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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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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薛行衣] 閨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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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22:52:4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夜訪

  陸思瓊心生警惕,目露堤防。

  窗欄敲打的聲音還在繼續,「篤篤」的富有節奏,好似就為了引她注意。

  這半夜裡,會是誰如此鬼鬼祟祟?

  想起白日嬌園裡發生的事尚且不明,她自不可能傻傻過去。

  足下後退,方要喚人,就聽窗栓鬆動的聲音。

  下一刻,軒窗自外被打開,一抹熟悉的人影躍身跳了進來。

  「是你?」

  她鬆下防備,卻橫目而視,疑惑道:「左谷蠡王?」

  韓邪仍穿著中原衣飾,如初回見面般端的是大家子弟風度。

  剛上前聞得這話,下意識的接道:「周家竟然告訴了你我的身份,那其他呢?」

  其他的,陸思瓊不由想起上次同外祖母的談話,那被生生打斷的可惜,以致根本不明其他情況。

  然而,此刻卻不願透露,她更在意眼下處境。

  下意識的攏了攏身上寢衣,陸思瓊對對方的問話不予回應,不快的說道:「你是賽外人,風氣難免與夏朝不同,可並非不知中原禮儀,這夜半私闖女子閨閣,就是你們那的禮數?」

  「哎,不用這麼嚴肅吧?」

  韓邪見她生惱,雙手舉起略顯無措,解釋道:「我不過就是想著你今兒生辰,有份禮物要送給你罷了。

  你也知曉,我白日不能出門,就只能天黑了來這。」

  他說完,從腰間掏出一把銀鞘鑲寶石的短小匕首,遞向她,「我不懂你們女兒家喜歡哪些玩意,但想著這東西精巧,你拿著防身亦好,給。」

  陸思瓊沒有伸手。

  韓邪就前移兩步,嗓音清朗乾脆,催促道:「快拿著啊,你知道我不能逗留太久,若是被發現了連累你怎麼辦?」

  聞者見他滿臉盛情,想起這段時日確實沒再聽聞過其任何消息,想來是秘密藏身著的,如今特地冒險出來給她送賀禮,再拒絕也說不過去。

  將匕首握在手中,燈燭下細看,發現刀柄上是精工雕花,抽絲銀線巧手編織;

  刀鞘雕有金狼獻寶,並以蓮花,火炬圍繞,大氣又不失細膩。微微用力,抽出刀身,竟是烏金所鑄。

  拿在手中輕巧不重,貼手舒適,確實可以做防身之用。

  「謝謝。」她亦不矯情,大方收下。

  韓邪見狀,面露笑意,恢復了以往隨意的語調,開懷道:「好在你沒跟我推三阻四,我本來還想著要尋什麼理由勸你收下呢。」

  「你送給我,我又喜歡,為何要拒絕?」

  這份直接,最是賽外人欣賞的。

  韓邪大笑:「有意思!我之前每回在周府裡見你,你都是扭捏捏捏的無趣模樣,顯得沉悶。

  我最見不慣的就是你們中原人那份猶豫不決,有時還總心口不一,不乾脆。」

  他這語氣,陸思瓊不喜歡,走過去將匕首放在鏡台的抽屜裡,接話道:「與人打交道,誰能不瞻前顧後下,這兒是京都重地,哪能說衝動就衝動?」

  誰都想秉性而為,但談何容易?

  順應環境,方能活得更好,說到底陸思瓊也不喜歡人前的自己,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的無可奈何。

  然眼前人推崇的那種相處模式,根本不可能發生在大夏皇朝。

  這裡有很多爾虞我詐,便是自家府裡,也避免不了勾心鬥角。

  「我知道,處境不同,是我該入鄉隨俗。」

  韓邪今日倒是出人意外的順眼,說的話不似之前般刺耳,陸思瓊待他的態度難免好了些。

  他自能察覺到這種轉變,心有不解,想起剛剛的話,重複問道:「你都知道了些什麼?」

  陸思瓊不答,故作深意了輕道:「這個月就是突厥使臣來朝之日,今年怕是要與往年不同,隆昌公主遣你先行一步,定然也是為了那件事吧?」

  「你知道?」

  陸思瓊低笑,「你身份暴露,緊接著就招來殺身之禍。那日受傷的是我表哥,我去外祖府裡時,舅母待我有異樣,外祖母自然就同我說了。」

  「周老夫人真的告訴你了?」

  韓邪半信半疑,端量著對方臉色似在判斷。

  「那你還要留在這兒?」

  頃刻,他問出這話,亦留了幾分心眼。

  陸思瓊乍然就分不清「這兒」指的是陸家,還是京都,面上則不動聲色。

  她抿唇低首,似在掙扎。

  韓邪見此,再次開口:「你本就不該屬於這。」

  「不在這,難道隨你去塞外?」她做了大膽試探。

  妙仁師姑明明多年前就隨隆昌公主陪嫁突厥,可這十餘年來竟是陪伴在自己身邊。前不久流落塞外不歸,隆昌公主便突然派了繼子來京,入住榮國公府。

  韓邪最近的動態她或許不知,但以對方對自己的興緻,以及那些輕狂的話,她孤注一擲。

  要麼就說到點上,要麼就暴露。

  「當然隨我過去,她還等著你呢。」

  韓邪脫口回話後,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陸思瓊卻肯定了心中猜測,這人之前說的,難道是真的?

  他還真是為自己而來?

  雖然謎團很多,但越是這樣,越是要謹慎,她想著從對方口中得到很多。

  「袁氏多年來對你照拂,難道你忍心看著她身首異地?」

  韓邪突然板臉,「作為潛逃的人,你說會有什麼下場?」

  他說得一本正經。

  身首異處!

  聞者面色一白,「師姑她,她怎麼了?」

  「你道她為何連你生辰都不來?你覺得以她疼你之心,會這麼久杳無音信,都不來看你嗎?」

  聽了韓邪這話,陸思瓊緊張反問:「她是被隆昌公主關禁了,對不對?你們那邊,是怎麼處置背叛之人的?」

  她聽說過突厥刑法,很是殘酷。

  韓邪凝視她許久,見其如墨的眼瞳滿是擔心,突然語氣一鬆:「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

  話落再語:「別再試探了,我與你外祖父有過約定,絕不會將事情真相透露給你。所以,你想知道什麼,還是去問周家人吧。」

  陸思瓊這方意識到落了對方的套,緊繃的身子一鬆。

  她在鏡前的凳杌上坐下,憂愁道:「你們都只跟我說有秘密有真相,卻又都不肯告訴我,如此有何意思?」

  「時機未到,不是我不想說。」

  天知道他多想把一切說出來直接再將人帶走,但事關重大,韓邪還真不敢。

  這京都城裡,還有人要殺自己呢。

  殺了他,和平之約必定瓦解。

  沒有人期待戰爭,韓邪自然是以大局為重。

  陸思瓊心有餘悸,還是關心妙仁師姑,忍不住再問:「師姑她到底怎麼樣了?」

  對方有句話說的很對,師姑那般在乎她,若是可以,怎麼忍心讓自己為她擔驚受怕?

  師姑肯定是沒辦法傳消息給她,若非被人關禁,絕了對外的聯繫,外祖父之前派人尋找,怎的會沒有任何消息?

  要知曉,周家清楚師姑就是袁氏女,也就必然曉得隆昌公主會尋她。

  「她沒事,也不會有事。」

  韓邪如實作答,沒有再驚嚇她,「好了,我就是來看看你,聽說陸家今天下午還出了事,見你無恙那我先走了。」

  陸思瓊沒有留他。

  韓邪似乎有些失望,人走到進來時的窗前,動身前轉頭突然再道:「陸思瓊,我要走了。」

  「嗯,」後者應聲,「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

  被人看到,如何解釋得清?

  何況,彼此間並沒有那麼熟的。

  「我好歹是頂了被追殺的風險出來找你的,你這樣也忒絕情了些吧?」他站在窗邊,很是怨憤。

  陸思瓊恍若未聞,添道:「不要直呼我的名諱。」

  「你還真是,」韓邪咬牙切齒,卻沒說下去,最後丟下句「我還會來找你的」,縱身就離開了屋子。

  找她?

  陸思瓊苦笑了笑。

  到底是突厥的左谷蠡王,絲毫不易糊弄,旁敲側擊了番什麼都沒套出來。

  側首又拉開抽屜,望著匕首,沉默了好一會方又閉上。

  往床前走上幾步,猶似想到什麼般,走到韓邪進來的那個窗前,重新緊上。

  被人這番打攪,她睏意頓消,躺在床上許久未寐。

  明明發生了很多大事,心中藏著很多煩惱,但靜下來,最先想到的,竟然是龔景凡。

  他這回待她的態度與以往都不同,過去總是冷冷冰冰的,就算碰上,也不會多話。

  陸思瓊還記得,前不久在周家碰到他,自己還被其嘲諷,提醒著什麼人倫事故。

  思及此,她徒然一滯,龔景凡知道她與九王的關係。

  他知道!

  作為即將成為自己未婚夫的人,居然了解這個,她莫名的感到心虛。

  是了,九王與他關係那般親近,自然不可能一無所知。

  陸思瓊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輾轉翻身,盯著帷幔上的環形掛玉發呆,他說過幾日蕙寧公主便要派人來府裡取她的生辰八字,仍覺得不真實。

  不過,他的反應與態度,該是滿在意自己的。

  只是表達方式不對。

  這點,陸思瓊還不至於糊塗。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到了何時才睡著。次日清早,剛用完早膳,竹昔便進了院子。

  她昨晚,在四姑娘陸思瑾的院外守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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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22:52:5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同心結

  竹昔回稟,道四姑娘院內一應如常,不見絲毫異樣。

  陸思瓊似感意外,狐疑著再問:「果真沒有事發生?」

  也不知是為何,她總覺得如今的庶妹較過去變了許多,雖樣似乖巧,但這種卑微聽話和她過去是不一樣的。

  或許旁人無所知覺,然自己不會忽視。

  上回王姨娘的事,她在這邊甚至都沒掩住其本質情緒,竟敢生口角之爭,這讓陸思瓊如何再信她是溫順之人?

  可轉而於人前又表現正常,年紀輕輕,隱忍之心倒是厲害。

  昨兒下午的事,陸思瓊對陸思瑾其實是有疑心的。

  然此刻聽了竹昔的肯定,又覺得莫的輕鬆。

  她到底不願相信妹妹是那等重心機之人,寧願自己杞人憂天。

  竹昔面有倦色,陸思瓊吩咐她用食後退下歇息。至於蘭閣那邊,改派了書繪繼續盯緊。

  她攜寶笙與南霜去錦華堂,到的時候陸思瑾已在屋中,玨哥兒同瑤姐兒亦在。

  宋氏見到她,不顧瑤姐兒的撒嬌,便讓乳娘將兒女均帶了下去。

  陸思瓊瞧在眼中,難免心沉了幾分。

  繼母於人前表現得對她再是維護,但只這讓瑤姐兒避著親近自己一點,就知她並非真心以待。

  其實,非親生母女,不是血親,又有何好期待的?

  將那份不適壓下,摒棄不該有的妄想。

  閉了閉眼,陸思瓊仰頭,心道沒什麼好羨慕的,若是娘親還在,定會比是尋常母親更疼自己。

  如常的行禮請安。

  宋氏忙喚她坐,寒暄幾句後,先將庶女遣退。

  這亦在陸思瓊意料之中,昨兒發生了龔景凡的那一幕,府中誰都驚詫好奇著,宋氏身為母親,於情於理都是要尋她談話的。

  果然,宋氏開口即道:「瓊姐生辰,發生甄五那等不幸,是母親料府事不當,掃了你的興緻。

  唉,這個事還沒同甄家交代,昨兒秦夫人逼迫的架勢,若非有龔二爺在場,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只是,龔家到底不可能時刻護著咱們,之後還不知怎麼樣呢。」

  她問的隱晦,滿臉愁惱。聞者便裝傻做沒聽明白,只循了字面意思接道:「比起甄家妹妹遇難,掃了個生辰宴的興緻哪值一提?

  這事家裡總要徹查的,無論有沒有秦夫人,到底要給甄家一個交代。」

  人家好好的閨女來做客卻失了性命,總不能不清不楚吧?

  陸思瓊對甄家是有歉意的,這本就是陸家的過失,難道還不準人逼問追究幾句的?

  誰的感情都需要發泄,這點她能理解。

  宋氏則面露尷尬,「我不是說不給甄家解釋,徹查也是應當,就是想著要怎麼查。再說,昨兒府中人那麼多,怕是查不出個什麼來。」

  她心中有想法,為顧大局,只能認定是甄五姑娘自己失足,這是最穩妥的解釋。

  至於甄家,無論信不信,沒有證據,還能怎樣?

  這想法確實自私了些,宋氏面對眼前人,竟然開不了口。

  她遲疑著,改了話題再道:「之前你大舅母來府裡曾為蕙寧公主提親,後來聽說榮國公府裡有事,你舅母分身不暇便耽擱了這事。

  昨兒我見了龔家二爺,是個懂事的孩子,也知疼人,把你交給他,我放心。」

  她放心?

  陸思瓊自個都不放心呢,這冠冕堂皇的話說的好聽,怕是要引出下文吧?

  她對宋氏有成見,但也沒表現出來,只靜靜不語。

  後者心中不定,還似有些緊張,揣摩不出對方意思,最後直接詢問:「瓊姐兒,你可知龔家何時來納小定?」

  「不知。」

  陸思瓊起唇,反問道:「這個我如何得知,難不成還主動問他?」

  府裡對這門親事的態度未免太過輕浮,急切的心都不掩藏一二,讓人倍感不滿。

  若是旁家,自是要輕看了對方,往後就算真的過門,能有幾分重視?

  陸思瓊心生惱意,表情肅然的對著眼前人。

  宋氏察覺出對方情緒,也不敢再追問,氣氛瞬時有些僵硬。

  正當人想尋個理由離開時,紅箋掀了簾子進來,面露惶急:「夫人,甄家二夫人來府裡了。」

  甄二夫人,甄五的母親。

  宋氏暗道不妙,卻又不能退縮,竟然看向身邊人,主動開口:「瓊姐兒,你與我去看看。」

  主母擔不住事,陸思瓊只能同行。

  她就是瞧不上宋氏這點,昨兒場面動亂,她身為陸家大夫人,竟然啞口無言,要四嬸母出面應對。

  而當秦夫人質問自己時,倒是跑出來逞強維護了,對她是愛護好意,陸思瓊還不能說什麼,否則就顯得自己太不知好歹。

  無力的伴在旁邊,一道進了大堂。

  甄二夫人一身素衣,梳了個圓髻,只簪了朵白色絹花,容上淚痕尚顯,沒有入座,側對著門口而站。

  宋氏率先開口,好言相喚:「甄二夫人。」

  後者淡淡一瞥,情緒還算平和,只嗓音嘶啞:「陸夫人,我想去看看秋姐兒出事的地方。」

  她身後的丫鬟婆子,皆是一身白衣,還有人捧著蠟燭冥紙等物。

  這是要來給甄五送行。

  但此地乃德安侯府,宋氏當下心中不快。

  陸思瓊有些驚訝,早聽聞陸二夫人是個厲害角色,現在失去愛女,竟然能如此平靜?

  然人家終究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心情定然不佳。她體諒對方,見宋氏征在原地,便率先開口道「請」。

  她領路,宋氏不好說什麼,一行人往觀荷榭而去。

  剛到地,甄家的下人就開始擺台忙碌。

  宋氏忍不住,終於開口:「甄二夫人,這怕是不太合適吧?」

  「怎麼不合適?」

  甄二夫人似乎忘了追究,沒有開口問一句女兒的死因,只望著那汪潭水出神,目光滯滯,眸角漸濕。

  她語氣頹廢,「我的秋姐兒就喪命在這,我作為她母親,來給她送個行而已,你們難道還要阻攔?

  陸夫人,秋兒尚未過七,我不想讓她不得安寧,亦不願在這與您爭執,其他的事容後再說,現在還請貴府行個方便。」

  宋氏往前兩步,將要再語,卻被旁人輕輕拉住。

  陸思瓊示意對方與自己站到旁邊,輕言道:「母親,您就成全甄二夫人這個心願吧。」

  這種事傳出去確實不好聽,但甄家昨晚就得了信,自家府上還如此安寧,顯然是甄二夫人沒有驚動官府。

  容後再談是默許私了的意思,既如此,人家有禮,自家又何必如此不近人情?

  宋氏似乎很聽她的話,馬上變了立場,同意了甄二夫人的要求。

  不過,倒是沒忘差人給老夫人送個信。

  陸思瓊見她應允,心生感慨,或就是因為對方性子怯軟,自己方能與她能處得如此融洽吧。

  沒去打攪甄家人,又因等著後續,便先到鄰近的嬌園裡小坐。

  陸思瓊領她到了偏廳,屋裡還陳列了各家送的賀禮,滿滿的對了整張桌子橫案。

  昨兒得力的婢子皆被安排了任務,自然就沒有人手收拾這。

  宋氏瞧著,笑得和氣:「瓊姐兒還沒打開看呢?這回確實與往年不同,城裡好些人家都來了。」

  「嗯。」

  她淡淡應了,本就心情沉重,哪有談這個的心思?

  在她看來,今年較過去最大的不同,便是發生了昨日甄五的悲劇。

  至於其他,哪有什麼值得慶幸的?

  二人有一言沒一語的說話,雖談不上親昵卻也和諧。

  沒過多會,有小廝進來通報,道公主府來了人。

  陸思瓊驚愣,下意識的就想到昨兒龔景凡的話,以為來人是蕙寧公主使來拿她八字的,莫名的就有些緊張。

  不是說還要過幾日的嗎?

  宋氏聞言,顯然十分愉悅,讓近侍出去相應。

  來的是喬嬤嬤,乃蕙寧公主身邊的得力媽媽,進屋後見了禮就呈上賀禮,開口道:「昨兒二姑娘芳誕宴,公主本是要親自來道賀的,沒成想太后娘娘召了我家主子進宮去,這便耽擱了,今兒特讓老奴給姑娘送來。」

  陸思瓊親手接過,並且讓對方代轉謝意。

  喬嬤嬤笑著應是,又從隨行婢子手中接過一細長的匣子,再次遞去。

  陸思瓊已將手中之物遞給左右,接了眼前之物,有些不明的惑道:「這是?」

  「是二爺給您的,他說他昨兒揣在身上,走的太匆忙便忘記給您了。」喬嬤嬤笑容漸擴,目中的晶亮似有幾分調笑的意味。

  陸思瓊面露窘態,有種被取笑的感覺。

  龔景凡送的?

  以往他亦贈禮,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非她所好,便從未放在心上。

  她以為,今年的賀禮,跟昨天眾人的都早送進來了呢。

  沒成想,還特地借喬嬤嬤之手。

  她握在手中,心情較過去有些不同。

  喬嬤嬤又問:「姑娘不打開看看?」

  說著還添道:「二爺說很擔心您不喜歡呢。」

  陸思瓊低頭,心道龔景凡肯定不會讓人傳這樣的話,要是知道喬嬤嬤跟自己說了他這想法,怕是又要面紅耳熱了。

  打開盒子,裡面是枚紅繩編織的結。

  有些雜碎複雜,不太成樣。

  陸思瓊取出,兩面瞧了瞧,沒看出個究竟。

  喬嬤嬤見其不明白,好似亦有幾分尷尬,直白的提醒道:「姑娘,這是枚同心結。」

  收到對方視線,還強調的再語:「是同心結,您仔細瞧瞧。」

  陸思瓊聞言,恨不得直接甩開。

  這人哪弄來的,根本沒有半分同心結的樣子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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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22:53: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心喜

  送走喬嬤嬤,宋氏便立到陸思瓊身旁。

  她雙眸炯炯的盯向那枚並無神樣的同心結,含笑道:「龔家二爺怪用心的,這是親自給瓊姐兒你打的吧?」

  「母親多心了,他乃建元侯之子,手執的是寶劍,指勾的是節鞭,怎會擺弄這些女兒家的玩意?」

  陸思瓊面不改色,言辭淡淡。

  話落側身對她,復語道:「您該關心的是尚在觀荷榭的甄二夫人,待會她祭拜完之後,總是要尋我們府討個說法的。」

  聞者表情訕訕,對方這話便有些不客氣了。

  身為子女,對母親這般說話,實則是很無禮的。

  細聽此言,又覺得透著幾分傲嬌。

  眼前的這枚紅色花結,且就稱它為同心結吧。

  同心結是傳情達意之物,非有情人如何會相贈?

  再觀做工,粗糙簡陋,渾不似樣,顯然執手者青澀生疏。

  而以龔家二爺的身份地位,若是從外購得,不說是紅繩,便是金絲銀絲的花結亦不為過,其上又怎會空無一物,連基本的流穗都如此參差不齊?

  回想剛剛喬嬤嬤的神色,顯而易見,定然是出自龔二爺之手。

  思及此,宋氏微有不滿。

  瓊姐兒又是何等聰慧的人,自己都能洞察,她怎會看不明白?

  恭維她一句,她倒是反去強調龔景凡的身份能耐來,這是合著不想與自己說話呢。

  陸思瓊涼涼的說完那句,折身坐回了位子。

  確真是不太想說話。

  若站在跟前的是娘親,這女兒家的心事,當是該說上一說的。

  然與宋氏,著實沒那必要。

  她也懶得敷衍。

  頃刻,沉默的宋氏開口:「瓊姐兒你說的是,甄家的事才最重要,我這就去找你祖母,合著商量個說法來。」

  陸思瓊象徵性的站起,微福了福身,低聲道:「女兒送您。」

  「不必了,這日子漸熱,此時將近正午,你身子弱,剛又一場走動,還是別出門了。」宋氏滿容慈愛。

  後者沒有堅持,只道了聲謝。

  宋氏前腳出屋,隨旁的周媽媽便上了前,關切詢道:「姑娘精神不大好,可是身上不舒服?

  這又是換季的時節,前陣子還乍暖還寒的,最易染上風寒。姑娘您若有哪裡不妥的,可不能瞞著奴婢。」

  「媽媽,」陸思瓊沖她搖頭,「我沒事,就是懶得應付罷了。」

  「甄家二夫人的事,自然有老夫人跟大夫人去應付,這本就不用您來操心,何苦累著自己?」

  周媽媽慣是偏主子的,只是沒能解意。

  「我是不大想應付她,」陸思瓊頓住,顯得有些意味深長,自嘲道:「清早我去錦華堂裡,瑤姐兒見了我就要我抱,纏著「姐姐、姐姐」的喊。

  最近我確實有陣子沒見她了,原想著在那好好陪陪,可惜她不準我親近瑤姐兒。」

  周媽媽聞言,心裡亦不是滋味。

  自家姑娘離府的早,同各房同齡姑娘的感情其實並不算好,而獨對宋氏所出的七姑娘分外在意。

  當初陸思瓊剛剛歸府,瑤姐兒尚是蹣跚學步的年紀,作為長姐,難免對她呵護一二。

  這年復一年,感情漸深,宋氏總這樣干涉姐妹相處,不怪主子要寒心。

  「我自認為待瑤姐兒是真心的好,可落在人眼中,總成了不懷好意,倒是要防著戒著了。」

  陸思瓊嘆氣,語氣無奈:「媽媽,你說我是女兒身,又能礙著她什麼事?

  等到將來,這份家業除了玨哥兒又能傳給誰?父親子嗣單薄,我也就這一個兄弟,她是嫡母,我心中縱待她再有意見,難道還能去逆了她不成?

  如今這樣,何必呢?」

  總是被誤解,陸思瓊也會使脾氣。

  「好姑娘,是這宋氏不理解您。你現在怎麼要強怎麼爭,還不都是為了長房,否則何苦一次次的為她去得罪四夫人?」

  周媽媽滿是心疼的撫上對方胳膊,輕拍了拍寬慰道:「您的心思,老奴最是清楚,可惜宋氏迎合著老夫人,哪裡會用真心待您?

  這過去是因著榮國公府的顏面,眼下是瞧著與永昭伯府的那門親事。

  今兒見了喬嬤嬤替龔二爺送來的同心結,以為您二人早已情投意合,這便又說起好聽的來。」

  「可不是?我就是知道她是這份意思,才故意說那話的。」

  陸思瓊鮮有的賭氣口吻,儼然是在使性。

  其實,她何嘗看不出手中這枚同心結是出自龔景凡之手?

  那人怪是如此性子,好似想他說幾句好聽的真話出來,便跟要了他的命一般。

  捏了捏寬袖中並不平整的花結,陸思瓊低頭一笑。

  有人喜歡,自是高興的。

  具體感覺說不上來,就覺得龔景凡這人挺有意思。

  周媽媽見她莞爾,隱約透著幾分羞澀,瞥了眼旁邊的空匣子,又低眉瞅了眼對方藏在袖中的手,心領神會道:「姑娘,您剛剛刻意對夫人否定同心結是龔家二爺所做,可心中怕是已有答案吧?」

  「媽媽何故取笑我,如此笨拙的手藝活,除了他,還能有誰?」

  與親近之人,陸思瓊嬌嗔半笑,並不掩情緒。

  周媽媽自是高興,「二爺待姑娘您這般用心,想來往後不會辜負了您。」

  這話,陸思瓊便不好接了。

  親事,已是眾人心照不宣的,現在就只等一紙婚書。

  既然未來是夫妻,他中意自己,待她用心用情,自然值得歡喜。

  可受了人家的情,若不能等同以待,恐心中難安。

  故而,實則是,陸思瓊怕會辜負了龔景凡。

  她從未有過男女之情。

  許是過早逝母,從小便失去安全感,自我保護的意識過強,她不會輕易交心。

  「媽媽,這個言之過早,且再說吧。」

  陸思瓊不願再就去想這個,神色倦倦的揮退了身邊人,吩咐午膳晚些時候再傳,便要小憩些許。

  周媽媽見其果真面色無神,沒有耽擱,退出了屋子。

  而陸思瓊雖告訴自己不要去多想,可等人散後,揣著手中花結便盯上了。

  或是實在嫌棄這外觀,忍不住去笸籮裡翻出了銀針,擺在几面上入神的挑著重擺改動。

  雖說結果還是較尋常的同心結差勁了些,可不知為何,莫名的就是順眼。

  眼前似乎浮出了那人扭頭尷尬的模樣,陸思瓊笑溢眸角。

  然宋氏攜著惱意出了嬌園,並未急著往老夫人處去,腳步滯在院門前,滿臉沮喪。

  宋媽媽識得主子意思,轉首先使婢子們遠遠跟著,自己則輕聲言道:「夫人,今兒二姑娘忒的過分,她這同外男私相授受的,收這等露骨之物,還容不得您問上幾句的。

  剛剛說話的那語氣,是炫耀著龔二爺的出身低位呢。

  她現在可還沒過門,尚是侯府的姑娘,便敢如此說話,這以後若真成了建元侯與蕙寧公主的兒媳婦,還會將您放在眼中嗎?」

  「好了,你少說幾句,也不看看地方?」

  宋氏低斥了身邊人幾句,並不嚴厲,足下輕抬,緩步邊走邊道:「她有周家做傍身,這輩子本就不凡。

  饒是侯府蕭條沒落,她這侯府千金還是照樣光彩奪目,你道別人看她看的是陸家姑娘?呵,人家念著的是國公府表姑娘。

  就昨兒那場面,偏生就她二姑娘的芳誕宴才可能集這麼多貴客。

  再想想剛她廳裡的賀禮,不談蕙寧公主的,便是宮裡就有許多份。連太后娘娘都記掛著她,東宮裡太子妃命人一送,許多貴人美人也都爭相來表示了。」

  周媽媽感慨:「二姑娘往後是真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了。」

  「龔家二爺齊射素是京中一絕,各大世族子弟中的翹楚,又有此出身,再加上深蒙聖寵,今後必然前程似錦。」

  宋氏語氣欣慰,並不失落,反帶著幾分深以為傲的意味。

  後者則不明白的低道:「夫人,七姑娘喜歡親近二姑娘,其實也無什麼不妥的。

  奴婢瞧著,府中好些姑娘都討好著二姑娘,爭相攢段姐妹情分,咱們姐兒本就頗得二姑娘歡心,您何必還……」雖未道盡,意思已不言而喻。

  「你不懂,這府裡的事,沒這麼簡單。」

  宋氏並未深言,望著前方不遠處的蘭閣,突然奇道:「對了,最近瑾姐兒怎麼回事,正常的有些反常呢。」

  「左右不過是因為王姨娘的事,奴婢聽說不日前她還去嬌園求過二姑娘。」

  「去找瓊姐兒?也怪是個沒腦子的。」

  宋氏微微一嘲,「這府裡要說誰最厭惡王氏,當屬瓊姐兒。她能不計前嫌待瑾姐兒姐妹之禮已是寬宏大量,如今手腳不乾淨,還敢去求情?簡直是不知死活。」

  提到手腳不乾淨,徒然想到昨兒的事,出聲又問:「昨兒瓊姐兒安排人搜院,老夫人還辦了瑜姐兒,你可知是何緣故?」

  宋媽媽即回道:「回夫人話,奴婢尋三姑娘院裡的人問了話,說是她家主子毀掉了二姑娘的一件重要物事,至今都還沒尋著。

  對了,奴婢還聽說,二夫人派人盯著四姑娘呢。」

  聞言,宋氏神色一凜,壓低嗓音嚴肅的吩咐道:「王氏那等德行教出來的女兒你道那個有多好,瓊姐兒怕是也明白這點。

  那個王氏,既然去了莊子上,這了出府哪裡還有再回來的道理?這事你去辦,別讓人起疑。」

  宋媽媽鄭重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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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婆媳

  出乎意料的,甄二夫人並未如何相逼,好似其府上不曾有深究之意,於觀荷榭處祭奠之後,沒多久便離了侯府。

  陸老夫人與宋氏招待,本意是想推脫到池塘經年久失修、水有尖石,甄五姑娘不慎掉落有所磕碰等因由上。不曾想對方這般好糊弄,從頭至尾好似都不是來追究陸家責任的樣子,僅去了趟觀荷榭便輕易走了。

  婆媳倆面面相覷,宋氏率先開口:「母親,總聞這甄二夫人愛女如命,平素便是不肯吃虧的性子,在府裡就愛同瓊姐兒的姨母較勁,今兒怎的這樣好說話,是真信了我們的說辭?」

  「這說辭剛剛連你都說牽強,她怎可能信以為真?」

  陸老夫人咋舌,頗為費解的自語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竟然還能如此安平,著實不尋常。

  甄五好歹是皇后娘娘的親侄女,那日秦夫人的話撂的是狠,但也是真。

  這若是換了誰家,也不會是這副息事寧人的樣子,甄家到底是怎麼想的?」

  聞言,宋氏忍不住心中編排。這原就怕著別人計較究責,眼下甄家沒有過多問話,反倒還不舒坦了?

  安逸點,難道就不好?

  不過她面上卻不敢表露分毫,含笑著不確定道:「兒媳聽說前不久瓊姐兒去過幾回甄府,還治好了甄老夫人的頑疾,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所以不想掃咱們家顏面?畢竟昨兒是瓊姐兒的芳誕。」

  「哦?有這事?」

  陸老夫人詫異,打量著眼前人詢道:「瓊姐兒治了甄老夫人,這何時的事,我怎麼不知?」

  語中帶著不滿,不待答話又斥道:「她自己還是個孩子,能有什麼本事去醫別人的身子?簡直不知輕重!

  甄老夫人可是皇后娘娘的母親,這若是被治出個好歹,咱們侯府如何擔待的起?

  你也真是,她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明白利害?知情不報,只會縱得她越發率性,這往後眼裡豈不是更沒了我們?」

  宋氏一時口快,心中早已懊悔,現今再辯已是蒼白,只得告罪:「母親,這事是媳婦思慮不周,其實我也就前兒剛知曉。

  本是想稟報給您的,但昨天發生的事故太多,回頭兒媳便給忘了,還請您原諒。」

  她低頭站在婆婆面前,思忖了添道:「不過好在瓊姐兒是治好了甄老夫人的病,否則甄家怕也不會賣咱們家這個情面。」

  「可便是治好了甄老夫人的身子,這情面給的也有些大。」

  陸老夫人將信將疑,憂慮道:「何況還有秦夫人,我瞧著她昨兒擺了一天臉色,該是不喜咱們瓊姐兒的。

  再說,便是甄老夫人顧著瓊姐兒的恩德,可甄二夫人喪女之痛,又怎會如此輕易撫平?」

  「這個兒媳就不明白了。」宋氏低語。

  後者輕哼一聲,「你不明白?你這當母親的,竟然對瓊姐兒的事都不明白!

  她治好甄老夫人頑疾的事你不明白,她何時同龔家二爺有了私情你不明白,她屋裡丟了要物你還是不明白!」

  此語極其厲聲,是在怪她為人母而不盡母之職,失責之過。

  宋氏本就知婆婆對她不滿,這些年來都是戰戰兢兢的過日子,聞言自然不敢託大,直接跪倒在了陸老夫人腳下。

  她磕了個頭沒有立即抬起,「兒媳知錯。」

  上面遲遲不曾傳來聲音,宋氏只得再次解釋:「母親,您也知瓊姐兒非我親生,她待我心有隔閡,實則並不親近,心中有什麼事發生過什麼,怎會來告訴我?

  兒媳沒有事先洞察是一過失,但瓊姐兒不願與我交心,我又有什麼法子?」

  「你沒法子?瓊姐兒可不是個沒心的人,你待她真心些,她怎會不跟你交心?」

  陸老夫人說的義正言辭,然自己心中卻並非如此認為。

  她又何嘗不是心戒著孫女,埋怨對方親外祖而疏自家?

  宋氏是知曉這點的,但為人兒媳,婆婆訓誡,只得應聲認錯。

  陸老夫人道完,見身前人沉默著不吱聲,或是滿意她這副乖巧卑恭的模樣,漸漸的消了怒氣。

  她緩聲再道:「好了,起身吧,總跪著讓外頭婢子見了,還以為我這當婆婆的為難你了。」

  「兒媳不敢。」

  「叫你起來就起來!」

  說者橫眉一斜,不悅的皺著眉頭,「既然之前瓊姐兒治好了甄老夫人,甄家倒是連禮數都沒有,都不曾登門來拜訪道個謝,也難怪府中無人知曉。」

  竟是反說起別人家不懂規矩了。

  宋氏猶豫著,遲疑開口:「母親,瓊姐兒是沐恩郡主領去的甄府,甄家有人登門去拜訪過周家。」

  「周家周家!瓊姐兒姓的是陸,是我們侯府的女兒!」

  老夫人聞言面怒於色,狠狠拍了橫案即道:「不過是吃了他榮國公府幾年的口糧,瓊姐兒忘了自己祖宗姓啥,旁人還都忘了不成?

  她是我陸家的長女,總以著周家的名頭在外走動,是個什麼意思?!」

  說完上不過癮,又厲色等向眼前人,「你雖非她生母,可也是青哥兒明媒正娶進來的,名義上你就是她母親。

  你倒是給說說,你有何好顧忌的?」

  「兒媳,兒媳,」宋氏低眉頷首,支吾著答不出個話來。

  「這點威嚴都沒有,連個小輩都鎮不住,怎麼當侯府的主母?!」

  這話說得相當嚴重,宋氏這還沒緩過酸楚的膝蓋,再次撲通跪了下去,「兒媳今後定當好好管教瓊姐兒。」

  「定當定當?這話你跟我說了多少年?」

  陸老夫人頗多微詞,怎麼瞧怎麼覺得眼前人礙眼,訓了這麼多年翻來覆去也就這樣,沒多會便失了興緻。

  「你下去吧,甄家那邊再派人盯著動靜,我總覺得這事沒這麼簡單。」

  誰家平白無故失了個嫡女都不會善罷甘休,甄家現在卻是肯配合著息事寧人的趨勢,讓人怎能大意?

  宋氏連連道是,彎著身後退到了屋外。

  這剛出去,就大大鬆了口氣,抬眸望了望遠處的天際,足下稍頓,硬是將眼淚忍了回去。

  宋媽媽見狀,心有所悟,主子這必然是遭了委屈。

  便無聲的伴在旁邊。

  主僕一路無言回了錦華堂,宋氏進屋後便懶懶的躺在炕上,任由婢子敲著她的腿,面顯疲色。

  耳旁似乎縈繞著那個沉聲嚴厲的訓罵聲,使得人莫名煩躁。

  她的手往矮几上一摸,不小心便將茶盅掃到了地上。

  「砰」的一聲,嚇的跪在炕前的紅箋手中動作一滯。

  夫人心情不好。

  這是她自迎主子時便有的認知。

  宋氏微微睜眼,見雖旁的丫頭要上前收拾,抬起胳膊揮了揮手,讓所有人退下。

  宋媽媽張口,「夫人?」

  聞者搖頭,亦不要她作陪。

  自己只想一個人靜靜。

  這續弦當得太過艱辛,婆婆繼女無一個是省心的。

  老夫人要當好人,做慈祥祖母,她自個都顧忌著榮國公府,平素對瓊姐兒睜一眼閉一眼的,何時當眾說過她什麼,現在卻要自己去扮這惡人。

  難道自己就要去招惹瓊姐兒?

  她是出身低戶,卻也不是個傻的。

  何況宋家便是依附榮國公府而活,怎麼可能去得罪?家族盼著她做德安侯夫人是為了振興家業,又豈會心中無數。

  這些年來她服侍丈夫,孝順婆婆,養兒育女,操持家業,可落在眾人眼中,倒成了一無是處,落得裡外不是人。

  想起早前在瓊姐兒那受的委屈,宋氏心中便更不是滋味。

  不由就拿起帕子拭了拭眸角的淚水,滿眶濕潤。

  正惆悵著,察覺到門簾外的動靜,惱著抬眼望去,就見瑤姐兒粉琢玉雕的臉湊在門口,忙低頭整了整情緒,沖其招手。

  「瑤姐兒,快過來。」

  和顏悅色的,很是溫柔。

  對待兒女,她一向如此。

  瑤姐兒笑著蹦了進來,跑到對方身邊就喊「娘」。

  宋氏伸出胳膊把她抱到膝上,含笑著逗她,「怎麼這個時辰到娘這兒來?」

  「瑤兒想您了。」

  她嘟著嘴撒嬌,小手緊著對方衣襟,仰頭軟軟開口:「娘,我還能去找二姐姐嗎?乳娘說姐姐院子裡事多很忙,不讓我去。」

  「你二姐最近不得空,你去了也沒時間陪你。」

  宋氏神色微凝,接著卻又哄道:「瑤兒乖,你若真想去便去,那咱們瞞著乳娘悄悄去,可好?」

  「好。」

  瑤姐兒笑,摟著她的脖子膩膩而語:「姐姐對瑤兒最好了,我想跟她一起玩,她是所有姐姐中最好的。」

  宋氏點了點女兒鼻子,跟著湊近小聲說了幾句。

  服侍的人就站在廊下,只見七姑娘進屋沒多會便傳出了哭聲,皆左右相看。

  這是怎麼了?

  頃刻,聽得屋內夫人喚人。

  紅箋忙掀起簾子入內,就見七姑娘在自家主子懷中蹬腳掙扎,口中嚷著要去尋二姑娘。

  小孩子聲音響脆,很快外邊的人便知曉了大概。

  宋氏似乎無法,最終妥協了讓紅箋送女兒去嬌園。

  瑤姐兒一抽一噎的出了錦華堂。

  須臾,瑤姐兒的乳母杏娘匆匆進院,聽說小主子去了陸思瓊那,驚詫著表情略有不對,被宋氏冷著臉直接斥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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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扮拙

  瑤姐兒被紅箋送到嬌園的時候,陸思瓊正在小書房裡。

  將紙箋折平封好,遞給身旁的書繪,吩咐她去內室取了玉牌,悄悄送去九賢王府。

  懿旨的事,無論如何,總是要給他一個回話。

  陸思瓊只道是自己焚了旨意,當從未有過此事。

  算是拒絕。

  耳旁似還回想著那日元姜送來時的說語,稱九王盼她收下。

  收下?

  便是沒有龔家那門親事,她又如何可以?

  如今陰差陽錯的燒沒了懿旨,倒也乾脆,連猶豫遲疑的機會都不給自己了。

  書繪領命,剛開門對上院中的七姑娘,忙福身行了禮,繼而轉身傳話:「姑娘,七姑娘來了。」

  瑤姐兒?

  清早上在她屋裡時還阻攔瑤姐兒與自個親近,現在居然派了大丫鬟送過來?

  陸思瓊微愣。

  瑤姐兒已樂著小跑進來,紅箋再旁緊張的直喊「姑娘當心」,兩條胳膊環在左右生怕其磕著碰著。

  陸思瓊趕忙從座上起身,繞過桌案蹲身接了幼妹,柔聲道:「瑤姐兒怎的來了?」

  「瑤兒想二姐。」

  瑤姐兒奶聲奶氣的答話,整個身子都靠在對方身上,端的是撒嬌親熱。

  紅箋在旁低語:「七姑娘鬧著要來尋您,夫人拗不過,便讓奴婢送過來,打攪二姑娘了。」

  「她是我妹妹,談得上什麼打攪不打攪的?」

  陸思瓊雖然纖瘦,然瑤姐兒亦是輕巧,抱起來雖說有些費力,然並不是動不了的,轉身坐回梨花木椅上,瑤姐兒便坐於她腿上。

  紅箋拿視線一撇,上好的書寫宣紙散落著,卻白潔如雪,空無一字;目光偏移,留心到毫筆上墨汁未乾。

  心裡立馬有了認知,二姑娘是動了筆的。

  她思量著開口:「奴婢來得不巧,沒成想您在練字,擾了姑娘的雅緻。」

  「既如此,便退下吧。」

  陸思瓊言辭淡淡,見身前瑤姐兒要去抓筆,搶先取了遞給對方。

  又握著她的手在紙上畫,低眉專註,「瑤姐兒才來,等晚些時候我會親自將她送回錦華堂的。母親身邊需要人服侍,你且去吧。」

  紅箋本意是留此服侍七姑娘,然聞了二姑娘此言,亦不敢過多滯留,頷首應是。

  剛下青階,正見那旁正屋的門簾被自內掀起,早前的書繪正將一事物往袖中塞。

  二人在院中相遇,紅箋開口:「書繪妹妹這是往哪裡去?」

  她是大夫人身邊的,又是一等侍婢,哪怕宋氏威嚴頗失,可到底是侯府正經的主母,平素任誰見了都不敢輕待。

  然陸思瓊身邊的人卻就是不吃這套,書繪見對方端量著自己,直身回話:「姑娘吩咐我出府有點事,難道夫人要問話?」

  「自然不是,」紅箋不過一時起意詢問,根本非宋氏授意,自不敢拿大,略有尷尬的接道:「二姑娘做事素有道理,夫人深信姑娘,妹妹說出這話,不知情的人怕是要以為我家夫人刻意為難了二姑娘呢。」

  「既如此,那我送姐姐出去。」

  左右順便,書繪亦不是沒分寸的人,情面上還是要留幾分的。

  紅箋萬分不滿的離開了嬌園,回到錦華堂便將這事告知了自家主子。

  宋氏聽後,並未激動,只不以為意的說道:「你沒事去招惹嬌園裡的人做什麼?那書繪服侍了瓊姐兒這麼多年,深得信任,難道還會有生出二心?」

  「夫人,奴婢只是一時好奇,您說二姑娘在小書房裡,書繪那鬼鬼祟祟的模樣,指不定就偷拿了姑娘屋裡的物事。」

  紅箋這話剛落,便聽「啪」的一聲,宋氏肅容道:「你跟我的時間不短,怎的說出這種沒分寸的話來?

  瓊姐兒是何等性子,能讓人在她眼皮子底下犯事?紅箋,你自作主張跑去問話,回頭那丫頭定會將那些話告知瓊姐兒,豈不白添了她與我的誤會?」

  宋氏道完,再細琢眼前人之前的話,亦不是糊塗的。

  「我知你的真意,是想道瓊姐兒私下與人書信往來。紅箋,你懷疑的不是書繪手腳不淨的事,而是瓊姐兒的事……」

  她說著,語氣拖得悠長,「可這等事關乎女兒家名譽,我若去尋了她,總要生出事非。何況,她識人多,見面廣,以往就沒說要與我這母親交代的,現如今又何必去追究?」

  也追究不了。

  宋氏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定位,不該多問多絕不多言。

  對老夫人、對瓊姐兒,均是如此。

  紅箋頷首,「奴婢知錯了,以後再也不犯,請夫人處罰。」

  她著實是替自家主子鳴不平,因為二姑娘,對方沒少受老夫人責罵。

  今兒從靜安堂回來,夫人就是悒悒不樂的模樣,紅箋忠誠於她,自然想替其分憂。

  然宋氏其實本就沒抱有管束瓊姐兒的心思,她自有周家人教導養育,說實話對方能敬著自己一聲「母親」,已是難得。

  「罷了,這事也不怪你,退下吧。」

  紅箋這方後退出屋。

  宋媽媽這才開口,往前一步道:「夫人,紅箋的猜疑並非多事,這陣子來二姑娘總神神秘秘的,往來的人也著實太多。

  何況,老夫人對您施壓,您也不能每回多搪塞過去,總是要有些做法的。

  二姑娘到底是閨中少女,如今說親在即,若被人知道與人私下不清不楚著,惹惱了永昭伯府與蕙寧公主可如何是好?」

  她知對方素來優柔寡斷,苦口婆心的再道:「再說,不論二姑娘認不認,滿意或是不滿,您都是她名義上的母親。

  她若有所失當,旁人只會說您教女無方。您就算自己受的這份委屈,也要替瑤姐兒的將來著想。」

  提到閨女,宋氏面露動搖。

  轉念卻又顯得無力,「可我問了又有什麼用,難道瓊姐兒會告訴我那信是寫給誰的?

  其實不問也知曉,若真是送去榮國公府的,也不必如此折騰,但可大大方方的尋人去傳話。可見那信……怕不是龔家二爺,便是九王吧。」

  「九王?」宋媽媽驚訝。

  宋氏這方意識到身邊人不知那事,因是自個的陪嫁,她也不見外,直言道:「你道昨晚府裡忙上忙下的,最後周媽媽同俞媽媽去搜了三姐兒的院子是為何?

  雖然沒說原因,但老夫人跟我的說法是瑜姐兒犯了糊塗,拿走了嬌園裡的一件貴重物事。」

  「三姑娘不似是那等人吧?」聞者遲疑不定。

  「尋常的東西自然無可能,但能讓瓊姐兒變色驚動老夫人的,可見非同一般。」

  宋氏沉聲,緩緩道:「是道賜婚懿旨,有太后娘娘印章的懿旨。」

  「懿旨?」

  宋媽媽腳下一軟,震驚道:「咱們侯府何時接過太后娘娘的懿旨了?這賜婚的、是二姑娘?」

  宋氏頷首,續言道:「可惜被瑜姐兒拿去,將二變三,換成了她自個。後來事情敗露,便將懿旨給燒了。」

  見對方變色,復又道:「你也不必緊張,這懿旨旁人不知,是九王特地求來的,本就沒驚動眾人,如今燒沒了,只要瓊姐兒處理得好,也不會連累府裡。

  剛剛紅箋的話,倒是讓我想到了這層可能,或是送去九賢王的吧。」

  她條理清晰,哪裡是人前那個嘴拙懦弱好欺的軟性子大夫人?

  捧著茶盞低抿了口,一臉鎮定從容。

  「夫人,這是老夫人告訴您的?」

  如此的主子,或是不常在人前表露,連宋媽媽都感到陌生。

  聽得這話,宋氏冷笑幾聲,擱下茶盞嘲諷道:「她怎會將這麼重要的事說與我聽?這些年來她如何待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這侯府大事可是能瞞著我就瞞著我。

  我在她心裡,不過是個卑微無用的兒媳婦罷了。若非有玨哥兒,這陸家大夫人的位置,哪裡還留得到我?」

  聽了這些,後者未語,並不能多話。

  本總覺得主子閨中時聰慧過人,過門後卻總因為侯爺而處處隱忍太過委屈可惜,沒成想主子只是面上糊塗,心中什麼事都清明著。

  她只是裝作不聞不問,但暗地裡卻一派清明。

  「對了,王氏的事如何了?」

  「回夫人,藥已經送去了,王姨娘身邊的丫頭當初就不肯跟去院子,現在吃了那邊的苦頭更是滿心怨憤。

  如今能有這樣個回府的機會,自然不會推拒,道定會好好服侍王姨娘的。」

  「嗯,」宋氏低低應了,添道:「事後給那丫頭家裡送五十兩銀子去。」

  宋媽媽稍頓,繼而明白夫人是不想留下那丫環的意思,忙應允稱道:「夫人放心,莊子上奴婢會安排人盯著,不會出任何差錯。」

  宋氏這方安心閉目假寐,宋媽媽見了忙上前替她墊起軟枕,服侍對方躺下。

  出屋子的時候,大大鬆了口氣。

  不知為何,自己都緊張出了身汗。

  紅箋尚在檐下,半福了身道:「媽媽,夫人歇下了?」

  「剛被七姑娘鬧了半晌,沒有午憩,此刻自然是真的累了,你們莫要進去打攪。」

  宋媽媽叮囑著,再添道:「對了,你讓廚房備些吃的,夫人指不定過會就醒,要好生服侍。」

  紅箋隨即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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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死訊

  隨後幾日,竹昔時盯著蘭閣,然不知陸思瑾是當真與芳誕意外之事無關,還是她果真沉得住氣,竟是都不曾表露絲毫異樣。

  血親姊妹沒有異心,與人命扯不上關係,本該令人愉快;

  可陸思瓊的心不知為何,就是難以安下,總覺得懸著。

  甄家自二夫人離開後,便再沒有人登門,對外只宣稱是五姑娘失足成悲,沒有追究。

  倒是有傳相府秦夫人進宮拜謁甄皇后的事,不過鳳態如常,也無任何指令。

  一時間,好似所有的事都恢復如常,陸家本戰戰兢兢懼怕被究責的心境得以緩和,府中靜如澄水。

  又盯了三五日,陸思瓊便撤了竹昔的任務,這大丫鬟時常不在嬌園,也難免惹人奇怪。

  蕙寧公主府,卻突然來了人。

  喬嬤嬤親自過府,來取陸思瓊的生辰八字。

  見到來人的時候,老夫人心情愉悅,卻又因憋著股鬱悶,送走對方後怏怏不樂。

  將娶她陸氏的女兒,都不曾親自登門求親,只道待過幾日要自己等人去公主府商議定親事宜。

  她哪裡不知,早在瓊姐兒生辰那日,蕙寧公主與周家老夫人便一同進宮見了太后娘娘。這之後二府又時有聯繫,如今才來拿八字,想必她們都談妥了吧?

  身為瓊姐兒正經的嫡親長輩,卻連個說話的資格都沒有,只在萬事皆定之際才有個知曉權,是拿捏了自家不可能拒絕。

  老夫人越想越氣,沉著臉很是嚴肅。

  俞媽媽雖知主子心境,然見對方如此,尋思著也便開了口,聲音寬慰:「老夫人,二姑娘這婚事定了可是好事,無論如今怎樣,屆時她的娘家可只有咱們侯府。

  蕙寧公主結親的是陸家,旁人眼中也必是明白的。」

  「這個我還能想不通嗎?」

  聞者兀自瞠目,「我就是想著往後,才同意這門親事的。否則,我若真心不給,縱使她為公主,還能強娶了我們家的姑娘?

  我原以為,她二位做事都是有分寸的人,誰知如此不尊重我們侯府,這婚事從頭至尾,蕙寧公主都不曾與我細談過,哪有半分誠意?」

  俞媽媽作為近侍,最是了解她這種心理,就是親事未成前忐忑不安著生怕對方反悔,待真的定下後,又開始拿喬不滿擺身價。

  然這是她主子,此等話可意會而不可明言,現無非就只能安慰幾句:「老夫人,其實二姑娘的八字,榮國公府肯定亦是有的,但蕙寧公主還是派了人親自登門來取,可見是對咱們侯府的重視。

  奴婢聽說,這喬嬤嬤,以往可是周太后身邊的人,在宮中服侍多年,她特地過來,也是給足了顏面,」

  她的話尚未說完,就聽「啪」的一聲,陸老夫人橫眉斥道:「你這話說的還是我多心了不是?

  你自己瞧瞧,咱們侯府的嫡長女馬上定親,可這府裡可有半分如此的趨勢?

  喬嬤嬤資歷再深,也不過是個奴才,離了深宮,隨公主嫁去龔家,說到底也就是個家奴。

  待他日我們瓊姐兒過門,便是主僕之別,我可是瓊姐兒的祖母,難道還擔不起她跑這一趟?」

  俞媽媽連忙告罪:「奴婢沒有這個意思,老夫人請息怒。」

  她躬身不敢直視,再添道:「您是二姑娘的親祖母,這份血緣關係誰都比不了。何況咱們二姑娘最是護短,憑她往日待大夫人及四少爺七姑娘的態度,便知她有多在意侯府。

  這些時日來,姑娘確不曾如何出府,上回去榮國公府還是您授意的,想必蕙寧公主如此行事,她亦是不知情的。

  奴婢多言是擔心您若心中有惱,去遷怒二姑娘,平添了祖孫情分的隔閡,這才是真的將二姑娘往外人面前推呢。」

  老夫人恍然,自惱道:「是了,我若將這份不滿表現出來,豈不是白費了對的多年疼愛?

  咱們這侯府也就獨一個瓊姐兒,她有榮國公府換取錦繡前程,之後陸家門楣自然可東山再起。

  再者,有了她這位長姐在前,其他姑娘的親事自然好說,便是不沖著咱們侯府,也會顧著蕙寧公主與永昭伯府,何況龔家二爺的父親建元侯手裡可是有三軍重兵。」

  將話聽了進去,她撫額搖頭:「我真是糊塗了,近來竟比不得年輕時清明,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俞媽媽暗鬆了口氣,揣摩其面色緩緩再語:「老夫人您再想想,甄家五姑娘的事,為何甄二夫人痛失愛女如此平靜,連甄家都沒有追究?」

  「你是說,因為蕙寧公主?」

  老夫人道完即搖首,「不不不,便是看在蕙寧公主的顏面上,我想此事也不會如此罷休。

  甄府畢竟不是小門小戶,不是出來個達貴之人便能使她們了事的,我覺得這事中蹊蹺多著呢。」

  主子見解自然要比她多,聞言俞媽媽便沒有再接話;

  等對方情緒平靜得差不多之時,她退到廊外。

  江媽媽正在階柱旁,瞧見她便笑著喚了聲「姐姐」。

  俞媽媽乃老夫人陪嫁,感情自然要深厚一些,平時掌管著她的起居飲食;而江媽媽則是老夫人主持中饋時親自培養的人,數十年來幫襯著料理府事,平素頗得臉面。

  本以為二人共事一主,總要有所矛盾一較高下,然她倆雖表面關係平平,私下感情卻極好。

  上回江媽媽主動提點陸思瓊,便是受了俞媽媽的提點。

  兩人凡事有商有量,此刻亦不例外。

  尋了安靜處,俞媽媽開口:「你下回再去二姑娘跟前辦事,得建議她機靈些,好好修補下與老夫人的感情,主子對她常與周家人交涉意見頗多。」

  「怎麼?」江媽媽驚詫,費解道:「老夫人惱了姑娘?」

  後者搖頭,卻又遲疑:「能怎麼說?老夫人便是心裡再惱,也不可能真與姑娘撕破臉。

  畢竟,榮國公府不是尋常人家,有周太后與周太子妃坐鎮,哪怕中間隔了位甄皇后,但後宮不還是周氏的天下?」

  兩人心如明鏡,知二姑娘是連老夫人、大夫人都要攀著的人物,早就是能幫襯著就幫襯著,只願陸思瓊將來心中能記得自己曾經的用處,以後逢事時好給幾分薄面。

  何況,侯府未來當家做主的是大夫人,而大夫人又素是聽二姑娘之言,她們的子孫若想在眾多家僕中出人頭地,便得目光長遠些。

  江媽媽明白了,頷首應道:「這個我記住了,下回再有嬌園的差事,我便隱晦的同二姑娘說說,她本就心竅玲瓏之人,想來一點就明。」

  「嗯,你放在心上便成。」

  俞媽媽說完,不由嘆了一聲:「其實這些利害老夫人心中本是清明的,過去這十多年來她亦不曾對二姑娘與周家來往表現過什麼不滿。

  說到底,還是因為二姑太太。

  姑太太上回連二姑娘的生辰宴都沒有攜表少爺與表姑娘過府,發生甄家五姑娘這麼大的事也沒使人來關切幾句,老夫人嘴上不說,心中卻是期盼著的。」

  「誰說不是呢,二姑太太這回做的著實太過了。」

  江媽媽附和,「如今胡家攀上相府,聽說前不久姑姥爺就升了官,現如今姑太太領著兒女往秦家跑的可是勤快,巴結秦夫人巴結的那般殷勤,哪裡還會記得咱們侯府。

  唉,也不知秦相是為何會青睞起姑姥爺,我那日瞧著,秦夫人的態度可不好,她對二姑娘似有不悅,那怎的其丈夫還會提攜起胡家?」

  這等外邊人物間的是是非非,哪怕她倆閱歷再多,也是弄不明白的。

  沒再說多久,便分散各自離去。

  夜色漸攏之際,有消息傳進府,道莊子上的王姨娘沒了,隨行的侍婢追念舊主,亦一併跟去了。

  陸老夫人聞言,表情微頓,揮揮手滿不在意的說了聲知道了。

  一個姨娘而已,縱使有為老大育女,可又如何?

  左不過是個低賤婢子出身,沒什麼好在意的。

  陸思瓊聽說後,倒是愣怔了許久,「好好的,人怎麼就沒了?」

  「那等背主黑心肝的東西,夫人生前多半就是被她偷,若不是有四姑娘,哪能容她多活這麼些年?如今得病去了,也算是老天有眼,其實早就該收了她。」

  曾經一同侍奉陸周氏,但周媽媽對王氏絲毫不起同情。

  在她看來,當初宋氏遣她去莊子上的時候,便太過仁慈。

  「她雖是罪有應得,可……」陸思瓊頓住,沒再道下去。

  這世間哪來那麼多要命的急病?

  王氏雖說是可惡,然韶來不錯,若真的得病,怎麼著也是能拖上一陣子的。

  莊子上的人雖然懂眼力勁,然王氏畢竟是生育過姑娘的姨娘,是家主的女人,這知曉得病之後,怎麼著也是要通知聲府裡的。

  還有那個婢子,陸思瓊記得當初同去的那小丫頭可是不情不願的,怎就到了忠主隨去的地步?

  「姑娘懷疑,是老夫人派人去的?」周媽媽見其面色有變,亦是個心中有數的。

  聞著卻抿唇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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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22:54:0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六章 誤會

  陸思瑾是晚時去錦華堂向嫡母請安時得知的消息,當場腦子一懵,踉蹌著扶頭栽了下去。

  她身後的侍女聽雪忙伸手扶她,緊張開言:「姑娘!」

  宋氏見狀,微皺了皺眉,還是朝旁邊的綠蓮遞了個眼色;

  後者忙過去虛扶,邊服侍對方在凳子上坐下邊安慰道:「四姑娘要節哀順變,這人生老病死都是命,您切莫太過傷心,姨娘泉下有知,也不喜看您這樣的。」

  「姨娘、姨娘她到底是得了什麼病?」

  縱是再能隱忍深沉,然到底是個十二三歲的姑娘,哪裡能抵得住這喪母之痛?

  然到底是顧著地方,不敢太過失態,只低首舉著帕子在嚶嚶抹眼淚。

  「說是得了急診,是北方那帶慣有的疫病,也不知她說是怎麼染上身的,這匆匆一日,還沒挨到第二天就去了。」

  宋氏語氣頗是憐憫,和聲勸道:「瑾姐兒你也要看開些。」

  看開?怎麼看開?

  那可是她的親娘!

  陸思瑾心有疑惑,卻不敢多問,唯恐就惱了嫡母。

  只是,她仍忍不住起身,試探開口:「母親,不知姨娘身前的物事……」

  「那都是她病中用過的,已讓人拿去焚了。」

  「焚了?」

  陸思瑾兩眼睜得大大,這同行的婢子隨姨娘去了,連個遺物都不曾留給自己?

  何必這樣狠!

  她心有憤懣,卻是敢怒不敢言,只是眸中淚水止不住的往外淌,眼眶瞬時就腫得發紅。

  宋氏不知怎麼就見不得她這哭哭啼啼的模樣,驟然重聲道:「好了,這府中好事將近,你莫壞了氣氛。」

  好事,自然是陸思瓊與龔景凡的定親。

  陸思瑾亦是明白的,聞言不得不收住淚水,暗自憋回,袖中雙手則握得緊緊,連指甲陷進掌心都不覺疼痛。

  「王姨娘的事,我自會安排人操辦。她生前雖說失品缺德,但怎麼說也服侍了侯爺一場,我不會虧待她的。」

  宋氏道完,抬眉瞅了眼少女,囑咐道:「不過紅白相衝,大辦是肯定不成了,你也莫要逢人哭三說四的。

  說實話,王氏那樣的德行,提起來連累的是你的名聲,瑾姐兒你當知曉閨中女兒最重的便是聲譽。」

  「母親教誨,女兒斷不敢忘。」

  陸思瑾道謝,接著沒有如常般留此服侍,反而開口道身子不適先行回去。

  宋氏又說了番寬慰的話,方允她離開。

  只等到了院外,陸思瑾便如洩了渾身力氣般一側,歪靠在近侍身上,喃喃重複道:「聽雪、聽雪,姨娘沒了……她怎麼就不多等等呢?」

  無聲的流著淚水,萬分悲慟。

  聽雪讓其靠在自己身上,輕拍了對方後背柔柔安慰:「姑娘,您節哀。」

  「我不信姨娘是得病去的!」

  身邊人突然說了這麼一句,將聽雪驚得一下,渾身都僵住,「姑娘,這話從何說起?」

  「姨娘身子一向康健,怎麼就突然沒了?」

  陸思瑾說完站直,直接用手背抹了頰上淚水,咬唇道:「聽雪,你還記得姨娘離府前說的話嗎?她要我努力成為人上人,然後接她回來,她說過要等我的,怎麼會失言?

  姨娘最疼我,肯定不會騙我,再說那丫頭也沒了,你覺得會沒有蹊蹺?後事處理的這麼倉促,連讓我見最後一面的機會都不給我,她們忒得過分!」

  「她們?」

  聽雪反問,驚訝後忙轉身睨了眼身後的主院,近前低道:「姑娘,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您心裡有委屈,咱回去說。」

  陸思瑾雖說衝動,但這話還是聽進去的,點了點頭就隨她舉步。
 
  可等到了蘭閣,陸思瑾哪還有前些時日的淡然平靜?進屋直接趕出了所有服侍的人,伸手抓起桌上的茶壺就砸了出去。

  她需要發洩。

  但聽雪還未喪失理智,忙過去攔住對方拿著茶杯的胳膊,開口匆匆道:「姑娘,好姑娘,您不能砸。咱們這院子裡的風吹草動,回頭就傳遍整個侯府,您若是發了脾氣,之前的委屈不都白受了嗎?

  要知道,姨娘在大家眼中是名罪婦,便是傳來死訊,可老夫人侯爺等人都不曾過問一句,你若為此大動干戈,失了您的體面,以後的日子可還怎麼過?」

  話雖說得難聽,卻字字真切。

  陸思瑾慢慢的鬆了手,這委屈憋著,最後直接坐在地上,捂嘴痛哭了起來。

  她以後,就真的只剩一個人了!

  聽雪忙整理碎片,撿起來拿到屋外遞給廊下張頭探腦的小丫頭,只道是不小心打碎的。

  等回了內室,見自家主子這副脆弱的模樣,知此刻相勸徒勞,索性就背身出去,又讓人送了水與巾帕過來。

  陸思瑾精疲之刻,她便拿了濕帕子上去替其擦面。

  這再多安慰話,也於對方無用啊。

  「聽雪,你說姨娘不在了,誰最高興?」陸思瑾的嗓音有些微啞,表情則是冷冷的。

  哪怕是這樣的主僕關係,聞者也不敢暗猜府裡的主子,便搖了搖頭。

  「是二姐!」

  陸思瑾的聲音卻分外肯定,「她本就不喜歡我與姨娘,過去亦總不待見。我知道,她娘親去的早,便覺得是我被我姨娘給害的,人前表現的道貌岸然,可心中豈能不恨?

  說什麼姐妹情深,因為我的緣故過去才沒苛待姨娘,可現實呢?這才出府沒多少日子,姨娘便連性命都失了,能說不是她下的手?」

  「姑娘,二姑娘不似是那等性子的人吧?她若是想對付姨娘,過去在侯府就可以。」

  陸思瑾卻不贊同這種說法,反問道:「怎麼能一樣?她在府裡動手,若是被查出來,這好孫女好女兒好姑娘的形象可就什麼都沒了,也就是姨娘到了莊子上,她才沒這麼多計較。

  紅白相衝?呵,好一個紅白相衝啊,她貴女錦繡前程,姨娘身死潦倒……」這諷刺到最後,竟是笑了。

  聽雪被她這模樣著實給嚇到了,「姑娘,您沒事吧?這都只是揣測,若是冤枉了二姑娘呢?」

  「冤枉?我怎麼會冤枉她?你又不是不知,她前陣子派人日夜盯著我這院子動靜,能說有把我當姐妹的?」

  話音剛落,想起那事,聽雪眸底立馬浮出心虛。

  她見主子沉浸在思緒裡,擔心對方做出什麼偏激的事來,再次開口道:「可奴婢剛瞧著,大夫人如今與過去亦變了許多,您瞧她剛剛的冷漠,都沒了往日的和藹,說起姨娘的死時渾不在意。

  姑娘,會不會不是二姑娘,而是夫人?」

  她是個細心的婢子,在錦華堂內便留意到宋氏的反常了。

  「是她還是二姐,又有什麼區別?一個要做慈母,一個要做孝女,你可見過誰家的繼母女能好成這個樣子的?」

  想起好幾回去晨昏定省時遇見的溫馨畫面,陸思瑾內心的嫉妒之火便越發濃烈。

  「都一樣!」她咬牙,目光陰鷙。

  接著不等身邊人有所回應,自個就進了內室。

  從床底取出個精巧的小匣子,打開,擺在裡面的是串白珠手串。

  其上的珠子顆顆大小相等,豐盈飽滿,教人一眼望去便覺是上好的珍珠。

  但細看了方知,這就是白玉所雕的珠子,瑩白如潔,觸手溫潤,是上上佳品。

  其中的兩顆玉珠上,刻了「思瓊」二字。

  聽雪跟著進去,就見主子正拿著此事在發呆,不由喊道:「姑娘?」

  這是要做什麼?

  這玉珠手串縱然是好,但雕了二姑娘的閨名,根本帶不出去。

  陸思瑾卻在圓桌前坐下,將手串放在福字的紅色桌布上,吩咐道:「聽雪,去備筆墨。」

  後者似乎料到了某種可能,呆愣著竟是原地不動。

  「快去啊!」

  陸思瑾不耐催促,心底下了某種決心。

  自己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聽雪很快就拿了文房四寶進來,擺好之後在那邊研磨,陸思瑾凝視著白紙,一言不發。

  磨墨的動作並不快,似是刻意放緩。

  就在陸思瑾執起毫筆之際,聽雪實在沒有忍住,開口問道:「姑娘,您真的要?」

  「又有何不可?」將筆毛染濕,認真執著懸於紙上。

  一滴濃黑的墨汁滴落,暈開,染污了信紙。

  聽雪伸手抽出。

  陸思瑾閉眼,再睜眼時落得乾脆,行文迅速,不帶絲毫猶豫。

  聽雪站在旁邊看著,滿臉糾結。

  四姑娘,臨摹得一手好字。

  臨的,便是二姑娘的。

  字跡可混真。

  頃刻,陸思瑾落筆,待墨跡乾涸之後,便放入旁邊的信封內,又將手串放於其中,一併封上。

  她將東西遞給身邊人,鄭重開口:「聽雪,你知道怎麼做的。」

  聽雪伸手接過。

  「院子外或許還有人盯著,你便是出府,也可能有人看著,所以,用那個人的法子,可懂?」

  聽雪不敢有違,重重點頭。

  心中卻無奈道:姑娘,您陷的越來越深了……

  陸思瑾卻根本不顧這些,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她已經毫無所謂。

  何況,那件事,不已經授人話柄了嗎?

  她早就沒了回頭路。

  既然這樣,何不拉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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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49:0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八字

  陸思瓊素是敏感之人,自能察覺到庶妹的疏離,本以為只是因為王氏噩耗而心情不佳,然時過幾日,亦不見其有所改善,便知她定是誤會了什麼。

  而她自認為無任何對不住旁人的地方,陸思瑾如此,她亦不可能去主動示好以表善意。

  對方於自己有成見,便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的。

  何況,她本就問心無愧,沒誰會愛貼人冷臉。

  雖有珍惜姐妹情分,然陸思瑾不識相,難道還要去巴著她不成?

  她如常生活,或是察覺到了祖母對她的微妙情緒,每日晨昏定省必守時而到。

  以往只知祖母對她非十足真心,然這些時日過去,還能體察不出?

  又因有江媽媽的暗示,近來同外祖家都保持了距離。

  自生辰宴那日別過,除了外祖母使人過府傳個話送些東西外,再無其他走動。

  連四表姐贈她的生辰禮被竊,都還沒機會說。

  她在靜安堂內陪著祖母說話,正覺微乏,只見侍婢琉璃掀簾入內,滿臉笑容的歡快道:「老夫人,二姑太太同表姑娘來了。」

  「什、什麼?」

  聽到愛女歸府,老夫人整個身子一顫,竟是少露的激動,眸中喜悅之色溢於言表,「阿雅來了?敏姐兒也來了?」

  千盼萬盼,終是盼到了。

  沒想到女兒還肯帶著外孫女過來,她連忙道請。

  陸文雅母女盛裝而來,月余不見,胡敏更顯嬌態,隨其母盈盈前進,身姿婀娜,眉眼高挑,愈發的自信迷人。

  陸老夫人眉開眼笑,渾似忘了上回所受的氣,招手就道:「敏姐兒,快來外祖母這兒。」

  她可是心疼這唯一的外孫女,素來不捨得對方多禮勞累。

  胡敏卻似成長許多,沒有如過去般莽撞的就跑上前,反而緊著陸文雅福身請了個安,「見過外祖母。」

  模樣很是乖巧討人。

  陸文雅站在前方,開口便是告罪:「娘,女兒上回糊塗說了些荒唐話,您可別放心上。

  許久沒來看您,是阿雅不孝,這些時日著實內疚得很,還請您莫要見怪。」

  端的是卑謙有禮,虛心認錯。

  不只是陸思瓊,便是陸老夫人,都十分驚訝。

  自己的閨女自己還能不了解嗎?

  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她如今也就僅剩眼前這個小女兒,自然是能寵著便寵著,多寬容擔待些即是,素來沒見過對方如此的。

  老夫人甚至已隱隱有些後悔,上回何必要鬧得那般不快?她真怕女兒再也不過府來。

  現如今聽了這些,雖說心情舒暢,但總覺得對方並非出自真心,定是有什麼要事,然面上還是一派笑容。

  陸思瓊起身福禮,「二姑姑。」

  「瓊姐兒,」陸文雅意外的好臉色,十分友善的過去牽侄女的手,「嘖嘖」讚道:「真是女大十八變,這才多少日子沒見,出落的得越發標緻了,連我這親姑姑都要認不出來了。」

  居然不計前嫌,還如此浮誇。

  陸思瓊能怎麼說?

  其實她並不是個愛記事的人,上回姑父的事她沒幫忙是原則問題,但說到底只是對二姑姑的態度不滿,其實對方除了刻薄一些,也無什麼對不住自己的。

  這許久沒見,俗話又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身為晚輩,自然不好拂了熱情,忙道謝說言重。

  「來人,把我帶給表姑娘的禮物呈上來。」

  陸文雅鬆手招來後邊婢子,口中再道:「上回你生辰,我正好有事外出了,不巧沒趕上,瓊姐兒可不要生姑姑的氣。」

  送的是對翡翠玉鐲,翠綠剔透,晶瑩明亮,一眼便知價值不菲。

  陸思瓊尚是待字閨中的年輕少女,其實並不適合戴這等首飾,而如翡翠明玉等物,她亦從來不缺。

  然眼前人一片盛情,且以胡家的家底,能送出這樣的東西,比往年敷衍的已好上許多。

  她接過,福身道謝。

  老夫人很是欣慰的看著這一幕,笑容滿面。

  彩鴛又送了吃點上來,胡敏到底還是女孩心性,見到喜愛的邊吃著邊陪外祖母說笑,將她逗得笑聲不止。

  一時間,屋子裡的氣氛倒是極好。

  陸文雅難得過來,自是要與老夫人獨處的,陸思瓊便沒留多久,離了靜安堂。

  至外,書繪輕聲嘀咕了句:「姑娘,今兒姑太太跟往日不大一樣呢。」

  這月餘來,陸文雅都在與相府打交道,按理說不提過去,便是因著秦夫人,她亦不該對自己如此熱情。

  這姑侄情分,可從沒有如今日般和諧的。

  便是上回欲求她替姑父在二舅面前得個徇私機會時,也沒有像今兒這般和顏悅色。

  她素來喜歡盛氣凌人的用長輩身份壓自己下令,再說得難聽些,二姑姑不是個寬宏大量之人,怎麼剛剛……

  她的這份疑惑,亦是陸老夫人心底的好奇。

  可陸文雅便似換了個人般,隻字不提上回的不快,對老夫人孝順至極。

  後者端量著她,頃刻便將外孫女潛了去外邊玩,對女兒問起女婿近況,語氣小心翼翼。

  是擔心又惹惱了閨女。

  陸文雅倒沒見異樣,如實道了胡家的事,不過談起丈夫官運時還是滿臉驕傲,亦體貼的解釋道,近來丈夫官事繁忙,待過幾日便來拜見老夫人。

  後者自然樂聞。

  母女天倫,和洽無比,老夫人一掃多日陰霾,整個人精神不已。

  興緻正濃之際,陸文雅開口,語氣中帶了幾分試探:「娘,瓊姐兒與龔家二爺的婚事,可是已經定了?」

  這個話題就有些尷尬,畢竟早前胡家曾提過親,想替胡斌迎娶陸思瓊,甚至還因陸老夫人的後悔而鬧過矛盾。

  現在,她竟然主動問起。

  陸老夫人略顯緊張,不知女兒突然問起是何意,便沒有立即答話。

  陸文雅見狀,似乎也有所意識,乾笑著再次開口:「娘,您別誤會,我沒其他意思,就是關心下瓊姐兒。

  怎麼著,她都是我親侄女,現在都快說人家了,我這做姑姑的,哪有不聞不問的?」

  聞者雖覺疑惑,卻還是點了頭,接話道:「基本已定下,前兒公主府還來人取了瓊姐兒的生辰八字,估摸著也該有定數了。」

  「哦,聽說是沐恩郡主親自保的媒?」

  「嗯,上個月來提的。」

  陸老夫人沒有隱瞞,對面人則笑道:「可真是好福氣,郡主保媒,公主為婆,龔家又是那等門第,瓊姐兒的將來也算是定了。」

  她的語氣只有欣慰,並無其他酸味怪調,好似是真心替侄女高興。

  但陸老夫人是慣了解對方的,她對瓊姐兒情緒複雜,可斷然沒有喜歡。

  她不由直白髮問:「阿雅,你是不是還介意我上回……」

  「沒有,我若還介意,今日又怎會過來?」

  陸文雅連連搖頭,強調道:「娘,過去是女兒不懂事,也不經事,以為有您的疼愛,有胡家人的恭維,便不知外邊的事故。

  之前那件事,也算是給了我跟老爺一個教訓。如您所言,侯府都不再是昔日的侯府了,我卻還端著侯府千金的架子,殊不知這外面貴重的人多了去。」

  這話聽著竟有些委屈。

  陸老夫人是知道近來女兒女婿同相府走得近,想起秦夫人那個聲名在外的脾氣,不由握了對方的手心疼道:「阿雅,你可是在外受了苦?秦夫人不是好伺候的,她可是為難你了?」

  陸文雅只微微笑著,搖頭道「沒有」。

  陸老夫人不信,但女兒不說實話,還牽強笑著,憐由心生,只得嘆氣:「是娘跟你大哥沒本事,要你去外面受人臉色。」

  「都過去了,就別再提了。」

  陸文雅調整情緒,想起過府的正事,突然容色嚴肅了糾結道:「娘,其實我過來,是有個事想與您說。只是,這個事我不太確定,也不知該說不該說……」

  猶豫不決,滿是遲疑的樣子。

  「何事?」

  陸老夫人心知這或可能才是此行目的,但還是順著女兒的意思問了下去,「可是與瓊姐兒有關?」

  否則,剛剛如何會問起親事?

  她眼皮一跳,婚事可千萬別再出差池。

  只見陸文雅垂首擰眉,滿臉不確定的開口:「娘,是這樣的,之前女兒隨秦夫人去千秋觀,在那撞見了個事。」

  說著頓了頓,拖長了語調:「蕙寧公主派人去觀中為龔家二爺的親事對八字,但那紙條上的、卻不是瓊姐兒的生辰八字……」

  抬眸,見親娘已經怔住,她仍續道:「您看,這整個京城都知道,瓊姐兒前幾日才過的生辰,我也記得她是午後出生的;

  可那紙條上與龔二爺八字並行的,卻是元月三十的日子,標的是子初時分。

  娘,蕙寧公主是真的要聘咱們瓊姐兒當兒媳婦?可依女兒之見,她們龔家籌備的,卻是另外一名女子。」

  老夫人早已變色,嘴唇發白,不知是氣憤還是著急,竟有些哆嗦,「這算是怎麼回事?婚事,那日是喬嬤嬤親自來的府上,怎麼會弄錯了八字?

  龔家不娶瓊姐兒,之前又何必費那麼多心思?

  不,阿雅,這絕對不可能,我瞧著龔家二爺,也是中意咱們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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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49: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推敲

  陸文雅亦滿臉凝重,接話道:「女兒也不想這般以為,但此事千真萬確,蕙寧公主給龔二爺對八字的對象,不是瓊姐兒。

  娘,您不願相信,其實我也不願。您說以龔家的門第,怎麼可能在婚事上輕率?

  但千秋觀是皇家道觀,只招待皇親國戚,女兒還是跟著秦夫人才得幸進去。

  發現那紙條純屬意外,可就是這麼好奇一看,便發現了這則消息,外人皆在傳龔二爺與瓊姐兒的好事,可八字又如何解釋?都到了這一步,相信不會有假。

  就是,不曉得榮國公府知不知情,如此又置瓊姐兒同陸家於何地?」

  她語氣悠長,說完便見對方容上浮上了慌色。

  陸老夫人無疑是信任女兒的,只是一時間無法接受。

  龔家來侯府提親取八字,可真的等到與龔二爺對八字時,卻又換成了別人。

  蕙寧公主不是喜歡瓊姐兒的嗎,心心念念的要討她做兒媳婦,且龔二爺亦鍾情於自家孫女,此刻到底是什麼狀況?

  若是有旁的人選,又何必來招惹陸家?

  她完全想不明白。

  陸文雅柔聲寬解:「娘,事情如何尚且不知,您若是有疑惑,不妨找瓊姐兒談談?」
 
  「瓊姐兒?」

  陸老夫人喃喃出聲,「她能知道什麼?這種事,龔家若真的做得出來,最受虧的還是瓊姐兒,我不認為她會知情。」

  「這可難說,瓊姐兒與她們的感情,可頂的上咱們侯府裡的人呢。」

  陸文雅說著說著,就帶上了個人對陸思瓊的情緒。

  然而她較過去聰明許多,很快就意識過來,復緩了語氣再道:「不過女兒也相信瓊姐兒不會拿自己的名譽開玩笑,現在且不說龔家是什麼目的,這龔二爺若是對咱們瓊姐兒有真情,以他天之驕子般的氣傲與往常作風,是不會將就妥協旁人的。」

  「你這意思,那龔家娶的,到底是我們瓊姐兒,還是別家姑娘?」

  老夫人被她繞的有些暈,剛撫上額頭,卻又立馬明白過來,難以置信的倏然抬頭,「阿雅,你說這麼多,是想告訴我,瓊姐兒的八字有問題?

  這龔家要娶的確實是瓊姐兒,只是八字變了,對嗎?」

  陸文雅頷首,低聲解說道:「娘,周家那樣在意瓊姐兒,您就沒懷疑過嗎?

  當初大嫂剛誕下瓊姐兒時,因傷了元氣,母女倆俱是細養著,瓊姐兒養在主院,便是您見到的次數都寥寥無幾。

  等後來出月子了沒兩個月,大嫂不顧您的勸語抱著孩子回周家小住。歸府之後,沒多久大嫂本已經養好的身子卻突然大病一場,病中時刻要瓊姐兒陪著,除了當時她院中的人,旁人可是連身都近不得的。」

  這些事,老夫人自然還記得。

  但當年先太子已經被廢,對於高門兒媳,她這做婆婆的便是想立規矩都沒有底氣,加上周家人常常過府,她不得不妥協。

  當時以為,是因為周氏自知身子不好,故不願瓊姐兒離身,理解成她為人母難捨愛女的心思。

  畢竟,那場大病之後,沒滿一年,周氏便去了。

  雖說,那時候老夫人也奇怪,畢竟周氏生瓊姐兒時又不是頭一胎,便是元氣有傷,可月子裡仔細調養得已差不多,怎的回了趟娘家之後反倒病情加劇,似受了什麼打擊般再也沒振作起來。

  那一年,周氏守著剛出生的女兒,便是在病中,自己派人去將瓊姐兒抱來看看,都被拒絕。

  若非她離世,怕是真要等孫女都呀呀兒語時才可見得。

  想起這事,老夫人就心有怨氣。

  要知道,早期老大就只有這一個孩子,自己心疼都來不及,難道還能害了不成?

  先兒媳卻非阻攔著不給見。

  她總覺得,瓊姐兒至今同自己不親,便有當年周氏之過。

  不過這些都是陳年往事,眼前人突然提起……老夫人尋思著突然開口,「阿雅,你在懷疑什麼?」

  「娘,女兒只是猜測。」

  被看穿,陸文雅沒有否認,反徐徐而言:「就是撞見這個事,不清不白的心裡不安,就總想著是個什麼緣故。

  要說按目前的趨勢,蕙寧公主不會拿獨子的婚事同您開玩笑,那喬嬤嬤女兒也聽說過,最是穩妥精明。

  既然是她親自來府裡取的八字,便不可能說會弄錯的,顯然是蕙寧公主故意換了年月時辰。

  對了,這被換上的年月時辰,在年關之後。娘,您還沒有想到嗎?」

  年關之後……榮國公府每年年關之後就會派人來接瓊姐兒過府,甚至小擺宴席賀她年長,待等到二月初才會送回。

  陸老夫人一直都有這個心結,好似周家人覺得,瓊姐兒在侯府過的年不長歲,非得再辦一次。

  但現在細細一想,周家每年擺宴,好似都是在元月之末,三十那日!

  她整個人都僵滯了,雙眼瞪大,「難道說,那日才是瓊姐兒的生辰?」

  這麼說,那千秋觀裡的八字,便真的是瓊姐兒的?

  可這怎麼可能?!

  不等人接話,老夫人自個就出言否定:「不,周氏是四月臨盆,就在錦華堂內,那時大姐兒剛沒了,我滿心希望她那次能給你大哥添個兒子,是親自守在屋外的。

  瓊姐兒落地哭聲的時候,我還進去看了的,她怎麼可能變成元月出世?」

  如此重聲,不知是在強調給對方聽,還是在心底告訴自己。

  不然,難道要說瓊姐兒不是她親孫女?

  雖說祖孫感情談不上如何深厚,但自己多年來對瓊姐兒的疼愛可是真的,那時她尚不在侯府,自己對孫女的牽腸掛肚,亦絕非作假。

  她接受不了這種可能。

  但陸文雅並不容她逃避,直言道:「說實話,瓊姐兒模樣生得好,大家都說她像故去的大嫂。

  但大嫂去了那麼多年,許多人不過人云亦云,見她模樣似了周家人幾分便如此說。

  可是,娘您現在想想,她有哪裡,是長得像大哥的?」

  一語中的,似敲在老夫人心上,將最後的希望打破。

  「她不是大哥的孩子。」

  此言對老夫人打擊不小,整個人都無精打採的,卻難以反駁:「瓊姐兒若不是,那真正的瓊姐兒去了哪?

  當初周氏回娘家小住,換了個假的瓊姐兒回來,怪不得那陣子都守著不準人見,連我這做婆婆的都拒之門外。等到她去後,我再看瓊姐兒,哪還能看出個什麼樣?」

  陸老夫人,乃至整個陸家,對陸思瓊的容貌開始有印象,都是從周氏過世之後。

  後來哪怕被接去周家,但陸家人過府,也都是能瞧見的,這隔天半月的,那時若被人換了,不可能不被發現。

  「好一個周氏,將我陸家的骨血換成不知來歷的東西,竟瞞了我這麼多年!」

  她怒及反笑,「現在這個瓊姐兒居然不是老大的孩子,我卻捧在手心疼了這麼多年,她到底是誰?」

  因為過去榮國公府做的著實太過,以往沒深想過,現如今有生辰八字的根據,真相何其明了。

  二孫女,比她真正的親孫女,要大上三個月。

  周家人好大的膽子,瞞天過海,讓陸家替別人養女兒。

  等等,周家,是了,這事榮國公府是知情的。

  老夫人激怒過後,也有所明白,先周氏不是無情之人,不可能平白無故棄了親生女兒而抱其他女娃回夫家,周老夫人便更不可能了。

  周老夫人這些年對瓊姐兒的疼惜堪比周家的嫡親孫女,如此便更為蹊蹺。

  瓊姐兒既不是她親外孫女,那所謂的追悼亡女便只是個藉口。

  沒有血緣關係,何故要替她安排身份,又厚待了這麼多年?

  陸文雅觀其面色,若能讀懂對方心意般輕聲低道:「娘,您是不是猜到什麼了?」

  「阿雅,我問你,你是如何看到的紙條?」

  陸老夫人突然問出這話,終沒有再循著對方的話一步步深想下去。

  她驀然想到,既是公主府拿去對八字的紙條,又是千秋觀那等地方,怎的就如此輕易的落到了阿雅手上?

  她是怎麼看到的?

  陸文雅沒料到會有這個問話,一時間沒接上話。

  見其不語,老夫人再問:「你如今同秦夫人感情好,那日秦夫人亦來了府裡賀瓊姐兒生辰,可態度卻並不是很好。

  阿雅,你今兒突然就登門,不說其他,就來跟我說這個事,你難道真當我好哄騙不成?

  是不是秦夫人讓你來的?」

  居然如此犀利。

  陸文雅目露窘態,挪過視線解釋道:「娘,是女兒想您了來看看,你怎麼能把我想成是別有目的呢?

  再說,我說的都是事實,女兒又不是侯府的仇人,還能藏了禍心不成?」

  望著親娘,她抿唇再添:「此事關係到陸家血脈,我就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信手捏來哄騙您。

  我是不喜歡瓊姐兒,可若她真的是大哥的孩子,我還能起這樣的心思?千秋觀所見確有其事,您若不信女兒,那女兒也無法了。」雙眸真摯,不閃不躲的,一片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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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49:3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登門

  或是感受到了眼前人的真誠,又或是老夫人打心眼裡不願將閨女想成別有用心之人,整個人身子一軟,卻是胳膊撐在几面上,似認了這事。

  瓊姐兒不是老大的孩子,不是自己孫女……

  榮國公府知情,蕙寧公主亦知,卻是陸家不得任何風聲。

  她們,到底將德安侯府當成了什麼?

  如此欺人太甚!

  「娘,事關陸家血脈,可得好好查查。」

  陸文雅見對方傷懷,心有不忍,然還是道了下去:「女兒知您這些年對瓊姐兒的感情,但總要討個明白,不能讓大哥一直被蒙在鼓裡。

  再說了,這若是周家人的計策,且不論現在的瓊姐兒是誰,當年總是榮國公府對不住咱們侯府。

  周老夫人與蕙寧公主都如此在意瓊姐兒,不惜早早替她定親,就嫁去龔家,可謂萬般寵愛。

  瓊姐兒若有這等分量,那現在掛的是陸家的名義,娘不覺得可以用這個,尋周家一個解釋嗎?」

  周家理虧,侯府便能佔得上風。

  而若是正常人家的閨女,不可能被瞞天過海送到陸家來,可見瓊姐兒身份不凡;

  周家多年深瞞,其中必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那陸家若是得了這個把柄……還擔心家業不振,門楣難耀?

  算是掐住了榮國公府的軟肋。

  可這樣,二府關係就再難和諧,往後逢人見面,便落了個卑鄙的名聲。

  陸府,好歹是百年清雋世家。

  陸老夫人亦不知為何,明明這事是當年周氏之過,可她就是強勢不起來。

  或許,她覺得以自家孫女的歸宿換取府中榮華,能用結親為梁則是慣尋常之事;

  而現在女兒說的這種想法,便顯得不夠光明。

  「阿雅,你在這事上積極過頭了。」

  她的眼中再次浮出懷疑,「你剛說的或可能是真的,不是杜撰編排,但之後的這些話,是不是有人授意?

  阿雅,你是我親閨女,娘不願多想,早前的事確實有對不住你的,但現在時過境遷,希望你不要耿耿於懷。

  你現在老實跟我坦白,說這些話到底想做什麼?」

  陸文雅三番強調,見仍沒有除去對方疑心,加上心虛所致,一時間竟有些凝噎。

  半晌,在老夫人的注視下,她終於開口:「娘,紙條上生辰八字的事,是秦夫人給我看的,女兒也不知她是從何弄來的。

  不過她與我肯定了,紙上八字是真的,我本來是沒想過瓊姐兒不是大哥血脈的可能,這也是她提醒的我。」

  「她提醒?你聽了個外人的話,跑到我這來攪得天翻地覆。」

  老夫人現在苦惱,甚至都不知道等晚時要怎麼面對那位被她捧在手心裡疼了許多年的孫女,心中謎團萬千,語氣難免差了些。

  這是秦甄氏搞出來的事!

  她閒來關注自家與周家做什麼?

  老夫人繼續追問:「然後你將自己的猜疑也告訴了她?說了周家每年元月給瓊姐兒擺宴的事,去附和了秦夫人的意思,對不對?」

  見其頷首,她惱聲再道:「阿雅,你真是糊塗!這種事,你怎麼能同外人講?

  不管瓊姐兒是不是我們陸家的女兒,世人眼中她就是,你把這事透露出去,是想讓整個京城來看侯府的笑話嗎?

  再說,明知瓊姐兒得寵,你將她的事說與外姓人知曉,回頭定要惹怒了周家與蕙寧公主,竟還有臉要我拿這事去討便宜?

  這也是秦夫人給你出的注意,對嗎?」

  陸文雅其實並不算強勢的性子,加上最近伏低做小服侍著喜怒無常的秦夫人,本囂張的氣焰早收了不少,聞言只訥訥的點頭,不敢反駁。

  老夫人心有氣憤,卻又不願再次弄砸母女關係,不由克制了幾分情緒,只淡淡道:「阿雅,你回去吧,你過來只是給秦夫人辦事,哪見得對為娘的半分情誼?」

  「娘,女兒不是誠心的,但這事您難道就真的不查了?」

  「怎麼?秦夫人把持著甄家大事,你如今也想學她,插足起侯府的家事來?」她語氣凌厲,透出不滿。

  陸文雅不過是被人當了槍使,亦不是真心要同親娘決裂,不敢再辯解觸怒,站起身告辭。

  她久未歸府,卻又走的匆匆,府中人皆覺奇怪。

  俞媽媽轉進內室,無聲的侯在旁邊,本以為主子會與她說上幾句,可等了半會,老夫人仍是一臉嚴肅的坐著,沒有出聲半句。

  如此不知坐了多久,後者才開口:「你去把瓊姐兒給我喚來。」

  請二姑娘?

  想起早前姑太太對二姑娘的熱情,俞媽媽暗自思忖了下,不敢有誤忙親自去請。

  聽到召喚,陸思瓊倍感驚奇。

  今兒的怪事著實多。

  沒有多話到了靜安堂,要進屋時,俞媽媽突然輕道:「姑太太在裡頭同老夫人說了好一會話,老夫人情緒不太好,姑娘仔細著多哄哄主子高興。」

  算是隱晦的提點。

  陸思瓊忙點頭道是,謝了對方。

  「老夫人,二姑娘到了。」

  俞媽媽進屋通傳後,便被遣了出去,竟是連上個茶水的差事都沒讓辦。

  陸思瓊福身請安,見對方只盯著自己,不由喚道:「祖母?」

  老夫人心緒複雜,一眼一眉的細細打量起對前少女,嬌羞初綻,若花園裡盛放的牡丹天香,正是女兒家好年華的時期。

  陸思瓊被看得費解,忍不住近前一步,柔聲關切道:「祖母,您怎麼了?」

  「沒怎麼,想著你親事將訂,突然想看看你。」

  聞者更是茫然:「龔家來人了?」

  不過一會子的功夫,她在嬌園裡怎麼沒聽說?

  「沒有,只是聽說蕙寧公主派人去千秋觀對了你跟龔二爺的生辰八字。」

  老夫人思慮漸漸清明,似突然有了決定:「這樣,你隨我去趟榮國公府,我也許久沒去拜會你外祖母了。」

  祖母居然親自要出門!

  陸思瓊吃驚,這便是在對八字,自會有公主府送信過來,何須祖母特地去周家詢問?

  未免顯得太過心急。

  上回讓自己去問親事進度,已是輕浮,怎的現在又要如此?

  她屏退左右,不是要同自己細聊的意思?

  尚未接話,老夫人已對外吩咐了人備車,準備出行。

  這會子都快午時了,到底有什麼事非急於一時的。而對生辰八字的事,定然是二姑姑所言無疑。

  然身為晚輩,見對方意思明確,只好隨行。

  陸思瓊幾乎能肯定,這是祖母心血來潮的一個決定。

  外院備車的事置得很迅速,沒多會就出發,坐在車廂裡,一路無話。

  只老夫人時不時端量的眼神,令人心驚,好似自己於她,是陌生人一樣。

  周家對她們的到來亦非常意外,若只有陸思瓊一人倒也不奇,然陸家的老夫人,可得用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話來形容。

  顧著禮數,沐恩郡主親自招待,說了不少客套話。

  陸老夫人興緻缺缺,總念著要見瓊姐兒的外祖母。

  沐恩郡主笑得和善:「您有什麼話,同晚輩說也是無妨的。說句您別見怪的話,母親近來身子不爽,不見客人。」

  「外祖母不要緊吧?」

  陸思瓊忍不住插嘴,很是焦急。

  她都不知外祖母病了。

  沐恩郡主很欣慰的望著外甥女,回道:「沒多大的事,就是身子無力,或是這陣子天熱起來了,人沒什麼胃口。」

  陸思瓊想去靜頤堂看看,此時此刻卻又不方便開口。

  陸老夫人亦象徵性的關切了幾句,繼而開門見山的直白道:「本是不該來打攪的,不過聽說咱們家瓊姐兒同龔家二爺的生辰八字已經對好了,就想問幾句蕙寧公主那邊準備何時去納小定,否則侯府裡沒有任何準備也是不好的。

  公主貴人事忙,老身不好打攪,想著同周家老夫人說也是一樣,就冒昧登門了,郡主可別見怪。」

  陸思瓊忍不住側首,祖母竟然這樣直接?

  「現在既然周老夫人不便見客,想來同您說都是一樣。郡主是瓊姐兒的大舅母,當初親事的事也是您來府裡提的,別怪老身心急,這事本就突然,有些方面或者還有些問題,想與您私下談談。」

  老夫人說完,自然的又說道:「瓊姐兒憂心周老夫人,不如讓她先過去探視下,也省得這孩子心中掛念。」

  沐恩郡主是何等聰慧之人,自然明白了對方來意。

  是有要事商議的事。

  親事?陸家難道要有什麼變數?

  她順著對方的話,讓陸思瓊先行離去。

  後者心憂外祖母,乖巧應下,離去前眼神卻忍不住在祖母身上打轉。

  今兒到底是怎麼了?

  沐恩郡主見對方沒主動開口,又讓左右退下,這方笑著問道:「老夫人您過來,是瓊姐兒的婚事上有何疑惑嗎?

  其實這事都是蕙寧公主在親自操辦,我這幾日也不曾見過公主,不過大致的事宜安排也略知一二。」

  態度很是友善。

  陸老夫人沒有立刻接話,再開口的問話卻顯得十分突兀:「郡主,恕老身直言,貴府每年元月三十為瓊姐兒置辦一回筵席,是有何名頭嗎?」

  沐恩郡主眼神一斂。

  說者續道:「我還聽說,千秋觀裡,對八字的時候,瓊姐兒的生辰貌似出了點差錯。」說完就直直的凝向對方,靜等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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