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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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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15:08: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九章 美夢

  趙瑜笑著說:“原來文清和文麗、文敏是給炫儿送大禮來了,你這做大姐姐的可有賞?我們在門口遇上,文清不說,我也不知他們大風大雪的過來為何事?幸好先送他們回家,倒是做對了!一年兩次舅禮,炫儿三月出生,為何七月沒見他們送?”

  小喬嗔怪道:“你還認真起來了!”

  “既然有這回事,關乎孩儿福祿,怎能不認真?”

  趙瑜摟過小喬,摸摸她的肚子:“早知道有這種舅禮,就不瞞著岳母了,讓她老人家給這個也備一份!要不現在告訴他們?”

  “來不及了,你看都這麼夜了,這舅禮有講究,得在大年三十前夕,大白天送到!”

  小喬把手放在趙瑜手上,和他一起撫摸肚里的寶寶:“他才多大啊?我都感覺不到,不會吃也不會用,炫哥哥收到的這份,分給他一點點就可以了!”

  “那也只好這樣。小喬,去年岳母不是給我們兩個荷包嗎?今年還有嗎?”

  “有!今年有三個,多了炫儿的一份。我收著呢,大年初一再拿出來系上!”

  趙瑜笑著說:“等過了年節,天氣晴朗起來,我陪你去城外寺廟拜送子娘娘!”

  “二月去靜月庵拜一拜吧,娘在那庵里替我們捐了一筆香油錢!”

  “怎麼能讓岳母出銀子?我們自己去捐!”

  “那是她的心意,她開了頭,此后我們自己去續上就是了!”

  “讓青梅、海棠記著這事。”

  小喬靠在他懷里,嘆口氣道:“過完年到三月炫儿就滿周年,該讓青梅和海棠出嫁了,我舍不得!”

  趙瑜摟緊她:“那也要讓她們出嫁啊,青山和綠水早做好准備了,眼巴巴等著娶新娘呢。兩家府宅都在后邊街上,修葺得挺好。我去看過,與一般富貴人家沒什麼兩樣……放心吧,雖然你給了她們自由身,答應她們一成親便不用再進王府做事。只在家當主母相夫教子,她們自是不會說走就走得干干淨淨,至少生孩子之前仍會不時回王府服侍你,督促那四個小丫頭,青山和綠水都還在王府當值呢,她們能跑哪里去?還不是你一召喚就回來!”

  “話是這樣說,她們從八歲陪我到現在。天天形影不離,親姐妹似的,忽然去了別人家住,好難過!”

  趙瑜笑道:“不過是兩個丫頭出嫁,就這樣,若是你肚子里這個是女儿,以后長大出嫁怎麼辦?”

  “說那個就太遠了,都還沒生出來。且看她乖不乖。若是乖巧可愛就留著,咱們也學宋娉婷,招個上門女婿。不然就打發她嫁出去!”

  “不招上門女婿也可以留啊,就近給她造一座府第……”

  夫妻倆靠在軟榻上閑聊,隱隱約約聽見趙炫哼哼唧唧的聲音傳來,趙瑜讓門口侍女過去看看怎麼回事,不一會青鯉抱著趙炫從外邊走進來,稟道:

  “炫儿看著床頭櫥櫃上供放的紅雞蛋,老想抓來吃,不讓吃,就總是鬧!”

  小喬說:“炫儿長了牙,夜間睡前最好不吃蛋類。餓了吃過別的食物也要漱口,替他洗洗牙齒!”

  青鯉答道:“王妃交待的都記著呢,所以沒讓炫儿動,原本蘇媽媽只給他拿著紅雞蛋玩儿,誰知他會剝殼儿!學著蘇媽媽的樣在桌沿敲敲兩下,轉眼功夫就剝掉一塊殼儿。接著放進嘴里咬吃!”

  小喬示意青鯉把趙炫放到榻上,自己扶著他坐好,拿帕子揩拭他嘴唇上的紅顏色,問道:“是不是餓了?”

  青鯉說:“才吃過一碗肉粥,兩個點心,還沒過一個時辰呢!”

  趙瑜笑著拉過趙炫:“他不是餓了,是閑的,沒人陪炫儿玩對吧?來,咱們玩頂牛,看看你這小腦袋能不能練成鐵頭功!”

  父子倆在軟榻上玩鬧,趙炫咯咯咯笑得歡樂開懷,小喬便和趙瑜說了一聲,下榻穿上繡花鞋,青鯉又喚了兩名侍女進來,一起陪侍著王妃走出正房,往青梅和海棠房里去察看她們的嫁妝做得怎樣,雖說嫁妝可以交由繡庄去准備,但兩個丫頭都是有手藝的,又好强,終究要各人自備几樣親手縫繡的物件,因而一有空閑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房里穿針引線,不聲不響地做繡活,不像小喬出嫁前,被姚媽媽壓著繡几塊帕子還喊三喊四。

  一個時辰后再回到上房,趙炫已經睡著,趙瑜抱著送回嬰儿房間交給蘇媽媽,夫妻倆也沐浴洗漱上床歇息,趙瑜擁著小喬笑道:

  “有兩件事,想不想聽?”

  “好事還是壞事?”

  “無所謂好壞……有一件好像對我們挺好!”

  “那說說看!”

  “第一件:據說淑妃懷孕了!第二件:因為淑妃懷孕,太后身体不適,德妃又要照管生病的青陽,一人忙不過來,明晚吃過除夕團圓飯,不用我們這些成了家的皇子住在宮里了,各自回各自的王府守歲!”

  “這麼說來,今年除夕夜咱們可以自由自在些了?”

  “你一向不喜歡住宮里,這不正好?炫儿喜歡看煙花,前兩天試放兩個他高興了半天,我已讓羅允真再去搬十几箱回來,就在前庭燃放,讓他看個夠!”

  “淑妃真的懷孕了?這麼多年沒動靜,你不是說不會有的麼?怎麼忽然懷上了?”

  “我也不知道啊,是太子說的万無一失!不必管她,就算有了,又能怎樣?難道生出個儿子還真能與太子爭鋒不成?”

  “那可難說!父皇年華正盛,只寵愛淑妃,屢次禁足,從沒有哪次真正禁住她,可謂縱容得很,淑妃若生下皇嗣,父皇一高興,給她皇后名份,你們兄弟就有得慌了!”

  “沒什麼可擔心的,父皇不會那麼糊涂!天下雖是父皇掌管,但我不答應的事,他做不到!”

  小喬推著他:“趙瑜,你好狂妄!”

  趙瑜卻更貼近過來,微喘著親吻她,低笑道:“咱們夫妻說話,愛怎麼不行?人前不會這樣!”

  第二天除夕進宮吃團圓飯,果然見淑妃一身艷麗宮裝,春風滿面、得意洋洋地站在仁壽宮前迎人,與太子妃和各王妃都打了招呼,唯獨假裝看不見小喬,小喬索性也懶得理會她,和趙瑜手牽手繞過淑妃,一起進殿給太后行了福禮,再到皇帝面前叫聲父皇,皇帝笑著揮手道免禮,目光越過他們直朝后邊看,秦澄早走去從蘇媽媽手上接過趙炫,交到皇帝懷里,皇帝哈哈笑著接受了趙炫獨特的禮數——貼貼臉,再兩邊臉頰各親一下,這是皇帝才能有的最高禮遇,別的人趙炫不會親第二下。

  然后皇帝就由著趙炫坐在懷里,抓了各樣果糖給他咬吃,由著他把龍袍弄髒也不管。

  德妃要照顧生病的青陽,不能坐到皇帝身邊,淑妃不疾不緩,穩穩當當地在皇帝左側坐下,緊挨著皇帝逗弄趙炫,趙炫原本是扭臉去和右側邊坐著的趙燁玩耍,被淑妃捏著臉蛋轉過來,不知是想示好還是小孩儿也有報復心,將手里抓握的半個橘子往她嘴上一塞,動作又快又准又有力,橘子汁濺得淑妃滿臉,還滴落到衣襟上,淑妃驚叫出聲,宮女們急忙拿了熱帕巾上來替她清理,帕巾捂住了臉,一會又露出來,趙炫還當淑妃是在跟他玩躲貓貓呢,咯咯直笑,淑妃臉上精心描畫的妝容被弄花,開宴前夕還得告一聲罪,起身去重新化妝再來,氣得想吐血,卻半點奈何不得。

  看著淑妃坐下又站起,雖然未經確診,皇帝仍擔心淑妃身体,怕万一真懷上了,這樣起起落落的不利于龍嗣,因而叮囑宮女們:

  “淑妃身子不適,好生扶著去,切莫讓跌著了!”

  又象征性地責斥趙炫:“這是淑妃娘娘,見了好几回,還這般無禮,下次不許頑皮!”

  淑妃聽到了,心里大感順暢舒服:到底不糊涂,孫子和儿子隔著一層呢,自己這肚子里懷著的才是皇上親親骨肉啊!

  特意從席面之前走過,淑妃高高揚起臉,花了妝容又如何,誰敢笑話懷孕的皇妃?不怕死的來試試,立即便要她好看!

  淑妃一離開,小喬笑對太子妃道:“淑妃娘娘有什麼好事吧?看她方才與你說那麼久,滿臉的喜氣!”

  太子妃低聲說:“似乎是說太醫診出喜脈了,只是時日尚早未能確定,得再等十天半個月才能確診!”

  “是這樣啊,那真要恭喜淑妃娘娘了!”

  太子妃看看小喬,欲言又止,最后只說了一句:“別忙,等確定了再道喜不遲!”

  再回到席位上,傍著皇帝坐下,淑妃心境更加快活清爽——趙炫被抱走,應該是怕礙著她、影響她心情吧?連皇長孫趙燁也不能待在皇帝身邊了,乖乖坐回太子那一桌去!

  皇帝舉杯宣布開宴,淑妃自然要附合,舉起的酒杯與皇帝的持平成雙,她想到了皇后儀容,沒有人能比淑妃更了解母儀天下該是怎樣的姿態,當皇帝側轉頭朝她微微點頭之時,她臉上綻放的笑容愈加端庄優雅,一舉一動有板有眼,保持高貴端方,仿佛此時頭上已戴著那頂光輝燦爛的皇后珠冠,身上披的是華麗無比的金縷鳳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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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較勁

  一頓團圓飯吃下來,面對上座皇帝身邊神采飛揚的淑妃娘娘,不知別人什麼想法,至少皇子們是食不甘味吧?今夜上的菜式味道統一,微咸偏甜,即后世所謂的粵系菜,全是淑妃愛吃的那一口,趙琮、趙瑜兄弟卻最討厭這種咸中帶甜的味道,曾說過既不好下飯又不能下酒,小喬看著趙瑜動筷只是裝裝樣子,光挑點配菜嘗嘗,几乎什麼都沒吃著,不免腹誹:淑妃這女人又不是南方人,偏愛上南方口味,真搞不懂她。宮里這些御廚個個是馬屁精,跟皇帝一樣聽風就是雨,淑妃懷孕怎麼啦?都照顧她的口味,別的人不用吃了麼?還團圓飯呢,連個飽飯都不讓人吃,存心的吧!

  幸虧小喬懷著這一胎出奇的順利,胃口好,不挑食,口味偏淡,可以吃甜食,因而跟趙燁、趙炫等小孩子一樣不受影響,吃得挺舒服,一散席,太后因身体不太好,皇帝親自安排德妃和几位妃嬪陪送回慈寧宮歇息,皇室宗族則移至大暖閣,男左女右,各據一邊,中間用大副畫鳥曲屏稍作隔擋,族人坐著品茶閑話,聚談一會,仍是老規矩,有小孩儿的宗室媳婦們可以先行告退,今年王爺和王妃們不用在宮里過夜,也可陸續出宮。

  太后與德妃不在,座上女眷便是淑妃位階最高,不論誰離開都得向她行禮告退,淑妃端著皇后架子,對誰都笑容滿面。微微頷首,盡量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和藹可親的樣子很得宗親們的贊譽。

  太子和趙瑜陪在皇帝身邊,代表皇帝向几位宗親長輩、叔伯敬茶說話。聊著家族事務,談興正濃,看樣子沒那麼快散人。小喬身体好。趙炫不吵鬧,不需要走得太快,夫妻倆早商量過,到深夜最后散席再走也無所謂,一家人互相等著,不分開。

  因而小喬並不著急,剛好和几位年紀稍大些的宗室媳婦坐在一起。邊說著話邊吃點心,眼角不時瞄向淑妃那邊,余下未走的宗室媳婦們,几乎所有年輕的都跑過那邊圍在淑妃身側,太子妃和庄王妃、仁王妃也與淑妃坐在一個席位。一伙人說說笑笑,宮娥內侍端上來的吃食果品,源源不斷只往那席位上擺放,小喬她們這邊桌上只是原先擺著應景的几碟點心瓜果,不再添加。

  有太子妃身邊的侍女過來傳話:“太子妃請端王妃和各位夫人過那邊席位坐——留下的人不多了,大家合攏在一起多好說話些!”

  那几位女眷也有些輩份,論起來與皇帝平輩,聽見這麼說,便一起看向小喬。小喬早見淑妃朝她們這邊看來,兩人四目相對,淑妃臉色立即變得冷淡,神態據傲,轉過頭去和庄王妃說話,並沒有進一步的表示。好像太子妃的邀請僅代表個人,不關她淑妃什麼事。

  這是家宴,族人團聚,論的是輩份,拿位階壓人本身就很不像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皇帝今天還和族里兄弟叔伯論親呢!你一個淑妃算什麼?故意不上茶點,想迫人服你,邀人過去坐,還不舍得下面子派個宮女過來,又不是在太子府,太子妃的人走來請有什麼意思?這可是在宮里設宴,不抓你個招待不周的罪名就太便宜你了!

  小喬冷笑一聲,所謂惡從膽邊生,什麼事都敢做!這位淑妃冒充長輩,言行舉止就沒有長輩的樣,怎麼看怎麼覺得不順眼,自問素來不是刁蠻無理的人,每次見到卻總想修理她,估計淑妃對自己也是這種想法,不然怎麼偏偏總要跟自己作對?

  弄不過父母就拿小孩儿出氣,剛才以為她沒看見呢,那麼尖那麼長的指甲掐著趙炫肥肥嫩嫩的小臉蛋,迫他轉過頭來,他一個小小孩子也就懂得那樣反抗,若再大些,給你一巴掌都不過份!

  皇帝的寵妃又如何?懷孕了即將生下龍嗣又能怎樣?淑妃已成為皇子們的公敵,太子在暗中算計著,端王恨她模仿他皇后娘的樣子,敬王更不用說,弄瘋了一個蔡王妃,還得防著淑妃再給他送一個蔡氏來,這些天惶惶不可終日,唉聲嘆氣,恨不得淑妃忽然消失不見!

  惹惱淑妃的后果,除了挨皇帝几聲責斥,應該不會怎麼樣吧?再說還有趙瑜頂著呢!自己肚子里不也懷著一個趙家子嗣嗎,該讓淑妃知道,惹惱了趙瑜才不划算!

  小喬忖度著,打定主意要踩一踩淑妃腳后跟,最好讓她跌一跤出口惡氣,便故意提高聲音、拖長語氣對那傳話的侍女說道:“你說什麼?宮里果子茶點不夠?這除夕宴是誰負責的?如此粗心大意,即便是自家人,也不該缺東缺西啊,應該更圓滿更豐盛才對!既是沒有,那也無妨了,盡管擺往淑妃娘娘那邊去就好,不必管我們這桌!那邊人已經夠擠的了,我陪著几位嬸娘坐這儿挺好,我還要向几位嬸娘討教治家的好法子呢!我們只說話,不吃果子,也不喝茶,除夕盛宴剛過,那甜膩味道尚在,沒人會餓著!”

  偌大的暖閣此時忽然很安靜,小喬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不知道隔屏那邊的男人們什麼表情,這邊的女眷們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只除了眼睛會動,連神情都凝住了。

  太子妃臉色平靜,目光微垂,凝視著自己的鼻尖,她身后的田側妃、韓側妃神態各異,目光卻一致看向小喬。

  淑妃就算涂了一層不薄的脂粉,仍能清楚看到她面色瞬變,由白轉紅,再由紅轉白,周圍安靜得不尋常,她不免內心有些微慌亂。

  她停經七八天,太醫診出滑脈不假,但又不敢確定,要待半個月后再診過,皇帝這些天對她是百依百順,因德妃照顧咳嗽的青陽,除夕夜一切事務仍交由淑妃安排,仗著皇帝疼寵,憑他一句話:“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她便真的由著性子來,菜式故意以自己的口味為准,如果有誰敢提出來,自有皇帝替她說明,那不是面子很大?也提醒皇子們:后宮從此以淑妃娘娘為大,你們好生惦量著吧!

  不給端王妃那桌上茶點果品也是存心的,端王妃傲慢自大,自進宮以來就不向她表示敬意,得讓她知道被冷落是什麼滋味,當然那几位宗親女眷不好怠慢,偏偏她們不自己過來,如果太子妃不派人走去邀請,淑妃便會讓身邊的宮女去,到時端王妃不好意思自己孤零零坐著,便只好跟著一起過來合成一桌,看她還有什麼臉面,端什麼架子!

  万沒料到端王妃敢在此時給她下坎子!在宗親面前丟了皇家体面可是大事件,皇上會責怪自己小器量對宗親招待不周,如果被太后知道,更不得了!

  淑妃臉色蒼白,鼻尖微微沁出細汗,她身邊一位宮女見狀,忙走近來俯身對她說了句話,淑妃才慢慢淡定下來,輕喘口氣,抬起頭,目光凌厲地射向小喬。

  太子妃坐得比較近,聽見淑妃的貼身宮女對她說道:“娘娘切莫著急,別給氣著了,您現在不是一個人……可要保重鳳体啊!”

  她心里冷笑:不是一個人?保重?有用嗎?一切都得等確診之后才知分曉!

  男人們這邊沒聲音,是因為皇帝正和一位族兄下棋,其他人為不打擾他們,只低聲閑聊,因而小喬的話都聽見了。

  皇帝頭也不抬,問身邊的秦澄:“是端王妃在鬧?”

  秦澄略顯不安地看一眼趙瑜,答了句:“是!”

  皇帝平靜地落下一子:“朕說過那丫頭對吃食有講究,宮里最好的御廚都不一定能做得令她滿意,盡量別惹著她……去看看她要什麼,要天上的月亮今儿沒出來,要星辰你們也得給她摘下來!”

  “遵旨!”

  秦澄松口氣,走了出去,皇帝和族兄繼續下棋,其他人繼續低聲閑話。

  趙瑜本待要起身走過去看看,太子朝他使了個眼色,他也就不動了:皇帝都發話了,還有他什麼事?

  端王妃坐著的席桌上忽然間擺滿了各種各樣精美點心果品,淑妃這邊有的沒的,她們那邊全有,人家桌上盞茶半個時辰換一次熱茶,她們這一席位不用換,干脆就另置了紅木小矮桌,放著個紅泥小火爐,專門有兩位宮女烹煮茶水,時時為她們添上滾燙的熱茶,還有秦澄、張童專程走來,恭恭敬敬奉茶、親自整理桌上盞碟,笑嘻嘻問端王妃和几位夫人可滿意?若還需要什麼,盡管說來,一定辦到!

  女眷們看得發呆,端王妃笑著請張童過來相邀,說那邊有熱茶熱點心,大家在這邊也說夠了,不妨一起過去坐坐!

  立即有人響應——庄王妃笑著說正好想喝口滾燙的熱茶呢,站起來就走,仁王妃見了,稍停也告罪一聲,帶著仁王側妃跟了上去,接著几位年輕宗親媳婦相隨而去,小半天功夫,淑妃身邊剩下的人不多了,所幸太子妃和兩位太子側妃堅持留下來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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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恃寵

  其實太子妃不是不想去,她有無奈之處:別的王妃可以任性一下,但她不可以,因為她是太子妃!

  她得守規矩,盡責陪侍淑妃,她還有另外的使命,貼身相伴的同時,細致入微地觀察淑妃。

  田側妃和韓側妃,無話可說,一切聽命于太子妃!

  淑妃瞪著小喬那邊,眼睛都紅了,宮女也為她安上一個紅泥小炭爐,卻已經沒多少人一起享受了,淑妃惱道:“剛才為何不上炭爐?”

  宮女惶恐道:“回娘娘話:原是皇上說的——淑妃娘娘怕煙熏,暖殿里不冷,不必放炭爐!”

  淑妃心里更加篤定下來,眼睛看著小喬,語氣比臉色還冰冷:“為何端王妃那邊又放上了?”

  “是秦總管讓放的,秦總管說皇上有旨:端王妃若想要月亮,今夜月亮沒出來,想要星辰也得給她去摘!端王妃不要星辰,只要一個火爐,已經很便宜了!”

  淑妃呆住,稍頃咬著牙,滿臉悲憤,喃喃低語道:“我就不信擰不過她!”

  淑妃站起身,隨即手捂腹部,痛苦地呻吟一聲彎下腰去,嬤嬤、宮女們大驚失色,紛紛圍上前,喊著:“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您怎麼啦?”

  淑妃聲如蚊蠅:“肚子痛!”

  秦澄跑過來,一邊吩咐:“傳太醫,快!”

  太子妃站著不動,田、韓側妃更加不會亂動,她們整晚守在淑妃身邊,一直安然無事,這時候淑妃忽然肚子痛了,不用說是被氣的,至于是被誰氣的,滿殿的人心里都明白著呢。

  嬤嬤、宮女們很快將淑妃扶上軟榻躺著,榻前帷幕拉合。皇上在張童等內侍陪同下急步走過來,掀幕入內,一迭連聲問:“怎麼啦?這是怎麼啦?淑妃哪里不適?”

  淑妃帶著哭腔,還記得撒嬌。聲音甜膩得讓人頭皮發麻:“皇上……臣妾這儿、這儿忽然就痛起來!”

  “唉……唉!好好儿的怎麼就痛起來了,是不是吃多了不該吃的東西?”

  “不是!那炭爐子一端進來,就不舒服,咳了几聲才痛的!”

  皇帝就喊:“來人!將那炭爐子端出去!淑妃娘娘禁受不住煙熏!”

  小喬聽得真切,心里冷笑:好吧,炭爐子是她偶爾提到,秦澄就給端來了。這是針對自己呢!

  且看還有什麼后續招儿。

  “皇上……”

  帷幕后淑妃低聲說著什麼,稍遠些的人一概聽不清楚,太子妃離得最近,轉過頭來看了小喬一眼。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你只管養著身子,不必想太多!”

  皇帝含糊說了這一句之后,聲音由低轉高:“太醫,太醫到了沒有?”

  秦澄陪著兩名太醫匆匆趕來。免叩拜之禮,直入帷幕內替淑妃診脈。

  隔屏那邊,太子不讓趙瑜過來:“淑妃不過是做態。不會有事,她也不敢有事!放心吧,聽著大抵是因弟妹而起,但弟妹無錯,父皇不會責罵弟妹!”

  趙瑜一臉不高興:“父皇若為淑妃責罵小喬,便是有失公允,我不會放過那女人!”

  太子微笑道:“她畢竟占了長輩名份,你再怎麼著,只在心里惱一惱罷了,也學學她裝個樣儿!”

  趙瑜哼了一聲。兄弟倆復又走去和宗室叔伯兄弟們坐在一起。

  此時趙炫睡了一覺醒來,不見父母自然要哼唧几聲,蘇媽媽便將他抱過來找母親,小喬接在懷里,喂他吃些點心,也有宗室媳婦們逗弄著他玩。見他長了几顆牙偏愛吃堅果瓜籽仁,紛紛剝好來喂他,趙炫來者不拒,只要是瓜仁,一頭吃過去,吃完了會點頭表示謝意。

  小喬看著儿子這小模樣,沒來由地想起鸚鵡吉祥,很是好笑。

  宗親女眷們喜愛趙炫,見小喬隨和,便爭著抱他,有母親在旁邊,趙炫也不反對,誰抱都可以,一時間圍著母子倆的人反比站在淑妃榻前的人還要多。

  太醫很快診好脈,跟太子猜測的一樣:什麼事也沒有。

  當然太醫不會直接說沒事,又聽淑妃自述是被煙熏的,便很委婉地說道:“各人体質不同,淑妃娘娘禁不得煙熏,這是有的,卻也有人離不得火!想必是操持事務累著了,久坐突然起身,腰膝酸痛,此乃脈行不暢所致!還請淑妃娘娘少動腦、少操心,多躺著歇息,可保万無一失!”

  太子妃啞然失笑,這太醫真是有趣得緊:淑妃是肚子痛才找他來看,他倒好,半句不提肚子,反說人家腰膝酸痛!腰膝酸痛應該多躺著歇息那也對,卻跟動腦有什麼關系啊?

  皇帝也有些著惱,瞪著那太醫只問一句:“淑妃身体到底有礙無礙?”

  太醫惶恐低頭:“回皇上:淑妃娘娘身体很好,無礙!”

  皇帝對淑妃說道:“既無礙便罷了,回宮歇著吧,這里交給太子妃!”

  淑妃拉著皇帝撒嬌:“皇上,臣妾方才真是肚子好痛!不如散了罷,皇上陪陪臣妾!”

  皇帝沉吟一會,想想也到深夜了,原本就答應過陪淑妃,不打算久坐守歲的。

  便對秦澄說:“告訴他們散了吧,朕陪著淑妃,就不必跪安了!住在宮里的几位皇子,由張童安排!”

  秦澄、張童走出去傳旨意,淑妃膩在皇帝懷里,悄聲說著什麼,皇帝哄了几次不奏效,無奈喚了一名內侍進去,吩咐道:“去請端王妃,只說淑妃娘娘有話要與她說說!”

  內侍很快去而復回:“啟稟皇上:端王爺來了!”

  皇帝一怔,旋即怒道:“混帳東西!傳個話都不會嗎?請的是端王妃,喊端王來做什麼?”

  帷幕外趙瑜微微躬身道:“啟稟父皇:儿媳婦文嬌身子不適,趙炫剛好又醒來,要文嬌照看,請父皇恕她不能過來,淑妃娘娘召請端王妃何事?趙瑜在此,可代她聽著!”

  淑妃睜大含淚的雙眸,滿臉委屈地看住皇帝。搖著頭輕聲道:“皇上您聽聽……他們便是如此待我這個母妃!一絲儿不將臣妾放在眼里!您還在這儿坐著呢,他就能這般無禮,方才端王妃態度如何惡劣,您總該相信了吧?臣妾只是肚子痛了一下。不被氣得暈倒,母子已經算命大了!”

  皇帝無語,拍拍淑妃的肩,沉聲對帷幕外的趙瑜說:“淑妃不過是因方才席上之事想與端王妃說道几句而已,並無其他。既是炫儿醒來就不必過來,太醫尚在,若是身子真有不適。可請太醫診脈,回去歇著也罷,住在宮里調治也無妨,這大過年的,朕不想聽你們一個個以稱病為樂事!”

  “儿臣聽到了!儿臣遵父皇訓教,這就帶他們回去歇著!”

  趙瑜朝著帷幕作了個揖,轉身就走。

  淑妃看著投在帷幕上的身影決然離開,著急地搖著皇帝的手:“皇上!就這麼放他們回去。那端王妃日后還將臣妾這個長輩放在眼里麼?”

  皇帝說道:“算啦算啦,下次來朕親自說她!你沒聽端王說炫儿醒了,小孩儿夜里醒來是要尋找母親的。別人又哄不了他!”

  “皇上!”

  “嗯?”

  皇帝板起臉,見淑妃雙手捂著肚子,又放緩和些:“淑妃聽話!你是長輩,莫與他們小孩儿一般見識!大過年若弄得全家不高興,讓太后知道,明儿你想領什麼樣的罰?今夜席上之事朕就替你壓下,夜深了,回去好好歇著吧!”

  又不是沒見過皇帝護短,他言至于此,便是再不會找端王夫婦麻煩了。至少今晚不會。

  淑妃只好嘟著嘴,不甘心地將一口怨氣咽下,輕輕撫摸著小腹,恨恨地想——且再記下一筆,來日方長,總有一天讓你們吃苦頭!

  帷幕拉開。皇帝親自扶起淑妃,太子妃立即帶著兩位側妃趕在宮女們之前走到榻邊,服侍淑妃下榻穿鞋,淑妃總算在太子妃面前賺回場子,故作端庄,拿捏起婆母架子,拍拍太子妃的手微笑道:“到底是長子長媳啊,還是太子妃孝順,不比端王妃庄王妃她們,一個兩個只顧著自己,並不管我們這些做長輩的——皇上都還沒走呢,他們倒跑得比兔子還快!”

  太子妃輕聲細語:“庄王妃是因為霽儿哭鬧了,若由她在這儿恐吵著皇上;炫儿倒不哭不鬧,但端王妃確是身子不適,她不說而已!”

  淑妃冷笑:“不是有太醫在此麼?為何不敢讓太醫診脈?”

  太子妃微笑了一下:“端王妃遵循太后教導:初孕三個月內不告知于人,小孩儿生下來會更加聽話好養!”

  淑妃猛然轉過頭瞪視著太子妃:“你說什麼?端王妃又有了?”

  皇帝也聽見了,趨前來追問:“可是真的?哪位太醫診的脈?”

  太子妃忙躬身答道:“回父皇:端王妃因懷著炫儿時不慎跌了一跤,得著太后訓教:每個孩儿性子不同,若是肚子里懷的孩儿不喜張揚,父母偏要四處去說,他便受不了,總會出點這樣那樣的狀況。因而此次端王與端王妃便不敢再張揚,也沒經太醫診脈,由外邊的郎中診出喜脈,二人便不聲不響,打算待滿三個月后再告之于人!”

  皇帝既高興又生氣,微慍道:“這倆孩子!瞞著外人便好,卻瞞著朕做什麼?豈有此理!”

  旁邊有未離去的宗室笑著道賀:“臨近新春,皇上又添孫儿,這真是喜氣盈門,祥瑞之兆啊!”

  皇帝笑著點頭,吩咐秦澄:“立即帶太醫往端王府替端王妃診脈,朕要個實信!再將上個月得的那几箱貢品都帶上,若真是喜脈,便全賞給端王妃!怪不得這丫頭敢當著朕的面搗亂鬧事,原來她是個功臣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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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滑脈

  端王妃診出喜脈,打亂了淑妃的計划。

  蔡氏家族有剛及笄的女儿,她想得好好的:一位送進敬王府,一位做端王側妃。

  敬王妃的位置她完全可以輕易拿下,端王府有難度,但越有難度越要壓一頭,如今她有孕在身,皇帝寵愛順從,不趁機壓制端王府更待何時?

  端王夫婦若敢反抗,便讓皇帝看到他們的叛逆性子,再怎麼說自己也是即將生下皇嗣的貴妃,皇帝寵信的枕邊人,屢屢不聽長輩安排,皇帝能不有點想法麼?從此后還會不會縱容趙瑜?

  若聽話不反抗就乖乖納側妃,收了這一個,下一個也就不遠了,端王府如今只有一個孩子,一個端王妃總快不過兩個側妃,她看過兩個族妹的畫像,那也是傾城之貌,相處下來,不怕趙瑜不動心,等蔡氏生下子嗣,再設法牽制端王妃,還怕端王府不順服?

  肚子里胎儿還小,生出來也需得等十歲以后才能有些實力,皇上才五十出頭,起碼能庇護幼子到十五六歲,現在大皇子們可以相互起疑生隙,最好自相殘殺,但一定要順從于皇帝,對后宮有敬畏之心!

  想要他們的敬畏,自己就需要謀求皇后之位!一個人是不行的,需要幫手,這些幫手就是未來的王妃、側妃,必須有足夠的魅力穩得住皇子們,借用他們的力量!

  目前太子妃還算聽話,可以拿來利用一下。

  淑妃咬著牙,有點氣極敗壞,那個會裝模作樣的端王妃就是跟自己不對盤,哪一次接近她沾惹她總討不著好,身邊有個冷面不通情理的趙瑜已經夠棘手,皇帝還不分青紅皂白地坦護,現在她不聲不響再次懷孕了,竟是連老天都在幫她。想要牽制掌握她當真不容易!

  她早几天還跟蔡氏族人說好,過完元宵便將女孩們送進京,由她來安排她們進王府……

  端王向來寵著端王妃,而今有孕。她若說不要側妃,皇帝必定聽之任之,看來端王府尚需忖度一番再相機行事,敬王府那頭卻宜快不宜遲,過完元宵即議娶王妃、側妃!

  淑妃在宮里一廂情願地盤算著,卻沒想過敬王趙琛卻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他蹉跎了許久只為求一段好姻緣。夢想娶到個合心意的王妃,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万花叢中過,依然無花堪折,等來等去仍是這步境地,暗嘆自己命運終究不及四哥端王,即便是人事不省、落難當中也能被人家撿去,相扶相攜。同甘共苦……小喬值得他珍愛,可這世上,也只有一個小喬。自己再怎麼去找,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冷眼看淑妃和小喬作對,他心里很清楚,事情是由那次趁趙瑜不在家迫小喬納娶側妃而起,最后以失敗告終,此后二人就互相看不對眼,但皇帝偏寵端王府,淑妃與端王妃就算不對盤,也沒敢再做出太過份的事,除夕夜鬧這一出。明眼看皇帝是守在淑妃身邊沒錯,但實則仍是端王妃勝了一籌,淑妃到底得著個臉面,卻讓誰都看出來了:她此次是借著肚子里疑似懷了龍嗣,才會如此張揚放肆,否則她怎麼敢惹端王府?

  端王府都盯上了。自己的敬王府會被她忽略嗎?

  瘋掉的惡毒蔡氏是借皇后的勢進敬王府,此次就是打死也不能再要淑妃安排的女子了!

  敬王早做防范,學著趙瑜的樣,暗地里救了德妃,以替庄王相看側妃為名,看好几位才貌出身都極好的世家女子,其中有明州高家的姑娘,那一位是太子妃薦的,還有原州蕭家,趕在淑妃動手之前定下王妃人選,本待年前請太后出面的,太后卻感了風寒,只好等過完年,由德妃稟明皇帝,請皇帝賜婚,希望能小心繞過淑妃,不讓她再來節外生枝。

  德妃和敬王的想法很好,但淑妃抓著宮中事務不放手,王爺選王妃這麼大件事,怎麼可能繞得過淑妃去?

  淑妃得知德妃私下里為敬王定下王妃人選,頓時大發嬌嗔,對德妃好一頓埋怨指摘,幸虧皇帝有了些年紀后愈發念舊,雖然離不開淑妃,但對德妃仍不失關心照護,並沒有順從淑妃的意思責怪德妃,而是讓二妃同心,一同商量著為敬王選王妃,定下合適的人選。

  但他沒忘記自己答應過淑妃的事:讓原先的蔡王妃堂妹進入敬王府,好照看重病的蔡氏,至于做王妃還是做側妃,得看敬王的意思,還要看蔡氏才貌出身如何,是否比德妃給選來的那几名女子好。

  結果當然比不上高氏和蕭氏,最后敬王和德妃商量著,定下了原州蕭氏為新敬王妃人選,擬先讓禮部操持迎娶王妃進門,稍后些再做議程納娶側妃,側妃人選未定下,不出意外的話,自然就是高氏與蔡氏無疑了。

  皇帝聽了德妃稟報,未多做干涉,頷首認為可行。

  淑妃內心不忿,原本想為蔡家姑娘謀一個正妃位的,德妃跑出來多事,結果變成側妃,這個德妃,重新得皇帝多看兩眼,也敢來跟自己爭了,背后弄這一手,不知好歹!看逮住機會給她點苦頭吃吃,該教她知道這宮里誰才是真正能管事的!

  事情的轉變往往令人始料不及,淑妃懷孕的消息明里暗里牽動了不少人的目光和心思,首先皇帝高興,這個年紀了再來一個老儿子,不失為樂事一樁!

  皇子們自是以太子為代表,太子倒並不很著慌,但心里仍有些不安:在他們這些做儿子的眼里,淑妃只是父皇的一個玩物,任由他怎麼寵愛,當他養著只小貓小狗,但絕不允許懷孕,如今卻不知哪個環節出了錯,單等確診后再說,毫無疑問那塊骨血不管是男是女,都不可能讓他落地啼哭!事情越早終結越好,就是有點擔心事情做下后引起父皇懷疑,一生疑率先想到的必定是太子,此時的父皇若對他生疑,可不是件好事!

  最憋屈的要數敬王了,還是擺脫不了淑妃,硬著頭皮答應娶王妃后才考慮迎蔡氏進門,心思百轉,想的盡是怎麼推托,不要再跟蔡家人有什麼牽連才好。

  元宵節,青陽病好了,德妃得著空閑,奉皇帝之命在宮中布置觀賞花燈的場地,眾皇子、公主、宗室們進宮赴宴賞花燈,還邀請了朝官們和外命婦。淑妃原可以偷懶歇息的,但她豈是那甘于寂寞的人?也不肯失去在外命婦面前露臉的機會,何況還有樁爽心事要做——之前被滎陽公主諷刺為何不生個儿子出來,這會子得走去往她臉上啐一口,並反過去取笑她:你給成家生了兩個儿子一個女儿又能怎樣?到頭來還不是不成才,被成駙馬嫌棄,另找女人生去,見都不讓你見著!

  眼看滎陽公主一臉傷痛隱忍不接招的倒霉相,淑妃笑得歡暢,極有風度地賣太子妃一個面子,昂著頭揚長而去。

  元宵節這天端王妃沒進宮來,淑妃眼不見為淨,心情不是一般的好,痛痛快快過個佳節,明天便好讓太醫們復診了。

  其實診不診都無所謂,懷孕是肯定的了,淑妃特意向曾經懷過孕的命婦們打聽過:小腹有輕微腫漲感和墜感,喉間膩膩的,想吐但吐不出來,腹部微痛……她現在正是這樣!

  十六日,太醫院以醫正為首,足有十二名經驗豐富、醫术老道的太醫在秦澄引領下走進紫云宮,一個接一個,嚴謹細致地為淑妃診脈,紫云宮內外都站滿了人,仍然安靜得連根針跌落都能聽得見。

  太子妃特意早早過來服侍著,親自站在華麗的金絲絨帷幕前,代替淑妃的貼身宮女,不厭其煩一一為太醫們撩開帷幕,淑妃娘娘就舒服安穩地躺在帷幕后的軟榻上。

  十二位太醫都診過脈,進進出出二十四下,太子妃重復一個動作,並不覺手臂酸痛。

  太醫們為慎重起見,又開了個時間不長的碰頭會,之后由醫正恭謹地朝著金絲絨帷幕后的淑妃躬身行禮,說道:“啟稟娘娘:娘娘身上並無喜脈!”

  四下里更加安靜了,太子妃甚至覺得微風拂過耳邊的聲音都聽得見。

  金絲絨帷幕后的軟榻上發出一聲巨響,宮女的驚呼過后,便是淑妃失控的聲音:“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醫正垂著頭:“娘娘並未懷孕——先前的症狀,實乃身体欠佳,導致月事不調所致!”

  淑妃尖叫著:“本宮不信!不信不信!先前明明說是滑脈,滑脈不就是喜脈麼?不是懷孕何來滑脈?你們這些庸醫!該死的……快!再另外叫人來!再替本宮診過!”

  醫正微微抬起頭,臉上苦澀一片:“請娘娘恕罪!臣等行醫多年,也有遇到娘娘這樣的例子,但極少!喜脈一定是滑脈,滑脈卻不一定就是喜脈!因而為慎重起見,當時並未敢立即說是喜脈,只說‘疑似”非得等十天半月后再診過才能確定!”

  淑妃發狠地捶打著榻沿,歇斯底里連聲尖叫:“滑脈就是喜脈!一定是喜脈!你們弄錯了,你們這些庸醫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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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出嫁

  淑妃沒有懷孕,眾人皆大歡喜,當然皇帝除外,畢竟給了盼頭最后又不是,略覺有點失望,他五十出頭,妃嬪們年輕,再來一個老儿子他也還疼得起,多子多福嘛。

  既然不是,那也就算了,孫子已經有好几個,還會再有!

  庄王側妃、仁王侍妾都懷有身孕,端王妃也懷上第二個,敬王准備娶王妃進門,新婚期過后再納娶側妃……照這個勢頭下去,皇家子嗣昌盛、香火綿延千秋万代可不是一句空話。

  連皇帝也無所謂起來,淑妃的悲傷就更加無從傾訴,每日以淚洗面,皇帝撫慰過她一兩次就完了,不可能像她那樣想得太多。皇帝一得閑想孩子們了,又開始往德妃那邊跑,因皇孫都還小,不召請就不會自己進宮,宮中小孩儿只有一個青陽公主,在德妃教養下愈加聰明伶俐,活潑可愛,很得皇帝喜歡。

  除了去德潤宮,皇帝三不五時地還得去探視舊妃嬪,余下給淑妃的時間就有限了,淑妃抑郁悲憤,終于感了春寒病倒在床,由德妃接替她掌管后宮事務。

  滎陽公主仍不時進宮給長輩們請安,卻失去了從前那份爭强好勝之心,不再想找淑妃麻煩。再怎麼竭力掩蓋也無濟于事,還是讓家丑外揚,她掙扎了一年還是鬧不過駙馬,根本找不到那賤婢和那野種,夫妻現在形同陌路,相互防備得密不透風,跟仇人似的,弄得身心俱疲。

  駙馬得罪了她,公婆卻會做人,對她極力討好高捧,當著她的面痛罵自家儿子,儿女聽話乖巧,孝順自己,也依戀他們的父親。滎陽公主每每看著成駙馬悉心教導儿女,聽著儿女們呼喚父親的嬌嗲聲音,就禁不住咬住嘴唇,逼著自己閉上眼睛深呼吸——承受這麼大的屈辱都是為了他們啊。儿女是前世的債主,今世自己得為他們受苦!

  公婆的哄勸逢迎,儿女的可愛討巧,迫得滎陽公主隱忍,在皇帝面前仍不得不替駙馬說几句話,將事情圓過去。

  太子和端王到底知道了她和駙馬的事,可那又能怎麼樣?男人三妻四妾尋常事。何況成駙馬又沒真正納妾,只是玩了一個舞姬,並未給名份就逐出府去,生的孩子也帶走,那就等于沒發生過什麼事了嘛,沒必要死揪著不放。比之別的駙馬,成立高算好了,他一不逛畫舫花樓二不嫖妓三不納妾。只為精通音律、喜好歌舞養了一批樂伎舞姬,這點愛好與太子相通,太子倒是同情他。再說了那也得過滎陽公主允許的。

  太子和端王商量了一下,覺得滎陽既然不說,也不好就去管人家夫妻事,只勸滎陽公主不必跟成駙馬計較太多,看在几個孩子的面上,維護點成駙馬的臉面,當然該警告的還是要有,太子召見了成駙馬和成家家主,直截了當告訴他:尚公主有大好處,但也需要付出代價!好處他們成家已經領受去了。也該記著回報!皇家女不同一般人家女儿,只有在公主允許之下駙馬才可以納妾,否則后果很不好!以前的事情就當駙馬年輕不懂事又貪玩,不計較了,但以后若再發生此類讓公主傷心難過之事,成家結局如何。世人將拭目以待!

  成家父母自然是誠惶誠恐,恨不得燒香燃燭把公主儿媳供起來,不管滎陽公主對與不對,見她稍一皺眉就趕緊抓了儿子來責斥,成駙馬是又怨又惱,偏偏發作不得,看著年邁父母的白發和稚子嬌女的天真無邪,只有忍氣吞聲,內心腹誹:反正隱忍已成習慣,左右總要在滎陽公主面前俯低作小,權當這個錯犯得算值了!

  以前只道尚公主榮耀無比,后來才知道實則苦不堪言,尤其是對于稍微有點傲氣的男人來說,簡直就是摧心毀志,這輩子想翻身再不可能!

  奉父母之命,為維護成家的安穩興旺,不想讓父母天天看滎陽公主的臭臉,成立高很費了一番心機和滎陽公主相處,重歸于好目前不大可能,還得時時防著她套出那對母子的下落,夫妻相對有若君臣。

  直到二月間出了一件事,令滎陽公主既氣惱又無奈,再也沒想到成立高竟借蒙玉屏的婚事來跟自己示好,內心不由連聲哀嘆:當年父母怎麼為她挑下這個夫婿?而自己也跟他做了這麼多年夫妻,還生了三個孩子,真不懂是怎麼過來的!

  沒心沒肺、還沒腦子的成駙馬,在街上遇到蒙玉屏,蒙玉屏向他行禮打招呼的當儿,被坐車路過的一位外省官儿看到,那四品官儿是成駙馬同科年兄,姓鄭名國棟,進京述職,遍尋京城故友飲酒敘舊,因妻室新近去世,對蒙玉屏一見鐘情,問知是公主府表妹,但失怙無依,家境貧寒,鄭國棟心想蒙家雖然顯赫,與皇家有親戚關系,那也是面上的,這私底下不是窮困撩倒了麼?自己好歹有點功名,祖上也積留下一些家財,娶蒙家小姐做續弦,應不辱沒了她!

  成立高知道蒙玉屏底細,原本可以憑借端王府和滎陽公主,母子三人保持著一副清貴身份好好過日子,偏她更想爬得高些,惹怒端王,又遭滎陽公主嫌棄,但畢竟還是親戚,端王不管了,滎陽不能不管,那蒙玉屏苦苦掙扎,尋不到好出路,若万一不慎誤入歧途,他們這些表親顏面何存?不如自己出面做個好人,替蒙玉屏牽根紅線,把她好好儿嫁出去也就是了,滎陽公主若有感,夫妻倆由此也有几句話好說,若是不屑,那自己也不算狗拿耗子,權當幫年兄的忙,娶得心儀嬌妻了。

  一通安排下來,蒙周氏倒是對三十來歲身材略胖一團和氣的鄭國棟很是滿意,主要是聽到鄭國棟說成婚后可以將他們母子現在住的宅院買下來,每年給付岳母一筆銀子,足夠母子倆生活,讓小舅子在京城安心讀書博取功名。其次鄭國棟雖不算名門大族,只是商家后代,但祖產頗多,兄弟姐妹四個,鄭國棟排行第二,沒有妾室,前邊那位妻子留下二女一子,幼子才一歲,都養在祖母身邊,並不用蒙玉屏操心。

  蒙玉屏始終不說什麼,一切全憑母親作主。

  來到繁華美麗的京師那股興奮勁儿早已不知去向,兩年來所經歷的事情不算多,卻足夠讓她看到現實與夢境的差距。

  宮里的太后不再管她們,冰雁表姐更是影子都不曾出現過,脫離了滎陽公主,還被當眾辱罵一通,誰還當她蒙玉屏是高貴的世家小姐?

  她已經累了,心灰意冷。

  滎陽公主無可無不可地聽了成立高一番解釋,心里雖然還是對蒙玉屏嫌惡著,卻也承認成立高所慮確有其事,到底是母后家的親戚,太過于落魄,人家也還是要取笑他們這几個皇族表親。

  但她不願意親自出面祝福蒙玉屏這樁婚姻,只是讓成立高看著辦,給送一份合適的禮物就可以了,也不必要告知其他諸如太子或端王他們。

  滎陽公主總覺得自己所遭遇的不幸都源于蒙玉屏,若不是蒙玉屏剛好在那時候來投靠,弄得她起了幫助四弟納侍妾的心思,從而忽略成駙馬,不然哪容得那賤女人生下賤種,還逃脫離去?

  可見蒙玉屏不是個祥瑞之人,去到哪里哪里生事,實在是個害人精,說不定是她克死了她自己的父親,幸虧四弟看不上,沒要她!

  蒙玉屏的婚事就這麼議成了,蒙周氏拍板,相宜行事,無需再等訂親一年半載的,請了媒人下過聘,直接就可以迎娶。鄭國棟在京中熟人不多,卻也能找到合適的媒人,置辦好聘禮,本想另外租置一個宅院做為新房,花轎抬著新娘子轉一圈,蒙周氏卻認為不必花那個銀子,現今住的宅院既已買下,女婿便是自家人,新娘子從后宅迎至前堂行禮,再送入洞房,禮成!

  蒙玉屏聽母親這麼說,本待要爭几句,轉念一想又住了嘴——自己這是要去做人續弦的,身價就只值母親懷里揣著的那張房契和几張大面額銀票了,還有什麼臉面到大街上晃悠那几下?沒得讓人家笑話!

  蒙周氏將女儿嫁出去,雖然心有不甘,卻是大大地松了口氣:和自己所預期的不一樣,終究是沒太大差距,女婿官不高,還是外官,但是有銀子!只要有銀子就是好事!宅院買下了,可保儿子安心讀書,日后還可憑銀子辦事,女婿謀個京官不在話下,過得個三年五載,一家子又可以在京城團圓了!

  陽春三月,風和日麗,鄭國棟特意租了一艘大客船,帶著新婚不久的嬌妻返鄉。進京述職一個月,娶得個公主表妹回去做續弦,又因在任上頗有好評得著上司嘉許勉勵,鄭國棟樂得合不攏嘴,擁著嬌妻,但覺春風得意,胸中自有雄心壯志,待機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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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擔心

  三月趙炫滿周歲,懷孕四個多月的小喬已經顯懷,腹部隆起像五六個月,細細回憶懷著趙炫時的情形,總覺得不太對勁,一日便發愁地對趙瑜道:“你記得我懷炫儿的時候嗎?五個月都還小著呢,別人不留意看就看不出來。這一個怎麼回事啊,才四個月他竟然這麼大了!懷上他我胃口出奇地好,不忌口不挑食什麼都能吃,是不是吃太多,把他養胖了?明儿得問問宜師傅,把飲食減半!”

  趙瑜一怔:這算什麼主意?孕婦本來就虛弱,光靠多吃來補充体力,飯都不吃,那還能成人?

  忙勸她:“你如今吃著兩個人的飯量,這孩子看來是個會搶的,少吃了不定會餓著誰呢!餓著他倒不管,若餓著你可就不好了——宜師傅說照你這樣吃著才沒事,若是突然不吃,會像以前那樣嘔吐,那得多難受啊!”

  小喬將信將疑,睜著雙水汪汪的眼睛看他:“真的?宜師傅什麼時候與你說的這話?我怎麼不知道?”

  趙瑜目光飄忽,裝做替她整理發髻,把頭上釵環珠花一通挪移:“那天我過藥堂去問她,你不在近邊,自然不知道!”

  小喬撇嘴:“又來哄我,你會親自過藥堂去問?想找誰還不是派侍衛把人抓來!”

  趙瑜一笑,攔腰將她抱起,走到椅子上坐下來,大手撫摸著她凸起的小腹:“當著孩儿的面,把我說成那樣霸道無禮的人!我對宜師傅、靜師傅可是恭敬得很!看看,你連孩儿一起都還這麼輕,你不胖孩儿更加胖不了,不用擔心,該吃就得吃,別把自己餓壞,損了元氣,我心疼!”

  他可沒忘記懷趙炫時小喬因為怕嘔吐不肯吃東西。他急得每天找太醫,太醫說每個懷孕的女人都要經過一段那樣的日子,但不管怎麼辛苦,吐完還得補吃。不吃會損耗元氣体力,影響日后母子健康,那些天他就專注于哄小喬吃飯,頗費心機卻也樂在其中。

  但被哄著吃和高高興興地自己吃下去,到底是不同的,他正暗自慶幸小喬這一次胃口好能吃能睡,讓他省心還在其次。宜師傅可說過了,這樣的表現是因為她母子身体好!身体健壯才有力氣生孩子,不會像生趙炫時那樣捱了整整一夜的痛。

  小喬雙臂攀著他的脖子撒嬌:“我就是覺得不對勁嘛,他長太快了!別在我肚子里長成大胖子,到時生不出來!宜師傅說她給人剖過肚子取出嬰儿,你敢不敢讓她在我肚子上划一刀?”

  饒是戰場上殺人無數,這種說法還是把趙瑜給驚悚到,他吸了口冷氣猛地摟緊小喬:“不許胡說八道!快閉嘴!”

  小喬乖乖閉嘴。兩人互相瞪視著,趙瑜低下頭,慢慢將嘴唇貼過去親吻她。小喬閉上眼回應,好一陣子深情纏綿過后,小喬撫摸著趙瑜仍彭彭亂跳著的心髒,微笑道:“哄你玩呢,竟然比我還膽小!”

  趙瑜苦笑:“不懂就不怕,你見過真正的開膛剖肚嗎?以后再不要說那樣的話!”

  小喬見他果真被自己嚇住了,忍著笑說道:“你當是殺人呢?醫者也可以開膛剖肚救治病人,又不掏心挖肺,不會死的!你別不信,真有人那樣生孩子……”

  趙瑜拍打她臀部:“還說!不准再提這茬——我能不知道嗎?肚子都剖開。不死也好不了!”

  他嘆了口氣,愁眉苦臉道:“那得折損全部元氣,要怎麼補回來?這樣生孩子得不償失!不行!肚子里這個確實比炫儿那時還大些,咱們明天就去找宜師傅,請宜師傅想法子調理,別讓他太大了。若能比炫儿再小個些那更好,好歹把他生下來,以后咱們就不生了!”

  小喬看著他,咬唇偷笑,趙瑜說:“這回說真的!万一出點什麼事……沒有你,我要孩子做什麼?”

  小喬昂起臉去舔咬他剛剃過胡須泛青的下巴,輕笑道:“阿瑜,我怎麼覺得你越長越變傻了?以前汪浩哲多聰明啊!不過變傻了也挺可愛,我還是很喜歡……”

  趙瑜心里一顫,俯身去就她,再次和她糾纏不清粘成一團,微喘的語氣里含帶著甜蜜笑意:“還不是因為遇著你小喬?傻了也不許嫌棄……”

  “嗯!傻了、老了,誰也不准嫌棄誰!”

  滿周歲的趙炫因為能吃會長,又胖又壯,個頭倒是挺大,堪比兩歲孩子,骨胳沉實,健壯有力,或許是因為太胖的緣故吧,還不能放手走路。

  小時候誰都可以抱去玩,長大了卻會擇人,除了帶著睡覺的蘇媽媽,平日里只讓母親身邊几個丫頭抱著,趙炫最喜歡青鯉,性格活潑笑聲歡快的青鯉背著他還行,卻不能抱很久,他實在太沉了,几個丫頭輪流扶著他學步,抵不住他精力充沛,時刻都想往園子里去跑,個個累得直叫喚。

  因為偶然聽見青鯉喊累,小喬心念轉動,關進書房東畫西畫,趙瑜走去看她,夫妻倆在案桌前琢磨半天,最后拿出一張圖紙,趙瑜讓羅允真拿去請宮里的匠工花了些時日做成個帶小木輪的圈椅回來,把趙炫放進去一試,大小侍女們都樂壞了——特制的木輪圈椅在平坦的瓷磚地板上行動自如,可往前滑走也可往后倒退,全憑坐在里邊的趙炫心意所向,累了他可以坐在圈椅里的軟布墊上歇歇,想走路想跑都簡單,站起身扶著身邊紅木條邁開小胖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快跑慢行都無妨,有著六個木輪子的圈椅總跟著護著他,如影隨形,守在身邊的侍女嬤嬤們從此不用再辛苦彎腰扶他學走步,只需看住別讓圈椅脫離平坦之地、不讓圈椅翻倒就行了。

  小喬為圈椅取名“學步車”,本是盜用了前世儿童游步車的原理,因在儿子周歲前做成,便當是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了。誰知趙炫這輛學步車做成試用無礙之后,宮里的工匠們便立刻忙碌起來,一口氣趕制了十几輛。

  趙瑜解釋說:“太子府、庄王府和仁王府,還有其他的公主府、宗室府邸、國公府都想要,這些人得了便宜還不高興,居然怪我們以前不早想出這點子,讓他們那些大孩子沒車子坐也長大了!”

  小喬氣笑:“誰管得著他們啊?都是做父母,我們夫妻為炫儿能想得出來,他們怎麼不去替自己孩子想一個法子?”

  趙瑜攬住她:“小喬,主要還靠你這小腦瓜太聰明了!我也想不出來,但你的意圖我能明白。太子一直不相信厚院小木樓是你七歲時畫出來的圖樣,他說江南到處都是那樣的小木樓,我說就是你當年在江南留下的印跡,造那些木樓的人其實算是你的徒弟!把太子唬住了,直嘆天縱奇才,說你若是個男子,必定能成濟世之才——幸虧你不是!”

  “不是什麼?”

  “不是那有濟世之才的男子!”

  小喬靠著他道:“你與太子說這些做什麼?想炫耀你妻子懂得多,還是想讓人家覺得我是個怪物?”

  趙瑜稍微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臂:“我就是想炫耀了怎麼著?我妻子絕世聰明,誰要是眼紅,有能耐也去娶一個怪物回來——但不許長成你這樣的!”

  說得兩個人都忍不住笑起來,相互依偎,目光同時看向扶了學步車跑到遠處去的趙炫。

  趙炫的學步車雖說是工匠們嘗試著做出來的第一輛,倒也做得精巧結實。趙瑜每天上朝忙于政務,總要抽空陪母子倆,一般都是隔三兩天便抽出大半天在家陪妻儿。有了這個學步車,他深知儿子肯定喜歡,但畢竟是新事物,有些擔心用得不當會翻倒受傷,小孩儿跌跤很正常,自己倒無所謂,可小喬必定難過,上次趙炫調皮掙脫侍女的手,結果跌下台階撞傷額頭,小喬起先在屋子里聽說還若無其事,安慰趙瑜“沒事沒事,小孩儿哪有不跌跤的”,結果見著儿子流了那一地的血,哭得比趙炫還大聲,把趙瑜和身邊一干人都嚇壞了,有身子的人,可不敢這麼傷心。

  鑒于此,趙瑜几乎天天都要親自陪儿子學練車走步。院子里剛好有一個不小的圓形場地,以青瓷磚鋪就,光潔平坦,原是建來用作月圓之夜觀賞歌舞的,沒想到成了趙炫的學步之地。

  今天午后夫妻倆照常陪孩子,只任由趙炫自己四處亂跑,左右都是平地,跌了大不了痛一下,不會造成什麼傷害,兩人就坐在邊上一個鋪了厚實軟墊的石條凳上看著他,一邊說話儿。

  正在努力學步的趙炫聽見父母歡快的笑聲,回頭張望一下,趕緊奔了回來,趙瑜見他跑得快,擔心他雙腿掌不穩車子跌倒,也怕學步車衝勁大碰著小喬,便起身走去迎接,誰知趙炫以為父親要跟自己玩游戲,高興地咯咯大笑,老遠就拐了個彎,試圖繞道去找母親,趙瑜又好氣又好笑,費了把勁跟儿子繞圈子,最終將他捉住,拎出學步車,小喬這才笑著走過來,一家三口手牽手在院子里游玩,教趙炫認知一些動、植物,直到天色暗了才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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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上香

  經宜師傅診過脈並說出結果,趙瑜和小喬同時呆住,宜師傅笑著解釋:“此前不說是因為月份尚小,怕有誤診——便是宮里的太醫也未敢那麼早下定論,但我現在可以肯定了:端王妃此次懷的是雙胎!”

  趙瑜和小喬對視著,無言地用眼神作交流:難怪肚子這麼大,還以為胎儿長得太胖了想少吃點給他減肥呢,卻沒懷疑到是雙胎!

  宜師傅見夫妻倆相對沉默不語,端王緊握著端王妃的手,心知二人伉儷情深,王爺可能比王妃還要緊張,禁不住笑著安慰道:“王爺和王妃不用擔心,胎儿很好,王妃身体比之去年健壯得多,只需仍像懷大公子時那樣,王府中留太醫日夜輪值,還有我姐妹二人時時來探看,雙胎儿我們看護了不下二十對,會盡力在王妃身邊效勞的,盡管放心吧!畢竟懷的是兩個孩子,行動上要多加小心,這月份過后只怕身体就日漸沉重起來,走親訪友便不能夠了,若有什麼需要親自去辦,最好在這個月辦好,然后就只管安心待在府中,靜心養胎!”

  趙瑜確實是緊張多于驚喜,此時反而不懂說些什麼,只恭恭敬敬地對宜、靜二位師傅行禮,姐妹二人忙側過身去避開,連道不敢當。

  趁王爺離開之時,又叮囑小喬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二位師傅才告辭離開王府。

  趙瑜離開卻是讓人去尋了太醫院醫正過來,不是不相信宜師傅,而是讓太醫院也要盡早做好准備,多方看護自然對小喬母子更加有利。

  小喬只好又耐心地讓太醫院的人把了一輪脈, 確診之后,太醫院醫正便趕緊向端王、王妃道喜,當然也說是雙胎,之后端王府即將有一對雙胎胞的喜訊很快傳遍宮苑內外。

  引來的轟動小不了,皇帝連夜有賞賜。第二日又派德妃出宮代為探看,其他的親朋故友、王妃娘家忠義侯府、認識不認識的勛貴朝官,紛紛送禮來賀,一時間弄得比趙炫滿周歲禮還要隆重熱鬧。

  這些來往禮數仍交由丫頭們與王府長史去打理。小喬無暇顧及,德妃由宮里挑選了四位嬤嬤過來服侍照看端王妃,小喬和趙瑜商量著,只要了先前生趙炫時陪伴在側的那兩位嬤嬤,宮里來的嬤嬤還是越少越好,有她們在,某些方面是省事了。但也有不能省心的地方。

  青梅、海棠出嫁之后,四名小丫頭正式升為大丫頭,雖然年紀還小,都才十三四歲,畢竟經青梅、海棠帶在身邊調教多年,經歷的事不少,自身又聰明伶俐,看著是天真爛漫小女孩。言語行事卻是老到練達,端王府侍衛們都對她們忌憚三分。

  對于后院人員安排趙瑜只是了解,並不摻合插手。他知道小喬會用人,目前為止青鯉、彩羽、柳眉、雨潤還是很讓他放心的,再說青梅和海棠新婚后仍會回來,早晚進王府值更陪侍王妃。

  兩個大丫頭曾提出待王妃分娩后再辦她們的喜事,小喬覺得訂下的婚期沒必要更改,又不是嫁到大老遠的地方去,因而讓他們照辦喜事。

  當得知王妃懷的是雙胎,青山和海棠,綠水和青梅兩對新婚夫妻不敢怠慢,未過完新婚期就趕緊回王府當差。小喬笑她們傻,這又不是准備要生了,不用那麼著急回來的。

  趙瑜見青梅和海棠回到小喬身邊,心里卻又多輕松几分,頷首道:“好丫頭,不枉王妃厚待你們!以后會補給青山綠水假期。多些時日無妨!”

  他面上不顯山露水,心里卻繃著一根弦,弄得小喬都有點緊張起來,很后悔那天跟他說什麼生不出來要剖肚子,估計是把他給嚇著了!王府里值更的太醫每班要用到六個,每天例行診脈之后就沒什麼事做了,沒事做也得呆在王府里哪儿也不許去。若不是對宜師傅有一定程度的恭敬,說不好把人家姐妹也强拉進王府來住著了。

  每天除了上朝,他几乎不離開王府,盡量和妻儿在一起,牽著趙炫陪著小喬,趙炫已經可以棄掉學步車,自己走得很好,在父親的影響下很懂事,對母親隆起的肚子無比敬畏,不敢亂碰,偶爾學著父親的樣輕輕摸一摸,立即把手拿開,能挨著母親一起坐就很滿足,並不鬧要母親摟抱。

  有公事便讓羅允真帶進內院來稟報辦理,小喬要帶著趙炫避開,趙瑜說:“坐著別動,我已經交待下去,以后一段時日就得適應如此辦事!這樣可以多陪你,你去哪里我和炫儿就到哪里,書房寬敞清靜,我想去不容易得很?方才已在院子里走動過,你不好再走那麼老遠,會累著的!”

  小喬禁不住好笑:家庭辦公耶,趙瑜有做現代人的潛質!心里既甜蜜又感動,只有真正疼愛、始終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才會有如此舉動吧?他一個大男人,知道懷了雙胎,倒是比自己這個孕婦還要緊張!

  宋娉婷來探看小喬,圍著她轉了一圈,笑道:“果然雙胎不同一般,才四個月就這般大……我聽說王爺還不高興,我和阿景卻是想要都要不來!”

  小喬瞪她一眼:“說怪話,若是能分,我分給你得了!你以為不辛苦的麼?這肚子好沉!咱們女人生孩子本來就驚險,一個一個來還如臨大敵似的,要死要活,這倆孩子一起跑來,想想真的覺得可怕!”

  宋娉婷笑著安慰她:“想那麼多做什麼?生一個也是生,生兩個就多痛一下,事到臨頭只好擔當著嘍,咱們什麼時候做過縮頭烏龜了!想當年我帶著你在揚州城鬧得……”

  小喬噓她一聲:“少在這里胡說八道,讓端王聽見,知道咱們曾經那樣瘋玩又要惱了,我只告訴他我就去過一次揚州城,是去看你的!”

  “他信你才怪,不追究你罷了!他可問過我許多韋越云的事,我全說了!”

  “你這個叛徒!”

  “誰讓你有那麼多事情瞞著我和蘭貞,我又不知道你們那些陳年舊事!”

  宋娉婷挽著小喬在廊下散步,也不要人跟隨,兩個閨友說話可以不經大腦,沒心沒肺笑著,自由自在地說著閑話,小喬笑了一場,心情無比輕松,宋娉婷悄聲安慰她:“我娘親說了,你真是好命:第一胎有長子引路,第二胎才是雙胎,那可順利得多,絕不會有什麼事的!若是第一胎懷雙生子,那就不敢說好了……她們這把年紀的女人對生育之事見識比我們多,說的應該沒錯儿!別怕,我會時時來陪你,你生那會我也在的!”

  小喬笑看她:“少給我灌迷魂湯,別像我生炫儿時一樣,自己也懷上了,近都不能近前的!”

  宋娉婷撇嘴:“我那時很想來的,娘親和婆母不讓,說會犯衝!衝著我肚子里這個倒無妨,就怕對你肚子里的金枝玉葉不利,那麼一說我還真就不敢來了,不怕你惱,就怕端王怪我多事!”

  小喬說:“來不來都無所謂,咱們心里互相牽掛著就是了,到那個時候身邊全都是人,近邊的只能是醫者和近侍,多你一個我也看不見……對了,你那婆母還好吧?還給不給應景添新人?”

  宋娉婷笑道:“婆母人不壞,就是有點小心冀冀的——唉!我那些姑婆們說的:小家子氣!女儿現在由她帶著,我也有點怕會學得祖母的性子去。她那想法還是有,好在阿景把持得住,婆母身邊几個美貌丫頭他從不多看一眼,每次去給婆母請安只要等我一起去,這樣我也就放心了。現在煩的卻是我娘親,我和阿景第二個孩子必須姓宋,她奉了我父親的意思,成天沒事做就來探看我是否懷上了,三不五時地拉了我去城外廟庵拜送子娘娘……”

  小喬聽到這里,忽然一拍手:“哎呀!這個月我得去拜送子娘娘呢,不然下個月身子沉了,可就去不了啦!”

  宋娉婷忙點頭:“該去的!擇個日子,我陪你去!”

  小喬說:“不用,這次我娘家人會陪著去,過元宵節娘家人知道我有身子,當時就說好了的。你和應景現在算是挑著兩姓人家的香火,你每天在家相夫教女,應付婆母和婆母身邊的美女,還得顧著娘家父母,都是大忙人——我現在只能顧著自己,看不到你的辛苦了,有時候只能在心里想念一下,你自個儿要多保重些!等松閑下來,我再去看你,或是你來看我,都好!”

  原是忠義侯夫人林氏說好要陪同女儿端王妃去靜月庵上香,拜一拜送子娘娘的,結果這個月她卻因為照顧感了時症的文敏,母女都病倒在家,咳嗽、頭痛發熱,哪里都去不了。

  黃文正來探看端王妃,順便告知妹妹事由,說是改了日子,下個月再去靜月庵上香,端王看著小喬說:“下個月最好不要出門了……岳母不能去也無妨,我陪你去吧,若非要長輩在側,那去請宮里的德妃娘娘陪著?”

  小喬忙搖頭:“那是佛門清修之地,不喜吵鬧,咱們王府儀仗還需要盡量減少人數,哪能再讓宮里的人來?算了,就我們夫妻倆自己去,帶上炫儿,也當是全家一次郊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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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隨緣

  靜月庵,顧名思義是個真正的清靜沉寂之地,庵堂不大,住持慧靈師太靜修多年,不喜張揚吵鬧,並不特意攀結權貴,進入靜月庵上香的人稟持一個緣字,當年林氏也是無意間走進去的,得了慧靈師太的護身符、轉運符之類完全因緣所致。

  小喬曾在林氏陪同下去過靜月庵,見過慧靈師太,沒來由地覺得那個目光沉靜深遂、少言寡語又滿面慈愛的老尼姑是個得道高人,對她很是敬重。

  因而小喬遵循林氏囑咐,只作為普通香客進靜月庵上香,並不曾以隆重華麗的王妃儀仗擾人,先后去過兩次,慧靈師太都領著全寺比丘尼十分安靜地以相應禮數接待她。

  小喬欣賞慧靈師太的處事方式,也很喜歡這種心照不宣、相互尊重的禮儀,因而和趙瑜商量,讓他安排好,若是王爺王妃一同出城上山進香,侍衛可以帶,能不能低調點,不要像平時那麼前呼后擁、吆五喝六的?

  趙瑜聽小喬這樣說,笑道:“誰吆五喝六了?別人或許會那樣聒噪,我的衛隊走在路上只除了車馬聲,連說話聲都極少有的!”

  初一、十五上香還願的人多,林氏為小喬定好拜送子娘娘的日子是四月十五,卻因感時症不能去,小喬找著身邊兩位宮嬤嬤還有蘇媽媽、陸媽媽等有年紀經歷過些事情的人來問,一致認為該換個日子,蘇媽媽說十六、十八也是可以的,心誠則靈,送子娘娘總能感應得到善男信女的心意。

  夫妻倆便決定十八日去靜月庵進香,也傳話到忠義侯府告知林氏,讓她不用擔心,好好養病。

  十八日一大早,院子里晨霧還未散盡,忠義侯府便有人過來了。是文清帶著文麗,由金媽媽和几位婆子仆婦陪同而來,說林氏囑咐:拜送子娘娘總得有一兩個娘家人陪在側,府里老的老、少的少、病的病。還有趕著去上朝上衙門的,最清爽的就這兩個了,讓小舅子小姨子陪著去吧!

  小喬只道趙瑜要騎馬,便笑著拉了文麗,讓她隨自己坐車輦,趙瑜卻不放心,知道城外有一段官路正在修整。還沒完全修好,怕顛著小喬,姐妹倆一個身子沉重一個又太輕巧,文麗必定沒有力氣支撐姐姐,便勸小姨子不如帶上趙炫另坐一輛車子,文麗自是高興,就想著能和外甥多待會。

  這樣仍是趙瑜陪小喬坐車輦,文麗抱著趙炫坐另一輛車子緊隨其后。接著是嬤嬤、侍女和婆子的車乘,几位太醫都騎馬,隊伍精簡。沒帶太多侍衛,不過三四十人簇擁前后,文清騎馬跟隨在文麗的車子旁,不時和車窗里探出臉來的趙炫逗樂子,一路歡笑著望城外去。

  早有王府的人在前頭悄然做好安排,也是因為起了個大早,几乎與清晨初升的太陽同時出門,街上行人不多,出了城之后,一路上車馬行人更是少之又少。直到隊伍循著斜徑徐徐上山,來到靜月庵山門前,才看到路邊停著几輛車子和馬匹——竟然有人比他們起得還要早。

  小喬心里嘆服,想不通床鋪那麼柔軟舒適,人家就是舍得離開,她昨晚說得好好的一定會早起。結果今晨被趙瑜拉了好几次才起得來。一向欽佩能早起的人,如今還包括儿子趙炫,趙炫睡眠很有規律,早睡早起,簡直像只小公雞,天蒙蒙亮會准時醒來,一睜開眼睛就不肯再睡,鬧著起床,洗漱過后在門外撒著歡儿吱喳亂叫,整個院子的鳥雀都被他驚飛。

  沒有人會阻止他,這是小喬特許的,覺得小孩子天性不能壓抑,在自個儿家里呢,愛唱就唱愛喊就喊,再說還可以擴充肺活量,如果覺得他吵著誰,可以帶他往別的院子去玩。

  小喬自己是習以為常了,並不受儿子影響,照睡不誤。

  離庵門還有一小段距離,眾人陸續下了車馬,緩緩行去。趙瑜把小喬交給青梅和海棠扶著,囑咐她們小心行走,自己快步去到另一邊,曾德平和兩名侍衛等在那里,拱手作揖之后小聲稟報什麼,趙瑜專注聽著,小喬心想不會在這時候有軍情吧?如果還是緊急情況那更說不得,反正已到地方,他有事要走就盡管去吧,自己身邊這麼多人,有弟弟妹妹儿子陪著,也足夠了!

  小喬自己在那里瞎猜,並沒有什麼公事,曾德平是過來庵里打前站的,疏散香客游人,誰知卻遇上了身份比較特殊的!曾德平時常進宮,知道皇帝面前常來往的都是誰,而且此人在王爺面前也算尊長,即便只是眷屬都不大好得罪,王爺和王妃又遲遲未到,先前王爺叮囑過一切隨緣,他們只管疏散不准出面說話,又想不出別的轍,只好眼睜睜看著人家做了第一位進香的香客。

  趙瑜問明是誰,點頭道:“原來是他家!如今王妃已到,她聽了忠義侯夫人的話,相信神佛面前眾生平等,你們自去吧,不必再驚擾香客——王駕停在山門前,尋常人見了也不會冒然進來!”

  曾德平便躬身行禮,帶著侍衛們悄然退下。

  趙瑜轉回來和小喬說及,小喬笑道:“我心里還暗忖誰能比咱們著急啊?是她就不奇怪了!這頭香,讓給她也罷了!”

  “怎麼就不奇怪了?她家也有人要拜送子娘娘!”

  “王爺,人家拜觀世音菩薩求兩份好姻緣,你不准啊?那可是你的師娘耶!”

  “說的什麼話?我要是不准,她就進不去了!”

  趙瑜想起一些閑事,不由好氣又好笑,本以為許俊卿只是偶然遇著小喬,一面之緣,應該不會胡思亂想,誰知那家伙真存了那種心思!

  還是從那次狩獵之后,知道了蒙玉屏的真正來由趙瑜才慢慢回過味來,合著許俊卿是故意裝醉坐在自己身邊不走,頻頻找蒙玉屏說話,做出傾慕于蒙玉屏的假像?

  但后來事實證明他根本不屑于蒙玉屏,那他那樣做是為了什麼?

  只為了阻止蒙玉屏接近自己,怕自己把持不住遂了美人願,傷害到小喬?他有什麼理由來操這份閑心?

  趙瑜越想越煩惱,曾經有段時日很想找許俊卿的碴,要他許俊卿多管閑事?小喬用得著他心疼憐惜嗎?端王府里一家人日子過得有多幸福多美滿,他看得見麼?

  “許府來了几個人?不會一家子都來了吧?”

  趙瑜聽到小喬問話,答道:“沒問清,應該不會一家人都來,許先生得閑只往書院去,極少拜佛游寺廟!”

  末了又說:“等會還是我去跟許夫人說句話,你就不必見了吧?你不是總嫌肚子大樣子難看不想見人的麼?”

  “進了佛門一切隨緣,遇著就見,遇不著就不見!瞧,慧靈師太出來了!”

  趙瑜轉頭去看,敞開的庵門外一干比丘尼早分列兩旁低首斂眉合什迎候,慧靈師太在几名有年紀的師太陪同下,正從庵內迎將出來。

  以佛門禮相見畢,慧靈師太引著夫妻倆進入庵內,因要趁吉時,一路慢慢行來也不覺辛苦疲累,稍事歇息寒喧,便有管事比丘尼走來稟報說一切都已准備好了,請王爺、王妃淨手淨面,入正殿上香。

  在慧靈師太指點下,趙瑜和小喬正殿上香后,又雙雙往各處上香,文清和文麗牽了趙炫始終相隨,聽師太指示,該著他們上香才會上前。

  趙炫一進入佛堂,那雙黑寶石般瑩潤明澈的大眼睛就忙個不停,四周圍的金身佛像引起他極大興致,每一個都細細看了個遍,彩塑的送子娘娘他反而只看了兩眼就想走開,被文麗抓回來,壓著拜了几拜。

  大人們還要做法事,那可得花功夫坐久些,趙炫哪里肯在旁陪坐?慧靈師太慈愛地笑著說道:“小王爺還小,能來到佛前已是有心,不必拘著他,可到藤蘿院去玩一會!”

  小喬就讓蘇媽媽帶他離去,誰知趙炫好不容易得見小舅小姨,沒喜歡夠,硬要拉著文清和文麗一同走,趙瑜只好說:“你二人留下一個也可以了,另一個隨他去罷!”

  文清想著既然是陪外甥到外邊去玩,定是要有點力氣的,便欲起身離開,站在佛殿角落的金媽媽忙走過去對他低語兩句,文清就看著文麗道:“你去吧,看護好炫儿!”

  文麗點點頭,起身牽了趙炫走出正殿。

  靜月庵一間云房里,許夫人皺著雙眉坐立不安,二儿子許真卿陪在母親身邊,扶著母親坐下,溫言相勸:“您自己也道端王妃是個好相與的,若真是通情達禮她便不會怪罪我家!不是說了隨緣的麼?”

  許夫人苦笑:“道理是如此,可這也太不好意思了!你身為男儿,未娶妻不懂得女人生育儿女的苦楚……夫妻倆都來了,這是為肚子里的雙胎祈求平安呢!來得這麼早,又沒提前與庵里打招呼,原是想隨緣求福——隨緣遇到的福份最大!卻被我給爭了頭香去……唉!我也真是的!偏就跟她一個心思,都挑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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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花間

  許真卿又拿話勸慰母親一會,便不懂怎麼辦了,兄弟倆都隨了父親心性,嚴謹治學,除開與同窗好友出游,平時絕不會特意往寺廟里來,覺得父親的說法很有道理:佛法若真的那般万能,一求便靈驗,世人都不必努力爭取,什麼都不用做,盡學了和尚尼姑一起往寺廟里誦經念佛去罷!

  母親卻不管父親那些說辭,逢初一十五就愛往寺廟里跑,吃齋飯捐香油錢,樂此不疲,父親也從不阻攔,只說母親這是太閑了,不讓她找點事做反而會悶出病來,由著她願意怎麼折騰便怎麼折騰去,他卻是沒空閑陪同的。

  許夫人自然不巴望他能陪同,進香拜佛本來也多是由女人家操持,女人們不管有事無事,愛以此為名目,大家在寺廟里聚聚,論些家長里短,男人們只有在真正出事、万不得已時才會出現在寺廟里的。

  還年輕些時她時常是自個儿上寺廟拜佛燒香,無怨無悔,近年來卻開始跟許鳴風訴苦抱怨,說在外邊遇著京里相熟的夫人們,人家大多有女儿陪,要不就有儿媳婦陪,自己都這把年紀了,身邊還空空無人扶持好不凄涼!

  許鳴風聽了也很無奈,生不出女儿,兩個儿子又總娶不上媳婦,能怎麼辦?只得壓著儿子們輪流陪母親去進香,不願意?那就聽話娶媳婦回家,由媳婦儿來陪!

  看著兩個儿子不情不願的樣子,老兩口忽然福至心靈,覺得找著了更好的、能夠壓迫儿子盡快娶妻的法子,于是許夫人進香拜佛的次數更加密集,人家每月至多去兩次,她一個想不通就要出城上香,這個月已經是第三次了!

  當然並不都在靜月庵,前兩次長子許俊卿陪著去過較遠些的大寺廟,這一次神差鬼遣的。她帶著次子許真卿進到這座庵堂來了。

  許真卿眼見母親悶坐無語,便勸道:“他們在前堂正殿做法事,我們也不好前去打擾,不如儿子陪母親到后院去轉轉?”

  許夫人搖搖頭。以手撐在桌上支額閉眼說道:“如今是走又不好走,更不好在此時冒然出去相見,總得待他們做完祈福法事,想見時自會使人來相邀……今儿早上天沒亮就起來,確也累人,我在此歇會,你若嫌屋里悶便出去走走吧——只在咱們這云房后邊院子就好。不要到前邊去!防他們有女眷相隨,若被你撞見了,到時只會怪你不懂事理!”

  許真卿應了一聲,本待陪在母親身邊不出門,總是呆坐著實在無聊,起身踱步又恐打擾她歇息,想想還是聽了母親的話,出門囑咐丫頭進去服侍夫人躺下歇會。他自己則不帶隨從,往偏門出去踅進一個小院子,但見里邊樹木郁郁蔥蔥。青翠欲滴,愈往林木深處走愈見濃蔭遮日,鳥聲吱啾悅耳,清涼的微風帶著不知名的淡淡huā香,迎面徐徐吹來,許真卿但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連手中折扇都不需要用,收進袖籠里,負手徜徉漫步于林間小徑,觀賞眼前林木花草。耳聽百鳥爭鳴,愜意從容,几乎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曲徑通幽,一路慢行穿過蔥綠叢林,眼前出現一個小小的月洞門,木門上有鐵拴。卻未拴牢上鎖,見木門虛掩著,許真卿伸手將門扇推開便走了過去。

  觀賞眼前景色,他心里不禁暗贊一聲:從山門外看靜月庵普普通通,卻沒想到里邊另有乾坤,這般美不勝收的園子,隨意走來就見著兩個,這庵里怕是藏有打理園林的高手吧?

  方才走過的那處園子已經夠令人驚艷的了,再看這一個園子的景觀布局,同樣巧奪天工,綺麗精致,卻又別具一番韻味,種的並不是尋常樹木花林,盡是些糾纏在一起的藤蘿,這些藤蘿或因勢相互攀依,或平鋪蔓延開去,由人工引導著慢慢長成各種各樣奇巧形狀,有物狀,有人形,有的枝葉間還盛開著密密匝匝團團簇簇的花朵儿,紅的紫的白的,色澤新鮮艷麗,點綴于深綠淺碧之中,煞是好看。

  許真卿走至一處斜坡下站定,抬頭看頂上交纏在一起遮住日光的紫藤花架,一陣風起,片片深紫色花瓣蔌蔌而下,恰似下了一場紫色huā雨,灑落他一頭一身,雪白衣袍上盡是紫色花瓣,再看四周地底,已是鋪起厚厚一層彩色花毯,可以想見這樣的花雨每天不知要落下几場。

  舉袖將身上花瓣拂去,正要抬腳往前行進,忽聽到藤蘿叢后響起一個柔漫甜美的少女聲音:“炫儿!炫儿莫跑!等姨來牽你!”

  許真卿一驚:不可能是端王府的人吧?他們正在前殿做法事祈福,母親說了做那樣的法事得花費三兩個時辰,哪能這麼快完事的?可是真有女眷在此!剛才那個月洞門既沒鎖也沒人把守啊……他心念急轉:不管是誰,得趕緊閃開!

  想抽身離開,卻已經來不及了,坡路上咕碌一聲滾下來一個圓球似的寶藍色影子,正好卡在他雙腳上,粗略瞅去好像是團錦緞,很快那團錦緞撐開來,居然有手有腳,緊緊攀住他雙腿,然后一個小腦袋抬起來,他看見一張粉雕玉琢般的可愛小胖臉,一雙烏溜溜寶石般瑩潤的眼珠子轉動著盯住他,目光清澈明亮,紅紅的小嘴儿嘟起,皺了皺鼻子,似對他光看著卻不出手相救有怨怪之意。

  許真卿怔了一怔,趕緊俯下身子,雙手把那小胖孩儿扶抱起來,才剛要開聲問他身上疼不疼?坡路上一陣風似地又滾下來一匹彩色錦緞,想必是和小孩儿一樣沒料到前邊拐彎處有個小坡,衝勢太猛,這匹柔軟的錦緞來得不聲不響,許真卿毫無防備,抱著小孩儿被她一撞,三人同時翻倒,許真卿做了墊底儿的,可憐小孩儿被夾在中間,壓得他哇啊喊了一聲,上邊那少女倒是一點事沒有,極快地爬將起來,俯身去抱小孩,看向地上支起身子的許真卿時,一張臉紅得像熟透的櫻桃。

  許真卿卻瞪著她的臉呆住了:這、這、這不是端王妃嗎?

  不相信地眨眨眼再看,特意瞄向她腹部,自己也臉紅了:不是的不是的!端王妃懷著身孕呢,這名少女卻如此單薄,纖腰一握,不可能是端王妃,可那張臉真的好像啊!

  腦子里靈光一閃,記得剛才有人喊著說“等姨來牽你”!

  應是端王的小姨、端王妃的妹妹吧?那麼這個又胖又沉實的小娃娃就是小王爺趙炫了!

  許真卿趕緊自地上爬起來,兩人就這麼紅著臉你看我我看你,都謙讓地等對方先說話,結果誰也沒說,到許真卿想說的時候,趙炫卻伸出小胖手摸著文麗的臉,奶聲奶聲道:“姨姨疼!”

  文麗知道他的意思,用自己發燙的臉蹭蹭他的小臉蛋,輕聲道:“姨不疼,炫儿疼不疼?”

  趙炫搖頭,一字一字道:“炫儿不疼!”

  許真卿腹誹:你們姨甥當然不會疼,都壓著我呢!

  他倒是有地儿疼,不好意思摸罷了!

  許真卿下意識扭頭往右邊看,順著坡勢往下是個不大的排水溝,溝里有水,還有各種未經打磨的尖角石頭,幸虧他站在中間阻了一阻,不然趙炫這麼滾下去必定會被傷著。

  文麗也看到了,后怕得抱緊趙炫,臉上緋紅漸褪,輕輕說了句:“謝謝公子!”

  卻又在許真卿出聲之前堅定地搖搖頭道:“公子不要說話!從哪里來,還請速速返回去罷!我們的隨從很快就到來,若發現公子在此,就算最后說得清楚,也是極煩人的事!何苦受那無聊盤問?公子必定也是不願的……公子請吧!”

  話音剛落,果然聽見不遠處的藤蘿架后傳來聲聲尋呼:“小姐?小姐您在哪儿啊?”

  “炫儿?炫儿在哪啊?”

  “怎麼一回事?轉眼就不見人影了,你們是怎麼服侍主子的?”

  “先別驚動前邊正殿的人,快快召請侍衛們,讓他們立即來尋!師太說這園子不大卻是極稠密的,我們找了這會子都不見,只怕得由他們親自出馬!”

  許真卿聽見,真就不敢說話了,只朝著文麗一揖,折轉身沿來路快步返回去。

  卻聽得身后文麗輕喊一聲:“哎!”

  他剛轉回頭“啪”的一聲響,面門上挨了一記狠敲!

  鬧不清怎麼回事,吃痛也不敢作聲,眼睛一閉一睜,看見遠處花藤下文麗吐著舌頭,手指住他腳下,低頭看,原來是自己那把折扇!

  應是剛才跌倒時遺落地上,被文麗發現,又怕被人看到,急忙撿起來就扔,這小女孩看似細心卻也莽撞得緊,哪有這樣給人遞還物件的?万一砸暈了他,不變成好心辦壞事,更加說不清楚了麼?

  自己掙到地上站著的趙炫卻被他小姨這招逗得咯咯大笑,清脆的童音在花藤間回響,終是把那伙為了觀賞花藤、曾經一度落在他們后頭的嬤嬤、仆婦和丫頭們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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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15:10: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八章 悵惘

  趙瑜陪著小喬來靜月庵,原以為往佛像前上柱香,象征性拜几拜就完事了,女人們相信這個求的是一個心安,只要讓小喬心安,他願意去做任何事情,何況只是參佛拜拜送子娘娘。

  誰知忠義侯夫人派來的那個金媽媽不簡單,先是走去小喬面前嘀咕一通,然后又陪著小喬與靜月庵主持慧靈師太關在靜室里說了一會話,小喬出來就告訴他:為保母子平安,娘親早先與慧靈師太說過要為他們做一場祈福法事,王爺能在邊上則更好,若是有事要忙可以先回去,因這場法事需要時間很長,得大半天呢。

  趙瑜怎麼可能丟下妻儿先走?立刻表示沒事,特地來了就是要誠心誠意拜佛的,心里再怎麼不以為然,面上只能老老實實聽從師太安排,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于是開壇做法事,小心冀冀陪著小喬在佛像前跪跪起起,鬧騰半天,總算是做完法事,最后還有一個環節:往送子娘娘殿前上香接花,一般該是長輩來做,但今天林氏不能來,由嬤嬤們來做也是可以的,終究是皇家子孫,身份金貴,卻讓個奴仆接花引路,不太妥當。

  慧靈師太道:“既是缺了長輩位,便由王妃親自上前接花也是可以的,只是王妃身子嬴弱,恐要折損些元神!”

  趙瑜一聽就不願意了,耐著性子道:“不然本王來接,可好?”

  慧靈師太有些忡怔:如同懷孕是女人專有,接花可不關男人什麼事……

  小喬看慧靈師太答不出話來,便笑著說:“師太,今日上了頭香的那位夫人,請她來幫個忙可成?”

  慧靈師太笑容舒展,連連點頭:“我怎麼就忘記她了!”

  忙讓身邊一位尼姑前去請許夫人過來,又含笑對小喬說道:“今日午前時辰都是趁了大吉大利之勢,頭三香都是極好的!許夫人是為儿子求姻緣,並不與你有衝突。她得了頭香去,有開山引路之意,于你倒算是好事——走在最前頭的,得些先機。卻總會遇著些意料不到之波折,你乃有孕之人,以平安穩妥為宜,不必爭頭香,第二、第三柱香于你最合適!”

  小喬笑著頷首:“如此說來,我還應得謝過許夫人……並謝過師太指教!”

  這樣,因著請了許夫人幫忙。兩家人順理成章地見面敘禮,裝做這才曉得對方來此地進香,之后便一起在庵里用過午膳,當然是男女分席,許真卿和端王、黃文清做一桌,許夫人則陪同小喬姐妹在另院。

  先前在京里各種場合許夫人只是與端王妃見見面、打聲招呼說兩句話,彼此有些印像,並未算深交。此時經過小半天相處,兩人又再多些了解,許夫人愈發覺得端王妃是個玲瓏率真的可人儿。先前的不安徹底沒有了,對端王妃盡心關愛照顧,有如其母一般,而小喬姐妹對許夫人也很有好感,覺得她性情和林氏有相通之處,雖然比林氏羅嗦,但那份發自真心的良善溫和卻是一樣。

  用過齋飯稍事歇息,下晌便辭別靜月庵回城,兩家人自是要同路回去,眾人陸續上車馬之時許真卿又看見文麗。文麗卻沒看見他,自顧扶著丫頭的手爬上了車子。

  文清抱著趙炫送他們姨甥上車,趙炫倒是目光一晃看到許真卿,衝他呵呵一笑,然后就別過臉,一頭鑽進車里去了——一歲多才會說話的小娃娃。還能記得你就不錯了,總不能巴望他跟你打聲招呼吧?更別指望他進到車里告訴他姨:剛才在園子里遇見的那人,現在外頭站著呢!

  忠義侯府的姑娘都這般不尋常,端王妃開酒樓賺銀子,帶著閨友大街上算計來一個上門女婿,如此膽大妄為,卻哄得他父親滿心歡喜,把他大哥迷得失魂落魄……許真卿初時對端王妃的行徑不以為然,可他到底從小受父親和哥哥的影響,思想品行修養愛憎與他們相差無几,漸漸地了解越多,對端王妃的行為也就想通了,當然他比哥哥幸運得多——不曾對端王妃有非份之想,因而也不必像哥哥那樣受折磨,這一份相思之苦還不知哥哥何年何月才能放得下。

  而他今天遇上了端王妃的妹子!貌似柔弱卻有擔當有主見,為免除兩人的麻煩,在隨從到來之前絕然將他打發走!長得有几分像端王妃的臉,那一副堅毅果決的表情深深印刻在他腦海里。

  或許她只會當他是一陣輕風刮過,除了她和趙炫,沒人知道,從此在她心里自然也是了無痕跡的吧?

  許真卿只覺得后腰和臀部又隱隱作痛,被文麗撞翻跌倒硌著石塊了,起身時就火辣辣地灼痛,當著姑娘的面他不敢亂摸,回到云房關起門細看:脫了好大一塊皮,擦過藥更痛得厲害。

  偶然相遇的兩個人,他被她撞翻,連說句話的機會也被她果斷掠奪!就這樣別過了麼?從此她關在侯門深苑,自己上下衙門忙于政務,不可能有再見的機會了!

  端王府車馬先行,車夫甩響馬鞭,看著眼前車輪徐徐轉動,許真卿心里莫名升起點點悵惘之意。

  而馬車里的黃文麗此時正翻出為娘親和妹妹文敏求來的平安符細細翻看,一旁的趙炫也要看,拿在手里就想撕開,文麗趕緊去搶,姨甥倆混戰成一團,笑得高興,哪里留意去看窗外?也早把靜月庵藤蘿園里發生的事忘到腦后去了。

  前邊王妃車輦內坐著的趙瑜和小喬卻是同時松了口氣,小喬說道:“慧靈師太体貼為我著想,今天將原該跑來做三次的事情都教做完,省得我日后身子沉重難得走路,她自己卻累壞了!好在王爺今天表現不錯,捐香油錢也是出手大方,一次給了靜月庵那麼多金銀!”

  趙瑜微笑:“慧靈師太確實是個異人,志不在金銀,你沒見著我答應回京后與相關部衙協商,將靜月庵以西整片山地划給庵里,她才笑得十分高興!看她像個五十來歲的,其實她已經七十多歲了!方遠志去查了一下,慧靈師太幼時出身公卿之家,十几歲自願遁入佛門,如今她家后人尚在,卻是沒几個知道她了!”

  小喬嗔怪地看他一眼:“你們這些人,動不動就把人家老底翻出來!追根究底的,想干什麼啊?”

  “沒干什麼,只是了解一下,又不驚動她老人家!”

  馬車有些搖晃,趙瑜笑著把小喬攬進懷里:“看起來她還真是個得道的高人呢,做法事一板一眼,像那麼回事!”

  “你懂什麼回事?”

  “我是不大懂,可我一直很聽話不是麼?今日總算是拜過送子娘娘了,此后咱們只管安安心心在府里好生養著,不必再往外跑!”

  小喬依偎著他:“還得跑一次,總得回趟娘家吧?娘親和妹妹都病了不去看看麼?大哥和蘭貞嫂子說話不算數,一封信一個說法,總也不回來……”

  “這些都有我!我自會去探看岳母和小姨,文正夫妻也會打理好侯府,大舅哥那邊,該回時自然就回到了,你不要太操心,只需顧著自己些,聽話!”

  “知道啦——我會聽話的,好教夫君省點心,對吧?”

  趙瑜哧笑:“你聽不聽話,我都不能省心!”

  “什麼意思?”

  趙瑜笑著:“不能讓人偷聽去了,以后告訴你!”

  “誰能偷聽去?這儿除了你和我,沒別人!”

  “怎麼沒有?”趙瑜摸摸小喬肚子:“這里,兩個呢!”

  許府,許夫人和二儿子自進了家門,一直到晚飯時臉上笑容都不曾消停,看上去心情不是一般的好,許鳴風打趣道:“夫人今日去的哪個寶剎上香啊?想是遇著菩薩開口說話了吧,說說看菩薩許了我家什麼好事儿?也說來我與大儿樂一樂,別只是你們娘倆自顧高興!”

  許夫人瞪他一眼:“飯桌上食不言寢不語,規矩你又不是不懂,卻來引我說話,一會請家法來,是要罰你呢還是罰我?”

  她其實是顧忌著長子許俊卿在旁,回來的路上她還關照過二儿子不必跟哥哥提及今日事,老頭子說過順其自然,讓他慢慢遺忘,這都過了許久,好像還是不能忘,若是冒冒然將今天在庵里遇著端王夫婦,為了肚子里的雙胞胎祈福做法事說出來,少不得又觸動他,一晚上不睡覺心疼的可是自己和老伴兩個。

  許俊卿和許真卿慣聽父母偶爾小爭几句,因不傷和氣,他們自是不會去搭腔,許真卿看看哥哥不動聲色沉默安靜的樣子,內心嘆了口氣,也學著他的樣子,安安靜靜吃飯。

  飯后儿子們陪父母稍坐,用過茶點,各自去了書房,許夫人這才跟許鳴風說道白天的事情。

  許鳴風並不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不過是上柱香,小妞妞那樣的隨和性子,小事不會計量太多,若遇著別家相識的夫人她也會相請!”

  “哎呀你不懂的!”

  許夫人表情誇張,看得許鳴風楞怔住,活了這麼大歲數,學富五車,有什麼事情連夫人都懂,他卻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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