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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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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歐陽墨心] 到開封府混個公務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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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1:28 |只看該作者
捉鬼案 第九回 巡按出行襄陽使 護使四傑赤膽心

  天秋雲氣畫,落葉涼汴城;

  蔭松翹翠蓋,行穿野菊黃。

  汴梁城北城玄武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商販街旗五彩林立,各色叫賣吆喝此起彼伏。

  在玄武街東段,座落一座二層茶樓,名為芳泉齋,算是汴京城內數一數二的大茶樓,平日裡自是客似雲來,生意興隆,不過這幾日,更是人滿為患,從大清早一開門開始,便有會被眾多百姓紛擁而至,若是遲來一時半刻,莫說座位,怕是連個站腳的地都沒有。

  這日,剛過辰時,芳泉齋裡已擠滿了茶客,唯留了最中央的一張桌子空著,頗為突兀。可奇的是,明明樓內已經有不少人擠坐一條板凳,卻無人去搶那張空桌,好似是為了什麼特殊的大人物預留的一般。

  樓內人頭攢動,摩肩擦踵,眾人皆是一臉喜氣,品茗喫茶,交頭接耳,氣氛十分熱烈。只是間隙偶有人向門外張望,一副期盼模樣。

  突然,只見在門口蹲守的店小二猛然跳起身,一溜煙衝出大門,口中還嚷嚷著歡迎詞:

  「金校尉、鄭捕快,裡面請!裡面請!」

  茶樓內眾人一聽,頓時雙目放光,直勾勾瞪著從門外一前一後進來的二人。

  只見這先行之人,身瘦如竹竿,細眼似門縫,一進門就笑臉迎人,揮手示意;後行之人,一身捕快裝扮,身後背了一個大包袱,一雙豹子眼閃閃發亮。

  正是開封府從六品校尉金虔和捕快鄭小柳。

  「金校尉、鄭捕快早!」

  「今日天氣不錯啊!」

  「金校尉、鄭捕快,快快請坐!」

  芳泉齋內眾人紛紛起身向金虔抱拳施禮。

  「早、早早!」金虔一路挺直搖桿,含笑向眾人打過招呼後,來到最中間那張空桌坐下。

  鄭小柳解下背後包袱放在桌上,坐在金虔對面。

  不知為何,眾人看著桌上那個其貌不揚的包袱的目光都有點發綠。

  「金校尉,老規矩,兩壺碧螺春,十盤招牌點心,慢用!」店小二一陣風似的在金虔桌上依次擺滿點心茶具,又迅速退了下去。

  金虔一臉滿意點了點頭,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品了起來。

  茶樓內眾人屏息凝視,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半晌,金虔喝的差不多了,才放下茶盞,慢慢起身。

  眾人灼熱目光也隨著金虔動作緩緩移動,定定看著金虔慢吞吞從腰裡抽出一個木頭塊,「啪」一聲拍在了桌子上,嘹喨嗓音隨之響徹茶樓。

  「上回書說到,金某隨展大人、白五爺夜半時分在汴京郊外探查鬧鬼一案,不料途遇惡鬼,白玉堂被女鬼美色所迷,失去神智;金某被惡鬼所擒,危在旦夕;百餘名惡鬼襲向展大人,展大人寡不敵眾,巨闕脫手,眼看就要喪命當場,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驟然間,從展大人腰間迸出一道耀目光華,竟將那一眾惡鬼定在原地。」

  說到這,金虔停住話頭,環視眾人:「諸位不妨猜猜,定住鬼怪的是何等寶物?!」

  「是什麼?!」眾人屏息問道。

  金虔細眼一瞪:「諸位可還記得,在展大人臨行之時,包大人和公孫先生曾親手贈與展大人、白五爺和金某每人一柄——」

  「闢邪桃木劍!」眾人齊聲高呼。

  「沒錯!就是那闢邪桃木劍!」金虔豎起一根手指道,「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這桃木劍突發神力,將這一眾鬼怪鎮住了元神……」

  「可是金校尉,那桃木劍你和白五爺都帶了,為何只有展大人的桃木劍有鎮鬼驅邪的功效?!」人群中有人提出異議。

  「這位仁兄問得好!」金虔點頭讚道,「只因這桃木劍若想鎮邪驅鬼,必須有個先決條件!」

  「什麼條件?!」

  金虔眯起細眼,一副神秘表情掃視眾人,壓低嗓音,「闢邪桃木劍辟必須在正氣俠義童子男身之側佩戴三個時辰,方能有此神效!」

  「誒?」眾人納悶,「那白五爺不也是正氣俠義之士?!」

  「咳,這位兄台,白五爺自然是一身俠氣,無奈並非童子身啊!」金虔搖頭道。

  「噗——」人群中有人噴笑。

  「啊呀,羞死人了!」另有女子滿臉羞紅輕呼。

  「咳咳咳,那金校尉莫非你也不是童子之身——」有一個忍笑聲音冒了出來。

  「誒誒,這位兄台,話可不能亂說!咱年紀還小,自然還是童子身,只是……」金虔撓了撓頭,乾笑道,「咱沒啥正氣護身啊!」

  人群中一陣哄笑。

  「所以,只有展大人身上的闢邪桃木劍有此神力!」金虔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展大人趁此良機,挑起巨闕寶劍,握住闢邪桃木劍,雙劍合一,直刺鬼目,那百餘名凶鬼,遇劍成灰,灰飛煙滅,無法再危害人間!」

  「好!太好了!」

  「展大人威武!」

  「汴梁城終於平安了!」

  人群中一陣歡呼。

  「諸位且慢,難道諸位就不好奇,向來平靜的汴梁城為何會有凶鬼作祟?!」金虔打斷眾人歡呼,提聲問道,「難道大家忘了凶鬼出現之時高呼的那句——國之將亡,鬼魅橫生?」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一陣驚亂。

  「金校尉,慎言啊!」

  「金校尉,這話可不能亂說!」

  金虔搖頭:「並非金某亂說,而是事後公孫先生卜卦問天,推得一記凶卦,算出汴京西南方向有惡煞之人作祟,惹得天怒人怨,凶鬼齊生,這才禍及汴京!」

  「惡煞之人?!」眾人驚詫。

  「那、那可如何是好啊?!」

  「難道就放著不管嗎?!」

  眾百姓急聲問道。

  「這個……」金虔一副高深莫測模樣,「當今聖上乃是仁明之君,自然有辦法收服此惡煞之人!」

  「誒?!」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莫名,倒是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突然一臉恍然,提聲呼道:「難道是月初天子御批的特科制舉?!」

  眾人聞言,頓時恍然大悟,熱絡討論起來。

  「對啊,朝廷破例開制舉,允許朝中大臣舉薦高賢仕子入試,並由天子金殿親自出題考試,難道就是為了選出能收服惡煞的能人?!」

  「對了!特科昨日放榜,說本科狀元乃是包大人和王丞相聯名推舉的一位賢才。」

  「聽說此人才高八斗、博學多才,當今聖上召此人金殿御試,更覺此人實乃國之棟樑的大賢之才,朝堂之上便加封此人為文淵閣大學士,官拜八府巡按,代天巡狩。」

  「對對對,我還聽說,此人姓顏名查散字春敏,乃是包大人的入門弟子!」

  「哎呦呦,這可真是一步登天,羨煞旁人,這點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是幾輩子修來的霉運吧!

  金虔望著一眾討論的熱火朝天的百姓,心裡卻是對昨天剛剛中了特科狀元的某人表示深切的同情。

  半月前,包大人將汴京鬧鬼一案的來龍去脈上稟天子仁宗,結論就是襄陽王密謀造反,意圖改朝換代。天子仁宗龍威震怒,險些拍碎了龍案,當下就要起兵去把襄陽王滅了。

  幸是包大人、八王爺和王丞相及時制止,並對利害關係進行了分析,發覺如今襄陽王造反的證據多有漏洞,並未有直接證明襄陽王罪行的人證物證,如若貿然行動,不能將其一擊即中,反倒打草驚蛇,壞了大事。不若派人暗暗查訪,剪了襄陽王的羽翼,然後一鼓擒之,方保無虞。

  所以,在三個老狐狸外加一個皇室小狐狸的數日謀劃後,做出了兩個決定。

  第一、將紅月鎮的紅燈區嚴打取締。

  第二、天子仁宗頒出諭旨,聲稱最近求賢若渴,開特科制舉招聘人才。

  然後,不知何時拜了包大人為師的顏查散就被包大人和王丞相聯名推薦了上去。

  於是,不出眾人所料,顏查散高中狀元,並被封為文淵閣大學士、八府巡按代天巡狩,所到之處如御駕親臨。

  當然,聖上還有一道密旨,命八府巡按顏查散特旨巡按襄陽——也就是襄陽王的老窩。

  在這等風口浪尖做什麼勞什子的八府巡按,還要衝鋒陷陣去終極boss的老窩折騰——

  金虔雙臂環胸仰首望天:

  待公孫竹子交待咱的事兒辦妥了,咱還是去廟裡給顏家小哥求個平安符比較實際。

  在金虔回想之際,眾百姓已經將新科狀元顏大人的家室來歷八卦完畢,此時都眼巴巴的望向金虔。

  「咳咳!金校尉!」有人幹咳召喚金虔注意力,「您今日不是說要給咱們帶點好東西嗎?」

  「對啊對啊,金校尉,這貓鼠闢邪香包已經斷貨許久了……」

  「金校尉,我們等了你十多天,就是為了等這個啊!」

  「這個……」金虔一臉為難,環視一週,皺眉道,「不瞞諸位,這闢邪香包以後怕是都沒有了。」

  「什麼?!」驚呼聲從人群中爆旋而起。

  「為何?!」

  「賣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沒了?!」

  「唉……」金虔一臉痛心疾首,「實不相瞞,乃是因為展大人和白五爺他們不願再提供劍穗編制香包,所以……唉……」

  茶樓內一陣死寂,淒淒冷風徘徊不去。

  眾百姓滿面失望之色溢於言表。

  金虔長嘆一口氣,抬眼道抱拳,「金某就此告辭。」說著,又回頭對身後的鄭小柳道,「小柳兄,時間不早了,咱們還要把這些重要物件送走呢。」

  「對對對!」鄭小柳連連點頭,忙起身抓起放在桌上的大包袱,豈料那包袱突然鬆開,裡面的物件嘩啦啦灑了一地——

  眾人數目齊瞪。

  只見這地上的物件,桃木質地,精緻雕工,短小精悍,竟是數十把小號桃木劍。

  「闢邪桃木劍!!」

  一陣驚呼幾乎掀起房頂。

  金虔頓被一眾百姓呼啦啦圍了個密不透風。

  「是闢邪桃木劍?!」

  「這可是金校尉你剛剛說得可闢邪鎮鬼的桃木劍?!」

  「金校尉!」

  「正、正是。」金虔細眼瞪得溜圓,倒退了兩步道,「是在展大人床下放置三個時辰以上的闢邪桃木劍,金某正要送到——」

  「賣給我們!」眾人一團將金虔擠在正中央,齊聲高呼。

  「誒?!可、可是,這些桃木劍是送、送到——」金虔臉皮皺成一團,一臉為難。

  「金校尉!」眾人數目閃光,齊齊瞪著金虔。

  「好、好吧!」金虔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不存在的冷汗,「念在大家這幾日如此捧場,咱就私自做主,賣給你們!」

  「多謝金校尉!」眾人齊聲歡呼。

  於是,在其後的一炷香內,整個芳泉齋裡都傳來眾多氣運丹田的喊聲。

  「讓開、讓開,我先來的!」

  「你一個大老爺們,跟我們小媳婦搶什麼搶?!」

  「一兩銀子一個啊!別搶、別搶!展大人床底下還有好幾箱子啊,絕對貨真價實!沒搶到的明天請早啊啊啊!」

  而在芳泉齋屋頂之上,一紅白兩道身影直身而立,紅白衣袂隨風互舞。

  「咳咳咳,展大人,看來你即便是將開封府裡所有的劍穗都藏起來,也不頂事啊——」白玉堂挑眉,一臉幸災樂禍道。

  展昭頭頂青筋凸顯,額頭佈滿黑線。

  「本來是看看小金子將公孫先生交待的事兒辦得如何,豈料,一來就聽見小金子賣起了……」白玉堂憋笑,「沾染了你貓大人的童子身俠義之氣的闢邪桃木劍……」

  展昭向白玉堂射出一記怒目。

  白玉堂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貼近展昭面孔幾分,低聲道:「話說臭貓你都這把年紀了——還是童子之身?!」

  「白玉堂!!」展昭猛然提聲,俊臉隱隱抽動。

  「哈哈哈哈——」白玉堂忍俊不禁,拍著大腿狂笑不止。

  「金、虔!」展昭咬牙,狠狠擠出兩字。

  正在芳泉齋內收錢收到手軟的金虔突然無端由的打了個寒戰,一股不詳預感湧向心頭。

  *

  果然是不詳啊啊啊!!

  金虔站在開封府花廳之內,望著眼前喜氣盈盈的場景,身後汗毛根根倒豎。

  除了站在展昭身後的金虔外,花廳之內,開封府府尹包大人高坐上位,公孫先生一旁伺候,展昭、白玉堂站在包大人左側下首,皆是一臉欣喜。

  眾人目光焦點皆是花廳中央正向包大人恭敬施禮之人。

  紅袍覆身,頭戴花翅,腳踩官靴,眸清目秀,一身雋永書卷之氣,可不正是新科狀元顏查散。

  「學生多謝恩師栽培之恩!」顏查散撩袍下跪,叩首道。

  「好好好!免禮、免禮!」包大人忙欠身扶起顏查散,滿面笑意。

  顏查散起身,面色微紅,似有些不好意思,又朝屋內眾人一一抱拳施禮。

  「恭喜顏大人。」眾人微笑回禮。

  一番恭喜客套後,顏查散在包大人右首側坐落座,包大人神色一整,望著顏查散道:

  「今日皇上令你晌午侍駕,可有諭旨?」

  顏查散一抱拳:「回稟恩師,皇上命學生三日內立即啟程,奔赴襄陽九郡,一路微服暗訪那襄陽王謀反之罪證。」

  包大人點了點頭,一臉凝重望著顏查散道:「那襄陽王趙爵乃是先皇的幼弟,當今聖上的叔父,身份尊貴,位高權重,盤踞襄陽九郡,在襄陽一掌遮天。你被封八府巡按巡使襄陽……」包大人頓了頓,黑嚴沉面上劃過一絲憂心,「此去危險重重,萬事定要謹慎行事!」

  嘖嘖,說那麼多廢話幹嘛,說白了乾脆就是一個高級炮灰啊!

  金虔一邊暗自吐槽。

  「學生知道!」顏查散抱拳提聲,眸子中一片堅定清亮,「學生能為大宋獻力,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屋內眾人聞言皆是一臉敬色。

  金虔更是敬佩萬分:顏家小哥,果然強悍,這等拎著腦袋上路的工作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實乃強人也!

  「好!不愧是我包拯的門生!」包大人朗聲讚道,「不過本府自不會令你隻身犯險。本府與公孫先生、展護衛商量後決定,你此去就由展護衛、金校尉一路護送,定能保你一路平安。」

  「多謝恩師!」顏查散一聽大喜過望,忙起身抱拳高聲謝道。

  誒誒誒?!!

  金虔腳下一滑,險些沒閃了腰。

  不是吧?!

  這咋一轉眼咱就變成高級炮灰旁邊的灰渣渣了?!

  這、這還是老包跟公孫竹子、貓兒商量後的決定?!

  咱居然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公孫竹子、貓兒!你們也太沒有同志階級感情了!

  「包大人,白玉堂不才,願盡微薄之力,護送顏大人!」白玉堂上前一步,抱拳提聲道。

  「有白義士這句話,本府就更安心了!」包大人望著白玉堂,一臉讚賞,點了點頭,又撚鬚掃視展昭、白玉堂和金虔:「此去,顏大人的安危就拜託三位!」

  「屬下定然幸不辱命!」展昭抱拳,朗朗嗓音擲地有聲。

  「包在白五爺身上!」白玉堂抱拳挑眉。

  「屬下……屬下……」金虔抱拳憋了半天,終於還是沒勇氣應下,抖著眼皮看了一眼包大人,一咬牙,冒出一句,「大人,請恕屬下不能從命!」

  此言一出,屋內眾人皆是一驚。

  「金校尉!」展昭含冰嗓音第一個擊中金虔腦門。

  「小金子,你莫不是想臨陣脫逃?!」白玉堂呲牙。

  顏查散面色一白,有點可憐兮兮的望向金虔。

  包大人一怔,又是一笑,微微搖頭,望向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綻出一抹無害慈祥笑意:「金校尉可是有何難處?!」

  難處!當然有難處!

  金虔頭頂冒汗,心中嘀嘀咕咕好一番盤算。

  咱這顆豆芽菜,論武功能被貓兒和白耗子甩出好幾條街,論心眼顏家小哥和咱是天下月地下泥,萬一路上有個三長兩短,咱豈不是第一個被犧牲的炮灰中的炮灰。

  為了咱的小命,咱是死也不能同意去戰鬥第一線冒險!

  問題是,如果實話實說,這等貪生怕死的緣由實在是有損咱勞苦功高辛勤誠懇優秀員工的偉岸形象啊!若是這些頂頭上司們聽著不爽,大手一揮炒了咱的魷魚可就大事不妙了。

  嘖嘖……

  都是這個襄陽王,真是吃飽了沒事兒幹,好端端的造什麼返啊?

  又是培養花魁,又是買通朝官,還要倒賣糧草、煉製毒藥、培養殭屍殺手,如此勞心勞力勞民喪財,成功率還低的可憐,真是得不償失。

  慢著!嘖!有了!

  金虔猛然抬眼,細眼一眯,瞬間換上一副萬分愧疚千分難受百分不忍十分真誠的表情懇聲切切道:「只因屬下不願連累顏大人啊!」

  說完,一吸鼻子,趁眾人還在莫名之際繼續趁熱打鐵:「屬下若是能為顏大人、能為大宋基業呈微薄之力實乃屬下三世修來的福分!只是具冰羽所講,那襄陽王正派殺手追殺屬下欲將置屬下於死地,若是屬下和顏大人一路,豈不是將顏大人置於險地,屬下一條賤命死不足惜,若是連累了顏大人、展大人和白五爺,屬下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啊!」

  言罷,抱拳,垂首,沉默,收工。

  多麼令人感動,多麼無私奉獻的精神,咱真是太有才啦!!

  金虔心中暗自得意。

  「金校尉果然是赤膽忠心!」公孫先生聲音在頭頂響起,金虔心中得意更勝。

  「金校尉不必憂心,金校尉所慮,公孫先生和展護衛早已想到了。」包大人的下一句台詞頓把金虔的希望泡泡戳碎了。

  「誒?」金虔愣愣抬頭,望向包大人和公孫先生。

  「顏大人此去,將以微服喬裝先行,欽差儀仗隊三日後再行。如此這般,一來,微服出訪便於在民間打探消息,避開襄陽王探子耳目,二來,儀仗隊伍壓後可吸引襄陽王注意,更保欽差一行安全。」公孫先生拈鬚,胸有成竹道,「至於金校尉擔憂的殺手——」

  公孫先生一雙鳳眼望向金虔,「金校尉改裝隨行,身側又有展護衛和白義士兩大高手隨行,安全自然無憂。可若是金校尉待在開封府中……」公孫先生頓了噸,長嘆一口氣,「開封府目標明顯,無處藏身,加之展護衛、白少俠出行,府內又無高手坐鎮……」

  說到這,公孫先生拈鬚一笑,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金虔頓時冒了一頭的冷汗。

  靠!如此說來咱若是不隨這顏書生出行,豈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死得更快!

  嘖嘖!既然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咱索性豁出去了!

  「包大人、公孫先生和展大人居然為屬下考慮的如此周全,屬下感激涕零,屬下定以性命護顏大人安全,萬死不辭!」金虔埋頭高聲道。

  這句話,揭開了金虔襄陽行苦逼保鏢生涯的序幕。

  *

  夜涼如水,月皎如鏡。

  展昭靜靜躺在床榻之上,慢慢睜開雙眼。

  手掌撫住胸口,劍眉輕蹙,薄唇溢出嘆息。

  又是這般……

  自從那日走火入魔之後,每到午夜時分,心口便會隱隱抽痛。

  展昭一手撐住床板,一手摀住心口,慢慢坐直身形,清冷月光透過窗櫺灑在潤玉面容之上,涼白如霜。

  眉頭深鎖,長睫輕顫,突然,展昭喉結一動,一股黑紅血漿順著緊抿唇角慢慢流下。

  「咳咳……」

  展昭用衣角拭去血漬,輕嘆一口氣。

  每夜都是如此,嘔出淤血後,心口窒悶抽痛便會減輕,但第二日午夜,痛感卻較前一日更重。

  「唉——」

  突然,一聲蒼老嘆息從屋內黑暗中幽幽傳出。

  「誰?!」展昭抓起枕邊巨闕寶劍,翻身躍起,黑眸如電掃視屋內,厲聲喝問。

  「你還敢運功?莫不是活膩了,想早點投胎?」兩道人影從黑暗中緩緩步出,一左一右來到展昭床側。

  展昭雙眼慢慢睜大,滿面不可置信:「二位前輩,你們……怎會?」

  床側二人,一人白袍罩身,眉目慈祥,雙眉色彩斑斕,氣質仙風道骨;另一人紫袍飛揚,面色陰沉,眸光閃綠,髮鬚純白如雪。正是金虔的授業恩師醫仙、毒聖二位大駕光臨。

  但見醫仙望著展昭,眉頭輕皺,搖頭道:「你這孩子,已經重傷至此,為何還要隱瞞?」

  展昭一怔,直覺否認道:「晚輩並未……」

  「好了!在我二人面前,還逞什麼強?!」毒聖冷聲打斷展昭,「我二人已觀察你數日,你每夜皆是心痛驚醒,口吐黑血,顯然是傷入心脈,淤血滯心,若調養不當,必有性命之憂!」

  展昭星眸一閃,面有愧色,垂首抱拳:「展昭不敢對二位前輩有所隱瞞。公孫先生已特為晚輩調製好順氣補心之藥,展昭此傷不日便可痊癒。」

  「公孫先生雖然醫術超群,但並不擅醫治內傷,且經過我這幾日觀察,公孫先生的藥效果甚微。」醫仙搖頭嘆氣道,「你為何不將傷勢告知我徒兒金虔?我那徒兒雖然不濟,但醫術卻也得了我七八分真傳,若是由金虔早半月調養,也不至惡化至如此地步。」

  「晚輩……」展昭黑眸中劃過一絲苦澀,垂眼道,「晚輩不能說。」

  「為何不能說?!」毒聖冷聲問道,「我那徒兒雖然平日言行有些不正經,但心地卻是極好,若她知道你因向她隱瞞傷情導致傷重難醫,定然心傷自責,難以自處!」

  「正因為展某知曉金虔為人,所以——」展昭猛然抬眼,「不能告訴金虔!」

  醫仙、毒聖皆是一愣,展昭卻是垂首默然,不發一言。

  醫仙望了毒聖一眼,長嘆一口氣:「果然不出我所料。展昭,你對我那徒兒當真是用情至深!」

  展昭身形劇烈一顫,猛然抬頭,星眸驚顫,面色泛白,直直瞪著醫仙。

  「你不必如此吃驚。」毒聖冷哼一聲,「我們兩個老傢伙雖然年老眼花,但還不是瞎子!你對我徒兒如何,我們看得甚是明白。至於你為何要隱瞞傷勢,我二人倒也能猜到七八分。」

  展昭星眸瞪得更大,俊顏微顯驚亂之色。

  「這內傷乃是因你在毒傷未癒、內功散去之時強自催動內力,導致走火入魔、傷及心脈所致。」醫仙接口道,「能逼你拼得走火入魔也要搏命相救之人,必是你心中最重之人,而那人到底是誰……」

  醫仙望了一眼展昭:「想必你心中早已知曉!你不願告知金虔你的傷勢,是怕金虔猜到你走火入魔的緣由,怕金虔猜到你對她的心思,所以……」

  「前輩多慮了——」展昭輕聲打斷醫仙,唇角微翹,勾起一抹苦笑,「金虔——她絕不會……她從未想過展某對她的心思……」

  「哎?」醫仙毒聖同時一怔。

  只見展昭輕啟長睫,清逸容顏漫上一抹朦朧笑意:「金虔平日雖嬉笑無狀,但卻是至情至性之人。若她知曉展某負傷乃是為了救她,那……以後無論是她身處險境,還是有性命之憂,她定會想方設法獨自承擔,而不願再連累展某半分……」

  醫仙、毒聖四目睜大,一臉驚詫望著展昭。

  「如此,展某怎能告訴她……」展昭黑眸中流光脈脈、盈盈溢彩,「展某怎捨得……告訴她……」

  皎潔月色如水燦動,灑如松藍影一身清輝。

  青絲零落,拂過如玉俊顏,唇角澀然,雖苦……卻醉人……

  縱是醫仙毒聖縱橫江湖數十年閱人無數,此時心口也是不禁一抽。

  「毒老頭,如何啊?」醫仙長吁一口氣,扭頭望向毒聖,一臉得意。

  毒聖面色陰沉,惡狠狠瞪了展昭一眼:「勉強過關!」

  展昭一怔,略有不解:「二位前輩?」

  「哈哈哈哈……」醫仙爽聲大笑,「果然、果然,我沒看錯人啊!」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袖珍瓷瓶,遞給展昭道,「這是我和毒老頭合力為你煉製的補心丹,每日午夜內服一粒後調息半個時辰,一月後包你藥到病除、生龍活虎!」

  「這——」展昭雙目圓瞪,愣愣接過,半晌才回過神來,忙抱拳道,「展昭多謝二位前輩!」

  「不必謝了。」醫仙啪啪啪拍著展昭肩膀笑道,「來來來,老老實實告訴我老人家,你是先發現喜歡金虔,還是先發現金虔是女子?」

  「……」

  展昭直直望著醫仙,星眸瞪得溜圓,一抹紅暈從雙頰悄悄漫上耳廓,猝然垂眼,雙睫顫抖難止,半晌,才吞吞吐吐低聲道:「晚、晚輩發現鍾情於金虔之時,還、還不曾知曉金虔乃是女子……」

  「哈哈哈哈——」醫仙一陣大笑,「那你豈不是以為……自己是斷袖?」

  展昭一雙耳朵紅得幾乎透明,費盡全身力氣才勉強點了點頭。

  「那若是我徒兒當真是個男子,你該如何?」毒聖突然冷颼颼冒出一句。

  展昭身形一顫,慢慢抬眼望向毒聖:「展昭也曾問過自己……」長睫一動,綻出一抹清澈笑意,定聲道,「展昭只知,此一生,只鍾情金虔一人,若她是女子,展昭非她不娶,若她是男子,展昭終生不娶!」

  毒聖眯起雙眼,撇頭冷哼一聲。

  「好好好!就衝你這句話,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醫仙撫掌大笑道。

  展昭抱拳垂首:「多謝前輩成全!」

  「哼,是不是一家人還不一定呢!」毒聖冷聲哼哼,「我看啊——我徒兒對你根本就沒存這個心思。」

  展昭身形一滯。

  「啊呀,毒老頭,你都老大不小了,還吃什麼乾醋啊?再說我們徒兒即便是嫁了人,還是我們的徒兒啊!」醫仙搖頭調笑道,轉頭又望向展昭,神色一整,「不過毒老頭說得也不無道理,展昭,你若再這麼溫吞下去,就不怕我那徒兒跑了嗎?」

  「跑?」展昭一愣。

  「哼!我那徒兒可是身環閃電從天而降,非比尋常!若是你再磨磨蹭蹭的,上天再將她召回去,我看你要如何是好!」毒聖在一旁陰陽怪氣道。

  「從天而降……」展昭心頭劇烈一跳,不知為何腦海裡突然閃現出在丁莊遇見的那位宛若仙人一般的子寅道長,還有道長送給金虔的那個令其驚喜若狂的奇異手環。

  一股毫無緣由的危急感如火燒般燎上展昭心頭。

  展昭猛然望向醫仙,抱拳道:「前輩,可否將金虔的來歷詳細告知晚輩?」

  醫仙長嘆一口氣,便將遇見金虔的場景向展昭細細道來,末了,還加了一句:「金虔的來歷匪夷所思,言談舉止又特立獨行,說實話,有時我和毒老頭也常常懷疑,自己是不是真收了一個天外之人為徒。」

  展昭面色蒼白,雙瞳黑若深淵,整個人都猶如七魂出竅,僵若石雕。

  一室死寂。

  醫仙和毒聖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個乾咳:

  「咳,那個,我們還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一個拂袖:「走了!」

  言罷,二人同時跳窗而出,細碎對話聲從窗外隱隱傳來。

  「你個毒老頭,非要說這些幹什麼?」

  「我還不是為了留住我們的乖徒兒,若是這展昭真能留住徒兒,我就同意將徒兒嫁給他!」

  「話是不錯,只是……看那展昭的神色……唉!真是苦了這孩子了……」

  「哼,想娶我毒聖的徒兒為妻,自然要受點苦頭!」

  「你呀!真是為老不尊!」

  「哼!」

  而在屋內,這些對話似是一句都未傳到展昭耳中。

  展昭依然保持著僵硬姿勢,許久,身形微微晃動,好似失了魂魄一般,一步一步走出屋門,來到隔壁廂房窗前,掀開窗扇,無聲翻身而入。

  屋內,隱隱飄蕩熟悉藥香,絲絲滲入展昭心肺。

  有如被蠱惑了心神,展昭一步步順著香氣走到藥香源頭,定定望著床鋪上熟睡之人。

  暖暖月光下,那人抱著被子睡得十分香甜,偶爾從口中溢出幾聲小呼嚕,和著輕軟呼吸,好似羽毛一般輕撩展昭耳膜。

  「金虔……」展昭清朗嗓音宛若蒙塵,微微沙啞,凝視金虔的眸光勝似火焰,灼熱顫動,「金虔……你……會…離開?」

  鐵拳猛然攥緊。

  「不准……展某不准……」

  濃濃夜色中,展昭慢慢坐在金虔床鋪邊緣,圓潤指尖輕觸金虔髮鬢,黑眸沉星凝水,瑩瑩閃動,微顫唇瓣傾吐溫熱氣息,慢慢貼近金虔雙唇。

  在觸碰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雙唇之時,展昭只覺一股電流從唇瓣升起,瞬間走遍全身,霎時渾身酥麻、腦中空白一片。

  一股熱流從展昭周身騰起,好似細膩蛛絲,密密將唇口相依的二人包圍其中。

  清光落枕,溫情流脈,展昭青絲和金虔髮梢纏綿環絲,宛若結髮。

  好似過了許久,又似僅是一瞬,展昭雙眸猛然開啟,猝然退離,俊顏騰起緋紅豔色,朦朧眸光卻是在金虔水潤唇色上流連難捨。

  喉結滾動,捏緊雙拳,展昭輕呼一口氣,強迫自己抽離目光,在金虔團成一團的被子上打了轉,暗嘆一口氣,探手為金虔蓋嚴被縟,堅定轉身離開。

  來到屋外之時,展昭抬眼凝望夜空皎皎明月,雙頰依然熱度未消,但黑爍雙眸中已無半點遲疑,只留堅定眸光燦若星辰。

  而在金虔廂房屋頂之上,一抹好似陰影的身形無聲無息盤膝端坐,望著展昭背影,慢慢眯起一雙美眸,一道橫割半臉的醜陋疤痕在月光下分外妖嬈。

  *

  鵲飛秋色好,天晴煙雲悠。

  清晨時分,汴京西門郊外,一輛雙駕烏篷馬車停靠路邊,旁邊拴著一匹棕黑駿馬。馬車旁邊,正是開封府尹包大人、公孫先生以及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四名校尉。而在他們對面,分別是一名青衣書生,一位藍衫青年,一名白衣俠客,一個消瘦少年,正是準備遠行的新任八府巡按顏查散、護衛展昭、白玉堂和金虔。

  「此去一路多加小心!」包大人望著顏查散一行,一向威嚴的黑面之上微顯不捨。

  「恩師放心,顏查散此去定會將襄陽王造反之罪行查搜入證!」一身青色長袍便裝打扮的顏查散抱拳道。

  「萬不可勉強行事。」包大人微顯憂色,「若有難解之事,飛鴿傳書,為師和公孫先生定然竭力助你!」

  「多謝恩師、多謝公孫先生!」顏查散眼眶一紅,垂首作揖。

  包大人點點頭,又望向展昭、白玉堂和金虔三人:「此一行,就辛苦展護衛、金校尉和白少俠了!」

  「顏大人的安全就包在白某身上!」白玉堂朗聲,信心滿滿。

  「屬下一定竭盡全力保護顏大人不少一根汗毛!」金虔言之鑿鑿。

  「大人放心!」展昭抱拳,清朗嗓音擲地有聲,又望向王朝等四人,「此後,包大人就有勞四位兄弟多多費心了。」

  「展大人放心!」

  四大校尉同時抱拳,望著展昭的眸光裡滿是不捨,趙虎更是連眼圈都紅了,吸著鼻子道,「展大人……你們要、要早些回來啊!」

  展昭淡笑點點頭。

  「趙虎,你說你一個大老爺們哭哭啼啼的多丟人。」白玉堂一臉調笑。

  「俺、俺才沒有哭!」趙虎一抹鼻子,倔強道。

  「放心,咱回來一定給四位大哥帶一堆土特產!」金虔一拍胸脯。

  「等的就是這句話!我們可都眼巴巴等著呢!」張龍呵呵笑道。

  包大人望著這幾人,輕笑搖了搖頭,抬眼看了一眼天色,道,「時間不早了,該起程了。」

  眾人望向包大人,神色一整。

  「恩師保重!」顏查散率先登上馬車,抱拳提聲,「學生就此別過!」

  金虔顛顛隨後爬上馬車,白玉堂翻身跟上,執鞭催動拉車馬匹。

  展昭一撩藍袍,翻身上馬:「大人、公孫先生,屬下就此告辭!」

  「展護衛!」公孫先生突然上前一步,鳳眼微閃,抬眼望著展昭,似有所指。

  「公孫先生——放心,一切無憂!」展昭微微一笑,眸光清澈。

  公孫先生鳳眸微張,一瞬便已明了,暗鬆一口氣,儒雅一笑:「謹慎行事,量力而行。」

  展昭淡笑抱拳。

  一旁眾人看得十分莫名。

  「臭貓,你和公孫先生這是打什麼啞謎呢?」白玉堂駕車和展昭馬匹並行,一臉狐疑。

  「是啊、是啊,展大人,是不是公孫先生給了你什麼錦囊妙計之類的東西?」金虔從馬車裡探出腦袋,一臉激動問道。

  展昭望了二人一眼,輕笑搖頭,率先縱馬上路。

  「臭貓!你慢點!」白玉堂駕著馬車緊緊跟上,揚起一道煙塵。

  蜿蜒小路上,一車一馬絕塵而去。

  包大人定定望著一行人漸漸遠去,淡淡憂色漫上威嚴黑面。

  「願此行他們能安然無恙歸來……」

  「大人放心,吉人自有天相!」

  「對!吉人自有天相!」

  *

  顛簸馬車之上,顏查散定定看著對面之人從包袱裡掏出的一堆東西,儒雅俊容上呈現目瞪口呆之色:

  「金、金兄,你這些是——」

  「擾亂敵人的煙霧彈、臭鼬彈、催淚彈、閃光彈之類……」金虔指著左邊這六個藥袋子道。

  「那這邊——」顏查散望向右邊一堆大大小小顏色各異的瓶瓶罐罐。

  「三笑散、含笑半步顛、三屍腦神丹、天地同壽大毒丸……還有……嗯——總之就是各類防身的毒藥!」金虔豎起一根手指,「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管他什麼襄陽王,殭屍殺手軍團,美女刺客團,來一個放倒一隻,來一對撂倒一雙!」

  顏查散立即收回正要觸碰某個小瓶的手指,只覺身後陣陣發涼,又指向最中間最大的一堆藥袋子:「這個是……」

  「這個可重要了!救命的東西啊!」金虔圓瞪細眼,「解毒丸改良版、萬事大吉丸改良版、療傷順氣丸改良版,金瘡止血丹終極版,續骨膏、生肌散、長肉丸……還有縫傷口的針線、切肉開骨的刀具,總之是一應俱全!」

  顏查散一臉了悟點了點頭,最後指向金虔正在往自己身上灑的藥粉:「金兄你正在用的這個是?」

  「哦,這個啊,六神驅蚊粉。」金虔合上瓶蓋,遞給顏查散,「顏大人要不要來點?」

  「驅蚊?」顏查散一怔。

  「是啊,最近蚊子真是多啊!」金虔搓了搓嘴皮子,「昨晚睡覺都夢見一隻蚊子咬了咱嘴巴一口,這蚊子真是越來越猖狂了……」

  話沒說完,就聽車外突然傳來一聲嘶聲馬嘯。

  又聽駕車的白玉堂爆笑陣陣:「哈哈哈哈,臭貓,你真是越來越不濟了,騎馬都騎不穩,不若你來駕車,五爺我來開路好了!」

  「不必!」展昭聲音冷徹刺骨。

  「你這臭貓可別逞強啊,剛剛可是有隻貓兒差點摔個屁股朝天啊!」

  「不勞白兄費心!」

  「切,不識好人心!」

  車外的一貓一鼠又開始鬥嘴戲碼。

  顏查散再次將目光移向金虔,由衷感佩道:「金兄,你真是準備齊全啊!」

  「顏大人過獎了!」金虔嘿嘿一笑,「顏大人準備的也不少啊!」說著,順手一指放在車篷後側一個碩大的竹籐箱子。

  「哎?」顏查散一愣,「這裡面不是金兄的東西嗎?」

  「啥?不是顏大人的?」金虔撓頭,「難道是展大人或白五爺的?」說著,金虔撩起車簾,提聲問道,「展大人,五爺,車裡的箱子是你們的嗎?」

  「箱子?」白玉堂停住馬車,一臉疑惑。

  「什麼箱子?」展昭拉轉馬頭,來到馬車旁側,「展某不曾裝過什麼箱子。」

  「誒?」金虔瞪大細眼。

  *

  「這箱子好重啊!」和展昭合力將竹籐箱抬到路邊的白玉堂拍了拍手上的灰抱怨道。

  「難道是包大人和公孫先生給給咱們準備的路費?」金虔細眼發亮,異想天開。

  「路費都在顏某身上……」顏查散無奈。

  「那這是什麼?」白玉堂摸著下巴。

  「打開看看。」展昭上前,欲掀開箱蓋,卻發現竟是從內側鎖住了。

  「奇怪!」白玉堂抽出畫影寶劍,高高舉起,「劈開看個明白!」

  說著,就要舉劍劈下,不料那箱蓋卻在此時無聲開啟,一個黑影緩緩從箱中升起。

  四人八目同時繃圓,異口同聲驚喝道:

  「冰羽?!」

  沒錯,面無表情從箱子裡不緊不慢站起身的,正是一身黑衣的冰羽。

  「你、你你你……」金虔指著冰羽,嘴唇子直哆嗦。

  蒼天啊!還以為終於甩掉這個牛皮糖了,怎麼這個面癱也跟來了?!

  「冰羽,要和金虔一起!」冰羽站在眾人中央,平聲宣佈道。

  顏查散扶額,白玉堂掐眉,展昭眯眼,同時放射冷氣。

  冰羽挺直搖桿,提高聲音:「休想、甩開冰羽,冰羽絕不走!」

  「怎麼辦?!」白玉堂翻白眼,「如今已經距開封府數十里,難道要押送他回去?」

  「即便是送他回去,難保他不再跟來……」顏查散長嘆一口氣。

  「所以?」金虔只覺頭頂黑線亂抽,「要帶他一起上路?!」

  三人目光同時射向展昭。

  展昭皺眉,定定望著冰羽半晌,才沉聲道,「一路必須聽顏大人之命行事,不可擅自行動!」

  冰羽點頭。

  「對對對,正好五爺我趕車趕得甚是煩悶,你來了正好,去駕車!」白玉堂眯起桃花眼,「小心伺候顏大人,若是有個閃失,五爺定要讓你死無全屍!」

  冰羽繼續點頭。

  「還有、還有!一路打尖住店買飯倒茶燒洗腳水跑腿守夜買土特產你要全包了!」金虔一臉趁火打劫。

  冰羽一頓,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誒?這也行?」金虔奇道。

  「只要、能和金虔一起,」冰羽抬頭,半面絕色容顏顯出一抹堅定,「都行!」

  「咱沒轍了——」金虔扶著腦袋哀嚎。

  白玉堂搓揉太陽穴,展昭輕嘆一口氣。

  顏查散微微搖頭,上前一步對冰羽道:「既然如此,你便隨我等一同上路。」頓了頓,又皺眉道,「只是,你的身份……不若給你起個假名,就叫……」

  顏查散垂眼思慮:「冰羽……冰羽——」一抬眼,「不若就叫你——雨墨,暫做顏某的書僮如何?」

  「雨墨……」冰羽定定望著顏查散,「冰羽、以後就是、書僮雨墨……」

  「好啦好啦,趕緊上路吧,這眼瞅都要天黑了,再不走,難道出門第一夜就要露宿荒野?」金虔垂頭喪氣爬上馬車招呼道。

  白玉堂解開一匹駕車馬匹,套好馬鞍,翻身上馬,朝展昭一笑:「臭貓,五爺和你一同開路啊,免得你從馬上跌下來,摔扁了一張貓兒臉。」

  展昭瞪了一眼白玉堂,上馬端坐不理。

  顏查散隨金虔坐上馬車,朝冰羽招手:「冰……雨墨,還不來駕車?」

  冰羽幾步上前跳上馬車,熟練駕車前行。

  「出發!目的地是有美食有高床軟枕的高級客棧!」金虔精神奕奕提聲道。

  「咳、金兄,顏某身上的盤纏並不多……」

  「誒?不是吧?!皇上這麼摳門?」

  「咳咳咳,我等微服出行,還是莫要太過張揚……」

  「顏大人,俗話說窮家富路,你大小也算個欽差……」

  「金虔!」

  「是、屬下這就閉嘴!展大人!」

  「小金子,不必擔憂,五爺我的銀子多的是!」

  「白五爺,您早說啊!」

  「白兄!」

  「臭貓,我願意請小金子吃好的睡好的,你管得著嗎?!」

  「白玉堂!」

  「展護衛……白少俠……金校尉……唉……」

  清風戲雲,秋意舞花。

  鬢邊碎髮輕掃頰邊疤痕,微微發癢。冰羽望著吵吵鬧鬧的四人,清美水眸之中閃動的點點光芒,那是連自己都未曾發覺的暖意。

  此時的冰羽並不知道,雨墨這個名字不僅會伴隨自己的後半生,還將和八府巡按顏查散、御前護衛展昭、錦毛鼠白玉堂,招鬼通神金校尉一起,響徹大江南北,名垂青史,千古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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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1:41 |只看該作者
番外:公孫先生被綁架了!(上)

  皎潔紛紛六瓣飛,

  鮮冰玉凝千里白;

  素雪珠麗千山美,

  瓊枝藏綠待春來。

  寒春初始,疊巒山脈厚覆白雪皚皚,冰樹銀花,美不勝收。遙遙山路之上,兩道人影匆匆前行,其中一位乃是四十上下的男子,背負包袱,面帶倦色,濃眉長目,一尺長的長鬚上沾滿白雪,正朝身側之人套近乎。

  「幸虧遇見了兄台,否則李某還不知道要在這山路上迷路多久呢!」

  「一路單人行來頗為孤寂,能遇到同路之人也是幸事。」答話之人一身青衫,面容白皙如玉,鳳眼含笑,三縷輕髯飄蕩胸前,一身儒雅氣度。

  「在下姓李名德,是開封城內一位教書先生,不知兄台如何稱呼?」名為李德的男子問道。

  「在下賤名不足掛齒,李兄不必介懷。」玉面先生淡笑回道。

  「也對、也對!」李德乾笑兩聲,「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那敢問兄台,此地是何處,距離開封還有多遠?」

  「此處乃是青田縣境內,距離開封只有五十里。」玉面先生回道。

  「哦,青田縣——」李德突然瞪大雙眼,驚叫一聲,「什麼,此處乃青田縣境內?!」

  「前面五里便是青田縣城,怎麼?」玉面先生一怔,問道。

  「快快快!兄台,我們速行離開!」李德卻是不由分說拉著玉面先生疾走,滿面驚恐。

  「李兄?」玉面先生滿面不解,「為何如此驚慌?」

  「兄台你不知道?!」李德驚呼,瞪著雙眼驚掃四周,嚥了嚥口水道,「這青田縣附近多劫匪,殺人劫貨,強搶良家婦女,無惡不作啊!」

  「劫匪?!」玉面先生鳳目微微瞪大,「怎麼可能?這青田縣雖距開封五十里,但乃屬開封府所轄,向來民風淳樸,安寧祥和,怎會有劫匪作亂?」

  「兄台你是外地人吧?」李德瞪眼問道。

  玉面先生搖頭:「在下常住開封府。」

  「那你可是這幾個月不在開封?」

  「哦……」玉面先生恍然,「在下三月前回鄉省親……」

  「那便是了!」李德提聲道,「這青田縣的劫匪是二個月前才突然冒出來的,號稱黑風寨,有兩位武藝高強神出鬼沒的當家,人稱『黑風雙煞』!」

  「黑風雙煞?」玉面先生聞言不禁一挑眉。

  李德狠狠點了點頭,又嚥了口口水,小聲道:「大當家名為黑天王,身高八尺,武藝高強,一把八卦九環刀使得是出神入化,神勇無敵;二當家黑地虎更是力大無窮,手中的闊葉寬刀更是砍遍天下無敵手。」

  「難道青田縣令就任其作亂卻袖手旁觀?」玉面先生面色一沉。

  「怎能不管?」李德搖頭道,「只是這縣令太過無能,兩月間圍剿三次,卻是連黑風寨的據點都沒摸到。」

  「為何不上報開封府?」玉面先生鳳眼一眯,聲線漸冷。

  「說起來這可就奇了,這縣令寧願讓這黑風寨在這青田縣作威作福,卻就是隱瞞不報,聽說,縣裡的女子已被這黑風寨搶走大半。最近這半月,這黑風寨甚至連過路的行人客商都不放過——」李德長嘆一口氣道,「李某就是怕遇見黑風寨的劫匪,所以才繞遠路,不小心迷了路……兄台,我們還是加快行程,速速離開青田縣為上!」

  玉面先生沉吟片刻,抬眼望著李德,輕笑道:「李兄不必憂心,你說這黑風寨殺人劫貨,強搶民女,可我二人身無長物,又非女子,有何懼怕之處?」

  話音未落,就聽路旁樹林中傳來一聲大喝: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就聽數聲吆喝,但見十餘位彪形大漢衝下山林,橫堵道路,攔在二人面前。

  領頭一位大汗,滿臉絡腮鬍子,身形壯碩,衣襟半敞,用一把二尺長的寬刀猛拍胸口的胸毛,氣勢洶洶高喝道:「黑風寨黑地虎在此,識相的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

  「黑、黑黑黑黑風寨?!」李德尖叫嗓門直衝雲霄。

  一旁的玉面先生卻是一臉鎮靜,不動聲色打量對面一堆山匪,鳳眼在黑地虎身後跟班山匪手裡拿著的種類繁多的「武器」上打了個轉——

  鋤頭、耙子、還有扁擔……

  玉面先生微微挑起眉毛。

  「二當家,這兩個人好似是教書先生啊!」一個小山匪小聲對領頭的黑地虎道。

  「對對對,我們都是窮教書先生,身無分文!」李德忙抱拳呼道,「還望諸位高抬貴手,放過我二人!」

  「二當家,真是兩個教書先生!」另一個小匪滿面驚喜高呼。

  「哈哈哈哈哈哈!」被稱為黑地虎一抹滿臉的絡腮鬍子,高聲大笑道,「這可真是狗屎運來了擋都擋不住啊!兄弟們——」

  「有!」眾小匪數眼發亮,齊聲應喝。

  「把這兩個教書先生給咱們綁回去!」

  「好嘞!」

  說話間,一眾劫匪一擁而上,將李德和公孫策三下五除二綁了個結實,並抽出兩條黑布將二人的雙眼矇住,選了兩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將二人抗在肩上。

  被稱為二當家的黑臉大汗一臉滿意,揮舞手中寬刀喝道。

  「大功告成,兄弟們,回黑風寨!」

  「得令!」

  被橫在某搶匪肩膀上的李德欲哭無淚:「兄台,你不是說我二人既無財銀,又非女子,定會安然無恙嗎?為、為何會、會這樣?」

  「這——」儒雅聲線平靜傳出,「強搶教書先生的盜匪,在下還真從未聽過,倒是有趣……呵……」

  李德渾身一哆嗦:

  「兄、兄台,你、你是在笑嗎?」

  「李兄說笑了,此等境況,在下怎麼能笑出來——呵……」

  山風呼嘯,雪花狂舞,黑風寨一眾劫匪無端端同時打了個冷戰。

  *

  黑風寨大廳之內,山匪整齊排列兩隊在大廳兩側齊齊站立,每人手中各持一個火把,將整個大廳照得亮如白晝,大廳正中,放置一個巨大的火盆,篝火熊熊旺燒,在火光映照下,一個精壯漢子背手定定望著大門,一臉凝重。

  但見這名漢子,身高八尺,膚色古銅,面孔棱角分明,身穿短靠黑衣,外罩敞口虎皮襖,年紀不過三十上下,一雙大眼精光四射,正是黑風寨大當家:黑天王。

  「大當家,您莫要擔憂,二當家此去,定然有所收穫。」一旁的小匪勸道。

  「但願二弟此去請來的先生莫要和前幾次一般無用。」黑天王憂心忡忡道。

  話音剛落,就聽門外一陣喧譁。

  「大哥,俺回來啦!」

  黑地虎嚷嚷著大嗓門,領著一隊山匪風風火火湧了進來,在隊伍的中間,還壓著兩個身形高瘦書生打扮之人。

  「二弟,這二位是——」黑天王立即迎上,掃了一眼這兩位先生,問道。

  「這是俺在山下請到的兩位教書先生,大哥,這次一定能行!」黑地虎一拍胸脯道。

  黑天王又將目光移向廳中的二人,但見這二人,雖皆是教書先生打扮,但神情氣色卻是天差地別。

  左邊這位,面色慘白如紙,渾身哆嗦如篩糠,豆大汗珠順著脖子滾滾而下,半尺長鬚亂糟糟一片,雙眼低垂,連眼皮都不敢抬一下,明顯受驚過度。

  而右邊這位,一身青色儒衫,面白如玉,三縷輕髯,同樣是垂眸不語,但黑天王就是覺得此人一身書香儒雅之氣,令人心境沉寧。

  「大哥,你覺得咋樣?」一旁的黑地虎湊上來問道。

  「試試也無妨。」黑天王點點頭,從懷裡掏出兩張紙,分別遞給二人,道:「二位先生能否讀懂此信」。

  李德哆裡哆嗦翻開信紙定眼一看,突然大叫一聲,一把甩開信紙,驚呼道:「你、你給我看的是什麼?莫不是什麼禍害人的邪符?!」

  整個黑風寨大廳之內一片死寂,眾匪們眼睜睜看著那張信紙飄落地面,灼灼火光下,裡面的內容一覽無遺。

  但見這信紙之上,全是密密麻麻橫七豎八的字跡,期間還夾雜著不少不知所云的符號,猛一看去,當真和鬼符天書無異。

  「我說咋搶了十幾個教書先生都看不懂,原來是邪符啊!」

  「難怪上次搶來的那個老先生才看了一眼,就兩眼翻白倒地不起……」

  「大當家從哪裡找來的這邪符,竟然如此厲害?!」

  眾口紛紜之間,唯有黑地虎和黑天王滿頭黑線。

  「都給我閉嘴,什麼邪符!那、那是——咳咳!」黑地虎扯開嗓門,厲聲喝道,只是吼到最後,卻是有些底氣不足。

  「這可是一位名為黑蛋的人寫的信?」突然,一個儒雅聲線響起,在剛被黑地虎鎮壓後一片安靜的大廳中分外清晰。

  黑天王和黑地虎猝然扭頭,望向說話之人。

  只見那面色白皙的先生上前一步,手持信紙,望向二人,淡笑挑眉,風眼中精光隱隱流轉,好不懾人。

  「先、先生能識出這信上的字跡?」黑地虎小心翼翼問道。

  玉面先生淡笑:「在下願意一試。」

  「寫了什麼?!」黑天王面露焦急。

  「應該是黑蛋寫給黑大哥和黑二哥的密信——」玉面先生推測道。

  話未說完,就見黑地虎猛一拍大腿叫道,「大哥、大哥,我就說,一定有人能看懂黑蛋的信,終於讓我們找到了!」

  「先生,黑蛋在信上說了什麼?」黑天王追問。

  「黑蛋說——」玉面先生垂眼望著信紙,慢慢道,「黑大哥、黑二哥,黑蛋在『花花』處發現十餘名女子。」

  「奶奶的,果然沒錯!」黑地虎又一拍大腿。

  「先生,您沒看錯?!」黑天王湊上前,緊盯信紙。

  「在下沒看錯。」教書先生指著信紙上符咒一般的字跡,慢悠悠道,「這裡畫了一個黑色實心圓,後面寫了一個『大』字,表示黑大哥,後面的黑色實心圓加『二』字,表示黑二哥。」

  頓了頓,又指著下一行道,「這裡的黑色實心圓加一個空心圓圈,應該表示寫信的人名為黑蛋,後面畫了一隻眼睛,然後畫了兩朵花和外加『十』字和一個『女』字,連起來應是『黑蛋發現花花處有十名女子』。」

  「原來這些黑坨坨是這個意思啊——」黑天王抹了抹腦門上的汗喃喃道。

  「大哥!黑蛋果然找到那些女子的蹤跡,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黑地虎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道。

  「二弟稍安勿躁,我們且等黑蛋再探出關押那些女子的確切地點再行動也不遲。」黑天王一臉鄭重道。

  「還是大哥思慮周全!」黑地虎連連點頭,又望向李德和玉面先生,「大哥,那這二位……」

  黑天王扭頭,一臉深沉望向玉面先生:「這位先生,還要勞煩您在這黑風寨多住幾日,待黑蛋再傳回消息,怕要請先生再辨識一二。」

  玉面先生一怔:「在下還有要事在身……」

  「今天你是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黑地虎唰一下亮出刀刃,冷寒刀光反射在玉面先生白皙面容之上。

  「哎呦我的娘誒!」未等玉面先生有所反應,那邊的李德倒先一個趔趄跪倒在地,抱頭尖叫道,「莫要殺我,莫要殺我!」

  玉面先生輕嘆一口氣,道:「那可否讓在下往家裡帶個口信,報個平安?」

  「那倒是沒啥問題。」黑地虎哼哼唧唧把長刀調轉方向,一指李德,「喂,你!」

  「大、大王,有何貴幹?!」李德哆裡哆嗦問道。

  「幫他送口信!」黑地虎怒目一臉凶相命道。

  「我、我我?」李德嚇得直縮脖子,「可我、我和這位兄台僅是萍水相逢,不熟啊……」

  話剛說了一半,就見大廳外衝進一個山匪,上氣不接下氣高聲道:「報——!!山下又有一隊人馬路過!」

  黑天王雙眼一瞪:「隊中可有女子?」

  「回大當家,有兩名女子!」

  「相貌如何?」

  「兩個美人!」

  此言一出,黑風寨上下山匪們皆是面色一沉。

  但見黑地虎抓起寬刀,提聲大喝:「弟兄們,抄傢伙跟俺走!」

  「哦!」眾山匪齊聲附和,抓起手邊各類「傢伙」,湊在了黑地虎身邊。

  「二弟,把這人也帶上,矇住他雙眼,別暴露咱們寨子的位置。」黑天王一指李德道。

  「是,大哥!」

  黑地虎立即命手下將李德捆綁結實、矇住雙眼,一路扛到了門口。

  「且慢。」那玉面先生上前一步,道,「容在下告知李兄在下家中住址。」

  「快說快說!」黑地虎不耐煩道。

  玉面先生頷首,走到李德身側,附在其耳邊悄聲說了兩句,便轉身走回到黑天王身側。

  「弟兄們,出發!」黑地虎率領一眾山匪,牛哄哄一湧而出。

  而那位之前一直哆裡哆嗦的李德此時卻好似木頭一般,僵硬挺直,毫無所動,和之前判若兩人。

  直到他被黑地虎一行仍回山路、解開繩索、匆匆離開後,李德還站在山路當中呆立,許久,才慢慢回過神來。

  那玉面書生的話言猶在耳:

  「請李兄送信至東京汴梁開封府衙,在下複姓公孫,單名一個『策』字。」

  冷颼颼的山風從李德身邊環繞吹過。

  「公孫……策——難道是開封府的公孫先生?!」

  驚叫聲響徹山林。

  *

  「這、這裡就是開封府……」

  李德仰頭望著眼前的威嚴建築,但見朱門赤柱,青牆褐瓦,石獅雙守門,站崗衙役腰佩鋼刀,一派威嚴,只覺腿肚子有點轉筋。

  「這位老兄,你站在開封府大門口已經快半柱香時間了,是來伸冤的?還是來要賬的?」

  突然,一個聲音從李德身後傳出。

  李德轉身一看,但見一個身穿灰色短襟衣衫的細瘦少年一手捧著一袋點心,一手往嘴裡塞糕點,滿臉好奇問道。

  「伸冤?要賬?」李德明顯有點愣神。

  但見那細瘦少年吞下一口點心,順手一指大門前的鳴冤鼓道:「若是伸冤,敲鳴冤鼓是最佳選擇,可若是年底要賬——」少年眯起細眼嘿嘿一樂,「兄台您來的不是時候啊,開封府的主簿大人公孫先生三月前回鄉省親,至今未歸,您這帳過幾個月再說吧。」

  「公孫先生……三月前回家省親……至今未歸……」李德臉色唰得一下變得慘白,一把抓住那細瘦少年的胳膊,嘴唇哆嗦不停,「是、是公孫先生!果然是開封府的公孫先生!」

  「喂喂,難道真是來催帳的?」少年一臉驚奇道。

  「在、在下有要事,要見包大人!」李德急聲呼道,「在下是替公孫先生來送信的。」

  「替公孫先生送信?」少年眨了眨眼皮,上下打量李德一圈,「信在哪?」

  李德卻是直接忽略那少年,徑直朝開封府大門走去,可剛到大門口,就被守門的衙役攔住。

  「什麼人,竟敢亂闖開封府衙?!」

  「在下、在下有要事!要見包大人!」李德急聲呼道。

  「開封府衙重地,閒人不得擅入!」守門衙役絲毫不為所動。

  李德頓時急出了一腦門的冷汗:「在下真有要事要見包大人!」

  「他是來幫公孫先生送信的,咱送他進去吧。」

  那細瘦少年晃悠過來,朝兩位守門衙役解釋道。

  「是,金校尉!」守門衙役立即拱手退下。

  「這位兄台,隨咱走吧。」細瘦少年又咬了一口點心,朝李德招呼道。

  「你、你是開封府的校尉大人?」李德一臉詫異。

  「在下金虔,正是開封府的從六品校尉。」那少年一副得意模樣樂道,「包大人入宮至今未歸,不過展大人在府衙留守,公孫先生的信你可以先交予展大人……」

  「小金子,你怎麼買個點心去了這許久,五爺我都等得快睡著了!」

  一個朗朗嗓音從空中傳來,李德只覺眼前白影一閃,眨眼間,面前就出現了一位白衣如雪的男子,青絲飄舞,俊美如畫,桃花眼一挑,春意盎然。

  李德頓時看呆了。

  「這人是誰?」白衣男子用扇子指了指李德問道。

  「替公孫先生……」金虔話剛說了半句,就見李德好似被電擊中了一般,突然一個猛子上前抓住白衣男子的胳膊,驚呼道,「如此天人樣貌,如此氣度,如此輕功,您一定是開封府的展大人吧!」

  一片沉寂。

  「我白五爺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哪裡長得像那隻歪瓜裂棗的臭貓?!」白衣男子聞言暴跳如雷,天人飛仙瞬間變身成炸了毛的白耗子,朝著李德又是呲牙又是咧嘴。

  「哎?哎!」李德被驚得倒退連連。

  「展某竟是不知自己樣貌如此不堪——」另一個溫潤聲線響在李德耳畔。

  李德愣愣扭頭,但見自己身側不知何時又出現了一位紅衣青年,身形如松,朗眉星目,俊雅勝玉,雙臂環胸,正冷冷望著白衣男子。

  李德非常不合時宜的第二次看傻眼。

  白衣男子冷哼一聲,狠狠瞪回,「五爺只是讓他瞪大眼睛看清楚了,五爺可比你這隻臭貓強百倍!」

  一旁的金虔暗嘆一口氣,指著白衣男子介紹道:「這位是錦毛鼠白玉堂白五爺,」又指了指那紅衣青年,「這位才是展大人。」又望向展昭,「展大人,這位大叔是來幫公孫先生送信的。」

  展昭點點頭:「這位兄台,請隨展某花廳一敘。」

  李德魂不守舍愣愣點點頭,隨著三人來到花廳落座,直到金虔開始吃第四塊點心,白玉堂嗑了半盤瓜子,展昭端起第二杯茶水,仍處在神遊天外的狀態。

  「咳咳,那個,公孫先生的信在哪啊?」金虔終於忍不住問道。

  李德被金虔一喊,好似從夢中驚醒一般,猛然站起身,朝著三人高叫一句:「公孫先生被黑風寨的山賊綁架了!」

  「咳咳——」白玉堂被一顆瓜子卡住嗓門,一陣劇咳。

  「噗——」展昭一口茶水噴回茶杯。

  「嗝!!」金虔被點心噎住,又是跺腳又是捶胸,半晌才順過氣來,驚呼道,「綁架公孫先生?!這些山賊活膩了嗎?!」頓了頓,又一臉驚恐道,「話說……那些山賊還活著嗎?」

  「啊?」李德一時沒反應過來。

  「咱是說——」金虔兩隻細眼瞪得溜圓,「綁架公孫先生的那些山賊還好吧,有沒有被折磨的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哈?」李德更是一頭霧水。

  「咳咳、咳咳……」白玉堂繼續乾咳。

  「金虔!!」展昭出聲制止金虔,額頭青筋清晰可辨,「莫要胡言!」又轉向李德道,「這位兄台,你可有公孫先生的手信?」

  李德搖頭:「當時一片混亂,公孫先生根本無暇寫信,只能告知在下口信。」

  「你如何得知那人是開封府的公孫先生?」白玉堂清了清嗓子問道。

  「那位兄台自稱複姓公孫,單名策字,還特別令我送口信至開封府。」李德回道。

  「可否請閣下將公孫先生的樣貌形容一下?」展昭道。

  「當然可以。」李德忙回憶道,「面色白皙,三道黑髯,一身青色儒衫,對了,尤其是一雙眼睛,特別有神。」

  「是不是這樣?」金虔伸出兩根食指吊起眼梢,扯出一雙鳳眼形狀,「而且一笑起來,就會讓人渾身發冷,像個狐狸!」

  「咳咳——」白玉堂乾咳。

  「金虔!」展昭扶額。

  「對對對,這位大人說得半點不差!」李德一臉敬佩望著金虔道。

  「不用問,貨真價實的公孫先生!」金虔開始抓頭髮。

  「請閣下將此事來龍去脈詳細告知。」展昭一臉沉色道。

  李德長嘆一口氣:「唉!都是那殺千刀的黑風寨啊……」

  其後,便將三日前所遇的之事一一道出。

  一盞茶功夫後,開封府花廳內的三人已經是滿頭黑線。

  「這個什麼黑風寨,聽起來有點亂七八糟的……」金虔抽眼皮,「那封什麼黑蛋的信內容也是有些莫名其妙啊。」

  「被擄被放之時都被矇住雙眼——所以,李兄你並不知曉黑風寨的具體位置?」展昭皺眉道。

  李德點頭。

  「而唯一可以肯定的只有——」白玉堂摸著下巴,「這黑風寨的人喜歡強搶頗有姿色的美女……莫不是要搶個壓寨夫人?」

  「只要不是搶壓寨先生就行!」金虔瞪著細眼望向展昭,「展大人,現在怎麼辦?」

  「當務之急自然是救出公孫先生。」展昭道。

  「臭貓,你說得輕巧。」白玉堂挑眉,「如今連黑風寨座落何處都無法知曉,如何能救出公孫先生?」

  展昭微微一笑,望向白玉堂:「既然無法尋到黑風寨,何不讓那他們親自接我們上山?」

  「切!」白玉堂翻了個白眼,「黑風寨怎麼可能接我們——」

  話說到這,白玉堂聲音猝然而止,桃花眼驟然睜大,眼角抽搐瞪向展昭。

  「展大人果然好計!」金虔一個猛子竄起身,撫掌叫好。

  「哎?怎、怎麼回事?」李德一頭霧水望著屋內三人。

  「此次,就有勞白兄了!」展昭起身,朝白玉堂一抱拳,微微一笑。

  霎時間,杏蕊飄飛,春風沉醉。

  白玉堂明顯有一瞬間的恍惚,不過下一刻立即回過神來,騰一下蹦起身,俊臉鐵青,咬牙切齒:

  「展昭!你、你你莫不是要讓五爺我、我——」

  「哎呦~~」金虔湊上前,一拍白玉堂後背,「五爺剛剛不是還說自己風流瀟灑天生麗質,這等高難度的任務舍您取誰啊?就衝著杭州瓊玉閣花魁白牡丹的天人樣貌,那些搶匪定然拜倒在五爺石榴裙下!」

  「小金子!!」白玉堂眯起桃花眼,冷颼颼瞪著金虔,「五爺我死也不會再扮女人!」

  「果然是為難白兄了。」展昭一旁面色黯然,輕嘆一口氣。

  白玉堂眼角一抽。

  「可是白五爺您不幫忙的話……」金虔眨了眨細眼,「若是耽誤了救人的時機,害公孫先生有個萬一,包大人回來……」

  白玉堂額角一跳。

  「就算之後我們用其它辦法成功救出公孫先生——」金虔瞄了一眼白玉堂,再接再厲,「若是公孫先生知道白五爺不願施以援手……」

  金虔伸出左右兩根食指挑起眼角,拉出一雙鳳眼,煞有介事道:「白五爺,你確定你不幫忙?那可是公孫先生啊!」

  白玉堂嘴角隱隱抽動,不自覺嚥了嚥口水。

  「白兄,一切以公孫先生安危為重!」展昭一臉正色。

  「那可是公孫先生啊!」金虔瞪圓細眼。

  白玉堂俊臉板的像個棺材,半晌,好似下了什麼天大的決心一般,狠狠一拳砸在桌上

  「黑風寨,白五爺與你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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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1:59 |只看該作者
番外:公孫先生被綁架了!(下)

  「阿嚏!二當家,咱們還要在這山路上埋伏多久啊?」

  夕陽西下,陰雲罩空,茫茫山野間,山風凜凜,吹在臉上宛若刀割。

  去青田縣必經山道旁的小樹林中,一個黑臉山匪抱著一個扁擔,縮在狗屁襖裡,吸了吸快垂到嘴唇的清鼻涕,哆裡哆嗦向身邊的黑地虎問道。

  黑地虎抬眼看了看天色,嘆氣道:「還有半個時辰換班的兄弟就來了,咱們再堅持一會兒。」

  身後七八個被凍得臉色泛白的山匪不情不願點了點頭。

  「二當家,你說咱們這麼做有用嗎?」黑臉山匪問道。

  「當然有用!」黑地虎一挺胸膛,「如今咱們黑風寨惡名遠颺,再無人敢去青田縣,這不是很好嘛!」

  「可是這樣下去,啥時候是個頭啊?」黑臉山匪縮了縮脖子。

  「放心!只要黑蛋打探到那些女子被關押在何處,我們就能救出那些女子!到時候就再不用怕那個花花太歲用這些女子的安危要挾咱們,咱們就上開封府告他一狀,讓他吃不了兜著走!」頓了頓,黑地虎又是嘿嘿一樂,「那時,咱們黑風寨的兄弟們個個都是英雄救美的大英雄,保不準就有美女以身相許呢!」

  黑地虎這一說,周圍七八個山匪頓時都來了精神,個個撫掌叫好。

  「就沖二當家這句話,咱們兄弟一定誓死為黑風寨效命!」

  「到時候咱們可就是大英雄了!」

  「嘿嘿嘿——」

  就在幾人滿臉激昂之時,遠處傳來細碎話語和腳步聲。

  眾人立即噤聲,屏息俯身,在密林裡埋伏妥當。

  只見從山路遠處行來一個四抬小轎,青色轎衣,四人轎伕,匆匆行來。轎旁步履匆匆跟著一名身形細瘦的小廝,一邊走,一邊口中叨叨不停。

  「咱說白姑娘啊,聽說這通向青田縣的山路上山匪橫行,專門愛搶樣貌姣好的女子,白姑娘您天姿國色傾國傾城,萬一被這山匪看上搶了去,可就大大不妙了啊!」

  聽到這,埋伏在樹林裡的眾山匪們頓時雙眼一亮。

  「二當家,看來坐在轎子裡的那位又是一位美人!」

  「弟兄們,抄傢伙!」

  黑地虎唰一下抽出鋼刀,率領一眾手下衝了出去。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美人來!」

  山匪眾人風風火火衝上山路,攜風帶雪,好不威風。

  只是他們卻未發現,在他們衝出樹林之時,那個跟轎的小廝明顯鬆了口氣,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嘀嘀咕咕:

  「哎呦咱的娘誒,這幫傢伙可算出山了,這句台詞咱嚷嚷了一路,嘴皮子都磨薄了——」

  不過,待黑風寨眾山匪衝到轎子前面之時,那小廝瞬間換上一副驚恐之狀,扯開嗓門開嚎:

  「啊啊啊啊!搶劫啊啊啊,救命啊啊啊!」

  一路飆高的嗓音震得路旁樹枝上的積雪簌簌亂落,黑風寨幾個山匪毫無防備,有兩個被驚得身形一歪,險些沒保持住隊形。

  那四個抬轎的轎伕,一見這陣勢,立馬撒丫子狂奔,不過片刻就不見了蹤跡,只有最後一個身穿藍衣的轎伕脫逃之時摔了一跤,跌倒在那小廝身邊,不敢再吭一聲。

  那小廝哆裡哆嗦擋在轎子前面,白著臉呼道:

  「你們是哪裡的山匪,居然敢打咱們白姑娘的主意?!」

  「嘿,小子,你聽清楚了,咱們就是黑風寨的英雄!」一個山匪上前得意嚷嚷道。

  「黑、黑風寨?!」那小廝一雙細眼赫然繃大,愣了一瞬,突然蹲地抱頭,扯開嗓門驚呼:「是黑風寨啊啊啊!救命啊啊啊!」

  黑地虎對小廝的驚懼表現萬分滿意,示意跟在身邊的黑臉山匪上前,命令道:「上去看看那轎子的姑娘樣貌如何?」

  「是!二當家!」黑臉山匪兩步上前,正要掀開轎簾,卻見那轎簾輕輕一動,一人掀簾低頭走出了轎子。

  山風混著殘雪,揚起如瀑黑髮,捲起無暇白裙。

  那女子的樣貌展現在黑風寨眾人面前:

  雪肌玉頸,冰雕玉琢,傾城色,國色天香,暫抬眸,萬人斷腸。

  黑風寨眾人瞬時傻眼。

  眾山匪手中的鋤頭、耙子、扁擔踢裡哐啷掉了一地,這個口水橫流,那個鼻涕亂掉,就差沒大小便失禁了。

  黑風寨眾人驚豔當場,無知無覺,卻是沒發現那白衣女子額角漸漸浮出一個十字青筋,

  「啊啊,白姑娘,小心啊啊!」

  剛剛還蹲地縮頭的小廝突然冒了出來,拽著白衣女子的衣服又是鼻涕又是眼淚,不僅把那位白姑娘額角的十字青筋給吼沒了,還把一眾傻住的山匪們給吼醒了。

  「二、二當家……」

  回過神的眾山匪都齊刷刷望向黑地虎。

  黑地虎直勾勾望著那位白姑娘,嚥了嚥口水:「老、老規矩,搶!」

  「哦!」

  眾山匪應下,拿出繩子遮眼布慢吞吞上前,可是一看那白姑娘的桃花眼,頓時個個都臉紅的好似猴屁股一般,居然都像大姑娘似的扭捏起來,誰也不好意思上前綁住這貌美如花的美人。

  一旁的細眼小廝看得是眼角抽搐,躲在一旁的藍衣轎伕更是額角亂蹦,二人不約而同開始向白姑娘打眼色。

  白姑娘眼角餘光掃了一眼這二人,眉梢一抽,竟是一扭身,又鑽到了轎子裡,留外面一眾山匪面面相覷。

  「咳、白、白姑娘這是被嚇壞了啊!」那小廝抽著臉皮解釋道。

  一眾山匪如夢初醒,七嘴八舌嚷嚷道:

  「對啊對啊,這麼嬌弱的美人,怎麼能綁呢?」

  「來四個兄弟,連人帶轎把這位姑娘送上黑風寨!」

  說著,一幫人就湧了上來,你推我搡,爭鬥半天,才選出四個膀大腰圓的山匪,抬起轎子樂呵呵出發,竟是將那小廝和轎伕給落下了。

  小廝細眼抽動,轎伕暗暗扶額。那轎伕望了小廝一眼,小廝立即一溜煙衝到轎子旁邊,攔住眾山匪,繼續乾嚎:「你們不能帶走白姑娘!咱要和白姑娘共存亡!!」

  藍衣轎伕也垂首站到小廝身側,不發一言。

  「好了好了,把這兩個綁了,一起帶上!」

  黑地虎下令,將二人五花大綁綴在隊伍末尾被拽上了山。

  只是興高采烈的眾山匪卻未發現,隊伍最末尾的這兩位「尾巴」在被捆綁之時,臉上卻是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

  *

  「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是這樣,以後還要勞煩先生多多協助黑風寨。」

  黑天王坐在黑風寨大廳之內,朝著對面的玉面先生誠懇道。

  玉面先生望著黑天王長嘆一口氣,搖頭道:「黑天王,你此舉實在是有欠考量。」

  「黑風寨也是形勢所迫,無奈為之。」黑天王嘆息道,「為今之計,就希望黑蛋能探得——」

  話音剛起,就聽大廳門口傳來一聲吆喝。

  「大哥、大哥!俺又搶了個美人回來!」

  但見黑地虎帶著一隊小山匪風風火火走了進來,而隊伍的最前面,竟是——竟是一頂四抬小轎。

  「二、二弟,這是?!」黑天王驚詫。

  「大哥,這轎子裡的那可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啊!」黑地虎一臉興奮呼道。

  說著,就上前一步,撩起了轎簾。

  「姑娘,出來吧!」

  隨著黑地虎的話音,轎中人垂首邁出了轎子。

  紗衣無暇,青絲如緞,桃花眼眸,春水盈盈。

  廳中篝火猶如被這女子吸入一雙桃花眼眸之中,勾人魂魄。

  黑風寨留守眾山匪包括黑天王在內,都看傻了,整個黑風寨大廳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就在這一片靜寂之中,突然傳出「噗——」的一聲。

  但見坐在廳桌之後的玉面先生一口茶水噴出老遠,好似看到了什麼駭人之景,鳳眼圓瞪直直盯著著那白衣女子。

  眾人猝然回神,一臉不解望向上座的玉面先生。

  「白、白……」玉面先生一副不可置信模樣,愣了愣,突然埋頭,肩膀詭異顫抖不停。

  「公孫先生,白某可都是為了救你啊!」

  白姑娘眉梢抽動,櫻口開啟,冒出的聲音低沉宛若男聲。

  黑風寨眾人頓時大驚失色,呼啦將白衣女子團團圍住,厲聲喝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森森刀刃映照下,白衣「女子」突然展顏一笑,眾人只覺一股勁風從轎後旋起,一道藍影如光似電從眼前閃過,不過眨眼間,黑天王身後竟是多了一名藍衫男子。

  身直如松,劍眉飛鬢,星眸凜寒,手中寶劍寒光凜冽橫在黑天王脖頸之上——竟是那位甚不起眼的轎伕。

  廳內一片死寂,眾山匪都嚇傻了,完全不知所措,只有黑地虎赤紅雙眼,上前一步厲聲喝道:

  「放了俺大哥,否則俺黑地虎定要將你扒皮拆骨!」

  「咱才要將你們這黑風寨挫骨揚灰呢!」

  一個響亮嗓音從轎子後傳出,只見那細瘦小廝叉著腰走上前,繞過一臉冷笑的白衣女子,一步一頓,氣勢非凡,最後竟走到大廳長案之前,一雙細眼瞪著桌案後的仍在垂首顫肩的玉面先生面前。

  「那位先生並不是黑風寨的,你們莫要……」黑地虎頓時急了,剛喊了半句,卻被那少年一個大嗓門給蓋了過去。

  「公孫先生啊啊啊!您沒事可真是太好了,開封府上下都擔心死了啊啊啊!」

  但見那少年一把拽住玉面先生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哭道。

  眾山匪皆驚呆。

  公孫先生?

  開封府?!

  那個玉面先生竟然是開封府的公孫先生?!!

  「展大人、白五爺和咱一聽說公孫先生您被這黑風寨劫走,那是心急如焚連夜啟程趕來相救啊!一路上水也沒顧上喝,飯也沒顧上吃,當真廢寢忘食如火如荼六神無主,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啊!如今看到公孫先生一切安好,屬下真是要感激上蒼啊!」

  金虔一抹眼淚,開口就是一串訴苦台詞,巴拉巴拉……

  那玉面先生慢慢抬頭,輕咳兩聲,鳳眼眯成兩個月牙,看來是心情甚好:「金校尉,一路辛苦了。」又起身向用長劍逼住黑天王的藍衫青年頷首道,「有勞展護衛了。」

  「公孫先生無事便好。」展昭眉頭舒展。

  一半的黑風寨山匪掉了手裡的傢伙什兒。

  「展、展大人?!」

  「開封府的展大人?!」

  「南俠展昭?!」

  「天哪!俺終於見到活著喘氣的展大人了啊!」

  在各類詭異感嘆喧譁聲中,公孫先生扭頭,望向站在大廳中央一副猙獰表情的「白衣女子」,鳳眼彎了彎,滿面儒雅笑意,施施然一抱拳,「想不到公孫策此次一劫竟如此勞煩白少俠,在下實在是愧不敢當、愧不敢當!」

  說罷,垂首作揖,肩膀又開始莫名抖動。

  「公、孫、先、生、客、氣、了!」白玉堂面孔扭曲,咬牙一字一頓道。

  「哐哐哐!」

  餘下一半黑風寨的山匪手中「兵器」全掉,貌似還有一堆玻璃心碎成了渣渣。還有幾個兩眼一翻直接暈倒,餘下勉強能站著的也都是如喪考妣。

  「天啊,這、這這美人竟然是錦毛鼠白玉堂?!」

  「如此漂亮的美人,居然是個男人!」

  「我不活了啊啊!」

  悲慼哭叫響徹黑風寨大廳,震耳欲饋。

  一片混亂之中,金虔望著一眾山匪,一臉同情,白玉堂滿臉黑線,即將暴走,唯有展昭不為所動,凜凜眸光直射眾人:

  「黑風寨搶人劫女,證據確鑿,還不束手就擒?!」

  黑風寨大廳內頓時一靜,下一刻,更大的哀嚎聲突然暴起。

  「冤枉啊!我們是為了救人啊!」

  「那些搶來的姑娘我們都保護的妥妥的啊!」

  「我們是好人啊!」

  「大當家、二當家,我早就說這樣下去不行,這不果然闖禍了吧?!」

  誒?!

  金虔、展昭和白玉堂頓時一怔。

  「展護衛,先放了黑天王吧。」公孫先生走到展昭身側,輕聲道。

  「公孫先生?!」三人驚詫。

  「此事說來話長——」公孫先生撚鬚長嘆一口氣,掃視黑風寨眾人,搖頭道,「黑風寨——只是想幫人罷了……」

  哈?!

  展昭星眸圓瞪,白玉堂桃花眼繃圓,金虔細眼變作葡萄。

  強搶民女的山賊其實是為了助人為樂,這是什麼神展開啊?!

  *

  「青田縣的花花太歲?!」和展昭、公孫先生、白玉堂、黑天王和黑地虎圍坐在黑風寨的大廳裡的金虔,邊吃著黑風寨二當家黑地虎親手烹製的烤肉,邊發表感想,「聽名字就不像好人啊!」

  「當然不是好人!」黑地虎接口道,「那就是個強搶民女的惡霸!自從他兩個月前來到青田縣,強搶了鎮裡十多個黃花閨女,真是禽獸不如!」

  「百姓沒有報官嗎?」白玉堂問道。

  「報官也沒用!聽說這花花太歲是朝中一位高官的遠親,縣令巴結他還來不及呢,不但不敢治他的罪,還暗裡幫這花花太歲隱瞞罪行。就連那些想要去開封府上告的百姓,都被縣令給抓起來了!」

  「豈有此理!」展昭臉色一沉。

  「那這和你們黑風寨又有何干係?」金虔問道。

  「我兄弟二人原本乃是青田縣的普通百姓,自幼學了些粗淺武藝。」黑天王嘆了口氣道,「實在看不下去這花花太歲的所作所為,所以就召集了一幫兄弟,與青田縣的百姓裡應外合,暗裡地將各家的姑娘偷偷運上山,對外就稱我們是黑風寨的山匪,強搶民女,而實際上卻是將那些女子藏在山上,以免遭花花太歲的毒手。」

  「原來是這樣——」白玉堂點點頭,「黑風寨強搶來往過路的女子上山難道也是為了保護這些女子?」

  「正是如此!」黑地虎一拍大腿道,「那花花太歲在青田縣裡找不到姑娘,就把主意打到了過路的女子身上。我們兄弟們怎麼眼睜睜看著那些姑娘被害,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都搶上山,再告知她們緣由,讓她們繞路而行。」

  「如此說來,是我等錯怪黑風寨的兄弟們了。」展昭一臉歉意,抱拳道。

  「慢著慢著!」金虔探了探脖子,一臉不解道,「那你們綁架公孫先生作甚?莫不是那花花太歲還喜好儒雅先生這一口?」

  一句話說完,眾人都用一種詭異眼光望著金虔。

  「金校尉……」展昭額冒黑線。

  「小金子……」白玉堂口中嘖嘖有聲。

  「金校尉——」公孫先生鳳眼帶笑,慢悠悠道,「果然心思敏捷啊!」

  黑天王與黑地虎背後一個激靈,分明看到金虔嗖得一下縮起了脖子。

  「咱亂說的,亂說的!」

  公孫先生掃了金虔一眼,眸光又移向眾人,道:「黑風寨欲救出被花花太歲強搶關押的女子,派了多位內應前去打探關押女子的地點,無奈最後只剩下一個賣身為奴名為黑蛋的少年平安留在花花太歲府中。只是——」頓了頓,又道,「那黑蛋識字不多,冒險傳出的信函頗為難認,尋遍青田縣所有先生都無法識別,所以黑風寨才屢次下山綁架過路的教書先生,希望能看懂信函。」

  「竟是這種原因……」金虔扶額。

  黑天王長嘆一口氣,一臉歉意道:

  「我們半月來搶了十多個教書先生上山,唯有公孫先生能識得黑蛋的信,所以才——唉!若是早知是開封府的公孫先生,我們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動先生半根頭髮啊!」

  「不、你們搶的好。」公孫先生卻是微微一笑道。

  「誒?」黑天王和黑地虎同時一愣。

  白玉堂嘿嘿一笑:「若不是你們綁架了公孫先生,白五爺我、開封府臭貓還有小金子又怎會來到此處?」

  黑天王和黑地虎更加不解。

  「二位放心,我等既然得知此事,定要還青田縣百姓一個公道,將那花花太歲繩之於法!」展昭聲音擲地有聲。

  「沒錯沒錯!那花花太歲——」金虔眯起細眼,「他如今可攤上事兒了,攤上大事兒了!」

  黑天王和黑地虎頓時喜出望外,忙起身抱拳高聲道謝:「多謝!多謝諸位!」

  公孫先生示意二人坐下,頓了頓又道:「如今當務之急就是查明花花太歲關押女子的地點,蒐集認證,人贓並獲,方能治那花花太歲的罪!」

  「公孫先生所言甚是。」展昭點頭道,「不若我等先想法聯繫那位黑蛋小兄弟……」

  「原本在下也是如此打算!」公孫先生卻是一擺手,「但今日在下見到一人之後,想到了一個妙計。」

  「什麼妙計?」黑天王和黑地虎急聲問道。

  公孫先生拈鬚一笑,鳳眼彎彎,目光輕轉,移向了一人。

  眾人目光同時跟著移動,最後定在一人身上,頓時恍然大悟,不由連連點頭。

  「妙計啊妙計!」

  「喂喂!」白玉堂眉角亂跳,惡狠狠叫道,「你們都盯著五爺我作甚?!」

  「五爺啊,所謂送佛送到西,你不如再小小犧牲一下下色相——」

  「小金子!你給我閉嘴!」

  「白大俠,青田縣就靠你了啊啊!」

  「你們兩個黑胖子,別對著我抹鼻涕!」

  「白兄……」

  「臭貓,你敢再說一個字試試?!」

  「白少俠,在下——」

  「公孫先生的面子也不行!」

  「白五爺……」

  「白大俠……」

  「白兄……」

  「白少俠……」

  「白五爺我誓死不從!!」

  錦毛鼠白玉堂再次展示了他名動江湖「鼠吼功」的驚人威力,震塌了黑風寨大廳屋頂上的陳年污垢。

  *

  花花太歲最近很煩悶。

  自從出了個黑風寨,這日子就越來越難過了。

  青田縣裡的大姑娘小媳婦被黑風寨搶走了,路過青田縣的大姑娘小媳婦也被黑風寨搶走了,如今這青田縣,除了四歲以下的女娃和七十歲以上的老太太之外,連隻年輕的母雞都看不到,這簡直讓花花太歲度日如年。

  清早起床,花花太歲先去探望了自己收藏的十三個美女,依然是老樣子,不吃不喝,蓬頭垢面,和她們初來之時判若兩人。看著就鬧心,所以,花花太歲決定外出散心。

  一炷香後,花花太歲簡直要為自己今天的英明決定拍手叫好!

  就在許久沒有見到雌性生物的青田縣街道之上,花花太歲居然見到了久違的美女。

  看那腰身,瞧那眉眼,再瞅瞅那小嘴,哎呦呦,簡直是讓人心癢難耐啊!

  當然,毫無猶豫的,花花太歲一展手裡的扇子,就喜滋滋迎了上去。

  「這位美人,不知小生是否有幸請美人去寒舍小坐啊?」

  *

  隨在白玉堂身側佯裝逛街的金虔,剛逛了兩家小店,就聽聞一個急不可耐的聲音從街尾傳來。

  「這位美人,不知小生是否有幸請美人去寒舍小坐啊?」

  率領身後十餘位家丁一陣風似的衝到白玉堂和自己面前的,是一位一身錦緞、臉大肚圓的公子,看年紀不過三十五六,眼小唇厚、油頭粉面,看起來頗為……嗯,油膩膩的。

  此時,這位公子眼中正閃爍著仿若見到肥肉的餓狼般的目光。

  金虔眼角一瞄遠遠跟在身後的展昭、公孫先生、黑天王、黑地虎一行,但見黑地虎使勁兒點了點頭,顯然,眼前這位油膩膩的公子就是那位臭名遠播的花花太歲了。

  再看白玉堂,桃花眼含煞,面色黑青,眼瞅就要將傾城美女的面容暴走成凶鬼惡煞。

  嘖,果然還是要發揮咱的高超演技來彌補啊。

  金虔暗嘆一口氣,一竄身擋到白玉堂身前,怒目而視喝道:「這位公子,你想做什麼?!」

  「嘿嘿嘿,不做什麼!」花花太歲搖著扇子笑得一臉淫蕩,「就是想請美女去寒舍賞雪品茶。」

  「你休想!」金虔一挺搖桿,「只要有咱在,你休想動……」

  話未說完,就聽花花太歲突然一聲高喝:

  「還愣著做什麼,還不把這個美人請回去?!」

  「是,公子!」

  只見那一眾家丁呼啦一下湧了上來,將白玉堂和金虔圍住,其中一人從身後抽出一個物件,在空中甩了兩下,竟是一個麻袋。

  「你們想幹什麼?救命啊!救——」

  金虔盡職盡著扮演著護住心切的小廝角色,吊著嗓子高叫,突然,眼前一黑,下一刻,自己竟是被什麼東西罩住,然後就覺腳下一空,渾身一緊,竟是不能動了。

  誒?!

  怎麼回事兒?!

  怎麼把咱給罩住了?!

  難道這些家丁眼花手抖抓錯認了?!

  一片黑暗中,就聽那花花太歲洋洋得意道:

  「嘿嘿,就算小美人你女扮男裝,也難逃咱花花太歲閱女無數的晶晶火眼!給我抬回去!」

  靠!這個花花太歲居然能看破咱的性別?!難道這是資深花花公子的隱藏技能!

  可沒等抬著自己的家丁走上兩步,金虔只覺一股刺骨寒氣鋪天蓋地襲來,緊接著,就聽麻袋外花花太歲一聲嚎叫,緊接著,撲通聲聲響成一片,最後,自己被人放回地面,頭頂的麻袋被人拽下。

  眼前豁然開朗,映入眼簾的是展昭俊朗面容和白玉堂絕色容顏,只是此時二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小金子,你沒事吧?」白玉堂狠狠跺了跺腳,金虔順著望去,只見白玉堂的一雙「玉足」正踏在花花太歲的肥肚子上,這兩腳,頓時將花花太歲踹得直翻白眼。

  「金虔,」展昭手指探到金虔頰邊,頓了頓,又收了回去,「沒事就好。」

  金虔掃視一圈,但見那些家丁早已暈倒一片,以各種造型撲倒在街,黑天王和黑地虎站在一旁,一個眼睛瞪得似銅鈴,一個嘴張得像西瓜,完全傻掉。

  公孫先生望了一眼白玉堂,又望了一眼展昭,扶額不語。

  「呃……」一滴冷汗從金虔腦門滑下,「那個……不是說要派人臥底,找到那些女子的藏身之處……」

  「誰知道這花花太歲抽了什麼風,竟敢抓小金子你——」白玉堂目光飄移,「五爺我一時沒忍住……臭貓!你別在那裝悶葫蘆!剛剛你出手比我還快,你說現在怎麼辦?!」

  展昭垂眸,乾咳一聲,繼續沉默。

  「……」金虔抹了抹頭上的冷汗,「要不,咱們試試別的法子?」

  「什麼法子?」公孫先生輕嘆一口氣問道。

  「譬如說——」金虔撓了撓頭皮,細眼滴溜溜一轉,從懷裡摸索出一個黑黝黝的藥丸子,「咱這裡有一顆『斷子絕孫自宮丹』,吃了之後,若是沒有解藥,這一輩子都不能……咳……那個,不若請這位花花太歲服下,然後——嘿嘿嘿!」

  此言一出,在場數位男性同志頓時臉色大變。

  黑天王和黑地虎同時倒退數步,看著金虔的目光好像在看地獄閻羅。

  白玉堂臉皮一抽緊似一抽:「小、金、子!」

  「金虔!」展昭俊臉沉得堪比黑鍋底,「成何體統?!」

  「咳咳咳……」公孫先生一陣劇咳,半晌,才給出建議,「如此,倒也是個辦法。」

  話音未落,就聽白玉堂腳下的花花太歲劇烈一顫,飈開嗓門開始嚎哭:

  「大俠、大俠!我什麼的都招了!都招了!千萬手下留情啊,我家裡九代單傳,就我一個男丁,千萬別讓我吃那什麼斷子絕孫丹啊啊啊啊!」

  整條街道上,都迴蕩著花花太歲的狼嚎叫聲。

  「這不就成了?!」金虔一拍胸脯,得意道。

  週遭眾位男性同志滿頭黑線,唯有公孫先生儒顏帶笑,拈鬚點頭。

  *

  初春時分,風暖草青,碧玉裝柳,百花抽蕊。青田縣百姓奔走相告一個令人激動萬分的消息。

  開封府包大人駕臨青田縣,將為害一方的花花太歲及其幫兇縣令一併治罪,並對臨時組建的黑風寨助人集見義之勇為拔刀相助的義舉進行了表揚和嘉獎。

  事後,有人曾問起前黑風寨大當家黑天王,能一舉扳倒花花太歲的秘訣何在?

  當時,黑天王抬頭仰望晴空,一臉懷念道:「那就要從咱們黑風寨綁架了開封府的公孫先生開始說起了……」

  事後,這段黑風寨大當家回憶錄的內容不脛而走,在江湖上洋洋灑灑傳播一時,幾經周折,待這個故事再次傳到公孫先生耳中時,已經演變為以下版本:

  開封府智囊師爺公孫先生,智勇雙全,大智近妖,僅憑一己之力,將黑風寨一眾窮凶極惡的山匪一一降服,收為小弟。嗟夫!可敬呼?!可怕呼?!

  聽到這條傳聞的公孫先生只是微微一笑,不予置評,繼續埋頭批覆公文大業,順便聆聽窗外某四品護衛、某從六品校尉以及某隻白耗子例行的鬥嘴戲碼。

  「我說小金子,我真就想不明白了,五爺我扮的女子,那絕對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可那花花太歲怎就看上你了?還說小金子你是什麼女扮男裝?!」白玉堂搖著扇子,上下將金虔一番打量,滿面不解。

  「五爺所言甚是,咱也覺得——那花花太歲的眼睛真是太毒了……」金虔一臉贊同道。

  「咳!」一旁展昭乾咳一聲。

  「額!咱的意思是,那花花太歲的眼睛根本就是留著喘氣的,啥用都沒有!按理來說,他應該一看見五爺您這位傾國傾城的美人,就立即色心大起雄心大壯將五爺綁回家中……」金虔忙補言道。

  「小金子!」白玉堂呲牙。

  「咳咳!」展昭乾咳兩聲,望向金虔,頓了頓,「金校尉,你身形消瘦,平日裡又多不注意身姿言行,被人誤認為女扮男裝也不稀奇。」

  「貓兒,我看你眼睛才是留著喘氣的!」白玉堂一臉鄙夷看著展昭,「小金子從頭到腳哪裡像女人了?」

  「呃……」金虔撓頭。

  「……」展昭垂眼。

  「不過貓兒說得也對,小金子你平日裡總是彎腰駝背、萎靡不振的,實在是沒有氣勢!」白玉堂摸著下巴想了想,突然一拍手道,「小金子,你應該像五爺這般——」說著,唰一下展開扇子,隨手一搖,「抬頭挺胸,英姿勃發,方能盡顯男兒本色!」

  春光明媚,白玉堂一身雪衣颯颯揚舞,桃花眼眸春水悠悠,宛若畫中之仙,好不惑人。

  是盡顯妖孽本色吧!

  金虔暗自吐槽。

  「金虔!」展昭滿頭黑線,上前一步,「莫要聽白兄亂說。」

  「什麼亂說?五爺我這是為了小金子好!」白玉堂一巴掌拍在金虔後背上,「聽我的,抬頭、挺胸!」

  「額!」金虔被白玉堂一耗子爪拍的腰板一挺,還真做出一個抬頭挺胸的姿勢,只是這「胸」剛好挺到了站在身前展昭面前,差一點就要貼在展昭身上。

  「!」

  展昭倒倒吸涼氣,好似受了驚的貓兒一般,噌一下跳出老遠,一雙耳朵騰得一下染上緋紅,一臉怒意瞪向白玉堂:「白玉堂!」

  「啊?」白玉堂不耐煩扭頭看向展昭,頓時一愣。

  陽光灑金,藍衣青年如玉俊顏飄上一抹紅暈,勝似朝霞,一雙貓耳朵,紅顫透明,當真是令人怦然心動。

  白玉堂雙眸不自在飄移:「幹、幹嘛?」

  「展某的下屬,展某自會教導,不勞白兄費神!」

  「我偏愛管!」

  「白玉堂!」

  「臭貓!」

  這邊,翩翩白衣俠客俊容飄紅,那邊,藍衣護衛雙耳如緋,你瞪一眼,我飛一眸,當真是——當真是——滿園春色關不住,兩隻紅杏出牆來。

  金虔一雙眸子在二人身上走了幾個來回,唇角勾起詭異弧度,背後黑霧嗖嗖翻騰:「嘿嘿——」

  一貓一鼠若有所感,同時怒目瞪向金虔。

  「小金子!」

  「金虔!」

  「誒?」金虔瞬間換上純良表情,抬首望天,但見萬里晴空,白雲朵朵,一對大雁翔飛掠過天際,不由嘖嘖讚道,「春天,真是個好季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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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2:34 |只看該作者
騙中騙 第一回 野郊宿竟入黑店 埋伏重錦鼠入險

  蕭蕭遠樹疏林外,一半秋山藏月弦。

  偏僻鄉道之側,一座荒郊野店獨立,店中隱隱燈光透窗而出,顯出門頭牌匾上的四個大字。

  「喜來客棧?!」

  金虔仰頭瞅了一眼頭頂的牌匾,又眯眼環顧眼前建築的外觀。

  初上月光籠罩在野店屋簷之上,泛出冰涼水光,二層樓閣在秋風中吱呀作響,冷清大門之前只有兩個慘白的燈籠在秋風中搖搖欲墜。

  若不是大門上的牌匾顯示這是一家客棧,金虔當真要以為這是義莊之流的詭異建築。

  「呃……咱們今晚當真要住在這?」金虔回頭望向身後的幾人,發表自己的觀點,「看起來——不大靠譜啊!」

  「此地距城鎮尚遠,若不在此店投棧,怕又要露宿荒野。」展昭順手將馬匹拴好,抬眼掃視一圈,俊容上也略顯遲疑,回頭望向剛下車的顏查散道,「只怕這客棧條件簡陋,唐突了大人。」

  「無妨、無妨,只要別像昨夜一般——咳!」顏查散瞄了一眼展昭和金虔,輕咳一聲。

  「像昨晚一般露宿郊外有何不好?」白玉堂搖著扇子湊上來,挑釁似的望了一眼展昭,又朝金虔挑眉一笑,「小金子,不若和昨夜一般,與五爺去樹頂賞月觀星可好?」

  金虔只覺頭皮一麻:「五爺,這等高技術含量的活計您還是找別人吧——」

  「小金子放心!」白玉堂一雙風情萬種的桃花眼飛出兩朵粉紅花瓣,「今夜,五爺定不會讓某隻臭貓還有某個石頭臉攪了咱倆的雅興。」

  「咳咳——」顏查散開始清嗓子。

  隨在顏查散身後,拎著兩個大包袱的冰羽、也就是雨墨停住腳步,冷冷瞪向白玉堂。

  展昭周身騰起凜凜寒風:「明日還要趕路,白兄還是莫要做這些勞神之事。」

  「咱們還是住客棧靠譜!」金虔一個哆嗦,一個猛子扎進了客棧。

  眾人一踏進客棧,頓覺眼前一亮。

  這客棧本就不大,整個大廳也不過四桌擺設,其中兩桌已經坐滿八個魁梧漢子,吃酒換盞,屋內燈火通明,配上這八人吆喝划拳之聲,倒也顯得十分熱鬧,和這客棧外的冷清氣氛大相逕庭。

  「哎呦,五位爺!遠道來到的吧!裡面請、裡面請!」一個滿頭大汗的店小二迎了上來,招呼五人到一張桌子落座,慇勤問道,「幾位爺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備好上房!」白玉堂一甩摺扇,「店裡的招牌菜都給爺擺上來!」

  「好嘞!大爺您稍等,馬上就來!」小二滿臉堆笑退下,不多時,就端著起盤子疊著碗衝了回來,一一放在桌上,笑道,「幾位爺,慢用。」

  眾人定眼一看,桌上八涼八熱,雖只是家常小菜,倒也色香俱全,不由胃口大開,大快朵頤。

  「這個紅燒肉好吃!這個排骨也不錯,那個啥啥相當不錯嗯嗯嗯……」金虔筷子嘴皮子腮幫子皆是忙得不亦樂乎。

  「小金子,嘗嘗這個雞腿——」白玉堂挑出一個雞腿送到金虔碗邊,可還沒放到金虔碗裡,就被另一雙筷子搶了先。

  「別光吃肉。」展昭不動聲色給金虔添上一根青菜,筷子尖順勢一抖,竟是將白玉堂的一雙筷子震開了。

  「臭貓,你什麼意思?!」桃花眼不悅眯起。

  展昭垂眼:「食不言寢不語。」

  「臭貓,你找茬是吧?!」

  「白兄,飯菜要涼了。」

  「展昭,五爺我這一路看你不順眼很久了!」白玉堂豎眉呲牙,一雙筷子夾著一個油膩膩的雞腿直攻展昭面門。

  展昭不慌不忙,手持筷子順勢一擋,白玉堂的筷子哢吧斷了一根,那雞腿不偏不倚恰好掉到了展昭的碗裡。

  白玉堂眉梢一動,反手用斷筷戳著一個饅頭甩到了展昭臉上。

  展昭見招拆招,一來二去,這饅頭又掉到了白玉堂碗裡。

  於是乎,飯桌上的一貓一鼠又開始例行用膳時間的小型切磋,桌上的紅燒肉排骨青菜湯湯水水無一倖免,各色菜品半空飈飛,幸是這二人功夫卓絕,能令這一桌子的美食僅在本桌範圍內移影換位,絲毫未打擾到其它桌的客人。

  同桌的另外三人,早已見怪不怪。

  面無表情的雨墨手疾眼快從倖存菜品中挑出勉強能看的殘骸,迅速放到金虔碗中,如有餘力,還不忘給一旁的顏查散碗裡揀上一兩口。

  金虔一手端碗,一手扒飯,細眼在展昭和白玉堂身上穿梭往來,眉眼彎彎,滿臉抑制不住的笑意,口中「好事將近,做媒趁早」等意義不明的黑色話語隨著大米飯粒噴出。

  顏查散垂眼拚命刨飯,眼角餘光偶爾瞄一眼金虔,又是一陣哀聲嘆氣,一臉苦色。

  眼看展昭和白玉堂小型切磋開始失控,展昭一雙筷子不堪承受如此激烈的打鬥,哢吧斷成四節,插在筷子上的最後一根雞腿受慣性所致,呈現一個優美的拋物線,遠遠拋向了大門口…

  「鏘——」

  一道刺目寒光在客棧大廳內一閃而逝。

  那個雞腿在空中被人一劈兩半,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屋內喧譁之聲瞬時消弱,大廳內的客人不約而同都望向客棧大門。

  只見客棧門口站立一個俠客裝扮的少年,十七八歲模樣,一身藏青短衣襟,腳踩薄底黑布靴,後背一柄寬刀鞘,

  斜跨一個大包袱,頭頂紮了一個衝天髻,圓臉濃眉,面色黝黑,雙頰紅潤,虎目大眼,炯炯有神。

  此時,俠客少年正瞪著地面上的雞腿,有些不好意思:「原來是個雞腿,俺還以為是暗器——」

  廳內隱傳嗤笑之聲,那八名大漢又開始喝酒划拳,大廳內又是一陣熱鬧。

  「這位小爺,您是打尖還是住店啊?」小二忙迎上去招呼道。

  「俺找人。」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齊刷刷的牙齒。

  「誒?」小二一愣,呆呆看著那少年步履如風走到廳中那八名大漢的桌前,頗有禮貌敲了敲桌子,提聲問道,「揚州八虎?」

  正圍著桌子喝酒吃肉的八個大漢猛然噤聲,一臉詫異望向那少年。

  「小子,你認識我們?」

  「揚州八虎——」那少年一本正經點點頭,從身前的大包袱裡抽出一大卷畫捲出來,一張一張對著那八個大漢的臉面翻看,一字一句道,「揚州八虎,山西劫殺商販七人,河南劫殺鏢師兩人,九條人命,犯案纍纍,手段兇殘,罪大惡極,凡擒之送至官者,賞銀三百兩……」

  「啥?!這八個醜不拉幾的大漢居然這麼值錢?!」

  話音未落,就聽角落一桌傳來一聲驚呼。

  但見角落那桌五人中,一個灰衣消瘦的細眼少年雙手撐桌,兩眼發亮,激動萬分,瞧那架勢,眼看就要從桌後蹦出直衝這揚州八虎殺過來。

  「咳!」

  細眼少年身側的藍衣青年乾咳一聲,那少年頓時一個激靈,老老實實溜回座位坐好。

  這一桌的小動靜,那揚州八虎根本沒放在眼裡,此時,這八人被這少年點破身份,卻是絲毫不惱,個個有恃無恐瞪著那背刀少年,哄笑道:

  「嘿嘿,臭小子,毛都沒長齊,就想來找我們揚州八虎的麻煩,你這不是找死嗎?」

  「小子,你還是趕緊回家喝奶去吧。」

  「哈哈哈哈哈……」

  「俺已經快十八了……」那大眼少年有點不高興,嘟嘟囔囔收回畫卷,抬眼豎眉,提聲喝道,「揚州八虎,若是識相的,就速速隨俺去投案自首!」

  「哎呦呦!脾氣不小啊!」

  「臭小子,你個兒不大,口氣倒不小,我們哥幾個倒要看看,你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能奈我們揚州八虎如何?!」

  「如何?」那大眼少年虎目一瞪,噌一下從背後抽出一把兵器,攜風帶煞朝揚州八虎的桌子劈下,只聽「哢嚓」一聲巨響,那桌子被劈成兩半,酒菜盤碟碎落一地。

  揚州八虎頓時一驚,八雙眼睛直愣愣看著那少年慢吞吞舉起手中兵器,沉聲道:「你們隨不隨俺走?!」

  眾人這才看清楚,那少年手裡的兵器,通體漆黑,刀鋒銳利,寒光四射,寬約三寸,卻僅有一尺多長,竟是一把從中間齊齊斷開的斷刃長刀。

  屋內一片死寂。

  「一尺斷刀——你是斷刀客艾虎?!」

  揚州八虎中有人認出這斷刀的來歷,頓時神色大變,如臨大敵,八人同時竄起身,抽刀拔劍,將那少年圍在了了中央。

  那少年倒是十分鎮定,炯炯大眼一一掃過揚州八虎,刀刃一翻,「斷刀艾虎,不吝賜教。」

  話音未落,身形已如旋風般暴起,燈火照耀下,斷刀寒光猶如密網一般將那揚州八虎冷冷罩住。

  揚州八虎怎肯束手就擒,呼喝衝上前,和那少年混戰一片。

  一時間,客棧大廳之內,碎碗破碟亂飈,斷筷碎菜齊飛,好不熱鬧。

  「哇塞,這個叫什麼斷刀艾虎的,看起來有兩把刷子啊,一個人對戰八個人都綽綽有餘!」金虔捧著飯碗,躲在安全角落,嘖嘖發表感想。

  「斷刀客艾虎,這兩年在江湖上小有名氣,倒也有幾分本事,不過比起白五爺我來自然還是差遠了!」白玉堂一臉資深前輩的模樣評論道。

  「要不,咱們上去幫幫忙,萬一能擒住一虎兩虎的……嘿嘿,八虎三百兩,一虎就是三十七兩半,兩虎就是七十五兩,四虎就有……」金虔一臉激動計算道。

  「吃菜。」展昭給金虔碗裡放了一顆青菜。

  「咱吃飯。」金虔垂頭刨飯。

  說話間,那斷刀艾虎已經將揚州八虎一一擒住,八人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看那揚州八虎怒顏赤目卻又無聲無息的模樣,顯然是被點了穴道。

  只見那艾虎從背後的包袱裡掏出一捆麻繩,將八人四個一組分別捆綁,然後,竟一隻手抓起一組,甩起胳膊將兩捆人甩到客棧角落,好似堆柴火一般將八人成了兩堆。

  眾人頓時目瞪口呆。

  「這小子,是吃狼肉長大的吧,好大的力氣!」金虔瞠目。

  「江湖傳言,斷刀客艾虎天生神力,江湖鮮有對手,果然不虛。」展昭略顯驚異,低聲道。

  「不過是莽力罷了。」白玉堂一臉不以為然。

  「當真是英雄出少年。」顏查散一臉興致。

  而雨墨,自然還是一副面癱模樣。

  說話間,艾虎已經將八人堆碼整齊,拍了拍手,轉身朝展昭一行一抱拳:「打擾幾位用飯了,抱歉。」

  「無妨、無妨。」金虔忙擺手道。

  「小英雄,如若不棄,不如和我等一同用膳?」顏查散起身邀請道。

  艾虎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五人身上打了個轉,黝黑皮膚上浮上兩坨紅暈,有些不好意思搖了搖頭,道:「俺、俺不擅長和大姑娘相處,俺還是自己吃吧。」

  說罷,就將已經嚇得哆裡哆嗦的小二叫來,吩咐了幾個小菜,自己悶頭吃了起來。

  而金虔這一桌——

  「大、大姑娘?!」金虔頭皮一麻,第一反應是掃了一眼自己的衣衫,確定並無破綻後,望向展昭,得到展昭默默肯定後,腦中靈光一閃,將目光移向了某人。

  無獨有偶,展昭、顏查散,甚至連雨墨都在同一時間同時將目光射向同一人。

  白玉堂桃花眼角抽搐,如畫俊臉猙獰:「都瞅著五爺作甚?!」

  顏查散、金虔同時垂頭、扒飯,肩膀可疑抖動。

  雨墨好似突然想通了什麼,點了點頭,也垂頭吃飯。

  展昭扭頭,肩膀抖動頻率異常。

  白玉堂額角蹦出一個清晰十字架,拍案而起:

  「那個斷刀的臭小子,我要剝了他的皮!」

  「五爺,淡定!淡定!」

  「白兄,大人不記小人過!」

  金虔和顏查散同時跳起,手忙腳亂按住白玉堂。

  「白兄為何如此惱怒?」展昭端坐一旁,唇角微勾,「那艾虎只是誤會我五人中有一人是女子,又未指名道姓說白兄是女子,白兄若真打殺出去,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展大人……」金虔扭頭,細眼圓瞪。

  貓兒你是在吐槽嗎?!

  「展兄……」顏查散扶額。

  展護衛你就不要煽風點火了!

  雨墨:……

  白玉堂瞪著展昭的桃花眼眸中幾乎能迸出火星子,直直瞪了半盞茶的功夫,才冷哼一聲,憤然落座。

  只是眼角的餘光,怎麼看怎麼有股子火藥味。

  於是,這一頓飯就在白玉堂急速散播火藥味的微妙氣氛中落下帷幕。

  *

  喜來客棧二層客房走廊處,奉旨出巡的開封府一行人為十分關鍵的房間分配問題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那個……」金虔舉手,小聲道,「咱能申請一間單間嗎?」

  「不行!」展昭一口回絕金虔,「你今晚和展某一起……」

  「咳咳咳!」金虔驚得舌頭打成了蝴蝶結,「展展、展大人要和、和咱睡、睡……」

  喂喂喂!貓兒!如今你已經知曉咱是個雌性生物了,咱自然是相信貓兒大人您是隻安分守己守身如玉的好貓兒,只是、這個……那個……咱對咱的自制力真心沒啥自信啊……

  展昭一雙耳朵驟然染上胭色,提聲怒道:「你亂說什麼!今夜你和展某徹夜保護顏大人,三人一間!」

  「噶!咳!屬下瞭解、瞭解!」金虔乾笑。

  哎呦咱的娘誒,貓兒你早說啊,嚇死個活人!

  「臭貓,你的意思是讓五爺我和這個石頭臉一間?」白玉堂一臉嫌棄瞪了一眼雨墨,「五爺我才不幹!五爺我要和小金子睡一間,臭貓和石頭臉去保護顏兄。」

  雨墨默不作聲,向金虔湊近了幾分,一伸手把白玉堂推到了展昭身邊:「雨墨和金虔,展昭和白玉堂。」

  「五爺才不要和隻臭貓睡一起!」白玉堂頓時暴跳如雷。

  「其實咱覺得……」金虔細眼在展昭和白玉堂身上打了個轉,細眼彎彎,「雨墨的提議可以考慮啊……」

  「金虔!」

  「小金子!」

  窄小走廊上展昭和白玉堂怒喝此起彼伏。

  「咱的意見僅供參考……」金虔縮頭。

  「咳咳,依顏某之見……」一直被撂在一邊的顏查散終於看不下去,開始出頭和稀泥,「如此荒村野店——不若,我們同睡一間以策安全如何?」

  一陣沉默後,眾人都默認了這個安排。

  之後,由於五人同睡一間,顏查散作為欽差大人,自然要睡床鋪,餘下四人當然只能打地鋪,於是,就地舖位置又開始了第二輪的激烈競爭。

  展昭、白玉堂、雨墨都要挨著金虔睡,可金虔由於某個特殊原因顯然不能和這幾個雄性生物挨著睡,幾番爭執下來,最後還是顏查散首次擺出官威,命令金虔睡床鋪,自己和展昭等人打地鋪,這才堪堪結束了爭鬥。

  兩番爭執下來,竟是耗費了一個時辰之久,待眾人鋪好地鋪、熄燈滅燭和衣入睡之時,已經到了下半夜。

  *

  漏水沉沉靜,疏月罩床邊。

  金虔勞累數日,加上半宿的折騰,頭一沾枕頭就覺得睡意鋪天蓋地襲來,意識隨著周公裊裊消逝,然而,就在即將睡死的前一瞬,一抹香氣毫無預兆湧入了鼻腔。

  好香啊……真是上好的迷香,就這濃度和水準,起碼要三錢銀子一兩……

  迷迷糊糊間,金虔依然在盡忠職守進行估價工作。

  慢著!迷香?!

  金虔雙眼赫然睜開,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卻見屋中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啥都看不清,忙又深吸了兩口氣,只聞香氣較之前又濃郁了幾分,頓時大驚。

  娘的,居然有人往屋裡吹迷香!難道這是家黑店?!要劫財劫色不成?!

  想到這,金虔不由一個激靈,手腳並用往床邊爬,奈何視線不明,沒掌握好平衡,剛探身到床邊,身下驟然一空,順著床邊嗖的一下滑落,噗嗤一下趴在了一個溫軟物體之上。

  淡淡青草香氣湧入鼻腔——

  誒?!

  金虔只覺頭皮一炸,背後汗毛噌的一下豎了起來。

  額滴娘親啊,不會這麼湊巧吧?!

  金虔肝膽哆嗦,手腳撐起身形,一寸一寸向上蹭去。

  雙眼已經漸漸適應黑暗,展昭俊顏輪廓一點點展現在眼前。

  睫毛長密,薄唇輕抿,呼吸溫軟,吹拂鼻尖。

  咕咚!

  金虔但覺口水分泌瞬間過剩,腦袋好似頂了一口大鍋,暈暈沉沉,頭重腳輕,險些撲倒。

  穩住!穩住!所謂色不異空不異色,色字頭上一把刀,咱要淡定,淡定!所謂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金虔一邊心中默默念叨自創的清心寡慾咒,一邊慢慢撐起身形,準備旁移。

  可剛撐起不到兩寸高,就聽身下之人呢喃一聲:

  「金……虔?」

  這一聲,就如炸雷一般,頓令金虔僵硬如石。

  細眼緩緩移動,直勾勾盯著那近在咫尺的長睫輕顫開啟,朦朧黑眸中倒映出金虔亂蓬蓬的髮型。

  「金……虔……」平日清朗嗓音此時卻是有些沉啞,聽得金虔背後雞皮疙瘩爭相恐後雄起。

  「展、展展大人,咱、咱咱是不小心、您、您別、別誤會……」金虔緊張得每出口一個字都要抖三抖,「咱、咱這就走……」

  「不准走!」暗啞聲線猝然貼近。

  金虔就覺眼前一花,一個天旋地轉,待回過神來,自己竟是被展昭一個翻身壓到了身下。

  就在距離金虔鼻尖不到半寸的上方,展昭深邃黑眸中晶亮頻閃,好似粹了灼灼火光,寸寸拂燒金虔肌膚。

  這、這這是……啥、啥啥情況啊啊啊!!

  金虔細眼幾乎崩裂,腦海中電閃雷鳴,劈裡啪啦一陣亂響,瞬間就將為數不多的腦細胞給劈成了渣渣。

  「展某不准你走……」展昭微啞聲線喃喃吹在金虔耳畔,已經魂飛天外的金虔眼睜睜看著展昭鼻尖距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灼熱呼吸絲絲掃在金虔哆嗦不止的蒼白嘴唇之上。

  「展、展大人……您、您您您醒醒啊!」在最後一絲意識飛走前的一瞬間,金虔拼盡全身力氣才擠出了幾個字,幾乎是擦著展昭薄唇飄出的。

  展昭的動作瞬間凝固,黑眸一顫,立時恢復清明。

  「金……虔?」

  「是、是屬下……」金虔渾身汗毛都在哆嗦,眼皮抖得好似得了羊癲瘋。

  展昭星眸暴睜,猝然撐起身形。

  金虔連滾帶爬竄到一邊。

  屋內光線昏暗,靜寂曖昧,唯有愈來愈急促的心跳聲,有如戰鼓一般雷動作響。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只是這心跳亂了章法,慌了節奏,竟是令人無法分辨到底源自何人心聲。

  半晌,某位御前護衛大人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只是每出口一字,屋內溫度便反常上升一截。

  「適、適才,展某以為、以為是在夢中,所、所以……」

  「夢、夢夢?」金虔本被驚的三魂跑了一半,此時聽到展昭所言,腦中靈光一現,頓時恍然大悟,咬牙道,「奶奶的,好狠的迷香,居然能亂人心智!」

  靠,原來是迷香的作用,差點嚇死咱老人家!

  「迷香?」展昭一怔,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屋內不妥之處。

  空氣中隱隱飄蕩詭異花香,旁側地鋪上的三人睡得人事不省……

  「怎麼回事?!」清朗聲線恢復如常。

  金虔立即蹭到展昭身側,壓低聲線道:「展大人,這家店怕是有問題!屬下還是先喚醒顏大人他們為好。」

  展昭不著痕跡後撤半寸,點頭:「好。」

  金虔忙爬起身,掏出清毒丸一一捏碎,依次拍在白玉堂、顏查散和雨墨口鼻處,喚醒三人。

  待眾人恢復清明,略一分析,便覺大大不妙。

  「莫不是這家是個黑店?」白玉堂黑著臉道。

  「來者不善!」金虔煞有介事豎起一根手指道,「這迷香十分蹊蹺,貌似有迷幻神智之效,剛剛展……」

  「咳!」展昭輕咳一聲。

  「呃……」金虔一頓,收回手指,定聲道,「總之,十分邪門!」

  「如今該如何應對?」顏查散將目光移向展昭。

  「此時我等尚未探的此店的底細,還是莫要輕舉妄動。」展昭皺眉道。

  「沒錯,以不變應萬變,就埋伏在屋中。」白玉堂點頭,「他們定然不知我等已經清醒,待他們放鬆警惕進屋之時,再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好!」顏查散點頭,「就依二位所言。」

  制定好作戰方針,眾人便坐好準備,埋伏門後角落,守株待兔。

  不多時,就聽門外傳來細碎腳步聲,伴隨刻意壓低的談話聲。

  「大哥,那迷香沒問題吧。」

  「八弟放心,那迷香是一個高人送的,這些份量莫說這幾個人,就算是二三十人都不在話下。」

  「哼哼,這次定要那個臭小子吃不了兜著走!」

  「對了,這五個人呢?看起來也像練家子。」

  「哼!管他是什麼人,反正到了我們兄弟手裡,跑不了!」

  屋內眾人聽罷,不由一驚,這聲音竟是那揚州八虎。

  隨著腳步聲漸漸逼近,眾人嚴陣以待,守在門口的展昭、白玉堂緊握劍柄,雨墨抽出滅月弦,金虔掏出煙霧彈夾在指尖,就連毫無武功的顏查散也抄起一個燭台。

  腳步聲停在了門口,四道人影映在門窗之上。

  金虔額頭冒出冷汗,捏緊藥彈。

  進來啊!你們敢進來就要你的小命!

  門口一個人影舉起了手裡的兵器,白玉堂畫影亮刃,巨闕寸寸出鞘——

  「哐當!」

  突然,一聲巨響從遠處傳來,緊接著,一聲大喝響徹整個客棧。

  「奶奶的!竟敢偷襲你艾爺爺!」然後就是一陣兵器交接聲響。

  門口四個人影停住動作,驟然朝外側衝去,邊衝邊喊:

  「該死,不是說那個艾虎早都被迷暈了嗎?」

  「這個臭小子,真是難纏!」

  「快,去幫三弟他們!」

  聲音急速遠去。

  屋內眾人頓時一怔,愣愣對視。

  「怎麼辦?」金虔問道。

  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一眼。

  「形勢已變。」展昭拔出巨闕。

  「衝出去!」白玉堂一腳踹開屋門,率先奔出。

  金虔和雨墨左右護住顏查散隨後衝出,展昭壓後,五人前後呼應,直直衝下大堂。

  大堂正中,那揚州八虎其中六人已經和艾虎戰成一團,但此時戰況和晚膳之時大不相同。

  但見那艾虎面色泛白,動作微滯,遠不如之前靈活凌厲,顯然受了那迷香的影響,而揚州六虎卻是越戰越勇。

  白玉堂回首望了展昭一眼,展昭微一頷首,後撤一步護到顏查散等人身前;白玉堂眯起桃花眼,回身清嘯一聲,拔劍衝入戰圈。

  「金虔,雨墨,保護顏兄。」展昭橫劍在胸,直身立在三人之前,穩如泰山。

  金虔和雨墨忙一左一右將顏查散護住。

  再看廳中情形已然大大不同。

  原本艾虎武功就高於這六人,由於迷藥之故才處處受制,此時加入白玉堂相助,那揚州六虎頓落了下風。

  斷刀如風,畫影繚亂,雖然毫無配合,個打個的,但也不過五十多個回合,那揚州六虎便後力不足,眼看就要敗下陣來。

  就在此時,一直護在金虔等人身側的展昭突然神色一變,口中急喝:「小心,有暗器!」

  話音剛起,就見二層樓閣之上,寒光驟閃,數十利箭如雨,直衝眾人射出。

  白玉堂和艾虎大喝一聲,手中斷刀、寶劍環舞如風,步步後退,雨墨蕩出滅月弦,勉強將顏查散和金虔護住,展昭手中巨闕狂掃,上前接應白玉堂、艾虎二人,六人被連綿不停的箭雨逼得步步後退,最後被逼到了一個屋柱之後,僅憑展昭、白玉堂、艾虎三人用兵器擋住箭雨。

  「哈哈哈哈,四弟、六弟,使勁兒射,射死他們!」大堂內的揚州劉虎朝二層樓上埋伏的二虎喝道。

  「陰險小人!」白玉堂掃開一隻利箭,冷笑一聲,「小金子,還等什麼?」

  「金虔!」展昭黑眸一掃,「藥彈!」

  「明白!」金虔耳尖一豎,瞬間抓出兩顆煙霧彈,甩開膀子就扔了出去。

  「轟隆隆——」

  一團黃褐色煙霧騰起,還夾雜著各種刺鼻味道。

  箭雨猝然停止。

  就聽「撲通、撲通」數聲巨響,好似有重物砸落地面。

  眾人探頭一望,包括埋伏在二層上的兩虎在內,那揚州八虎盡數暈倒在地。

  「還是金兄的藥彈厲害。」顏查散感慨道。

  「好厲害!!」艾虎兩眼瞪得溜圓,滿面不可思議望向金虔,「小兄弟,你這什麼彈的可真夠勁兒啊!」

  「不過彫蟲小技,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金虔打哈哈道。

  艾虎定定望了金虔一眼,這才將目光移向其他幾人,抱拳道,「多謝諸位英雄出手相救,艾虎沒齒難忘!」

  「不必言謝,我等還是先——」展昭剛開口,卻被一聲哭號打斷。

  「哎呀,我的店啊啊啊!!」就見一個男子衝到大廳正中,望著碎裂一地的桌椅,掩面嚎哭,「爛了!全爛了啊!」

  正是之前接待眾人的小二。

  「掌櫃臨出門之時讓我打理店面,這才一天,店裡就被砸成了這個模樣,這、這這……掌櫃的回來肯定會扒了我的皮啊啊啊!!」那小二環視一週狼藉不堪的現場,又是砸胸脯,又是抹眼淚,哭得好不熱鬧。

  「那、那個,小二哥,對不住,俺、俺賠錢就是。」艾虎上前一臉歉意道。

  「賠錢?」小二一聽,一抹眼淚,雙眼閃閃亮瞪向艾虎,「小英雄,這家店面可是我們掌櫃的祖上傳下來的,一桌一椅、一碟一碗都價值連城啊!」

  艾虎一聽頓時就呆了,半晌才木然回道:「價值連城?俺、俺只有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那連一張桌子都賠不起!」小二惡狠狠瞪了一眼艾虎,又將目光射向展昭等人,「幾位爺,你們是不是也賠點銀子啊?」

  此話一出口,且不說展昭、白玉堂、顏查散等人是何等表情,某位嗜錢如命的傢伙就好似打了雞血一般,一個猛子竄了出來,提聲高喝:

  「臭小子,碰瓷兒的是吧!」

  只見金虔一挽胳膊袖子,一把將艾虎撥拉到一邊,一臉凶神惡煞模樣朝店小二喝道,「就你這一屋子破爛,你竟敢獅子大開口說什麼價值連城?!」說著,低頭眯眼,死死盯著那店小二,「臭小子,做這等訛人錢財買賣,你難道就不怕天打雷劈遺臭萬年?!」

  「欠、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店小二被金虔的氣勢嚇得一縮脖子,結結巴巴辯解道。

  「行!欠錢當然要還!」金虔氣勢大漲,以指點江山的氣魄環視一週,「咱看這一屋子的破破爛爛,最多給你五兩銀子!」

  「五、五兩?!」店小二結巴的更厲害了。

  被擠到一邊的艾虎一臉震驚望著金虔,目瞪口呆。

  而其餘眾人皆是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問題是,咱掏錢住店,你就有保護客人的義務。如今咱們在你的店裡被人偷襲,心理身體都遭受了巨大的創傷,咱說小二哥……」金虔眯眼一賊賊一笑,「咱也知道你做生意不容易,多了咱們也不要,每個人五兩心理損失費!我們五人一共二十五兩,扣掉賠償的五兩,你給咱二十兩就行了!」

  說罷,金虔豪氣萬千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

  店小二直直瞪著金虔,臉皮抽搐不止。

  而站在金虔身側的艾虎表情已經從震驚化作了敬佩。

  展昭、白玉堂、顏查散、雨墨面色各有千秋,皆上前幾步,不知不覺都圍到了店小二和金虔周圍三尺之內。

  「小金子,你這張嘴啊……」

  「金兄……」

  「……」

  「金虔,怎可如此強詞奪理?」

  「砸店自然要賠!」金虔回首,一臉正氣凜然義憤填膺,「可這小子分明是想訛人!咱身為大宋子民,怎可放任這等黑店逍遙法外,咱這是就事論事,既然要算,就算個清楚明白……」

  「嗖——」

  突然,金虔的長篇演說被身後一聲細響打斷。

  展昭臉色驟然一邊,一把將金虔拽到了身側。

  誒?!

  還未等金虔回過神來,但聽喀拉一聲轟響,只覺腳下驟然一空,六人所站地面竟是突然塌陷,變作一個巨穴,好似怪獸一般,將眾人吞噬。

  金虔急速下墜之時,眼角餘光分明看到剛剛還站在自己身後的店小二手拽一根繩索蕩在房樑之上,滿面張狂笑意:

  「這次你們死定了!!哈哈哈哈——」

  *

  失重的下墜感讓金虔感覺五臟六腑都翻起了跟頭,求生本能迫使自己手腳並用箍在某個名為御貓的救命稻草身上,也顧不得追究耳邊猝然超速的心跳聲來自何方。

  週遭兵器摩擦石壁刺耳聲響,一片漆黑中劃出數道耀眼火花,下墜速度迅速減弱,不消片刻,金虔便覺腳下一穩,平安落地。

  「噗」有人點亮了火摺子,照亮週遭。

  「該死,竟著了道!」距離自己不過一步之遙,站著一臉懊惱的白玉堂,一手正抓著驚魂未定的顏查散,一手握著畫影寶劍。

  雨墨面無表情站在顏查散身後,沉默打量四周。

  展昭右手持劍,左手將好似八爪魚一般扒在自己身上的金虔飛速扯了下來——如果忽略紅色素略顯偏高的貓兒耳朵的話,倒也稱得上是鎮靜自若。

  而距五人三步之外,正是斷刀客艾虎高舉火摺。

  憑藉微弱火光,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個又高又深的石室,四牆皆用整齊光滑的石磚砌成,石壁之上隱能看到苔蘚水漬。

  「這是什麼地方?」顏查散驚問道。

  「像是一個巨大的石井。」展昭走到石壁前,摸了摸石壁推測。

  白玉堂從懷裡掏出一個火摺子點亮,足尖踏著牆壁一點,蹭一下竄出半丈多高,可待力竭再踏牆壁向上之時,卻是腳下一滑,驟然墜地。

  「不行,這石壁頗為光滑,上面的苔蘚更是滑膩,借不上力。」白玉堂皺眉道。

  「誒?!」金虔哭喪著臉道,「那豈不是要被困死在這口井裡?!」

  「抱歉!」艾虎一臉歉意,垂首抱拳道,「若、若不是因為俺招惹了那揚州八虎……都是俺連累了幾位!」

  「這會兒還說這個有屁用!」白玉堂翻了個白眼,「還是先想辦法出去吧。」

  說罷,就高持火摺子走到牆邊,探手細細摸索長滿苔蘚的石壁。

  「白兄,你這是?」顏查散問道。

  「噓——」白玉堂一邊摸索,一片敲擊石磚,低聲道,「此處水汽豐富,空氣潮新,定是有機關通往外處——就是這!」

  說著,猛然朝其中一塊石磚擊出一掌,就聽哢嚓一聲,那石磚竟是陷入石壁,緊接著,就聽石壁中哢噠一聲,好似什麼機關被打開了一般。

  旁側一面牆壁隆隆兩側旁移,顯出一條幽深石道。

  眾人不由驚嘆萬分。

  「走!」白玉堂一臉謹慎,帶領眾人步入石道。

  一路行來,白玉堂甚是小心,每走數步,便用隨身暗器飛蝗石探路,恐有機關陷阱埋伏,可奇的是,一路平靜,連半個機關也未遇見。

  大約走了一炷香時間,眾人便感到漸有風氣流動,再往前走,眼前便出現了一個狹長的石道,石道盡頭隱有微弱光亮。

  「前面應該就是出口……」白玉堂停住腳步,緊蹙眉頭,手持火摺子四下細細照了一番,又探手在周圍石壁上細細摸索敲擊一遍,甩出幾顆飛蝗石。

  圓潤石子落地滾動,響聲清脆,除此之外,毫無半點聲息。

  「莫不是我多心?」白玉堂喃喃自語,上前一步。

  「哢噠!」

  突然,眾人頭頂傳來一聲微弱聲響,若不細聽,幾乎令人忽視,但在場諸人,除了顏查散和金虔,都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這等細小聲音自是聽得分外清晰。

  「小心!」白玉堂高喝一聲,猛然閃身後撤一步,就在這一瞬,一道巨大黑影從天而降,哐噹一聲巨響落地,眾人只覺眼前一黑,剛剛還能看見的道口那點點微弱光線瞬時消失。

  竟是一座巨大的石門將石道封死。

  石道內一片死寂。

  「唰——」白玉堂點亮火摺。

  朦朧火光下,眾人定眼一看,但見這石門乃是用整塊巨石做成,嚴絲合縫將整個石道封住。

  而在石門之上,突兀刻著十二個大字:

  「四方動、三人啟、雙門斷、一鬼行」

  每個字都用血紅染料描過,一眼掃過,觸目驚心。

  「這是啥意思?看起來很不吉利啊!」金虔嚥了嚥口水,喃喃道。

  「莫不是——是機關暗語?」顏查散上前,細細研讀後向白玉堂問道。

  眾人同時望向白玉堂。

  搖曳火光下,白玉堂冠玉面容忽隱忽現,桃花眼中光芒暗藏,隱隱透出詭異之色。

  「白兄?」展昭開口喚道。

  「哼!」白玉堂突然冷笑一聲,朝著眾人一挑眉,自信滿滿道,「這等彫蟲小技,自是難不住白五爺我!」

  說著,就手持火摺,慢慢沿著石道邊緣走了一圈,待一圈走完,臉上得意之色更顯:「果然如此。」

  說著,朝金虔一招手:「小金子,過來幫忙。」

  「五爺,您吩咐!」金虔忙湊過去。

  「將那一塊地面掃乾淨。」白玉堂指著距離眾人三尺外的一塊地面道。

  「啥?」金虔細眼頓時繃大。

  有沒有搞錯,破譯機關的第一步居然是打掃衛生?

  「還不動手?」白玉堂呲牙。

  「雨墨幫忙。」

  「展某幫你。」

  雨墨和展昭同時上前一步。

  「不行!」白玉堂攔住二人,「只能小金子一個人去。」

  「為何?」展昭問道。

  雨墨也瞪向白玉堂。

  「因為小金子最瘦。」白玉堂挑眉。

  一片沉默。

  「咳!那個——不用幫忙,咱一個人就成!」金虔刺啦一下扯下一塊衣擺做成抹布,走過去撲啦啦一陣揮舞,頓時灰塵四揚,嗆人鼻腔,不消片刻,就聽灰塵中央的金虔傳出一聲驚呼:

  「哎?這是啥?」

  眾人一驚,展昭和雨墨一閃身就要衝出,又被白玉堂攔住。

  「莫急!」白玉堂一臉肅然,望向金虔提聲道,「小金子,你看到什麼?」

  「阿嚏……」金虔摸摸鼻子,指著地面道,「地上有四個字。」

  「什麼字?」白玉堂問道。

  「呃……貌似是……東南西北……」金虔有些不確定。

  「果然!」白玉堂揚眉一笑,「小金子你回來吧。」

  「哦!」金虔一臉莫名,回到眾人身側。

  「現在——」白玉堂桃花眼掃過身側幾人,頓了頓,道,「展昭、雨墨還有那個艾虎,你們隨我過去。」

  俊美容顏之上竟是難得一見的肅穆。

  被點名的三人不覺心頭一跳,不敢怠慢半分,緊隨白玉堂來到適才金虔打掃後的場地旁側,定眼一看,皆是一怔。

  但見此塊地面與他處不同,並非由青磚砌成,而是由四塊青石銜接拼成,呈「田」字四格狀,而每一個格上依次刻有「東、南、西、北」四個字,與石門上的暗語相同,每個字也皆用紅色染料描過,血色驚心。

  「展昭,你站『東』字,雨墨站『南』字,艾虎站『西』字,我站『北』字。」白玉堂肅冷聲線在石道中激起回音,「待我發令後,四人同時躍至各自負責的石塊之上,萬不可有半分差池。」

  「好!」四人正色,同聲應道。

  白玉堂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提聲道:「一、二、三、跳!」

  四人身形如電一閃,同時穩穩落在四方石塊之上。

  只聽哢噠一聲微響,四人所踩石塊同時下陷,下一刻,金虔等人就聽身後石門哐啷一響,粉塵墜落,竟是石門漸漸上移,封住的石道重新開啟。

  「成功了!石門打開了!」金虔手舞足蹈激動道。

  白玉堂顯然鬆了一口氣,轉頭對展昭道,「貓兒,你帶顏兄和小金子先出去,小心,莫要碰觸石壁。」

  展昭一雙黑爍眸子定定望著白玉堂:「白兄,你先走,展某壓後。」

  「臭貓,你又不懂機關之術,留下來有個屁用。」白玉堂挑眉道,「五爺我自幼研習八卦五行機關巧術,這等粗陋的機關,五爺我自是十拿九穩!」

  「但是……」展昭望了一眼足下下陷的石塊,皺眉道,「這機關,若是展某離開……」

  「放心,沒問題。」白玉堂自信滿滿道。

  展昭並未回話,仍是定定望著白玉堂。

  白玉堂被盯的甚是不自在,不由挑眉呲牙道:「難道你忘了包大人臨行之時是如何交待的?顏兄的安危可都在你身上了!」

  「當真無妨?」展昭不依不饒。

  「無妨!當然無妨!」白玉堂擺手道。

  「好!展某信白兄一次。」

  展昭頷首,足尖一點,飛離「東」字石塊後,卻不離開,黑爍雙眸仍望著離開的石塊。

  但見那石塊仍在深陷狀態,並無動靜。

  「絕對沒問題!」白玉堂拍著胸脯道。

  展昭黑眸四下打量,但見石道內一片寧靜,輕呼一口氣,朝白玉堂一點頭,轉身飛奔至顏查散和金虔身側。

  「呃——」金虔一臉不放心,望了一眼展昭,又瞅了瞅白玉堂三人,「要不,咱先去那石塊上站著?」

  「小金子,你瘦的沒幾兩肉,來了也沒用!」白玉堂怒道,「還不快走?!這機關開啟是有時限的,若是耽誤的久了,咱們誰也出不去!」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一驚。

  展昭面色一沉,一手拽住顏查散,一手拉住金虔,沉聲道:「隨展某走。」

  話音未落,就拉著二人一路疾奔而出。

  就在三人奔出道口之時,石道之內,突然傳來一聲細微的「哢噠」聲響。

  三人不禁大驚,同時回望。

  但聽石道內白玉堂厲聲高喝:「還愣著作甚,還不快走!」

  隨著白玉堂聲音,還同時傳出兩聲悶響。

  緊接著,就見雨墨一個竄身奔出,艾虎踉蹌撲地而出,屁股上還沾著一個腳印。

  「白——」金虔一嗓子剛開頭,卻驟然被人一把拽向後方。

  就聽「哐當」一聲巨響,一股濃厚煙塵瞬時蓋下。

  眾人頓時大驚失色。

  滾滾灰煙之中,隱約能看到石道出口上方突然墜下一座漆黑巨石,將石道牢牢封死。

  而白玉堂——仍被困在石道之中!

  「白玉堂!!」

  「白兄!!」

  「白五爺!!」

  眾人驚恐嘶喝響徹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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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中騙 第二回 錦鼠脫身眾人喜 騙中大案顯端倪

  破曉之前,空如沉墨。

  展昭、金虔、顏查散、艾虎、雨墨五人站在封死石道之外,面色驚懼。

  「白五爺,白五爺!」金虔撲到石門之前,雙拳狠狠鎚擊,那石門紋絲不動。

  「金虔,讓開!」展昭抽出巨闕,在石門上狠厲劈砍數下,奈何連道印子都沒有。

  展昭面色一沉,手腕一震,運起十分內力,旋身飛轉,手中寶劍如電劈下。

  「鏘!」

  巨闕彈震,展昭手臂一麻,虎口撕裂滲血,而石門之上卻僅留了一道淺淺的白印。

  「白玉堂——」展昭眸光急閃,在石門四周週遭細細打量,額頭隱顯汗跡。

  「機關!定有機關開啟此門!」顏查散學白玉堂用手掌在石壁和石門上細細摸索,手指和聲音一般,微顫難休:「四方動、三人啟、雙門斷、一鬼行……沒錯、沒錯!我明白了,『四方動』就是說四人身重可開啟第一道石門機關,『三人啟』是、是說——機關上僅餘三人身重即會開啟第二道石門機關,『雙門斷』就、就是指……」

  「第二道石門會封死出路?!」展昭驚瞪顏查散,面色如紙。

  「怕、怕正是如此……」顏查散的臉色比展昭強不了多少。

  「那最後那句『一鬼行』是……」金虔嗓音哆嗦。

  一陣死寂。

  「鬼」等於「死」!

  眾人面色慘白,竟無一人能說出都已心知肚明的結論。

  「白五爺!!」金虔高嚎一聲,好似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亂轉,「怎麼辦、怎麼辦?!」突然,一個竄身撲到石門前,開始蹲地狠命刨坑,「白五爺、白五爺,你一定要沒事啊!」

  見到金虔此舉,顏查散和展昭皆是一怔,唯有雨墨反應最快,一閃身也蹲在金虔身側,學著金虔的模樣一起使勁兒刨土。

  顏查散和展昭對視一眼,也立即加入挖坑戰線。

  一時間,塵土飛揚,烏煙瘴氣,將眾人弄得是灰頭土臉。

  還別說,不到片刻,幾人竟真從石門下刨出一個臉盆大小的土坑出來,就在眾人以為見到一絲希望之時,卻發現土層之下,竟是堅硬無縫的石板,再無法下挖半分。

  「怎麼會這樣……」顏查散渾身虛脫,一屁股坐在地上,雙目散神。

  「這是哪個殺千刀的傢伙設計的陷阱,一點活路都不留,咱問候你十八輩祖宗!!」金虔蹲在石門之前,一邊抓頭髮,一邊破口大罵。

  雨墨默默蹲在一邊,垂首不語。

  展昭單膝跪地,佈滿血絲雙眸一動不動盯著石門,右手狠狠攥緊劍柄,虎口血紅溢流。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之際,突然,從眾人背後傳來一聲高喝。

  「俺堂堂斷刀客艾虎,怎、怎能被女子捨命相救!」

  只見一直處於驚愣狀態的艾虎雙眼赤紅,一個猛子衝上前,把金虔擠到一邊,蹲身從幾人剛剛拋出的土坑探入雙手,大喝一聲,額頭青筋爆出,雙臂一抬,竟是硬生生將那石門抬起半尺。

  眾人霎時都驚呆了,下一瞬,猝然回神,趕忙上前同心協力抬住石門。

  這一抬才知道,這石門重逾千斤,若想抬起,實在是非人力所能為。

  金虔只覺自己的胳膊都要斷了,兩個腿肚子都在轉筋,其餘幾人也深感力不從心。

  「呀——喝!」

  就聽艾虎咋吼一聲,石門緩緩抬高半尺,但見艾虎身形驟然一沉,又是一聲大喊,那石門緩緩上移了半寸。

  可此時,艾虎已汗如雨下,面紅耳赤,已然力竭。眾人更是手臂痠軟,筋肉抖顫,無法再用力,眼看那石門一點一點慢慢滑下,眾人只覺心臟也一點點下沉。

  「白玉堂!」

  「白五爺!」

  眾人齊聲嘶喊從一尺多高的縫隙中傳入石道,激起陣陣回音。

  「你們在做什麼?」

  一個吊兒郎當的嗓音從眾人背後傳出。

  眾人悚然一驚,猛然回頭,霎時數目繃大。

  但見白玉堂抱著寶劍,一臉似笑非笑站在眾人身後。破曉曙光從白玉堂身後冉冉升起,風染黎金,燦影交疊,略沾塵土雪色衣袂隨著晨風蕩蕩飄舞,更顯某人身形飄渺如煙。

  眾人手上不覺一鬆,石門哐噹一聲墜地。

  「白、白五爺——」金虔細眼水光盈滿,蹲地嚎啕大哭,「五爺死了,變成鬼了啊啊啊啊!」

  「誰死了!」白影一閃,一個爆栗敲上金虔腦門,「五爺我長命百歲,天地同壽!」

  「誒?」金虔猛然抬頭,定眼在白玉堂腳下一掃,這才發現白玉堂是有腳的。

  「白玉堂!」展昭上前,一把扯過白玉堂的胳膊,黑爍眸子急急掃視白玉堂周身,直看得白玉堂面色尷尬,臉皮微燒,不自在冒出一句:

  「貓兒,你的一雙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白兄——」展昭慢慢鬆開白玉堂手臂,後撤一步,輕呼一口氣,再出聲之時,已恢復沉穩,「無事便好。」

  「白兄,我們皆以為你困在石道之中——」顏查散幾乎喜極而泣,「你是如何化險為夷?那四行詩上分明說——」

  「置之死地而後生。」白玉堂一把摺扇搖得呼啦呼啦甚是風騷,「那四行詩所言乃是這機關啟動之法,乍一聽,『一鬼行』似說留下的一人必死無疑,但以我白玉堂浸淫機關多年經驗,早已猜到石門降下之後定有它法脫身。」說到這,白玉堂啪一下合上摺扇,挑眉一笑,「果然不出我所料,待石門閉合之時,在石道上方便多了一個小道,正是逃生之路。」

  「白兄!」顏查散上前一步,「若是你推測錯了,那、那豈不是……」

  白玉堂望了一眼顏查散,桃花眼彎彎,自信滿滿道:「顏兄,陷空島錦毛鼠白玉堂的本事,你也不在江湖上打聽打聽,那可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機關高手,這等小陣仗,五爺還未放在眼裡。」

  「白兄!」顏查散提聲道,「話雖如此,但你今日之舉太過凶險,以後還是謹慎行事。」

  「啊呀,這等小機關……」

  「白玉堂!」

  「白五爺!」

  「白兄!」

  兩道人影同時閃到白玉堂身前,一個抓住了白玉堂的手腕,一個扯住了白玉堂的袖子。

  白玉堂一怔,愣愣看著眼前一高一矮的二人。

  「貓兒,小金子……」

  左側的藍衫青年,光潔額頭之上薄汗未消,一雙劍眉緊緊蹙成一個疙瘩,漆黑眸子一動不動盯著自己,眸光中,是掩不去的關心和緊張。

  「切不可再如此莽撞!」清朗嗓音中夾雜絲絲沙啞。

  「安全第一啊,白五爺!」右側的消瘦少年,一雙細眼瞪得好似兩顆黑溜溜的葡萄,直勾勾瞪著自己,扯住自己袖口沾滿塵土的雙手現在還在微微發顫。

  白玉堂只覺一股暖流湧入心口,雙頰隱隱發熱,目光硬生生從二人身上撇開,結結巴巴道:「好、好了,五爺我知道了……」

  展昭和金虔這才鬆一口氣,同時放開了白玉堂。

  顏查散望著面前的三人,不覺暗嘆一口氣,雨墨以微不可見的幅度緊了一下眉頭後,又恢復一臉面癱狀。

  「那個……俺……」艾虎揉著胳膊上前,朝白玉堂恭敬一抱拳,「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不過舉手之勞。」白玉堂一臉資深前輩模樣故作高深莫測笑道。

  艾虎臉上湧上敬佩之色:「素聞陷空島錦毛鼠白玉堂乃江湖少有的俠義之士,今日一見,果然是巾幗不讓鬚眉!」

  「客氣客——」白玉堂話音猛然停住,眯起桃花眼盯著艾虎,「小子,你剛剛是不是用錯詞了?巾幗不讓鬚眉什麼的……」

  「白女俠不必謙虛!」艾虎一雙大眼亮晶晶射向白玉堂,畢恭畢敬道,「白女俠高風亮節,捨己救人,當得起巾幗英雄四字!」

  一片死寂後……

  還是一片死寂……

  「噗!!」金虔噴出一個怪聲,又死命憋了回去。

  「咳!」展昭扭頭,「咳咳咳——」

  顏查散撇頭抖肩,雨墨垂眼。

  白玉堂一對劍眉扭動好似蚯蚓跳舞,俊臉猙獰,咬牙切齒瞪著艾虎道:「你、說、誰、是、女、俠?!!」

  「白女俠?」艾虎一怔。

  「我是男人!男人!你個臭小子眼睛是留著喘氣的嗎?!」白玉堂幾乎暴跳如雷,用扇柄拍得自己平坦的胸脯咚咚作響。

  「男人!!」艾虎顯然受驚不小,一臉驚詫上上下下將白玉堂好一番打量,雙眼瞪得好似兩盞燈籠,「男人也有這麼漂亮的?」

  「五爺我這是風流倜儻!」白玉堂桃花眼光幻化成刀,攜煞帶風,嗖嗖一陣亂飛,就差沒把艾虎削成肉片了。

  「啊呀!」艾虎一拍腦袋,若有所悟點頭道,「俺明白了,白女俠——嗯……那個……白兄就是師傅說得那種——娘娘腔吧!」

  又是一片死寂。

  展昭星眸睜大,顏查散扶額,雨墨嘴角以微不可見幅度一抽。

  金虔目瞪口呆,直直盯著艾虎。

  「你說誰是娘娘腔?!」白玉堂雙眸赤紅,髮絲炸飛。

  艾虎皺眉搖了搖頭:「師傅說得不錯,娘娘腔果然都斤斤計較!」

  繼續一片死寂。

  真的猛士,敢於面對淋漓的鮮血,敢於面對慘淡的人生,敢於挑釁暴走的白耗子——兄弟,你是真英雄啊!

  金虔此時真是打心眼裡對艾虎佩服的五體投地。

  「臭小子,我要砍了你!」白玉堂頭頂滔天怒氣儼然具象化成一隻暴躁的白皮耗子,手腕一甩,抽出畫影就朝著艾虎衝了過來。

  「白兄!」

  「白五爺!」

  金虔和顏查散手忙腳亂扯住白玉堂,雨墨依舊一副面癱圍觀狀。

  「別攔著我,五爺我今天要把這個臭小子抽筋扒皮挫骨揚灰!」

  「白兄,消消氣!」顏查散扯著白玉堂的胳膊。

  「五爺、五爺,形象啊形象!」金虔拽著白玉堂的腰帶。

  一時間那叫一個混亂不堪。

  「咳,白兄……」一個隱帶笑意的聲音從眾人背後傳來,「艾小兄弟不過是一時失言,你何必如此——咳、斤斤計較……」

  「臭貓,你說誰斤斤計較?!」白玉堂雙眉一豎,忿然回瞪。

  然後,就沒了聲音。

  顏查散、金虔滿頭黑線,也望向了某位煽風點火的四品護衛——於是,也沒了動靜。

  金色晨曦透過雲隙溫柔射下,耀目朝光下,藍衫青年身形如松,面若美玉,黑眸清澈如水,淡淡笑意若春風拂面。這一刻,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

  春風一笑,瞬殺一片!

  金虔只覺呼吸停滯,心跳加速,臉皮發燒,整個人都不對勁兒了。

  待回神後四下一望,但見眾人除雨墨表情還算正常外,顏查散明顯恍惚回神,白玉堂一雙桃花眼還有點發直。

  而艾虎口中又在嘀嘀咕咕,側耳細聽,貌似什麼「這就是師傅說的一笑傾城?可那不是說大姑娘嗎?展南俠不是男的嗎?可白玉堂也是男的啊,為啥男人都長得這麼漂亮?這和師傅說得不一樣啊……」如此云云。

  幸好幸好,不只咱一個人受到了波及。

  金虔撫著心口暗自慶幸道。

  自從上路以來,貓兒的種種表現都呈現出荷爾蒙分泌過剩的詭異趨勢,長此以往,咱的小心臟實在是承受不住啊。

  展昭黑爍眸子掃過眾人,最後在金虔身上頓了頓,眸中笑意更深,輕咳一聲道:「既已脫險,我等不若再去那喜來客棧一探?」

  「五爺我正有此意!」白玉堂頓時來了精神,桃花眼中亮晶閃爍,「竟敢陰他五爺爺,當真是活膩了!」

  「此事因俺而起,俺自然要做個了斷!」艾虎定聲。

  「三百兩賞金,不能放過!」金虔握拳。

  雨墨一旁默默點頭。

  「既然如此,我等再去會他一會。」顏查散做出最高指示。

  眾人拿定主意,抖擻精神,觀星辨向,花了整整半個時辰,才兜兜轉轉找到了那家「喜來客棧」。

  可惜的是,待眾人如店探查後,竟發覺那客棧早已人去樓空,半個人影也不見。更奇的是,顏查散一行的馬車和馬匹居然分毫未動,令眾人百思不得其解。只是眾人尋人不得,只得作罷。

  艾虎自認出白玉堂和展昭之後,早已猜到眾人身份,眾人也無意隱瞞,便將顏查散和金虔的身份告知,當然並未說明此行的最終目的。

  「原來是名動天下的顏大人和金校尉,失敬失敬!」艾虎得知顏、金二人名號,忙抱拳表示久仰已久。

  「此次顏大人微服出行,不便公開身份,還望艾小兄弟保密。」展昭提醒。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艾虎知道其中厲害,自是一口應下,又嘆息道,「此次多虧諸位相助,俺才能死裡逃生。」說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望向眾人,滿面懇切,「俺嘴笨,也說不來啥花哨的話,以後若是有能用得著艾虎的地方,儘管開口,只要俺能辦得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艾小兄弟客氣了。」展昭抱拳回禮。

  「那個——」艾虎又望向白玉堂,「白兄,之前俺誤會你……」

  「臭小子,你還不走是等著五爺我抽你嗎?」白玉堂臭著臉沉聲喝道。

  艾虎一臉訕訕摸了摸鼻子:「咳,那個,俺還有事在身,先行一步。」朝眾人一抱拳,「青山常在,綠水長流,有緣再會!」

  說罷,就忙不迭一溜煙跑了。

  「這艾虎小小年紀,武藝高強,行事謹慎,待人有禮,以後定有一番作為。」顏查散看著艾虎的背影有感而發,

  「切!」白玉堂嗤笑一聲,「顏兄,你那是什麼眼神?就這臭小子,連是男是女都分不清,還能有什麼作為?」

  此言一出,眾人不由一陣詭異沉默。

  「這也怪不得他人——」顏查散望了一眼白玉堂,微微搖頭,面帶笑意。

  白玉堂眉梢一動。

  「其實艾虎認錯五爺的性別也算情有可原……」金虔狀似喃喃自語,可惜那聲音卻恰恰飄入每個人的耳朵。

  雨墨一旁默默點頭。

  白玉堂眼角一抽。

  「白兄——」展昭眸中帶笑,剛一開口——

  「臭貓!你幹嘛?!」白玉堂如同炸了毛的耗子,一下竄出老高,惡狠狠瞪著展昭,好似展昭一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詞就要立馬撲上去廝打一番。

  展昭薄唇微勾,望向白玉堂:「展某是想說,時辰不早了,我等還是早些上路為好。」

  白玉堂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瞪著展昭半晌,「你、你你」了半晌,只得訕訕作罷,率先走到馬匹旁邊,正要上馬,不料展昭朗朗嗓音卻突然從身後冒了出來。

  「展某以為,白兄樣貌江湖之上鮮有人能及,那艾虎剛出江湖不久,見識淺薄,將白兄錯認為女子,倒也在清理之中。」

  白玉堂身形一滯,僵硬扭頭,一字一蹦道:「臭貓!你剛剛說什麼?」

  展昭一臉無辜,望向其餘眾人,「展某所言可有不妥之處?」

  「咳、顏某沒有聽到!」顏查散背手,悠哉踱步離開。

  雨墨定定望了一眼展昭,扭頭,沉默,跟隨顏查散步伐。

  「咱啥都沒聽到!」金虔表態。

  展昭唇角一勾,一臉似笑非笑望著白玉堂:「白兄,啟程吧。」

  白玉堂眼角癲抖,桃花眼光好似刀子一般掃射眾人,一臉想要發火卻又不知該如何發的扭曲表情,咬牙切齒半天,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金虔追在展昭身後,望著展昭筆直如松的背影,心中劈裡啪啦打起了小九九:

  貓兒今日有些反常啊,咋總是撩撥那愛炸毛的耗子,還專往白耗子的痛腳上傷踩。

  莫不是這就叫「打是親來罵是愛」?

  金虔正想的天馬行空,不料身前之人突然停住腳步,出聲問道,「白兄被困密道之時,金虔你如何想?」

  「誒?咱?」金虔一愣,細眼望向展昭。

  但見展昭回望,星眸沉光,一臉凝色。

  啊呀!!

  這一瞬間,金虔腦中猶如驚電一閃,渾身一個激靈,恍然大明白了!

  糟了、糟了!想這白耗子如今可是貓兒大人的心上人,咱剛剛的表現雖是情急下的本色演出,但看在貓兒大人的眼裡……莫不是、莫不是這是貓兒大人吃醋的表現?

  哎呦咱滴蒼天大老爺啊!這貓兒若是吃起醋來,那豈不是蒼天可鑑海水可乾,不對不對,是天塌地陷血雨腥風——咱焉能有小命在?!!

  這一想明白,金虔頓時嚇出了一腦門冷汗,開始語無倫次:

  「那個、咱、屬、屬下自然是心急如焚、不不不,屬下有些焦急,但自然趕不上展大人焦急,所以說,那個,屬下只是一般焦急,不是很急……」

  「金虔……」展昭俊顏上半是無奈,半是好笑,「你又在亂想什麼?」

  「沒有,屬下什麼都沒想!屬下對白五爺絕對毫無想法!」金虔舉手立誓,「展大人您盡請放一百二十個心!」

  展昭眉梢一動,似是無奈嘆了口氣,輕聲道:「展某是覺得,白兄這性子,恃才傲物,急躁躍進,若是不加以約束,以後怕要吃大虧。」

  「誒?」金虔瞪眼。

  咋話題忽然間變得如此正經沉重?

  「奈何白兄似是——」展昭頓了頓,微微搖頭,「不曾將我等規勸之言放在心上。」

  「呃——」貌似貓兒大人您是對的,那白耗子顯然不是隻聽話的乖耗子。

  「展昭心中焦悶,所以適才對白兄……」展昭望向金虔,星眸流光,聲如柳絮,軟掃心尖,「你——莫要多想。」

  「屬下絕對沒有多想!不,屬下啥都沒想!」金虔抱拳,一副心無旁騖模樣,可心裡卻好似開了鍋一般,好不熱鬧。

  才怪!這分明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貓兒大人和白耗子這顯然就是打情罵俏,恩愛非常啊!現在、馬上,貓兒和白耗子的說媒工作要立即提上日程!

  展昭看著眼前之人神色瞬間變了幾變,不禁有些無奈:「罷了……來日方長。」

  說著,朝金虔露出一個清淺笑意。

  不知為何,那張笑臉明明十分賞心悅目,可看在金虔眼中,總覺得背後有點發毛。

  *

  廣安鎮,北通襄陽九郡,南連江南富庶之地,乃南北商道必經之路,市集發達,場肆興盛,來往客商、貴豪富貴數不勝數。

  鎮子位處平原,地勢寬闊,東西四街,南北六路,四通八達,街道兩側,幡旗飛飄,商舖林立,店販擁泱,頗具都城之風。

  鎮東北角的一條小巷之內,坐落了數十家成衣店,服務周到,貨品齊全,陳列買賣的都是最新的成衣款式,凡到此的客商定要來此採購一番。

  艾虎站在街頭,踮腳向街尾望去,但見這街道之上,牌坊招旗紛紛揚揚,令人目不暇接,人流川息,熱鬧非凡。

  「風華衣店、錦繡莊、鴻裳店……」艾虎一邊走,一邊在街兩旁掃望,但見這些店舖一間比一間貴氣,一間比一間豪華,不由長嘆一口氣道:

  「好似都很貴啊——」艾虎從懷裡掏出乾癟癟的錢袋捏了捏,又小心翼翼將錢袋放回懷中,繼續前行。

  直走到街尾,才看到一家看起來較為樸素的成衣店舖。

  「周記成衣鋪——」艾虎抬頭望了招牌一眼,點了點頭,「估計這家能行。」

  艾虎走進店舖,卻發現沒有夥計,只有櫃檯後面有一個掌櫃模樣的中年男子撐著胳膊打盹,看見艾虎,只是漫不經心抬了抬眼皮,隨口招呼一句「客官隨便看」,然後繼續闔目打盹。

  艾虎倒也不介意,便在店舖裡挑了起來,可看看這件,瞅瞅那件,卻都是不合心意,便開口問道:

  「老闆,有沒有……恩……富家公子穿的那種衣裳?」

  此言一出,就見那打盹的掌櫃突然雙眼一睜,噌一下從櫃檯後躥出,滿臉堆笑道:「哎呦,這位客官真是有眼光,我老周前日剛進了一批新貨,定合客官的心意。」

  「當真?!」艾虎滿臉喜色,「快拿來俺瞅瞅。」

  周掌櫃立即從櫃檯後取了一件綠油油的綢緞長衫擺出,一邊給艾虎展示,一邊解釋道:「您看這件,料子是上好的杭州絲綢,袖口和衣擺的繡花都是有名的蘇繡,不是我誇口,就這繡工,起碼要十個繡娘連繡三天才能出貨,您再看這樣式,這可是汴京城中最近最流行的款式,小爺您穿在身上,那絕對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啊!」

  艾虎圓瞪著一雙大眼,細細在衣衫上打量了半天,又伸手在料子上摸了許久,猶豫道,「掌櫃的,這衣裳——俺咋覺得——比起師傅穿的那些,好似、好似——俺也說不上來,總覺得不對勁兒……」

  「您要是不識貨可別亂說!」周掌櫃頓時不樂意了,橫眉豎眼道,「就這做工這料子,哼,除了我這周記成衣鋪,你有銀子都沒處買去!」

  「呃……」艾虎又仔細瞅了瞅,撓了撓頭,「那——這衣裳咋賣?」

  「一口價,二十五兩!」周老闆提聲道。

  「二十五兩?!!」艾虎驚呼,「這一件衣服,就夠咱吃好幾個月了!」

  「哎呦,這位小爺,您不是說富家公子穿的衣裳嗎?」

  周掌櫃一臉鄙夷將艾虎身上灰頭土臉的行頭打量一番,「這身衣服一上身,定能讓小公子你身價百倍、富貴逼人啊!」

  「真的?!」艾虎瞪著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問道。

  「周記成衣鋪,絕對童叟無欺!」周掌櫃一臉誠懇。

  「童叟無欺?嘖嘖,咱看根本就是童叟全欺!」

  周掌櫃話音未落,就聽大門方向傳來一聲高喝。

  只見門口逆光走進二人,前側是一名細瘦身形的灰衣少年,後側則是一個全身黑衣、頭戴斗笠的少年。

  艾虎一見來人,雙眼赫然睜大:「金兄?」

  但見那灰衣少年,也就是金虔衣袖高挽,氣勢洶洶走到櫃檯前,眯著細眼將店內一掃,回頭道:「雨墨,衣服就是從這家店買的?」

  後側黑衣斗笠少年默默點了點頭。

  「包袱給我!」金虔將雨墨遞給自己的包袱甩到櫃檯上,拽出兩件黑色短衫,啪一下甩開道:「掌櫃的,這兩件衣裳是早上買的,剛穿了兩個時辰就開線了!」說著,抖了抖衣擺出開線的口子道,「你這衣服質量也太次了吧!」

  「一派胡言!!」周掌櫃用眼角掃了一眼,冷哼一聲道,「我家的衣裳從來都是貨真價實!定是你穿的時候不小心勾破了,便想換新衣佔便宜!哼!你這等無賴我見得多了!」

  「所以掌櫃你是不認了?」金虔眯眼道。

  「本就不是我的錯,如何認?」周掌櫃有恃無恐。

  「好!」金虔雙臂環胸,細眼滴溜溜一轉,正好轉到旁側艾虎的身上,挑起粗眉,「艾兄,剛剛這位掌櫃說這件醜了吧唧的綠綢衫多少銀子?」

  「二十五兩。」艾虎愣愣回道。

  「這麼貴啊——」金虔一雙細眼眯成兩道細縫,望向周掌櫃,「如此說來,這件衣裳定是做工精細的上乘之作?」

  「那是自然!」周掌櫃鼻孔朝天洋洋自得道,「咱這件衣裳,那絕對是貨真價實!」

  「當真貨真價實?」金虔問道。

  「當真貨真價實!」周掌櫃信誓旦旦。

  「好!」金虔突然探手將綠綢衫搶過塞到雨墨手中,提聲道,「雨墨,把這件貨真價實的衣裳掛到外面讓大夥一同鑑賞鑑賞!」

  還未等周掌櫃回過神來,雨墨已一個箭步竄身出門,飛身騰空,將衣裳掛在了「周記成衣鋪」的招牌上。

  正午陽光之下,慘綠綢衫隨風飄蕩之時,不難看到衣擺繡花間的開口斷線。

  「你、你你這是作甚?」周掌櫃大驚失色,衝出門驚呼道。

  卻見金虔雙手叉腰,猛一吸氣,提升高呼道:「來來來,各位鄉親父老大哥大姐,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來看看咱周記成衣鋪壓箱底的寶貝!」

  這街上本就人流不息,熱鬧非凡,金虔這一嗓子,頓時引來了不少百姓圍觀。

  「啥?寶貝?」

  「快快快,來瞅瞅!」

  不過片刻,這店舖門前就圍了至少二三十人。

  金虔雙手叉腰,細眼泛光,指著那招牌上的綠綢衣道:「大家可睜大眼睛瞅仔細了,這件衣衫就是寶貝!」

  「啥?就這破衣服,還寶貝?拉倒吧!」

  人群中有人起鬨。

  「怎麼,諸位不信?」金虔眯眼一笑,聲音又拔高了幾分,「這件衣裳,那是三等的綢緞四等的染料五等的繡工不入流的樣式,下水掉色、上身開線,穿在身上那絕對是花見花枯、人見人踩,天下獨一份醜的掉渣的寶貝啊!」

  一席話說罷,街道之上寂靜一片,下一刻,便爆出滔天哄笑。

  「哈哈哈哈,這小哥說話可真逗!」

  「果然是寶貝啊!哈哈哈……」

  周掌櫃僵硬站在門口,臉色是白一陣紅一陣,氣得是渾身發抖,驚得是滿頭冒汗。

  艾虎站在金虔旁邊,盯著金虔的臉上是六分驚詫四分敬佩。

  金虔頭頸高昂環視眾人:「大家可別小看了這件寶貝——」說著,金虔一指周掌櫃,「這位掌櫃說這衣裳要二十五兩銀子,少一分都不賣!」

  哄笑聲頓時又加大了幾分。

  「哈哈哈哈,就這破衣服,還二十五兩,白給我都不要!」

  「依我看,定是這家掌櫃看這小哥是外地來的,坑人吶!」

  「黑店,肯定是黑店!」

  周掌櫃此時已經是面如土色,渾身發顫,忙兩步走到金虔身側,又是鞠躬,又是賠禮:「這位小爺,我有眼不識泰山,求小爺嘴下留情、嘴下留情啊!」

  金虔回身,眯眼瞅著周掌櫃:「咱買的那兩件破衣裳——」

  「自然是給小爺換新貨。」周掌櫃抹著頭頂的汗珠子道。

  「那這件——」金虔用眼角示意了一下招牌上的綠衣。

  「這等破衣爛衫,怎能污了小爺的眼?!店裡還有不少新到的好貨,小爺隨便挑,隨便挑!」

  「那這價錢——」金虔目光又朝招牌上的衣衫一瞄。

  周掌櫃一個哆嗦:「小、小爺您看著給就行——」

  「果然爽快!」金虔露出一個燦爛笑臉。

  反觀周掌櫃,面皮亂抽,嘴角哆嗦,肉痛的幾乎落淚,心中哀嚎一片:

  哎呦我的娘誒,這是哪裡來的凶神啊!

  *

  一盞茶後,金虔拎著一大包周記成衣鋪特別贊助的上好衣衫,雄糾糾氣昂昂走在回客棧的康莊大道上,順便為某位險些被騙的面癱進行購物指導。

  「不過是讓你出門買兩件衣裳,也能被人騙,若不是咱發現的早——嘖嘖……」

  「雨墨、沒買過衣服……」雨墨垂頭跟在金虔身後,小聲道。

  哈?

  金虔滿頭黑線回頭,但見雨墨垂頭站在身後,肩膀腰桿都塌了下來。

  嘖,是咱的錯覺吧錯覺吧,咋好似看到一隻耳朵耷拉尾巴下垂十分委屈的幼型犬科動物?

  而且這隻犬科動物還伸出爪子,小心翼翼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金虔扶額:咋感覺自己越來越像飼養員了?

  「好啦好啦,以後有咱罩著你,誰若是膽敢再欺負你,咱定要讓他吃不了兜著走!今日那黑心的掌櫃就是榜樣!」金虔無奈道。

  雨墨輕輕點了點頭。

  金虔眼前似乎又出現某隻幼犬搖尾巴的幻覺。

  「金、金兄。」身後傳來少年聲線。

  金虔回頭,但見艾虎背著一個大包,正目光灼灼望著自己。

  「艾兄,咱們還真是有緣。」金虔抱拳笑道,「剛剛金某不便與艾兄敘舊,還望艾兄海涵。」

  「無妨、無妨的!」艾虎忙不迭道,「今日俺可是大開眼界,金兄居然只用了二兩銀子就幫俺買來兩件綢衫,四件棉衣外加三雙皮靴,真是厲害!」

  「艾兄過獎了,這不過是牛刀小試,算這黑心掌櫃運氣好,若是讓咱在汴梁城遇見這等欺人的店舖,定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金虔一拍胸脯,自信滿滿道。

  「金兄果然高人!」艾虎滿面敬佩。

  金虔看著艾虎那雙閃著星星直直盯著自己的大眼睛,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艾虎下一句話就應驗了金虔的第六感。

  「金兄,俺有一事相求!」艾虎上前一步,猛然抓住了金虔雙腕。

  金虔被抓的雙腕生疼,不禁後退:「艾兄?」

  艾虎步步緊逼,滿眼殷切希望:「金兄如此神通廣大,定有辦法幫俺!」

  「誒?」

  「請金兄無論如何要幫俺!」

  「不是、咱說那個艾兄,你到底讓咱幫你幹嘛?」金虔使勁兒掙脫艾虎鐵掌問道。

  「那個……」艾虎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俺想請金兄幫、幫俺扮成一個富家公子。」

  「啥?!」金虔細眼瞪大,「扮成富家公子?!」

  艾虎使勁兒點了點頭。

  「呃……」金虔滿面狐疑將艾虎上上下下細細打量。

  一身黑色粗布短襟沾滿灰漬;身後斜背斷刀刀鞘破皮斑駁;腳上一雙薄底快靴,鞋幫已經磨破露肉;髮絲亂蓬、滿面風塵,一雙大眼倒是十分晶亮有神,更襯的雙頰兩坨紅二團紅潤非常。

  一言以蔽之,艾虎小俠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濃烈的「淳樸鄉土氣息」。

  金虔暗暗抹汗:將這等造型扮成富家公子?難度著實有些高啊!

  「咳,那個艾兄,你為何要扮成富家公子?」金虔問道。

  「為了查一宗案子,抓一個賊人!」艾虎正色道。

  「查案抓人?!」金虔靈機一動,「可是如那揚州八虎一般有賞金的?」

  「一千兩賞金!」艾虎誠實回答。

  金虔細眼中霎時射出耀目光華,一臉激動抓住艾虎雙手:「艾兄,若是你願將賞金的三成讓給金某,金某定當助你一臂之力!」

  「莫說三成,就是五成俺也願意!」艾虎定聲道。

  「好!君子一言——」金虔舉起手掌。

  「駟馬難追!」艾虎與金虔擊掌。

  *

  「俗話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但是艾兄你——」廣安鎮東三街福瑞客棧二層地字號房內,金虔雙臂環胸,一臉深沉盯著站在眼前裝扮一新的艾虎半晌,扶額不忍再看。

  「金、金兄?」艾虎拽著剛剛上身的新衣,有些不知所措,「怎麼了?」

  金虔又瞄了一眼艾虎,心中一片沮喪之情惟天可表。

  有沒有搞錯啊,這艾虎同志的個人風格簡直是鮮明的逆天啊?!

  無論是這衣裳是高端大氣上檔次還是低調奢華有內涵,只要一穿到他身上,那就只剩下土鱉鄉村接地氣……

  有一詞可表:慫的掉渣。

  「雨墨,你覺得如何?」金虔不甘心,向屋內唯二觀賞人員詢問意見。

  雨墨面無表情將腦袋扭向了一邊。

  很好,連面癱都不忍直視!

  「看來只能出殺手鐧了!」金虔擼起袖子,「艾兄,唯今之計只能將你從頭到尾從裡到外重新改造了!」

  「金兄?」艾虎一怔,就見金虔一臉勢在必得走到自己面前,伸手,捏住了自己的臉蛋:

  「皮膚,糙了一點,不過多敷幾顆美顏丹應該有所善;」

  又拽住了自己的頭髮,「頭髮是毛糙了一點,梳理整齊再抹點頭油大約不成問題;」

  最後,竟、竟摸向了自己的腰腿,「嗯,身材嘛,圓潤了一點,好在肌肉結實……嘖,原來如此!」

  「金兄!」艾虎猛拽開還在上下其手的魔爪,滿面通紅瞪著始作俑者,「你、你你……」

  「艾兄你穿這麼多件裡衣在身上幹嘛?難怪啥好衣裳穿在你身上都腫的像個肉包子。」金虔翻了個白眼道,「把你這裡三層外三層礙事的衣裳都脫了先。」

  「脫、脫脫衣服?!」艾虎兩隻大眼睛瞪得堪比銅鈴,後退數步,雙臂遮胸,一臉戒備瞪著金虔,「金、金兄,俺堂堂七尺男兒,絕、絕沒有啥特殊癖好!」

  金虔翻了個白眼:「艾兄你想什麼呢?金某不過是想——」

  話說了一半,一隻手卻突然拽住了金虔的胳膊。

  金虔回頭,皺眉:「雨墨,你攔著咱作甚,還不過來幫忙?」

  雨墨默默看了金虔一眼,緩緩搖了搖頭。

  「哈?」金虔疑惑。

  雨墨繼續搖頭。

  「別打擾咱做正事!」金虔甩開雨墨,開始拽艾虎的衣服,「艾兄,你先把這身衣服脫下來!」

  「金、金兄,這、這不好吧——」艾虎幾乎要縮到牆角。

  金虔頓時怒了:「廢話少說,你趕緊脫衣服!咱還想——」

  「還想作甚?!」

  冰鑄嗓音混著刺骨寒風穿門而入,門板哐噹一聲被人拍開,藍影周身環繞螺旋冷氣,吹蕩旁側雪衣亂舞。

  「金虔!」

  「小金子!」

  金虔好似被電擊了一般,蹭一下向後蹦出老遠,朝著來人訕笑道:「展大人、白五爺,你們這麼早就回來了啊……」

  站在角落的雨墨默默嘆了口氣。

  展昭一張俊臉板的猶如棺材板,渾身散發著駭人氣息一步一步走到金虔面前,定定瞅了金虔一眼,轉目,望向還在做小媳婦狀的艾虎,眸中寒光一閃,「你們這是——做什麼?」

  艾虎一個激靈,立刻將身上的衣服又裹緊了幾分:「展、展南俠,你莫要誤會,是、是俺讓金兄幫俺——」

  「幫你什麼?」白玉堂橫起劍眉豎起桃花眼,「幫你寬衣?!」

  一股徹骨寒風嗖一下掃向艾虎的脖子根。

  艾虎臉色頓時變得慘白,猛得縮起了脖子。

  「白兄、展兄、這是……」一個青衫書生毫無所覺走進凜冽寒風中,「怎麼了?」

  被顏查散這一打擾,屋內若被冰封的氣氛頓時緩解了不少。

  「誤會啊誤會!!展大人,您先聽屬下解釋啊!」金虔忙趁機竄上前,將如何遇見艾虎,如何答應幫艾虎裝扮富家公子的來龍去脈言簡意賅解釋清楚,只是——當然的,省略了那五百兩賞金的講解。

  待金虔匯報完畢,充斥屋內的臘月寒風才漸漸散去。

  「原來如此,」展昭朝艾虎一抱拳,「剛才是展某魯莽了。艾小兄弟,請坐下詳談。」

  「好、好!」艾虎一臉心有餘悸摸了摸脖子,貼著牆角坐好。

  白玉堂瞪了艾虎一眼,坐在一旁。

  「雨墨,看茶。」顏查散吩咐完畢,向艾虎問道,「艾小兄弟,若是方便,不若將你所查之案詳細告知顏某,或許我等能相助一二。」

  「多謝顏兄!」艾虎喜出望外,抱拳謝過,頓了頓,開始一本正經敘述案情:

  「三月前一名徐姓商家的公子報案,稱他在外地進貨之時誤信歹人,被騙取白銀三萬餘兩。」

  「三萬餘兩?」金虔驚呼。

  「哦?」顏查散眸光一亮,望了展昭和白玉堂一眼。

  展、白二人同時神色一動。

  金虔眉梢一抽:嘖,這三人咋突然開始眉來眼去的這麼詭異?

  艾虎自是無所覺,繼續敘述道:

  「據那位袁公子說,他在途中遇見山匪打劫一隊行人,袁公子令手下護衛出手相救,順道還救下一位貌美如花的杜姓富家小姐。」

  「哼哼,咱曉得啦!」金虔一臉興奮道,「定是那袁公子英雄救美之後那位杜小姐對他一見鍾情然後就兩情相悅私定終身啥啥了吧!」

  「咳,」艾虎乾咳兩聲,「和金兄說的差不多。總之就是這位袁公子與這位杜小姐十分投緣,見過杜小姐的爹之後,就口頭定下了親事。」

  「被騙三萬多兩,難道是——」金虔挑眉,「騙婚?」

  「並非騙婚。」艾虎搖頭:「那位袁公子家遠在外地,若要納聘正式定親,自是要稟告家中雙親,而就在袁公子要歸家之前,杜小姐突然找到袁公子,稱家中生意遇到難處,欲向袁公子暫借五千兩銀子周轉,三日後便會歸還。」

  「哦——」金虔眯眼樂道,「袁公子面對心上人,自然借了銀子,三日後,杜家也按期還了銀子,還附贈了利息。」

  「金兄你是如何知曉的?」艾虎驚詫萬分,「難道金兄能夠未卜先知?」

  顏查散、展昭、白玉堂和雨墨也同時望著金虔。

  「嘿,咱還知道後面的呢!」金虔洋洋得意繼續道,「那袁公子得了利息,又和這杜家約定了親事,早已將杜家當做了一家人,沒了戒心。然後這杜家又以各類名義向袁公子借了許多銀子,只是這次,卻是沒了音信。」

  說到這,金虔想了想,「依咱推斷,待那袁公子發覺不對勁兒之時,那杜家父女怕是早已逃之夭夭了吧。」

  「金兄果然高人啊!」艾虎一拍桌子,驚呼道,「後來的情形就如金兄所言一般,毫無二致啊!」

  顏、展、白相互對視一眼,三人眼中同時閃過一絲詫異。

  「哼哼哼,這等小兒科的騙術,實在是登不上檯面。」金虔鼻孔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切,這等「釣魚」騙術,咱在現代早就見怪不怪了!

  艾虎望著金虔,臉上的敬佩之色幾乎要溢出來,半晌,才繼續道:

  「那袁公子報案後,官府派人追查杜家一眾,卻發現杜家的院子、僕人都是租來的,就連姓氏也是假的,根本無從查起。官府無奈之下,只能設懸賞一千兩捉拿這騙子父女。」

  說到這,艾虎皺眉:「俺查了整整三個月,才順著蛛絲馬跡尋到廣安鎮。」

  「艾小兄弟已經查到線索?」顏查散微微提聲。

  「不錯!」艾虎點頭道:「俺查到這對父女改名換姓後在鎮西租了一座大宅,可惜他們做事甚是謹慎,一天到晚閉門不出,俺蹲守了幾天,也沒查到新線索,無奈之下,才——」說到這,艾虎嘆了口氣,抬眼望向眾人。

  「所以,艾小兄弟便想扮作富家公子做餌引這對父女上鉤?」顏查散接口。

  艾虎點點頭。

  顏查散垂眼,抿了一口茶,將目光移向旁邊的展昭,展昭回望,輕輕點了一下頭,而白玉堂則是用眼角掃了二人一眼,嘴角一勾。

  三人的細小動作在金虔的敏銳目光下自是無所遁形。

  這三人又開始眉來眼去暗送秋波——哼哼,絕對有貓膩!

  「艾小兄弟。」展昭向艾虎抱拳正色道,「實不相瞞,我等此行也是為了調查此案。」

  「哈?!」金虔瞪眼。

  喂喂,咱們出來不是為了調查那襄陽王的謀反勾當嗎?怎麼突然要查什麼詐騙案?

  慢著,貓兒不會無緣無故冒出這麼一句……

  金虔瞄了展昭一眼,展昭正好回望,二人目光在空中交匯,激起金虔一朵智慧的火花。

  說起來,這顏書生、貓兒和白耗子早上說要去趟驛站,難道說,是開封府傳來的最新消息表明——這詐騙案和襄陽王有關?

  想到這,金虔立即望向顏查散。

  顏查散朝金虔一笑。

  金虔頓時心定:沒錯!定是如此!

  「原來幾位也是為了查此案而來啊!」艾虎驚喜道,「太好了!」

  「所以,我等定會不遺餘力協助艾小兄弟。」顏查散道。

  「多謝、多謝!」艾虎連連道謝。

  天真的孩子,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這顏書生當做免費勞動力了。

  金虔同情望了艾虎一眼。

  「金虔,你剛剛說要助艾小兄弟扮成富家公子,進展如何?」展昭問道。

  「進展——」金虔長嘆一口氣,望了一眼艾虎,「慘不忍睹。」

  眾人順著金虔目光將艾虎細細一打量——

  「確有難度。」顏查散嘆息。

  白玉堂嗤笑一聲。

  展昭頓了頓,望向金虔:「可有辦法?」

  「這個——」金虔撓頭,瞅了瞅艾虎,又瞅了瞅展、白、顏三人,突然細眼一亮,「有了!」扭頭望向艾虎,「艾兄,乾脆你依照其它富家公子的言行進行模仿,或許可行。」

  「模仿?」艾虎一怔。

  「比如——」金虔扭頭望向顏查散,「像這位顏公子,飽讀詩書,舉止高雅,可不正是謙謙富家公子的姿態。」

  顏查散頓時哭笑不得:「金兄,顏某不過是一介酸儒,世代家貧,哪裡有什麼富家公子的姿態,你莫要說笑了。」

  艾虎看了一眼顏查散,苦著臉道:「俺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你讓俺學顏大人,這個……」

  「呃……」金虔撓頭,扭頭望向展昭,細眼又是一亮,「艾兄,你和展大人皆是江湖出身,您看展大人這身氣派,溫潤儒雅,翩翩君子——」說到這,頓了頓,豎起一根手指,神秘道,「更重要的是,展大人有項絕技,名為『春風一笑』,若是艾兄能學得一二,定然事半功倍!」

  「哈?」艾虎雙眼繃大。

  「噗!」白玉堂一口茶水噴出

  顏查散乾咳:「咳咳,春風一笑,此名甚妙。」

  「金虔!」展昭額冒黑線。

  「展大人,別這麼小氣嘛,笑一下給艾兄做個示範啊!」金虔一雙細眼裡閃著璀璨晶亮。

  展昭星眸一閃,一股冷氣凌厲掃向金虔腦門。

  金虔一縮脖子,只好可憐兮兮望向白玉堂:「白五爺——」

  白玉堂用扇柄一下一下敲著光潔額頭,桃花眼彎彎:「罷了,看你們一個是酸溜溜的窮書生,一個是木訥的窮貓,想必也沒什麼法子。」

  「江湖上最鼎鼎有名的風流公子,陷空島錦毛鼠白玉堂白五爺定有妙法!」金虔適時跳出拍了個響亮的馬屁。

  白玉堂望了一眼艾虎,不情願道:「臭小子,你且聽仔細了,白五爺可懶得說二遍。」

  「還望白兄不吝賜教。」艾虎恭敬抱拳。

  「若想扮成富家公子,這其中精髓無非就是三個字。」白玉堂眨眨眼,「精、懶、雅。」

  「精、懶、雅?!」金虔和艾虎耳朵高豎,就差沒拿個本子做記錄了。

  「此言何解?」顏查散顯然來了興趣。

  展昭也難得露出一絲興致,就連一直面無表情的雨墨,也將目光移向了白玉堂。

  白玉堂掃視眾人,愈發得意,挑眉一笑道:「所謂『精』,就是吃穿用度無一不精。」

  「明白!」金虔一雙細眼噌噌放光掃在白玉堂身上,好似掃瞄條碼一般開始報價,「白五爺腳上這雙是江南踏紅飛雲靴,每年僅限量出售五十雙,市價八十八兩,身上這件是天蠶雪緞霽月衫,市價三百兩一件,還有五爺手中這柄摺扇,瓊玉為骨,絲緞為面,下掛雲母解玉飛花墜,少說也在一百五十兩上下。算下來,白五爺這一身裝扮,市價五百三十八兩雪花白銀!」

  「果然富貴!」顏查散驚道。

  白玉堂似笑非笑瞅著金虔:「想不到小金子如此關心五爺,竟連五爺我身上穿的衣裳都這般清楚。」

  展昭黑眸一掃金虔。

  金虔抖了抖,乾笑兩聲:「湊巧、湊巧而已。」

  而艾虎整張臉都好似浸了苦水,一聲不吭。

  白玉堂撇了一眼艾虎,挑了挑眉繼續道:「所謂懶,即是——懶得看,金銀財寶列於前不屑一顧,懶得應,美色坐懷神色不變,懶得管,瑣事煩事皆不經手。」

  「嗯——」顏查散若有所悟道,「確是精闢!」

  金虔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銀子太多所以視錢財如糞土,美女太多所以視美色如枯骨,僕人太多所以不用親自幹活。

  白耗子真是富得流油啊!

  金虔此時看著白玉堂眼光就像在看一個會走路的金錠子。

  展昭臉色微沉,雨墨望了一眼金虔,輕嘆一口氣。

  艾虎已經化作一顆苦瓜。

  「至於這個『雅』,最是簡單——」白玉堂換了個姿勢,懶洋洋倚在椅子上,慢悠悠搖起摺扇,桃花眼中光華流轉,「坐立言談、行為舉止皆要顯出風雅二字。」

  說著,啪一下甩合摺扇,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向眾人微一挑眉。

  合扇、端茶,挑眉,不過是最簡單的三個動作,在眾人眼中卻似被施了咒一般,一幀一幀放緩,一格一格漸慢,每一幀、每一格都悠然風雅,綽約不凡。

  而最後一格,就定在雪衣男子眉目如畫的俊顏之上——

  午後陽光透窗款款灑入,映照雪衣男子如瓷肌膚、桃花眼眸;風展劍眉,柳拂彎睫,一勾輕笑傾江湖。

  那一瞬,時光驚豔,絕代風華……

  「咳!咱突然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金虔用吞口水聲打破了沉默:

  「金兄所想,想必正是我等此時所想。」顏查散將目光從白玉堂身上移開,輕呼一口氣道,「明日起,白兄不如就以富商公子身份作餌,引杜家父女現身,騙取其信任,以蒐集罪證;」

  眾人紛紛點頭。

  「喂!」白玉堂的扇子停住了。

  「至於艾小兄弟,你對那杜家父女較為熟悉,可以扮作小廝跟隨白玉堂左右以作呼應」

  「好!」艾虎抱拳。

  「喂喂!」白玉堂提聲。

  「展護衛和金校尉隱蔽暗處以便隨時接應。」

  「屬下遵命!」展、金二人同聲應下。

  「喂喂喂!」白玉堂起身瞪眼。

  「雨墨就暫跟在顏某身邊聽候調遣。」

  雨墨點頭。

  「如此安排,諸位可有異議?」顏查散問道。

  「謹遵大人吩咐。」眾人同聲道。

  「喂喂!我說,你們是不是忘了什麼?!」白玉堂瞪著桃花眼叫道。

  眾人目光移向白玉堂。

  「白兄可有問題?」顏查散和顏悅色問道。

  「問題大了!」白玉堂瞪眼,一指艾虎,「不是這個臭小子扮富家公子做餌嗎?怎麼變成五爺我了?」

  「敢問白兄,屋內眾人之中,何人能與白兄的富貴瀟灑翩翩風姿比肩?」顏查散微笑問道,不等白玉堂回答,又繼續道,「當然像顏某這等酸溜溜的窮書生自認是無法與白兄相比的。」

  白玉堂眉梢一抽。

  「放眼江湖,何人能與風流天下獨一人的錦毛鼠攀富比貴?」展昭慢悠悠附言道,「反正如展某這等木訥的窮貓自是無法望其項背。」

  白玉堂眼角一抖。

  「依照適才白五爺給出的『三字真言』來判斷,這屋內所有人加起來都及不上白五爺您一根手指頭!」金虔一臉真誠道,「何況此次乃是扮成富家公子,騙取姑娘芳心順便蒐集罪證,這對萬花叢中走片葉不沾身的白五爺您來說,根本就是本色演出駕輕就熟,比起當初在杭州扮花魁,那難度簡直不在一個檔次啊!」

  白玉堂抽著嘴角望著這一唱一和的三人,不知為何,就是覺得三人道貌岸然的表情之下,皆寫著一句話:

  咱們就是要欺負你,你能怎麼著?

  「好、好、好!」白玉堂咬牙切齒道,「既然如此,白五爺我就當仁不讓了!」

  「白兄果然大義!」顏查散笑讚道。

  展昭頷首,金虔鼓掌。

  一時間,屋內氣氛十分融洽熱烈。

  艾虎瞅瞅這邊,看看那邊,最後移到了雨墨身邊,小聲道,「俺說雨墨兄弟,你覺不覺得——那個,有點怪?」

  雨墨眼角看了額頭冒青筋的白玉堂一眼,默默望向艾虎,破天荒蹦出倆字:「保重。」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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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中騙 第三回 瀟湘苑風情盡顯 巧林谷旖旎綿綿

  秋風吹柳日斜陽,露余芳草燕泥香;

  飛簷挑鳳瀟湘苑,翠屏雲鎖畫堂春。

  廣安鎮中大街南北兩側,建有兩座遙相呼應的三層樓閣。南側這家,飛樑畫棟,貴氣逼人,名為瀟湘苑,店主祖籍湖南,店中以美味湘菜名揚四方,是鎮中規模最大規格最高的酒樓;北側這家,是一家名為畫堂春茶樓,碧螺春茶香飄十里,樓中多以名人字畫裝飾,氛圍高雅,正是書生士子最喜光顧之所。

  兩座樓閣,臨街相對,畫堂春中士子常以嗅聞瀟湘苑中飄出的菜香為伴,瀟湘苑中的食客皆以旁聽畫堂春中的高談闊論為樂。二者相得益彰,更令這兩家生意興隆,客似雲來。

  這日未時三刻時分,瀟湘苑中客人大多已經離去,反倒是畫堂春茶樓中人頭攢動,十分熱鬧。常流連茶所之人,皆是品茶、論事、扯八卦樣樣精通,所以這畫堂春可謂是廣安鎮中最熱鬧的消息集散地。若想知曉鎮中大事,只需在這茶樓中吃半日茶即可。

  這不,臨窗這一桌的三位書生,一邊品茶,一邊就聊起最近的新鮮事。

  「聽聞最近鎮中來了一位一擲千金的公子,不知諸位兄台可曾聽說。」

  「自然知曉。那公子姓雲名君善,家業浩大,富冠江南,五日之內已經在廣安鎮花費數萬兩銀子購置貨品,當真是揮金如土!」

  「哎,這廣安鎮中過路的富商豪家不在少數,這位雲君善公子也不過是一介商賈,諸位何必如此上心?」

  「兄台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雲公子乃是茉花村丁家莊的遠方親戚,不僅家財萬貫,而且身懷武藝,在商賈之中,可算是個中翹首。」

  「而且,最令人矚目的是,這位雲公子的樣貌,可謂是龍姿鳳章,俊美非常,莫說女子見了神魂顛倒,就算男子見了,怕也要被勾去三魂七魄。」

  「哦?這雲公子當真如兄台所言?」

  「兄台若是不信,你且稍後片刻,這位雲公子最喜在未時後至瀟湘苑品菜,到時便可見到雲公子真容。」

  「哈哈哈,兄台莫不是早就盯著時辰在此蹲守?」

  「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幾人正談得興致高昂,就聽對面瀟湘苑店小二扯著嗓子招呼道:

  「雲公子到!老規矩伺候著!」

  這一桌書生立即將腦袋探出窗口細細觀望。

  而若細細觀察,其餘茶客也皆是有意無意將注意力轉移到對面瀟湘苑中。

  秋日陽光明澈,瀟湘苑門口出現一名身形頎長的男子,一襲雪衣飄如裁雲一片,無暇耀眼,青絲輕舞,颯颯隨風,僅是一個背影,就令人遐想無限。

  似是覺察有人觀望自己,那男子緩緩回頭,抬眼望向畫堂春閣樓,顯出如畫眉眼,如玉美顏,桃花眼中眸光如星燦,薄唇輕勾,笑勝星華。

  回眸一顧,山川皆暗色。

  畫堂春中未見過這雲公子樣貌的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宛若看到眾人驚豔目光一般,雲公子笑意更盛,眨眨眼,轉身入店,一路直上頂樓,臨窗落座。

  店小二忙上前招呼,一邊聽雲公子囑咐,一邊頻頻點頭,不多時便退下配菜。

  白衣公子便斜斜靠著窗欄,眯著一雙多情桃花眼悠然轉著茶盞,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好似一個在陽光下曬毛皮的白老鼠。

  忽的,好似看到了什麼,懶懶撐起身形,露出一個怎麼看怎麼都不懷好意的笑臉。

  眾人順著雲公子目光望去,只見街頭匆匆奔來一個小廝打扮的黑衣少年,年紀不過十七八歲,濃眉大眼,膚色黝黑,雙手拎著六個酒罈,看那大小,一個至少在十斤上下,可這少年竟拎著六壇面不改色,如履平地。不多時入了瀟湘苑,衝到頂樓,將六大罈酒撂在了雲公子的桌上。

  那雲公子只是撩起眼皮隨眼一瞅,好似又說了一句什麼,但見那黑衣少年瞪著眼睛愣了半天,又氣呼呼衝下樓跑出,不多時,又提了兩大包點心回來。

  那雲公子瞅了一眼那點心,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隨手揮了揮。

  黑衣少年胸口劇烈起伏數下,轉身走到樓下,提著最大的那個銅壺上樓,開始給雲公子倒茶。

  雲公子一口一口喝得很是愜意,還時不時指使那黑衣少年一會兒擦桌子、一會兒擦凳子,待菜餚上來之後,又開始指使少年夾菜挑魚刺倒酒……

  看得畫堂春內圍觀的眾人嘖嘖稱奇,紛紛感慨這雲公子訓教下人有方。

  但若是細瞅,便不難發現,那黑衣少年額頭的青筋都要憋爆了,而且時不時就用一種萬分幽怨的目光望向對面的畫堂春。

  *

  「白五爺又開始折騰艾虎了……」

  畫堂春三層靠窗正對「雲公子」所坐位置的雅間中,金虔對艾虎多日的悲催經歷表示了深切的同情。

  斜對面的顏查散和旁邊的展昭同時低頭抿茶,正對面的雨墨依舊目不轉睛盡忠職守執行著監視職能。

  「艾兄,咱在精神上支持你!」金虔一臉誠摯遙遙望了艾虎一眼,舉拳頭道,「保重!」

  說罷,便將目光移向同桌三人,定聲道:

  「看今日畫堂春內眾人的反應,想必雲公子的大名已經響徹廣安鎮,不虧是白五爺花了一萬兩雪花白銀砸出來的名聲……」

  說到這,金虔突然一滯,圓瞪細眼,驚道:「話說這一萬兩不會是讓咱們報公賬吧!」

  「咳,金兄不必擔憂。」顏查散慢條斯理道,「白兄已僱人將買來的貨品送回丁家莊,待此案了結後,便會將貨品送至陷空島,轉手賣入北方寒地。」

  「誒?」金虔驚詫。

  「白兄稱這一萬兩買來的茶葉和綢緞乃是上品,如此轉手賣出,定能小賺一筆。」顏查散繼續道。

  金虔細眼圓瞪,愣了半晌,才喃喃道:「查案之餘還順便賺錢,這白耗子若是去做生意,定能富甲一方,何必來跑什麼江湖做什麼俠客,真是浪費人才啊!」

  顏查散不由搖頭輕笑,繼續解釋道:

  「陷空島五位島主、家眷及島上數十名家僕護衛的吃穿用度花費巨大,若是沒有賺錢的路子,怕早已入不敷出。江湖皆知,陷空島錦毛鼠雖是花錢如流水,但確有幾分賺錢的眼光。」

  「原來如此!」金虔細目泛光盯著對面樓閣之上的白玉堂,就好似在看一個會走路的金錠子——不,應該說像是在看一家會走路的銀號。

  展昭望了一眼金虔,又轉眸看了一眼顏查散。

  顏查散突覺背後一涼。

  「只是若無陷空島五鼠在江湖上的地位名號作保,想必江湖上的豪傑也不會光顧陷空島的買賣。」展昭嗓音清朗,娓娓道,「眾人只見陷空島五鼠江湖地位超然,富甲一方,卻是不知這名聲、地位和富貴皆是多年刀口舔血換來的。」

  「呃!」金虔猝然收回目光。

  這賺錢的法子太危險了,要時刻把腦袋繫到褲腰帶上去拚命,不適合咱不適合咱!還是在開封府老老實實混著當個公務員這種穩定的鐵飯碗更適合咱。

  展昭端起茶碗,遮住自己微勾唇角。

  顏查散只覺額頭黑線凸顯。

  「來了!」一直負責監視的雨墨突然冒出一句。

  眾人立時數目發亮,同時望向瀟湘苑門口。

  只見從一輛單駕馬車上步下一位聘婷女子,在丫鬟攙扶下邁入門檻。

  金虔眯起細眼死死盯著那女子慢慢走上三樓,最後挑了一個距離「雲公子」不遠也不近卻恰恰能與其遙遙對望的位置坐下。

  「就是她!」和幾日前與展昭、白玉堂、雨墨、艾虎同去嫌犯家房頂蹲點時見到女子樣貌對比後,金虔十分肯定,「就是那杜家女子……不是,現在已經改姓孟,應該稱她孟秋蘭。」

  「足足等了六日才現身,」顏查散輕呼一口氣,「這女子好耐性。」

  展昭面色沉凝,定定望著瀟湘苑中對坐的兩桌。

  這邊,白玉堂自斟自飲很是逍遙,那邊,孟姓女子一口一口吃的很是文雅。

  直等到二人桌上飯菜見底,也不見白玉堂和孟姓女子有何交際。

  「怎麼回事?」金虔急道,「難道艾虎找錯嫌疑犯了?」

  「斷刀艾虎出道兩年,全靠擒拿官府通緝要犯重犯闖出名號,江湖素有口碑。」展昭皺眉道,「且再等等。」

  「沒錯,案宗中皆言,這女子次次皆以盜匪、凶賊搶劫設陷,引目標入套。」顏查散肅色道,「此時女子尚未出手,白兄不宜妄動。」

  「盜匪、凶賊搶劫?」金虔抓耳撓腮,「這城裡人來人往光天化日之下,怎麼能冒出什麼強盜啊!」再看一眼對面樓中,孟姓女子和白玉堂已相安無事用膳完畢,開始算錢結賬,金虔更急,細眼一轉道,「要不咱們幾個蒙上臉衝過去演一齣見色起意強搶良家婦女的戲碼讓白五爺英雄救美發揮一下如何?」

  顏查散、展昭、雨墨同時望向金虔,六道目光灼灼如電。

  金虔臉皮一抖,垂頭:「咱只是建議一個可行性方案……」

  說話間,孟姓女子已經步出瀟湘苑,踏上馬車。

  「難道今日僅是探路?」顏查散疑惑道。

  話音未落,異變突生。

  就聽樓下傳來一聲淒厲馬嘶,緊接著,就見那孟姓女子的拉車馬匹好似瘋了一般拉著馬車狂癲而去。

  「馬驚了!」還未來得及上車的丫鬟追在馬車後哭喊連天,「小姐!小姐!」

  下一刻,便有一道白影如光似電緊隨馬車而去。

  「雨墨保護大人!金虔、走!」展昭拍案而起,踏空而出。

  「嘖!原來是用驚馬這等老掉牙的套路啊!」金虔一邊翻白眼抱怨,一邊隨展昭同時消失在眾人視線之外。

  *

  人流密集的街道之上,一輛失控馬車亂奔瘋闖,撞翻街邊攤位,掀起雜貨菜果,一時間,馬嘶聲、驚叫聲、叫罵聲、哭喊聲此起彼伏,混亂非常。

  突然,從馬車後方踏空而來一道白色身影,身若蛟龍,迅如閃電,旋身飛轉直直落坐受驚馬背之上,袖袍一甩,狠拉韁繩。

  那瘋馬長嘶一聲,前蹄高高揚起。

  碧藍天穹下,耀目雪色衣袂揚飛天際,劃過燦燦光華。

  鮮衣怒馬,華美傾世。

  展昭和金虔趕到之時,見到的就是白玉堂這霸氣側漏的造型和早已被迷得七葷八素的圍觀百姓。

  之後的劇情發展,就是俗套的一帆風順。

  英俊多金的白衣男子制服了受驚的馬匹,解救了馬車中貌美如花的小姐。

  待那梨花帶雨的小姐款款掀起車簾,玉樹臨風的貴公子伸手握出小姐纖纖玉手之時,那一瞬間的對視,便是一眼如夢,雙眸羞花,三生三世,廝守萬年。

  桃花飛幽蕊,散落嬌紅;鴛鴦簇紅英,春隨人意。

  金虔好似看到二人身後背景出現了「桃瓣紛飛,鴛鴦雙游」的唯美畫面,而且,腦中開始迴蕩某個古老電視劇的主題曲:

  啊~~,一位是翩翩美少年,一位是溫柔美嬋娟~~~

  嘖嘖!

  白五爺果然是勾搭女子的個中好手,看這勾人的小眼神,瞧這銷魂的俏笑臉,瞅著似拒還迎的小動作,哎呦呦,直把這一見鍾情非卿不娶天雷勾地火的氛圍演繹的淋漓盡致啊!

  相比之下——

  金虔目光移向那位孟秋蘭。

  恩——顯然被白玉堂的美色勾得有些魂不守舍,直到丫鬟和艾虎追過來後才算恢復了正常。

  而且……

  金虔目光在孟秋蘭杏眸櫻唇尚屬上乘的臉上打了個轉,又在光華四射美豔非常的白玉堂臉上溜了一圈,嘆氣嘀咕道:

  「若論美色程度,白五爺這可是吃虧了啊!」

  「金虔!」一聲沉喝打斷金虔的感慨。

  金虔回頭,只見展昭沉著一張俊臉定定瞪著自己。

  咋突然覺得背後有點發毛?

  「還不跟上!」展昭頓了頓,邁步離開。

  「呃?」金虔一回頭,這才發現白玉堂在幾番推辭無果後已經順水推舟帶著艾虎隨著那孟秋蘭的馬車走了。

  展、金二人一路跟隨,最後發現白玉堂和艾虎竟是被當做貴客一般被迎進了「孟府」的大門。

  「哇塞,白五爺出手果斷不凡,這進展也太快了吧!」金虔蹲在角落裡瞪著漸漸閉合的孟府大門,感慨萬千。

  「金虔,」展昭聲線響起,「回客棧。」

  「誒?」金虔猛一下站起身,一臉詫異望著展昭,「展大人,咱們不在這多守一會兒?」

  「時辰已經不早,我等還要回去向顏大人覆命。」展昭皺眉望了一眼金虔,「守在此處又有何用?」

  貓兒你不是吧!你的心上人白耗子此時隻身犯險羊入虎口,如此驚險萬分的情形下,你居然要袖手旁觀?!

  「不是……那個……」金虔眨眼,「把白五爺和艾虎留在這,是不是有點危險……」

  展昭黑眸一閃,寒光凜凜:「白玉堂武藝高強,艾虎功夫卓絕,此二人聯手,江湖鮮有對手,何況這孟家上下,並未發現身懷武藝之人,有何危險之處?」

  「咱是怕歹人見到白五爺的美色起了歹心……」金虔在展昭越來越凜冽的氣勢下,越說越聲越小。

  喂喂,有沒有搞錯啊,咱是替你的白耗子擔心啊……

  「金校尉很擔心白玉堂?」展昭聲線驟然下降至零度以下。

  金虔一個哆嗦,腦中豁然清靈,頓覺大事不妙。

  啊呀!莫不是咱的表現又讓貓兒大人誤以為咱對白耗子有所企圖,所以——貓兒大人又吃醋了?!

  「不、不是,屬下自然沒有展大人憂心……」

  展昭眸光一閃,猛然上前一步,筆直藍影距離細瘦灰影只餘半尺,光潔下巴距離金虔額頭僅剩一寸。

  金虔只覺青草淡香如絲如霧瞬繞周身,立時僵硬。

  「金虔……」

  展昭呼吸拂在金虔耳廓之上,激起金虔背後一片雞皮疙瘩:

  「回客棧後……」

  金虔一抖。

  「蹲馬步一個時辰!」

  不是吧!

  金虔叫苦不迭:這戀愛中貓兒的情緒變化也太詭異了吧!

  *

  泠泠霜雲待秋風,夜鳥啼飛井上桐;

  清禁露閒煙樹寂,月輪移在上陽宮。

  回到客棧蹲了一個時辰的馬步又迫於某御前護衛的壓力耍了兩套拳後的金虔,與陰著一張俊臉的展昭共同用完食不知味的晚餐後,在顏查散大人的天字房中望眼欲穿直等到了快至亥時,才盼來了姍姍遲歸的白玉堂的艾虎。

  「快快快,有沒有什麼吃食,趕緊給五爺端上來。」白玉堂一進屋,就好似餓死鬼投胎一般嚷嚷不停,「五爺我要餓死了!」

  「怎麼?那孟家居然這麼摳門,請白兄這個救命恩人去家裡做客,居然連飯都不給吃?」金虔顛顛從廚房端來兩道剩菜一盤饅頭放到白玉堂面前的桌上,驚奇道。

  「準備的可豐盛了,有十個菜三道湯呢!」艾虎一臉疑惑道,「俺都吃撐了。」

  「你倒是吃得香,五爺我可吃不下去!」白玉堂狼吞虎嚥吃著剩菜,翻著白眼道,「那什麼孟小姐,明明是水性楊花之人,偏偏還要做什麼大家閨秀的矜持之狀,還好死不死正坐在五爺我對面,朝五爺眉來眼去了一晚上,五爺我酸水都要吐出來了,哪裡還有胃口吃飯?!」

  艾虎乾笑兩聲。

  「白兄辛苦了。」顏查散慰問道。

  「白兄此去投石問路,可探出什麼線索?」展昭輕咳一聲,緩聲問道。

  白玉堂喝了口水,「女子的父親名為孟華書,看年紀應該是五十歲上下,號稱喪偶多年,家中乃是世代的綢緞生意,在廣安鎮有數家綢緞鋪,家大業大;那女子姓孟名秋蘭,年方十七,尚未婚配,」

  「怎麼聽起來像是媒婆說媒時候的說辭。」金虔小聲道。

  「如此說來,白兄並未發現這父女二人有何可疑之處。」展昭問道。

  「若說可疑之處嘛——」白玉堂眯起桃花眼想了想,「那父女二人好似有些太慇勤了,有種迫不及待要將女兒嫁給我的錯覺。」

  「那倒是!」艾虎一副幸災樂禍模樣道,「你們是沒瞅見那對父女見到白兄的模樣,就像是野狼見了肉一般,若不是礙於情面,怕是今夜就要將白兄脫光洗乾淨順便將那孟秋蘭打包送到白兄的床上去了!」

  「咳咳咳——」白玉堂被一口饅頭噎住,瞪向艾虎,「臭小子,你給五爺我閉嘴!」

  「切!」艾虎環抱雙臂,一臉無所畏懼,「現在俺可不是你的小廝,俺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你管不著!」

  「白五爺果然魅力驚人啊!」金虔感慨道。

  「如此,我們就將計就計。」顏查散想了想道,「白兄你且與那孟秋蘭極力周旋,裝作心儀於她,待時機成熟後,便上門提親,若不出所料,待親事一定,那父女定會尋機向白兄借錢,便會露出馬腳!」

  「這還用你說?」白玉堂自信滿滿道,「五爺已經和那孟小姐約好明日去郊外賞秋葉。」

  「如此甚好。」顏查散點頭道,「明日白兄與艾小兄弟陪同孟秋蘭郊外一遊,展護衛和金校尉依舊隨後配合。」顏查散頓了頓,「顏某明日一早就書信一封由雨墨至當地縣尉,令其全力配合嚴辦此案。」

  「顏大人此行乃需秘密行事,如此,豈不是暴露了行蹤?」展昭擔憂道。

  「顏某並不出面,僅以信件作為督促,無妨的。」顏查散回道。

  眾人點頭。

  顏查散環顧眾人,拱手道:「那明日就辛苦四位了。」

  「屬下職責所在。」展昭、金虔抱拳。

  「包在白五爺身上。」白玉堂嘿嘿一笑。

  「沒問題。」艾虎一拍胸脯。

  眾人商量妥當,便向顏查散告辭回屋歇息。

  待眾人紛紛離去,顏查散回身坐於案前,再次將連環欺詐案宗一一翻閱後,起身打開窗扇,抬眼遙望夜空明月,似是詢問,又似自言自語。

  「明明進展頗為順利,為何總覺心頭略有不安……」

  *

  露散秋煙起,青天無片雲,

  楓香翩似雪,蕭蕭霜樹林。

  距廣安鎮三里外郊,兩座山丘之間,有一山谷名為巧林谷,谷中楓樹連綿層疊,景色優美,每逢入秋時節,紅楓勝春花,落葉似飛雨,美不勝收。實乃單身男女幽會之勝地。

  巳時剛過,巧林谷中來了四位男女,前行二人,一位是樣貌俊美的白衣公子,一位是溫柔美貌的富家小姐,二人身後,分別隨行各自的貼身丫鬟和小廝。正是白玉堂、艾虎、以及孟秋蘭主僕二人。

  「雲公子,您看這楓林風景如畫,秋蘭不才,突然想到兩句詩,還請雲公子品評。」孟秋蘭含情脈脈望著眼前的俊美公子,聲若鶯啼。

  「雲某洗耳恭聽。」扮作雲公子的白玉堂搖著扇子,一笑風流。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孟秋蘭垂首道。

  「噗!」

  一個怪聲冒了出來。

  孟秋蘭猛然抬頭,四下環顧,驚道:「什麼聲音?」

  「咳,怕是山間的野貓不識文雅,亂叫一氣!」白玉堂用扇柄遮住隱隱抽搐的嘴角,乾咳一聲敷衍道。

  「野貓?」孟秋蘭杏眸睜大,「野貓是這般叫的?」

  「咳,或是比較怪異的野貓。」白玉堂用眼角狠狠掃了一眼身後茂密樹林雜草叢,轉換話題道,「孟小姐這兩句詩甚好,十分應景,雲某也偶得兩句,請孟小姐鑑賞。」

  說著,停住腳步,回身展扇,俊美面容在透葉陽光下熠熠生輝,「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鞠花開,鞠花殘,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閒。」

  「是李後主李煜的《長相思》——」孟秋蘭軟著聲音道。

  白玉堂轉身,桃花眼中清波流轉,定定望著孟秋蘭,柔聲似水,「雲某雖覺此詩的意境略顯淒涼,但妙在詩名,恰似雲某此時心境。」

  「長相思……」孟秋蘭抬眼,含情脈脈望著白玉堂。

  白玉堂回身,滿眼濃情蜜意。

  「噗!」

  身後楓林雜草中,又傳來一個異聲。

  孟秋蘭和白玉堂表情同時一滯。

  「雲公子,這怕不是野貓吧——」孟秋蘭一副受驚模樣望向白玉堂。

  「喂!」白玉堂瞪向艾虎,「去看看!」

  「俺啥都沒聽到。」艾虎一副憨厚模樣。

  白玉堂眼角一抽,腳尖挑起一個石子順勢踢入雜草叢中:「肯定是哪裡來的不解風情的臭貓,恁是可恨。」

  那石子「嗖」的一聲飛入草叢,可等了許久,卻是連個落地的響動都沒有。

  反倒是樹林中突然旋起一股不大不小的寒風,吹得眾人渾身發冷。

  「阿嚏!」孟秋蘭不覺打了個噴嚏。

  「嘖!」白玉堂惡狠狠瞪了雜草叢一眼,轉身朝孟秋蘭倜儻一笑,道,「孟小姐,雲某見前方有一座涼亭,不若我等前去歇息片刻?」

  「好。」孟秋蘭連連點頭。

  二人比肩前行,那丫鬟打了個寒戰匆忙跟上,落在隊尾的艾虎回頭瞅了一眼雜草叢中,咧嘴嘿嘿一笑,也追了過去。

  四人步履如風,不多時就離開數丈之外。

  而就在剛剛被白玉堂踢入石子的雜草叢中,突然冒出一顆腦袋,滿頭亂草,髮髻蓬亂,一雙細眼閃閃發亮。

  「金虔——」一聲嘆息從身後傳來,但見一襲藍衣的展昭從樹後顯出身形,略顯無奈望著金虔,將手中的石子拋落地面,可不正是剛剛白玉堂踢入的石子。

  「咳,展大人,屬下是聽孟小姐和白五爺的詩吟的甚好,心中感佩,一時沒忍住才讚嘆了兩聲……」金虔乾笑,心中卻暗道:

  嘖嘖,白耗子和這孟秋蘭的台詞,簡直可以入選年度最酸台詞精選了,當真是一句一抖,一句一酸啊!

  「展大人,白五爺他們走遠了,咱們趕緊跟上吧。」金虔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好。」展昭點頭。

  金虔細眼一亮,貓腰踮腳正欲以資深賊偷的姿勢奔出,突然,和著青草淡香的氣息猝然接近,金虔只覺腰身一緊,眼前景物飛逝,自己竟是被某御前護衛攬在懷中踏著林尖葉片飛馳奔出。

  誒?不是、那個,這是咋回事的說……

  還未等金虔回過神來,展昭已經環著自己落坐一棵楓樹杈葉之間,而正下方,就是白玉堂等四人歇腳的涼亭。

  可金虔已經無暇顧及白玉堂正在如何向孟秋蘭賣弄風情勾魂奪魄,此時此刻,金虔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身後。

  溫熱氣息吹亂脖頸碎髮,一撓一撓撩撥金虔敏感的耳後神經,金虔只覺展昭每呼吸一次,自己背後汗毛就順勢倒豎一片。

  「展、展展大人……」金虔擠出的聲音就好似三月沒下雨的黃土高原,乾得掉渣。

  「莫動,這棵樹不是很結實。」展昭沉穩嗓音響在金虔耳畔。

  金虔全身僵硬,細眼一格一格移到屁股下的樹枝……

  果然,細溜溜的一根,顯然是營養不良的造型,現在承受兩人的體重,已經發出垂死掙扎的「哢哢」聲響。

  細眼慢慢旁移,環瞄週遭——

  喂喂,明明不到半丈之處就有一顆樹粗枝寬的楓樹可供選擇,貓兒大人你幹嘛非要在這個豆芽菜的小樹枝上棲身啊!

  「展、展大人,要不咱們換棵樹……」

  「此處距離涼亭最近,方便探查。」展昭的理由十分充分。

  「……」

  這種被一本正經欺騙的違和感是怎麼回事?!

  一滴冷汗順著金虔鼻尖淌下。

  就在金虔冰火兩重天之際,涼亭中,白玉堂與孟秋蘭已經開始上演你依依不捨你儂我儂的瓊瑤殿堂級戲碼。

  「孟小姐,實不相瞞,雲某在廣安鎮之事已辦妥,不出七日,便會打道回西杭。」白玉堂幽幽望著孟秋蘭,略顯憂傷道。

  「啊?!」孟秋蘭一臉驚詫,絲帕遮唇,杏眸隱含盈盈水光,「雲公子此去……不知何日能再與秋蘭賞景吟詩?」

  「雲某——」白玉堂輕蹙眉頭,微微搖頭道,「此次歸家,怕是再無機緣與孟小姐相會了。」

  「為、為何?」

  「家父前日送來家信,稱待雲某歸家後,便會為雲某商聘一位門當戶對的女子成親……」

  孟秋蘭雙眼赫然睜大,在兩滴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桃腮滑下之際,低頭哽咽道:「那、那秋蘭在此先恭喜雲公子!」

  「可是雲某並不願娶一位素不相識之人!」白玉堂忽然提聲,一雙桃花眼盈流七分濃情,三分堅定,「雲某此來廣安鎮,已認定陪伴雲某終生之人!」

  孟秋蘭緩緩抬頭,瑩瑩水光在雙眸中燦燦流轉,一雙纖手將手中絲帕死死扭絞。

  「秋蘭——」白玉堂換了稱呼,俊臉貼近孟秋蘭幾分,「你可願嫁給雲某?」

  孟秋蘭的俏臉頓時漲得通紅,襯著淚流不止的水眸,煞是美豔。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秋蘭、秋蘭不敢自己……」

  「只要秋蘭你點頭,明日雲某就去孟府提親!」白玉堂一副情真意切神色道,「雲某隻問秋蘭之心!」

  孟秋蘭綻開一個甜美笑意,羞澀垂首道:「秋蘭對雲郎之心,至死不渝,願與雲郎生死同穴……」

  白玉堂適時露出一個喜出望外的表情。

  「秋蘭~~」

  「雲郎~~」

  二人四目相對,情意切切,溫情脈脈,看得一旁的丫鬟悄悄抹去激動的淚水,看得早就躲到涼亭外的小廝艾虎死命憋回快要嘔出的隔夜飯。

  二人的傾情表演終於博得了樹上盯梢二人組的注意力。

  金虔看著涼亭中的二位才子佳人,但覺從嘴角到臉皮再到胃膽肝脾外加背後的汗毛皆以每秒六次的頻率劇烈抽搐。

  額滴個耶穌天神,這等倒酸水的台詞白耗子居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說得如此順溜,表情動作眼神還配合的如此到位,實乃天皇巨星之風骨!

  金虔心中感贊萬分,不自覺口中就飄出一句:「白五爺……」

  「金校尉似是很擔心白兄?」

  身後之人突然陰森森冒出一句。

  金虔只覺絲絲寒氣纏纏綿綿縈繞自己周身,不禁打了個寒顫。

  現在!此時!此地!咱敢打賭,這貓兒定是見咱這幾日對白耗子盯梢盯得太緊,所以打翻了醋罈子!

  不成,任其發展下去,咱可就有嘴也說不清了。

  堅決!絕對!咱要將這誤會扼殺在搖籃裡,咱今日一定要和貓兒說清楚,咱對白耗子絕對是純潔的友人關係,咱對白耗子絕對沒有任何不正當的企圖,咱絕對沒有和貓兒爭奪白耗子的心思!

  想到這,金虔打定主意,下定決心,猛然回頭,細眼圓瞪,卻在看到身後之人的那一瞬間,滿腹的掏心肝表白全都變成一個屁,煙消雲散了……

  暖暖日光透過紅葉灑在展昭俊逸面容之上,更顯得展昭劍眉舒朗,膚潤如玉,長彎睫毛好似被鍍上一層燦燦金光,顫顫勾人,黑眸如水,清澈靜凝,薄唇微抿,水光瑩潤。

  咕咚!

  金虔覺得自己吞口水聲好似響亮的有點驚人。

  「金虔,」展昭定定望著眼前之人,「你想說什麼?」

  「咱……」金虔只覺腦中好似被攪了一鍋漿糊,嗓子發緊,口乾舌燥,不自覺舔了舔雙唇,喃喃道,「展大人,您該不會是吃醋……」

  清澈黑眸在瞥見金虔動作後,驟然黝黑,深不見底,呼吸猝然炙熱了三分。

  「吃醋……」清朗嗓音微啞,「展某……不曾吃醋……」

  猶如夢囈一般的話語每出口一字,青草淡香呼吸就更貼近金虔一分。

  金虔愣愣看著越來越接近自己的俊臉,目光卻是死死盯著那潤澤薄唇,腦中轟隆隆巨響一片,其中有一個惡魔般的細小聲音在碎碎呢喃:

  好想咬一口啊……

  「哢吧!」

  一聲微小輕響打破旖旎的氣氛。

  展昭黑眸一閃,恢復清亮,猝然挺直身形,狠狠閉合雙目。

  雙拳緊攥,指節發出「哢吧」聲響,竟是與剛剛那一聲響一模一樣。

  「咳,金虔,適才,展某只是想聽清涼亭內白兄話語……」展昭強自壓下某些不合時宜的想法,雙耳微紅,目光飄移,力圖解釋。

  可話音落下半晌,也不見平日裡一呼數應的某人答話。

  「金虔?」展昭這才覺得不對勁,黑爍眸子移向某校尉。

  這一看,卻是嚇了一跳。

  只見金虔細眼瞪得溜圓,眸光渙散,面色蒼白,竟好似受了什麼驚嚇一般。

  「金虔!」展昭壓低嗓音,猛一探手抓住金虔手腕,焦急道,「你怎麼了?!」

  「啊?啊!」金虔猝然回神,細眼看了展昭一眼,慌亂移開,顫音道,「屬、屬下無事。」頓了頓,又轉頭看了涼亭一眼,「白五爺他們何時走的?展大人,咱們還是趕緊跟上為妙!」

  說著,猛然從展昭手中抽出手腕,運用蹩腳輕功躍到了樹下,一溜煙跑開。

  展昭看了一眼自己空蕩蕩的手掌,輕嘆一口氣,隨身追去。

  其後一路之上,展昭一接近金虔,金虔就好似如臨大敵一般,蹦出老遠。

  導致的後果就是展昭眉頭越蹙越緊,身上寒氣愈來愈重,害的那孟小姐、丫鬟、艾虎噴嚏不停,白玉堂幾度暴躁險些破功,最後不得不早早結束了這次賞景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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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中騙 第四回 欽差獻計勸御貓 城門擒賊驚雷變

  華燈初上時分,福瑞客棧天字房內,顏查散聽取完畢這一整日白玉堂的工作匯報後,依照慣例開始進行工作總結及下一步工作安排。

  「如此說來,白兄打算明日就去孟府向孟家父女挑明結親之意?」顏查散問道。

  「沒錯。」白玉堂正色道。

  「好。」顏查散點頭,想了想又道,「顏某推測,待白兄提親之後,那孟氏父女定會有所動作,白兄要小心應對。」

  眾人皆是一臉沉色點了點頭。

  「這幾日還要勞煩白兄和艾小兄弟與那孟氏父女多加周旋。」顏查散望著白玉堂和艾虎道。

  「大人放心!」白玉堂輕輕一笑。

  「艾虎定盡全力!」艾虎滿面肅然。

  顏查散點點頭,有道,「顏某已令本地縣尉隨時候命,遵顏某手書指令行動。」又轉頭望向展昭和金虔,「這幾日怕是要辛苦展護衛和金校尉,待孟氏父女向雲公子借錢之計成功之後,你二人需日夜緊密監視孟府上下,以防此二人舊計重施金蟬脫殼。待孟氏父女一有逃離趨勢,立即回報,屆時,我等便可與縣內捕快雙管齊下,一舉將其擒獲!」

  「屬下遵命!」展昭抱拳應下。

  安排妥當之後,屋內出現了片刻寧靜。此時,眾人突然發覺有些不對勁兒。

  好似,有些太安靜了……

  貌似,有個人自始至終沒吭一聲……

  眾人目光同時移向平日裡話最多、聲最大,可自從今日和展昭一同歸來後就傻傻呆呆好似丟了魂魄一般的從六品校尉。

  但見金虔一人孤單站在角落陰影裡,雙眼放空,滿面恍惚,細瘦身形在微涼秋夜中似有些瑟瑟發抖,看起來很是令人心酸。

  顏查散一臉疑惑,望向展昭,白玉堂眉頭一皺,也望向展昭,雨墨面色沉沉同望向展昭,艾虎撓了撓頭,也順著眾人目光望向展昭。

  展昭只覺頭皮發麻,上前一步,輕聲喚道:「金校尉?」

  不料這一聲輕喚,聽在金虔耳中卻好似驚雷一般,將金虔「劈裡啪啦」一下炸起三尺多高,回眼一看見距離自己兩步之遙的展昭,面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腳下好似裝了風火輪一般噌噌噌倒退數步,直直退到了門口,繃著兩隻圓溜溜、冒紅絲的細眼一臉驚恐瞪著某帶刀護衛。

  那表情、那神色、那動作、那反應,怎麼看怎麼都像一隻受驚的兔子。

  一片死寂。

  顏查散一臉驚詫,艾虎瞪圓雙眼,雨墨微皺眉頭,白玉堂挑了挑眉,斜斜望了一眼臉色陰沉的展昭,嗤笑一聲:

  「我說貓兒,你這是把小金子怎麼了?你看把小金子嚇得——」

  展昭一張俊臉仿若醞釀了十級風暴,陰沉沉的滲人。

  「屬下、屬下先回去歇息了……」風暴中心的某從六品校尉撂下一句不負責任的結尾語,一溜煙跑了。

  留屋內餘下眾人大眼瞪小眼。

  「顏大人,屬下先行告退。」展昭直著硬邦邦的腰身推門而出。

  「這倒是有意思。」白玉堂搖著扇子起身道,「看小金子那模樣,莫不是臭貓做了什麼,把小金子嚇到了?」

  「俺覺得金兄乃是膽大之人,什麼能嚇到金兄?」艾虎顯然對金虔有種盲目的崇拜。

  「這個……」白玉堂眯起桃花眼,卻是不再言語。

  顏查散瞪著展、金二人離去方向半晌,抬手揉了揉眉頭,低喃道:「展兄、金兄……莫不是……唉……」

  唯有雨墨,一臉鎮定望了屋內眾人五花八門的表情一眼,繼續一臉鎮定的當背景板。

  *

  其後的幾日,事情進展的出奇順利。

  巧林谷賞景歸來的翌日清晨,白玉堂便攜艾虎至孟府向孟家老爺孟華書提親,雙方在孟府大廳進行了會晤,就孟秋蘭小姐的親事進行了親切的洽談並達成共識,商定在雲公子歸家向家中雙親提交正式申請後,便擇日正式下聘。雙方對雲孟兩家能結百年之好的完美結果表示了充分的肯定,並對兩家的美好未來進行了暢想和計劃。此次會晤在和諧友好的氛圍中圓滿落幕。

  三日後,孟家父女在家中後花園設宴邀請雲公子,席中哽咽飲淚說明孟家綢緞生意遇到瓶頸,特請雲公子贊助一萬兩銀子以做周轉。

  雲公子在略一思索後,以「孟雲兩家是一家」的宗旨十分痛快的答應了孟家的請求,期間數次展現令人歎為觀止的的情聖演技,但在最後,仍不忘提醒孟老爺寫下借條同時表明歸還日期及利息。

  這種謹慎的表現反而獲得了孟家父女的信任,五日後,雲公子得到了歸還的銀票及利息,同時,孟家父女又提出擴大營業規模,特邀雲公子投錢入股的計劃。

  期間,孟秋蘭多次以露骨的美人計進行誘惑,孟老爺也巧舌如簧地向雲公子描繪了未來的美好藍圖,最終,成功邀請雲公子投資一萬五千兩白銀。為明確投資關係,孟老爺甚至親手寫下合夥分成書,由雙方簽字畫押後,分別由孟雲兩家各持一份以示誠意。

  此份合夥分成書經顏查散認真閱讀鑑定後確認十分合理合法,令眾人頗感詫異。

  而在孟家向雲公子首次借錢的當日,眾人便依照顏查散的指示,由白玉堂憑藉雲公子身份白日值守,雨墨和艾虎負責上半夜、展昭和金虔負責下半夜的排班表,對孟家實行十二個時辰三班輪值制的緊密監視。

  只是,卻遇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困難。

  不知為何,某從六品校尉一改隨時隨地都向頂頭上司獻慇勤拍馬屁的言行,只要和某四品護衛對視,就好似受驚的草食動物一般縮頭藏尾,大大影響了二人的合作效果以及某四品護衛的心情。才監視了兩日,孟府內半數以上的僕人丫鬟以及客棧內負責調度的顏大人便出現風寒之症。

  顏查散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只能對值班人員進行調整。

  將艾虎和金虔調換,由雨墨與金虔值守上半夜,展昭和艾虎值守下半夜,這才勉強解決了問題。

  *

  暗柳啼鴉,風燈凌亂,靜鎖一腔愁腸;

  殘英半園,露灑空階,闌望西窗燭語。

  夜半時分,福瑞客棧內一片靜寂,偶有幾縷微弱燭光透窗而出,映照梧桐蕭瑟,秋葉零落。

  顏查散合上書案上的卷宗,闔眼揉了揉發酸的眼眶,起身走到屋外,深吸一口氣,只覺微涼空氣絲絲滲入胸肺,幾日來一直煩躁的心緒頓時平靜了幾分。

  腳下落葉沙沙作響,更顯得夜靜無聲。

  突然,一聲似有似無的嘆息從樹後傳出。

  顏查散停住腳步,抬眼觀望。

  殘月蒼白,冷輝如霜,一襲藍衣倚樹佇立,筆直身形單薄孤寂,夜風忽起,烏黑髮絲凌亂飄動,一舞蕭瑟。

  「展護衛?」顏查散的語氣有些不確定。

  那藍影似是從夢中驚醒,猛然一顫,回身向顏查散一抱拳:「顏大人。」

  語氣平穩如常,仿若剛剛那一幕不過是顏查散眼花。

  顏查散望著這位一如既往秉公職守的藍衣護衛,輕呼一口氣,道:「展護衛半個時辰後還要去孟府監守,此時理應在屋內歇息,為何在此——」顏查散望了望周圍,「賞殘月悲秋風?」

  展昭神情一滯:「顏大人說笑了,展某職責所在,如今欺詐大案未破,屬下並無賞月的心思。」

  「案子自然要破,但還是身體要緊啊……」顏查散又嘆了一口氣,「顏某見展兄這幾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可是有心事?」

  展昭垂首,抱拳:「累大人憂心,展昭惶恐。」

  言語間甚是恭敬,但似乎並無與顏查散談心的打算。

  顏查散扶額,第一次覺得展昭這個死板耿直的性子著實有些令人頭痛,想了想,只得自己展開話題。

  「這幾日,金校尉似乎……」顏查散望了展昭一眼,觀察展昭神色,「受了驚嚇……」

  展昭神色未動,黑寂眸子中卻劃過一絲苦澀。

  顏查散瞭然,揉了揉額角,緩聲道:「展兄,顏某自幼家貧,又要照顧幼弟,常常數月不知肉味……」

  展昭抬頭,望著顏查散一臉疑惑,顯然不明白顏大人為何突然轉換話題,還轉換的如此——突兀?

  顏查散似是毫無所覺,依然自顧自繼續說道:「顏某一介書生,自是沒有上山打獵的本事,但小逸又常常鬧著要吃肉,無奈之下,顏某只能想了一個誘捕野兔的法子。」

  說到這,顏查散突然露出一絲笑意:「展兄可知是什麼法子?」

  展昭皺眉,頓了頓,才道:「請大人明示。」

  顏查散笑意更濃:「顏某在將家中餘下的菜葉蘿蔔作為誘餌放置田間,以供野兔分食,每過一日,便將誘餌向顏某家中多移一丈,十日後,數隻野兔便不知不覺隨著誘餌入了院籠,成了顏某囊中之物。」

  展昭猝然抬頭,黑爍眸子中劃過一絲精光。

  「野兔生來膽小,若貿然捉之,必令其受驚逃走,若想再擒,便是難上加難。不若以豐厚誘餌消其戒心,慢慢將其誘至籠中,再耐心護養,待其無法離開之時,野兔便成為溫順家兔。」顏查散淡笑總結道。

  風過葉隙,簌簌輕響。

  冷冷秋月下,展昭定定望著顏查散,寒澈黑眸忽明忽暗。

  顏查散突覺背後冷風習習,不禁打了個寒戰,忙輕咳一聲,補了一句:「榆林村醫仙毒聖令顏某攜書信至開封府之時,曾將金校尉的身份明確告知顏某。」

  話語間在特別咬重了「身份」二字之時,還向展昭眨了眨眼。

  展昭神色豁然開朗,慌忙垂首避開顏查散洞悉一切的目光,兩抹嫣紅浮上耳廓。

  「展某……多謝顏兄提點。」

  顏查散暗鬆一口氣,瞭然一笑,轉身回房。

  身後又傳來展昭問話:「顏兄,那些被擒住的野兔,後來如何?」

  「自然是——」顏查散回首,儒雅一笑,「吃乾抹淨。」

  一雙貓耳朵頓時紅的透明。

  *

  實際上,就如展昭和顏查散所料,金虔確實受了驚嚇。但是,受驚的原因,卻是和展、顏二人的猜測有些出入。

  那日,在粉紅色曖昧的氛圍下,展昭的表現自然是有些情不自禁,但某個反射弧比地球赤道還長的遲鈍現代人並未發現展昭的異常。

  金虔那時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腦中突然冒出的詭異想法之上。

  那個想法就是——

  自己居然想親展昭!!!

  額滴個耶穌天神!

  這是一個多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恐怖想法啊!!

  更驚悚的是,自那之後,金虔每看到展昭用一雙清澈眸子望向自己時,那個不恰當的想法就如草原上的火星一般——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金虔震了,金虔驚了,金虔憂鬱了。

  無奈的是,這種崩潰的心境卻是無人可以訴說,這對於話匣子金某人來說,這實在是太苦逼了!

  看看自己身邊這幾位可以選擇的傾訴對象——

  展昭——開玩笑,這等猥瑣不純潔的思想怎麼可以去污染純潔的貓兒!

  白玉堂——開大玩笑,這位可是展小貓的官配,若是讓他知道自己突然冒出這麼一個猥瑣不純潔的思想,定是會被其砍成八瓣挫骨揚灰!

  顏查散——不是金虔不信任顏書生同志的智商,而是,金虔總覺得顏同志和公孫竹子有種異曲同工的感覺,不宜接近——

  艾虎——好吧,其實咱們不是很熟……

  於是,傾聽金虔倒苦水的這項光榮而艱巨的重任理所應當落在了「不會多嘴不會八卦絕對嘴嚴」的雨墨同志身上。

  於是,在夜深人靜之時,在杳無人煙的孟府大廳屋頂,在醞釀了三日零五個時辰後,金虔決定不能再憋下去了,否則自己一定會便秘心絞痛肝硬化……

  「咳、那個雨墨啊,咱問你個事兒。」趴在屋頂上的金虔瞅著趴在旁側的雨墨,躊躇問道。

  雨墨轉頭,黑漆漆的眸子一動不動望著金虔。

  「就是、那個……」金虔撓頭,「如果有一個美人,就是那種一笑傾城再笑傾國的美人天天在你面前溜躂,而且對你還、還挺好的,你會不會、會不會對他產生什麼不正常的想法?」

  「不正當、想法?」雨墨歪頭。

  「就、就是那、那個……」金虔抹汗,「不太好,少兒不宜的那種……」

  雨墨想了想,漆黑眸子一閃:「壓倒?」

  金虔身形一晃,差點從房頂上栽下去。

  「沒那麼勁爆啊!」金虔咬牙,「就是想——」細眼四周環顧了一圈,壓低聲音,「啾一下。」

  「哦。」雨墨點頭,把腦袋湊近了金虔。

  「幹嘛?」金虔納悶。

  「啾一下。」雨墨平聲道。

  金虔身形一晃:「喂——!!」

  雨墨一雙水漉漉的大眼睛望著金虔,有些莫名的委屈:「姐姐說過,雨墨是美人,金虔想親美人,親雨墨。」

  「……」金虔突然有種想撞豆腐的衝動。

  「不是親你……」金虔抽著額角的青筋低聲道。

  「哦。」雨墨表情看起來有些落寞,可憐兮兮瞅了金虔一眼,「那親誰?」

  「呃!」金虔身形一僵,「咱想、想……不是,咱只是想做個調查,調查懂嗎?比如說你每天都見到一個賞心悅目的美人,會不會突然有一天想要——」

  說到這,金虔突然停住了。

  雨墨有些莫名望著金虔。

  但見金虔細眼直勾勾望著虛空,半晌,眼皮慢慢眨了兩下,又半晌,臉色漸漸泛出光華,再半晌,細眼彎起,嘴角勾起,最後,一敲手邊的瓦片,豁然開朗道:

  「咱曉得啦!這就和咱在現代花痴那些偶像是一樣的啊,」金虔細眼放光,開始興致勃勃的低聲自言自語,「想當初,咱對那一堆一堆的三次元二次元美人個個都垂涎三尺,何止是想親一下啊,甚至還想——嘿嘿嘿……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雨墨望著金虔的一雙水眸慢慢睜大。

  「所以,咱對貓兒定是像對偶像的那種純潔的崇拜之情!」

  雨墨雙眼慢慢眯起。

  「所以,很正常、很正常!」金虔自顧自說得開心,還不住的點頭。

  「心動,方能情動。」雨墨突然小聲冒出一句。

  金虔正為自己找到了合理解釋而興奮不已,顯然沒聽到雨墨那句幾乎微不可聞「精髓」評論。

  雨墨扭頭,又硬邦邦扔出一句,「蠢!」

  「啊呀,咱還忐忑了這麼多天,真是杞人憂天啊!」說到這,金虔摸著下巴想了想,「出現這種情況,想必因為是咱一天到晚只對著一個美人才產生了這種錯覺,嗯——所以說,咱應當多看看別的美人、拓寬一下眼界方為正道!」說著,金虔又望向雨墨,「雨墨啊,你覺得咱是不是應該多去花街柳巷長長見識……」

  「花街柳巷?!」

  寒冰嗓音十分適時響起。

  金虔順勢一抖,慢慢回頭。

  但見展昭無聲落在身後屋簷之上,居高臨下望著自己,藍衣如松,衣袂翻騰,背後一彎弦月如鉤,如水月色照在展昭肅穆俊顏之上,更顯劍眉飛鬢,目若寒星。

  「展、展大人……」金虔縮了縮脖子。

  展昭神色一動,正欲騰起的寒氣猝然而止。

  「金校尉、雨墨,守備辛苦了。」再一眨眼,展昭已經變成那個沉穩幹練的四品帶刀護衛。

  「不辛苦、不辛苦!」金虔朝展昭綻出一個十分親熱的笑臉,朝展昭招手小聲道,「展大人您趴這邊,站著風大,小心別著涼了。」

  展昭被多日不見的燦爛笑臉閃得一陣恍惚,愣愣蹲在金虔身側,不禁有些疑惑:「金虔,你——」

  「啊?」金虔一雙細眼閃爍著純潔的光芒。

  展昭黑眸輕動,神色漸緩,淡淡一笑:「罷了。」

  那笑顏就似皚皚冬雪中的一枝綻紅臘梅,宛若冰寒天地間唯一一抹亮色,金虔看在眼裡,嘆在心裡:

  展大人這樣笑起來,當真是要命啊!

  面對這般國色天香的美人,咱若是啥想法都沒有那才是不正常吧!

  所以,咱很正常、絕對正常!

  雨墨默默看了一眼金虔,又看了一眼展昭,做出一個貌似翻白眼的動作,嘀咕道:「兩個,死蠢。」

  不過這一聲卻被趕來艾虎的聲音給蓋住了。

  「俺可算趕上了——」艾虎飛身登上房頂,氣喘吁吁抹著滿頭的大汗趴在幾人身側道,「南俠的輕功果然如江湖傳聞一般登峰造極,俺、俺跑的都快岔氣了……」

  「艾兄。」金虔笑吟吟向艾虎一抱拳。

  「金兄。」艾虎回禮,探頭望了一眼一片靜寂的孟府大宅,問道,「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金虔攤手,「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噤聲。」展昭打斷金虔,身形一矮,貼在屋瓦之上,一臉沉凝望向孟府。

  眾人神色一肅,立即悄聲藏匿。

  只聽「吱呀——」一聲,孟府後院廂房開啟半門,兩人鬼鬼祟祟鑽了出來。

  夜色漆黑,但藉著月光,眾人仍不難分辨出這二人一個是垂垂老者,一個是妙齡少女,正是孟氏父女。

  此時二人身後都背著兩個碩大的包袱,一步三顧,前足躡蹤,顯然是要跑路的模樣。

  「金虔,速去稟告顏大人!」展昭低聲下令。

  「是!」

  金虔運足十二分輕功奔回客棧稟明顏查散,顏查散當機立斷,請金虔與白玉堂攜自己令柬奔赴縣衙,將還在睡夢中的知縣踢出了被窩。

  那縣令一見欽差信箋,自知茲事體大,立即調配了一隊二十人的捕快,隨金、白二人匆匆趕至廣安鎮城門。

  來到城門之時,那孟氏父女正和事前買通好的看門守衛交涉,看情形大約是那守衛嫌之前塞的銀子不夠,想要多詐一筆,雙方討價還價之間,恰好耽誤了孟氏父女出城的時辰。

  「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金虔看著在城門前推推搡搡的三人,十分感慨。

  白玉堂冷笑一聲,朝身後縣令及眾捕快一揮手。

  霎時間,二十隻火把同時燃起,將城門週遭照的燈火通明。縣令率一眾捕快列隊奔出,將那孟氏父女圍的密不透風。

  灼目火光下,孟氏父女雙雙抱團,四目驚惶,猶如驚弓之鳥,顫顫發抖。

  白玉堂就在此時,十分華麗萬分拉風踱著方步走進包圍圈,華美俊顏泛出一個邪氣冷笑:「孟老爺、孟小姐,這三更半夜的出城是想要探親還是——」桃花眼驟然射出兩道寒光,「畏罪潛逃?!」

  那孟華書和孟秋蘭直直瞪著白玉堂,滿面不可置信。

  許久,孟秋蘭慢慢閉合秀目,顫聲道:「爹,女兒早說過了,咱們逃不掉的!」

  孟老爺猶如蒼老了十歲,滿面頹然,搖頭道:「罷了、罷了!」

  說著,二人突然撲通一聲朝縣令跪倒,磕頭嘶喊:「求青天大老爺給我們父女做主啊!」

  誒?!!

  躲在角落中的金虔腳下一個趔趄。

  人群中央的白玉堂也是一臉詫異。

  不過,更令人驚詫的是,那縣令居然還一本正經開口問道:「你二人因何喊冤?」

  「就是他!就是這個人!」孟秋蘭猝然指向白玉堂,雙目赤紅,淚珠滾滾,撕心裂肺喊道,「這個人覬覦民女的美色,想要搶佔民女為妾,民女誓死不從,他、他就要強搶民女!!」

  「草民無奈,只得帶著小女連夜逃走,豈料、豈料還是逃不出這個禽獸的手掌心啊!如今、如今只能求青天老爺為我們做主啊啊!」孟華書一把鼻涕一把淚在一旁添油加醋。

  金虔腳下又是一滑。

  哇塞,這兩人太有創意了吧!

  再看白玉堂,神色未動,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桃花眼轉向縣令,聲線微凝:「知縣大人,還不將這騙子父女擒拿歸案?!」

  那縣令看向白玉堂,點了點頭,提聲道:

  「來人啊!」

  「屬下在!」眾捕快齊喝。

  「將這個強搶民女的惡霸給我綁起來!」

  「鏹啷啷!!」

  但聽驚風破空乍響,數道腕粗鐵鏈攜著呼嘯風聲凌厲甩出,宛若巨蟒將白玉堂死死纏住。

  鐵鏈隱隱泛出黑冷玄光,纏在白玉堂無暇雪衣之上,觸目驚心。

  靠!這是什麼神展開啊?!

  金虔大驚失色徹底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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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3:44 |只看該作者
騙中騙 第五回 堂審冤錦鼠入牢 連環計校尉出招

  暗柳啼鴉,秋蕭風瑟,

  白露流瓦,霜化愁雲。

  清晨時分,廣安鎮縣衙大堂門外,聚集了上百百姓,不為別的,只為這一清早,縣老爺貼出告示說今早要審訊一名欺男霸女的惡人。本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可偏偏這位「惡人」卻是位名人,正是前幾日在鎮中大出風頭的那位財貌雙全號稱是茉花村丁氏雙俠遠方表親的雲君善雲公子。

  這前幾日還是被人津津樂道的翩翩貴公子,怎麼今日就成了階下囚?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於是廣安鎮內這些好熱鬧的百姓一大清早就擠到了縣衙門口,想要一探究竟。

  辰時一刻,縣衙升堂。堂鼓響罷,縣老爺堂中正坐,喊過堂威,甩簽令人將被告帶上大堂。

  不多時,就聽一陣「鏘琅琅」聲響,只見一位雪衣男子被四名差役壓入大堂。

  但見這名男子,身如玉樹,眉目如畫,雖手腳被腕粗鎖鏈所縛,無暇雪衣略沾塵灰,但目光銳利,步履從容,較之受審的人犯,倒更像被邀來的貴客。

  堂下圍觀百姓中不由「嗡」的一聲。

  「哎呦,真是那位雲公子啊!」

  「嘖嘖,你說這麼一位漂亮公子,能犯什麼事兒啊?」

  「啪!」縣令適時拍下驚堂木,高聲喝道:「堂下不得喧譁!」又朝雲君善喝問,「堂下何人?為何不跪?」

  回答縣令的是雲君善一個華麗的白眼。

  縣令眼角一抽,用目光示意,立即有四名捕快上前,欲強壓雲君善下跪,可還未走到近前,就見那雲公子劍眉一挑,一雙桃花眼中射出寒徹冷光,頓令那四名差役渾身一個哆嗦,不敢再上前半步。

  「哼!」雲君善冷笑一聲,一臉不屑掃了一眼堂上的縣令。

  那縣令的半張臉皮開始不正常扭動。

  堂下百姓開始竊竊私語:

  「我說這雲公子好大的架子,根本不把縣老爺放在眼裡啊!」

  「嘿嘿,看縣老爺那張臉,都氣的快青了,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那縣令黑著臉半晌,見這雲君善油鹽不進,只得咬牙切齒拍下驚堂木道:「帶原告!」

  話音落下不久,就見一老一少父女二人匆匆上堂,撲通一下跪倒,朝縣令哭道:「青天大老爺,一定要為草民做主啊!」

  正是孟華書和孟秋蘭二人。

  那縣令拈鬚點頭道:「你二人且將此人的罪行一一道來。」

  「是!」孟華書跪答道,「半月前,小女在歸家途中拉車馬匹受驚,正是這位雲君善公子制服驚馬救了小女。」

  諸多圍觀百姓中有不少見過或聽過那一幕「英雄救美」場景的紛紛點頭稱是。

  那孟華書繼續道:「小女為感激恩人,便請這位雲公子回府用膳,豈料這雲公子見到小老兒家頗有家底,又見小女貌美,便起了歹毒心思。」

  說到這,孟老爺一臉義憤填膺,狠狠瞪向雲君善道:「這、這什麼雲公子,竟仗著自己有幾分武藝,非要、非要逼小女嫁給他!我苦命的女兒啊!」

  說著,孟老爺開始拂面嚎哭。

  一旁的孟秋蘭也抹淚道:「小女對雲公子僅是感激之情,並無男女之意,早就婉拒於他,可這人、這人表面上道貌岸然,暗地裡卻是卑鄙小人,竟用欲用齷齪手段非要逼婚!我父女二人不堪其擾,只能選擇連夜出逃,豈料此人竟邀了官府來追截我父女。若不是、若不是青天老爺明察秋毫,我父女二人怕是要被這惡人逼死了!」

  說罷,掩面哭泣不止。

  週遭百姓聽得驚詫不已:

  「不是吧,我看這雲公子相貌堂堂,不像是這等強逼民女的人啊!」

  「嘿,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啪!」驚堂木狠狠拍下,縣令橫眉豎眼瞪著「雲公子」喝道:「雲君善,你還有何話說?!」

  化名雲君善的白衣公子,自然就是白玉堂,直直站在公堂之上,面對孟氏父女的指控,冷笑一聲,桃花眼眸如電直射堂上縣令:

  「狗官,你如此袒護這對騙子父女,難道就不怕報應?!」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頓時一片死寂。

  眾百姓面面相覷,縣令臉色發黑。

  「你、你你居然還敢咆哮公堂!辱罵朝廷命官?!」縣令指著白玉堂,氣的鼻子都歪了。

  「罵你又怎樣?」白玉堂冷聲道,「分明是這對騙子父女意圖騙雲某的錢財在先,如今見惡事敗露,連夜潛逃,雲某前來報官,你這狗官不但不為雲某這苦主做主,反倒任憑這二人反咬一口,亂說一氣,你這等是袒護惡人非不分的狗官,如何罵不得?!」

  此言一出,聽審百姓中頓時一片譁然。

  「胡說八道,血口噴人!」跪在一旁的孟秋蘭猛一直身,朝著白玉堂厲聲喝道,「我父女二人乃是老老實實的良民,哪裡會騙你的錢銀?!」

  「說得沒錯,雲君善,你說這對父女騙你錢財,可有憑證?」縣令青著臉,瞪著白玉堂問道。

  你一句、我一句,顯然有種一唱一和的味道。

  白玉堂眯起桃花眼,冷冷打量縣令和孟氏父女,眉梢一動,略一轉頭,望向大堂外的一棵老樹。

  但見那圍觀百姓圈外,一棵粗壯柏樹高聳入雲,枝葉茂密,鬱鬱蔥蔥,猛一看去,並無奇特之處,但若要細看,便不難發現在葉杈間坐有五人身影:一位藍衫青年扶著一位消瘦少年坐在東側,一位大眼少年俠客和一位冷面少年扶著一位素衣書生坐在西側,可不正是展昭、金虔、艾虎、雨墨、及顏查散五人。

  此時,金虔正在對某欽差和某護衛昨晚決定的正確性表示懷疑:

  「顏大人、展大人,屬下覺得昨夜讓白五爺束手就擒的決定似乎……那個……」金虔瞪著細眼望向二人,「不大對啊……」

  展昭看了一眼金虔,將目光移向顏查散,低聲道:「大人,看來這縣令果然有問題。」

  顏查散面色微沉,點點頭:「昨晚在下發現這縣令言行有異,便暗示白兄暫不反抗,且待今日上堂後一探虛實,如今看來,這縣令與孟氏父女怕是早就暗中串通一氣。」

  「那白五爺豈不是情況不妙?」金虔驚道。

  「有啥不妙的?」一旁的艾虎插嘴道,「以白兄的身手,就算這堂上所有衙役都加起來也抵不上白兄一根手指頭,大不了到時就打殺出去,看那縣令能奈他如何?」

  「此事並非如此簡單。」顏查散搖頭道,「這孟氏父女行騙多個州縣卻都能安然身退,顏某早就疑心在官府中有內線接應,而如今這孟氏父女廣安鎮落腳不過半月時間,就與能一縣之令搭上線,這其中定有蹊蹺。」

  「顏大人的意思是……」展昭皺眉,「這孟氏父女的背景果然就如之前包大人推測——不同尋常?」

  「不只是不同尋常,這二人身後之人,恐怕正是那……」說到這,顏查散意有所指望了一眼展昭和金虔,「這廣安鎮縣令只怕也與那人有所牽連。」

  金虔頓時明了,這個「那人」指的定是那襄陽王。

  慢著,若是這麼一想的話,首先,按照這孟氏父女的行騙路線軌跡推測,這襄陽王的爪牙已散佈大宋各地,盤根錯節;其次,廣安鎮一個小小的縣令都能被襄陽王控制,那豈不是說朝廷從上到下、從地方到中央都插入了襄陽王的官員暗棋?哎呦咱的姥姥誒!這形勢可真是大大不妙啊!

  「你們到底在說啥啊?」艾虎撓著腦袋,一臉莫名,「什麼這個不尋常、那個有背景,俺就不信,那孟老頭寫了欠條還按了指印,白紙黑字的他還能抵賴?」

  三人看了艾虎一眼。

  展昭點頭:「白兄定會以欠條為證。」

  顏查散也道:「之後再看這孟氏父女有何後招,才好應對。」

  說著,抬手輕輕一揮。

  遠在大堂中央的白玉堂瞥見顏查散的暗示,這才從懷中拿出之前孟老爺寫下的欠條,提聲道:「此處有孟華書親筆所寫欠條一張,上面還印有孟老爺的指印,你這官兒可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縣令瞪了白玉堂一眼,示意旁側衙役將欠條取來,細細察看半晌,又對孟老爺道:「孟華書,這張欠條你如何解釋?」

  孟華書淚眼婆娑,一臉委屈道:「冤枉啊青天大老爺,老朽從未寫過什麼欠條,這分明是這個雲君善偽造的,誣陷老朽!」

  「你說是誣陷,可有證據?」縣令道。

  「老朽願當堂抄寫一份,並按下指印,請青天大老爺當堂比對!」孟老爺猛一提聲。

  「來人,備紙墨。」縣令命令。

  就見一個衙役將文房四寶和紅泥白紙遞給孟老爺,那孟華書趴在地上,認真將欠條謄寫一遍,又將十個指頭一一清清楚楚按在了抄好的欠條之上,恭敬遞給衙役。

  衙役將兩張欠條遞給縣令,縣令喚過師爺一同仔細比對半晌後,啪一下敲下驚堂木,厲聲喝道:「雲君善,這兩張欠條的字跡和指印毫無相同之處,這欠條分明是你偽造!」

  白玉堂眉梢一動,略顯驚異。

  圍觀百姓頓時一陣騷動。

  坐在樹上的金虔更是驚詫不已:「怎麼會?若是字跡不同還說的過去,世上能寫出兩種字跡的人也不少,可是這指紋——指印不是每個人都不一樣嗎?怎麼會對不上?難道這欠條上的指印不是孟華書的?」

  「不可能!」艾虎搖頭道,「俺親眼看著那孟華書親筆寫下欠條,親手按下指印,不可能作假。」

  「莫不是那縣令故意包庇?」展昭皺眉道。

  「有道理,指印能不能對上,只有縣令一個人說了算,定是這縣令睜眼說瞎話!」金虔肯定道。

  旁觀的幾人都能想到,堂上的白玉堂又豈有忽略之理。

  但見白玉堂一挑劍眉,對縣令道:「把兩張欠條給我看看。」

  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大爺口氣。

  縣令鬍子抽了兩抽,瞪著白玉堂半晌,才不大情願遞出欠條:「好,就讓你看個清楚!」

  白玉堂接過衙役送來的欠條,細細一比對,兩條眉毛不由高高挑起,又轉頭望了一眼樹上的五人。

  「哇塞,難道真的對不上?這可真是見鬼了!」金虔驚詫。

  「莫不是……」展昭沉吟片刻,「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顏查散一怔,「展護衛的意思是,此時的孟華書和之前的孟華書並非一人,而是由他人戴上人皮面具假扮?」

  「不可能!」艾虎連連搖頭,「一個人的臉孔或許可以假扮,但大堂上的孟華書和之前的孟華書身形體態、聲音語氣,甚至連呼吸方式都一模一樣,分明就是一個人!」

  「展某也覺應是同一人,但為何……」

  「那個……」金虔探了個腦袋進來,「咱插一句嘴,如果說江湖上有人能做出人皮面具,那有沒有可能做出人皮手套?」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恍然。

  「金兄厲害啊!」艾虎一拍金虔肩膀,「俺咋就沒想到呢!若這孟老爺當真有人皮手套,那指印定然不同!」

  「如此說來,這孟氏父女身後還有江湖高人支持?」顏查散望了一眼展昭。

  展昭雙眉緊蹙,面色沉凝。

  「有點棘手啊!」艾虎撓了撓腦袋。

  金虔暗嘆一口氣,心道:

  這騙子父女不僅勾結官府,還可能與江湖人聯繫緊密,若他們真是襄陽王的爪牙,那豈不是說襄陽王的影響已經擴展到江湖勢力,還黑白兩道通吃,喂喂,要不要這麼誇張啊?!

  「現在怎麼辦?」金虔瞄了一眼顏查散。

  「還能怎麼辦?!」艾虎一握拳,「這縣令顯然不是什麼好鳥,俺們可不能讓白兄吃虧,速速把白兄救出來才是要緊!」

  「不急。」顏查散搖頭,向堂上的白玉堂做了一個安撫的手勢。

  「啥?」艾虎倒是急了,「還不急?再不快點,白兄可就要被打入大牢了,那時候再劫獄可就麻煩了。」

  「艾兄,你剛剛也說了,以白五爺的武功,這縣衙之內根本無人能傷他分毫,且稍安勿躁,聽顏大人的指示。」金虔一副過來人模樣安慰道。

  「還有啥指示?」艾虎瞪著一雙大眼睛,「白兄都被抓了,我們還能咋整?」

  「正因為白兄被抓,我等更要謹慎行事。」展昭道。

  「白少俠此次做餌誘敵,環環相扣、計劃周密,但居然也被這孟氏父女看出破綻……」顏查散皺眉,「可見這孟氏父女實乃心思縝密之人。」頓了頓,又道,「白少俠被抓,對我等來說,倒是個機會。」

  「啥意思?」艾虎撓頭,望了一眼顏查散和展昭,可這二人一個垂頭沉思,一個皺眉沉吟,都無暇搭理自己,只好將疑惑的目光移向了金虔,「金兄……」

  但見金虔眯著細眼,懷抱雙臂,一副老謀深算的姿態,突然,猛一鎚手,道:

  「咱明白了,顏大人的意思是,讓白五爺暫時先在牢裡老實呆著,令孟氏父女放鬆警惕,然後咱們再想別的法子將這孟氏父女、縣令以及其身後的一串陰謀詭計高人黑戶都給揪出來。」金虔說完,朝顏查散諂媚一笑,「顏大人、展大人,屬下推測的對不對?」

  顏查散看了一眼金虔,點頭。

  展昭面露欣慰。

  「哎呦俺的乖乖——這可真是神了。」艾虎一拍大腿,「俺說金兄,為啥顏大人和展兄啥都沒說,你就能知道他們心裡想的是啥?」

  金虔一副過來人模樣拍了拍艾虎的肩膀:「艾兄,下次咱給你引薦一位高人,只要能和他待上些許時日,莫說揣摩上司心思這等小事,若是你悟性高,窺破天機預言未來也不在話下啊!」

  「什麼高人這麼厲害?!」艾虎大驚。

  「腹黑竹子。」金虔眯眼。

  「哈?!」艾虎瞪眼。

  「金校尉,」顏查散打斷了金虔的對某竹子的推薦,略顯憂色道,「雖說白少俠武藝高強鮮有對手,但若是他們下黑手暗算白少俠……」

  「顏大人不用擔心!」金虔從懷裡掏出一個藥丸子,「這是咱新制的萬事大吉丸改良版,服下之後,三天之內,甭管是什麼毒,都傷不了白五爺分毫!」

  「這麼厲害?!」艾虎瞪著藥丸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看向金虔目光的崇拜之情溢於言表,「金兄還會製藥,實在是高人啊!」

  「如此甚好……」顏查散鬆了口氣,頓了頓,又望向金虔,「只是,白兄如今身陷囹圄,若是有個萬一,顏某實在難以心安,如若有個能報信的器具……」

  額,顏書生,難道你還想讓咱發明個電話不成?

  金虔滿頭黑線。

  顏查散依然執著地望著金虔。

  嘖!

  金虔暗嘆一口氣,從懷裡又掏出一黃一紅兩粒藥彈道:「要不……將這兩粒臭鈾彈升級版也給白五爺送去,雖然味道有點嗆,但這升級版飛的高炸得遠,還附帶黃煙紅煙特效功能,正好可用於發信、嗯……信號彈使用。」

  「這個太厲害了!」艾虎一臉興趣瞪著金虔手中的臭鈾彈,「這兩丸子咋用?」

  「簡單,」金虔甩著胳膊示意了一下,「就這樣扔出去,黃色味道堪比茅房,能炸出五丈有餘的黃煙,紅色味道遠超臭鼬,能飛起超過六丈的紅煙。」

  「俺明白了,黃色就表示形勢危急,紅色就是說形勢十分危急。」艾虎倒是能舉一反三。

  「嗯,正是如此。」金虔一本正經點頭。

  嘖嘖,這臭鈾彈改良版本來是做其他彈藥的失敗作品,誰能料到誤打誤撞還能有這般功效。

  「如此甚好!」顏查散輕呼一口氣,「如此,就勞煩艾少俠將這萬事大吉丸和信號彈為白兄送去,若有意外,我等皆可用此信號彈聯繫。」

  「還要委屈艾小兄弟與白兄同入監牢,也好與白兄有個照應。」展昭補言道。

  「俺?!」艾虎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臉驚詫。

  顏查散和展昭對視一眼,四道目光同時射向了金虔。

  金虔頭皮一麻,大腦馬達開始飛速旋轉。

  難道是要讓艾虎保護白耗子?屁!

  無論從武力值江湖經驗值耍心眼數值,白耗子都能甩出艾虎好幾條街,讓白耗子保護艾虎還差不多。

  可為何這二人要這麼說?

  好像是……應該是……

  沒錯,肯定是這樣!

  如果說孟氏父女、廣安鎮縣令和襄陽王的造反大業有關,那這可就是國家機密啊,艾虎雖然人不錯,但畢竟是外人,這等機密之事定然不能讓其知曉。

  所以,貓兒和顏書生此舉是要將艾虎支開,以免機密洩露。

  定是如此!

  想到這,金虔忙換上一副凝重神色,拍了拍艾虎的肩膀道:「沒錯,如此重任只能勞艾兄你來擔當了!」

  「哈?」艾虎還在呆愣。

  「你看啊——」金虔吸了口氣,「展大人要保護顏大人,無法脫身,咱的武功……咳、實在是差強人意,至於雨墨……」金虔瞥了一眼已經快和樹皮融於一體的某面癱,「你覺得他能保護人?」

  頓了頓,繼續道:「更重要的是,你要將咱們剛剛商量好的計劃告知白五爺,讓他先安心在牢裡待著,切莫輕舉妄動打草驚蛇。」

  顏查散挑眉,展昭嘴角一勾,只是二人動作幅度都十分微小,除了某位眼神超好的從六品校尉,粗線條的艾虎自然是無法察覺。

  「原來如此!」艾虎一拍胸脯,「俺一定幸不辱命!」

  「艾兄,去吧!」金虔將手裡的藥丸藥彈塞給艾虎,鼓勵道。

  艾虎小心翼翼把藥丸藥彈放到懷裡,正欲躍下樹杈,身形一停,又轉頭問道:「那個,俺、俺怎麼進大堂啊?」

  「走進去唄。」金虔道。

  「可是……那個……」艾虎撓腦袋,「就這麼進去,太奇怪了吧……萬一那縣令把俺打出來,俺又不能和衙役動手……」

  「嘖!」金虔也撓了撓頭皮,細眼一轉,「這個簡單,你一會兒就嚎啕大哭痛哭流涕衝進大堂,然後抱著白五爺的大腿說你這個小廝對白五爺那是忠心耿耿至死不渝對白五爺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誓要和白五爺同進退共存亡,那縣令看你可憐,定不會將你轟打出去的。」

  「咳……」顏查散和展昭同時扭頭乾咳一聲。

  雨墨翻了個白眼。

  只有艾虎一副虛心聆聽教導的模樣仔細將金虔的囑託細細記下,緊了緊腰帶,縱身躍下。

  眾人不約而同探頭,望著艾虎的背影。

  只見艾虎挺胸抬頭,一副牛哄哄的模樣走到大堂門外,扯開嗓門喊道:

  「公子,俺來了!」

  這一嗓門,頓時把大堂內的眾人都嚇了一跳。

  艾虎黑著一張臉,渾身殺氣籠罩,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就這般大搖大擺走到了白玉堂身側。

  大堂上下都被艾虎的氣勢驚呆了,竟是無一人敢上前阻攔。

  白玉堂扭頭一看艾虎,桃花眼梢一抽:「你來作甚?」

  「嗯……那個——」艾虎抓耳撓腮,嘴巴張了幾張,舌頭直打結,半晌才冒出一句,「公子,俺對你……那個……滔滔江水至死不渝……俺不離不棄,俺和你一起!」

  這一嗓子喊得頗有氣勢,聽得堂上堂下皆是一片死寂,而遠在樹上圍觀的四人——

  「咳!」顏查散輕咳一聲。

  展昭垂眼睫微抖肩,金虔腦門磕在了樹皮上,雨墨身形一歪。

  再看大堂內的白玉堂,俊美臉皮好似得了羊角風一般四下亂抽,頭頂青筋宛若雨後春筍頻頻暴出,薄唇一張,吐出一個字:「滾!」

  「俺不走!俺和公子——那個……共存亡!」艾虎瞅了一眼白玉堂,嚥了嚥口水,猛一竄身抱住了白玉堂的大腿。

  「你做什麼?!」白玉堂頓時像炸了毛的耗子一蹦三尺高,手腳並用就要踹開艾虎。

  奈何艾虎天生神力,一雙手臂猶如鐵箍一般,縱使白玉堂用盡渾身解數,也無法鬆動半分。

  樹上的顏查散和展昭扭頭,不忍再看。

  金虔的腦袋繼續貼在樹皮上。

  剛坐直身形的雨墨又朝另一個方向一歪。

  縣衙內外,從縣令衙役到孟氏父女再到週遭百姓都呈瞠目結舌狀。半晌,縣令才回過神來,指著艾虎怒喝:「你是什麼人,竟敢咆哮公堂?!來人,將他拖出去!」

  「趕緊把這個傢伙拖走!」白玉堂也臉紅脖子粗吼道。

  「俺不走,俺和公子一起!」艾虎脖子一梗,渾身氣勢暴增。

  上前的衙役嚇得立時後退。

  白玉堂一雙爆滿紅血絲的桃花眼死死瞪著艾虎:

  臭小子,你到底想幹嘛?!

  艾虎也一臉無奈,努努嘴示意:

  俺也不想來啊,可他們非要讓俺來。

  白玉堂狠狠向某四人所在大樹發射怒火射線,某四人異常默契同時將腦袋往枝葉茂密之處移了移。

  縣衙之上,縣令被白玉堂與艾虎旁若無人眉來眼去氣的渾身發抖,狠拍驚堂木,怒聲道:「把這二人都給我打入大牢!」

  於是,兩位江湖成名俠客就在鬥雞眼的過程中被一眾衙役連推帶搡送進了縣衙牢房。

  *

  福瑞客棧天字號房內,一片愁雲慘淡之景。

  顏查散、展昭、金虔、雨墨四人圍坐在方桌四周,表情都有些惆悵。

  顏查散望了望眾人,率先做出指導方針:「我等此行目的是為探明襄陽王虛實,如今,既然懷疑孟氏父女一案與襄陽王有所牽連,此案定要一查到底。」

  展昭點頭,雨墨面癱。

  金虔暗暗叫苦:

  這話翻譯成白話文就是:如今是有條件要上,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問題是——怎麼上啊喂?

  「不知顏大人有何安排?」展昭開口問道。

  「白少俠做餌誘敵之策失敗,是我等小覷對手,幸而我等身份未曾暴露,尚有補救餘地。」顏查散道。

  金虔暗暗點頭。

  那是,若是咱們這欽差一行的身份暴露,今日出場的定不是沒啥戰鬥力的縣令,而是襄陽王的殭屍軍團了!

  「顏某思慮再三,只覺此案不宜再拖,遲則生變,萬一那孟氏父女覺察我等身份,逃之夭夭,若想再擒住他們只怕是大海撈針,難上加難。」顏查散又道。

  「顏大人的意思是——」展昭雙眸一亮,「速戰速決?」

  顏查散點頭。

  「不知大人可有妙法?」展昭追問。

  是啊,咋個速戰速決法啊?總不能殺到孟府的門上用刀逼著那父女二人道出背後指使後台承認犯罪事實吧?

  金虔暗道。

  顏查散鄭重道:「顏某以為,若想完全偵破此案、尋出幕後之人,唯有——」說到這,顏查散一頓,清澈眸光一閃,堅定道,「唯有取得孟氏父女信任,深入敵方內部,方能窺得幕後陰謀一二。」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甚至連雨墨在內——臉色都變了一變。

  居然又是臥底!喂喂,顏書生,您能不能想個危險係數低一點的招兒啊?!

  金虔突然有種不妙預感。

  「可這孟氏父女為人謹慎,又常年以行騙為生,精明萬端、見多識廣,若想騙取這二人信任,談何容易?」展昭輕蹙劍眉道。

  「是啊、是啊,太難了!」金虔附和。

  這個計策不好,十分不好百分不好萬分不好!

  瞧瞧此時的現場人員陣容:顏書生身為欽差,身份貴重,自然不能以身犯險;雨墨……算了吧,暫且不論他那張招搖過市的臉容,就他那說一個字蹦兩個字幾乎殘廢的語言功能,顯然也不是什麼做臥底的苗子;餘下的,貓兒臉孔太過顯眼,自然不適合臥底;那最後剩下的——豈不就是咱這個大眾臉冤大頭了?!

  「說難也難,說易也易。」顏查散慢慢思慮道,「對付孟氏父女這等騙術高手,若能尋其弱點,直擊七寸,定能一舉攻破。」

  「孟氏父女的弱點……」展昭若有所思。

  「孟氏父女行騙各地,甘冒巨大風險,無非就是為了一個『利』字!」顏查散道,「若我等能想出能賺取高利的精巧騙術,並將這騙術送給孟氏父女,定能獲取其信任,到時順藤摸瓜,自能窺得幕後之人。」

  「顏大人所言有理。」展昭神色鄭重,點了點頭。

  有理個腦袋!

  這光天白日朗朗乾坤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既無百度又無谷歌,上哪兒去弄個能賺取高額利潤的騙術出來?!

  金虔暗暗吐槽。

  「至於這騙術……」顏查散頓了頓,亮晶晶的鳳眼望向金虔,「金校尉,之前艾虎向我等講述孟氏父女行騙蹤跡之時,金校尉見解獨到、句句精華,似乎對騙術頗有心得……」

  「嘶!!」

  金虔倒吸一口涼氣,半僵著臉皮、眯著細眼用一種百分凝重千分憂鬱的目光瞪著顏大欽差。

  顏查散被金虔瞪得渾身發毛,不自覺乾笑兩聲,道:「金校尉為何如此看著顏某?」

  為何?

  因為咱想掀桌子!

  金虔一雙細眼裡幾乎要逼出綠光。

  為毛?為毛又是問咱?

  顏書生你是老包的弟子,不是公孫竹子的徒弟,為毛一想出什麼損招就拉咱當墊背的?!

  竟、竟然還讓咱想一個超級無敵的騙術?!

  這若是傳了出去,咱開封府從六品校尉的臉面還要不要了?!咱以後還能不能在正氣凜然的開封府混了?!

  想到這,金虔深吸一口氣,苦口婆心道:「顏大人,屬下為人清白堂堂正正祖上三代都是貧農,咋可能對這等害人的騙術……」

  「金校尉!」展昭適時打斷了金虔,「好好想一想。」

  「嗝!」金虔被噎住了,只能用萬分幽怨的目光望著自己的頂頭上司。

  喂喂,貓兒你就不要添亂了好伐?!

  展昭一雙清澈黑眸定定望著金虔:「展某信你!」

  一瞬間,金虔的一腔怨氣立時煙消雲散,所有腦細胞中都只剩展昭這句話在迴響迴響及不停地迴響……

  展某信你!

  金虔細眼一亮。

  言下之意是不是說……咱在頂頭上司的心裡已經榮升到一個舉足輕重的位置了?

  這是不是就意味著——咱有望陞遷?!

  金虔一顆小心臟頓如打了雞血一般亢奮不已。

  「展大人,且待屬下細細想想!」

  金虔細眼一凜,向展昭一抱拳,大腦小腦外加海馬體開始超速運轉:

  若說能賺取高利的精巧騙術……

  說實話,作為一個與時俱進某聞聯播忠實觀眾的現代人,這類騙術金虔能說出來龍去脈且條理清晰的,也只有那麼一種,且這種騙術不僅從未在北宋出現過,更重要的是,斂財超速、規模驚人、影響巨大且機具煽動性,最宜忽悠人,十分符合顏書生的要求……

  金虔捏緊拳頭,眯起細眼望向顏、展二人,正色道:

  「二位大人,屬下確有一法!」

  「何法?!」顏查散激動。

  展昭黑眸一亮。

  「二位大人,不知可聽說過傳銷?」金虔一臉神秘。

  「船消?」顏查散和展昭皆是一愣。

  「咳,那個……」金虔細眼滴溜溜一轉,立刻給這個臭名昭著的經濟犯罪行為選了一個符合大宋世代的新名字,「又名『仙人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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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4:10 |只看該作者
騙中騙 第六回 心懷妙計守本心 怪語連珠驚天下

  雲淡淡,夜霧漸薄,風細細,秋葉紛落。

  福瑞客棧之內,顏查散手持毛筆端坐書案,幾次欲下筆又停,輕嘆一聲道:

  「雨墨,依你所見,顏某此次決定是否太過凶險?」

  雨墨看了一眼顏查散,保持面癱中。

  顏查散站起身,慢慢踱步:

  「白兄和艾虎入監為的是迷惑孟氏父女,若事情有變,還有金校尉的信號彈為信,可及時呼應,而且以白兄和艾虎的武功,越獄而出本也不是什麼難事——但就怕……唉,但願是顏某多想了。」

  停下腳步,顏查散吸了口氣,口中喃喃又似詢問、又似自語:

  「此次金校尉有展護衛隨身保護,那孟氏父女又無武藝在身,應是安全無憂。只是……」頓了頓,「金校尉身份特殊,若是不慎暴露,虎穴之中又僅有展護衛一人維護,若是有個萬一……」

  顏查散又開始在屋內團團轉圈:「但此案干係重大,必要查個清楚明白。原本顏某是打算由金校尉想出騙術,待顏某瞭解其中訣竅後,親自去孟府……可是……」

  說到這,又嘆了一口氣,回想之前自己曾表明自己這一想法後,那二人的表現……

  藍衫青年面色一變,立時撩袍單膝跪地,堅定嗓音擲地有聲:「顏大人此舉萬萬不可!」

  「買糕的!」細眼少年撲通撲地,一抹滿頭的冷汗,「顏大人您別開玩笑了,您堂堂一個代天巡狩的欽差大人,出門代表的可是皇上天子!就算是掉了根頭髮蹭破塊皮拔了根汗毛那可都是頂天的大事!什麼以身犯險以身作則以身作餌這等不靠譜的事兒你想都別想啦,若是您有個意外,咱們這一窩子不等襄陽王來砍就要先被皇上給一窩端了!」

  未等顏查散做出反駁,金虔又開始新一串說辭:「何況這『仙人會』的騙術,不是屬下自誇,天底下恐怕除了屬下,沒人能說得清楚講得明白,不信顏大人您現在就跟屬下複述一下!」

  回想當時自己竟是張口結舌無言以對,顏查散不禁扶額感慨:「那仙人會一計,顏某雖然心中明白,可若想同金校尉一般說得條理清晰萬分誘人,卻是有心無力……」

  「顏大人您就別想了,這花言巧語巧舌如簧舌燦蓮花的本事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練就的!屬下不才,也曾謀得汴京第一講價高手的名號,這種坑蒙拐騙耍嘴皮子的夥計就交給屬下吧!」

  那時的金虔言之鑿鑿道。

  「顏大人放心,展昭願與金校尉同去!定然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

  顏查散回想,展昭說這句話的時候,竟是沒有給自己反駁的機會,言罷就乾淨俐落起身,拽著金虔離開。

  「唉……若是顏某辭別恩師之時能多借幾位江湖高手就好了……」顏查散嘆息道。

  「顏大人未免也太貪心了吧!」

  突然,門口傳來一聲輕笑,「包大人麾下第一高手展昭和聲名遠播的金校尉,甚至連借住開封府的錦毛鼠白玉堂都跟隨顏大人出行,就算包大人想多借幾人,只怕也是無人可借了!」

  「什麼人?!!」顏查散面色一變。

  雨墨瞬間閃身上前,雙手一抖,滅月弦蕩出,耀目鋼絲縷縷流光,好似活物一般環飛二人周身。

  「這位小兄弟的武器倒是有趣。」一人帶著笑意推門而入,向顏查散一抱拳,「顏大人不必緊張,在下是特地來助顏大人一臂之力的!」

  顏查散瞪著來人半晌,猛然恍然道:「難道閣下是……」

  「噓……」來人做出一個噤聲手勢,回身關門,走到顏查散身側,壓低聲音道,「顏大人,小心隔牆有耳!」

  「什麼?!」顏查散一驚,望了一眼雨墨。

  雨墨面容一僵。

  「顏大人莫要怪這位小兄弟。」來人搖頭,「這位小兄弟內力盡失,耳力自然不行,且監視之人並非常人,若非我二哥耳力異於常人,怕是也無法發現。」

  「二哥?」顏查散面露驚喜之色,「難道閣下並非一人前來?!」

  來人輕輕一笑,卻是換了個話題:「顏大人,不若讓在下先聽聽金校尉的『仙人會』之計如何?」

  顏查散怔了怔,仔細打量了一番來人面色,但見此人表情鎮靜,神色輕鬆,這才暗鬆一口氣,抱拳笑道:「請閣下品評。」

  然後便將一個時辰前金虔侃侃而談的「仙人會」之計詳細告知來人。

  半柱香之後……

  「天下大幸、天下大幸啊!」來人聽罷,撫掌大笑。

  「閣下何出此言?」顏查散奇道。

  雨墨瞪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盯著來人,似有不解。

  「金校尉僅是信手拈來,便能想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詐騙斂財之策,此計若是被歹人所用,定會禍國殃民天下大亂!金校尉有如此智謀,卻能堅守本心,未入邪道,反而入開封府供職,豈不是天下大幸?!」

  屋內一片寧靜。

  許久,顏查散才長吁一口氣,輕聲道:「閣下所言甚是!」

  雨墨眨了一下眼皮,以毫米為單位點了一下腦袋。

  *

  入夜時分,華燈初上,孟府花園涼亭之中,剛剛獲得一場勝利的孟華書孟老爺正悠然坐在搖椅之上,一邊悠閒品茗,一邊向對面妙齡女子誇耀自己的戰績:

  「那個什麼雲君善,當真是可笑,竟想用引蛇出洞騙君入甕的法子誘我們出手,那點小伎倆,老兒我一眼就看穿了,真是班門弄斧!」

  「爹爹說的是。」女子,也就是孟秋蘭掩口嬌笑道,「就憑他那不入流的本事,怎麼能瞞過爹爹的慧眼,分明是找死!」頓了頓,又幽幽一嘆道,「可惜白長了一副好皮囊……」

  「不過那小子也算有幾分姿色,待明日爹爹去跟那縣令說一聲,讓他想法廢了那小子的武功,到時候給我女兒做個面首也是不錯啊。」

  「爹爹!」孟秋蘭笑得花枝亂顫,「還是爹爹知道女兒的心思。」

  兩人對視一眼,同聲大笑。

  「呦,孟老爺和孟小姐真是好興致啊!」

  一道嬉笑嗓音忽從高處傳來。

  孟氏父女一驚,同時抬頭。

  但見院牆之上,不知何時出現一人。

  只見此人,年紀不過十七八歲,身如竹竿,眼細如縫,一身寬大長衫被秋風吹得颯颯飄揚,好似一個空蕩蕩的衣服架子。看見孟氏父女一臉驚異瞪著自己,眯眼一笑,腳尖一點,從院牆之上旋躍而起,落地無音,竟是江湖罕見的輕功絕技。

  「你是什麼人?!」孟老爺拍案而起,怒喝道。

  「你們的貴人!」

  說話間,細眼少年已經飄到涼亭之中,撩起長袍一屁股坐在石凳之上,指尖挑起一塊糕點扔到了嘴裡,津津有味吃了起來。

  「來人,將此人扔出去!」孟華書提聲大喝。

  話音未落,就見十餘名家丁護衛打扮的精壯男子從花園四周衝出,將那消瘦少年團團圍住。

  可再看那少年,面不改色,一派鎮定,一手繼續捏著糕點往嘴裡送,另一手打了一個響指。

  「啪!」

  隨著一聲脆響,消瘦少年週遭突然旋起一陣勁風,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那少年身側便出現了一名黑衣人。

  但見此人,一身純色黑衫,身形若松筆挺,頭戴一頂黑紗罩面斗笠,手持長劍,僅僅站在那裡,便有一種凝重煞氣隱隱而發,竟是迫得週遭家丁難再近身半步。

  「都愣著幹什麼,都給我上!」孟華書怒道。

  眾家丁這才如夢初醒,抄起手中鋼刃便向那黑衣人殺去。

  黑衣人穩穩守在那消瘦少年身前,手中寶劍甚至都未出鞘,僅是在家丁攻上來之時,慢吞吞將劍鞘隨意擊出,卻次次都分毫不差擊中家丁的鼻樑骨。

  頓時,鼻竄鮮血的家丁捂著鼻子哀嚎一片。

  看著已經毫無戰鬥力的一眾家丁,孟華書和孟秋蘭的臉色皆有些難看。

  那消瘦少年放下手中糕點,拍了拍手上的糕點渣,朝孟氏父女嘿嘿一樂:

  「如何,孟老爺、孟小姐,如今可願跟在下聊一聊了?」

  「你到底是誰?要幹什麼?!」孟秋蘭嗓音尖銳刺耳。

  「在下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下知道你們是誰。」消瘦少年背著雙手,在涼亭裡一邊溜躂一邊道,「去年四月,孟老爺您化名王福寬,孟小姐化名王山月,於湖州內騙取許仁山白銀一萬三千兩,去年八月,二位又化名楊大奇和楊心仙,於錦州境內騙取李慶光白銀八千兩。」

  說到這,少年抬眼看了一眼孟氏父女蠟白臉色,一眯細眼,繼續道:「還有去年臘月,今年三月、五月、七月,二位分別用不同身份,在青州、雲州、豐州、壽州四地騙了四位外地經商的富家公子,共計騙取白銀五萬三千四百兩。二位,咱說得可有遺漏?」

  「你是官府的人?!」孟華書瞪眼問道。

  「官府?!」少年嘿嘿一笑,「在下若是官府的人,二位怎能不知道?官府恐怕根本動不了二位一根頭髮吧!那雲君善倒是和官府有幾分瓜葛,可也不被二位給弄進了大牢,朝不保夕?在下一個無名無勢的小人物,自是不敢和二位叫板。」

  孟華書和孟秋蘭對視一眼,孟秋蘭挑眉道:「難道你來自江湖?」

  「江湖?」少年又是一陣搖頭,「江湖水深啊,在下這條小雜魚若是跳進去,怕是連朵水花都見濺不出來。」

  「看來閣下是世外高人了!」孟華書冷笑,「不知老朽何處得罪了閣下,竟勞閣下大駕光臨尋老朽的麻煩?!」

  「找二位的麻煩?在下可沒這個膽子。」少年瞪著細眼道,「在下只是聽說二位種種豐功偉績,心生敬佩,特來拜見,順便帶來一份見面禮。」

  孟華書和孟秋蘭一臉狐疑瞪著少年。

  「倒也不是什麼大禮。」少年隨意擺擺手道,「在下曾對二位騙取銀財的法子小小研究了一下,覺得二位當真是……當真是……」說著,朝二人嘿嘿一笑,「太蠢了!」

  「你說什麼?!」孟華書不禁暴跳如雷。

  「二位輾轉數個縣鎮,耗費數月時間,騙了六次,竟然才騙了不到六萬兩白銀,還惹得官府全國通緝,導致二位縮頭縮尾,難以再次出手,這不是蠢是什麼?」少年一臉鄙視望著孟氏父女,撇嘴道。

  「你、你你你你!」孟秋蘭纖纖玉指指著少年,氣的花枝亂顫。

  孟華書則是老練的多,抬手按下孟秋蘭的手臂,沉著臉,壓下嗓門道:「聽閣下的意思……難道閣下有更好的法子?」

  少年一挑眉,細眼中突然爆射出耀目光華,提聲道:「在下不才,確有一法,能騙人於無形,斂財十分神速,不出半年,定能獲取百萬白銀!?」

  「什麼?!」孟秋蘭杏目瞪大,「簡直是胡言亂語!」

  「在下是否胡說,二位不妨先聽聽再做決斷。」少年神秘一笑。

  「好,我倒要聽聽你這狂妄的小子有何妙法!」孟華書冷笑一聲。

  這位少年、自然就是金虔,一臉高深轉身坐在石凳之上,悠然翹起二郎腿。

  一身黑衣的展昭緊隨其後,護在左右。

  「嗯咳!」金虔清清嗓子,深吸一口氣,「咱這妙法就叫——『仙、人、會』!」

  「仙人會?」

  孟老爺和孟秋蘭對望一眼。

  「此法何解?」孟老爺問道。

  「二位且看!」金虔掏出一個瓷瓶在二人眼前晃了晃,「瓶中之物可非比尋常,乃是集天地之精華神農之仙草煉製而成的驚天地泣鬼神之物。一日一粒,可延年益壽包治百病,長期服用更有長生不老之效,!」

  「小兄弟你莫不是說笑?」孟華書嗤笑一聲,「世上哪裡有這種東西!」

  孟秋蘭也不屑冷哼一聲。

  「嘖嘖嘖,二位當真是孤陋寡聞!」金虔搖頭道,「幸是今日見了在下,咱今天就好好讓二位開開眼界!」

  說著,噌一下起身跳上石案,將手中瓷瓶蓋「啪」一下拔開,兩指捏住瓷瓶中滾出的物體,高高舉起,提聲道:「此物便是上天入地曠古爍今四海八荒獨一份的——仙丹!」

  入夜月光明亮,孟華書和孟秋蘭看得十分分明,那消瘦少年指尖夾著的乃是一個黑不溜秋的丸子,猛一看去,簡直就跟羊糞蛋差不多。

  「仙、仙丹?」孟華書的鬍子有點抽動。

  孟秋蘭的眼梢亂抖:「臭小子,你這是騙人的吧!」

  「嘿嘿,孟小姐果然好眼力,這仙丹自然是騙人的!」金虔從桌上蹦下,笑道。

  孟氏父女臉皮開始同時抽搐。

  「臭小子,你拿我們開涮嗎?」孟華書憤憤道。

  「二位為何如此神色?」金虔一臉驚奇,「咱不是正在跟二位講解『騙人』的妙法嗎?」

  孟氏父女咬牙。

  「難道你打算靠賣這顆假仙丹來賺取百萬兩白銀?!」孟華書道。

  「孟老爺你傻了嗎?」金虔驚詫道,「這仙丹別說百萬兩銀子,就連一兩銀子都不值啊。」

  「臭小子,你找打是吧!」孟華書氣得鬍子亂顫,一挽袖子就要上前揍人,可剛抬起一隻腳,就覺背後一股陰寒之氣襲來,眼角一瞄,只見那個黑衣男子不知何時竟是來到了自己身後,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孟老爺,稍安勿躁,想賺大錢,這等毛毛躁躁的性子不改可不行啊!」金虔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教訓道。

  「臭小子,你別光耍貧嘴!」孟秋蘭惡狠狠道,「若是將我們父女惹急了,莫說你們兩人,就算是兩百人,也要你們橫屍當場。」

  「嘖嘖,」金虔搖搖頭,「好好好,咱這就細細道來。」說到這,又頓了頓,「二位是否需要筆墨紙硯?」

  「啊?」孟氏父女再次茫然。

  「難道咱這等妙法,二位不需要記錄一下?」

  孟氏父女的臉色已經逼近鐵青。

  「唉,二位,可別怪咱沒提醒啊!」金虔嘆氣。

  「臭小子,你有屁快放!」孟華書顯然已經失去了耐性。

  「好!」金虔端起臉色,慢悠悠道,「首先,咱先說說這『仙人會』。仙人會的首領,稱為仙主,仙主的手下則稱為仙翁,仙翁又分為一等仙翁,二等仙翁,三等仙翁等等,仙翁之下,又有仙童侍候……」

  「什麼仙翁仙童亂七八糟的?!」孟華書怒道。

  「別急別急。」金虔搖了搖手指,繼續道,「咱再說說這仙丹。這仙丹,一粒十兩銀子,只要花一百兩銀子買十粒,便可入『仙人會』成為一級仙童。」

  「誰會花一百兩去買一顆破藥丸,莫不是瘋了?!」孟秋蘭嗤笑道。

  「哎呀呀呀,孟小姐,何必這麼著急呢?!」金虔長嘆一口氣,「在下還未說完呢!後面才是重點!」

  孟秋蘭狠瞪金虔一眼。

  金虔卻是不以為意,繼續笑嘻嘻道:

  「成為一級仙童後,只需再尋兩人每人買十粒仙丹——這二人便是二級仙童——兩位二級仙童用來買仙丹的合計二百兩銀子,其中五成上交入會,餘下五成則需交給——這位一級仙童。」說到這,金虔頓了一頓,細眼掃過孟氏父女,「就是說,此時這位一級仙童就已經賺回本錢一百兩銀子。二位,可聽明白了?」

  「臭小子,你當我們父女二人是傻的嗎?」孟華書瞪眼。

  孟秋蘭翻了個白眼。

  「那好!接下來二位可要聽仔細了。」金虔清了清嗓子,「二級仙童再每人收兩位仙童,就有四位三級仙童,收取白銀四百兩,其中五成交給二級仙童,五成自留。二級仙童再將收到三級仙童的二百兩銀子中的五成留給自己,五成上交一級仙童。二位,聽到此處,可還明白?」

  孟氏父女略顯猶豫,想了想才點了點頭。

  「好!」金虔吸了口氣,「換言之,此時二級仙童每人賺取白銀一百兩,而一級仙童賺到兩位二級仙童每人上交的五十兩,共計一百兩。」金虔眯起細眼,望瞭望對面的孟氏父女,「現在,一級仙童總共賺取了多少銀子?」

  「嗯……」孟華書顯然有點眼珠子畫圈。

  「應該是——兩百兩銀子……」孟秋蘭有些不確定。

  「孟小姐果然天資聰明。」金虔嘿嘿一笑,繼續道,「四位三級仙童再每人發展兩位仙童,便有八位仙童,如此發展八級的話……應該是……」

  金虔特意頓了頓,瞅了孟氏父女一眼。

  二人板著指頭,顯然算不出來。

  「是二百五十六位仙童。」金虔給出答案,「一級仙童收到了二位二級仙童的五成銀子一百兩,四位三級仙童四分之一的銀子一百兩,八位四級仙童八分之一的銀子一百兩,所以,當發展了八級仙童之時,一級仙童已經賺了多少銀子?」

  「八百兩銀子!」這次孟華書算得倒是挺快。

  「不對不對,」金虔搖頭,「你還要減去一級仙童第一次上交的一百兩銀子,也就是說一級仙童賺了七百兩銀子。」

  「對對對。」孟華書連連點頭。

  「不過,你說了這麼多,到底有何用處?」孟秋蘭問道。

  「孟小姐問的好。在下且問你,此時一級仙童發展了幾人入會?」金虔問道。

  「嗯……這個……」孟秋蘭開始回想。

  「孟小姐怕是忘了吧。」金虔笑道,「至始至終,一級仙童只發展了兩人,餘下之人皆是下面的仙童層層發展而來。也就是說,一級仙童尋兩個人入會後就無需再勞半分心力,便可坐拿七百兩雪花白銀!敢問孟小姐,這等空手套白狼的好事難道不會令人垂涎三尺趨之若鶩?」

  孟氏父女目瞪口呆。

  金虔雙臂環胸:「這僅是每一級仙童發展兩位新人賺的銀子,若是每人發展五人,十人呢?若是不止發展八級,而是發展二十級,五十級呢?那又是多少銀子?」

  聽到這,孟氏父女臉色同時一變。

  「二位可還記得適才在下說過的仙人會的構架?」金虔挑眉。

  孟氏父女一臉不確定搖搖頭。

  金虔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道:「仙童僅是最低級別,其上還有仙翁,仙翁之上則是最高的仙主。」又吸一口氣,「二位不妨算算,若是仙主下有八位一級仙翁,一位一級仙翁下有八位二級仙翁,一位二級仙翁下有八位三級仙翁,直到八級仙翁下有八位一級仙童,一級仙童下有八位二級仙童,然後不限級別不限人數一直發展……這般推算下去,那這位仙主手下該有多少人、收多少銀子?!」

  孟氏父女齊齊呆愣。

  「不誇張的說,這『仙人會』的『仙主』大人只需坐在家裡喝茶賞雲賞月賞荷花,那白送上門的銀子就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說到這,金虔猛然起身,細目圓瞪,擺出一個指點江山的威武姿勢,嘹喨嗓音響徹天際,「那時,莫說百萬白銀,就算是富可敵國一國首富也是唾手可得!!」

  一庭寧靜。

  孟老爺和孟小姐慢慢回神,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無法遏制的震驚之色。

  「快快快,取我的算盤和文房四寶過來!」孟華書提聲高喝。

  不多時,一個家丁就急急忙忙送來算盤和紙筆。

  孟華書撥算盤,孟秋蘭執筆,兩人迫不及待埋頭算了起來。

  「二位,慢慢算,可別算錯了。」

  金虔悠哉移到一邊,孤影背立,遙望天際冷月,風伴素衫,青絲飄曳飛揚,當真是一派世外高人的聖潔姿態。

  可若是細看,便不難發現,金虔的鬢角額邊,皆佈滿了細密汗漬。

  此時金虔的心聲就是:

  哎呦咱的姥姥誒,總算說完了,咱的腦細胞舌頭根都要打結了!

  靜靜站在金虔身後的黑衣展昭,也以微不可見的幅度輕輕呼出一口濁氣。

  孟氏父女此時自是無暇顧及其它,二人埋頭苦算半晌,越算越吃驚,越算越激動,算到最後孟老爺手指抖得都快拿不住算盤了。

  「好一個仙人會,妙!實在是妙!」孟華書欣喜若狂。

  「咳,孟老爺,如何啊?」金虔轉身,神色玄妙道,「在下可是說笑?」

  「小兄弟果然是高人啊!快快快,上茶!」

  孟秋蘭立即指揮家僕端上了茶盞水果,還十分慇勤地給金虔倒了一杯茶。

  「還未問小兄弟如何稱呼?」孟華書態度明顯恭敬不少。

  「免貴姓錢,」金虔一指身後的黑衣男子,「這位是在下的保鏢,姓趙。」

  「原來是錢公子和趙公子,失敬失敬。」孟華書一抱拳,擺出一副虛心討教的表情,「小兄弟,不知如此妙法你從何得知?」

  「這個嘛……恐怕此時還不便相告。」金虔垂眼,端起茶碗輕吹浮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孟氏父女對視一眼,心中已然明了。

  「小兄弟,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有何要求?」孟華書正色問道。

  金虔挑眉一笑,豎起四根手指:「四成,仙人會的收入,咱要四成!」

  「四成!」孟秋蘭一聽,險些蹦起來,杏目圓瞪,望向孟華書。

  孟華書也滿面驚詫:「小兄弟,四成是不是太高了?」

  「二位覺得高?」金虔眯起細眼,「孟老爺見識廣博,見經識經,想必已有預料……這『仙人會』環環相扣,錯綜繁複,若真想建成,決非易事。其中種種細節,恐怕還要在下親自過問,期間熬費心力之處比比皆是。若是當中略有幾分差錯,那可就——」金虔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差之毫釐謬之千里……」

  「這……」孟老爺躊躇半晌,又望了一眼孟秋蘭,但見孟秋蘭微微點了一下頭,這才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小兄弟若是不嫌棄,就在寒舍暫住幾日,我們好好合計合計如何?」

  「那就叨擾了。」金虔笑道,「不過,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可等不了太長時間啊。」

  「不知小兄弟能待幾日?」孟華書陪著笑臉道。

  「三日。」金虔豎起手指。

  孟華書頓了頓,咬牙:「好,三日之內,老朽定給小兄弟一個答覆。」

  「恭候佳音。」金虔一抱拳。

  孟華書這才鬆了口氣,轉頭對孟秋蘭道:「秋蘭,你帶二位貴客去廂房休息。」

  在轉頭的一瞬間,眉頭朝孟秋蘭輕輕一挑。

  孟秋蘭輕顫了一下睫毛,聘婷起身,朝金虔和展昭作揖道,「二位,請隨我來。」

  可惜的是,這二人的自以為十分隱蔽的小動作完全沒有逃過某人最擅長察言觀色的細眼。

  哼哼,肯定有貓膩。

  金虔一邊心中暗自嘀咕,一邊起身朝孟秋蘭一笑:「有勞孟小姐。」

  *

  桂華染紫葉,晚荷蓋碧池。

  隨孟秋蘭穿過孟府後園,行過拱門,便見一池頗為寬廣的荷花內塘,塘中建有一座飛簷八窗的暖閣,夜月流輝之下,殘荷敗萎,閣影映波,倒是別有一番景緻。

  「錢公子……」一路行來皆默默無聲的孟秋蘭突然開口道,「如此稱呼未免太過生疏,不知錢公子可願告知秋蘭公子名號?」

  「區區賤名,不足掛齒。」金虔扔出一句萬金油推脫詞,誓要將世外高人的風範一裝到底。

  孟秋蘭神色一怔,又向金虔靠近了幾步,嬌聲道:「那敢問錢公子是從何處而來啊?」

  「從來處來。」金虔眼皮都沒抬。

  孟秋蘭臉皮一顫,停住腳步,一雙杏眸凝水脈脈,笑容嬌媚:「錢公子何必如此見外,以後秋蘭和公子可就是一家人了。」

  「孟小姐,」金虔眯起細眼朝孟秋蘭一笑,「請帶路。」

  孟秋蘭臉皮僵了一僵,瞬間又恢復完美笑臉:「是秋蘭失禮了,還望錢公子見諒。」

  問答之間,三人已經行到塘中一座拱橋之上。

  突然,走在金虔身側的孟秋蘭口中「哎呦」一聲,好似腳腕被崴,嬌弱身形順勢一歪就朝金虔身上倒了過去。

  看這架勢,顯然是準備給金虔送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

  可未等金虔反應過來,就見黑風一閃,一直隨在金虔身後三步之外的黑衣男子瞬間擠到了金虔和孟秋蘭之間,長臂一環,便將金虔攬到了一邊。

  「哎呦呦——啊!!」

  孟秋蘭哪裡能料到半路竟殺出這麼一個程咬金,身形一時收勢不及,竟是大頭朝下從拱橋上栽入了荷花池塘,「撲通」一聲驚起一個噴泉般的水花。

  「誒?!」

  金虔愣了愣,扭頭望了一眼身側的某御前護衛。

  某護衛身形略顯僵硬,顯然也是沒預料到這一意外情況。

  「救、救命啊!我……咕咚咚……不會水……」塘中的孟秋蘭已經開始上下撲騰呼救連連。

  下一刻,展昭反應回神,立即飛身而起,掠水疾行,探身一撈,將孟秋蘭從水中提出,足尖在池面輕點漣漪,身形旋飛回橋。

  一落橋面,展昭便在第一時間放開孟秋蘭,站回金虔身側。

  孟秋蘭伏在地上劇烈乾咳,連吐數口污水後,抬頭怒道,「你們……」

  可話說了半句,就沒了聲音。

  不為別的,只因剛剛展昭掠水救人之時,不慎將遮住面容的黑紗斗笠掉入了池塘,此時露出了本來面容。

  秋月娟娟,黑衣青年溫顏若玉,眸隱晨星,鬆腰迎風,姿華無雙。

  孟秋蘭頓時就呆了。

  橋影流虹,粼波映柳,衣衫盡濕的嬌弱美人,淚眼婆娑凝望面前宛若天邊雲月的俊逸男子。

  怎麼看都是一副英雄救美一見鍾情至死不渝山無棱天地合的唯美場景。

  哎呦呦,有戲啊!

  金虔兩下一打量,頓時萌生了一個十分靠譜的想法。

  若是讓貓兒去色誘這孟小姐,搞不好要比那白耗子色誘和咱的傳銷辦法靠譜多了……

  可剛想到這,金虔突然一個激靈。

  剛剛還十分柔和的秋風此時竟有了刺骨寒意。

  金虔抬眼一瞄,果然,沐浴在孟小姐澎湃愛意眼神下的某貓科動物,眉頭微蹙,星眸直瞪,顯然不甚愉悅。

  「咳咳,孟小姐,你還好吧?!」金虔乾咳一聲,打斷了孟小姐的深情凝望。

  「啊,無事、無事!」孟小姐姿態優美起身,杏眸泛紅,嫣然一笑,儀態萬千向展昭一福身,「多謝趙公子出手相救,秋蘭不勝感激。」

  「不必。」展昭繃著一張俊臉道。

  孟秋蘭一怔,隨即擺出弱柳迎風嬌弱不堪的姿態:「趙公子,奴家覺得身體有些不適,不知可否勞煩公子……」

  孟秋蘭話沒說完,就見那黑衣護衛已經拽著錢姓公子脖領頭也不回的走了。

  孟秋蘭臉皮有點抽搐。

  「誒?!那個,展、咳,趙兄,咱覺得孟小姐……」

  姓錢的少年似乎還想說點什麼,卻見那黑衣護衛星眸一瞪:

  「錢公子!」

  「有!」

  「不准亂想!」

  「是……」

  錢姓少年耷拉著腦袋應了一聲。

  孟秋蘭瞪著二人背影,臉皮抽了幾抽,拎著一身濕漉漉的裙子恨恨追了過去。

  這一路上,孟秋蘭顯然將攻略目標轉移到了展昭身上,幾次三番想要套近乎,奈何連展昭的正眼都沒換來一個,加之衣衫濕透,又被這秋涼晚風一吹,更是噴嚏鼻涕不斷。縱是孟秋蘭對展昭如何神往,最後終是抵禦不住寒氣,急急忙忙將二人領到廂房後,便匆匆離去。

  孟秋蘭一走,廂房內的二人這才鬆了口氣。

  「哎呦咱的姥姥誒,太費腦細胞了!」

  金虔長吁一口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埋頭趴桌。

  一杯熱茶十分適時送到了金虔眼前。

  金虔抬眼一看,正是展昭給自己端了一杯茶。

  「多、多謝展大人!」金虔受寵若驚,立即挺直腰桿接過茶碗。

  展昭微微一笑,撩袍坐在金虔對面:

  「金校尉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一切為了破案為了開封府為了大宋江山社稷,屬下就算耗盡心力費勁腦力磨破嘴皮子都不在話下。」金虔一本正經回道,心中卻是無聲吶喊:

  咱的意思是,咱此次可是出了大力立了大功啊!貓兒啊貓兒,你可聽明白了?!

  對面展昭輕笑點頭:「展某明白。」

  「展大人明白就好。」金虔堆起一個燦爛笑臉,「其實屬下也沒啥要求,只要展大人回開封府以後記得向包大人為屬下說上一兩句好話,讓包大人給咱補貼點差旅費補腦費啥啥的就沒問題啦……」

  聽著金虔一如既往的聒噪話音,望著金虔毫無掩飾的笑容,展昭唇角微勾,溫雅俊容漸染融融春意。

  金虔說了半晌,突覺好似有點不對勁兒,這屋裡咋這麼熱?

  抬眼一看對面之人,金虔頓時一個激靈。

  買糕的,這是哪裡來的妖孽啊!

  瞧那清亮黑眸,含春凝水,看那顫顫長睫,彎暖醺情,最是薄唇醉意濃,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金虔頓覺心臟漏跳了數個節拍。

  之前那種想要上前撲咬某貓科動物的臆想毫無預兆又冒了出來。

  金虔慌忙轉開視線,暗吸一口涼氣。

  深呼吸!放輕鬆!這只是咱一個正常人類對美好事物的純潔嚮往之情,咱千萬要穩住、千萬要平靜、千萬要……哎呦咱的姥姥誒,貓兒最近是修煉了什麼邪功嗎?為啥突然荷爾蒙飆升、美色升級?!害的咱多年對抗美色的修煉功虧一簣、經驗值全部歸零啊!

  「咳,金校尉。」

  展昭打斷了金虔的胡思亂想。

  「呃,啊,啥?」金虔條件反射回望展昭。

  這一看,金虔幾乎懷疑剛剛是自己眼花了。

  眼前之人,坐如松柏,劍眉堅毅,黑眸明澈,俊容端正,哪裡有什麼春意醉人春水東流亂七八糟的痕跡。

  金虔眨了眨眼。

  呃……可能是咱在想這個「仙人會」的時候用腦過度,大腦皮層太過勞累所以產生了幻覺……

  想到這,金虔不由鬆了口氣,也端正臉孔道:

  「展大人有何吩咐?」

  「展某僅是要提醒金校尉,」展昭一本正經道,「我二人今日深入虎穴,安危難測,言談舉止都要萬分小心。」

  「展大人說的是。」金虔點頭。

  「所以,自此刻起,在外人前金校尉定要萬分小心,莫要一時不慎呼出展某名號,露出馬腳。」展昭定聲道。

  「展大人……呃,趙兄所言甚是!」金虔繼續點頭。

  「稱趙兄也有不妥,太過生分。」展昭搖頭。

  「那……趙大哥?」金虔換了一個稱呼。

  「展某有那麼老?」展昭眉頭一緊。

  「額……趙……哥?」金虔試探。

  「嗯。」展昭點頭,低頭抿了一口茶。

  「那屬下……不、在下在外人前就稱展大人為趙哥……」

  嘖,總覺得有點怪,這稱呼叫起來咋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金虔撓了撓頭,抬眼看了一眼展昭。

  但見展昭坐如鐘鼎,穩如泰山,昏暗燈光下,金虔彷彿看見某四品護衛的一雙貓兒耳朵有些發紅。

  金虔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瞅了瞅。

  誒?

  好像不是自己眼花啊,這貓耳朵好似真的有些紅色素升高的跡象。

  為毛?

  還未等金虔想出個所以然,一直低頭抿茶的展昭突然抬頭道:

  「錢公子,仙人會之計你可有把握?」

  嗯?

  金虔一怔。

  但見展昭神色鄭重,黑眸定定望了自己一眼,又向窗口一掃。

  金虔瞬時就悟了。

  哼哼,肯定是屋外來了外人,正在聽牆角啊!

  想到這,金虔立即轉換身份,裝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道:

  「趙哥放心,仙人會乃是在下授業恩師所授,只要在下用心經營,賺取百萬白銀不過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當真如此容易?」展昭仍舊瞪著窗口道。

  「自然沒那麼容易。」金虔順著展昭目光望去,口氣中洋洋自得之意更濃,「在下告知孟家父女的不過是些皮毛,其中精髓,個中變化,舉世罕見,若是沒有在下從旁指點,這『仙人會』根本無法起步,哼哼哼……」

  說到最後,還特意冷笑三聲以示強調自己的神秘莫測高瞻遠矚。

  展昭面色凝重,做豎耳細聽狀,少頃,微一呼氣,壓低聲線道:「監視之人已然離開,但院內守備護衛卻已加倍。」

  「誒?」金虔圓瞪細眼,「難道是孟氏父女看出了什麼破綻?」

  展昭搖頭:「這些守備僅在院內駐守,未有攻擊跡象,想必僅是孟氏父女調來作監視用。」頓了頓又道,「金校尉的『仙人會』一計果然令他們十分看重。」

  「多謝展大人誇獎。」金虔抱拳。

  嘖嘖,算這孟氏父女識貨。想這「傳銷」的招數在現代騙遍大江南北屢禁不止禍害無窮,自是十分威武雄壯,加上咱神來之筆的加工潤色,絕對是坑人騙人之首選。

  可轉念一想,金虔又覺得有些不妥。

  「咳,那個……」金虔向前湊了湊,悄聲道,「之前依包大人和顏大人推測,這孟氏父女八成是與那襄陽王有牽連,呃……這些守備該不會就是那幫打不死殺不退的黑衣殭屍吧……」

  若真是那幫生化危機出手,萬一咱這半調子臥底被人識破,那陷在這龍潭虎穴裡的咱和貓兒可真就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啦!

  展昭聽言,卻是微微搖頭:「那些黑衣人行動無聲,氣息皆無。而屋外埋伏之人,呼吸綿長,腳步輕盈,應僅是身懷武藝的常人。」

  「身懷武藝?」金虔嚥了嚥口水,「很厲害?」

  展昭看了金虔一眼:「比……白兄相去甚遠。」

  比白耗子相去甚遠——白耗子和貓兒最多打個平手,也就是說,這幫人的武功比貓兒還差得遠呢!

  嘖,這貓兒真是彆扭,你就直說以您貓兒大人的武功,撂倒這些蝦兵蟹將不過是小菜一碟不就得了,幹嘛非要拉白耗子出來做參照物……

  難道是因為白耗子是貓兒的心上人,所以貓兒總是唸唸不忘心有所思才時刻掛在嘴邊?

  「金虔。」展昭突然出聲打斷了金虔的思路。

  「啊?」金虔抬眼。

  「展某定不會讓他人傷你分毫。」

  金虔細眼瞬間繃大。

  夜闌天靜,月明燈柔,清俊青年黑眸燦若星辰,朗朗嗓音字字如金,直擊心脈。

  「撲通!」

  某校尉心跳快了一個八拍。

  買糕的!貓兒你要不要突然冒出一句言情男主經典台詞這麼驚悚啊,您這副皮相這副表情這個語氣這個聲線說出這麼一句,這、這這讓咱一介凡夫俗子怎麼能扛得住啊啊!

  淡定、淡定,貓兒只是在表達對下屬純潔的友愛之情,咱不可以冒出撲倒貓兒壓倒貓兒這等不純潔的想法褻瀆冰清玉潔的貓兒大人。

  「咳,展大人,時間不早了,要不……咱們早點休息?」

  金虔果斷轉換話題。

  「嗯。」展昭點頭,「你上床休息,展某不累。」

  「額……」金虔抖了抖臉皮。

  聽貓兒大人您的意思,莫不是不打算離開?

  「展大人,孟老爺給咱們準備了兩間廂房,你那間就在隔壁……」

  展昭搖頭:「此時境況尚不明朗,分室而居太過冒險。」頓了頓,黑眸望向金虔,「今日你獻計周旋想必十分勞累,早些歇息,展某在此為你守夜。」

  「撲通通!」

  金虔心跳又快了一個八拍。

  放輕鬆、放輕鬆!同居一室不是啥大事兒,想當初,咱和貓兒還同睡一床……咳咳,這都是為了工作需要、為了安全需要,總之都是一切都是客觀需要,咱不可以冒出壓倒貓兒推倒貓兒這等不和諧的想法。

  「怎能讓展大人為屬下守夜,應是屬下為展大人守夜才對!」金虔忙表決心。

  「金虔……」展昭望著金虔,剛想說什麼,突然一頓,想了想又道,「也好,展某先行歇息,後半夜再由展某來守。」

  「誒?」

  金虔愣愣看著展昭提劍起身,徑直走到床邊臥倒,不多時就傳出細細呼聲,顯然是已經睡熟。

  喂喂,貓兒你咋不按套路出牌啊?!咱只是客氣一下,你多少也該推脫一番吧,咋就自顧自就睡了呢?!

  金虔氣呼呼走到床邊,十分不忿,可目光一觸及展昭的睡顏,立時什麼想法都沒了,只留一對眼珠子死死黏在某貓身上……

  床鋪之上,黑衫青年和衣而臥,皎潔月光如畫筆勾勒頎長身姿、冠玉容顏,目光所之處,但見:飛眉緩,密睫扇,青絲掃俊顏,呼吸添酥暖,微敞領口略顯光潤喉結,胸膛緊致隱肌,腰線細膩柔韌……

  停!這形容詞怎麼越來越不對勁兒了!

  金虔長吸一口氣,嚥了嚥口水。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金虔一邊默念清心咒一邊戀戀不捨掃了一圈展昭周身,一步一蹭挪回了桌邊,雙手合十:

  不能有不和諧的想法,不能有不和諧的想法!

  在心中反覆念叨這兩句的金虔,最後不知在什麼時候就睡了過去。

  就在金虔撲在桌上的那一瞬,床上的展昭睜開雙眼,翻起身形,邁步走到金虔身側。

  看著金虔歪頭大呼的不雅睡姿,展昭輕笑搖頭,彎腰將金虔抱起,緩步走到床邊放下,輕輕蓋好棉被,小心掖好被角。

  只是在指尖不小心觸碰金虔頰邊之時,不禁微微一顫,停滯許久,最後還是慢慢收了回來。

  朦朧皎色下,一雙貓耳朵悄悄染上緋紅。

  輕呼一口氣,展昭猛然轉身,回到屋中桌前抱劍落座,閉目養神,眉目肅定,仿若剛剛那一瞬並不存在。

  只是那筆直背影散出的炙熱溫度卻是久久居高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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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4:27 |只看該作者
騙中騙 第七回 御貓心思猜無力 暖閣驚現十絕軍

  鳥啼晨露落,風習雲卷舒。

  「哈欠——」

  睡在床上的金虔長長打了一個哈欠,抓著頭髮爬起身,細眼迷濛四下望了望,最後定格在桌旁那抹筆直黑影身上,然後——僵住了。

  怎麼回事?

  為毛咱在床上?

  為毛貓兒坐在桌子那兒?

  咱啥時候上的床?貓兒啥時候上的桌?

  咳,咱的意思是……

  難道說咱這個下屬在床上睡了一晚上,然後讓頂頭上司在床下守了一夜?!

  買糕的!

  金虔頓時驚出一頭冷汗,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起身,兩步竄到展昭身側,彎腰抱拳:

  「展大人,屬下……」

  抱劍直坐闔目養神的展昭猛然睜開雙眼,抬手做出噤聲手勢。

  與此同時,門外傳來女子嬌媚聲線:

  「趙公子,錢公子,奴家給二位送早膳了。」

  額?

  孟秋蘭?

  這麼早?還有客房服務?

  金虔一愣,條件反射就要去開門,卻被展昭拽回按在了椅子上。

  金虔一怔,這才想起自己現在乃是一位世外高人,趕忙撩袍翹起二郎腿,端起茶盞,擺出一副高深莫測姿態。

  展昭看了一眼金虔的雞窩頭,暗嘆一口氣,提聲道:「錢公子剛剛起身,尚未梳洗,孟小姐請稍後。」

  說罷,又定定望了金虔一眼。

  金虔這才反應過來,忙跳起身衝到臉盆旁,撩起水撲棱了兩下,又沾水在頭上胡亂抹了兩把,然後迅速返回坐好,繼續擺出翹腿端茶的高人姿勢。

  可擺了許久,也不見展昭有下一步舉動。

  金虔暗暗納悶,不禁抬頭望向某貓科動物。

  但見燦燦晨光之下,展昭一張俊臉看起來頗有些——恩……糾結?

  喂喂,大清早的,貓兒你有啥可糾結的?

  金虔瞪著細眼一頭霧水。

  最終,糾結許久的御貓大人,輕嘆一口氣,兩步走到了金虔身後。

  「額?展……」

  「莫動。」

  展昭清澈聲線從頭頂傳來。

  下一刻,金虔就覺某人修長手指穿過自己髮間,輕緩梳理,柔綰髮絲,不過片刻,便將金虔亂糟糟的雞窩頭梳齊整理完畢。

  展昭走回金虔面前,定眼看了看,點了點頭:「好了。」

  再看金虔,保持著翹腿端茶的姿勢已然僵硬。

  心中好似一萬隻貓咪亂抓狂撓。

  貓兒剛剛是、是幫咱……梳頭?!

  如果咱從現在不洗頭直到堅持回開封府,這一根頭髮能賣多少銀子?

  話說人有多少根頭髮來著?

  起碼有十萬根吧!

  這是要發財的節奏啊!!

  展昭看了一眼魂遊天外的金虔,輕勾唇角,轉身打開房門。

  門外的孟秋蘭迫不及待衝了進來,將手裡拎著的食籃送上前,柔聲如水:

  「趙公子,錢公子,這是奴家今天一清早親手為二位熬製的菜粥,二位若不嫌棄,就嘗一嘗。」

  說著,將食籃打開,從裡面端出兩碗熱氣騰騰的米粥和兩碟小菜擺到了桌上。

  飯菜香味撲鼻而來,金虔十分應景地嚥了嚥口水,謝道:「有勞孟小姐了。」

  「不足掛齒。」孟秋蘭一臉嬌羞,向展昭道,「趙公子,快坐吧,嘗嘗奴家的手藝。」

  展昭一聲不吭,走到了金虔背後,默默站好,一副盡忠職守護衛的標準站姿。

  孟秋蘭明顯有些尷尬。

  「咳,趙哥,你也坐下一道吃吧。」金虔回頭,眼巴巴望著展昭邀請道。

  貓兒大人誒,您還是一起吃吧,要不您這尊大神盯著咱吃飯,這簡直就像是被人盯著蹲坑一般讓人如坐針氈啊。

  再看展昭,一雙貓耳朵從耳尖到耳根漸漸……變紅了?

  額?

  下一刻,便見展昭移身、落座、端碗、喝粥、完畢、起身、回位,立正站好。

  額……

  金虔立即領會領導精神,狼吐虎嚥三口並兩口吃完收工一抹嘴:「多謝孟小姐。」

  孟小姐臉皮僵了僵,又掩口笑道:「二位公子如若不棄,奴家今日就請二位遊園如何?」

  「遊園啊……」金虔拉長音調,不動聲色瞄了一眼展昭。

  但見展昭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木樁子造型。

  嘖!

  貓兒大人您倒是給個反應啊!這一臉僵硬面若石雕讓咱如何猜您的心思啊。

  「在下今日略感風寒,怕是不宜出門……」金虔斟酌說了半句。

  然後,後半句就卡主了。

  因為金虔敏銳的冷氣探測汗毛瞬間倒立,正是感應到某貓獨門寒氣的獨特反應。

  「不過……孟小姐如此盛情,在下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金虔立即改了口氣。

  果然,寒氣立時消去。

  所以咱現在已經進化到能從貓兒的寒氣發射頻次判斷貓兒大人主觀意識的階段了嗎?

  金虔暗暗抹汗。

  孟秋蘭一聽,頓時喜笑顏開:「那奴家給二位公子帶路。」

  展昭看了一眼金虔,金虔立即會意,起身道:「孟小姐,請。」

  「趙公子,錢公子,請。」孟秋蘭一副嬌羞模樣微一作揖,搖著腰肢率先出門。

  金虔和展昭隨後。

  只是在出門之時,金虔特意湊近展昭,詢問道:「趙哥今日為何想要遊園?」

  展昭垂眸:「四處看看也是無妨。」

  「哦……」

  金虔一臉狐疑望著展昭,然後,便見展昭耳根以可目測的速度湧上緋紅。

  誒?誒?!誒!!

  為啥啊?

  到底咱說了啥能令這貓兒如此反常啊?

  金虔望著先行展昭的背影,十分納悶。

  回想了許久,發覺、好像、貌似是那個「趙哥」稱呼的問題。

  啊呀!

  金虔一拍腦袋。

  咱就說「趙哥」這稱呼咋這麼怪呢!

  聽起來根本就是「昭哥」的諧音啊!

  等等,所以貓兒是因為這個在……害羞?

  哈、哈……

  金虔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

  想貓兒大人什麼大風大浪驚濤駭浪的大場面沒見過,怎會因這種微小的詭異緣由而害羞呢?!

  定是……定是——

  沒錯,定是因為貓兒終於下定決心要對孟小姐使出殺手鐧美男計了,所以才有些羞澀。

  沒錯!定是如此!

  *

  可惜後來的行程充分證明諸如孟秋蘭這個級別的小怪,某四品帶刀護衛是不屑使出殺手鐧的。

  反而是孟秋蘭用盡渾身解數向展昭展開美人計攻擊,可惜,被盡數技能反彈,收效甚微。

  辰時三刻,孟秋蘭嬌滴滴為展昭解說園林設計佈局,展昭不予理睬;

  巳時三刻,孟秋蘭試圖邀請展昭吟詩作賦,被無視;

  午時三刻,孟秋蘭企圖在午膳時向展昭敬酒,被忽略。

  申時三刻,孟秋蘭興致勃勃邀請展昭去涼亭中欣賞殘荷,展昭用沉默表示拒絕。

  淪落為打醬油角色的金虔冷眼旁觀整日後,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面子工程很重要。

  汴京第一偶像展昭同志一露臉,咱這個世外高人的偉岸形象就被某貓傾國傾城的顏值轟成了渣。

  第二、處於花痴階段的女性毅力絕對爆表。

  具金虔不完全統計,整日下來,孟秋蘭向貓兒拋媚眼四百五十三次,試圖用帕子給貓兒擦汗四十八次,企圖以扭腳扭腰扭大腿等各種理由倒在貓兒身上三十六次。可惜的是,比起汴京城中那些狂熱粉絲動不動就尖叫暈倒飈鼻血的表現,孟秋蘭同志的發揮卻因為毫無特色中規中矩而被徹底無視。但這種「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持之以恆鍥而不捨的精神著實令人敬佩。

  第三、「仙人會」騙術被給予充分的肯定及重視。

  根據展昭一路觀察及暗示,金虔已然瞭解孟府內的守備已經增加了數倍,看來引出幕後黑手指日可待。

  然後,在遊園整整一日後,戌時三刻,展、金二人終於迎來了孟華書老爺的晚宴邀請。

  *

  荷英疏淡,東月燦掃暖榭;

  華燈夜飲,華宴正待佳期。

  坐在孟府後園湖塘正中暖閣內的金虔,對孟老爺選擇的晚宴地址十分無語。

  雖被稱為暖閣,但實際上卻是建在後湖之上,四周環水,景色宜人,空氣循環十分良好,若是盛夏時節在此用膳,那定是涼爽怡人,身心愉悅。

  但此時已近深秋,夜黑風冷,寒流刺骨,在這用餐、還是晚餐,被這塘面上的小秋風嗖嗖一吹,當真是別有一番風味在心頭!

  幸虧暖閣內晚宴級別頗高,菜餚豐富酒水飄香,這才讓被秋風吹得心頭髮冷的金虔略感幾分安慰。

  「來來來,錢公子,趙公子,別客氣。」孟老爺一臉笑容道:「都是便飯,請二位莫要嫌棄。」

  「嗯……」

  金虔定眼往桌上一瞅……

  咱的乖乖!雞鴨魚肉生猛海鮮果品蔬菜眼花繚亂樣樣齊全,起碼是五十兩銀子一桌的高端宴席標準,就這還「便飯」?開封府逢年過節也達不到這標準啊。嘖嘖,看來這對騙子果然騙果斐然富得流油。

  雖是這般想法,可表面上金虔還要裝作一副視美食如雲煙的高潔姿態,細眼半眯,端茶品茗,做深不可測狀。

  孟華書熱臉貼了冷屁股,不禁有些尷尬,乾咳一聲,又提聲道:「錢公子,小老兒適才又將那『仙人會』細細推演了一番,發覺此計實在是妙不可言,只是其中尚有幾許不明之處,還望錢公子能指點一二。」

  「好說好說!」金虔淡笑,「莫說指點一二,就是全程指導在下也在所不辭。」

  「多謝錢公子!」孟秋蘭應聲起身,端起一杯酒道,「秋蘭在此先敬錢公子一杯。」

  說著,就一個媚眼拋了過來。

  可這眼神還未抵達金虔三尺之內,就在遭遇一股寒凜之氣後被瓦解。

  但見展昭緩緩起身,一臉肅然將孟秋蘭的酒杯擋了回去。

  「嘿嘿,孟小姐先別急著謝在下,在下還未說完呢。」金虔挑起一雙眉毛,「在下有言在先,只需將仙人會利潤分給在下四成,在下絕對會傾盡全力不辭辛勞為二位效力。」頓了頓,雙手插袖,仰頭道,「只是眼下孟老爺含糊其辭言不達意,嘿嘿,請恕在下無禮,這仙人會一事,在下此時絕不會多言半字。」

  此言一出,屋內氣氛不禁有些僵硬。

  孟華書和孟秋蘭對視一眼,孟秋蘭訕笑落座,孟華書乾笑兩聲,圓場道:「對對對,不急於一時,我們先用飯、用飯。」

  說著,就準備給金虔斟酒,可剛提起酒壺,又好似想到什麼一般,突然道:「哎呀,看我這記性,錢公子和趙公子乃是大貴之人,我怎能用這等上不了檯面的酒招待二位呢?!」說著,又高聲呼道,「來人,速速請蒼總管將我窖中珍藏的花彫酒送過來。」

  門口有人應聲而出,不多時,就見一個小廝帶了一位手捧酒罈的高瘦男子入廳。

  「老爺,您要的酒。」高瘦男子彎腰弓背,將酒罈奉上後,就恭敬退立一旁。

  「來來來,嘗嘗小老兒我珍藏的好酒!」孟老爺破封酒罈,滿臉笑意給金虔和展昭斟滿,又喜笑顏開道,「秋蘭,蒼總管,快幫小老兒好好招待二位貴客。」

  「是,爹爹。」孟秋蘭搖著翹著蘭花指風情無限地給展昭布菜。

  「是,老爺。」被稱為蒼總管的黑瘦男子提著酒壺一副恭敬姿勢立在桌旁。

  由於此次「臥底」作戰計劃危險係數過高,展昭早已服下「萬事大吉丸改良版」,所以此時,完全不擔心會有中毒的意外,至於金虔自己……

  已經是百毒不侵千毒不懼的毒聖關門弟子早就視毒物如無物,此時正在對一桌子的生猛海鮮雞鴨魚肉進行大掃蕩。

  嗯,鵝鴨排蒸荔枝腰子新鮮,金絲肚羹味正,夏月麻腐雞皮味美;嘿,這炒蛤蜊、酒蟹正當季,還有這薑辣蘿蔔、麻飲細粉爽口,嘖嘖嘖,這孟府的廚子手藝不亞於新東方廚藝學校高等生啊,月薪起碼十兩銀子起價!

  還有這酒,真是味香色醇,趕緊再來一杯。

  「錢公子,小人給您倒酒。」一個好似被濃煙熏烤的乾澀嗓音從金虔身側傳來。

  金虔一轉頭,只見剛剛被孟老爺傳入大廳的那位蒼總管正垂首提壺恭敬站在自己身側。

  「嗯,有勞了。」金虔順手將酒杯遞了過去。

  隨著淳淳清液斟入酒杯,蒼總管乾澀聲線緩緩響起:「錢公子,此酒如何?」

  「嗯……好酒。」金虔順口答了一句。

  「錢公子果然——」蒼總管抬頭望向金虔,「是酒中高手。」

  「過獎。」金虔隨意擺手道。

  「錢公子可知這酒有何獨特之處?」蒼總管又問了一句。

  金虔一怔,不由扭頭細細打量這位新登場人物。

  一身茶色長衫,身形頗高,又乾又瘦,看年紀不超過四十,面白無鬚,眼周魚尾紋深皺,一雙深眼窩中嵌著一對發灰眼瞳,無光黯淡,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萎靡不振。

  有一詞可表:其貌不揚。

  但不知為何,對上此人那雙灰瞳之時,金虔只覺一股涼氣從腳底竄起。

  「有何獨特之處?」身側的展昭突然起身,擋在了金虔面前冷聲問道。

  蒼總管依舊是一副恭敬模樣,有條不紊道:「此酒之中摻入了一種神物,名為十絕丹。」

  「十絕丹?」金虔愣了愣。

  「那是何物?」展昭寒聲問道。

  「是一種藥。」蒼總管答道。

  「藥?在下怎麼沒聽說過……」金虔口中嘀咕了半句,突然,展昭一把握住了金虔手腕。

  金虔立時噤聲,這才突覺屋內不知何時竟異常安靜。

  再定眼一看,金虔頓時渾身一個激靈。

  但見蒼總管身後,孟氏父女垂手直立,神色冷漠,早已不復剛剛那熱情好客的模樣。

  糟!難道是「仙人會」的計謀被識破了!

  金虔心中警鐘巨鳴,不禁看了一眼面前的展昭。

  眼前如松身影如緊繃弓弦,一觸即發。

  「十絕丹,服用之人,不生不死,無痛無感、無情無心。五感皆失、五內皆停,故名十絕丹。」蒼總管慢慢直起腰桿,用一雙灰濛蒙的眸子望著展、金二人,「二位想必是早就領教過此丹的厲害了吧?」

  不生不死,五感皆失,五內皆停……

  金虔略一想便明白過來。

  耶穌天神!那不就是襄陽王的殭屍軍團嗎?

  所以、所以!

  金虔圓瞪細眼,面色慘白。

  此時此地此人能說出這番話來,豈不是說、說……

  「蒼某本還心存僥倖,可如今看來,這十絕丹果然是對二位毫無效用,」蒼總管突然向二人抱拳作揖,「金虔金校尉,南俠展昭展護衛,在下蒼直,在主人麾下任金使一職,久仰二位大名,如今能得一見,實在是蒼某的榮幸。」

  「金、金使?!」金虔腳下頓時一軟。

  不是吧,這、這咋一個剛出場的龍套突然變領銜主演了?

  展昭筆直身形滲出刺骨寒意,凜冽襲人。

  自稱金使的蒼直勾起一個冷笑,向身後孟秋蘭使了一個眼色。

  只見孟秋蘭從懷中取出一截翠綠短簫放在口中,一聲刺耳短促簫聲驟然響徹屋頂。

  金虔心頭一驚,但聽屋外衣袂攜風之聲疊起,下一瞬,便見數十名黑影猶如無骨幽魂一般湧入暖閣。

  黑衣黑靴,黑布覆面,赤紅雙眸,如被血浸。

  正是那黑衣殭屍軍團!

  展昭衣袂暴起,寒光一閃,巨闕鏘然出鞘。

  金虔心臟一抖,小腿哆嗦,險些跪倒在地。

  顏書生的計謀果然靠譜啊,這才一天,咱就已經釣出幕後黑手,而且這黑手居然還是和冰姬同級別的中級boss……問題是,咱這個臥底也暴露身份而且要被煎炒烹炸和貓兒一鍋燴了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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