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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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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歐陽墨心] 到開封府混個公務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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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4:55 |只看該作者
騙中騙 第八回 絕境戰九死一生 詭跡現柳暗花明

  霜寒煙冷,孤風旋十面,

  曉風殘月,夜變沉雲卷。

  孟府暖閣之內,劍拔弩張。

  一邊是以蒼直、孟氏父女為首的黑衣殺手軍團,殺氣騰騰,人多勢眾;另一邊是展昭、金虔的偽騙子二人小分隊,雖然展昭武藝高強,但若加上腿軟腳抖的金虔,平均武力值約莫有些慘烈。

  蒼直冷笑陣陣,一臉勢在必得,孟氏父女雖默不作聲,但神色間儼然已有得意之色。

  展昭手持巨闕,周身煞氣騰動,將金虔牢牢護在身後;金虔面色蒼白,極力想做出一副大義凌然模樣,奈何手腳不受控制哆嗦不停。

  完了、完了,瞧這陣勢,咱和貓兒今日恐怕是要被甕中捉鱉了!

  「莫慌。」展昭突然沉聲道出一句。

  金虔抖著眼皮瞅了一眼面前的背影,挺直如青松,穩健勝山嶽,七上八下的小心臟總算有了幾分底氣。

  費力嚥下口水,金虔整頓精神,抖著嗓子道:「展大人放心,屬下一定盡全力為展大人護陣。」

  松直背影微微一頓。

  「好。」

  這一字還未落音,就見展昭手中飛速擲出一物,電光火石間,此物倏然破窗而出,僅能從殘影分辨出貌似是一枚紅色藥丸。

  展昭這一擲迅若驚電,未等閣內眾人反應,屋外已轟聲巨響,赤色濃煙騰飛數丈,一股令人屏息作嘔的惡臭隨之湧入。

  貓兒大人幹得好,這信號彈放得太是時候了!

  金虔捂著鼻子暗讚道。

  再看對面三人,孟氏父女臉色泛綠,捂鼻掩口,一臉難耐,而那蒼直,卻是不慌不忙掏出一個厚實面巾矇住口鼻,沉悶嗓音從蒙布後傳出。

  「果然是醫仙毒聖的關門弟子,這藥彈當真是厲害。」

  此言一出,展昭身形一顫,金虔更嚇出了一頭冷汗。

  買糕的!原來咱醫仙毒聖弟子的身份早就暴露了啊?!

  「難怪主人對金校尉如此看重,就連蒼某見到金校尉這等本事,也不免有些動心啊。」

  蒼直慢條斯理道。

  而展昭和金虔則是同時抓住了話中的關鍵字:

  主人?!

  「你口中的主人是誰?」

  展昭厲聲問道。

  「誰?」蒼直笑了起來,「展護衛又何必裝傻,你們與前任水使相熟,也早已猜到水使主人為何人,蒼某適才道出自己金使身份,蒼某的主人是誰——還需蒼某明言嗎?」

  一滴冷汗從金虔額頭滑下。

  莫不是咱們這邊的底細人家早就都調查得清清楚楚?這還搞個毛啊?!

  金虔暗暗抹汗,瞥見眼前巨闕寒光森然,冽風凜凜,心頭一動,暗道:

  待顏大人、白耗子他們看到信號彈趕來還需一段時間,唯今之計,咱還是先拖延一陣再說。

  想到這,金虔前邁一步,和展昭並排而立。

  展昭一驚,幾乎在同一時間欲將金虔攬到身後,卻在看到金虔一雙灼灼發亮細眼後止了動作。

  「蒼總管。」金虔向灰眸男子一抱拳,「金某有一事不明,還望閣下解惑。」

  「哦?金校尉想問什麼?」蒼直解下蒙面巾笑道。

  「閣下是何時識破金某身份的?」

  「從白玉堂出現在孟秋蘭面前那日開始。」蒼直勾出一個自信笑意,「說起來,這還多虧金校尉呢。」

  蒼直向前探了探身,望著金虔一臉興致:「金校尉將錦毛鼠大戰御貓的段子編的實在太妙,凡是聽過之人無不將白玉堂穿戴樣貌牢記於心,而蒼某又恰好多聽了幾遍……」

  說到這,蒼直又是意味深長一笑。

  所以是因為咱評書塑造的白耗子偶像效應才導致露餡了嗎?

  金虔現在只想捶胸頓足吐血三升。

  「不過蒼某剛開始只是懷疑,並不十分確定。」蒼直看著金虔的臉色,笑容更勝,「所以蒼某便設陷送白玉堂入牢,卻不害他性命,讓你等產生孟氏父女未覺察白玉堂身份的錯覺,又處處設伏暗示孟氏父女來歷神秘,以誘你等再出後招。」說到這,蒼直輕嘆一聲,「未曾想蒼某這一小小計謀居然請來了金校尉和展護衛二位大駕,實在是蒼某始料未及啊!」

  聽到此處,金虔是徹底明白了。

  顏書生以白玉堂為餌騙孟氏父女入局,可實際卻是這姓蒼的以白玉堂為餌誘我等入局。

  本以為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豈料黃雀後面還蹲了一隻鷹!

  這姓蒼的好可怕的心機。

  金虔但覺身後冷汗浸透。

  「不過蒼某卻是萬萬沒料到你等居然能想出『仙人會』一計來請君入甕。」蒼直眼角橫紋深皺,笑意深深,「這『仙人會』之計當真是神來之筆,令蒼某刮目相看,若不是蒼某早有懷疑,定會被此計所惑,然後將金校尉引為知己……」

  雖然是誇讚之語,可金虔聽後卻絲毫未有被誇獎的感覺。

  此人處處說咱計謀如何厲害,卻又處處暗示他比咱們棋高一著,明裡暗裡顯擺自己如何聰明,明目張膽嘚瑟自己如何將我們當成耗子耍……嘖!果然這些反派對解說自己罪行、釋放變態欲望都有種特殊的喜好……

  慢著!

  金虔突然覺出有些不對勁兒。

  咱在這扯東扯西是為了拖延時間,可為啥這蒼直竟如此配合,也在這磨磨唧唧說了半天?

  莫不是有什麼陰謀?!

  「金校尉莫要多想。」蒼直好似聽見金虔心中所想一般,灰色眸子迸出一抹精光,「金校尉醫術毒術舉世無雙,又能想出『仙人會』如此妙法,實乃世間不可多得之奇人。蒼某在此費盡唇舌向金校尉解釋,不過是以誠相待,望金校尉能歸主人麾下,做一番經天緯地的大事!」

  一席話說得金虔臉皮抽搐,展昭殺氣四溢。

  圈了個叉叉的!

  以誠相待?!根本就是坑爹吧!

  經天緯地的大事?!說白了不就是謀朝篡位嘛!

  暫且不論襄陽王改朝換代的成功率為零,就衝咱堂堂一個現代人崇高的自我覺悟和高尚修養,再加咱堂堂開封府從六品校尉的愛國主義情操,咱也堅決不能答應!

  想到這,金虔挺胸抬頭立正瞪眼,一臉正色道:「人生在世,無非是忠孝仁義四字,可你那主人所行之事——以毒煉藥禍害百姓實乃不仁,控制朝中命官後又殺人滅口實乃不義,身為人臣卻懷不軌之心實乃不忠,出身高貴卻不知感恩只為一己之私妄圖顛覆朝野實乃不孝,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輩,咱金虔不屑與之為伍!!」

  一席話說罷,屋內一片死寂。

  蒼直臉皮隱隱抽搐,孟氏父女面色慘白汗滴如豆。

  展昭眸光燦若星辰,定定望向身側之人。

  金虔細眼凝光,身形筆直,消瘦身形堪比八尺金剛。

  哼哼哼,咱在老包身邊果然沒白混啊,看咱這一席話說的,那真是:排比工整、氣勢磅礡,堪比包青天駕到,文曲星臨世!

  想到這,金虔不由眼梢帶喜,望向展昭。

  貓兒您可千萬要把咱今日的超常發揮演講記清楚,回去好好向老包大人大力讚揚一番啊!

  展昭觸及金虔目光,沉肅俊容竟是浮起一抹欣然笑意,宛若春風化雨,晴風送暖。

  「金虔乃是忠君忠國之人,你的如意算盤怕是要落空了。」

  向蒼直說這句話的時候,展昭甚至是帶著笑意的。

  「好、好、好!!」蒼直冷笑陣陣,「好一個忠君忠國之人!看來金校尉是不願將蒼某的一番苦心放在心上了!」

  說到這,蒼直挺直身形,雙手插袖,面色陰沉冷徹:「活捉金虔,展昭——殺無赦!」

  瞬時間,詭異簫聲如魔咒迴蕩暖閣之內,一眾黑衣殺手眸中血光大勝,驟然向展、金二人圍攻衝來。

  刃光如冰,赤眸如血,殺氣如刺骨寒風,割得臉頰生疼。

  金虔大駭,不覺倒退一步,但見眼見一花,展昭如松身形已然護在身前,尖銳嘶鳴突然從巨闕劍尖迸發而出,寒光大盛間,展昭身劍合一,劍芒飆射而出,與眾黑衣人劍刃相擊,刃鳴劍顫,精光四射,下一刻,眾黑衣殺手頻退數步,竟是展昭僅憑一己之力攔下第一陣攻擊。

  「展大人,屬下幫你!」

  金虔猛吸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個藥袋,抓出一把五顏六色的藥彈就拋了出去。

  轟轟轟!

  霎時間,但見大廳之內七彩煙霧呼嘯升騰,酸臭辣苦味道摻雜融合,當真是刺鼻刺眼燻肉熏心。

  「走!」展昭一把拽住金虔向門口急衝突圍。

  豈料還未奔出半丈,就聽數聲破空風響,展昭身形一滯,手中巨闕順勢環舞,光華耀眼,但聽鏘鏘鏘數聲器響墜地,金虔費力從煙霧中辨認,發現竟是數根羽箭被展昭擊落。

  濃濃煙霧之中,蒼姓總管張狂大笑:

  「金校尉,你不會以為你的藥彈當真是天下無敵吧?!」

  話音未落,就聽暖閣四周窗扇被砰砰砰打開,湖塘夜風狂掠而過,不過幾息之間就將屋內煙霧氣味吹得乾乾淨淨。

  嘖!難怪非要在這湖面上四處漏風的暖閣中設宴,原來是早有預謀。

  金虔暗道不妙,忙閃目觀望閣內境況。

  蒼直和孟氏父女皆用面巾矇住口鼻,雖然面色有些難看,但總體來講受影響不大。

  黑衣殺手身形停滯,動作僵硬,顯然還留有凡接觸金虔藥彈便會失控僵硬的後遺症。

  幸虧藥彈對這幫殭屍還算有效!

  金虔正在暗自慶幸,不料那蕭聲驟然鳴響,僵直黑衣殺手眸中血光猝閃,霎時抄起兵刃又向展、金二人急攻而來。

  咱的姥姥誒!咱的藥彈居然失效了?!難道這殭屍軍團還能進化不成?還真是生化危機啊啊啊啊啊!!

  還未等金虔將心中所想哀嚎發洩出口,眼前一花,自己已被展昭扣在懷中,巨闕寒光如光似電將二人護住。

  金虔背後冷汗淋漓,微一抬眼,但見展昭劍眉緊蹙,薄汗覆額,黑爍眸子如嵌入天山寒冰,殺意凜冽。

  手指觸及肌肉緊繃如鐵,雙耳聽得是殺氣騰鳴,放眼望去,血色殺眸如影隨形,金虔只覺腦中一片空白,唯有幾個字在盤旋不斷:

  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

  忽然,耳邊「刺」一聲將金虔拽回現實,一道血光從金虔眼前濺起,金虔轉目一看,竟是展昭護住自己的手臂被利刃削割,血肉模糊,每動一步,便有刺目鮮紅點點滴落。

  金虔只覺心肝脾肺腎同時揪緊,緊的自己幾乎呼吸停滯血脈倒流。

  「展大人,他們要抓的是屬下,您先走,屬下斷後!」

  待金虔緩神呼吸順暢之時,已將這句豪言壯語喊了出來。

  展昭身形一頓,下一瞬反倒更將金虔護緊幾分,萬分熟悉的寒氣憤憤掃過金虔頭頂,可與之相反的卻是展昭近乎輕喃的暗啞嗓音:「放心,有展某在……」

  「噗!!」

  展昭一句話未說完,金虔就覺耳側一熱,一股赤漿從展昭肩窩噴湧而出——

  竟是一名黑衣殺手從展昭身後刺入展昭肩胛。

  「展大人!」金虔眸中紅光迸射,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個猛子掙脫展昭手臂,掏出兩枚青綠藥彈,口中哇哇大叫,「咱跟你們拼了!」

  「轟——轟!」

  突然,兩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打斷了金虔舉動。

  金虔順聲一望,悚然大驚。

  但見院牆之外,遙遙南北方向之處,同時騰起兩道赤紅煙霧,直衝天際——竟是金虔特製信號彈才能發出的紅色預警煙霧。

  而且看那方向位置,儼然就是顏查散所在客棧和白玉堂所囚縣衙牢房。

  金虔呆住了,展昭劍光停住了。

  「二位想必對這紅色煙霧十分熟悉吧。」蒼直撣了撣袖子,悠然道,「實不相瞞,蒼某還特意多派兩隊人馬前去招待顏大人和白玉堂,看來時間剛剛好啊!」

  說到這,又是一副感慨萬千的模樣道:「顏大人行事自是十分縝密,只可惜比起蒼某還是棋差一招。」

  閣內一片死寂。

  金虔雙眸泛紅,顫顫望向展昭。

  展昭面色白中隱青,緊攥巨闕手指骨節青白。

  蒼直將二人神色看在眼中,灰濛眼球泛出詭異光華:「金校尉可否再考慮一下蒼某的提議?若是金校尉能歸順主人,蒼某自會向主人求情,饒這幾人的性命。」

  言罷,便用一種咄咄逼人的目光死死盯著金虔。

  數滴冷汗從金虔額頭滑落。

  這姓蒼的意思是——要麼顏書生白耗子他們死,要麼咱去和襄陽王同流合污——搞屁啊,這不就跟老娘和貓兒同時掉到水裡咱先救誰的問題一樣坑爹嗎?無論選哪一邊,咱這個貨真價實的旱鴨子才是最早死翹翹的那個吧!

  「金虔。」清澈嗓音傳入耳畔。

  金虔轉頭,但見展昭身形韌直若竹,黑眸清澈堅毅,立刻就感覺自己有了主心骨。

  沒錯,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自亂陣腳,最應謀定而後動……所以,此時此刻——

  「鏘」巨闕寶劍跌落地面。

  金虔細眼瞬時繃大如斗,直勾勾看著將巨闕扔出做出一副束手就擒姿態的御前護衛大人。

  喂喂喂,此時不是應該誓死不從同歸於盡嗎?!

  好吧,就算咱們應該識時務為俊傑,那起碼也要喊兩嗓子表示一下對原領導的依依不捨之情順便為自己討價換件一番才符合叛變人士的風格吧,貓兒大人這二話不說就棄械投降也太跌份兒了吧?!

  蒼直顯然也未曾料到展昭如此舉動,愣了一愣,才挑眉一笑:「還是展護衛識大體。」頓了頓,「來,給二位大人綁上。」

  隨著簫聲時高時低,兩名黑衣殺手上前將展昭和金虔同時五花大綁。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捆綁展昭之時下手頗重,更恰有兩根繩索緊緊勒住展昭受傷肩胛。

  金虔覺得自己甚至都能聽到皮肉綻開的聲音,眼睜睜看著滴滴血漿順著繩索淋漓流下,襯得展昭泛白臉色、泛青雙唇愈發觸目驚心。

  金虔只覺一股無名火灼燒心肺。

  蒼直面帶笑意,慢步穿過黑衣殺手陣走到展、金二人面前,搖頭嘆息一聲,朝二人抱拳作揖:「展大人這傷……唉!還望莫要怪罪蒼某,實在是二位藝高膽大,蒼某才出此下策啊。」

  一句話說得金虔心頭無名火頓時竄起三丈高,直燒腦門。

  「展大人,」金虔瞪了一眼蒼直,望向展昭,「屬下以前常聽到一句話,對其意思不甚理解,今日見到這位蒼總管方才恍然大悟,原來說得就是蒼總管這種人啊!」

  「哦?什麼話?」蒼直卻是對金虔的無禮毫不在意,還饒有興致提問。

  展昭眸光定定望向金虔,卻未回話。

  「這句話就是: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啊啊啊啊!」金虔扯開嗓門喊了一句。

  超大嗓音在屋內繞了個圈,又沖到屋外激起陣陣回音。

  孟氏父女目瞪口呆,蒼直臉皮眼皮亂抖。

  展昭黑眸中華光一閃,唇角浮出一抹笑意。

  這一笑,如冰雪初融,春花綻放。

  孟氏父女呆了,蒼直愣了,而金虔——則是驚了。

  一絲嫣紅從展昭勾起唇角滑下。

  「展——!!」

  金虔剛叫出一個字,就覺眼前煞氣翔舞,滾湧撲面,展昭一身真氣澎湃暴散,一聲裂響,縛體繩索齊齊崩斷,斷繩帶著凌厲勁力,向外飈射,同時飛射而出的,還有展昭手臂、肩胛傷口處的濃稠血漿。

  鮮紅迸射,激密連絲,一時間,竟好似在展昭周身罩了一層血霧。

  兩枚銳利袖劍從血霧中破空而出,瞬時擊中孟氏父女面門,二人滿面噴血,應聲而倒,斷蕭從孟秋蘭口中跌落地面摔裂數塊。

  修長手指化為虎爪,迅突重霧而出,瞬鎖蒼直喉頸,五指狠力,立時在蒼直咽喉處捏出五個青印。

  「放人!」展昭厲聲喝道。

  「咯……咯……」蒼直灰眸漫上紅絲,半晌才擠出一句,「展昭,你竟、竟不顧自己,妄動內力,你就不怕血流盡而死……」

  「放人!!」鎖喉手指又是一緊。

  「呵、呵——」蒼直雙手慢慢上移,顫顫摳住展昭手腕,「難怪主人說,展昭不可留,殺無赦,果、果然不可小覷……」

  「姓蒼的,你若再廢話下去,恐怕最先死的是你!」雖然眼前形勢對己方十分有利,但一觸及展昭慘白面色,金虔不知為何就覺胸口陣陣發悶,聲線明顯高了一個八度。

  豈料蒼直聽到這句話,卻是勾起一抹冷笑:「若是能以蒼某一條爛命換欽差大人、白玉堂二人之命,倒也划算!」

  幾聲詭異笑聲從蒼直嗓中擠出,但見其表情扭曲變形,雙手雙腳劇烈抖動不止。

  這是幹嘛?

  金虔只覺不詳預感更勝,細眼死死盯著蒼直,生怕他出什麼么蛾子,突然,但見一道精光在蒼直手中一閃而逝——竟是一枚翠綠欲滴的斷蕭從袖口掉入蒼直手中。

  「展大人!」金虔急呼,「他手中有異!」

  展昭另一隻手如電向那斷蕭抓去,不料卻帶動了肩胛處傷口,劇痛襲來,展昭動作不禁一滯,就這一滯之間,蒼直便將那斷蕭扔了出去。

  「吱——」

  斷蕭劃空破風,發出刺耳鳴叫,宛若閻羅催魂。

  金虔瞪目環顧,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但見剛因孟秋蘭斷蕭被毀而停住動作的一眾黑衣殺手,此時眸中紅光如探照燈亂閃,身形劇抖,竟是又要大開殺戒。

  展昭錯身閃擋金虔面前,另一手仍死死扣住蒼直咽喉。

  「殺!殺!」被制住咽喉的蒼直還在癲狂亂叫。

  展昭鬆腰筆直,煞氣凝沉,左肩血洞凌亂滴紅,染透半衫長袖。

  金虔渾身冷汗浸透,眸光亂顫,驚懼瞠目,只覺映入雙眼畫面就如慢鏡頭一般——

  數名黑衣殺手緩緩舉起手中鋼刃,刀光寒凜滲人,一格一格向展昭頭頂劈下——

  果然是快死了嗎?所以腦細胞已經開始哀悼,眼球捕捉也開始減速,接下來是不是就要回憶咱這短暫而充實的一生了……

  等等!

  金虔眨了眨眼皮……又使勁兒眨了眨眼皮。

  額?!

  不是咱的腦細胞出問題了,而是這些黑衣殺手的動作真的變慢了!而且,還暫停了?!

  誒誒?!!

  但見圍攻展、金二人的所有黑衣殺手動作都停住了,好似被灌了泥漿一般僵硬原地,最近的一把鋼刀距離展昭的頭皮甚至不過半寸。

  「吱呀——」

  萬分耳熟的鋼絲牽拉之音在耳邊響起。

  金虔定眼望去,但見半空中數道鋼絲密密麻麻織成一張蛛網,將一眾黑衣人動作全部牽制。

  一人宛若影子一般從屋頂翻下,表情僵硬若石,手中鋼絲縷縷泛出光華。

  「雨墨?!」金虔驚詫。

  「咚咚咚咚……」

  又有數顆圓潤石子從黑衣人背後跌落地面——竟是數顆飛蝗石。

  「哎呀呀,五爺我若是再晚來半步,貓兒和小金子你們可就要變成肉餡了!」一道人影伴著囂張嗓音從屋頂落下,白衣凌破,滲染血跡,肩扛畫影寶劍,雖然身上略顯狼狽,可俊臉之上的囂張笑意卻是未減半分

  「白五爺?!」金虔驚喜過望。

  「白兄,快去救顏大人!」展昭急聲道。

  「放心,顏大人他們沒事,正在趕來的路上。」白玉堂向二人挑眉一笑,抽出寶劍劃開金虔身上繩索。又轉頭望了一眼展昭,劍眉不覺一蹙,出手封住蒼直的穴道,一腳將蒼直踹倒在地,緩聲問道,「貓兒,你可還好?!」

  「無妨……」展昭淡笑。

  可話音未落,就見展昭面色一白,腳下一晃。

  「貓兒!」白玉堂扶住展昭的一瞬,金虔已經竄到展昭身側,一手將數根銀針插到幾處穴道之上,另一手將一粒藥丸塞到了展昭嘴裡。

  「唔、咳,無妨,僅是……」展昭好容易嚥下那顆碩大的藥丸,正欲開口解釋,可後半句卻卡在了嗓子裡。

  「滴答——」一粒晶瑩剔透的水珠滴落在展昭手臂。

  白玉堂一怔,展昭身形一震,二人皆愣愣看著深深埋頭悄無聲息的某從六品校尉。

  抓著自己手臂的細瘦手指隱隱發顫,還有——還有一滴又一滴墜在手臂上的滾燙液體,直燙的展昭心口酸澀。

  「金虔,展某……」

  「展大人,請讓屬下為您療傷……」

  雖因金虔垂頭未能窺見其表情,但僅憑金虔隱隱顫動的嗓音和垂落水珠,也不難猜出金虔此時是何種表情。

  一時間,屋內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之中。

  雖然展、白二人都覺得此時此地為展昭療傷實在是不合時宜,但不知為何,卻皆不忍心開口苛責。

  「……嗯。」

  許久,展昭才輕聲應了一字。

  「多謝展大人!」金虔猛然抬頭高喝一聲,把眾人都嚇了一跳。

  距離金虔最近的展昭更是星眸豁然圓瞪,眉頭一跳。

  但見金虔神色振奮,一雙細眼熠熠生輝,完全沒有溢出某種液體的痕跡,反倒是額頭鬢角流有幾道水痕……

  所以,剛剛滴在展某胳膊上的是、是……

  未能展昭回過神來,金虔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嗤啦一聲扯掉了展昭的半邊衣裳。

  「啊呀咱的姥姥誒,真是把屬下驚出一頭的冷汗啊!展大人您咋又用這什麼吃力不討好的苦肉計啊?!誒呦呦,瞧這傷口,趕緊的,先止血消毒上麻藥。」

  一大坨黃色藥膏糊在了展昭傷口上。

  「屬下就怕展大人您的倔脾氣發作推三阻四說自己乃是皮肉傷無妨一切以公事為先再三推脫最後導致傷口惡化那可就糟了,嘖嘖,這起碼要縫七八針啊!」

  針線開始在展昭肩膀上歪歪扭扭遊走。

  「要知道展大人您這傷口雖然沒傷到筋骨,但實在是流血太多,傷口又這麼難看,若是治療不及時,遲了那麼一刻半刻的,萬一留了疤——嗯……幸虧咱這次帶的生肌祛疤凝露不少,對!再抹點新活美膚散……」

  一堆散發著各種香味的各色藥粉灑在了展昭肩胛及胳膊傷口處。

  「展大人啊,你真是胡來,萬一弄得失血過多造成貧血,到時候又要大補特補,費錢費藥也就罷了,可是展大人您的臉色可就難看了,這若是回開封讓公孫先生看到,屬下可真要吃不了兜著走啦!包紮完畢,收工,完美!」綁完繃帶的金虔拍了拍手,一臉得意。

  暖閣內一片沉寂。

  白玉堂面色古怪,距離三人幾步之遙的雨墨依然面癱,但眼梢似有抽動之跡。

  「嗯?咋了?」金虔一臉納悶環視一圈,最後將目光定在被撕去半邊衣衫的展昭身上。

  身形僵直,面色凝肅,耳尖泛紅,還裸著半個膀子。

  額……好似有點不和諧啊……

  金虔乾笑兩聲,望了一眼白玉堂。

  白耗子,體現你溫柔嫻淑大方體貼的機會來啦!

  就好似感受到金虔目光中的隱含意義一般,白玉堂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脫下了自己的外衫遞給展昭:

  「趕緊穿上,可別把你這孱弱的貓兒給凍壞了……」

  「展某不需……」展昭推辭。

  「少廢話,五爺讓你穿你就穿!」白玉堂強勢拽過半邊身子都被繃帶捆住行動不便的展昭,將外衣披在了展昭身上。

  一線月光透窗灑入,皎輝朦朧。

  白玉堂一臉不情不願,可披衣動作卻是十分輕柔,整個就是一個傲嬌;展昭半衫盡碎,垂眼道謝,儼然就是一個嬌羞。

  哎呦呦呦啊喂!

  金虔心中狼嚎陣陣。

  「咳咳!」

  突然,一個十分煞風景的咳嗽聲打破了如此唯美的場景。

  誰這麼不長眼色?!

  金虔扭頭怒目回望,然後,繃大細目。

  但見六人大搖大擺走了進來。

  為首一人,一身儒衫之上掛滿血跡灰塵,清俊面容也沾滿灰塵,唯有一雙眉眼分外清明,正是顏查散;身側之人,面色黝黑,濃眉大眼,一身狼狽,乃是艾虎。

  而他身後四人,為首一人年逾四十,長鬚虎目;右側之人,鷹鼻豆眼,八字小貼鬍,手持鵝毛羽扇;左側二人,一個身材魁梧,滿面絡腮鬍鬚,另一個身形矮小,頭紮衝天髻,一臉調侃笑意。四人皆是衣衫掛綵,身染血跡。

  可不正是白玉堂的四位結義哥哥:鑽天鼠盧芳、翻江鼠蔣平、穿山鼠徐慶和徹地鼠韓彰。

  「盧島主,蔣四爺、徐三爺,韓二爺?」展昭驚訝,下一瞬的反應卻是趕緊拉緊白玉堂剛給自己披上的衣裳企圖遮住已經半露的肩膀。

  「金校尉,展護衛,你二人無事便好。」顏查散將二人略一打量,也是一副鬆了口氣的表情。

  「大哥、二哥、三個、四哥,那邊戰況如何?」白玉堂急聲問道。

  「嘿嘿,五弟放心,那些個黑衣人雖然十分難纏,但遇上你二哥的霹靂雷火彈,個個都被炸成了肉塊,根本不足為懼。」韓彰叉腰得意道。

  「是啊,此次還多虧二弟,否則我等若想全身而退怕還真是不易。」盧芳心有餘悸道。

  「此次多虧四位及時出手相救。」顏查散抱拳,長吁一口氣,「否則我等性命危矣。」

  「道謝的話稍後再說不遲。」蔣平搖著羽扇走到蒼直面前,一雙精光四射的豆豆眼上下一掃,摸著八字鬍子笑道,「還是先好好招待招待這位客人吧。」

  話音一落,屋內眾人皆用凌遲一般的目光掃射蒼直。

  徐慶上前探手解開了蒼直的啞穴,好似拎小雞一般將蒼直拎到了顏查散面前:「顏大人,問吧。」

  「你到底是何人?!為何人謀事?!」顏查散上前一步,肅聲問道。

  蒼直卻好似受了什麼巨大的驚嚇一般,雙目爆睜,雙唇亂抖:「不、不可能,怎麼可能,我蒼直算無遺漏,四十名十絕軍,就算有陷空島四鼠,也不會、不會落敗……」

  「十絕軍?什麼玩意兒?!」韓彰問道。

  「恐怕就是這些黑衣殺手。」展昭定聲道。

  韓彰恍然:「就這些東西啊?切,在你韓二爺的霹靂雷火彈面前全是豆腐渣!」

  「不可能!不可能!十絕軍無痛無感,長生不死,以一敵百,天下無敵!!」

  「狗屁天下無敵。」韓彰嗤笑一聲。

  「不對!」展昭眉頭一皺,沉吟道,「之前遇到的黑衣殺手,莫說被炸,就算被砍去頭顱,依然行動迅猛。可今日這些殺手,之前如狼似虎,可後來卻不知為何突然就停了動作,甚至現在……」展昭看了一眼旁側用滅月弦縛住黑衣殺手的雨墨,繼續道,「僅憑雨墨一人便可將其盡數牽制,好似……」

  「這麼一說,還真是!剛開始打得還挺來勁兒,後面不知怎的就變成麵瓜了。」徐慶撓著腦袋道。

  說到這,眾人也覺得有些不對。

  「雨墨,拽一個過來讓咱們看看。」白玉堂朝雨墨喊道。

  雨墨指尖一動,將一名黑衣殺手牽至眾人中央。

  艾虎最是好奇,上前一拽黑衣殺手的胳膊:「莫不是今天這些是木頭做的……」

  話音未落,就聽哢噠一聲,被艾虎拉住的胳膊掉在了地上。

  「啊啊!不是俺!俺還沒使勁兒呢!」艾虎忙搖手倒退一步大叫道。

  「小心!」蔣平提聲高呼,「那胳膊不對!」

  眾人死死盯著那掉落地面的斷臂。

  但見濃稠黑色血水從斷臂四周股股浸出,慢慢匯聚一灘,散發陣陣令人作嘔的腐臭。

  眾人頭皮不禁一麻。

  「這胳膊已經爛了!」金虔驚呼。

  眾人大驚,剛想命雨墨再拽來幾人查看,不料這一眾黑衣人竟突然都好似斷了線的木偶一般,盡數癱倒在地,道道血水從衣衫下漫流而出,不過片刻之間,竟都只剩了一堆皚皚白骨。

  「這、這到底是啥啊?!」艾虎驚呼。

  眾人也覺背後陣陣發涼,不覺將目光都射向了蒼直。

  但見蒼直面色白如草紙,灰眸渙散,半晌才哆嗦泛青嘴唇,喃喃道:「殺千刀的火使!竟然派已腐爛的十絕軍前來,壞我大事,壞我大事!!」

  「還不速速將襄陽王所做作為從實招來?!」顏查散飛眉立眼,厲聲喝道。

  蒼直慢慢昂首,看向半空虛無,面容漸漸扭曲,擠出一個怪異笑顏,突然圓瞪雙目,灰眸散出詭異光華:「主人,蒼直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蒼直之忠心,蒼天可鑑!蒼天可鑑!!哈哈、咯、咯……」

  七道黑色血漿隨著變調笑聲從蒼直眼耳口鼻湧出。

  「有毒!小心!」金虔一把拉開顏查散。

  「哎呦,俺的乖乖!」徐慶一把將蒼直甩在地上。

  蒼直身形一軟,撲通一聲仰面倒地,七竅流血不止,渾身抽搐兩下,便沒了動靜。

  屋內一片死寂。

  白玉堂上前探了探蒼直鼻息,低聲道:「服毒自盡。」

  「死、死了?!」金虔圓瞪細眼。

  居然沒有絕地反撲也沒有同歸於盡,就這樣乾淨俐落的死了?!太不符合反派人物的特點了吧!

  想到這,金虔忙上前兩步,仔細查看一番,結果就是蒼直氣息心跳脈搏全無,當真是死透了。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

  「這人,死得還真快!」韓彰憤憤道。

  「顏大人,現在該怎麼辦?」展昭問道。

  顏查散環視一週,將目光移向已然昏厥的孟氏父女,道:「將孟氏父女押回縣衙,嚴加審問。」

  「是!」眾人抱拳。

  「雨墨,將此人屍身帶回縣衙。」顏查散一指蒼直屍體。

  雨墨點頭。

  最後,將目光移向金虔,「金校尉,你且蒐集一些這黑衣殺手的骨頭帶回詳加查驗。」

  「是……」金虔硬著頭皮應下。

  有沒有搞錯啊,就算咱是醫仙毒聖關門弟子的高科技人才,也不能把仵作法醫驗屍這活兒都攤給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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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5:32 |只看該作者
騙中騙 第九回 雙騙伏法百姓贊 再起風波江湖行

  澄碧生秋,氣爽風晴。

  廣安鎮西大街乃為官驛所在,買賣熱鬧,市肆繁盛。加之來往行人客商眾多,更是消息靈通,不論是廣安鎮還是周邊州縣的新鮮事兒,只要你在這條街上轉個幾個來回,喝上幾碗茶,定能聽個八九不離十。

  在街尾一棵百年老樹之下,有一處茶攤,一大碗茶水僅需一個銅錢,深得販夫走卒的喜愛。

  此時正是晌午過後,茶攤上早已坐滿過路的行腳伕,正一邊喝著茶水一邊熱火朝天地討論今日清早廣安鎮縣衙裡審的一宗大案。

  「哎呦俺今天算是開了眼了,想不到前幾日那狀告那個漂亮公子的父女居然是騙子!」說話的是一名身材魁梧滿臉大鬍子的黑臉大漢。

  「嘿,我早就說那個、那個……對了,雲君善公子長得那麼好,肯定不是壞人!」旁邊一個光頭漢子也湊趣道。

  「切,那對姓孟的父女看起來也挺面善啊,誰能料到居然是行騙好幾個縣州的慣犯,騙了好幾萬的銀子!」黑臉大漢搖頭。

  「聽說只要能擒住這對騙子,就能有好幾千兩的賞金呢!」光頭漢子瞪眼道。

  「哎呦俺的乖乖,那豈不是要發大財了!」黑臉大漢咋舌。

  「哪有好幾千兩,只有一千兩!」突然,一個響亮嗓音從二人背後傳來。

  兩個大漢轉身一看,但見身後站了兩個少年。一個身穿短靠,身後背了一把斷刀,皮膚黝黑,長得虎頭虎腦,一雙眼睛晶亮有神,看起來十分討喜;另外一個長得可就有點怪了,半張臉眉目如畫,貌若天仙,另外半張卻橫了一道蜈蚣般醜陋的疤痕,加上表情僵硬,一身黑衣,整個都陰沉沉的讓人不舒服。可不正是艾虎、雨墨二人。

  幸是這兩個大漢常年走南闖北,眼界開闊,早已見怪不怪,見此二人還熱絡招呼起來。

  「來來來,二位小兄弟過來坐。」光頭大漢招手,「這會兒喝茶的人多,咱們一塊擠一擠。」

  「好嘞。」艾虎樂呵呵席地而坐。

  雨墨沉著臉也慢吞吞坐下。

  「二位小兄弟是新來的?」黑臉大漢一臉好奇。

  「是來送信的。」艾虎一指不遠處的驛站。

  「哦?」光頭大漢來了興致,「小兄弟是官府中人?」

  艾虎搖頭:「俺就是抓賊拿賞金的粗人,算不上官府中人。」

  「那也算是半個官府中人啦。」黑臉大漢頓了頓,又好奇問道,「那對父女的賞金當真只有一千兩?!」

  「是啊。」艾虎輕嘆一口氣。

  還有五百兩被金兄搶走了……

  「賞金一千兩也是難得一見的大案子了!」光頭漢子感慨。

  「那可不是!要不是這樣的案子怎麼能勞欽差大人出面升堂審案啊!」黑臉大漢一臉興奮。

  「哎,小兄弟,早上欽差大人審案,你去了沒有?」光頭漢子問道。

  「當然去了。」艾虎順手拉上雨墨道,「俺們倆都去了。」

  雨墨默不作聲瞥了艾虎一眼,繼續垂頭喝茶。

  「俺們也去瞧了。那對騙子父女被判抄家、流放之刑五年,俺都覺得判輕了,這等禍害,不僅騙財還騙情,害的那些公子少爺可夠慘的,還不如斬了乾淨。」

  黑臉漢子這句話剛落音,一直悶不吭聲充做背景板的雨墨突然硬邦邦說了一句:「大人判案、依法而行、莫要妄論!」

  兩名大漢同時一愣,不由望向雨墨。

  但見雨墨依舊是毫無表情捧著茶碗,好似剛剛那句話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哈哈,那個,這人就是這樣,說話沒輕沒重的。」艾虎連忙打哈哈道。

  「嘿嘿,」光頭大漢撓了撓光溜溜的頭皮,「這位小哥說得也在理,不管咋說,欽差大人比咱們那個不長眼的縣令可強多了。」

  黑臉大漢一聽,頓時又來了精神:「說起來那縣令可真夠混的,先前把騙子當苦主,冤枉那位雲公子不說,後來被欽差大人拆穿,竟然還敢當堂辱罵欽差大人,結果當場被削去官職,打了五十大板,判流行兩年,真是自己找死。」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光頭大漢壓低聲音,「那縣令如此囂張,是因為後頭有靠山。」

  「啥靠山能有欽差大人的靠山厲害?欽差大人可是代天巡狩,所到之處如天子親臨,那可是天下第一的牛氣了!」黑臉大漢不以為然。

  「就是就是!」艾虎也參加討論道,「這位欽差大人可是開封府包大人的弟子,厲害著呢!」

  光頭大漢頻頻點頭:「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以後定然前途無量。而且還相貌堂堂,長得一表人才……」

  「嘿,說起一表人才……」光頭大漢打斷黑臉大漢的話,一雙眼睛外加整個光頭都在發亮,聲音明顯高了不少,「你瞅沒瞅見欽差大人身旁那位穿紅衣的大人?」

  艾虎和雨墨皆被光頭大漢突如其來的激動給弄懵了。

  「那位紅衣大人——怎麼了?」艾虎一頭霧水問道。

  「怎麼了?!」光頭大漢聲音又拔高一截,「我活了幾十年了,除了那個雲公子,還從來沒見過那麼好看的人呢!據說城裡的大姑娘小媳婦自從看見那位大人都犯了相思病,茶不思飯不想,個個面黃肌瘦……」

  「……這才過了幾個時辰,不至於吧。」艾虎暗暗抹汗。

  「至於,肯定至於!」光頭大漢一臉正經,「莫說那些小姑娘們,就連我這大老爺們見了小心肝都直顫啊!小兄弟,你也算半個官府中人,你可知道那位大人是誰?」

  「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沒等艾虎答話,雨墨又突然冒出一句。

  兩位大漢臉上頓時湧上「原來如此」的崇拜神色。

  「難怪了!」黑臉大漢咋舌道,「俺就說嘛,就那樣貌,那氣勢,肯定不是凡人!」

  「慢著!」光頭大漢好似突然想到什麼,雙目直直瞪向雨墨和艾虎二人,嗓音都有點哆嗦,「如果那位是展大人,那、那展大人旁邊那位,瘦了吧唧,兩眼細細的那位,豈不是、豈不是——」

  「那位是開封府的從六品校尉金虔。」艾虎看著光頭大漢表情,十分不解,「怎麼?」

  豈料這句話一出口,兩個大漢竟是異口同聲大叫道:「哎呦俺的乖乖!」

  這高分貝的一嗓子頓時引起了周圍眾人的注意。

  「我說你倆瞎嚷嚷啥呢?」

  「這風吹日曬了一早上,好容易在這兒歇歇腳,就不能安靜會兒?!」

  可這二人根本不顧周圍的抱怨,一個激動得難以自已直拍大腿:「是金校尉啊!哎呦俺今天居然見到活人了!」

  另一個滿面生輝一臉嚮往:「我上次去汴京送貨,就聽汴京城的親戚說,這開封府的金校尉能通鬼神、知天命,見他一面便可趨吉避凶,財運亨通,是天下一等一的奇人啊!」

  兩人同時跳起身:

  「快快!趁金校尉還在縣衙,俺們趕緊去縣衙門口去拜一拜,來年定能交好運、發大財!」

  「對對對,我還點去把家裡那口子帶上,對了,親朋好友也都告訴一聲!」

  兩人說著就火燒火燎扔下茶碗交了茶錢,一溜煙不見了。

  一陣秋風颳過茶攤上方的古樹,吹落幾片黃葉。

  茶攤上一眾百姓面面相覷半晌,才慢慢回過味兒來:

  「金校尉!他們是不是說金校尉!」

  「姥姥的,居然不早說,險些誤了大事!」

  「快快快,二弟,趕緊把你嫂子和弟媳都叫來,我這就去縣衙門口占個好位置!」

  「好嘞,大哥,你說要不要買兩斤豬頭肉?」

  「買啥豬頭肉,去買個豬頭,順便把咱家的香爐也搬上!」

  「還是大哥想的周到!」

  一時間,整個茶攤風起雲湧混亂一片,不到片刻之間,所有人都跑了個乾乾淨淨,僅留一臉被雷劈到表情的艾虎和一臉沒有表情的雨墨孤零零坐在茶攤上。

  「這、這這……」艾虎僵硬轉過脖子,臉皮亂抽望向雨墨。

  雨墨垂頭喝茶,半晌,才道出一句:「金虔,很好。」頓了頓,又加了倆字,「最好。」

  「呃……」艾虎慢慢回神,「想不到金兄還有這等本事——啊呀!!」一拍腦門,「如今回想起來,這一路上,黑店、密道、買衣服、請白兄出馬擒孟氏父女,縣衙大牢脫險,還有那些黑衣殺手……次次都是危險萬分可偏偏又能化險為夷……」

  「雨墨!」艾虎跳起身,「快快快,趕緊陪俺去市場買個豬頭,俺回去也要好好拜一拜金兄!」

  「噗!」一直以面癱無表情為身份標示的雨墨同志首次破功噴出一口茶水。

  *

  「阿嚏!阿嚏!!阿嚏!!!」

  同一時間,坐在縣衙後院書房內的金虔連打三個噴嚏,引得同屋圍坐的顏查散、展昭、白玉堂、陷空島四鼠幾人紛紛側目。

  「可是受涼了?」左座展昭低聲問道。

  「定是你昨天折騰那些破骨頭弄得太晚,沒睡好。」右側白玉堂皺眉推測。

  「金校尉若是身體不適,不若先回去歇息片刻。」上座的顏查散關心道。

  「謝大人關心,」金虔揉了揉鼻子,「屬下無礙。可能是查驗那些骨頭時候被上面的怪味熏到了。」

  「無事便好。」顏查散面色微緩,問道,「金校尉查驗那殺手屍骨可有線索?」

  「啟稟大人,確有線索!」金虔起身一抱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經屬下查驗,發覺這些黑衣殺手——也就是蒼直口中的十絕軍應是都中了血蠱。」

  「血蠱?」屋內眾人聞言皆是一臉茫然。

  「金校尉可否詳細說說。」蔣平搖著鵝羽扇道。

  金虔點頭,深吸一口氣,開始毒物普及講座:「所謂血蠱,即是將可控人心智的劇毒藥物與苗疆蠱蟲同時灌入純陰女子體內,以血養毒。待九九八十一日後蠱蟲和毒藥在女子血液中融為一體,再將女子之血凝練成藥,便是血蠱。」

  說到這,金虔頓了頓,又吸了一口氣,「常人服用血蠱之後,心智喪失,五感皆停,僅能由特殊聲音或氣味操控蠱蟲以控制其行動。」

  一席話說完,書房內一片死寂。

  許久,顏查散才幽幽道出一句:「簡直是、是……駭人聽聞!」

  「這也太損了吧!」徐慶拍著桌子就跳了起來,「這是誰想出來的陰招,若是讓徐三爺我知道,定要將他抽筋扒皮挫骨揚灰!」

  「三哥稍安勿躁。」蔣平皺眉安撫了一句,又向金虔問道,「金校尉所說的這種血蠱可就是那蒼直口中的十絕丹?」

  「聽蒼直的意思,八成是。」金虔頓了頓,「咱並未見識過這十絕丹的毒性,不過……」金虔抬眼掃了顏查散和展昭一眼。

  「但說無妨。」顏查散定聲。

  展昭點頭。

  金虔暗嘆一口氣:「屬下卻是知道那控人心智的毒藥的來歷。」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驚。

  金虔深吸一口氣,望向展昭,「不知展大人可還記得陳州安樂侯龐昱和杭州雲容社江春南?」

  展昭星眸睜大:「金校尉是說——他們用的是皆是同一種毒藥……莫不是就是那——綠媚?!」

  金虔一臉沉重點了點頭。

  「綠媚!!」在座的江湖人士聞之無一不變色。

  「不是說這毒物在十年前就絕跡江湖了嗎?!」韓彰驚道。

  「想不到啊,想不到……」盧芳微微搖頭。

  「這綠媚曾在十年前禍害江湖英雄無數,但是以金校尉的年紀,怎會識得此物?」蔣平一臉不解問道。

  「這個……」金虔一臉為難,望了一眼白玉堂,又將目光投向展昭。

  喂喂,貓兒和白耗子,這若是再說下去,咱是醫仙毒聖弟子身份可就要挑明了,雖說襄陽王那邊九成九已經知道了,但若是咱的身份就這麼肆無忌憚被宣揚到江湖上,麻煩定然是大大滴啊!

  白玉堂桃花眼一閃,便明白金虔顧忌,定聲道:「小金子你放心,白某以性命擔保,我陷空島五鼠定不會將你的師門向外人道出半字!」

  展昭劍眉緊蹙,沉吟半晌,才沉聲道:「展某信陷空島五鼠乃是一言九鼎之人。」

  金虔這才暗鬆一口氣,點點頭,轉頭望向其餘四鼠,肅然道:「實不相瞞,金某正是十年前退隱江湖的醫仙鬼見愁和鬼神毒聖唯一嫡傳弟子!」

  一室凝寂。

  盧芳瞪眼,韓彰張嘴,蔣平挑眉,徐慶呆愣。

  「而那綠媚正是家師毒聖煉製。」金虔又扔下一枚爆炸性消息。

  這次,不光是四鼠,連顏查散和白玉堂都呆了。

  展昭劍眉一蹙,立時起身站到金虔身側,如電星眸一一掃視眾人,凝肅顏,沉朗聲:「此事乃是毒聖所為,和金虔並無干係!」

  這一聲,猶如鐘鼎鳴響,立時將眾人從震驚中敲醒。

  「貓兒,你一副要吃人樣子作甚?!」白玉堂噌一下跳起身,朝著展昭翻了個白眼,「我等又不是不分青紅皂白之人,怎會冤枉小金子!」

  其餘四鼠也趕忙紛紛點頭稱是。

  徐慶:「是啊是啊。」

  韓彰:「冤有頭債有主。」

  盧芳:「南俠不必緊張。」

  「毒聖前輩為何會煉製綠媚?」蔣平抓住了重點。

  「這個……」金虔撓頭,「二師父說是年輕的時候被人用花言巧語騙了,所以才為那人煉製了這種自己也無法控制的毒藥……」

  「那人是誰?」顏查散雙眼一亮,急聲問道。

  「那個……」金虔乾笑,「咳,那個,他老人家說記不清了……」

  一片詭異沉寂。

  「咳咳……既然此毒是毒聖前輩煉製,那想必金校尉定有解毒之法。」蔣平打破沉寂道。

  「不瞞蔣四爺,」金虔暗嘆一口氣,「若是那些以血養毒的女子——就如西湖密洞中救出的那些女子,還可以救治,但那些服用血蠱之人——比如十絕軍,唉……雖然看起來行動無礙戰力強悍,但實際上早已心脈停滯油盡燈枯,說白了,就是一具被蠱蟲操控的屍體罷了。」

  「也就說他們早就死了?」白玉堂提聲道。

  金虔點頭。

  眾人面色驚懼。

  「原來是屍體,所以才能無痛無心,不怕刀砍劍刺……可真如那蒼直所言,無痛無感,長生不死,以一當百,天下無敵了!」盧芳感慨道。

  眾人回想之前的慘烈戰況,也不由有些後怕。

  「可惜,這逆天之舉卻無法長久,屍體終究是要爛掉的。」白玉堂冷笑。

  「幸虧有此缺陷,否則,襄陽王僅憑這十絕軍就能橫掃大宋千軍萬馬了。」蔣平嘆道,頓了頓,突然又好似想到什麼一般,豆豆眼中精光猝然一閃,恍然道,「原來如此,在下明白了。」

  眾人將目光都移向蔣平,一臉疑惑。

  「四哥,你明白什麼了?」白玉堂問道。

  「蔣某一直想不明白,那襄陽王為何三番五次欲擒金校尉,如今想來,個中緣由必在此處。」蔣平眯起豆豆眼,「金校尉乃是醫仙毒聖的弟子,所以,襄陽王定是打算利用金校尉的無雙醫術毒術改良十絕軍,彌補十絕軍會腐爛這一致命缺陷。」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豁然開朗。

  「沒錯,定是如此!」白玉堂定聲道。

  展昭蹙眉望向金虔:「金校尉,你當真有辦法?」

  金虔一看眾人隱隱期待的目光,不禁滿頭黑線。

  喂喂,咱只是醫仙毒聖的弟子,又不是耶穌閻羅太上老君的手下,要知道人死燈滅屍體腐爛這等客觀自然規律是不以人類意志為轉移的啊!

  「莫說屬下沒辦法,就算是屬下的大師父二師父聯手也同樣束手無策!」金虔一攤手。

  「……果然。」蔣平搖著鵝毛扇,一副我早就料到的神棍表情。

  「天道自然,生死自有定數,以禁術妄圖操控生死,違背天理,自然不可長久。」顏查散做出總結。

  眾人紛紛點頭。

  沒錯、沒錯,違背自然發展規律肯定沒啥好結果。

  金虔尤覺贊同。

  「所以,襄陽王這幫手下忙活了半天,其實根本是做無用功?!」韓彰有些好笑道。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盧芳感慨。

  「既然無法救治……」顏查散長嘆一口氣,面帶悲憫,「金校尉,你不若想一個加速十絕軍腐爛的法子……至少讓他們早日解脫入土為安。」

  「屬下遵命。」金虔鄭重抱拳。

  「其實白某一直懷有疑問,」白玉堂摸著下巴,一臉疑惑,「既然那蒼直一開始就懷疑白某身份,為何不在白某初一接觸孟氏父女時就派十絕軍強殺,而偏偏選擇設陷詭騙這般繞圈子的手段,甚至在誘小金子和貓兒入局後還拖沓了整整一日才動手,結果卻失了先機。」

  「難道是此人頗為自負,為了顯擺自己才智過人才會至此?」韓彰推測。

  「若真是才智過人,更應先發制人!」白玉堂眯起桃花眼,「那十絕軍戰力驚人,若在我等毫無預防之時出手強殺,現在勝負恐怕還很難說。」

  「二哥、五弟,不必猜了,我想這其中緣由,恐怕非常簡單。」蔣平輕笑道。

  白玉堂、韓彰,連同眾人同時將目光射向蔣四爺。

  蔣平眯眼,悠悠搖著鵝毛扇道:「諸位可還記得,那蒼直臨死之前曾大罵一個人名,應是……」

  「是『火使』。」展昭定聲道。

  蔣平點頭:「蔣某根據此人前後言語推測,火使似乎才是真正能指揮十絕軍之人。」

  說到這,蔣平將目光移向了顏查散。

  顏查散點頭:「顏某問過雨墨,正是如此。」

  「蔣四爺您的意思是,蒼直不是不想強殺咱們,而是無法隨心所欲調用十絕軍?」金虔一臉詫異。

  蔣平朝金虔一笑:「據蔣某推斷,恐怕是蒼直若要調用十絕軍,須要經火使下令方可。所以他僅能先用計穩住你們,而後拖延時間,待十絕軍受火使之令趕到後,再將你等一網打盡。」說到這,蔣平輕呼一口氣,「幸虧我兄弟四人早了他一步,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原來是蒼直要使用十絕軍就相當於跨部門借人,所以先要打報告進行申請,然後由層層領導審批後方能行動,嘖嘖,真是程序繁瑣害死人啊!

  金虔對襄陽王集團內部工作效率深感憂慮。

  「定是那什麼火使不想讓這個性蒼的立功,所以才派來腐爛的十絕軍,這才讓我們鑽了空子。」韓彰一臉感慨,「真是狗咬狗兩嘴毛。」

  沒錯、沒錯,單位內部互相拆台勾心鬥角是沒有前途的,家和萬事興團結就是力量才是真理啊。

  金虔十分贊同。

  「顏大人,」蔣平起身走到書桌前,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邊寫邊道,「之前在開封府,蔣某與公孫先生曾根據現在已知線索大膽假設,推斷襄陽王叛軍中應有以下五職組成。」

  眾人皆上前探頭一看,只見蔣平在桌上依次寫下「金木水火土」五字。

  「首先,是水使。」蔣平在「水」字周圍畫了個圈,「也就是之前的冰姬姑娘和之後的江春南,他們負責的應是利用青樓妓院綁騙養毒女子,以及蒐集各方消息。若是聯想紅月鎮飛鴻樓及汴京鬧鬼一案,恐怕他們還負責訓練姿色過人的女子用以誘惑控制朝中官員為襄陽王做事。」

  眾人紛紛點頭。

  「其次,是火使。」蔣平又點了點「火」字,「也就是雨墨之前所待之處,應是負責暗殺、刺殺以及十絕軍控制派遣。」

  「第三,便是此次所遇金使蒼直。」蔣平最後指向「金」字,「蒼直負責的應是為襄陽王斂財一事。」

  「公孫先生和蔣四爺推斷十分合理。」顏查散神色凝重道。

  蔣平點點頭,又指了指木、土二字:「若真如我等推斷,這二人怕更不簡單。」

  「其中一人或許便是負責煉製十絕丹的製毒高手。」展昭皺眉道。

  「這樣推斷也是不錯,而剩下最後的一人到底作何作用,到目前為止仍是毫無頭緒。」蔣平搖頭道。

  「也許最後一人才是最難對付的。」顏查散嘆道。

  眾人皆是一陣沉默。

  屋內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顏查散抬頭,望了一圈眾人,展顏一笑道:「諸位莫要氣餒,如今我方已折損襄陽王三員大將,優勢盡顯,正宜乘勝追擊!」

  這句本是鼓舞軍心之語,豈料陷空島四鼠聽了卻是對視一眼,露出苦笑。

  「顏大人,之前時間緊迫,我等未能說明來意,如今,怕是要給顏大人澆一盆涼水了。」盧芳嘆氣道。

  「四位不是包大人請來協助顏某的嗎?」顏查散疑惑。

  「這只是其一,其二就是……」盧芳看了一眼蔣平。

  「其二就是——」蔣平皺了皺眉,「我等受江湖眾英雄所托,特來邀請顏大人去『天下第一莊』參加一場鑑寶大會。」

  嗯?

  此言一出顏查散、展昭、白玉堂三人皆是一愣。

  只有金虔瞬間雙眼發亮,一個猛子竄起身,驚呼道:「鑑寶大會?!」

  「咳。」展昭將金虔壓了回去。

  顏查散壓下滿心驚惑:「顏某此次出行,乃是身負聖上密旨,特為襄陽王一案……」

  「顏大人放心,我等已去汴京將此事告知包大人,包大人也已稟明皇上,皇上已下口諭,請顏大人以欽差身份參加此次鑑寶大會。」盧芳定聲道。

  「如此——」顏查散神色一凝:「顏某願聞其詳。」

  「這還要從江湖上崛起的的一個新興門派說起。」韓彰噌一下站起身,摩拳擦掌,一副要大講特講的模樣,「幾年前,江湖上出現了一個名為麒麟門的門派,以高價在江湖上蒐羅高手加入。剛開始,還僅是一些不入流的江湖敗類參與其中,可是後來,也不知這幫人咋弄的,居然還網羅了一些黑道高手入門。近一年來,這麒麟門發展迅猛,勢力越來越大,隱隱有凌駕其它門派之上的趨勢。」

  說到這,韓彰頓了頓,一臉神秘,「更重要的是,這麒麟門和官家聯繫緊密,而且常常出沒於襄陽一帶——」

  「難道又是襄陽王搞的鬼?」白玉堂皺眉道。

  「正是如此!」蔣平接言道,「可惜派去的探子都已折損,唯有僅存一人傳出消息,這麒麟門正是由襄陽王所控,目的就是牽制江湖正道,或取而代之,以為其大業鋪路。」

  「而且這麒麟門與其它普通江湖門派不同,內部上下級涇渭分明,管理嚴格,還有特別的訓練系統,與其說是江湖組織,不如說是……」韓彰一挑眉,意有所指。

  「軍隊?」展昭聲線凝沉。

  「沒錯沒錯,就像是軍隊。」韓彰雙眼發亮道。

  「難道我們就放任其做大?」白玉堂拍案怒道。

  「所以,才有了這場鑑寶大會!」盧芳道。

  「此言何解?」顏查散問道。

  蔣平摸了摸兩撇小鬍子:「麒麟門人平日皆在暗處行動,身份隱秘,且分散各處,十分棘手,若不能一舉殲滅,待其死灰復燃,定然更加難防。所以,『天下第一莊』裴莊主緊急召集陷空島、丁家莊、珍岫山莊等數個江湖莊派商討許久,最後決定設計一個陷阱,欲將麒麟門內高手誘來盡數拿下……」

  「那陷阱便是這鑑寶大會?」顏查散問道。

  蔣平點頭。

  「為何是鑑寶大會?」展昭問道。

  白玉堂、顏查散也是一臉不解。

  是啊是啊,一般不都是舉行武林大會選舉武林盟主啥的才能誘使那些魔教啊黑道啊出手的嗎?!

  金虔深覺這和自己的武林小說常識大不相符。

  韓彰嘿嘿一樂:「因為最近襄陽王很缺銀子啊!」

  哈?!

  眾人瞪眼。

  「咳,據探子回報,最近數月間,麒麟門人行動目的皆是為錢銀黃白之物,遍佈各縣州的詐騙案——比如這孟氏父女所犯的纍纍罪案——還有數起盜竊案、搶劫案都和這幫人脫不了干係。」蔣平道。

  「襄陽王很缺銀子啊!」韓彰強調。

  這麼一解釋,眾人皆是明了。

  金虔不由暗暗吐槽:

  也對,又是金木水火土、又是十絕軍、又是麒麟門、又是妓院亂七八糟的,哪一項不都要白花花的銀子養著啊?!唉,從古至今起兵造反向來都是最耗銀子的買賣,估計襄陽王的家底已經被耗得差不多了,所以才狗急跳牆自甘墮落四處騙錢搶錢了!

  「既然是鑑寶,那這寶物到底是何物,竟能引麒麟門前來?」顏查散略顯好奇。

  「能讓襄陽王、麒麟門都動心的寶物自然不是普通的寶物。」蔣平摸著小鬍子一副萬分神秘的模樣。

  「難道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傳世珍寶?!」金虔眼珠子都要冒出來了。

  「嘿嘿,我打賭你們肯定想不到。」韓彰樂呵呵道,「是一張——藏、寶、圖!!」

  「藏、藏寶圖?!」金虔拔高嗓門。

  哎呦咱的乖乖,咱沒聽錯吧?是藏寶圖啊啊!有藏寶圖就意味著不止有一件或者兩件,而是有一堆!一堆寶物啊啊啊!!

  想到這,金虔渾身都散發出了一種詭異的光芒,森森攝人。

  「咳!」展昭以拳遮口輕咳一聲。

  金虔渾身詭異光環立即消散無蹤。

  「藏寶圖?!」白玉堂一挑眉峰。「四哥,這藏寶圖該不會是假的吧?!」

  蔣平瞪了一眼白玉堂:「自然是真的!珍岫山莊莊主親自驗證。」

  嘖,還是經過權威鑑寶人士鑑定蓋章的啊!金虔細眼泛出兩道綠光。

  「四哥,你就不怕麒麟門的人來硬搶?」白玉堂繼續挑眉問道。

  「硬搶?」蔣平嗤笑一聲,「舉辦鑑寶大會的可是『天下第一莊』,若要硬搶,也要看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天下第一莊?!啥地方?沒聽說過啊!

  不過敢起這麼霸氣側漏牛叉轟轟的名字,想必不是什麼善茬!

  金虔暗暗推測。

  「鑑寶大會就在『天下第一莊』舉辦,莊主定下規矩,設擂台比試技藝,最後奪冠者方能一觀藏寶圖。」盧芳定聲道。

  「天下第一莊已經向江湖上頂尖高手發帖相邀,麒麟門若想得到藏寶圖,自然要派出門中精英高手前來一戰!」韓彰一臉興奮。

  這就是逼著麒麟門亮家底啊!金虔暗暗點頭。

  「那為何要讓顏某去參加?」顏查散終於問到了關鍵。

  蔣平向顏查散微微一笑:「顏大人此次出行,可是借用了江湖上三位一頂一的高手啊。」說著,目光一掃展、白、金三人。

  誒?

  金虔一愣。

  顏查散頓時明了:「沒錯,展護衛,白少俠和金校尉乃是江湖上頂尖高手,此次鑑寶大會,定要出席以壯我方聲勢!」

  喂喂喂,貓兒和白耗子也就算了,人家也算是刀尖上滾出來的名聲,實至名歸,咱這個半調子咋能也算入高手的行列?別亂給人家扣帽子啊!

  金虔幾乎要跳起來。

  「更重要的是,顏大人這位欽差大人,所行目的襄陽王心知肚明,即便是襄陽王對藏寶圖不動心,但只要有顏大人坐鎮鑑寶大會,襄陽王必會派精英前來一戰!」蔣平又向顏查散一抱拳。

  原來是藏寶圖加欽差大人雙重誘餌啊!

  金虔幸災樂禍看了顏查散一眼。

  顏書生,你也有今天!

  讓你每次都派咱出去臥底,果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啊哈哈哈哈哈!!

  顏查散聞言,眸光一閃,立時起身,定聲道:「顏某義不容辭!」

  「好,顏大人果然膽色過人義薄雲天!」盧芳起身抱拳讚道。

  徐慶一拍胸脯:「大人放心,大人此次安全包在我們弟兄五人身上!」

  「有顏大人這句話我等就放心了。」蔣平起身施禮,「明日就由我兄弟五人護送顏大人趕赴『天下第一莊』參加鑑寶大會!」

  「有勞五位義士。」顏查散回禮。

  「展大人,金校尉,此次還望二位助我等一臂之力!」蔣平又向展昭、金虔二人一抱拳。

  「必盡全力!」展昭拱手。

  金虔被蔣平目光一掃,不禁頭皮發麻,心中打起了小九九:

  淡定、淡定,想這鑑寶大會聲勢浩大高手如林,定輪不到咱這個半調子出手,頂多就是讓咱贊助幾顆藥彈毒藥丸子啥的,反正這鑑寶大會是老包和皇上讓顏書生參加的,到時候這些物資消耗肯定能公費報銷,無妨、無妨的!

  想到這,金虔頓覺底氣足了不少,向蔣平一抱拳:

  「咱定當盡力、盡力啊……哈哈……」

  正當眾人商量妥當、形式一片大好之際,突然,一人操著大嗓門急急忙忙衝了進來:

  「金兄、金兄,出大事兒啦!」

  眾人一愣,看著艾虎氣喘吁吁衝至金虔面前,一抹滿頭的汗珠子,拔高嗓門道:「金兄,你趕緊隨俺出去看看!」

  「啊?」金虔圓瞪細眼,「咋了?」

  「可是又有殺手來襲?!」展昭提聲問道。

  此言一出,屋內眾人皆是神色一緊。

  「不、不是,」艾虎緩了兩口氣,「是縣衙外圍了一大堆百姓,非說、說非要進縣衙拜一拜金兄,雨墨一個人在外面攔著,眼看就攔不住了……」

  「啥?!」金虔目瞪口呆。

  「拜小金子?」白玉堂圓瞪桃花眼,「為何?」

  「因為他們聽說那個……就是,汴京城的百姓說,金兄你能通神,還能逢凶化吉啥的,只要拜了你,就能否極泰來,還能發大財!」艾虎撓頭想了想道。

  一室死寂。

  「噗!哈哈哈哈哈哈!!」韓彰第一個回過神來,捧腹大笑。

  盧芳忍俊不禁,顏查散搖頭扶額,徐慶摸著腦袋瞪著金虔,滿臉不可思議,蔣平搖著鵝毛扇望向金虔的目光裡閃爍著與遠在開封府的某竹八分相似的精光。

  白玉堂雙臂環胸,一副看好戲模樣。

  展昭望額角隱隱亂跳:「金虔!」

  金虔環視一週眾人目光,不由滿頭黑線。

  這都是啥亂七八糟的啊?

  被公孫竹子陷害背上「通神招鬼」這條異能也就罷了,逢凶化吉?!財運亨通?!這、這都哪跟哪兒啊!

  咱要是能逢凶化吉,還用在開封府當拚命三郎?

  咱若是有本事財運亨通,還需要冒著被貓兒牌冷氣凍死的危險、含著被腹黑竹子剝削的血淚去販賣御貓品牌周邊產品賺外快……

  慢著!

  金虔細眼滴溜溜一轉。

  這些詞怎麼聽起來這麼耳熟?

  啊呀!這不就是咱推銷御貓牌香包時候的廣告詞嗎!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想不到咱的御貓周邊產品市場已經拓展至此啦!那走遍全國衝向世界豈不是指日可待?!

  想到這,金虔細眼一亮,猛一轉身向眾人一抱拳:

  「屬下這就去探明情況!」

  說著,一溜煙就竄了出去。

  「哎哎,等等俺!」艾虎緊隨而出。

  屋內眾人面面相覷半晌……

  「顏大人,展某去看看。」展昭率先離去。

  「五爺我也去瞧瞧。」白玉堂幾乎和展昭是前後腳。

  「嘿嘿,肯定有熱鬧看。」韓彰一臉激動跑出。

  盧芳、蔣平、徐慶互相瞅了瞅,也不緊不慢走了出去。

  顏查散長嘆一口氣,最後也步出書房。

  待眾人前前後後來到縣衙門外,皆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但見縣衙之前,密密麻麻聚集了上百人眾,從男到女從老至幼一應俱全,各個面色激動神情激昂,齊齊聚在縣衙大門正前方。人群正前擺著一個香案,上面還放著香爐、貢品等物,甚至還有一個豬頭!

  儼然就是拜神求命的架勢!

  而最神的是,明明應該是一片混亂的場景,此時卻是一場安靜,只能聽見金虔一人嘹喨嗓音響徹晴空。

  「廣安鎮的諸位百姓們,金某不才,僅是開封府一名小小的從六品的校尉,確沒有趨吉避凶,廣進財源的本事!」

  百姓中頓時響起一陣失望哄聲。

  「不過!」金虔提高聲音,「金某卻有幾件神物確能趨吉避凶!」

  百姓立時安靜。

  只見金虔從腰間蹭一下抽出一柄袖珍木劍,細眼灼灼生華:「其中一件就是沾染了開封府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展大人錚錚正氣的闢邪桃木劍!」

  眾百姓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皆是有些不解。

  「我看著小木劍沒啥特別啊?」

  「哎哎,我說那汴京城裡的百姓是亂說的吧!」

  「這金校尉恐怕沒那麼厲害。」

  「諸位不信?!」金虔卻是絲毫不見慌亂,細目一一掃過百姓臉面,突然咧嘴一笑,身形一轉就朝恰好走到縣衙大門的展昭跑去,一把揪住展昭袖子將展昭拽到了前面。

  其餘眾人看得清楚,金虔拽住展昭之時,展昭身形一僵,似要掙脫,但在金虔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後,又放棄了。

  「金校尉剛剛說什麼?」蔣平問向耳力最好的韓彰。

  「好像是——展大人,公孫先生說開封府最近手頭很緊啊,若是這買賣成了,銀子充公後定能緩解開封府的財政危機!」韓彰一口氣複述道。

  蔣平一挑眉,目光又移向金虔。

  此時金虔已經將展昭推到了風口浪尖,口中溢美之詞好似蹦豆子滔滔不絕:

  「來來來,金某先給諸位介紹一下,這位就是開封府包大人麾下當今天子金口御封御貓稱號江湖有口皆碑的南俠展昭展大人!」

  「展大人武藝超群輕功卓越,跟隨日審陽夜斷陰的包青天包大人多年,自有一身凜然正氣罩身,鬼神皆懼,邪祟不侵,這御貓闢邪桃木劍乃是放在展大人床頭九九八十一個時辰之神物,正是沾染正氣,闢邪無敵!」

  躁動的人群安靜了下來,僅能聽見颯颯風聲吹過縣衙屋簷。

  晴空萬里,秋陽清爽,紅衣護衛身姿挺拔,腰若修竹,鬢飛劍眉,神清眸澈,俊容淡緋。當真是:瓊枝立玉樹臨,暖春明霞光燦,平生稀見。

  陷空四鼠在後面看得清楚,那一眾百姓在呆愣片刻後,面容之上漸漸都湧上一種燻燻的暖意,就好似在午後陽光下懶懶曬了半日後出現的那種滿足神色。

  「曾在展大人床頭保存的闢邪桃木劍呦,闢邪驅鬼、逢凶化吉呦!原價一兩銀子一把,今日首次在廣安鎮出售,特大酬賓,買一送一呦!」金虔在一邊煽風點火淳淳善誘。

  「也、也許那桃木劍挺好用……」

  「若是不貴,買一個也行。」

  「看著質量不錯啊。」

  「要不多買幾把吧!」

  「喂喂,給我來一把!」

  「哎哎,我排在前面啊!」

  「走開,你一個大老爺們和我們老娘們擠什麼擠!」

  「給我,給我一把!」

  「我要兩把!」

  「三把,我買三把!」

  「別急、別急,排好隊一個一個來啊!」金虔喜笑顏開輕車熟路開始維持秩序,

  眼看著一眾百姓從十分懷疑到有幾分相信再到十分肯定最後變成瘋搶的變化,陷空四鼠只感十分驚奇。

  「哎哎,你說這是為啥啊?為啥展昭往那一站,那些老百姓咋就信了一把破木劍能有闢邪的本事?」徐慶摸著腦袋,一臉不解。

  「這……莫不是,展兄有什麼蠱惑人心的武功?」艾虎突發奇想。

  「奇了!當真奇了!」盧芳嘖嘖稱奇。

  「哎呦喂,這可真是有趣,有趣的緊了!」韓彰探頭探腦,萬分神奇。

  「果然玄妙。」蔣平搖著鵝毛扇笑得十分燦爛。

  「嘿嘿,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小金子在汴京城裡靠臭貓那張臉做這套買賣那可是駕輕就熟。」白玉堂抱著寶劍一臉幸災樂禍。

  而顏查散則是默默旁移,企圖將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雨墨更是面無表情向後退一步,眼看就要退出眾人目光之際,卻被金虔一嗓門給停住了。

  「雨墨,趕緊取筆墨紙硯來幫忙!」

  站在縣衙門口的雨墨身形一僵,不過瞬間就回過神來匆匆回衙,不多時當真取了文房四寶回來,站到了金虔身側。

  「沒買上的不用著急啊,先到這位小哥這登記,預交十文錢的定金,就可以預定御貓闢邪桃木劍,汴京城最大寶器行聚寶齋全程負責送貨到家,今天凡預訂者皆可免郵費啊!」金虔滿面紅光向眾人繼續推銷。

  「哎呦,居然還能從汴京城郵寄?!」韓彰一雙眼睛繃得老大,「這買賣可做大了啊!誒?!」韓彰一挑眉毛,好似發現什麼一般,突然朝白玉堂叫道,「五弟、五弟,金校尉好像衝你過來了!」

  「嗯?」白玉堂一愣之際,金虔已經一陣風似地衝到了白玉堂身側,高聲叫道,「諸位,闢邪桃木劍僅有驅邪之用,諸位若是想要發大財,便要選購這位玉樹臨風傾國傾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陷空島錦毛鼠白玉堂白五爺畫影寶劍劍穗特質香包啦!白玉堂白五爺,家財萬貫富甲一方,名中隱含金玉滿堂之意,若能將他劍穗製成的香包佩戴在身,便能財運亨通金子銀子滾滾而來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啊!」

  眾百姓目光一轉,但見那碧藍天穹之下,白衣俠客一剪雪衣如雲,青絲迎風瀟灑,眉目精緻如畫,龍姿鳳章、舉世無雙,尤其是那一身價值不菲奢貴燒錢的行頭,更襯得整個人就猶如稀世珍寶一般在陽光下光耀奪目。

  一瞬間的寧靜之後,便是又一輪的搶購狂潮。

  「我預定兩個香包!」

  「我要三個!」

  「讓開,俺要買五個!」

  「老爺我要十個!」

  陷空島四鼠目瞪口呆自家五弟僵著俊臉一步一步後退想要脫逃,卻偏偏被幾乎毫無武功的金虔一把又拽了回去,還特意搡到了同樣窘僵的展昭旁邊,而一向以暴脾氣聞名江湖的錦毛鼠白玉堂居然沒有還手的意思……

  「俺的乖乖……」徐慶張口結舌,盯著那邊金虔半晌,又死死瞪著白玉堂許久,才將目光移向了自家兄弟。

  但見盧芳嘖嘖稱奇,韓彰興致高昂,蔣平——

  蔣平略顯遺憾,喃喃自語:「沒想到五弟還有這等功用,真是委屈五弟大才了啊!」

  一向粗神經的徐慶不知為何突然對自家五弟有種不祥的預感。

  於是,在廣安鎮的最後一日就在御貓錦鼠被參觀賞鑑,雨墨登記金虔數銀子、四鼠艾虎看熱鬧、顏查散頻頻嘆氣中拉下了帷幕。

  *

  碧空一畫雲,山曉望晴明。

  翌日清晨,顏查散欽差一行在陷空島五鼠、斷刀客艾虎的陪護下向「天下第一莊」進發。

  從昨日做了大買賣開始,金虔就處於一種極度的亢奮狀態中,今日一大早就去了驛站將商品預定名單發回汴京,然後又興沖沖拿著公費給眾人買了早飯,此時正坐在駕車的雨墨旁邊,滿面放光情緒激昂地蒐集關於「天下第一莊」的各類信息。

  「展大人,這天下第一莊是什麼地方?」

  展昭策馬走在馬車右側,望著金虔正色回道:「天下第一莊又名裴家莊,莊主裴天瀾武藝超群,為人急公好義,處事正直,樂善慷慨,結交的英雄好友遍天下,是武林公推的盟主。」

  「誒?真有武林盟主啊!」金虔面露驚訝。

  來北宋這麼久,從來沒聽過這個名詞,咱還以為北宋沒有這個職位設定呢!

  「所謂的武林盟主,其實是大家默認的,並無實權。」白玉堂策馬從左側追上,吊兒郎當中也多了幾份敬佩,「不過『天下第一莊』在江湖上的地位甚高倒是不假,無論黑白兩道,凡是聽到天下第一莊的名號,都要賣幾分面子的。」

  「是隱盟主啊!」金虔面顯嚮往。

  這設定貌似更拉風啊!

  「難道是因為在江湖上的地位崇高,所以才稱為『天下第一莊』?」顏查散也從馬車中探出頭來問道。

  「嘿嘿,這你們可就不知道了。」韓彰湊到馬車前,笑嘻嘻道,「這『天下第一莊』的名號可是大有來頭呢!」

  「哦?願聞其詳。」顏查散也顯出興致道。

  韓彰清了清嗓子:「裴家的祖先,也就是現任莊主的租爺爺,曾追隨太祖皇帝平亂剿匪,功勛卓著,但在太祖為其封賞時,卻拒不接封,非要退隱江湖,享田園之樂。太祖感念其功,便欽賜『天下第一莊』的牌匾,還賞了數十萬兩黃金和數不盡的珍寶。」

  說到這,韓彰看了金虔一眼,笑意更勝,「所以這『天下第一莊』不僅江湖地位高,還很有錢,更有商脈貫通全國,可謂是富甲一方,若要真論起來,咱們陷空島可是拍馬也追不上啊!」

  「富甲一方!!商脈貫通全國!!」金虔激動萬分。

  買糕的,這設定簡直是太作弊了!!

  「二哥,你又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白玉堂白了韓彰一眼。

  「五弟說得是,那天下第一莊千好萬好,卻唯有一點是萬萬也比不上陷空島的。」韓彰笑道。

  「誒?哪一點?」金虔奇道。

  韓彰看了一眼白玉堂,忍笑道:「因為天下第一莊沒有像五弟這般英俊威武的英雄啊!」

  「哈?」

  這都哪跟哪兒?金虔臉皮一抽。

  「韓二哥此言差矣。」展昭卻是微微搖頭,不甚贊同,「裴家莊少莊主裴慕文俊逸倜儻,文武兼修,是江湖上少有的英雄才俊,依展某所見,並不遜於白兄。」

  「臭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白玉堂頓時暴跳如雷。

  「哎哎,南俠,這話可是萬萬說不得啊!」韓彰煞有介事道,又瞅了一眼白玉堂,「五弟聽到可是要發火的!」

  就是就是,貓兒你也太不上道了,當著白耗子的面居然誇別的少俠英俊倜儻,難道就不怕打翻耗子的醋罈子?!

  金虔也是十分不讚同。

  「二哥!你、你別亂說啊!」白玉堂不知為何,卻突然有些慌亂。

  嗯?

  金虔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細眼唰唰唰一掃,但見盧芳、徐慶還有蔣平皆露出一副不知想到什麼有趣回憶、忍俊不禁的表情。

  有八卦!!

  金虔的八卦之心燃起熊熊烈火,正想開口追問,卻被展昭搶了先。

  「韓二哥,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典故?」展昭端著一臉無害正直表情問道。

  「這個……」韓彰看了一眼白玉堂。

  「二哥!」白玉堂急忙策馬追到韓彰馬匹旁側,垂長睫,隱桃眸,抿薄唇,拽住韓彰的袖口悄悄拉了兩下,居然透出了幾分撒嬌的意味。

  這一串動作下來,看得金虔是眼皮亂跳,展昭劍眉高挑,顏查散目露興致,艾虎眼珠脫眶,雨墨……咳,面癱依舊。

  「咳咳,二弟,還是給老五留幾分薄面吧。」老大盧芳一臉德高望重給白玉堂解圍。

  「大哥既然發話了,那——」韓彰看了看被白玉堂拽住的袖口,掩口笑道,「好好好,二哥就不揭五弟的短了。」

  白玉堂眉眼一緩,立時長鬆一口氣:「多謝二哥!」

  「只是……五弟啊,就算幾位哥哥不說,此去『天下第一莊』總會有人說的。」蔣平在一旁搖著鵝毛扇,慢悠悠又來了一個轉折。

  「誰?還有誰敢說?!看五爺不揭了他的皮?!」白玉堂劍眉一豎,頓時變作凶神惡煞模樣。

  「那裴少莊主……」蔣平說了半句。

  「他敢?!」白玉堂瞪眼。

  「裴少莊主為人厚道,自然是不會的,但是……」蔣平悠然一笑,「五弟啊,此次鑑寶大會是難得一見的武林盛事,又是在『天下第一莊』舉辦,於情於理乾娘都是要去湊個熱鬧的。」

  此言一出,但見白玉堂身形一僵,俊美面容立時有些泛青。

  「蔣四爺口中的乾娘是誰啊?」金虔小聲向展昭打探。

  「應該是白玉堂的乳娘,經營江寧酒坊,江湖人稱江寧婆婆。」展昭想了想道。

  「江寧婆婆?」金虔想了想,突然福至心靈,冒出一句,「那如果展大人見到江寧婆婆該如何稱呼?」

  展昭一怔:「自然是依江湖規矩,尊稱一句『婆婆』。」

  噶?!!咳咳!

  金虔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婆婆?!

  展昭稱白玉堂的奶娘為「婆婆」?!

  一股黑色霧氣從金虔身後蒸騰而起。

  嘿嘿嘿嘿,這連「婆婆」都叫上了,看來咱這媒人紅包不僅是指日可待簡直就是十拿九穩近在咫尺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金虔!」

  展昭突然一聲厲喝。

  「誒?」金虔驟然回神,「屬下在!」

  「你又亂想什麼?!」展昭眯眼。

  「屬下什麼都沒想。」金虔圓瞪細眼,一臉無辜。

  「貓兒、小金子!」白玉堂突然插進來,桃花眼飄忽,欲言又止。

  展、金二人同時回望。

  「那個……」白玉堂支支吾吾,「若是在天下第一莊聽到什麼不利於五爺的流言,你們可別信……」

  金虔眨眨眼,望向展昭。

  喂喂,這白耗子如此緊張,定是有什麼大八卦啊!

  展昭微微一笑:「白兄放心,展某定不會輕信外人之言。」

  白玉堂露出一個安心的表情。

  金虔暗嘆一口氣,扭過頭不忍直視。

  聽聽貓兒這話中隱含的技術性多高啊,不信「外人」之言?那江寧婆婆是白耗子的奶娘,自然不是啥「外人」,所以……嘖嘖,單純的白耗子喲,看來這對貓鼠達成好事之後,這白耗子也定是「貓管嚴」啊!

  「我說五弟啊,你在那嘀嘀咕咕說啥呢?」徐慶湊過來問道。

  「沒說什麼。」白玉堂正襟穩坐馬背。

  「五弟是怕乾娘把他小時候幹的糗事都說出來吧!」韓彰笑道。

  「我哪有幹過什麼糗事?!」白玉堂辯解,「白五爺我從小就是風流瀟灑……」

  「五弟你就吹吧,等見了乾娘,嘿嘿……」韓彰掩口不語。

  白玉堂臉色從青轉綠。

  「展大人,好像白五爺很怕這位江寧婆婆啊。」金虔向展昭匯報自己的發現。

  展昭淡笑不語。

  「看來此行頗為熱鬧啊。」旁聽許久的顏查散做出總結。

  熱鬧才好啊!

  金虔暗暗點頭。

  越是熱鬧咱越有機會趁火打劫渾水摸魚……咳咳,那個是伺機而動發點小財……

  慢著!

  那可是被太祖欽賜牌匾的富豪一方的「天下第一莊」!

  還有經珍岫山莊親自鑑定蓋章的藏、寶、圖!!

  也許……大概……肯定以及確定!

  咱這次能發大財啊啊!!

  風暖雲輕,燦燦陽光下的金虔勾起一抹不懷好意……咳,志在必得的自信笑意,為自己的「天下第一莊」之行樹立了一個堅定的宏偉目標。

  只是,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金某人的目標能否順利達成,那可就——

  佛曰:不可說啊不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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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6:11 |只看該作者
番外:御貓大人的七夕約會計劃(上)

  曉日清風掃浮雲,晨光耀目亮汴京。

  清晨時分,開封府練武場內,正是一番練武訓兵熱鬧景象。

  「第一式,猛虎撲食!」

  「嘿!」

  「第二式,飛鷹擊空!」

  「哈!」

  三十多位開封府捕快正進行每日的晨練早課,雖然練的是汗流浹背,倒也精神抖擻,頗有朝氣。

  與之相反的,從練武場外走進一個哈欠連天的細瘦小子,一雙細眼迷迷兩道縫,腳下直打絆,一看就是沒睡醒的標準造型。

  「金校尉,早!」領隊的捕頭李紹朝來人抱拳招呼道。

  「早——哈欠——」金虔揉了揉眼皮,回抱拳道。

  「金校尉今日是練劍——還是?」李紹掃了一眼金虔空空的雙手,試探問道。

  「咱也不曉得,就看展大人安排了——」金虔嘆息。

  「明白、明白。」李紹連連點頭,回頭朝眾人喊道,「集體後退兩丈,繼續練習。」

  眾人得令後退。

  隊伍中有個小捕快甚是不解,向旁邊一位同僚詢問:「我說大哥,為啥這位金校尉一來,咱們就要後退兩丈啊?」

  旁側的黑臉壯捕快瞅了小捕快一眼:「小子,新來的吧。」

  「嘿嘿,不瞞大哥,小弟我剛入職不到五天,今日是第一次參加晨練。」小捕快摸摸腦袋不好意思笑道。

  黑臉捕快意味深長望了小捕快一眼:「小子,一會兒眼睛放亮點,腿腳利索點,否則小命難保!」

  「誒?」小捕快一愣,正打算細問,卻發現週遭的捕快同僚們突然間都好似打了雞血一般激動起來。

  「展大人,早!」捕頭李紹提聲道。

  緊接著,就聽一眾捕快同聲高喝:「展大人,早!!」

  聲音整齊劃一,震耳發聵。

  小捕快被震得耳朵嗡嗡作響,順著眾人目光望去。

  但見李紹捕頭身側,站了一位紅衣青年,濯濯晨光下,身姿如松,紅衣如霞,逆著光線,雖是看不清面容,但小捕快就是覺著一雙眼珠子好似被下了蠱一般,無法移開分毫。

  只聽那紅衣青年朗聲道:「諸位兄弟,早!」

  聲線若潤玉流珠,真是好聽的緊了。

  這位就是是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展大人啊——

  小捕快的眼珠裡冒出一串紅心。

  「展大人,今日可是要繼續督促金校尉練功?」一旁的李紹問道。

  「是,今日還請諸位兄弟多擔待。」展昭向前一步抱拳道。

  這一步,恰好遮住耀目晨光,小捕快終於看清了御前四品護衛展大人的面容。

  朗眉飛鬢,黑眸流清,溫笑和煦如春。

  於是,小捕快徹底傻了。

  「真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子。」一旁的黑臉捕快無奈搖頭,「一會兒還不定嚇成什麼樣兒呢!」

  「展大人……」李紹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問道,「不知展大人今日於指導金校尉練習何種武功?」

  展昭朝李紹一點頭:「自然是前幾日那套入門劍法。」

  此言一出,眾捕快立時倒吸一口涼氣。

  站在展昭身側的金虔更好似打了霜的茄子一般,耷拉著腦袋,怯生生道:「展大人,屬下對這劍法是在是參透不能,不如練練其它的——」

  話未說完,就被展昭一記冷眼射了回去。

  「屬下一定努力,努力!」金虔舉手。

  李紹深吸一口氣,扭頭提聲高喝:「後退三丈!」

  眾捕快齊刷刷後退。

  「有勞諸位。」展昭一抱拳,從身後武器架抽出一把木劍遞給金虔,「將昨日展某教你的入門劍法走一遍。」

  「屬下——遵命——」金虔接過長劍,提氣,瞪眼,擺了一個起手式,大喝一聲,「嘿!」

  手腕一甩,挽了一個劍花,腳下疾走如風,手中劍舞流星,好似游龍入水,甚是流暢。

  「這金校尉很是厲害啊!」隨著隊伍退出老遠的小捕快小聲讚道。

  可是,卻是無人附和。

  小捕快扭頭,發現眾人皆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死死盯著那耍劍的金校尉,旁邊的黑臉捕快甚至憋出一腦門汗珠子。

  「大哥,你們為何——」

  就在小捕快萬分納悶之時,就見周圍眾人突然臉色大變,同時大喝:「糟了,快躲!」

  還未等小捕快反應過來,只覺週遭一份狂風掃過,再定神一看,週遭捕快竟是在一瞬間撤離至數丈之外,那黑臉大哥還朝自己一個勁兒嚷嚷:

  「小子,上面,快躲開!」

  「誒?」

  小捕快疑惑,不禁抬頭一看,頓時眼前一黑。

  只見那柄剛剛還在金校尉手中耍的虎虎生風的木劍此時正打著螺旋朝自己腦門飛來。

  「啊啊啊!」

  淒厲慘叫聲中,小捕快一屁股坐在地上,而那柄木劍就停在距離自己腦門三寸之前,劍尖正對著自己的印堂,而劍柄——則牢牢握在展昭手中。

  而那位金校尉不知何時也來到小捕快身側,一邊抹汗一邊道:「哎呦,這位小哥,實在是對不住,咱這招總是出岔子,咱早就說咱不是練劍的材料……」

  「金校尉!」展昭提聲一喝。

  「屬下在!」金虔立即做立正姿勢。

  展昭靜靜望著金虔半晌,扭頭走到武器架旁側,解開一個包袱,從裡面拎出、拎出兩串大蒜出來……

  小捕快雙眼暴突,眼睜睜看著那位號稱溫潤爾雅的南俠展昭渾身散發冷氣將起碼二十斤重的兩辮大蒜默默掛在了一臉欲哭無淚金校尉的細胳膊上。

  「半個時辰!」

  「屬下……遵命……」

  這、這這這是咋回事啊?!

  小捕快頂著一頭霧水走回隊伍,遠遠望著那位雙臂伸直掛大蒜做出標準馬步姿勢的金校尉,覺得自己人生觀似乎有些顛覆。

  「那個……為啥要掛大蒜?」小捕快滿心疑惑問道。

  「練習臂力啊!」眾捕快齊聲回答。

  「不是,我是想問,為毛是大蒜,不是其它的東西?」小捕快追問。

  「這個……」眾捕快你瞅我、我瞅你,這才發現似乎從未有人留意這個問題。

  「因為某人就是個睚眥必報小心眼的臭貓!」眾人頭頂傳來一個微微帶笑的聲音答道。

  只見無暇雪紡翩舞,一人落在眾人面前。

  雪衣瀟灑,摺扇搖搖,桃花眼笑含狡詐,好一位俊美無鑄的江湖俠客。

  「白五爺……」眾捕快齊聲嘆氣。

  「哎呀呀,五爺我又不是什麼凶神惡煞,你們為為何一看見五爺就嘆氣。」白玉堂搖著扇子,朝練武場中央的兩人走去,一邊走,一邊笑道,「嘖嘖嘖,小金子,今日又挨罰了?」

  金虔一臉哭喪像點了點頭。

  「五爺我早就說臭貓的劍法不適合小金子,要不——」白玉堂玉骨摺扇啪一聲甩開,朝金虔挑眉一笑,「五爺我教小金子你我家傳的劍法如何,定比這臭貓的劍法好百倍!」

  金虔臉皮抽搐兩下,還未等回話,一如既往的,旁側的御貓大人已經開始釋放徹骨寒氣。

  「展某早已說過,展某下屬的武功還輪不到白少俠來指導。」

  「五爺我也早說了,五爺我偏要管,你能把我怎樣?」白玉堂挑釁一笑。

  一旁的金虔默默抬著一雙掛滿大蒜的手臂,慢慢旁移。

  練武場角落裡圍觀的一眾捕快也默默向出口移動。

  「臭貓,若是不服,就來大戰三百回合!」白玉堂繼續挑釁。

  展昭橫眉冷對,手腕一抖,巨闕出鞘。

  白玉堂桃花眼閃閃,畫影入手。

  肅煞風嘯,草木狂搖,一時間練武場內殺氣四溢。

  「風緊!!閃啊!!」

  眾捕快當下立斷,運用多日來練出的逃命輕功一溜煙都跑了個乾淨,就連那個新來的小捕快,也被眾人揪住脖領子拖走了。

  而輕功最好的金虔,剛邁出艱辛的第一步,就被身後的二人喝住。

  「金校尉,留下,稍後展某還要指點你武功!」

  「小金子,你可要留下做個見證,免得到時候這臭貓輸給白五爺卻不認賬!」

  話音未落,一貓一鼠就已飛身拔劍,白刃相接,開始每日晨間的例行一戰,在練武場的半空乒乒乓乓打的很是熱鬧。

  金虔躲在樹蔭之下,默默縮起脖子,以萬分羨慕的目光望向那躲在安全地帶看熱鬧的捕快一眾。

  咱也想躲到安全區插科打諢外加吐槽啊啊啊!

  昨天被這貓鼠的劍氣削破的衣服還沒顧得上去報銷呢啊!

  今天這身是僅存的唯一一身還能穿出來的工作服啊啊啊!

  話說這貓兒和小白鼠到底是想怎樣啊啊!

  打情罵俏咋還非要拉著咱這個電燈泡在這礙眼難道不覺得煩啊啊啊?!

  「哎呦,看來五弟在開封府過得很是滋潤呢!」

  就在金虔對自己不幸的現狀進行哀悼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女子聲音,嚇得金虔猛一回頭。

  但見一名年逾三十的婦人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身後,抱著雙臂一臉笑意望著空中交戰二人。一身幹練綠綢短衣靠,鵝蛋臉,丹鳳眼,眉宇上挑,好一個英姿勃發的巾幗女俠。

  「盧夫人?!」金虔細眼繃大,驚呼道。

  隨著這一聲,在半空和展昭過招的白玉堂頓時身形一晃直墜落地,險些大頭朝地栽個倒栽蔥,幸是輕功卓絕,在最後一刻穩住身形,這才勉強安全落地。

  「哎呦呦,數日不見,五弟這輕功可是退步的緊了。」那婦人望著白玉堂呵呵笑道。

  白玉堂一臉尷尬乾咳兩聲,忙上前問道:「大嫂?您、您怎麼來了?」

  「怎麼?只許你來開封府,就不許我來?!」盧夫人一手叉腰,另一手食指戳得白玉堂腦門咚咚直響。

  而在遠處圍觀的一眾捕快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哎呦呦,俺不是眼花吧,俺居然看見那個天不怕地不怕一句不合就要登房掀瓦的白五爺被一個女人戳腦門啊?」

  「兄弟,你沒眼花,白五爺不但被一個女人戳腦門,還陪著笑臉,一副不敢得罪的模樣啊!」

  「俺的姥姥啊,這女人是什麼來頭?」

  嘰裡呱啦,嘰裡呱啦。

  什麼來頭?看著白玉堂一臉憋屈的金虔暗笑:

  這位就是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錦毛鼠白玉堂在江湖上唯二怕的人物——鑽天鼠盧芳都三分懼怕的家中掌權母老虎——盧夫人。

  「大嫂哪裡的話,五弟的意思是,大嫂要來,理應早些知會五弟,讓五弟好好準備準備啊!」白玉堂仍在賠笑臉。

  「算你小子還有點心思。」盧夫人收回手指,一臉慈愛笑道。

  「盧夫人。」展昭面帶笑意,上前抱拳施禮,「未曾遠迎,禮數不周,還望盧夫人見諒。」

  「是啊是啊,盧夫人,您早說要來,咱定要到浮白居去定一桌席,為盧夫人接風洗塵啊!」金虔樂顛顛上前招呼道。

  「哎呦呦,展大人和金校尉真是會說話。」盧夫人笑得臉都成了一朵花,「我家五弟天天在這叨擾二位,我賠罪還來不及,哪裡還敢說什麼其它啊。」

  「大嫂!」白玉堂鼓起腮幫子,「五弟在這可是幫包大人的……」

  話沒說完,就被盧夫人一眼瞪了回去。

  「我看你就是來搗亂的!」說著,手指又開始戳白玉堂的腦門,「我一來就看見你在這和展大人打架,展大人身為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公務纏身,還要日日應付你,我都替五弟你害臊!」

  「我這是切磋武藝,不是……」白玉堂桃花眼一抬,正想反駁,又被盧夫人一眼瞪了回去。

  白玉堂氣呼呼瞪了展昭一眼,卻是不敢再說半句。

  「唉,我這五弟真是被他那四個哥哥寵壞了,還請展大人和金校尉多多擔待啊!」盧夫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朝展昭和金虔一抱拳。

  「白兄——」展昭抱拳淺笑,可那笑容裡咋就感覺融了些許無奈,「幫展某甚多。」

  額!這貓兒太陰險了。

  金虔在一旁看得臉皮直抽。

  用這麼無辜純良莫可奈何的表情說出這麼落寞的台詞,言下之意不就是說——這小白鼠真是太煩人了天天不務正業實在是個搗蛋的壞耗子啊!

  在看那盧夫人,果然是一臉心疼,一個勁兒搖頭:「哎呀,真是苦了這孩子了……」

  「臭貓,你什麼意思?!」白玉堂噌一下蹦了起來,一副惡霸神情。

  金虔不忍直視,撇過目光。

  純良小白鼠和奸詐的貓兒果然不在一個段位……

  果然,下一刻,盧夫人立即在白玉堂腦門上敲了兩個爆栗:「五弟!」

  「大嫂~~」白玉堂一臉委屈,「你莫要信了這奸詐的臭貓。」

  「你這毛毛躁躁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收一收?!」盧夫人長嘆一口氣,「看來我這次可真是來對了!」說著,從背後的包袱裡拿出一大串畫捲出來,塞到了白玉堂手裡,「拿著,好好看看!」

  「這是什麼?」白玉堂微怔,抽出一卷展開。

  但見畫卷之上,畫了一位娉婷女子,柳眉杏目,細腰素裹,手中還拿了一柄團扇,扇子上寫有三字:「聚緣閣」。

  「誒?這不是聚緣閣裡的相親專用畫卷嗎?」金虔探頭一看,就道出了畫卷的來歷。

  「聚緣閣?!相親?!!」白玉堂這一驚可非同小可,桃花眼都瞪成了紅燈籠,一副被燒了尾巴的炸毛模樣,「大、大嫂,你、你你要讓我去相親?!!」

  「是啊!」盧夫人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回道,「五弟你天天毛毛躁躁的,一點定性都沒有,如今看來,也只有給你娶個媳婦才能管住你這野馬性子了!」

  「誒?!!」金虔一旁怪叫,就連展昭都露出一個驚詫的表情。

  「不、不是……這、這個,大嫂,五弟我年紀還小……」白玉堂舌頭有點打結。

  「小什麼小?!五弟你今年二十有三,若是常人家裡,娃都滿地跑了!」盧夫人挑眉。

  「五弟我如此風流倜儻英俊瀟灑,江湖上仰慕我的女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五弟我實在不需要相親啊!」白玉堂二次防守。

  「哦?一千?八百?」盧夫人抱臂冷笑,「那你到倒是正經領回來一個給我看看啊?」

  「那、那個……」白玉堂急出一腦門冷汗,「我若是出去相親,這若是傳了出去,五弟我……」

  「傳出去更好,誰家有好姑娘都領過來讓我看看,反正,這親,你是相定了!」盧夫人柳眉一豎,一鎚定音。

  白玉堂急的團團亂轉,眼梢一掃,正好看見在一旁看熱鬧正看得開心的金虔,立即一記桃花眼刀射過去:「小金子,還不來幫忙?」

  金虔一個激靈,眼珠一轉,開口道:「盧夫人,這種事,還是讓白五爺自己——」

  「金虔。」一股寒氣嗖一下擊中金虔的後腦勺。

  金虔身形一震,赫然挺直腰板,言之鑿鑿道:「所謂人生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盧夫人乃是白五爺的長嫂,所謂長嫂為母,這婚姻大事,白五爺自然要聽盧夫人的!」

  「小金子!」白玉堂一口銀牙咬得哢吧吧直響。

  「嘿嘿——」金虔乾笑,暗道:白耗子,咱也想幫你啊,可惜身後那隻貓兒不讓咱幫你……寧得罪一窩耗子,不能得罪一隻貓兒啊!

  「嗯,還是金校尉說得有道理。」盧夫人十分滿意朝金虔點了點頭,又朝白玉堂一瞪眼,「三日之後,你給我拾掇乾淨了隨我去浮白居相親!」

  「三日之後?!」白玉堂發出好似被勒住脖子的公雞嗓音,「大、大嫂,不必急於一時吧……」

  「怎麼不急?」盧夫人杏眼圓瞪,「三日之後就是乞巧節,正是相親的黃道吉日!」說到這,又朝金虔一笑,「金校尉你說是不是?」

  「沒錯、沒錯!」金虔眯起細眼朝白玉堂嘿嘿一笑,「白五爺,這七夕乞巧節對於女兒家來說那可是一等一重要的日子啊!若是在這一日,白五爺您相親的時候能送姑娘幾個小禮物,再陪人家逛逛街,吃吃飯,然後再選一個幽靜的河邊送幾朵小花,哎呀呀呀,五爺,您的終身大事定能一舉拿下!」

  「小金子,你給我閉嘴!」白玉堂幾乎暴跳如雷。

  「哎,五弟,金校尉說得很是在理啊!」盧夫人笑得花枝亂顫,一把揪住白玉堂的耳朵,拖著就走,「走走走,五弟,今日大嫂就好好給你講講如何討姑娘歡心——」

  「大嫂!大嫂!你放過我吧!我不去啊啊啊啊!!」白玉堂慘烈的喊叫聲盤旋直衝雲霄。

  「嘿嘿嘿,想不到白五爺也有今天……嘿嘿嘿……」金虔望著白玉堂的背影樂的是各種幸災樂禍,卻是沒發現站在自己身側的展昭正定定望著自己,一臉若有所思。

  「乞巧節……」展昭雙唇中輕輕吐出這三個字,籠罩著金虔的眸光柔和若水,朦朧醉人。

  *

  七月初六,申時一刻,

  汴京朱雀街「綺羅軒」的張掌櫃正在恭迎一位他做夢都想不到的客人。

  「展、展大人您能大駕光臨小店,當真是令小店蓬蓽生輝啊!」張掌櫃一臉緊張、亂搓雙手,喜笑顏開對來客道,「不知道展大人來小店,是想買點什麼啊?」

  來人一身素藍長衫,星眸玉面,正是開封府的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

  此時,向來沉穩冷靜的展大人卻是有些猶疑,目光略有躲閃,看得對面的張掌櫃很是疑惑。

  「展大人,您來小店有何需要?」

  「掌櫃的,聽說你這是汴京城裡最好的羅衫店舖?」展昭掃了一眼店舖裡羅列的各類衣衫,問道。

  「那是大家的抬愛、抬愛。」掌櫃笑道。

  「那——這裡可有女子……」展昭說到這,聲音一頓,清咳一聲,又道,「你店中賣的最好的衣衫是那種?」

  「賣的最好的?」張掌櫃一愣,上下將展昭一番打量,搖頭道,「展大人啊,實不相瞞,小店中賣的最好的衣衫,展大人您用不上啊!」

  「此話何解?」展昭一愣。

  「咳咳,這個……」張掌櫃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終於下定決心,引展昭向後室走去,邊走邊道,「展大人請看,我店中賣的最好的衣衫,就是這件——」

  說著,張掌櫃從櫃中取出一件長衫,唰一抖平放在櫃檯之上。

  青藍素雅的一件長衫,如月色明亮的純白腰帶,毫無亂七八糟的墜飾,但衣料飄逸柔軟,手感極佳,一眼看去,頓令人心生嚮往之意。

  只是,這顏色、這樣式……卻是有些眼熟。

  展昭微一晃神,下一瞬,立即回過味兒來。

  「掌櫃的,這衣衫,與展某這一身——似是有些相近……」展昭有些不確定望著張掌櫃道。

  「咳咳,自然是相近的——」張掌櫃略顯尷尬,「實不相瞞,這衣衫的樣式乃是展大人的一位熟人所提供,連名字也是那人起的……」

  「熟人?」展昭眯眼,一種異常熟悉的不祥預感撲面而來,「此衣何名?」

  「咳咳,此衣名為昭月衫,所謂皎月昭然,清藍飄逸,穿在身上那就叫低調的奢華……」張掌櫃小心翼翼措辭,可才說了兩句,就覺背後一陣寒氣升騰,頓時打了一個噴嚏。

  「掌櫃所謂展某的那位熟人,可是姓金?」展昭星眸中寒光閃過。

  「不是金校尉,絕對不是金校尉!我可什麼都沒說!」張掌櫃忙忙不迭搖頭擺手道。

  展昭修長手指捏了又鬆,鬆了又緊,終是深吸一口氣,緩下聲線道:「掌櫃的,叨擾了。」

  言罷,轉身出門。

  張掌櫃望著展昭背影,使勁用袖口擦著後脖子上的汗珠子。

  「哎呦我的天哪,難怪金校尉說絕對不能讓展大人看見這衣裳,這嚇死小老兒了……阿嚏!」

  *

  申時三刻,汴京城最大的脂粉店紅妝閣中,店小二看著眼前這位不知是該稱「貴客」還是「不速之客」的人物,兩條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展、展展展……」

  「店小二,你適才說這便是你們店中賣的最好的水粉?」展昭啪一聲合上手中粉盒蓋,抬眼望向店小二,定聲道,「可有名字?」

  「有、有!」

  「何名?」

  「昭玉香脂……」

  「昭、玉!?」展昭劍眉一豎,星眸中寒光一閃,霎時間,屋內溫度驟降。

  「啊啊啊!展大人,和小的我沒關係啊!是掌櫃的和金校尉……不、不對,是金校尉提供的香粉方子,說是只要用了這香粉,定就如同那展大人一般,面如潤玉,一笑傾城再笑傾國什麼的……」

  越說,店小二越覺得自己哆嗦的厲害,說到最後幾個字,幾乎連聲音都無法發出。

  「啪!」展昭將粉盒狠狠扣在櫃檯之上,默默望了店小二一眼,轉身出門。

  店小二嗖溜一下滑到了櫃檯下面。

  「展大人走了?」一個腦袋從櫃檯下面探出,長鬚面肥,滿臉冒汗,正是這家店舖的掌櫃。

  「掌、掌櫃,嚇、嚇死小的了,你沒看見展大人那眼神……」店小二幾乎要哭出來。

  「啊呀呀,展大人從不進這些脂粉店的,怎麼今日……」胖掌櫃擦著頭上冷汗,望櫃檯上一瞅,頓時大驚,「這、這粉盒怎麼嵌到櫃檯裡了?!」

  店小二上前一看,也是大驚失色。

  但見那粉盒竟是被硬生生嵌入梨花木櫃檯三寸之內,無論如何用力也無法撬出。

  「這、這要怎麼辦啊?」店小二哭道。

  「哭什麼哭,沒出息的!」胖掌櫃一巴掌拍在店小二的後腦勺上,「明日就在門外支個招牌,就說展大人對咱們的昭玉香脂甚是滿意,這粉盒就是見證!」

  「對對對!還是掌櫃的有辦法!」店小二破涕為笑。

  *

  衣衫也就罷了,為何連、連香粉也……

  步履如風行在汴京街道之上的展昭,只覺一股怒氣直衝腦門。

  本來以為將劍穗藏起,那人便沒了辦法,誰料到……誰料到……竟如此變本加厲!!

  展昭一雙鐵拳捏得哢哢作響。

  回去定要將那人好好……好好……

  鐵拳又無力鬆開。

  唉……奈何一看見那人,心就軟了……

  展昭無奈暗嘆一口氣,抬眼望向街邊店舖。

  本打算買衣衫……唉

  欲買香粉……罷了,想是也用不上……

  黑眸又轉,定在了一間茶館牌匾之上。

  那人似是喜歡吃點心……

  想到這,展昭抬步走近了茶鋪。

  一進茶水鋪,清淡茶香撲面而來,令人神清氣爽,展昭剛剛還萬分煩躁的心情緩和了不少。

  看茶鋪中人影卓卓,很是熱鬧,店小二忙的足不沾地。展昭不願惹人注目,迅速挑了一個角落裡清淨的桌子坐下,正準備點幾盤點心帶走,就聽隔壁一桌客人吊著嗓子喊道:

  「小二,我們這桌的茶怎麼還不上啊?這都等了半個多時辰了!」

  只見店小二急急忙忙跑過來,一抹滿頭的汗珠,滿臉賠笑道:「哎呦,對不住了幾位爺,您點的西湖龍井今兒賣完了!」

  「那你不早說,讓大爺在這乾等!」那大漢啪一拍桌子,怒喝道。

  「哎哎,大爺,您別急,西湖龍井雖然沒有,但咱們店裡好茶多的是,您再換一樣。」小二忙解釋道。

  「切,除了西湖龍井,我還就不愛喝別的茶!」大漢怒道。

  「大爺,您是外地來的吧,要不您試試咱們汴京城特別的藥茶,定讓您愛不釋口!」

  「藥茶?什麼藥茶?」與大漢同桌的另一人問道。

  「嘿嘿,就是『昭春茶』啊!」店小二豎起一根手指,得意道。

  坐在角落裡的展昭聞言,不由打了個冷顫。

  又是「昭」?

  不、不會吧……

  展某定是多想了……

  「昭春茶?切!臭小子,莫要看我們是外鄉人就糊弄我們,我們也是走南闖北的買賣人,這什麼昭春茶大爺我從來就沒聽說過!」

  「哎哎,大爺,您有所不知啊,此茶乃是汴京城的特產,出了汴京城,您絕對買不到的!」說到這,店小二低下頭,一臉神秘道,「此茶最特別之處,就是茶香,只要您聞上一聞,便有靜心凝氣之神效!」

  「哦?」那大漢來了興趣,「這茶竟有如此功效,可是有什麼特別的來歷?」

  「大爺您還真問對了!」店小二一臉驕傲道,「此茶乃是咱們汴京開封府中一位能人所制,茶中加了許多強身健體,清神醒腦的藥草,而這茶的香味……」店小二嘿嘿一樂,兩眼四下一掃,壓低聲線,「據說好似春日青草淡香,餘香繞鼻,和那位大人身上的香味是如出一轍啊!」

  聲音雖小,可一桌人都聽得十分清楚,而展昭內力卓絕,更是聽得清晰無比,頭頂立時爆出一根十字青筋。

  「哪位大人?」大漢一臉疑惑。

  「嘖!還有哪位?您聽這茶的名字——昭春茶,『昭』啊!」店小二強調。

  「昭?」幾位大漢你瞅我,我瞅你,一臉迷糊,「什麼昭?」。

  「唉!」店小二只得湊近幾人,悄聲道,「就是開封府御前四品帶刀護衛皇上親口御封御貓的那位大人的『昭』啊!」

  「你是說御貓展昭?」大漢恍然大悟。

  「噓噓,小點聲!」店小二又壓低幾分聲音,「這雖是汴京城裡大家眾所周知的秘密,可就是不能明說,若是一不小心讓那位大人知道,怕是這茶就賣不下去了!」

  「得了吧!」大漢一揮手打斷店小二,一臉厭惡,「你莫要在這故作神秘,這什麼茶居然和一個臭男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那定是極難喝的茶!」

  「嘿,大爺,你來汴京城後定是沒見過展大人吧!」

  「沒見過又如何?一個臭男人,不見就不見!」大漢一臉不以為然。

  「哎呦,大爺,你若見過展大人,就知道小的為何如此推崇此茶了。像展大人那般人物,就算遠遠看上一眼,都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若是所品之茶的茶香和展大人身上相同——嘿嘿,那簡直就如展大人在身邊一般,那當真是春風陣陣春暖花開神清氣爽心曠神怡啊!」

  說著,店小二就是一副陶醉表情。

  一桌大漢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最後,大漢一拍桌子:「行,來一壺!」

  「好嘞!」店小二一甩帕子,轉身正要去端茶,不料卻發現自己身後多出一人。

  「這藥茶的方子,可是金校尉給你們的?」

  聲音清朗悅耳,可偏偏攜著冷風,凜凜襲骨。

  小二渾身一僵,慢慢抬頭。

  但見展昭背光而戰,身直若松,眸勝寒星,俊逸容顏宛若無暇冰雕,寒氣四溢,好不駭人。

  「展、展展大人……」店小二乾笑。

  「可是金虔?!」展昭聲線驟然壓低,店小二隻覺一柄具象化的寒冰刀刃擦著自己的腦皮飛了過去。

  「是是是金校尉!金校尉說,這藥茶的味道就是依照展大人身上的味道做的,說是只要聞上一次,那就是朝思暮想唸唸不忘——好聞,好聞的緊,絕對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說到這此處,店小二的聲音卡在了喉嚨口。

  因為他分明看到在他說到「朝思暮想」四字的之時,那渾身散發著凜冽寒氣的展大人突然耳朵變得通紅,冷峻面容上湧上兩抹紅暈——

  那一瞬間,店小二仿若看見初春時節,冰雪消融化溪,漫山桃花綻放,當真是春意盎然。

  待店小二回過神來時,展昭早已不見了蹤影。

  「呼——」店小二長吁一口氣,拍了怕胸口。

  「呼呼呼——」身後傳來一堆呼氣聲。

  店小二扭頭一看,只見這桌上的幾位大汗都在使勁兒喘氣,個個皆是臉紅脖子粗的模樣。

  「剛剛那位就是你口中的御貓展昭?」好容易一個倒過氣來的大汗邊喘邊問道。

  「誒,是。」店小二愣愣點頭。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大汗頻頻點頭,一拍桌子,「那『昭春茶』,給我來十斤,我要帶走!」

  「好嘞!」店小二心花怒放應道。

  據說這一天,汴京城有多位目擊證人指天立誓號稱自己絕對看見御貓展昭展大人面紅耳赤在屋頂飛奔。

  *

  七月初七,酉時。

  「金校尉想今日告假?」公孫先生望著眼前的瘦弱校尉,似笑非笑問道,「為何?」

  金虔一抱拳:「因為今日乃是七夕佳節,聚緣閣今日……嘿嘿,人手有些不足,特邀屬下前去幫忙……」

  「可是——」公孫先生捋了捋長鬚,鳳眼眯起,「金校尉你今日要巡守汴京各個街道啊!」

  「誒?!」金虔頓時大驚,「可、可是今日不應是咱……」

  「是展某要求的。」展昭推門而入,望了一眼金虔,「今日遊街百姓眾多,自然要多派人手巡視。」

  「誒誒誒?!」金虔一臉求救望向公孫先生,「公孫先生……」

  「咳,展護衛所言甚是、甚是!」公孫先生低頭,繼續在公文上批批改改。

  「金校尉,還不隨展某出發?」展昭一個眼神扔過來。

  「屬下遵命……」金虔垂頭道。

  這貓兒這貓兒這貓兒!你自己逢年過節加班也就罷了,如今竟還要拉咱做墊背的,你要不要心理這麼不平衡啊,害的咱想去打個小工賺點外塊也不成,壞貓壞貓!

  金虔心中忿忿不平,無奈只能敢怒不敢言一路跟著展昭出了開封府。

  可剛出府衙大門,金虔便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平日裡巡街,自是要身著官服,而今日因自己要告假,所以僅穿了一身常服,而展昭——

  金虔抬眼一瞄。

  素藍衣袂在夜風中微微拂動……

  這貓兒怎麼也穿了一身便裝就出門了?不合常理啊!

  「展大人,今日巡街,怎麼沒穿官服?」金虔問道。

  「七巧佳節,官服行走,恐會擾民。」展昭淡淡回了一句。

  「屬下理解、理解,微服出訪啊——」金虔乾笑,心中暗吐槽:

  就憑貓兒大人您這張臉和您在汴京城的名聲,便衣還是官服似乎差別不大吧……

  *

  月如銀,懸空皓明,街燈如星,輝映深邃夜空。

  七夕佳節,汴京朱雀街上,燈火通明,人流熙攘,觀燈者、賞月人、買賣人家、遊街人眾,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可就在這摩肩擦踵的人流之中,卻出現一個奇怪的現象。

  只要是那一藍一灰的兩道人影所到之處,無論街道如何擁擠,定能迅速讓出一條通路;而更奇的是,待這二人走過,定會多出幾個女子尾隨,一路行來,這二人身後起碼追了數十位雙目含春、雙頰緋紅的妙齡女子。

  「展大人,是展大人呢!」

  「今晚是七夕之夜,不知道奴家送給展大人香包,展大人會不會收下?」

  「怎麼辦,我第一次這麼近看見展大人,好羞人!」

  嘰裡呱啦、嘰裡呱啦。

  嘖嘖,挑七夕這個大日子來巡街,貓兒這簡直就是羊入虎口啊。

  金虔隨在展昭身後,一邊偷偷看著身後緊隨的女性粉絲團,一邊嘖嘖感慨。

  再看前行之人,脊背挺直,一步一步走得很是穩當,似乎並未受其影響。

  金虔又瞄了一眼身後,但見身後的脂粉大軍似已有蠢蠢欲動之勢,且數量有破百之跡,不由暗抹一把冷汗。

  這可有些不妙啊,這七夕節可不比他日,今兒這姑娘們看貓兒的眼神都透著綠光啊,若是一會兒形勢失控,第一個倒霉可是咱!不成、不成,咱要趕緊想個轍!

  想到這,金虔忙急走兩步來到展昭身側,壓低聲音道:「展大人,屬下覺得——」

  話剛說了半句,卻被展昭打斷。

  「金虔,你看今日街上的花燈如何?」

  「誒?」金虔抬眼,滿臉莫名,「花燈?」

  但見朦朧燈光下,展昭正垂首定定望著自己,一雙黑眸清澈如水,燈火倒映其中,點點璀璨,宛若月下湖面,漣漪流光。

  「嘶——」金虔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心臟驟停兩拍,下一刻,心跳便好似失了控制,一陣狂跳。

  額滴娘誒!!出、出了什麼事兒?這貓兒怎麼突然無緣無故散發荷爾蒙啊?!

  展昭看著眼前細眼瞪得溜圓、一副神魂亂飄模樣的金虔,不由微微一笑:「為何呆了?」

  黑眸凝水,俊顏映月,薄唇微勾,便是一彎春水瀅動。

  春風一笑,瞬殺一片。

  耶穌如來!這是哪裡來的妖孽啊啊啊啊!!

  金虔頓感一陣眩暈,滿腦細胞變作漿糊的同時,就聽身後的脂粉團發出此起彼伏的吸氣,驚呼、尖叫以及吞口水聲……

  「展大人,奴家對展大人心儀已久,今日請展大人定要收下奴家的香包!」

  不知是哪位勇氣可嘉的女子突然叫出一句,就好似在鞭炮倉庫裡扔了火種,頓時就亂了套。

  「展大人!」

  「展大人!!」

  但見那原本隨在展、金身後的一眾女子突然好似打了雞血一般,突然一股腦湧了上來。

  猝然回神的金虔回頭一望,立馬被這呼嘯而至粉絲團的陣勢驚呆了。

  眼看那粉絲大軍就要攻城略地,將金虔踏扁碾平,突然,金虔只覺腰間一緊,青草淡香瞬間將自己環繞,下一刻,金虔已被身後之人攬住腰身拔地而起,直飛入夜空,留一眾淚眼婆娑的姑娘們望天頓足。

  *

  足下街景流光溢彩,猶如夏夜銀河,周身淡淡草香縈繞,勝過最昂貴的昭春茶香,夜風縷縷吹拂臉頰,送來某人輕聲低喃。

  「怎麼,還在發呆?」

  清朗聲線,隱含笑意,宛若清溪潺潺,流入金虔心口。

  金虔圓瞪細眼,三魂七魄嗖的一下歸位,定神一看,這才發覺自己竟是不知何時被展昭帶到了一個高聳入天的蒼樹之上,此時正坐在樹枝之中,而展昭,就坐在距離自己不到半尺的前方,一隻手臂還環著自己的腰身。

  「展、展大人?」金虔驚詫四下張望,「咱、咱何時到了這裡?」

  展昭勾唇輕笑:「自然是展某帶你來的。」

  「來這裡幹啥?」金虔不解。

  「展某……」展昭黑眸中光華流轉,長睫輕顫,慢慢接近金虔,聲音猶如蒙上一層霧氣,「原本是想帶你觀燈賞景……」

  說到最後一個字,溫軟鼻息幾乎和金虔快要屏住的呼吸纏繞。

  金虔細眼豁然圓繃,全身細胞瞬間石化,所有感官中似只能感覺到那和著青草香味的呼吸有意無意吹撩耳畔。

  誒?誒?!!誒!!!

  就在展昭鼻尖幾乎和金虔觸碰之時,忽然,樹下傳來一聲慘叫。

  「抓賊啊啊!」

  展昭身形猛然一僵,瞬間挺直腰桿,望了一眼已經嚇傻的金虔,輕嘆一口氣,探手將金虔腰身環住,旋身飛落下樹。

  樹下自是熙攘遊街人流,一名大嬸在人流中艱難穿行,邊跑邊指著前方大喊:「抓賊啊!抓賊啊!」

  而在大嬸前方,是三個開封府衙的差役,正在費力撥開人群,提聲高喝:「你給我站住!」

  而在距離差役數丈之外,一名身形消瘦的小個子男子正在人群中輕巧逆行,還時不時回頭望一眼追在身後的大嬸和捕快,一臉輕蔑喊道。

  「幾位官爺,您幾位就省省吧,就當這銀子給咱過節了啊!」

  話音未落,偷兒就覺腳下不知絆到了什麼東西,突然失去平衡,撲通一下摔了一個狗吃屎。

  「誰他奶奶的敢下陰招?!」偷兒抬頭喝罵。

  可這一抬眼,偷兒就覺一頭涼水從頭罩下,驚了個透心涼。

  眼前的兩人,左邊這位一身灰衣,細眼細腰,相貌普通,貌似有點眼熟;而右邊這位,藍衣如松,星眸如電,這這這分明就是開封府的展大人啊!

  「展、展展展大人——」偷兒連嘴唇子都在哆嗦。

  「展大人!金校尉!」隨後追來的幾名捕快氣喘吁吁,忙抱拳謝道,「多謝展大人、金校尉出手相助。」

  「偷竊之罪,押入大牢半年!」展昭冷冷瞪著那偷兒,說出的話令眾人一驚。

  「半、半年?!」偷兒差點昏過去。

  「展大人,這等小偷兒,頂多能關三個月……」一旁的捕快提醒道。

  「誰讓他在今日偷竊!」展昭劍眉一豎,星眸寒光直射偷兒,「半年!」

  那偷兒只覺寒冬臘月的冷風化成了一把利刃橫割自己臉皮,立時嚇得屁滾尿流,忙叩頭高喝:「半年!小的願意在牢中反省半年,以後絕對不再做這等偷雞摸狗之事!」

  周圍圍觀百姓不由一陣歡呼。

  「還是展大人厲害啊!」

  「這偷兒可是個慣犯,抓了幾次都是屢教不改,如今展大人不過瞪了他一眼,他居然就要改邪歸正啦!」

  「展大人真不愧是包大人手下的能人啊!」

  讚揚之聲此起彼伏。

  金虔望著撲倒在地的偷兒,深表同情。

  兄弟,只能說你今日出門沒看黃曆,今日的展大人著實有些反常,不僅荷爾蒙濃度偏好,貌似放出的煞氣也比平日的凌厲了百分之五十啊!

  「是,屬下遵命!」幾名捕快一臉崇拜朝展昭抱拳,將那偷兒偷走大嬸的包袱還給大嬸,押著偷兒離開。

  聚集人群這才漸漸散開。

  「展大人,要不咱也回府?」金虔望著那幾位打道回府的捕快,表示出了深切的羨慕之情。

  「金虔,你可是餓了?」展昭卻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誒?」金虔瞪眼。

  展昭好似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扭頭道:「展某在浮白居定了一桌飯菜,不如我們去用膳——如何?」

  金虔細眼嘴巴鼻孔頓時繃大。

  咱沒聽錯吧咱沒聽錯吧?!這向來拮據一文錢都要掰成兩半花的貓兒居然在汴京城最貴最豪華最拉風的酒樓浮白居定了一桌席?!這是怎麼了?天要下紅雨了還是地球要倒轉了,蒼天耶穌,今日絕對要出大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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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6:29 |只看該作者
番外:御貓大人的七夕約會計劃(下)

  金虔坐在汴京第一酒樓浮白居頂層包廂之內,盯著桌上散發著誘人香味的八道菜餚,只覺背後陰風陣陣,頭皮嗖嗖發麻,腿腳瑟瑟發抖,整個人都思密達了。

  看看這包廂的華麗裝修,嘖,包廂費起碼五兩銀子起價;

  瞧瞧這桌上的碗碟杯盞,嘖嘖,隨便一個物什都要半兩白銀;

  再看這桌上的精緻美味的八涼八熱,嘖嘖嘖,這一桌席,最少也值二十兩。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看這陣勢,貓兒大人今日是下了血本啊啊啊!!

  但是,為毛?

  金虔抖著眉毛抬起頭,小心翼翼看了展昭一眼。

  「展、展大人,您這是……」

  「金虔,這些菜可還和你口味?」展昭似是有些侷促,乾咳兩聲問道。

  「呃……當、當然……」金虔結巴。

  啥情況啥情況?咱的腦細胞貌似有點不夠用啊!

  「喜歡就好。」展昭輕舒一口氣,抬手夾了一塊香酥雞肉放到了金虔碗裡,輕聲道,「多吃點。」

  金虔立時一個哆嗦,如臨大敵一般死死盯著碗裡的雞肉塊,好似和此肉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一般,腦細胞猶如煮沸的開水,歡快地奔騰冒泡順便爆腦花。

  貓兒花費大價錢設宴招待咱?

  貓兒花費大價錢設宴招待咱還給咱夾菜?!

  貓兒花費大價錢設宴招待咱還和顏悅色地給咱夾菜?!!

  這這簡直就是,那句俗語怎麼說來著?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不對不對不對!這哪裡是什麼獻慇勤,就沖貓兒這一晚上的詭異表現,再依照這個劇情發展推斷,這分明就是、就是——

  鴻門宴啊啊啊啊啊!!!

  金虔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難道說最近拓展的那些「昭」字品牌系列市場推廣項目終於還是紙包不住火曝光了咩?!!

  一定!肯定!絕對!是這樣!

  否則這一向節儉吝嗇的貓兒怎麼可能花這麼大價錢擺這麼大陣仗?

  定是、定是打算用「糖衣砲彈」逼咱就範,然後、然後剝削咱的創業成果!!

  想到這,金虔艱難嚥下一口唾沫,望向展昭:「展大人,您有、有話不妨直說——」又嚥下一口唾沫,「屬下、屬下定然知不不言言無不盡!」

  展昭望著金虔一副視死如歸大難臨頭的模樣,先是一怔,然後不由微微搖頭,輕笑道:

  「你又亂想什麼?」

  「誒?」

  「展某今日只是想……」展昭輕嘆一口氣,黑澈眸子轉向金虔,兩抹紅暈浮上耳廓,「只是想……」

  金虔細眼一格一格繃大,好似被下了符咒一般定定看著展昭薄唇輕動,和著淡淡青草香氣的嗓音如蠱惑咒語一般飄入耳中。

  「只想與你……」

  「哐當!!」

  突然,一聲巨響伴隨一股巨大煙塵從隔壁冒出,緊接著,一個人影從煙塵中破空而出,攜著一身華麗耀眼光環「撲通」一聲跳到了展、金二人所在包廂之中。

  展、金二人目瞪口呆,直勾勾看著房中毫無預兆出現的不速之客。

  一襲華貴雪紡,無瑕勝晴空浮雲,黑髮如緞,絲飄流光,面若冠玉,眉目如畫,好比瓊瑤仙人入凡塵,可不正是陷空島錦毛鼠白玉堂。

  「白、白五爺?」

  金虔上上下下將白玉堂打量一番,暗自驚詫:

  嘖嘖嘖,今日的白耗子顯然是被精心打扮粉刷過,渾身上下都散發出「劈哢劈哢」的耀眼光華。

  「臭貓?小金子?」白玉堂定神一掃屋內,不禁大喜過望,一個竄身上前,壓低聲音道,「千萬別說見過我!」

  說著,撩起桌布,一貓腰竄了到了桌下。

  金虔略一回想,不由滿頭黑線,望向展昭道:「呃……好似,上次盧大嫂說今夜要讓白五爺來浮白居相親……」

  展昭額角蹦出一根青筋。

  「五弟,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抓回來!」

  包廂門被人一腳踹開,渾身散發著螺旋氣勢漩渦的盧大嫂氣雙手叉腰勢萬千出現在門口,怒瞪杏目在屋內凌厲一掃:

  「展大人和金校尉?」雙眼一眯,「五弟是不是在這?」

  「呃……」金虔正想出聲,就覺自己的褲腳被某隻藏在桌下的白耗子拽緊一頓狂搖,只能硬著頭皮準備睜眼說瞎話,「五爺他不在……」

  可惜,金虔想要為白玉堂打掩護的台詞剛出口半句就被展昭冰冷嗓音打斷。

  「盧夫人,白兄正是在此。」

  拽住金虔褲腳的手僵硬了。

  「金虔,還不請白兄出來?」

  一句話讓金虔頓覺自己頭皮上方又開始嗖嗖地刮西北風。

  「是!」

  金虔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慌亂之下,桌布被帶起,立即將某個縮在桌下的白耗子糰子造型暴露無遺。

  「臭、貓!小、金、子!」白玉堂一閃身竄出,瞪著二人的桃花眼中火光迸裂。

  金虔乾笑,目光飄移。

  展昭神色鎮靜向門外之人一抱拳:「盧夫人,展某就不耽誤白兄的正事了。」

  「還是南俠識大體!」盧夫人滿臉笑紋,箭步上前揪住白玉堂的耳朵一路拖走,「待五弟好事一成,定請二位前來觀禮啊!」

  「臭貓,小金子,你們恁是不講義氣啊啊啊!!」

  被揪住耗子耳朵無處可逃的某隻小白鼠聲淚俱下的嗓音響徹整座浮白居。

  「呃,展大人,白五爺看起來甚是……」金虔望著白玉堂遠去背影,著實有些不忍心。

  「他人家事,你我莫要插手。」展昭掃了一眼金虔,「過來,坐下。」

  「是。」金虔一屁股坐在展昭身邊,眼觀鼻,鼻觀心。

  頭頂傳來一聲輕嘆:「莫要拘束。」

  「是。」金虔坐姿不改。

  展昭暗嘆一口氣,頓了頓,從懷中掏出一個布袋,遞給金虔。

  「這是?」金虔一愣。

  「打開看看。」展昭微移目光。

  「是……」金虔頂著一頭霧水,將包裝的裡三層外層的布包解開,發現裡面是一個十分精緻的……錢袋!

  金虔頓時內流滿面:

  果然貓兒大人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剝削咱佔用「昭」字品牌價值的產品利潤額嗎?這連裝銀子的錢袋都備好了……

  「金虔?」

  見金虔垂頭許久都不出聲,展昭略顯不安,躊躇道:「你——不喜歡?」

  「誒?」金虔猛一抬頭,「啥?」

  「咳!」展昭垂眸,燦燦燭火下,俊顏飄紅,「展某選了許久,似僅有此物你能用的上……」

  「所以……」金虔一雙細眼瞪得又圓又大,「這是展大人送、送給咱、咱的?」

  展昭輕點頭,扭臉,僅用泛紅的貓耳朵對著金虔。

  金虔口齒大張,望向手裡的錢袋——

  精緻繡工,應該是有名的蘇繡,看這工藝,起碼在十兩銀子上下……

  貓兒……你……

  「展大人啊啊啊啊!!」

  金虔突然一聲高嚎,把還在扭捏的某隻御貓驚得險些炸毛,扭頭一看,只見剛剛還一臉死灰的某人正捧著自己送的錢袋一臉感動兩眼淚汪汪的瞅著自己……

  看來這禮物果然合某人的心意……

  某貓的耳朵又紅了幾分。

  「屬下、屬下剛剛還以為,展大人此番設宴乃是為了逼問最近汴京城中出現的那些『昭』字牌產品的來歷,屬下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展大人果然是謙謙君子、胸懷大度,對屬下利用展大人名頭買賣物品不僅毫無芥蒂,還送屬下如此貴重的禮物,屬下對展大人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

  「昭」字牌產品!!!

  幾日之前為某人選買禮物時的慘痛經歷赫然湧入展昭腦海。

  展昭額角一抽。

  「你是說那『昭月衫』?」

  金虔一僵。

  「還是昭玉香脂?」

  金虔垂頭。

  「或是那昭春茶?!!」

  金虔打了一個噴嚏,企圖將自己縮進眼前的飯碗裡。

  「金校尉!」

  「……屬下在……」

  「明早練功加半個時辰!」

  「展大人啊啊,您聽屬下解釋,屬下乃是為了……」

  「嗯——?」

  「屬下遵命……」

  *

  風拂樹影露燈燦,清河流波碎玉銀。

  剛剛享用完畢味同嚼蠟晚膳的金虔同志此時正垂頭喪氣緊隨自己頂頭上司漫步……呃……巡視汴河河畔……

  心中一片鬱悶當真是惟天可表。

  有沒有搞錯啊啊啊!

  這大半夜不回開封府躺在暖和的被窩裡會周公,為毛、為毛要跑到這河邊喝西北風啊啊啊?!

  而且——

  金虔細眼瞄到左邊——

  一對青年男女沐浴在皎潔月光之下,嘖嘖,看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姿勢,貌似正在談情說愛……

  細眼又撇到左邊——

  一個小夥子正舉著一支荷花送給對面的姑娘,嘖嘖嘖,八成是在表白……

  顯然今夜這汴河畔就是談情說愛的風水寶地人滿為患啊——

  細眼又移向面前筆直如松的藍影,金虔暗嘆一口氣。

  話說貓兒大人啊,您大晚上的跑到這兒來作甚?若是您一個不小心多釋放了幾分荷爾蒙,一不小心驚了嚇著甚至拆散幾對花前月下的鴛鴦,哎呦呦,那可就罪過大了啊啊!

  「金虔,你——」前行的藍影停住了。

  「呃?」金虔抬頭。

  但見展昭直直站了片刻,回身望向金虔:

  「你可喜歡此處?」

  「哈?」金虔四下張望,這才發覺自己竟是不知不自覺跟著展昭來到一處十分僻靜的所在,放眼望去,四周竟是悄然綻放的純色茉莉花叢,幽香馥雅,盈盈素月。

  皎銀清輝之下,茉莉花葉如月華碎綴,藍衫青年靜靜立於其中,眸若澈泉,面似瓣玉,朝自己微微一笑,霎時間,萬物俱靜——

  金虔頓時傻了。

  展昭黑澈雙眸定定望著眼前之人,向前一步,略探身貼近金虔,手腕一翻,顯出手掌中心一朵小小的茉莉花。

  「金虔,這茉莉……」

  眸光漸漸柔和,淡淡紅暈浮上俊顏。

  「送——」

  金虔細眼赫然繃大,口中卻突然冒出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名字:

  「白五爺?!」

  緊接著,展昭就聽身後傳來一個十分煞風景的耳熟喊聲:「臭貓、小金子,五爺我可算逮到你們兩個了!」

  「哢吧」一個碩大的十字青筋爆裂在展昭額角。

  「你們兩個不講義氣的傢伙,居然陷五爺於水深火熱而不顧!」

  一個頭頂冒著呼啦啦火氣的白耗子竄到了展昭和金虔面前。

  但見此時的白玉堂,衣衫凌亂,髮絲亂蓬,哪裡還有「風流天下我一人」的風采,倒像是從什麼洪水猛獸手中落荒逃出一般。

  「白五爺……」金虔抹汗,「您怎麼成了這般尊榮?」

  「白兄不是在相親嗎?」展昭不動聲色收起手中之物,轉身望向白玉堂,冷聲道。

  「臭貓你還好意思說!」白玉堂暴跳如雷,「你見死不救落井下石,害得白五爺一人面對那些如狼似虎貌若夜叉的女人——」說到這,白玉堂幾乎咬牙切齒。

  「噗!」金虔噴出一個怪聲。

  「白兄家事,展某不便插手。」展昭俊臉上都能刮下好幾斤冰渣子。

  「你、你你!!」白玉堂跳腳,唰一下拔出畫影,「臭貓,我今日不打得你滿地找牙我就不叫白玉堂!」

  展昭扭頭:「展某沒空。」

  「展、小、貓!」

  於是,在曖昧叢生的汴河畔茉莉花叢中,一貓一鼠開始了例行的鬥嘴劇情。

  金虔愣愣站在一邊,抬頭看看夜空,嗯——皓月當空,流光溢彩……

  瞅瞅旁邊的茉莉花叢——

  暗香浮動,曖昧叢生……

  此情此景,有一詞可表:花前月下。

  回想這一晚上貓兒大人的反常舉動——

  一路說要巡街,結果卻是去了浮白居吃飯——

  而恰好白耗子就在隔壁相親……

  來到汴河畔吹冷風,還找了這麼一個絕佳的幽會聖地——

  而恰好白耗子就追來了……

  嘖嘖,這世上哪來那麼多恰好,若這些都是某貓特意安排的話……

  啊呀呀呀,原來如此!!

  這一瞬間,金虔突然就悟了。

  轉向展昭的細眼中隱含了深切的無奈。

  貓兒大人,悶騷也要有個限度啊!

  想到這,金虔長嘆一口氣,走到了還在鬥雞眼的二位成名俠客當中,定定一站,望向展昭:

  「展大人,屬下明白了!」

  展、白二人同時怔住。

  「展大人的願望就是屬下的願望,展大人的心意就是屬下的心意!」金虔舉手握拳。

  「什、什麼……」展昭筆直身形打了個晃,一雙貓兒耳朵頓時通紅,「金、金虔,你……」

  「請展大人稍後片刻!」金虔一本正經一抱拳。

  展昭眉頭一跳,不知為何突然有種詭異的不詳預感。

  「小金子,你說什麼呢?」白玉堂一臉納悶。

  「五爺,您就站在這,別動。」金虔繼續一本正經囑咐白玉堂道。

  然後,金虔就在二人不解的目光中,掏出一個大包袱摘了一堆茉莉花塞了進去,然後從腰間的布袋裡掏出幾個瓶瓶罐罐一頓搗鼓,最後將合成的一個小瓷瓶塞到裝滿花瓣的包袱裡。

  「金虔?」

  「小金子?」

  展白二人愈發不解。

  但見金虔朝二人露出一個胸有成竹的自信笑臉,豎起手指數道:「三、二、一、起!」

  就聽「嗖」的一聲,那裝滿花瓣的包袱被一股氣流沖上半空,「啪」的一聲爆開。

  如墨夜色中,純白茉瓣紛舞天地,幽香灑玉,翩若飛雪,落在一藍一白二人的袂角鬢間,竟似在這一俊一雅兩位男子的周身縈繞璀璨螢光,熠熠生輝。

  展昭、白玉堂愣愣望著這罕見的美景片刻,不禁同時望向金虔。

  但見飄飛花瓣之間,金虔黑髮拂動,細眸中光華流轉,笑意盈盈,竟是無限惑人。

  展昭喉結滾動兩下,深邃眸光定定將金虔細瘦身形層層籠罩。

  白玉堂愣愣看著金虔,一時間好似神遊天外。

  二人就這般默不作聲望著金虔許久,直到金虔打破了沉默:

  「展大人,您可還滿意?」

  「什麼?」展昭猝然回神,發出的聲音卻是有些暗啞。

  「咳,展大人您就別跟屬下打哈哈了。」金虔兩步來到展昭身側,壓低聲線道,「您今日費盡心思花費大筆資金不就是為了和——」說著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旁邊一臉恍惚的某隻耗子,「共度七夕良宵嗎?」

  夜風狂掃,花香猝然消逝。

  展昭冷冷轉過眸子,面無表情盯著金虔:「金兄剛剛說什麼?!」

  一把寒氣凝結的具象化冰刃橫在了金虔的脖子上。

  金虔石化。

  難道自己猜錯了了?!!!

  「小、金、子!」白玉堂環抱雙臂站在金虔身後,冷森森道,「你剛剛說、什、麼?!」

  「哈哈,二位還真是心有靈犀連台詞都一樣啊……」金虔僵硬的後半句在展昭的冷煞寒氣以及白玉堂的飛刀桃花眼中銷聲匿跡。

  「金校尉,明日學一套新劍法!」

  「小金子,明日五爺親自指導你武功!!」

  「嗷——————!!」

  *

  深夜時分,開封府夫子院首席主簿房內,公孫先生左手翻閱一疊厚厚的賬冊,右手劈裡啪啦打著算盤,大約一炷香時間後,公孫先生拈鬚淡淡一笑,執筆在賬冊首頁款款寫下:

  昭月衫,盈利三百五十八兩;

  昭玉香脂,盈利四百二十兩;

  昭春茶,盈利八百三十六兩;

  剛寫到這,公孫先生突然停下筆觸,頓了頓,起身走到窗前,輕輕推開半扇窗戶,一雙精光流轉的鳳眼盯著對面房間。

  但見某校尉房間的窗扇悄然開啟,然後,一道身影從房中跳了出來,宛若三兩棉花落地,觸地無聲。雖然夜色已深,但藉著盈盈月光,還是不難辨出此人一身藍衣甚是眼熟。

  待看那藍衣人悄無聲息回到隔壁廂房,公孫先生無奈淡笑搖頭,合窗落座,繼續書寫剛剛未完成的工作。

  *

  晨曦如金,秋露滑珠。

  清晨時分,開封府還沉浸在一片寧靜之中,忽然,夫子院東側第三間某從六品校尉的廂房內傳出了一聲鬼哭狼嚎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剛剛起身的公孫先生被驚得打翻了洗臉水,隨便披了件外衣就衝門而出。

  待到門外一看,某校尉的房門口已經早已聚集了一堆人。

  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守在外圍,卻是無法再近半步,而在某校尉廂房的大門口,一紅一白的二人好似貼錯門神一般,冷目相對。

  「臭貓,你讓開!」

  「白兄,怎可亂闖他人寢室?」

  「小金子定是出事了,臭貓你讓開!」

  「展某自會……」

  「咳咳,出了何事?」公孫先生撥開人群,走到展、白二人面前問道。

  話音未落,就聽門板吱一聲響,某校尉拉開門板探出了腦袋。

  「金虔(小金子)出了何事?」

  一貓一鼠同時急聲問道。

  「展、展展展大人、白、白白白五爺……」金虔一抬頭,眾人皆是一驚。

  但見金虔面色蒼白,表情惶恐,細眼泛紅,顯然是受驚過度的模樣,連聲音都哆裡哆嗦的:「咱咱咱屋裡鬧鬼啊啊啊啊!!」

  「鬧鬼?!!」眾人驚呆。

  「沒、沒錯!」金虔顫巍巍舉起手中之物,「咱今早一起床,就看見枕邊放著這個東西——昨晚睡覺的時候明明沒有的啊啊啊!」

  眾人目光移向金虔手中之物——

  造型優美,潔白芬芳,輕盈雅淡,竟是一支茉莉花枝。

  「花?!」眾人更驚。

  公孫先生鳳眸慢慢移向站在一旁似有僵化趨勢的紅衣侍衛。

  但見展昭耳畔泛紅,薄唇緊抿,面色青白,形色很是——奇妙……

  公孫先生垂眼,淡定清了清嗓子:「金校尉,不過是一支花,怎能說是鬧鬼?」

  金虔細眼一瞪,開始滔滔不絕道:

  「公孫先生您是不知道啊,昨晚展大人帶咱去汴河邊上茉莉花叢中,那裡黑漆漆陰森森的,搞不好有什麼遊魂野鬼駐紮其中也說不定啊……」

  「昨晚?汴河邊?茉莉花叢?」公孫先生輕聲重複,目光又移向展昭。

  展昭身形愈發僵硬。

  「我就說那地方果然邪門!」白玉堂若有所思道摸著下巴,「難怪我打昨晚開始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兒,腦子裡亂鬨哄的。」

  「咳,金校尉,白兄,你們或是想多了。」展昭乾咳一聲,乾巴巴道。

  「那這花咋解釋?」金虔抖著嗓子問。

  展昭移開目光,卻剛好觸及公孫先生灼灼鳳目,立即垂眼。

  公孫先生饒有興致將某侍衛又紅又白的臉色收入眼底,不動聲色道:「金校尉不必慌張,此花想必是——有人想要贈與你才放到枕邊的。」

  「啥?!!」金虔細眼瞪大。

  展昭猛抬眼望向公孫先生。

  「據在下推斷,此花芬芳馥雅,玉骨冰肌,定是——」公孫先生說到這,似笑非笑望向某護衛。

  展昭一雙長睫劇烈顫動,黑爍眸子中首次飄入「告饒」的光芒。

  「定是——茉莉花仙送來的吧!」公孫先生忍笑,結束了後半句話。

  展昭暗籲一口氣。

  「花仙?」金虔一臉不相信,「公孫先生,您說的這也太——」

  太扯了吧!

  「怎麼,金校尉相信世間有鬼,卻不信世間有仙?」公孫先生挑眉。

  「這個……」金虔撓頭,「咱還是覺得有點詭異。」

  「金校尉,時辰已經不早,為何還不去練功?」公孫先生突然調換話題。

  「對啊,小金子,今日白五爺可是要好好給你指點指點!」白玉堂嬉笑道。

  「五弟!!!」

  白玉堂正說得高興,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黑漆漆的怨念叫聲。

  但見盧夫人一臉怒氣衝衝直奔白玉堂而來,一把揪住了白玉堂的耳朵,「五弟本事見長啊!竟敢在大嫂的酒裡下迷藥,還逃了相親?!!」

  「大、大嫂~~」白玉堂俊臉扭曲,「五弟實在是迫不得已,大嫂尋的那些、那些女子,實在是、實在是……」

  「那些女子哪裡不好,個個膀大腰圓肉厚臀肥,一看就是好生養的!」盧夫人怒道。

  「膀大腰圓?!」張龍趙虎目瞪。

  「肉厚臀肥?!」王朝馬漢口呆。

  展昭、金虔、公孫先生望向白玉堂的目光裡不約而同加入了幾分同情的色彩。

  白玉堂被眾人瞅得幾乎炸毛,無奈耗子耳朵被抓,卻又發作不得,憋得俊臉通紅:「大、大嫂~~」

  「不成,你今日必須再去!」盧夫人毫不妥協,扯著白玉堂一溜煙離去。

  「白少俠也挺不容易啊!」趙虎一句感慨,得到了大眾的普遍認可。

  「那,大家都去忙吧。」公孫先生見已無大事,便吩咐眾人道。

  眾人領命離開,公孫先生離開之時,意味深長望了展昭一眼。

  展昭立時身形一僵。

  「展大人……」身前傳來幽幽喚聲。

  「何事?」展昭垂首。

  但見金虔一雙細目水光盈盈,溢滿誠摯,「展大人,屬下覺得——」說著,突然一把扯過展昭手腕,將手裡的茉莉花枝塞到了展昭手中,然後還特意用雙手將展昭持花枝的手整個抱住,使勁捏了捏,「這茉莉花如此傾國傾城,還是配給展大人更合適啊!」

  說罷,也不等展昭如何反應,一個竄身溜回屋中,哐噹一聲關上房門。

  門內傳來特意壓低的嘀嘀咕咕聲:

  「管它是茉莉花仙還茉莉花鬼,反正貓兒是正氣罩身無所畏懼,推給貓兒咱就安全啦!」

  而站在門口的展昭,卻是根本沒聽到這些嘀嘀咕咕。此時,御前四品帶刀護衛正愣愣望著自己右手——確切的說——是愣愣望著剛剛被某人抓過的右手……

  清耀晨光下,醉人嫣紅漸漸染上展昭俊顏,勝含春花笑,若灩漣晴波。

  之後半月內,開封府皂隸在打掃展昭廂房之時,常聞到一股淡淡茉莉花香,尋了許久未果,直到一天在收拾床鋪之時,在床鋪下一本書冊裡發現了一支精心保管的茉莉乾花才算解開了謎底。

  *

  依然是在汴京城的浮白居內,聞名天下大名鼎鼎的錦毛鼠白玉堂頂著一雙青黑眼圈,好似木頭樁子一般定定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死死瞪著眼前身如山嶽腰如木桶渾身散發著「絕對好生好養子子孫孫無窮盡」信息的女子。

  「哎呦,白五爺這般盯著奴家,奴家會害羞的~~」

  對面的女子一臉嬌羞,碩大一張大團扇卻連半張臉也遮不住,一雙小眼睛在扇後頻繁眨動,力圖向對面俊美如畫的男子明送秋波,可惜效果不佳。

  白玉堂的臉色已朝青黑方向發展。

  「姑娘說笑了,若是可能,白五爺定是不願多看姑娘一眼!!」白玉堂咬牙切齒硬邦邦道。

  「五弟你說什麼?!」一隻繡花鞋踩在了白玉堂一塵不染的白靴上,還使勁兒碾了兩下。

  白玉堂疼的只抽冷氣,奈何卻半分也動不了,若是有武林高手在場,定能一眼看出,大名鼎鼎的錦毛鼠白玉堂乃是被點穴了……

  「這寧家姑娘身體好心眼好,家裡三個姐姐嫁人後都生了五個孩子,就沖這家世,五弟你娶了回去,定能三年抱倆,為白家好好傳宗接代!」

  盧夫人看著對面的女子,真是越看越滿意,越看越可心,口中稱讚之詞不絕,說得那姑娘是愈發不好意思。

  白玉堂強忍倒吸兩口氣,緩下聲音道:「大嫂一片心意,五弟自然體諒,既然是要相親,起碼先解開五弟的穴道,也好讓五弟我與這位姑娘詳談啊!」

  「哼!你當我不知道,若是一解開穴道,你定又跑的不見人影!」盧夫人挑眉冷笑道。

  白玉堂咬牙:「那大嫂起碼把腳拿開……」

  「哎呦,一時忘了……」盧夫人乾笑,側身讓到一邊。

  不料就在這一瞬間,白玉堂身形如狂風驟起,旋身飛空,不過眨眼之間,就從窗口奔出,如離弦之箭踏空而去。

  留盧夫人和那姑娘在原地目瞪口呆愣。

  下一刻,盧夫人立即回神,足尖一點,也破窗而出,怒喝直掀房頂:

  「五弟,你竟強行運功衝破穴道,難道不怕走火入魔?!」

  而在前方在汴京各家屋頂上拔足狂奔的白玉堂心中淒厲慘叫連連:

  走火入魔也比被當成種豬強啊!!

  於是這一天,汴京城內有數人指天立誓聲稱自己看見那位笑傲江湖的錦毛鼠白玉堂毫無形象的抱頭鼠竄。

  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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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6:45 |只看該作者
天下第一莊 第一回 途中遇伏驚無險 裴少初現錦鼠嫌

  秋已暮,風來早,山色說不盡;

  喬松青,叢柳濃,崇峻綠波湧。

  天高雲清,風和日暖,山林鄉道之上,緩緩行來七馬一車一行隊伍。

  看那領頭之人,年過四十,長鬚點胸,面容穩重;身後幾人,一人身材魁梧,一人手持羽扇,一人腰別鋼爪,一人後背斷刃,皆是形貌不俗。再往後看,一藍一白二人並駕齊行,藍衣儒雅,白衣清美,風姿卓越。

  藍白身側,乃是一駕不起眼的兩駕馬車,駕車之人,半容精美,半容疤毀,神色僵木;旁側一名消瘦少年,細眼細腰,滿面頹然。可不正是陷空島五鼠與斷刀客艾虎護送的顏查散欽差一行。

  「這天下第一莊到底啥時候能到啊?咱的屁股都快顛爛了……」金虔垂著亂蓬蓬的腦袋有氣無力問道。

  「我們早就到天下第一莊了啊。」御馬前行的韓彰回頭答道。

  「早就到了?」金虔一掃周圍異常茂密的樹林,「韓二爺,你莫不是誑咱呢?這兒荒郊野外的,哪裡有什麼莊院?」

  「清晨展某看到路邊立有天下第一莊界碑,上書『裴家莊,周三百』,想必是說這方圓三百里都是天下第一莊的範圍。」展昭回憶道。

  「啥?」金虔細眼繃圓,「咱沒聽錯吧?!」

  「天下第一莊,方圓三百里,三千莊客皆英豪,雄傲江湖無人敵。」韓彰挑眉一笑,「這江湖上的順口溜,可是人人皆知啊。」

  額滴乖乖!方圓三百里?還有三千人的武裝力量……

  這天下第一莊其實是天下第一大地主吧!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莊啊!」金虔一臉震驚感慨道。

  「切,也就是地方大一點,有什麼了不起的?」白玉堂一臉不屑道,「比起我們陷空島,那可差遠了。」

  可惜白玉堂已被金虔完全無視,此時的金校尉關注的焦點已經轉到天下第一莊少莊主的個人問題上來:「韓二爺,那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嗯……就是裴慕文裴少莊主,今年芳齡幾何啊?」

  韓彰顯然沒料到金虔怎麼突然就冒出這麼一個形容詞錯亂的而且十分不搭邊的問題,愣了愣才回道:「我記得應該是比五弟大幾個月……」

  「那裴少莊主可曾婚配?!」金虔不等韓彰說完,就急吼吼追問,「有沒有心儀的姑娘?需不需要媒婆牽線?咱在開封汴梁那可是媒婆界數一數二的高人!物超所值物美價廉、促成的錦繡良緣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啊!!」

  「金虔!」

  某校尉話音未落,某護衛的不悅嗓音就攜著一股螺旋寒氣擦著金虔的腦皮呼嘯而過。

  金虔麻溜一縮脖子,瞬時靜音。

  韓彰被金虔一大長串說辭外加展昭招牌寒氣給噎得一愣,半晌才緩過勁兒來,瞅了一眼面色陰沉的某白耗子,忍笑道:「裴少莊主年少年之時倒是十分心儀一人,可惜那人……咳咳,所以……裴少莊主至今尚未婚配。」

  陷空四鼠皆面露忍俊不禁表情,紛紛瞥向白玉堂。

  白玉堂俊臉發黑,面皮抽搐:「都看我作甚?!我和那個姓裴的瞎子老死不相往來!」

  「瞎子?!」蔣平搖著羽扇呵呵笑道,「蔣某倒是覺得裴少莊主頗有眼光。」

  陷空四鼠紛紛點頭稱是。

  白玉堂俊臉黑中滲綠。

  聽這意思,莫不是這白耗子和這個裴少莊主有什麼前世今生三生三世牽扯不清的娛樂八卦不成?喂喂,咱說陷空島四耗子,這種讓小白鼠添堵的好事,趕緊說出來讓大家一起開心開心啊!

  金虔心中狼嚎陣陣,無奈攝於某耗子的熊熊怒火,卻只敢想不敢問,只能憋得自己胸口火燒火燎抓心撓肝。

  「展某曾與裴少莊主有一面之緣,裴少莊主眸清目明,似乎並無白兄口中所說的眼疾……」

  展昭望向白玉堂,清俊面容上寫著八個大字:一本正經,我很純良。

  「臭貓,你給我閉嘴!」白玉堂桃花眼梢抽搐,怒聲道,「五爺說裴慕文是瞎的、他就是瞎的!!」

  「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說我家少莊主的壞話?!」

  白玉堂話音未落,突然從林中傳出一聲大喝,但見五個身穿藏青短靠、腰佩鋼刀的魁梧漢子從樹林中衝出,氣勢洶洶排在顏查散一行人面前。

  片刻寧靜。

  「看這裝扮,難道是天下第一莊的護院?」盧方打量對面五人半晌,不確定道。

  「沒錯,我們就是天下第一莊的護院。」其中一名漢子唰一下拔出鋼刀,操著大嗓門嚷嚷道:「剛才是哪個不長眼的小子竟敢對我們少莊主出言不遜?!」

  「我說的,怎麼著?」白玉堂一臉不耐煩策馬上前,手中馬鞭啪一聲甩向半空,旁側一棵老柳樹的枝條便如被利刃削斬一般齊齊斷落。

  五名大漢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瞅了瞅那邊被抽斷的柳枝,不由抹了抹冷汗。

  「幾位英雄,可是來天下第一莊參加鑑寶大會?」領頭大漢上前一步問道,表情明顯比之前恭敬不少。

  「正是。」盧方抱拳回道。

  大漢神色一暗:「那諸位還是請回吧。」

  眾人聞言不由一愣。

  「為啥讓俺們回去,俺們趕了好幾天的路好容易才趕來的!」艾虎氣沖沖上前嚷嚷道。

  「是啊,太過分了,至少管頓飯啊!」金虔也在馬車上抱怨道。

  「不瞞諸位英雄,只因鑑寶大會已被取消。」那大漢繼續道。

  「取消?」韓彰策馬上前,探了探身,「為何?」

  「因為那寶物被麒麟門定下了!」另一名大漢冒出一句。

  片刻沉寂後,韓彰第一個笑出聲:

  「哈哈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在天下第一莊的地面上居然還能碰上假冒天下第一莊的騙子!」

  「什、什麼?!你說誰是騙子?!」幾名大漢立時怒吼。

  「天下第一莊裴老莊主為人謙遜,早對莊內之人設有嚴令,凡莊內之人,只可稱本莊為裴家莊,不可稱天下第一莊。」蔣平慢悠悠搖著扇子,慢吞吞道,「若是蔣某沒記錯的話,你們剛才口口聲聲說的可都是『天下第一莊』……」

  「再瞧瞧你們這身衣裳——」白玉堂一臉鄙夷,「那裴慕文雖然眼神不濟,但也不至於給自家護院穿這種次等的衣料,你們這身破衣爛衫除了能比乞丐身上強一點,還有哪裡能看?」

  「還有這位小哥,你握刀的手法不對,小哥你其實是練九節鞭的吧。」盧方補充一句。

  「還有還有,你們不認識我們哥幾個也就算了,居然連五弟也不認識,這也太說不過去了!」韓彰滿面笑紋,「要知道,五弟和裴家莊少莊主那可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二哥!」白玉堂頭頂跳出一根青筋。

  韓彰嬉笑一攤手。

  話說到這兒,五名大漢臉色已經逼近青綠。

  「感情五爺他們早就看出這幾個人是假扮的,居然還在這磨嘰半天……」

  這邊的金虔還在小聲嘀咕,那邊的徐慶已經掄起雙鎚衝了上去,口中哇哇大叫道,「呔!吃俺一鎚!」

  「是個硬茬!兄弟們,上傢伙!」一名大漢突然大叫一聲。

  「五個一起上,徐三爺還怕你不成?!」徐慶一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魄拉開架勢。

  就在徐慶說話這一瞬間,那五名大漢猝然朝著五個方向分散狂奔,不過眨眼間就衝到距眾人丈遠的五棵大樹之下,揮刀狠砍樹幹。

  眾人這才驚覺,那隱藏在暗處的樹幹之上竟皆綁有一圈繩索,隨刀鋒落下,繩索盡斷,下一刻,就聽半空中嗖嗖嗖撕風裂響,竟是數根以尖銳樹枝削成的粗壯樹箭的從上、東、南、西、北五個方向呼嘯飛來,將眾人籠罩其中。

  眾人霎時臉色一變,腳下移形換位,身影交疊,立時將顏查散、金虔所在馬車牢護中央。

  韓彰、徐慶守東、盧芳守南、蔣平、艾虎守北、白玉堂守西,展昭、雨墨躍上馬車,一人劍指擎天,一人蕩出鋼弦。

  一時間,刀光劍影,斬箭斷枝,樹碎橫飛,眼花繚亂。

  幸是這些尖銳樹箭雖然速度驚人,數量卻是不多,加之眾人武藝高強,攻守間遊刃有餘,雖狀若驚險,卻無性命之憂。

  「奶奶的,想不到在天下第一莊的地界,還能糟了埋伏。」徐慶用巨鎚雜碎一根樹枝。

  「我們果然還是大意了。」盧方嘆氣。

  「誰這麼大膽竟敢在武林盟主的地頭上鬧事啊?」金虔縮在馬車裡,從車窗中露出一個腦袋尖問道。

  「只怕……」展昭說了剛說了半句,就聽五人在埋伏圈外大聲狂笑:

  「哈哈哈哈,知道厲害了吧!」

  「識相的趕緊滾!」

  「麒麟門天下無敵!」

  「什麼天下第一莊,在咱們麒麟門面前,就是個屁!」

  「閉嘴!」反手斬斷一根樹箭的白玉堂勃然大怒,雪色身影驟然旋飛騰空,無瑕衣袂迅若驚電,在空中劃過一道耀目弧光,竟是從箭林刀雨中穿隙飛出,劍光寒凜,直逼適才大罵天下第一莊的大漢而去。

  眼看那大漢就要命喪畫影劍下,突然,一道青色人影倏然飈出,一息之間竟錯超白玉堂半個身位,手中金光璀璨一閃,那大漢脖子中就多了一絲血線,保持著目瞪口呆的姿勢慢慢倒地之後,血漿才豁然噴出,頭顱滾地。

  同一瞬間,又有四道人影循林點葉而來,迅殺至餘下四名大漢身前,手起刀落,血漿四濺,四人倒地氣絕。

  就在這五人擊殺敵眾之時,襲擊眾人樹箭也逐漸零落消失。

  眾人長鬆一口氣,收起兵器,轉目望向天降神兵前來相助的五人。

  「姓裴的,你什麼意思?!」白玉堂第一個發難,朝剛幫自己砍下敵首頭顱之人怒喝,「竟敢搶五爺的功勞?!」

  「裴家莊守備不周,讓外人鑽了空子,害諸位英雄受驚已是大大不敬,自是應由裴慕文善後賠罪。」白玉堂身前之人回身抱拳,輕輕笑道,「何況這等貨色,怎能污了五弟的手?!」

  「你!」白玉堂呲牙瞪眼了半天,奈何對方說話彬彬有禮、滴水不漏,半點錯處也抓不住,最後只能憋出一句,「看來你們裴家莊也不過爾爾!」

  「五弟教訓的是!」來人點頭。

  白玉堂嘴角隱隱一抽,射出一個白眼,縱身飛歸回隊,落騎馬背,一臉氣悶,默不作聲。

  「哇塞,這位高人是誰?說話可真……有禮貌!」金虔細眼發亮瞪著來人,低聲自語道。

  嘖嘖,兩句話就能把得理不饒人的白耗子堵得沒話說,此人來歷定然非比尋常。

  「這位便是天下第一莊少莊主——裴慕文。」隨在馬車旁側的展昭低聲答道。

  誒?!這位就是那個大約八成……不,起碼九成和白耗子有緋聞八卦的天下第一莊少莊主裴慕文?!

  金虔一雙細眼立即對著裴慕文開啟掃瞄功能。

  但見此人,年逾雙十,頎長玉立,一身清素靛青玄衣,無半件贅飾,腳踏薄底輕靴,肋佩紫金寬刀,刀柄外鞘之上雕花精緻,燦顯金光,往臉上看,面若銀玉,朗眉飛鬢,眼形狹長,眸光清凜,氣韻沉穩,隱含正氣,好一個正氣沛然的青年俠客。

  不過,在某校尉的眼裡,這裴慕文可就是另一番模樣了:

  嘖嘖,瞧這身衣裳,設計簡約時尚,用料上乘,做工精美,起碼一百兩起價;再瞧這雙鞋,針腳細密,質料講究,顯然是量身定做的手工限量版,有市無價;還有那把刀,就瞧剛剛砍人那俐落勁兒,再加上那刀柄刀鞘上的雕工,定是吹毛斷髮歷史悠久的無價之寶。

  沒錯!此人和白耗子一樣,就是個會走路的金錠子。

  金虔得出結論。

  或許是金虔的目光太過犀利,裴慕文向陷空島四鼠一一見禮後,餘光第一個掃向的,竟是金虔。

  金虔十分熱情揮了揮手。

  裴金錠子,久仰久仰啊!

  裴慕文愣了愣,眨眨眼,回了金虔一個禮貌笑意,又向適才助攻的四名下屬吩咐道:

  「裴風,裴火、裴林、裴山,將此處收拾乾淨。」

  「屬下領命!」

  應聲的四位,便是剛剛攜手砍殺另外四名假貨大漢的四人,皆是身著鴉青短衫,佩戴五尺鋼刀,隨在裴慕文身後,恭敬垂首,看不清樣貌表情。聽得裴慕文命令,齊齊抱拳應下,下一刻,身形如影飛馳而走,隨之消失的還有剛剛還躺在地上的五具屍體。

  當真是來無影去無蹤,個頂個的輕功高手。

  待善後工作處理妥當,裴慕文便徑直走到馬車前方,先望了一眼滿臉興奮的金虔,才抱拳提聲道:「裴家莊裴慕文見過欽差大人。」

  「顏大人,裴家莊少莊主裴慕文前來見禮。」金虔一竄身跳下車,順手撩起車簾,高聲向車內的顏查散匯報導。

  「咳。」顏查散探身而出,朝裴慕文抱拳一笑:「顏某素聞裴少莊主年少英雄,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顏大人過獎了。」裴慕文垂首回禮,頓了頓,還是抑制不住好奇將目光投向了金虔,「不知這位小兄弟是……」

  「此人為開封府從六品校尉金虔,是展某的下屬。」展昭施施然上前,向裴慕文施禮,溫然道,「裴兄,久違了。」

  「展兄。」裴慕文注意力立即被成功轉移,盯著展昭片刻,一臉驚喜道,「多年不見,展兄風采更勝當年啊!」

  「裴兄過獎了,展某……」

  「裴瞎子,你做什麼!」

  突然,一道白影攜風而至,硬生生阻在了裴慕文和展昭中間,「姓裴的,這臭貓和小金子可是五爺我罩的人,你離他們遠點!」

  一片寧靜。

  風聲颯颯,柳絛搖搖,白玉堂華美五官若玉筆精描,如詩如畫,只是此時這張俊臉上的表情著實有些猙獰,有兩詞可表:咬牙恨齒,呲牙咧嘴,總之看著裴慕文的目光就好似防賊一般窮凶極惡。

  裴慕狹眸望了一眼展昭,眉峰輕輕一動,又看向白玉堂,笑意中隱顯一絲無奈:「五弟,裴某只是來打個招呼……」

  「打招呼也不行!」白玉堂誓將蠻不講理貫徹到底,好似螃蟹一般橫在裴慕文面前,半絲風也不漏。

  四鼠率先反應過來,互相對視一眼,掩口暗笑。

  顏查散、艾虎皆是一臉不解,雨墨依然無表情,展昭眼角隱隱抽動。

  金虔瞅瞅這個,望望那個,突然靈光一閃,一拍腦門:

  哎呦喂,這咋和那些狗血劇情的三角戀造型有幾分相似?!

  而且還是……

  金虔掃了一眼眼前的陣容。

  兩個高富帥爭一個灰姑娘——咳,窮御貓……

  金虔突然有個預感:本次天下第一莊之行定會產生一堆驚天動地不枉此生的狗血大八卦!

  「咳,那個,裴少莊主,適才那五人可是麒麟門門下?」

  最終,還是顏大欽差不負眾望,硬著頭皮出來打圓場。

  裴慕文暗鬆一口氣,向顏查散抱拳道:「不瞞顏大人,那五人的確是麒麟門手下。」

  「麒麟門的人居然如此囂張,竟然敢在天下第一莊的地界上殺人?!」韓彰驚奇道。

  「是我們低估了麒麟門的實力。」裴慕文長嘆一口氣。

  「此言何解?」蔣平疑惑。

  裴慕文環視一圈,神色凝重道:「鑑寶大會之事廣宣江湖後不到十日,麒麟門便在江湖上放出消息,稱麒麟門對此寶志在必得,其餘門派皆需退讓!」

  「可笑,他麒麟門算什麼東西?」白玉堂冷笑一聲,「竟敢號令江湖?!」

  「他們不僅敢,還做了。」裴慕文長嘆一口氣,沉聲道,「其後一月之內,凡江湖上曾嘲笑麒麟門不自量力的那些小門小派,或有人莫名身亡,或無緣無故家財被盜,或身中奇毒難以自保。裴家莊也曾數次派人前去探查,卻皆是束手無策、空手而歸。結果不過月餘時間,江湖中小門派便死的死傷的傷,一時間元氣大傷。」

  「怎麼可能!」韓彰大驚,「為何我一點消息都沒聽到?」

  「那是因為此類消息皆被裴家莊壓下了。」裴慕文一臉苦笑。

  「為何?」白玉堂一皺眉之間,立時恍然,「你是擔心會助長麒麟門的氣焰?」

  裴慕文微微一笑:「知我者,五弟也!」

  白玉堂翻了個白眼。

  「麒麟門此舉,乃是殺雞儆猴。」蔣平分析道,「壞就壞在麒麟門人身份不明、處於暗處,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加之其行事詭異,故而次次得手。反觀天下第一莊卻是處處受制,落於下風。」蔣平皺了皺眉,「若是此等消息流出,天下第一莊的名聲恐會一落千丈。」

  「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瞞著也不是辦法啊?」艾虎愣愣道。

  「裴某明白。」裴慕文點點頭,神色堅定道,「所以裴某又放出消息告知江湖眾門眾派,稱裴家莊特為麒麟門舉辦鑑寶大會,恭候麒麟門大駕。」

  聽到這,眾人同是一愣,其後,又皆是一臉深思。

  蔣平第一個明白過來,長嘆一口氣道:「裴少莊主好氣魄。」

  展昭面露贊色:「裴兄用心良苦,展某佩服。」

  白玉堂冷哼一聲:「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顏查散思索片刻,不確定道:「難道是裴少莊主為了保住江湖實力,所以才作此決定?」

  裴慕文微微一笑:「裴某只是怕麻煩罷了。」

  聽到這,縱使遲鈍如金虔,也明白了幾分。

  裴慕文此舉就是明明白白告訴麒麟門,這寶物只有麒麟門和天下第一莊來爭奪,麒麟門你要殺要打都衝著我天下第一莊來,莫要為難其他門派。

  真是犧牲小我,成就江湖的高尚情操啊!

  才怪!

  原本計劃是以鑑寶大會為陷阱,誘使麒麟門高手前來一網打盡,如今卻是敲鑼打鼓明目張膽告訴人家,這鑑寶大會就是為你們設的哦,不怕死的就趕緊來哦……傻子才會上當呢!

  金虔瞬間就將敬佩轉化為深深的吐槽。

  「慢著,那豈不是說,其它門派都沒份參加了?」艾虎回過神來,驚呼一聲。

  「啥?那俺們來幹嘛?看熱鬧?」徐慶愣道。

  「恐怕連熱鬧都沒得看了。」韓彰嘆息一聲,「麒麟門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是陷阱,又怎會來自投羅網?」

  英雄所見略同啊,韓二爺。

  金虔暗暗點頭。

  「裴某原本也以為如此一來,鑑寶大會一計定無法實行,擒拿麒麟門意識需再謀他法。」裴慕文臉上漸漸顯出一種古怪神色,「怪就怪在,消息放出不到三日,麒麟門主就送來拜帖,稱不日就會率麒麟門高手前來參加鑑寶大會。到時便以裴家莊、麒麟門為首,雙方各選數名江湖高手入陣對戰打擂,勝方可得寶物。」

  說到這,裴慕文不禁頓了頓,鎖眉望了一圈眾人,沉下嗓音:「麒麟門還特意提出,官家需請欽差顏大人為證,江湖需請珍岫山莊大莊主甄長庭為證,方能令天下人信服。」

  一片死寂中,眾人面色皆是有些難看。

  金虔細一思索,頓時也驚出一身冷汗。

  這麒麟門的要求,和之前天下第一莊聯合眾高手商討出來的陷阱之計根本就是一模一樣啊!

  這、這這……難道說麒麟門早已窺破鑑寶大會的真正目的,而且不但不躲,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豈不是說、說……

  「麒麟門早已將我方謀劃、想法瞭若指掌。」蔣平沉聲道出一句,「而且將計就計,反客為主!」

  蔣四爺總結得真是到位……

  金虔暗嘆一聲。

  「啊?那、那現在咋整?」徐慶嚷嚷道。

  「還能如何?」白玉堂一挑眉,「如今麒麟門已經將天下第一莊推上風口浪尖,若是我等不戰,那便是說天下第一莊怕了麒麟門,以後還有何顏面在江湖上立足?所以不得不戰!」頓了頓,「若是此戰敗了……」

  「若是敗了,江湖正道恐怕就此一蹶不振。」盧芳憂心忡忡。

  「此戰只能勝不能敗!」展昭劍眉緊蹙,定聲補言。

  眾人紛紛沉重點頭。

  顏查散一臉凝色,想了想,又問道:「既然雙方已經約定對戰之法,那今日這埋伏又是——」

  「這便是另一個令裴某百思不得其解之處。」裴慕文皺眉道,「五日之前,莊園周地便悄無聲息出現這類三流混混,四處布陷設阱,騷擾巡邏莊護,雖然武功不濟,但行蹤分散詭滑,且所設陷阱精巧無比,擒殺之時頗為費力,令人頭痛不已。」

  「難道是為了削弱我方戰力?」韓彰摸著下巴推測,但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推論,「不對,裴家莊內的莊客護院身手不凡,而由應裴家莊約聚而來的也定是一流高手,自然都不會被這等低劣手段所傷。」

  「所以這麒麟門到底想幹啥啊?」艾虎問道。

  眾人也是面面相覷,一臉莫名。

  嘖!這麒麟門倒是蠻有意思:那邊明晃晃的下挑戰書,擺出一副無所不知無所畏懼神秘莫測的偉岸形象,這邊又開始翻臉皮背後戳陰刀子,最奇怪的是,這陰刀子戳的不僅不到位,還有種敷衍的感覺,好似有種……

  「我就是要噁心噁心你」的惡俗趣味……

  咳咳!該不會這麒麟門門主其實是個喜好「耍你樂、逗你玩、自己看熱鬧」的變態吧……

  金虔摸著下巴,腦中各種天馬行空。

  「金校尉可是想通了其中關鍵?」蔣平瞄見金虔一副若有所悟的表情,不由開口問道。

  眾人目光唰得一下射向金虔。

  金虔臉皮一抽,頓感壓力倍增。

  喂喂,咱那種不靠譜的推測就不必公之於眾了吧。

  「江湖皆稱開封府金校尉有卜算卦天之能,莫不是算到了什麼?」裴慕文一臉期待。

  一滴冷汗從金虔額頭滑落。

  金虔掃視一圈,最後將求救目光射向展昭。

  貓兒大人,屬下的推測真的胡謅的啊!

  豈料展昭竟是一臉信任道:「但說無妨。」

  「……」

  金虔暗嘆一口氣,抽了抽嘴角,努力做出一副高深模樣:

  「依屬下推測,應是——攻心之計!」

  咱的姥姥啊,人的潛力真是逼出來的,瞧瞧咱這句話總結的,多麼富有哲理意境深邃高大上啊!

  此言一出,眾人先是一愣,後一刻,皆顯出恍然大悟之色。

  「原來如此!」蔣平一鎚手掌,「麒麟門定是打算用此計擾亂我方視線,讓我等費心猜疑,熬廢心力,此時擂戰未開,心戰卻已落下乘,對我方士氣是大大不利。」

  「好毒的計!」韓彰憤然道。

  「幸虧被小金子識破了!」白玉堂桃花眼閃閃發亮,略顯得意。

  展昭則是意味深長望了一眼強作精明狀的金虔,斂目不語。

  「如此,我等不必多想,只需集中精力全力應戰,自可破他攻心詭計。」顏查散定聲做出總結。

  眾人紛紛抱拳稱是。

  一番分析下來,眾人皆覺心中有了幾分底氣,裴慕文又熱情招呼眾人前去莊院休息,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

  於是一行人便在裴慕文的帶領下說說笑笑向天下第一莊主莊進發。

  「金兄,俺咋覺得,這樹林陷阱啥的,其實……」綴行隊伍最後艾虎撓頭想了許久,才諾諾對金虔道,「俺不是說金兄你說得不對,俺就是覺得,大家想多了……」

  駕車的雨墨以及車旁的展昭微微側目。

  「大智若愚啊,艾兄!」金虔一臉欣慰拍了拍艾虎肩膀。

  「啥?」艾虎一頭霧水。

  雨墨扭頭,微微抽了一下嘴角。

  展昭垂眸,唇邊抿出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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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7:04 |只看該作者
天下第一莊 第二回 錦鼠被縛悽慘慘 妖狐顯面驚四方

  顏查散一行人隨裴慕文穿過楊柳青松林,又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眼前便閃出一座大莊院來。

  看那莊園,北靠鳳棲山,南臨七楓河,門迎黃道,山接青龍,良田萬畝,千傾果林;草堂樓閣高起連綿,亭館低軒倚山臨水;忠善堂上,四時奇花競相綻放,綠林廳前,八處佳景惹人眼。

  在大門正上,高懸先祖御賜牌匾,上書五個灑金大字:「天下第一莊」;守莊石獅雙側,武裝護院人眾精神奕奕,整齊劃一。此正是:堂懸欽題金匾,家有忠義拳拳。

  顏查散落車站定,抬眼定望許久,才緩聲贊出一句:「天下第一莊,名不虛傳!」

  展昭眺目四望,面帶贊色。

  金虔細眼嗖嗖往外放綠光,心中溢美之詞溢於言表。

  瞧這建築規模、瞧這設計規劃、瞧這裝修標準、簡直就是富貴非常榮華無限腰纏萬貫貴氣逼人啊!

  眾人紛紛點頭附議,唯有白玉堂,也不知想起什麼,臉色陣陣發黑,嘴角隱隱抽搐,頗為詭異。

  「諸位謬讚了,裴某倒是覺得裴家莊遠不如陷空島靈秀,更比不上陷空島人傑地靈。」裴慕文謙然一笑,望了白玉堂一眼。

  回覆裴慕文的是白玉堂一個火辣辣的白眼。

  裴慕文乾笑一聲,又轉向眾人道:「家父已在正廳恭候多時,諸位——請。」

  眾人點頭,一一隨裴慕文入莊。

  入了正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方寬廣平場,方磚鋪地,平整寬闊,四周皆植有奇花異草,姹紫嫣紅,陣陣飄香。平場盡頭,便是一處飛簷廳堂,朱甍碧瓦,掩映青空,門懸「忠善堂」鎏金牌匾。

  在此正廳門前、兩隊青衫護院正中,立有一人,身高八尺,背闊肩平,身著藏青懸紋錦袍,腰橫墨玉腰帶,腳踏飛雲靴,斑白雙鬢,髮髻高梳,三寸鬚髯精心修剪,整齊服帖;豎眉粗狂飛炸,眼形修窄狹長,和裴慕文有八分相似;眸光內蘊,太陽穴高鼓,顯然是內功精湛之人。

  見到裴慕文等人行來,銳利目在眾人身上一掃,鎖定顏查散,面露喜色,邁大步上前,爽聲笑道:「裴家莊裴天瀾見過顏大人。」

  「裴老莊主有禮。」顏查散抱拳一笑。

  「裴老莊主。」餘下眾人同時向裴天瀾抱拳施禮。

  「都是江湖上的老朋友了,不用這麼多規矩!」裴天瀾哈哈一笑,拽著顏查散走向大廳,「來來來,裡面坐,老漢我備了好茶好點心,咱們先歇歇腳,吃喫茶。」

  眾人紛紛入廳,裴老莊主、顏查散廳中正坐,裴慕文一旁陪坐,陷空島五鼠左側依序坐好,展昭、金虔、艾虎、雨墨順次落座。

  眾人各自安坐穩妥後,裴慕文便開始向裴天瀾分別介紹欽差下屬一行。

  介紹展昭,裴天瀾滿面讚賞,誇讚連連:「一表人才,人中龍鳳。」

  說到金虔,裴天瀾略顯驚訝,後而恍然,讚道:「天賦異稟,必成大器。」

  談及艾虎,裴天瀾頻頻點頭,稱讚:「年少英雄,前途無量。」

  最後介紹到雨墨,裴天瀾瞪著雨墨的僵木臉半晌,成功做出總結:「天賦異稟,定有奇遇。」

  總體來講,這一圈問候下來,裴老莊主將常年擔任武林盟主的優秀交際能力展現得淋漓盡致,成功塑造了一個德高望重、平易近人、愛護小輩的武林前輩優秀形象。

  然後,裴老莊主對早已熟識的陷空島五鼠表達了親切的問候:

  「陷空島五鼠之名如今可是名揚天下,你們這些小輩總算是能獨當一面,老漢我甚感欣慰。」

  四鼠紛紛表示謙虛。

  「尤其是小五,」裴天瀾將目光移向一直面色不愉的白玉堂,滿面慈愛,「江湖上凡提到錦毛鼠的名號,皆是交口稱讚,都說小五你是年少有為,英武非常啊!」

  「裴老莊主過獎。」白玉堂起身,向裴天瀾一抱拳。

  「啊呀,這孩子怎麼還是這麼見外。」裴天瀾搖頭道,「老漢我與你奶娘可是世交,你和慕文也是總角之交,於情於理小五也該稱老漢為裴伯伯吧。」

  白玉堂眼角一跳,瞥了一眼裴慕文。

  裴慕文扯了扯臉皮。

  白玉堂暗嘆一口氣,叫了一聲:「裴伯伯。」

  「好好好!」裴天瀾滿臉笑紋應下。

  寒暄完畢,眾人終於將注意力轉移到正事上。

  「裴老莊主,適才裴少莊主已將鑑寶大會的來龍去脈略加交待,不知除了我等,其餘高手可到了?」顏查散率先問道。

  「珍岫山莊莊主甄長庭傳書稱明早即可抵達,丁氏雙俠來信說今日應會與江寧婆婆一起抵莊。」裴慕文回道。

  「只有這幾人?」顏查散略顯憂慮,「那可知麒麟門那邊……」

  裴天瀾豪爽一揮手:「管他作甚,反正來一個砍一個,來一對砍一雙!」

  廳中眾豪傑立時紛紛吆喝起來:

  「裴老爺子果然英武不減當年!」

  「沒錯!難道我們江湖正道還怕他一個半路搭起來的草台班子不成?!」

  顏查散額角不禁有些隱隱亂跳。

  喂喂,這幫傢伙到底靠不靠譜啊?!金虔暗暗抹汗。

  「顏大人不必擔憂。」裴慕文輕笑,解釋道,「裴家莊所邀之人皆為江湖上數一數二之高手,雖不能以一敵百,但以一戰十定不在話下。」

  「何況此次擂台賽牽扯襄陽謀反一案,不易大肆宣揚,若是消息走漏,引百姓惶恐就大大不妙了。」蔣平補言,「所以,此次一戰,人員宜精不易多。」

  顏查散面色稍安,點點頭道:「二位所言有理。」

  「那個……」艾虎舉手,「萬一麒麟門的人派了大隊人馬前來圍攻……」

  「嘿嘿,若是那樣就更簡單了。」韓彰嘿嘿一笑,「天下第一莊三千莊客,個個武藝不俗,驍勇善戰,到時候索性把他們一鍋燴了!」

  果然是財大氣粗、咳,那個……藝高人膽大,真是太囂張了!金虔暗暗抹汗。

  「就算再不濟,不是還有我這把老骨頭在這呢嗎?!」裴天瀾一拍桌子,猛然起身,粗眉倒豎,須尖亂炸,「想要顛覆正道,改換乾坤,那也要看看老漢我手裡這把金刀答應不答應!!」

  一席話說罷,眾人面容皆是湧上堅定之色。

  「痛快!」

  「我們就以裴老爺子馬首是瞻!」

  「裴老莊主說怎麼打,俺們就怎麼打!」

  眾人紛紛起身表決心。

  「好,裴天瀾,不愧是老婆子認識數十年的朋友!這話說得好,說得威武!」

  突然,從廳外傳來一聲高昂女聲,聲線略顯蒼老,卻隱含英姿颯爽之風,發聲之人應還遠在莊外,可聲聲清晰、字字入耳,顯然是身懷高深內力之人所發。

  屋內眾人皆是神情一震。

  再看那一秒鐘前還霸氣側漏的裴天瀾,突然神色一變,急忙拉了拉衣襟,整了整腰帶,雙目閃閃望向裴慕文問道:「慕文啊,你看為父今日這身裝扮如何?」

  裴慕文輕輕一笑:「甚好。」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裴天瀾咧嘴一笑,德高望重的老臉上竟是湧上了兩抹紅暈,看起來竟是……好似有些羞澀……

  喂喂,咋畫風突然就不對了?!金虔看得眼珠差點掉出來。

  相比之下,其他人則是一臉瞭然。

  蔣平:「乾娘來了。」

  盧方:「聽聲音,乾娘身體不錯啊。」

  韓彰:「哎呦,都十多年了,裴老莊主果然長情。」

  徐慶:「五弟,你沒事吧?」

  徐慶的大嗓門一嚷嚷,立時將眾人目光轉向了白玉堂。

  只見白玉堂桃花眼圓瞪,如玉光潤額頭之上漫起一層細密汗珠,慢慢站起身,聲線飄忽:「請、請恕白某先退一步……」

  話音未落,就聽門外傳來一聲長嘯:

  「我的心肝奶娃小崽子,你想去哪兒?!」

  「謔!」白玉堂赫然臉色大變,好似被燒了尾巴一般,身形驟然拔地而起,張皇失措向房樑飛竄。

  「唰!」

  但見一線爍金飛射入廳,好似一條金色細蟒毫無偏差咬住白玉堂腳踝——竟是一根燦燦發光的纏金繩索。

  下一瞬,江湖上鼎鼎大名輕功絕頂的錦毛鼠白玉堂就好似泥牛入海,撲通一聲被拽回了地面,那纏金索就如活物一般,立即將白玉堂纏成了一個粽子。

  「跑?!在我老婆子的捆龍索面前,你能跑到哪兒去?」一名婦人牽著金索的一頭,款款步入大廳。

  但見此人,年過五旬,精神奕奕,步履健朗。上穿團雲疊紋福襖,下著檀紫素布羅裙,頭戴一支靈芝竹節紋玉簪,往臉上看,膚色白皙,圓臉柳眉,杏眸晶亮,眉眼間隱含笑意,眼角額頭隱顯皺紋,但也不難看出年輕時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江寧趙氏,見過顏大人。」婦人向上座顏查散福身施禮道。

  「趙夫人不必多禮。」顏查散撇了一眼呈五體投地粽子狀撲地的白玉堂,嚥了嚥口水,忙抱拳回道。

  江寧婆婆又望向裴天瀾:「見過裴老莊主。」

  「嘿嘿,趙夫人來啦。」裴天瀾眉開眼笑,一臉傻像,剛剛樹立的德高望重高人範兒早就去了爪哇國。

  「乾娘。」陷空四鼠起身,齊齊施禮。

  「見過江寧婆婆。」裴慕文垂首抱拳。

  「好、好!」江寧婆婆面帶笑意一一頷首。

  「丁家莊丁兆蕙(丁兆蘭),見過欽差顏大人,裴老莊主。」

  緊隨江寧婆婆身後,又有兩道人步入大廳,五官樣貌一模一樣,膚色一白一暗,神色一個沉穩、一個爽朗,可不正是大家的熟人——丁家莊丁氏雙俠丁兆蘭和丁兆蕙兩兄弟。

  丁兆蕙一邁進大廳,瞅著先是白玉堂一陣大笑:「哈哈哈,五弟這是練得什麼功啊?難不成是——粽子功?」

  「丁二,你給五爺我閉嘴!」白玉堂面紅耳赤,一個鷂子翻身跳起,可惜全身都被捆龍索纏緊,這一蹦,就好似一根臘腸從地面上彈了起來,說不出的好笑。

  廳內已經有人悶笑出聲。

  若是平常,這脾氣暴躁的小白鼠定要揪住笑出聲之人好好收拾一番,但此刻可顧不得這些,而是好似彈簧一般彈蹦至江寧婆婆身側,眉眼彎彎,扭音討饒:「娘~~」

  這一聲娘叫得……那叫一個婉轉悠揚繞樑三日,聽得廳內見多識廣的眾位英雄豪傑齊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哎呦,這會兒知道叫娘了?」江寧婆婆瞅了一眼白玉堂,高挑柳眉,「也不知道是誰一聽見我老婆子聲音就落荒而逃啊?」

  「那是孩兒見到娘來了,心裡高興——嘿嘿,不是有句話叫高興得一蹦三尺高嘛!」白玉堂一波三折聲線中透著三分無賴,七分撒嬌。

  「小崽子嘴挺甜啊!」江寧婆婆用兩根手指狠狠將白玉堂一張俊臉扯成一張麵餅,「可惜今兒就算你嘴上抹了蜜也沒用,誰讓你小子三年都不回江寧酒坊來看我老婆子一眼,今日老婆子非要把你綁在這晾上三兩月,讓你這吃奶不記恩的小崽子好好長長記性。」

  說到這,突然柳眉一豎,雙眼餘光向躍躍欲試準備上前幫忙的陷空四鼠凌厲一掃,「你們四個誰也不准來求情,否則老婆子就把你們五個捆在一起掛在房樑上當臘腸!」

  盧方瞬間回座,徐慶乾笑撓頭,蔣平淡定搖扇,剛起身的韓彰在原地滴溜溜轉了個圈,嘿嘿一笑:「乾娘,咱們就是起來溜躂溜躂,活動活動筋骨。」

  「這才乖!」江寧婆婆一臉慈愛點點頭。

  「丁老大、丁老二,自己隨便坐。」裴天瀾隨口道,然後滿臉堆笑朝江寧婆婆招呼,「趙夫人,來來來,過來這邊坐。」

  說著,一屁股把裴慕文擠到了一邊。

  裴慕文神色自若,向江寧婆婆一抱拳:「江寧婆婆,請上座。」

  「還是裴家小子懂事。」江寧婆婆點點頭,一扯捆龍索,將行動不便的白玉堂一起拽上前,四平八穩坐好。

  「趙夫人這一路累不累啊?老漢早已備好了廂房,房間裡都是你喜歡的擺設,這次你一定要多住幾日……」江寧婆婆一落座,裴天瀾立即開始上前套近乎,那熱乎程度簡直都能烤紅薯了。

  於是,屋內便成了兩位老前輩旁若無人聊天交流感情,一個捆成粽子狀的錦毛鼠白玉堂立在一旁臉紅冒汗乾著急,還有其餘一眾大眼瞪小眼在旁圍觀,情形不可謂不詭異。

  金虔暗暗咂舌,轉頭四望,但見顏查散垂頭喫茶,展昭低眉品茗,雨墨繼續裝石頭樁子,艾虎——一雙大眼睛滴溜溜亂轉,最後盯在了自己身上,探過腦袋,壓低聲音道:

  「金兄,你絕不覺得這裴老莊主有點怪啊?」

  怪?!艾虎你也太厚道了,這分明就是……

  「有點老不正經!」艾虎突然悄聲冒出一句。

  「噗!」坐在金虔鄰座的某護衛不小心噴出一口茶。

  金虔豁然瞪大細眼,死死盯著艾虎。

  喂喂,艾虎同學,你這話說得——也太不給武林盟主面子了吧?!

  艾虎一看金虔表情,忙擺手悄聲道:「這不是俺說的,是俺師父說的。」

  「你師父?」金虔吸了口氣,「敢問艾兄的師父是……」

  「俺師父不讓俺說!」艾虎一臉神秘道,「因為俺師父說他為人太老實,說話太實誠,所以在江湖得罪了許多道貌岸然的小人,怕俺報出師門會惹禍上身!」

  金虔暗暗抹汗:艾小虎同志,僅憑這兩句話,就充分證明你師父是個廣拉仇恨的毒舌高手啊?

  「想來艾虎的師父是位高人。」展昭放下茶盞,慢聲道。

  「嘿嘿,」艾虎一臉憨厚,咧嘴一樂,「俺師父也總說自己是高人,稱自己是那個……那個……」一拍腦門,「對了,說自己猶如高嶺之花,高潔俯世,奈何世人目拙,害的他知己難尋,心中傷感無限……唉,這些彎彎繞繞咬文嚼字的話,俺其實記得不大清楚啦。」

  額滴神啊,為啥一個聽起來這麼顧影自戀惺惺作態的傢伙會養出艾虎這種瀕臨絕種的憨厚淳樸徒弟?!這不科學!!

  金虔心中暗暗吐槽。

  「喂喂,金校尉。」一個聲音突然冒了出來。

  金虔抬頭一看,正是剛剛在艾虎旁邊擠坐的丁兆蕙正使勁兒朝自己揮手。

  「丁二哥?」金虔納悶。

  丁兆蕙指了指對面。

  金虔抬眼一看,只見對面的蔣平正直直望著自己,一雙黑亮豆豆眼上下翻轉,顯然是正在運行眉目傳情這個高難度動作。

  金虔做出一個疑問表情。

  蔣平用羽毛扇尖指了指金虔,又指了指白玉堂。

  金虔順著蔣平所指方向望去,但見那邊裴慕文幾次欲為白玉堂求情,卻都被江寧婆婆的冷眉擋了回來,更不幸的是,還換回白玉堂白眼數枚。

  金虔恍然,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水耗子你的意思是讓咱去求情?!

  對面蔣平點點頭。

  這個……

  金虔不禁將目光移向了某貓。

  白耗子正牌相好貓兒大人還四平八穩坐在這喝茶,咱一個豆芽菜越俎代庖是不是不大合適啊?

  「此乃白兄的家事,外人不易插手。」展昭垂眼品茶道。

  「展大哥說的對。」艾虎在一旁小聲補言,「聽說這江寧婆婆性格爽辣,凡得罪她的人定會讓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江湖上響噹噹的母老虎霸王花,金兄咱們還是莫要觸這個霉頭的好!」

  「咳。」那邊展昭輕咳一口茶。

  金虔滿頭黑線:「艾兄,這些話難道又是你那師父說的?」

  艾虎使勁兒點點頭:「俺師父說的,肯定沒錯。」

  金虔滿頭黑線,抬眼望了一眼蔣平,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蔣四爺,不是咱不幫忙啊,問題是那位可是連白耗子、武林盟主、陷空島四鼠都不敢得罪的神人,咱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那邊蔣平皺了皺眉,豎起扇子遮住他人目光,另一隻手朝金虔豎起一根手指。

  嗯?

  啥意思?

  金虔不解。

  那邊蔣平又加了一根手指。

  金虔突然福至心靈,恍然大明白:

  這是在報價啊!也就是只要解救白耗子成功,就有二兩……不不不、白耗子怎麼能這麼便宜,少說也是二十兩銀子解救費。

  想通了這一點,金虔頓時來了精神,唰一下豎起了五根手指。

  收費五十兩,否則免談。

  蔣平愣了愣,搖搖頭,豎起四根手指。

  金虔毫不退讓,堅持五根手指不動搖。

  最後蔣平妥協,一臉沉重點了點頭。

  金虔頓時細眼放光,擼了擼袖子,緊了緊腰帶,深吸一口氣,揪住展昭的衣角,壓低聲線:

  「展大人!」

  展昭望向金虔,眉峰微皺。

  「白五爺一路勞心勞力破案拿凶,護送欽差,功不可沒,於情於理咱們也不該袖手旁觀……」

  展昭神色未變,但周圍溫度已有下降之勢。

  金虔一縮脖子:「其實剛剛蔣四爺說願意出價五十兩讓咱們幫五爺,屬下以為,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咱們開封府捉襟見肘許久,任何開源節流的機會都不應該錯過……」

  金虔越說越小聲,越說頭越低。

  唉,這藉口咱自己都聽煩了,貓兒定是不肯理會的。

  可惜垂著腦袋的金虔卻是錯過了展昭黑眸中一閃而逝的溫潤笑意。

  「展昭見過江寧婆婆。」朗朗嗓音從身側響起,驚得金虔猛一抬頭。

  只見展昭竟已起身,挺拔身姿如松直立,正雙手抱拳向江寧婆婆施禮。

  廳內突然靜了下來。

  眾人目光皆射向廳內那抹筆直藍影身上。

  「夠爺們!」丁兆蕙挑起大拇指。

  陷空四鼠面色稍慰。

  「你就是南俠展昭?」江寧婆婆將展昭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微眯雙眼,點點頭,「果然如江湖人說得一樣,眸正神清,溫文儒雅。」

  「江寧婆婆過獎了。」展昭抱拳。

  「怎麼……」江寧婆婆掃了一眼身側白玉堂,「南俠也想為這小崽子求情?」

  展昭垂首,恭敬道:「展昭本不該插手白兄家事,只是……」頓了頓,展昭抬眼,雙眸黑爍若星,「白兄一路勞心勞力破案拿凶,護送欽差,功不可沒,展昭於情於理也不應袖手旁觀。」

  「貓兒……」小白鼠顯然有些感動。

  喂喂,貓兒你咋盜用咱的台詞啊?金虔頭竄黑線。

  江寧婆婆點點頭,一臉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白玉堂,又望向展昭,輕佻眉峰問道:「展昭,老婆子雖然久居江寧,但也聽說這小崽子曾為了你那御貓的封號大鬧汴京,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如今我老婆子教訓他,你卻反而來求情——」

  說到這,一雙柳眉猝然豎立,氣勢瞬增,「說實話,老婆子我行走江湖多年,還真沒遇見過像南俠展昭這般心胸寬大既往不咎的『好人』。」

  此言一出,莫說展昭和其他諸人,就算遲鈍如金虔,此時也覺出不對勁兒了。

  這江寧婆婆的說辭乍一聽都是在誇獎貓兒、批評小白鼠,可這話裡話外透出的語氣和味道,咋聽著這麼彆扭呢?

  慢著,這場景怎麼有種違和的熟悉感?!

  金虔細眼一轉,豁然明朗:

  買糕的,這不就和電視劇裡那些未來婆婆給未過門媳婦下馬威的場景一模一樣嗎?!

  「娘!」白玉堂俊容一沉,「你這是做什麼?!」

  江寧婆婆卻是忽略白玉堂,只是一臉正色瞪著展昭,好似一定要等到展昭的回答才肯罷休。

  展昭清俊容顏漸漸肅凝,慢慢開口:

  「展某只記得,錦毛鼠白玉堂與展昭同生死、共患難,是展昭可託付性命的刎頸之交!」

  朗音明澈堅定,字字擲地有聲。

  江寧婆婆不禁一怔。

  「貓兒……」白玉堂眼圈微紅。

  未料展昭忽然又是一笑:「何況白兄乃是胸懷坦蕩的正人君子,又怎會因小小的貓鼠名號為難展某呢?」

  「臭貓!」白玉堂的感動頓時變作了炸毛。

  江寧婆婆定定望了展昭半晌,臉上漸漸顯出慈和笑意:「你這孩子……果然是難得一見的正人君子,如此,老婆子我就放心了。」說到這,又掃了一眼白玉堂,提聲道,「好,就沖南俠的面子,娘今兒就先放過你這小崽子!」

  說完,手腕一抖,收回捆龍索。

  「娘!」恢復自由的白玉堂反倒是一臉不高興,「您怎麼胳膊肘向外拐,聽一個外人的……」

  「什麼外人?」江寧婆婆一瞪眼,「明明是自己人!」

  「五爺我和這臭貓才不是什麼自己人……」

  「行了吧,奶娘我還不知道你?」江寧婆婆翻了一個與白玉堂九成相像的白眼,「從小就是死鴨子嘴硬,你若不是將展昭當成莫逆好友,又怎會放著陷空島的清閒日子不過,反而巴巴得跑到開封府跟前跟後去幫他?!哼,對你奶娘我也沒見你有這麼用心啊!」

  「我!」白玉堂一張俊臉頓時漲的通紅,忙跳腳解釋道,「娘你胡說什麼,我、我是去幫包大人,和這隻臭貓沒關係……」

  江寧婆婆一臉不相信瞥了一眼白玉堂,扭頭望向展昭,笑意暖暖:「南俠莫怪,這小崽子從小就是這脾氣,刀子嘴豆腐心,他嘴上雖然處處不饒人,可心裡卻是真真兒的對你好的。」

  「誰對這臭貓好啊啊!!」白玉堂的叫囂聲已經淪為背景音。

  展昭望了一眼已然惱羞成怒的白玉堂,勾唇一笑:「展昭知道的。」

  日暉斜灑,藍衣青年眉舒眸澈,笑映霞光,一瞬間,眾人好似見那千里花影嫣疊,又似聽得竹露滴荷清響,當真是:春風一笑,風姿無雙。

  江寧婆婆愣住,白玉堂聲音啞然而止,裴氏父子呆了,陷空四鼠發怔,顏查散垂眸,丁氏雙俠一個扭臉一個低頭,總之眾人表現皆有些詭異。

  而唯三未被波及的就是和展昭坐在同方只能看見展昭側面或背影的金虔、艾虎以及雨墨三人。

  「金兄,為啥大家突然都呆了?」艾虎一臉不明問道。

  「因為展大人剛剛放了一個大招!」金虔低聲道。

  「啥?啥大招?俺咋沒看見?」艾虎驚詫。

  「這可是展大人看家的本事,名為『春風一笑必殺技』,凡出此招,就是範圍攻擊、瞬間清空敵方血槽,稱得上是秒殺級別的無敵絕技!」金虔一本正經解釋道。

  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這一片詭異寧靜的大廳裡卻是分外清晰。

  「金虔!」展昭二號招牌絕技冷氣發射成功。

  不幸陷入不可名狀的恍惚狀態的眾人立時清醒。

  頓時拍胸的拍胸,喝水的喝水,搖扇子的搖扇子,乾咳聲此起彼伏。

  白玉堂反應最是神奇,回神後的第一件事兒竟是瞪向一臉餘驚的裴慕文,又是呲牙又是瞪眼。

  裴慕文苦笑扶額。

  「咳,南俠真是好相貌。」江寧婆婆半晌憋出一句後迅速轉移話題,望向金虔問道,「這位小兄弟倒是見解獨到,不知姓甚名何?」

  金虔忙起身向江寧婆婆一抱拳,提聲道:「晚輩金虔,見過江寧婆婆。」

  「你就是金虔?開封府的那個人稱有捉鬼通神之能的金校尉?」江寧婆婆雙眼睜大。

  「咳……這個……」金虔乾笑,瞄了一眼展昭。

  展昭清咳一聲:「都是江湖上朋友謬讚。」

  「小金子的本事可大著呢!」突然來了精神的白玉堂上前推薦道,「莫說捉鬼通神,就連卜卦算命也都熟得很吶。」

  「哦?這你又知道了?」江寧婆婆挑眉。

  「那是自然,我和小金子那可是過命的交情!」白玉堂一拍胸脯。

  金虔乾笑:「白五爺過獎了。」

  江寧婆婆瞄了一臉莫名自豪狀的白玉堂,點點頭道,「老婆子我這幾日正打算將我的江寧酒坊好好修葺一番,不如就請金校尉給我好好看看風水。」

  「好好好,老漢我這幾天也打算在山上開闢一座新農莊,小子你也給老漢我瞅瞅方位。」裴天瀾也湊趣道。

  「這個……」金虔暗暗抹汗。

  「小金子肯定沒問題。」白玉堂一副胸有成足模樣。

  「盡力就好。」展昭來了一句神補刀。

  喂喂,你們這一貓一鼠要不要這麼默契地落井下石啊?咱好端端一個現代有為青年,咋突然又多出風水先生這個技能了?

  金虔滿頭冒汗,正在一籌莫展之際,突然一個護院急匆匆走進大廳,給金虔解了圍。

  「稟莊主,麒麟門門主來訪。」

  屋內霎時死寂一片。

  啥?麒麟門門主?!

  麒麟門門主不應該是那種壓軸Boss最後才出場的角色嗎?咋一開始就冒了出來?!

  金虔十分不解,暗道神奇:

  莫說金虔不解,眾人也皆是面面相覷,一臉驚詫。

  裴天瀾和江寧婆婆對視一眼,同時望向顏查散。

  顏查散神色凝重,點了點頭。

  裴天瀾頷首,提聲命道:「有請!」

  護院領命退下,不多時,便帶領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大廳門前。

  眾人不敢怠慢,皆是打起十二分精神閃目觀望。

  豈料第一人剛邁入正廳,眾人便是大吃一驚。

  不為別的,只因來人穿著打扮實在太過搶眼,給眾人造成了十分強烈的視覺衝擊。

  見此人,不惑年紀,發福身形,紅面長鬚,鬢略斑白,身著鏤金百蝶雲錦寬袖袍,腳穿錦上添花絲錦靴,七色香珠瓔珞環綴半身,一根騷包豔緋絲帶從高挑髮髻直垂腰間,隨行而動,分外妖嬈,當真是姹紫嫣紅,繚亂斑斕。

  總之,在看到此人之後,大家整個人感覺都不好了。

  而對於金虔來說,如此五光十色絢麗多彩風騷無限風華絕代徐公半老的人物從古至今自己也就認識這麼一位。

  「一枝梅的師兄——花花公子?!?」金虔震驚。

  「是百花公子。」展昭糾正。

  但見那百花公子身形一側,謙恭彎腰,提聲道:

  「有請麒麟門門主大駕!」

  眾人這才勉強將目光從百花公子轉移到後一位邁入門檻的人身上。

  但見此人,一身蒼青盈墨衫,質料素淨得毫無一絲雜質,陽光之下,甚至能看到流水一般的光華在袖口襟邊隱隱燦動,腰橫墨玉盤雲帶,下綴赤血心玄瓏佩,腳踏銀絲鑲邊短靴。這一身猛一看去雖然毫不打眼,但細細一辨,卻是處處透著素貴高雅,精美窮工,比百花公子那一身花哨簡直高了不知多少個檔次。

  再看此人樣貌,膚若麥色,眉似橫川,瓜子臉型消瘦,薄唇藏勾含笑,目長眼尾翹,眸黑睛點星,眉宇間帶三分英氣,眸光中卻含七分陰黠,有一詞可表:亦邪亦正。

  哇塞,看來此次麒麟門當真是來勢洶洶啊!光看這麒麟門門主這身行頭的檔次,就可以和陷空島天下第一莊打個平手。

  金虔一臉淡定暗自評估。

  而比起金虔,其餘諸人可就不淡定多了。

  「黑妖狐智化?!」韓彰第一個跳起來驚呼。

  「你小子怎麼淪落到麒麟門去了!!」丁兆蕙第二個蹦起身大叫。

  其餘眾人也是臉色十分不善。

  「黑妖狐智化?」金虔悄聲問旁側的展昭,「展大人,此人是何來歷?」

  為何大家都如此吃驚?而且聽名字好似還挺難纏!

  展昭眉頭深鎖,正欲回話,突然,第三聲驚叫從金虔身側爆出。

  「師父?!!」

  艾虎一臉慘白盯著那黑妖狐智化驚叫道。

  誒誒誒?!

  難道這位就是艾虎口中毒舌冠絕天下的師父大人?!

  金虔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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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7:19 |只看該作者
天下第一莊 第三回 詭陰妖狐遭人恨 擂台首戰見怪魔

  黑妖狐智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若在江湖上做一個調查問卷,根據答案重複出現的頻次排名,估計前三名排序如下:

  第一位:嘴毒!

  江湖人人皆知,黑妖狐智化此人的說話風格就是:打人專打臉,損人專揭短,十句話裡有九句能氣死人,還有一句——能氣活死人!

  第二位:臭美!

  江湖傳說,黑妖狐腳上的布襪,定要每日在晨光初現之時以江南卿桂坊三兩銀子一瓶的一品桂香熏三遍後方能上腳,由此可見此人對於「美」之一字的追求是多麼的吹毛求疵。

  第三位:黑狐狸精!

  江湖人人皆道,智化此人心思玲瓏、智謀無雙,堪比開封府公孫先生、陷空島蔣四爺,可與這二人大為不同的是,此人好謀陰,人詭詐,最喜厚黑之道,一言以蔽之:陰你沒商量。

  關於武功……好吧,幾乎無人見識過黑妖狐智化的真功夫,因為基本在他認真出手之前,一張臭嘴加一條毒舌就已將對手氣得七竅生煙喪失理智而被其一舉拿下。

  至於人緣……

  此人在江湖上的地位基本與過街老鼠持平——人人喊打,而據江湖傳說唯二可能與此人有幾分交情的朋友對其評價是:

  韓彰:「狗屁,我才不認識那隻嘴臭的黑狐狸精!」

  丁兆蕙:「我堂堂丁二爺和那隻娘娘腔狐狸精怎麼可能是朋友?!這是誰傳的謠言?若是讓我丁二爺逮到,定拔了他的舌頭、抽了他的筋!」

  以上答案,是後來金虔從智化的各類評價中去偽存真刨根問底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結出來的……

  啥?為啥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那是因為,凡是說到黑妖狐智化,諸人十句話中有八句都會充斥著諸如問候母上父宗祖上十八代的詞彙——感嘆類修辭略顯豐富……

  咳咳,扯遠了,總之,此時此刻,金虔對黑妖狐智化的第一印象除了艾虎之前給自己描繪的「毒舌」外,就僅有一個詞:

  ……欠扁……

  此人一進門,除象徵意義給裴天瀾虛報一拳當做施禮外,對其他人,包括顏欽差在內,皆是無視;至於處於驚詫狀態的韓彰、丁兆蕙及自己的徒弟艾虎,更是無視中的無視。

  然後,在掃視一圈屋內人員陣容後,智化長嘆一口氣,出口就是一句古語:「孔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在下遠道而來,誠意拳拳,竟無高座好茶相待,當真是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這傢伙說話咋聽著這麼難受啊?

  金虔眉頭跳了跳。

  但智化第二句話一出口,金虔就發現自己錯了——這人分明是來找打的吧!

  「堂堂天下第一莊,竟是連先賢待客之道都不知的一群武夫粗莽,還敢妄稱百年武林世家,真是江湖之悲,嗚呼哀哉!」

  一室死寂。

  就連向來以沉穩著稱的展昭和心思玲瓏難測的顏查散眼皮都有些亂跳,更別提屋內其餘眾人了——

  個個臉上皆顯出一種「好想踹這人一腳!忍不住了,讓我先踹!」的奇妙表情。

  脾氣暴躁的白玉堂怒拍桌案而起,卻被江寧婆婆拽了回去。

  脾氣更暴躁的裴天瀾瞬時吹鬍子瞪眼,但被顏查散壓住了胳膊。

  裴慕文適時上前一步,向智化一抱拳,勾出一個和善笑臉,提聲道:「原來是智化兄弟,久仰久仰,來人,看座、上茶!」

  話音未落,就見一隊丫鬟款款入廳,擺椅放几,端茶倒水,舉止行雲流水,賞心悅目,不過片刻,就在忠善堂正中央為智化和百花公子設好了座位。

  只是那位置,怎麼看都和包大人升堂審案時嫌犯跪的位置有幾分神似。

  百花公子面色陰鬱,智化倒是一臉無所謂,撩袍落座,展平衣襟,慢條斯理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望了一圈眾人的泛黑臉色,疑惑道:「諸位英雄為何如此沉默?」眸光一閃,又瞭然道,「啊!莫不是適才在下言語間有所冒犯,所以害諸位難堪了?」

  眾人臉皮抽動,韓彰第三個拍案而起,正想開口,卻被那智化搶先道:

  「唉,智化為人耿直,不是有意為之,還請諸位英雄海涵。」

  說著,起身環轉一週,一一抱拳賠罪施禮,把眾人已經衝到嘴邊叫罵之語又給硬生生憋了回去。

  這簡直就感覺像吃了個蒼蠅還不能吐出來似的——反胃啊……

  金虔頭冒黑線。

  裴天瀾、白玉堂、外加韓彰、丁兆蕙已是一副怒氣瀕臨爆發的表情。

  於是,又是還算平靜的裴慕文開口提問,但是語氣已透出森森冷意:「麒麟門門主今日前來,可是與裴家莊商討明日擂台對戰之事?」

  智化望向裴慕文,淡笑頷首,就在眾人以為他要回話之時,卻見他又慢吞吞坐回高椅,姿態優雅捋順衣褶,端茶喝了一口,才緩聲回道:

  「在下今日前來,是特以鑑寶大會為契機,與天下第一莊打一個賭!」

  「打賭?!」眾人皆是一愣。

  裴慕文眉頭一皺,望向裴天瀾。

  裴天瀾面色漸凝,起身肅聲問道:「此言何解?」

  智化放下手中茶盞,目光直直射向裴天瀾,亦正亦邪的面容之上,竟出現出一抹不搭調的堅定神色:

  「以擂台對戰勝負為賭,若麒麟門勝,可得藏寶圖,天下第一莊不可再插手麒麟門、襄陽王之事;若天下第一莊勝,麒麟門從此不再踏入江湖半步!」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驚,屋內頓時靜得連蚊子哼哼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這、這人剛剛說啥?

  他、他好像說了襄陽王?

  誒誒?!這不是相當於他自己已經承認麒麟門是效忠襄陽王的?!

  「怎麼?看樣子諸位很是吃驚?」智化臉上顯出一抹輕蔑笑意,「事到如今,在下以為——他奶奶的咱們就都別裝大頭蒜了吧!」

  誒?

  剛剛還是文縐縐古雅颱風,咋突然就變街頭混混罵仗風格了?!

  金虔大吃一驚。

  而讓眾人更為吃驚的還在後面。

  但見智化緩緩刮著茶碗,從表情到動作,皆透著一股子淡然雅緻味道,可說出口的台詞卻是語不驚人誓不休:

  「麒麟門是為襄陽王效力各位是知道的;裴家莊、開封府、顏欽差要協助皇上老兒撂倒襄陽王也不是啥秘密;這鑑寶大會乃是為了將麒麟門一網打盡所設的陷阱在下也是知曉的。」

  說到這,智化啪一聲將茶盞放在桌上,橫眉一挑,「若不是主上看上了那張勞什子藏寶圖,我麒麟門就算腦袋被驢踢了也不會來陪你們玩什麼打擂台的無聊遊戲!」

  第三次寂靜。

  從此人入廳之後,這是造成的第三次寂靜境況。

  而此次,帶給眾人的震感顯然是最劇烈的。

  環視望去,但見「瞠目結舌、目瞪口呆、不可置信」這等同類表情在眾人臉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有沒有搞錯啊!

  這人咋劈裡啪啦倒豆子似的啥啥啥都說出來了啊?!

  這、這陰謀變陽謀,陷阱變餡餅,這、這齣戲還咋唱下去啊啊啊啊?!

  金虔突覺背後陣陣發冷,貌似有一股、不很多股和某貓招牌殺氣類似的氣焰在屋內漸漸升騰。

  細眼四下一掃眾人的神色目光,就算金虔不懂武功,此時也明白在座諸人都動了殺機。

  金虔甚至都能感到身側展昭身上的凜凜寒氣變成了嗖嗖的風刀子,蹭蹭往外亂冒。

  哎呦呦,那個啥狐狸精的,您老自求多福吧。

  金虔一邊在心裡劃十字,一邊向某狐狸精投去憐憫的一眼。

  可這一看,金虔又愣了。

  但見那黑妖狐智化一臉淡定,毫無半絲慌亂,眼梢高挑若飛,嘴角邪笑更勝:「怎麼?想殺人滅口?」搖搖頭,惋惜道,「可惜啊可惜,你們殺不了在下。」

  「殺不了?」白玉堂手提畫影寶劍緩緩起身,冷笑聲聲,「就算你有觀音如來護體,五爺我也照樣能把你卸成八塊!」

  「在下自然沒有神佛護體,不過……」智化微微一笑,用茶水潤了潤唇,撇了一眼旁邊的百花公子。

  百花公子風騷一甩頭髮,冷笑一聲:「難道各位已經忘了那八大鏢局、十大武堂中身中劇毒的一百三十六位江湖兄弟?」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悚然一驚。

  金虔更是一個激靈。

  一百三十六人?!身中劇毒?什麼人?

  啊呀!難道是之前裴慕文說得那些江湖上因嘲笑麒麟門而被下毒陷害的小門派?

  額的耶穌天神,原以為不過是麒麟門的殺雞儆猴之舉,沒想到還有後招在這裡!

  「果然是你們……」裴慕文聲線冷凝,一雙狹長雙目微微眯起,兩道寒光在眸中閃爍不定。

  就見百花公子繼續洋洋自得道:「那一百三十六人,個個所中毒性不同,且都距毒發不足七日。若是你們應了我們門主的賭約,麒麟門立刻飛鴿傳書命各個下屬分堂為他們奉上解藥,若是你們不應……嘿嘿……」

  「一百三十六人,毒發之日近在眼前,又分散各地,路程遙遙,即便是醫仙顯世,毒聖現身,只怕也是分身乏術,無法一一救治吧……」智化看了一眼金虔,慢聲細語插了一句。

  好一招釜底抽薪!如此,咱這個醫仙毒聖弟子基本也就成擺設了。

  金虔頭頂冒出一層薄汗,好似在智化身上看到了黑化版的公孫竹子。

  展昭劍眉深鎖,望了金虔一眼,輕輕按一下金虔肩膀,輕聲道:「金虔你並非聖賢,莫要多想。」

  金虔一臉凝重點點頭。

  咱沒資格多想啊,一百多號人吶,就算把咱全身上下的解藥丸子都送出去,也不夠人家塞牙縫的啊!若萬一又是那種需要咱的血做藥引才能解的毒……讓咱算一算,如果一份解藥需要十毫升血漿、那一百多三十六份解藥則需要——咳咳……

  金虔一抹頭頂冷汗,望向裴天瀾:

  武林盟主大人,體現你個人魄力人格魅力自身風格的時候到了!俗話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何況人家來的還是一把手領導,咱可不能失了江湖正道的臉面啊!

  「如何?」智化直直望著裴天瀾,「賭不賭?」

  裴天瀾面色沉凝,望了一眼顏查散。

  顏查散眉頭一皺,定聲道:「請裴老莊主做主。」

  裴天瀾又望了裴慕文和江寧婆婆一眼,江寧婆婆眯眼,裴慕文沉一頷首。

  裴天瀾一拍桌案:「格老子的,老漢我賭了!」

  「好!裴老莊主果然爽快!」智化擊掌笑道。

  「且慢!」蔣平突然起身,向裴天瀾一抱拳,「裴老莊主,此人所言不可信!」

  眾人頓時皆望向蔣平。

  「蔣四爺何出此言?」智化挑眉。

  「既然閣下已經把話說開了,蔣某也就不繞彎子了。」蔣平定聲道,「閣下雖為麒麟門門主,但眾所周知,麒麟門背後真正的主人乃是襄陽王,你不過是襄陽王手下一枚棋子,如何能做主?」

  是啊是啊,這襄陽王又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萬一麒麟門輸了之後說此賭約不過是這隻黑狐狸精擅自行動的個人行為,來個翻臉不認;甚至棄車保帥,殺人滅口,死無對證,那咱們豈不是白忙活了?

  金虔環視一週眾人表情,估計大家此時和自己是同一想法。

  「蔣四爺果然心思細膩、思慮周全。」智化挑眉,「不過在下既然敢開這個口,就自然能做這個主!」

  蔣平輕笑一聲,搖頭:「信口開河,不足為信!」

  智化勾起笑意:「明日開擂之前,在下願在欽差大人與珍岫山莊見證之下與天下第一莊歃血立盟!」

  此言一出,眾人皆沉默不語。

  就連蔣平似乎也無言以對。

  金虔一旁聽得十分莫名,暗自嘀咕:

  歃血立盟?啥東東?有沒有法律效力啊?話說就算有法律效力也沒啥用啊,到時候襄陽王連朝廷都要反了,還管你什麼大宋律法嗎?

  「歃血盟書,天地為證,牢不可破!若違之,便是逆天道,反倫常,定遭五雷轟頂之罰!」智化字字清晰,「蔣四爺,如此——你可還有疑問?」

  額!居然還有這麼高端的東西?這也太不科學了吧!

  金虔圓瞪細眼。

  蔣平眯起豆豆眼,靜靜盯著智化半晌,才虛一抱拳,回身落座。

  智化微微一笑:「看來蔣四爺是已然信了在下的誠意。那現在可否讓在下向諸位說一說這擂台戰的規矩。」

  「規矩?」蔣平狐疑眯眼,「莫不是門主對此次擂台對戰還有什麼獨到的見解?」

  「那是自然!」智化一臉理所應當道,「在座諸位都是江湖上頂尖的高手,若論單打獨鬥,天下間能與諸位比肩者可謂是鳳毛麟角。而在下這麒麟門成立時日尚短,根基不牢,高手寥寥,偏又受主上重命,必得此藏寶圖……唉,若不用些取巧的手段提高勝率,在下可沒法向主上交待啊。」

  這人,簡直是、簡直是——讓人恨得牙根癢癢啊!

  金虔暗暗咬牙,其餘眾人默默切齒。

  「廢話少說,你有什麼要求一併說了便是,在這磨磨唧唧的老漢我聽著心煩!」裴天瀾一拍桌子怒道。

  「裴老莊主果然好魄力。」智化笑一抱拳,「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明說了。」頓了頓,繼續道,「此次擂戰分為三日,每日對戰三局,合計勝兩局者為當日勝方;三日後,合計勝兩日者,便獲勝。」又掃視一圈,「如何,在下這規矩可還公平?」

  誒?聽起來還真挺公平的。

  金虔驚詫。

  眾人也有些意外。

  「如何判定輸贏?」蔣平眸光一閃,追問了一句。

  「自然是由珍岫山莊莊主甄長庭判定。」

  眾人聞言不由面露驚詫之色。

  誒?珍岫山莊不是咱們這邊的人嗎?這傢伙難道就不怕珍岫山莊吹黑哨?

  金虔二次驚訝。

  「難道門主就不怕珍岫山莊錯判?」蔣平則是直接將疑問問出了口。

  「錯判?」智化好似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輕聲笑了起來,「珍岫山莊,百年以來,在江湖上地位超然、屹立不倒,憑的可不僅僅是辨識天下寶器的本事,還有從未失誤的精準眼力,以及一言九鼎一字千金的信譽。若珍岫山莊能錯判,那天下恐無能信之人了!」

  此言一出,眾人突然對這黑狐狸精有了一釐釐刮目相看的感觸。

  「何況,在下還有那一百三十六位江湖兄弟幫襯……」智化眉梢挑了挑。

  適才那一毫毫的感觸立刻化為烏有。

  「難道門主所說的規矩只有這些?」裴慕文提聲問道。

  「差不多吧,」智化頓了頓,「不過在下還有幾個小要求……」

  「黑狐狸精你他娘的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丁兆蕙終於忍不住了,破口大喊道。

  「唉,何必如此心急?」智化一臉無奈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道,「罷了,想必你們這些草莽之輩自是無法領會何為吟風談月之雅,細語慢慢之味……」

  「小金子,五爺我記得你上次提過你有一種藥能讓人口吐實言,是什麼名字來著?」那邊的白玉堂突然高聲問出一句。

  金虔一怔,剛要回話,卻被身側的展昭佔了先。

  「展某記得是叫三屍腦神丹,服後屍蟲入腦,噬咬腦髓,苦不堪言,痛不欲生之際,自然字字實話。」

  清朗嗓音如玉珠滾盤,明澈悅耳,卻在字裡行間,隱有寒煞之氣冷森湧動。

  「臭貓的記性果然夠好。」白玉堂輕笑一聲,桃花眼中冰寒光芒乍然四射,直直射向黑妖狐智化,「閣下可是想親身試藥?」

  智化面色漸漸沉凝,眸光掃過展昭、白玉堂,最後看了一眼金虔,眉梢一挑:「在下還有三個要求:其一,擂戰之時,每人只可一戰,不可連戰。」

  眾人一怔,隨即恍然,面色皆沉下三分。

  金虔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關鍵:

  每人僅能對戰一場,也就是說——即便是如裴天瀾這等頂尖高手,在此次擂台戰中最多只能獲勝一局,而不能憑藉其高超武藝連勝,即是說,絕頂高手對擂戰的影響力被大大削弱了。

  「其二,每一戰,皆由我方登台打擂之人決定擂戰內容,規定勝負標準。」智化繼續道。

  眾人先是一怔,緊接著便是萬分惱怒。

  金虔臉皮一抽,暗道:

  這豈不是說——比什麼、是對方說了算,戰到什麼程度才算贏也是對方說了算,比賽內容和規則都是對方定的,咱們就算有個裁判——而且是個有百年信譽口碑絕不徇私的公正裁判——嘖!根本是形同虛設啊!而且、萬一……人家要比什麼炒菜做飯蒸豆包洗衣燒水刷馬桶之類的,那咱們豈不是要抓瞎了?!

  「這不行!」韓彰一拍桌子,「萬一你尋一個廚娘過來與我們比試蒸飯炒菜,那我們焉有勝算?!」

  英雄所見十分略同啊!韓二爺。金虔默默點贊。

  智化愣了愣,摸了摸下巴,恍然道:「這倒是個辦法……」

  「你這個狐狸精還真想這麼幹啊?!」丁兆蕙怒髮衝冠。

  眾人更是齊齊對智化露出萬分鄙夷的表情。

  喂喂,那豈不是變成了一場沒下限的擂台戰?!

  金虔抹汗。

  「哈哈哈哈……」智化撫掌大笑道,「諸位放心,雖然我們各為其主,但智化畢竟還是個江湖人,這比試內容自然都是江湖功夫,不會偏到旁處去。」

  眾人看著智化的神情中全是一句話:我們信你才有鬼了!

  「咳,」智化乾咳一聲,「麒麟門可沒有閒錢養什麼廚娘之類的閒人……」

  眾人依然半信半疑。

  「門主適才說有三條要求,不知最後一條是什麼?」蔣平提聲問道。

  「其三就是,雙方擂戰人選都登台後,才可公佈對戰規則,規則一旦決定,不可更改,對擂之人也不可更換。」

  眾人外加金虔的臉色同時變作黑色。

  這一條……若是和前兩條聯繫起來一想,那簡直是坑爹中的戰鬥機啊!

  意思就是說——在登台之前咱們連比啥都不知道,萬一咱們派了一個輕功高手上去,結果人家卻要求比誰的力氣大……甚至連臨場更換選手也不許……嘖嘖嘖!這三條要求根本就是把我方所有可能獲勝的希望都給掐滅了啊!那我們還搞個屁啊!

  金虔憤憤難平。

  「你!」蔣平咬牙,半晌,才緩幾分怒氣,慢聲道,「果然是陰詭的黑狐狸精!」

  「那是我們麒麟門高瞻遠矚!」百花公子一拍胸脯。

  「都是江湖朋友謬讚。」智化長嘆一聲,一臉無辜道,「在下也是迫於無奈才出此下策啊!」

  這是不是就叫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個人……果然十分、百分、萬分欠扁!

  金虔與眾人一般,皆是一副憤然咬牙狀。

  智化四周環視一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起身一作揖:「既然明日之事都已商量妥當,在下就先行告退,叨擾之處還望諸位海涵。」

  「你個騷狐狸趕緊滾!」丁兆蕙拍桌。

  「快滾快滾!」韓彰在一旁嚷嚷。

  廳內頓時噓聲四起。

  就連百花公子那張老臉都有些掛不住了,一臉窘迫匆匆往外走,可那黑妖狐智化卻是一臉淡定,從上到下慢慢整理好衣衫掛飾,一步三晃向門口踱步,直到——聽到了一聲帶著哭腔的嗓音:

  「師父……」

  智化腳下一頓,扭頭望向出聲之人。

  但見艾虎雙目赤紅,臉色慘白,一臉可憐兮兮望著智化。

  「師父,你、你怎麼……」

  智化眉梢一動,頓了頓,面容湧上懊惱之色:「為師真是慚愧!竟會有你這等不肖徒兒!」

  艾虎一雙大眼立時水漫金山:「俺、俺才不是……師父、你才、才是……」

  但見智化長眸將艾虎上下一掃,懊惱換幽怨:「瞧瞧你這一身……這也算衣服?唉!為師一身凌雲風雅之姿,先賢靈韻之態,你不但連半點皮毛都未能領會,還、還這般、這般……真是——嗚呼哀哉!嗚呼悲哉!!」

  說罷,竟做出一副不勝悲痛之貌,足下生風,掩面痛呼疾走,瞬間就消失在廳門之外。

  一廳沉寂。

  再看眾人臉面之上,有太陽穴亂跳的、有眉梢亂蹦的、有嘴角亂抽的,各類隱忍表情應有盡有,總之無一人表情正常。

  金虔強忍吐槽欲望,起身拍了拍還傻傻呆立的艾虎肩膀,安慰道:「艾兄……」

  艾虎扭頭,頂著一雙紅彤彤的眼珠子,定聲道:「俺沒事!俺、俺相信師父為麒麟門做事一定有他的理由。」

  眾人詫然,望向艾虎的目光裡皆顯出同一個信息:

  真是個憨厚的孩子啊,咋就拜在那黑狐狸精的門下了?真是糟蹋啊!

  「艾兄真是心胸寬廣,出淤泥而不染啊!」金虔有感而發道。

  眾人皆是暗暗點頭。

  屋內氣氛總算恢復了幾分正常。

  「裴老漢,現如今該如何應對?」江寧婆婆問道。

  「還能怎麼應對?」裴天瀾長嘆一聲道,「智化這個臭小子,小小年紀不學好,竟然來陰的,用一百多人的性命威脅我們就範,如今我們也只能按他劃的框框行事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裴慕文一旁沉重點頭。

  江寧婆婆輕嘆,又望向蔣平:「蔣老四,你怎麼看?」

  「蔣某倒以為,不必太多擔憂。」蔣平搖著羽毛扇,一改適才的凝重之色,似有成竹在胸,款款而談:「無論麒麟門如何變換擂戰規則,但唯有一樣卻是無法更改。」

  「是什麼?」徐慶問道。

  蔣平一笑:「是人!」

  「哈?」眾人莫名。

  「麒麟門若想獲勝,所選登擂對戰之人定有過人之處,比試內容定為擂戰之人的壓箱絕技。」蔣平慢悠悠道,「所以明日我等只需依據麒麟門人參戰陣容排兵佈陣,從我方選出與對方同技之人對戰即可。」

  此一說,眾人皆是恍然大悟。

  如果對方上台的是暗器高手,咱們也派暗器高手應戰,對方是用刀高手,咱們就選資深刀客……這就叫: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有的放矢、對症下藥!水耗子果然是一語道破天機。

  金虔長鬆一口氣。

  「對啊,俺怎麼就沒想到呢?」徐慶一拍腦袋。

  「讓四弟這麼一說,好似也沒啥難的啊。」韓彰樂道。

  「可萬一……」丁兆蘭想了想,插言道,「萬一他們所選之人是不出世的隱士高人,或是有什麼古怪絕技的江湖怪人,我等又該如何?」

  「大哥,你想太多了,若真是隱世的高人,又怎會加入麒麟門這等歪門邪道?」丁兆蕙搖頭道。

  「至於江湖怪人……」韓彰嘿嘿一笑,「江湖上我韓二爺不認識的人還沒出生呢!」

  「沒錯,何況明日清早,珍岫山莊莊主甄長庭便會抵莊。」蔣平意有所指道。

  盧方點頭:「盧某聽說過,這位甄莊主不僅辨識寶物眼力一流,而且對江湖眾多武功派別也是熟記於心。江湖傳言,只要被甄莊主看上一眼,無論是何方牛鬼蛇神,他都能將此人來歷武功絕技喜好娓娓道來,而且不出半點差錯!」

  額的神,這那裡是什麼鑑寶大師,根本就是外掛百度吧!金虔抹汗,瞄了一眼展昭,悄聲道:

  「這甄長庭可是那位甄長樂的兄長?」

  「嗯。」展昭點頭。

  金虔只覺眼皮亂跳:

  話說那蔥心綠甄長樂甚是不靠譜,這甄長庭是他老哥,到底有沒有傳說中那麼神乎其技啊?

  「沒錯,韓某也早就想與甄莊主比試一番。」韓彰一本正經道。

  喂喂,韓二爺,你到底想比試啥啊?莫不是要比試誰知道的江湖秘辛八卦更勝一籌?

  金虔越來越覺得這些人不靠譜了。

  而在座唯一靠譜的欽差顏大人終於提出了一個比較正經的議題:「裴老莊主,顏某覺得那麒麟門門主言行有異,似有內情。」

  顏大欽差一出口,眾人都靜了靜。

  「顏大人何處此言?」裴天瀾問道。

  顏查散想了想道:「那一百三十六人……麒麟門完全可以其為質,用解藥換取藏寶圖和天下第一莊不干涉襄陽王一案的承諾即可,為何還捨易路,擇難道,費力設下一個看似佔勢卻無必勝把握的賭局?」頓了頓,又道,「顏某覺得,此事背後定有其他目的。」

  眾人靜了靜。

  蔣平慢慢放下手中羽扇,一臉凝色,點點頭:「顏大人所言有理!」說完,便垂頭沉思。

  顏查散也是一臉陷入深思之狀。

  屋內氣氛又陷入一種不可名狀的低迷狀態中。

  「哎呀!」突然,裴天瀾猛然起身,拉高嗓門道,「老漢是直腸子,可想不通你們年輕人這些彎彎繞繞!」

  「沒錯,智化那小子可是有名的一肚子壞水,就算你們今天把腦袋想炸了,怕是也想不出來他到底想幹嘛吧!」江寧婆婆笑道。

  「所以——慕文啊……」裴天瀾望了一眼裴慕文。

  裴慕文輕輕一笑,提聲招呼道:「晚膳早已備好,諸位請移駕膳院吧。」

  眾人互相望瞭望。

  徐慶第一個站起身:「沒錯,吃飽肚子才有力氣砍人!」

  「今朝有酒今朝醉,多想無用,不若今日先好好醉一場再說。」白玉堂搖旗吶喊。

  「還是小五的話合我老漢的心思!」裴天瀾提聲大笑,「老漢我今日可備了不少美食佳餚,讓你們這幫外來的小輩好好開開眼」

  說著,便率先起身,請江寧婆婆同行出廳。

  眾人紛紛附和,分成幾個梯隊依次離去。

  顏查散和蔣平一邊竊竊私語,一邊頻頻點頭,談論的顯然是高智商話題;盧方、徐慶說說笑笑離開大廳;丁兆蕙和韓彰一邊罵罵咧咧說著某黑狐狸精的壞話一邊勾肩搭背而出。

  「貓兒、小金子,用罷晚膳,五爺我陪你們好好逛一逛裴家莊,五爺我對這莊子可熟了。」白玉堂陪著展昭、金虔疾走出門,留給裴慕文一個背影。

  「看來五弟對當年之事還是耿耿於懷啊!」丁兆蘭上前拍了拍裴慕文肩膀。

  裴慕文苦笑,兩位哥哥型人物便一邊討論與自家&自認頭疼弟弟的相處之道並肩出門。

  最後,廳內只剩下一直充當背景板的面癱書僮雨墨和垂首沉默的艾虎。

  雨墨面色漸漸陰沉,艾虎雙拳越捏越緊。

  「艾兄,雨墨,你們咋還在這兒?」

  突然,門外探出一個腦袋,見到還呆立在原地的二人,一臉恨鐵不成鋼衝過來,一手拉住一個就往外拽:

  「你們還有閒情逸致在這擺造型?咱剛聽韓二爺說,那徐三爺可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大食量,一個人能吃五個人的飯,咱們若是去晚了,估計連骨頭都啃不上了!」

  被拽出大廳的二人愣愣抬頭,但見皎月清輝之下,金虔一雙細眼閃閃發亮,毫無半絲陰鬱,竟是將漫天月光映襯得黯然失色。

  「磨磨蹭蹭的,還不快走,去晚了三哥連盤子都舔乾淨了。」左前方,俊美青年雪衣如雲,如畫精緻面容之上卻是掛著一臉不耐煩。

  「雨墨,艾虎小兄弟。」右前方,藍衣青年唇角含笑,暖意如春。

  雨墨眸中陰鬱漸漸散去,漆如泥潭眸中透出點點星閃。

  艾虎愣愣看著三人,一雙大眼中漸漸湧上水光,猛一垂頭用手臂狠狠抹臉,再抬起頭時,眼中神采堅定,露出招牌表情——那是一個連夏日陽光也不及的燦爛笑臉。

  *

  從忠善堂兩側耳門行出,穿過一叢綠盈蔥翠樹林,便到了裴家莊膳院。之所以稱之為膳院,是因為在此院之中,僅是大型膳堂就有三個:

  一個是宴請賓客用的豪華包廂,裝修高檔,服務一流;一間是供家人日常用膳的家庭膳堂,佈置溫馨,舒適方便;還有一處供家丁護院使用的廣雜膳堂,風格淳樸,物美價廉,簡直能將開封府領導幹部大雜燴的飯堂甩出好幾條街去。

  更重要的是,今日在這豪包膳堂內用的這一餐晚膳,雖無海味,但河鮮山珍卻是比比皆是,且菜式別出心裁,盤盤都是玉碟珍饈,回味無窮,吃得金虔差點把舌頭都吞進去。

  席間,眾江湖豪傑推杯換盞,其樂融融,一派和諧萬世之景。

  裴天瀾對江寧婆婆無微不至,夾菜倒水皆是親力親為,甚至連坐在江寧婆婆旁側的白玉堂都沒空插手。

  裴慕文也幾次欲給白玉堂布菜,奈何全被白玉堂的白眼給擋了回去,最後裴少莊主只得一臉惋惜作罷。

  反倒是坐在裴天瀾身側首位的顏大人無人搭理,好似有些尷尬,最後還是金虔看不下去了,費力越過展昭給顏查散夾了一根野雞腿。

  可結果就是,顏查散的雞腿還未送到嘴裡,膳堂內突然驟起一陣刺骨寒風,吹得顏大人臉色一白,反手就將筷子上的野雞腿送到了身側展昭的碗裡,肅然道:「展護衛一路辛苦了,定要好好補一補。」

  展昭恭敬頷首,隨手給顏大人夾了一筷子青菜。

  顏大人溫然笑納,垂首扒飯。

  展昭回眼一掃金虔,金虔立即心領神會,迅速給展昭夾了幾道山珍,隨後埋頭啃肉,不敢再拍半分馬屁。

  心中卻是對某貓大人愈發詭異的心思暗暗吐槽。

  總之,在各類小插曲下,這一頓飯吃得是賓主盡歡,十分滿意,為裴家莊首日會晤劃下圓滿的句號。

  晚膳之後,裴慕文便開始為眾人分配落腳下榻之所。

  欽差大人一行:顏查散、書僮雨墨、御前四品護衛展昭、從六品校尉金虔,以及艾虎被分在了東面的江雲居;丁氏雙俠和還未抵達的甄長庭被暫分在北邊的天霜居。

  陷空島五鼠被分在了南面的醉花居,當然,某小白鼠強烈要求與展昭、金虔等人同院,結果卻被江寧婆婆拽到了自己和丁氏雙俠所住的西月居,美其名曰要與白玉堂溝通母子感情,結果就是白玉堂信誓旦旦要領展昭和金虔夜遊天下第一莊的計劃泡湯。

  眾人在一一寒暄告辭後,便分道離行。

  單說顏查散這一行,由於顏欽差身份特殊,所以便由裴慕文親自引路。

  眾人穿行後花園,繞過後庭內湖,行了大約半柱香的功夫,才抵達江雲居。

  但見此處居院,北靠青山,面臨內湖,庭院之內綠蔭成片,純色奇花點綴其中,景色清麗宜人。院中設有正廂一間,自然為顏大人所備,東西兩廂各兩間,分別為展昭、金虔、雨墨、艾虎所居。門庭整潔,風格高雅,一看就是五星級酒店的標準。

  「諸位請早些歇息,裴某就不叨擾了。」裴慕文完成領路工作後,便飄然離去。

  顏查散看了看天色,也點頭道:「明日還有一場硬仗,大家都早些歇息吧。」

  說罷便一臉若有所思回屋。

  雨墨和艾虎也是一個面色陰沉,一個心事重重,默默無言各自徽房。

  金虔打了個哈欠,向展昭一抱拳,也步履蹣跚向自己廂屋走去,可剛走了兩步,便聽身後展昭輕聲呼道:

  「金虔。」

  金虔的臉頓時皺成了一個狗不理包子,可轉過身時,卻仍是一臉恭敬。

  「展大人有何吩咐?」

  清秋皎輪,夜闌無塵,展昭俊容溫若潤玉,輝映月色,望著金虔的一雙淨澈黑眸之中,凝波盈盈,似有萬語,卻難發一言。就這般靜靜望著金虔許久,俊顏漸浮一抹暖暖笑意,朗聲如水:

  「早些歇息,莫要亂想。」

  「……是……」

  金虔愣愣點頭,好似遊魂一般飄回自己的廂房,關門、脫鞋、臥床、蓋被,細眼直直望著屋頂許久,才從剛剛月色下俊逸青年那驚豔一笑的驚嚇中回過神來。

  莫要亂想?!

  屁啦!大晚上的貓兒你無緣無故把咱叫住還笑得那麼風騷是想作甚?!這、這讓咱晚上怎麼能不亂想啊啊啊啊!!!

  *

  結果,金虔卻是因為一路勞累糾結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睡死過去,而且一夜無夢,睡眠質量十分之高,直到屋外傳來一段令金虔汗毛倒豎的台詞。

  「展大人,甄某曾聽聞汴京有一特產,名為闢邪香包,有趨吉避凶之能,汴京城內百姓無不趨之若鶩,更有人稱此物與展大人頗有淵源,甄某好奇已久,今日特來詢問……」

  啥?!居然有人明目張膽來挖貓兒的牆角,莫不是要製作闢邪香包的山寨版?!太過分了,那可是咱的心血結晶,是有版權的!

  金虔豁然睜眼,三下五除二套好外衫鞋襪,一拉門板就衝了出去,大叫道:

  「呔,那香包是咱的創意設計,誰人如此大膽,竟敢挖牆角……」

  嘎!

  金虔細眼圓瞪,眼珠子從左邊滴溜溜轉到右邊,又從右側滴溜溜轉到左側,乾笑一聲:「喲!咳、那個……大家早啊!」

  但見江雲居庭院之內,顏查散、展昭、裴慕文、雨墨、艾虎都圍坐在庭院中央石桌旁,還有一位甚為面生的男子坐在展昭身側。

  但見此人,身穿松青沉綠長衫,眉英目精,一雙眸子晶亮有神,只需看你一眼,就猶如X光一般,能將你的五臟六腑血管瘤脂肪肝都掃瞄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金虔頭皮一麻,再看此人一身蔥心綠的造型,頓將此人身份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這位便是開封府的從六品校尉金虔金大人吧?在下珍岫山莊甄長庭。」一身綠油油的男子向金虔施禮抱拳。

  「甄莊主好……」金虔忙還禮。

  甄長庭面帶笑意,一臉熱切道:「之前舍弟多蒙開封府上下多為照顧,長庭今日特來致謝。適才見到展大人,想起舍弟從汴京帶回的闢邪香包,所以特來詢問。」甄長庭頓了頓,略顯好奇道,「聽剛剛金校尉的意思,那香包似乎是出自金校尉之手?」

  「咳,這個……其實……咱只是……」金虔瞄了一眼展昭,舌頭直轉圈圈。

  「的確都是『金兄』的功勞!」展昭面帶清淡笑意,「金兄」二字咬字甚是清晰。

  「哈、哈,展大人過獎……」金虔縮了縮脖子。

  「甚好,甄某一直很是好奇,為何一個小小的香包竟能令我那頑劣的胞弟變了一個人,其中定有奇妙之處,今日,就請金校尉為甄某解惑。」

  一個狗屁香包哪裡能有那種神奇功效?那分明是展御貓大人的偶像榜樣光環治癒功能啊,親!

  無奈金虔只能在心中吶喊真相,尤其是在瞄見一旁額角亂跳的展昭後,急忙改換話題道:

  「此事說來話長,今日還有要事,不若、咳,那個……裴少莊主,早飯已經好了吧?」

  裴慕文微微一笑:「早已備好。」

  「那——先吃飯啊!」金虔連忙繞過甄長庭奪門而出。

  「也好。」甄長庭點頭,回頭向眾人示意一下,疾走追了過去,「金校尉,甄某願聞其詳。」

  餘下幾人互望一眼,又同時望向展昭。

  展昭面不改色,步履從容而出。

  *

  待金虔等人來到膳堂,其餘眾人早已就坐,除去某小白鼠桃花眼下一雙黑眼圈略顯濃墨重彩外,其他眾人的精神都還不錯。

  然後,就在甄長樂鍥而不捨的頻頻追問中,金虔頂著頭頂似有似無的徹骨寒氣,強打精神吃完了早飯。幸是甄長庭因身負重任,不得不與裴家父子一道商量正事,金虔這才偷空溜走,長鬆了一口氣。

  用罷早膳,一行人便在裴氏父子的帶領下,浩浩蕩蕩抵達了天下第一莊內置練武場。

  但見這練武場上,視野開闊,四面高牆環抱,牆圍之上,彩旗紛揚,東南西北四方皆建有挑簷角樓,高聳入雲。場地中央,軟沙鋪地,陽光一照,耀眼奪目。往武場兩側看去,東西兩側皆搭有彩台,約十丈多高,明柱紅漆,盧席搭頂,五彩欄杆環圍高台,有長梯子可通上下。彩台之上,桌椅齊全,茶點完備,皆已準備妥當。

  眾人剛剛看罷場地,練武場外就有人來報,稱麒麟門一眾已經抵莊。

  裴天瀾下令請人入武場。

  不多時,就見一身高雅範兒的黑妖狐智化和一身風騷范兒的百花公子率先走入武場,身後隨了一隊……一隊……

  「那是啥?!」金虔細目圓瞪,失口叫道。

  莫說金虔,就連其他諸位見多識廣的諸位英雄,也一時有些詫異。

  隨在智化和百花公子身後的,是一隊從頭到腳都透出神秘風姿的隊伍。

  之所以稱之為神秘,是因為……

  所有人都看不到臉啊!而且連衣服、胳膊、大腿,甚至鞋子都看不到啊!

  但見這一隊人馬,皆身罩純黑銀絲暗繡拖地斗篷,將渾身上下都遮得嚴嚴實實,臉上還掛著一張銀色面具,造型和之前冰姬那一張是如出一轍——總之是連一根頭髮絲都沒露出來。

  眾人面面相覷。

  蔣四爺輕嘆一口氣,低聲道:「這黑狐狸精果然狡猾,如此一來,我們便無法判斷對方人員陣容,自然也無法制定全場對戰之策,而只能僅憑每場打擂登場之人隨機選定對戰人選,勝率大為降低啊!」

  眾人皆是面色一沉。

  裴慕文面色陰沉,提聲問道:「門主,你這是何意?!」

  智化在一抱拳,輕笑一聲:「諸位可莫要多想,在下的下屬如此裝扮,只因他們相貌醜陋,在下怕有礙觀瞻罷了。」

  「放屁,你分明就是心中有鬼!」韓彰和丁兆蕙同時蹦起身,怒道。

  「啊呀,被看破了。」智化一臉遺憾,「其實——這只是在下的個人愛好罷了。」

  眾人臉上又出現那種「讓我踹他一腳」的奇妙表情。

  「麒麟門門主,之前你我雙方約定之事,可還算話?」裴天瀾提聲問道。

  「一言九鼎。」黑妖狐智化笑道。

  「好!」裴天瀾抬手一揮,「來人,上筆墨。」

  但見一隊莊護抬著一張鋪著紅綾緞子的長桌至場地中央,上擺卷書三份,滿斟白酒瓷碗兩個,文房四寶齊備,還有一柄鋒利短匕。

  「勞請顏大人書寫盟書。」裴天瀾向顏查散一抱拳。

  顏查散頷首上前,筆尖潤墨,筆走龍蛇,不過片刻就將三分捲軸書寫完畢,遞給裴天瀾。

  裴天瀾略略一掃,暗暗讚嘆,又將捲軸遞給智化,智化只看了一眼,便露出豔羨神色,小聲道:「好字。」

  雙方核對無誤,裴天瀾與智化便分別執筆,在三份捲軸之上籤上正名,拿起匕首將各自拇指劃破,滴血入酒碗,二人一飲而盡,又在卷書之上踏上血指印後,捲好封蠟。由裴天瀾、智化、珍岫山莊甄長庭各持一份保存。

  歃血盟書籤訂完畢,雙方互一施禮,便分道反向而行。

  裴天瀾一隊登上東彩台,顏查散、裴天瀾、江寧婆婆、甄長庭四人前排落座,雨墨在顏查散身旁待命,而餘下眾人座位順序就有些隨心所欲了。

  白玉堂、展昭、金虔、艾虎自然是要坐在一處,裴慕文神態自若坐於白玉堂身側,丁兆蘭、丁兆蕙緊靠裴慕文身旁順次坐好,韓彰湊到了丁兆蕙一旁,位置恰好在甄長庭身後,蔣平坐至顏查散身後,緊挨著盧方和徐慶。

  智化、百花公子領著這一隊神秘人馬,也大搖大擺登上西彩台,悠然落座。

  甄長庭起身,提聲呼道:「天下第一莊與麒麟門擂戰首日,第一戰,開!」

  眾人皆是屏息凝視,看那智化首戰會派何人登擂。

  但見智化品了一口茶,眯起眼享受了片刻,才向身後隨意一招手,道:「你們四個去。」

  「屬下領命。」

  但見四道斗篷忽得從彩台躍出,跳到了擂場之上,撲啦啦將斗篷扯飛。

  眾英傑定眼一眼,頓時一驚。

  但見場地中央這四人,裝扮如出一轍,皆是身穿短衫褂短腿褲,左肩披一塊牛皮保甲,腰扎獸皮帶,腳蹬露趾牛皮鞋,頭如麥斗,膚黑如碳,雙眼如豆。雖然穿著有些怪異,但最令人驚詫的,卻是這四人的頭髮——毛髮蓬亂飛炸,顏色鮮豔刺眼,從左邊數過去,分別是魅紅、翠綠、蠟黃、慘藍四色,猛一看去,當真是光彩奪目得幾乎令眾英雄自戳雙目。

  額的耶穌天神!這四個人的髮型是被西北風吹霹了嗎?

  而且為啥突然有種茅房嘔飯的感觸?!

  金虔一腔吐槽熱血沸騰不已。

  此時,在2007年就不幸淪落至北宋的金虔卻是不知道,現代的幾年之後,如此犀利前衛的造型就會有一個貼切的專屬名詞:洗剪吹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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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莊 第四回 雙陣戰兩敗俱傷 大頭鬼醜人作怪

  上回說到,麒麟門派了四位形貌特異、髮色詭異的怪人出戰,僅是這四人的新潮髮型,就將眾英豪雷了個裡焦外嫩,還未回過神來,場上那四人已經扯開嗓門自報名號:

  紅毛:「水中魔巴林!」

  綠毛:「開路魔巴廣!」

  黃毛:「火中魔巴鬥!」

  綠毛:「雲中魔巴申!」

  四人齊聲:「南海四魔,特來打擂!」

  一陣冷風吹過擂場,蕩起一陣沙塵。

  天下第一莊眾英傑:「……」

  巴豆?扒光?!這是人名?還有這出場造型?這、這是搞笑藝人登台自我介紹嗎?

  金虔細眼哆嗦,嘴角亂抽,慢慢轉頭望向旁側幾人。

  左邊的艾虎一臉嚴肅,好似在思考什麼人生大事,心思完全不在場上;右邊展昭眉梢隱隱跳動,旁側的白玉堂嘴角頻頻抽動,顯然對這四人的出場方式不是十分認同。

  「是南海四魔?!」那邊的韓彰略顯驚訝。

  「韓二哥,這四人什麼來頭?」丁兆蕙問道。

  「別看他們四個名字唬人,但卻是武藝平平,在江湖上頂多能算三流貨色——」韓彰摸著下巴,一臉疑惑,「那黑狐狸為何要選這四人打首戰?」

  眾人目光不約而同望向權威人士甄長庭。

  甄長庭果然不負眾望,開口就道出緣由:

  「諸位有所不知,這四人若論單打獨鬥,的確在江湖上排不上名號,但這四人在半年前已拜入南海一仙門下,習得一套陣法,十分神奇。」

  「南海一仙?!」韓彰一驚,「可是那位號稱對奇門遁甲五行八卦皆萬分精通的南海一仙?」

  甄長庭點頭。

  「不妙啊……」韓彰皺眉。

  「敢問甄莊主,是何種陣法?」裴慕文問道。

  「五行缺一陣!」甄長庭一臉正色宣佈。

  一陣詭異沉默。

  「甄莊主說的可是五行歸一陣?」丁兆蘭試圖為甄長庭挽回面子。

  「沒錯,就是五行缺一陣!」甄長庭強調。

  「噗!」丁兆蕙第一個樂出聲。

  「還不如叫打馬吊三缺一陣算了……」金虔滿頭黑線小聲嘀咕了一句,卻被在座各個武林高手聽了個一清二楚。

  頓時,眾人皆有些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金校尉這陣名好!」韓彰拍腿大笑。

  「咳,」裴慕文輕咳一聲,定聲道,「還請甄莊主將此陣法詳細道來。」

  再看甄長庭,卻是與嬉笑的眾人相反,一臉凝重道:「此陣法乃是以陰陽五行之說凝練而成,所謂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曰稼穡,正是……」

  「甄莊主,」白玉堂皺眉打斷了甄長庭滔滔不絕的基礎知識普及工作,提出質疑,「南海四魔只有四人,如何能成五行之陣,這不通。」

  甄長庭頓了頓,望了白玉堂一眼,又道:「五行缺一陣的奧妙便在此處。這南海四魔在陣中就如五行中的西之金、東之木、北之水、南之火,而困在陣中之人便是這中之土!」

  說到這,甄長庭又吸一口氣,道:「五行相生相剋,循環往復。凡入此陣者,必歸於五行循環,脫不得身,使不出力,被陣法絞入其中,虛耗致死!」

  這就是把你拖進去硬生生耗死的陣法啊!金虔倒吸一口涼氣。

  此時,眾人皆是一片沉默,再無一人對此陣有輕視之意。

  「可有破陣之法?」蔣平問道。

  甄長庭想了許久,最終搖了搖頭:「自南海四魔用此陣法以來,尚無一人破陣。」

  「如何?誰去破陣?」裴天瀾定聲問道。

  「我去!」韓彰、丁兆蕙、白玉堂同時起身報名。

  「你們三個給我坐下!」江寧婆婆一嗓子把三人給壓了下去,「就你們仨這毛毛躁躁的性子,上去也就是任人宰割的份兒!」

  「對對對、這陣法聽著邪門的很,還是派個穩重的後生去比較合適。」裴天瀾道。

  此言一出,展昭、裴慕文、丁兆蘭皆是神色一動。

  「且慢。」蔣平突然出聲向甄長庭問道,「甄莊主,若是以陣對陣又當如何?」

  還未等甄長庭回話,徐慶突然一拍大腿冒出一嗓子:「呔!俺明白了!乾脆就咱們陷空島五鼠上去對陣,管他是五缺一還是三缺一,難道我們五個打四個還打不過?」

  眾人望著徐慶皆有些哭笑不得。

  「三哥……」蔣平扶額,「你莫不是忘了,每人只能對陣一次,若這次我們兄弟五個都上了,那後面的擂戰便無法上場。」

  「區區南海四魔這等三流角色,還有一個啥亂七八糟的五缺一陣法,難道就要耗去五個高手?不划算啊!」韓彰搖頭。

  嘖!難道這才是那黑狐狸精打得如意算盤?

  金虔一驚:

  若是一般三流對手,我方以一敵四自然不難,但再加上陣法,一人無法獲勝,便只能加派人手參戰,如此下去,咱們這邊的高手豈不是都要被耗光了?

  眾人似乎也想到此中緣由,不由也有些為難。

  「甄某倒是覺得,蔣四爺剛剛所說的以陣對陣之法或許可以一試。」甄長庭思索片刻,突然雙眼一亮,望向裴慕文道,「裴少莊主,素聞裴少莊主貼身四位影衛擅長一陣法,名為四象陣,乃是源於陰陽八卦之理,或許正是五行缺一陣的剋星。」

  眾人一聽,不由喜上眉梢。

  「好!慕文,就派你的四影衛去戰!」裴天瀾拍板。

  裴慕文抱拳應下,微提聲線:「裴風、裴火、裴山、裴林何在?」

  話音未落,就見四道人影嗖得一下好似從地底下憑空冒出的一般,出現在裴慕文身後,正是金虔等人在樹林中見到的那四名護衛。

  此時四人近在咫尺,金虔總算看清四人樣貌。

  從左至右望去,第一人年逾四十,樣貌尋常,身形頗高,面有短鬚;第二人,白面大眼,年紀尚輕,不過二十上下,髮色在陽光下隱隱泛出紅色;第三人和第四人長相有七分相似,應是兄弟,皆是一臉憨厚。

  「屬下在。」四人聲音整齊得就好似同一人發出。

  「你四人去對戰此局。」裴慕文肅然命令道,「盡全力獲勝。」

  「屬下領命。」四人頷首抱拳,同時飛身下擂入場。

  場上的南海四魔一看這四名護衛入場,頓時就怒了:

  紅毛巴林揮拳:「你們四個算什麼東西?」

  綠毛巴廣搖臂:「滾開,我們南海四魔不和無名小卒打交道。」

  黃毛巴斗瞪眼:「讓陷空島五鼠下來和我們打!」

  藍毛巴申豎眉:「沒錯、沒錯,你們趕緊滾開!」

  裴家四影衛毫無所動。

  南海四魔見對方毫無反應,更是怒上心頭,正要繼續借題發揮,不料台上的智化竟突然發話了:

  「南海四魔,你們是皮癢了嗎?」

  但見南海四魔的四色髮毛同時一抖,皆是一臉驚恐望向彩台上的智化。

  智化一臉不耐,高挑眉梢,提聲道:「廢話少說,趕緊打贏了下來!門主我看你們四個醜貨在場上蹦跶眼睛疼!」

  「是、是!」南海四魔連忙諾聲答應。

  額!原來這黑狐狸的毒舌攻擊是不分敵我的無差別技能啊!

  金虔咋舌。

  眾英豪此時的心境當真是有些複雜。

  再看場上的南海四魔,表情立時變得十分凝重,紅毛巴林雙手叉腰,提聲道:「這一場,只要諸位能破了我們南海四魔的陣法就算你們贏。」

  裴家四護同時上前一步,唰一聲抽出鋼刀,齊聲道:「請賜教。」

  南海四魔冷哼一聲,也從背後抽出武器,乃是四根一模一樣的檳鐵三節棍,齊聲大喝:「看我們南海四魔的厲害!」

  話音剛起,四人就頂著四色頭髮就超裴家四衛衝了過去。

  裴家四衛不慌不忙,攻守得當,默契應對。

  八人立時就在場上混戰一團。

  東彩台上眾英傑皆是神色緊張,凝神觀望,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而唯一在狀況外的人物,便只有金虔。

  不是金虔不緊張戰況,而是……

  喂喂,咱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世紀,想當初在現代的時候連足球比賽陣型都看不懂,更別提這高端古代的陣法對戰了!

  啥五行缺一陣?啥四象陣?!哎呦乖乖,看著也沒啥特別啊,咱怎麼看都只是這八個人混在一起打群架吧!

  不成!這等高深的戰鬥方式,咱急需一個專業的主持人進行現場講解說明。

  想到這,金虔立即向左側湊了湊,微微提高幾分聲音問道:「展大人,現在戰況如何?」

  雖然問的是展昭,可金虔餘光關注的重點,卻是韓彰和甄長庭二人。

  「依展某所見,應是勢均力敵。」展昭也有些不確定。

  「臭貓你什麼眼神?分明是裴家莊站上風。」白玉堂習慣性唱反調。

  「不,裴某覺得展兄說的對。」裴慕文加入討論。

  「姓裴的,五爺沒和你說話……」白玉堂怒目。

  「是南海四魔佔上風!」裴天瀾道出一句。

  眾人皆是一驚。

  「甄某所見略同。」甄長庭給出專業意見。

  「啥?為啥是南海四魔佔上風?」韓彰奇道。

  甄長庭正想答話,卻頓了頓,望向裴天瀾:「裴老莊主以為?」

  「這還不簡單?」裴天瀾挑眉,指了指場上留鬍子的那個影衛,「你們看裴風那小子。都出汗了!」

  眾人急忙定眼望去,果然,裴風鬢角已經滴下汗珠。

  「裴風向來老成持重,縱使大風大浪也面不改色,如今竟是汗流浹背,難道真是戰況艱難?」裴慕文皺眉道。

  「看不出特別啊,也就是那三節棍甩的太快,看起來有些眼花……」韓彰一臉不解嘀咕了一句。

  突然,四週一片沉默。

  片刻之後,眾人皆是雙目圓瞪,面露恍然,喃喃道出相同的一句話:「原來如此……」

  啥?什麼原來如此?能不能給咱這個武盲解釋一下啊!

  金虔四下環顧,滿面焦急。

  「是雙目疲累。」展昭看了一眼金虔,解釋道。

  「哈?」金虔更愣。

  「小金子,你仔細瞧那四個傢伙耍的三節棍。」白玉堂順手一指,「如何?」

  「如何?」金虔依言盯了片刻,只覺雙眼漲疼,「有點頭暈……」

  「沒錯,看來金校尉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甄長庭道,「南海四魔所用這種三節棍法,招法速奇,變幻多端。再配合五行缺一陣法,更是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我等在高台之上遠觀戰況便呈輕微目累之狀,身處陣中之人定然頭暈目眩,胸悶難耐。」

  咱的乖乖!所以這個陣法的本質就是加速眼部疲勞?金虔傻眼。

  「而且,南海四魔身形變幻及攻擊招式中似乎還有一種奇特的規律,總有幾招攻擊略有相似之處……」韓彰死死盯著戰況,不由自主揉了揉眼睛,還打了個哈欠。

  金虔看著韓彰的模樣,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冒出一句:「誒?不會是催眠吧!」

  「催眠?」展昭猝然望向金虔。

  「小金子,你說清楚。」白玉堂急聲問道。

  「就是……」金虔急的抓耳撓腮,組織了半天語言,才舉起一根手指,一邊左右亂晃,一邊解釋道,「就是一直用這般——嗯……那個、單一,規律的動作在眼前亂晃,在不知不覺間,令人犯睏,嗯……就是五感遲鈍,很想睡覺的感覺……」

  「金校尉的意思是,用陣法迷惑對手心神,讓入陣之人產生不可控制的睏倦之感?」甄長庭總結,「耗神耗力,虛耗致死……」

  「就是這意思!」金虔豎起大拇指。

  「這豈不是妖術?!」眾人大驚。

  「身處敵陣之中,心神鬆懈,後果不堪設想!」裴慕文微微變色,「如何破解?」

  「劇痛或許可以將人從恍惚中喚醒……」甄長庭不確定望了金虔一眼。

  「這個……」金虔撓頭。

  喂喂,咱只是說「看起來」像催眠術,做不得準的!

  萬一這陣法中蘊含了什麼攝魂術勾魂術之類的詭異東東……

  「糟了,裴少莊主,你的四個護衛吐血了!」聽不懂眾人高端分析而專注場地打鬥的徐慶突然高喊了一句。

  眾人一驚,同時望向擂場。

  但見場上裴莊四影衛嘴角都流出一道血絲。

  中毒?!這是金虔職業病條件反射想到的首個可能性。

  但隨即這一猜想就被推翻了。

  「看來裴風四人已發現自己精神恍惚異常,試圖以咬舌之痛喚醒意識。」裴慕文道出緣由。

  眾人齊齊鬆了口氣,繼續觀望。

  果然,下一刻,那四影衛好似突然睡醒一般,攻勢大盛,不過幾招就沖散了南海四魔的圍攻。

  只見那裴家四護腳下旋走九宮八卦步法,手中刀光交織如電網,身影紛疊速轉若疾風掠林,四道身形殘影虛掠,一瞬之間,竟如鏡映幻影,四影變作八人身形。

  「買糕的!」金虔眨了眨眼,又使勁兒揉了揉眼皮,才確定自己沒看錯,不禁跳起身驚叫道,「影、影分身?!!」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展昭黑眸晶亮如星,喃喃自語道,「四象陣,果然名不虛傳。」

  「有甚稀奇?不過是因這四人輕功絕頂,又依陰陽八卦走位,身形交疊後產生的錯覺。」白玉堂搖著摺扇,一副早已窺破天機不以為然模樣道,「實際上還是四個人,只是看起來好似八個人罷了。」

  「五弟果然精通此道。」裴慕文適時誇獎。

  「彫蟲小技。」白玉堂冷哼一聲。

  「哪裡是彫蟲小技?簡直就是高端大氣上檔次奔放洋氣有深度啊!」金虔指著那擂場中央,語無倫次讚揚道。

  「沒錯,此四人輕功卓絕,配合默契如一人,陣法玄妙,走位精準,方能走出八道殘影,此中精妙,非常人能達。」甄長庭給出權威評價。

  而擂場之上,南海四魔已經是一片慌亂。

  紅毛巴林大叫:「咋變成八個人了?!」

  綠毛巴廣跳腳:「耍賴!耍賴!」

  黃毛巴斗後退:「這是妖術!」

  藍毛巴申:「快跑、妖術、是妖術!」

  「誰敢跑?!」突然,從西彩台方向傳出一聲高喝,竟是百花公子登高振臂大喊一句,立刻將即將跑路的南海四魔給鎮住了。

  「退陣者,殺無赦!」百花公子厲聲喝道。

  南海四魔同時一個哆嗦,互望一眼,面色一變,同時大喊一聲:「拼了!」

  就見四人同時將手中三節棍哢吧一扭,竟是將三節棍兩端變出兩柄尖刺,好似瘋魔了一般揮舞著就衝殺出去,竟是毫無任何陣法走位、技術含量的只攻不守貼身的圍殺——圍殺的目標,就是四影衛中的裴風。

  而再看那四影衛,似乎並無影響,僅是變換了一下攻守分配,裴風轉攻為守,其餘三人化守為攻,再加上八道殘影的視覺混淆,對戰已經毫無陣法的南海四魔,不過十招左右,那南海四魔便全身掛綵,步履踉蹌。

  就在眾人皆以為勝券在握之際,場上突生驟變。

  一直穩健防守的裴風不知為何突然面色一變,腳下一晃露出一個破綻,手臂竟被巴林的劍尾掃了一道血痕,頓時血花四濺。

  就在這一瞬,四象陣形成的八道人影猶如水中月、鏡中花,赫然消逝。

  「不好!」裴慕文猛然起身。

  「怎麼回事?」顏查散失口驚呼。

  「裴風是此陣的陣眼,他適才被傷,腳下方位錯了半步,就這半步,四象陣被破了。」甄長庭一臉惋惜道。

  誒?這就被破了?!也太不中用了吧!

  金虔抹汗。

  「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白玉堂皺眉。

  「不、若是平日的裴風,絕不會如此輕易就被傷到,他可是有傷在身?」丁兆蘭問道。

  裴慕文搖頭:「若是他有傷在身,裴某定不會命他上擂……」

  「等等!什麼味兒?好香啊……」金虔突然吸著鼻子冒出一句,「好像是桃花香味?誒?又不是春天,怎麼會有……」

  裴慕文聞言頓時臉色大變:「怎麼會有桃花香氣?!」

  「桃花香又如何?」白玉堂圓瞪桃花眼問道。

  裴慕文緊蹙雙眉,道:「諸位有所不知,裴風有一怪病,凡聞到桃花香氣,便會渾身發癢,口鼻發堵,發作厲害之時,甚至會暈厥……」

  桃花香氣過敏?!金虔瞪眼。

  眾人也是十分驚訝。

  而眾人中最驚詫之人竟是甄長庭:「裴風有此等怪病,甄某居然從未聽說過!」

  「此事攸關裴風性命,也僅有裴某、和裴風的三位結拜兄弟知道,甚至連我爹都不知道……」裴慕文嘆氣道。

  「難道是有人利用這一點……」丁兆蕙瞪眼,四下觀望,可剛看到西面彩台,就已勃然大怒,「黑狐狸精,果然是你!」

  眾人順著丁兆蕙目光望去,但見智化唇角掛笑,手中悠然甩著一張絲帕,那絲帕隨風而動,搖曳飄動,頗具風情,而在緩緩搖動之間,不難看到那絲帕上繡著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

  「諸位覺得在下這熏了整整三日桃花香粉的香帕如何?」智化笑吟吟問道,說著,從腰間掏出一個火摺子,就在眾人眼前將那絲帕點燃,毀屍滅跡。

  眾人頓時怒火衝天,韓彰、丁兆蕙、白玉堂眼看就要破口大罵。

  「諸位還是省些力氣看看場上的勝負吧!」智化又閒閒道出一句。

  眾人立時一驚,注意力這才轉向擂場之上。

  但見南海四魔渾身浴血,氣喘吁吁,連站著都十分勉強,顯然適才只攻不守的打法是損人不利己;再看裴莊四影衛這邊,裴風手臂血流不止,臉色青白相加,呼吸急促,雙眼赤紅,被三位兄弟護在中央,自然也無法再戰。

  「甄莊主,此局,誰勝誰負?」智化提聲問道。

  甄長樂黑著臉,慢慢起身,定定望著場上許久,才緩緩開口道:「開局之時,南海四魔定下規矩,能破陣者為勝。此刻,南海四魔的五行缺一陣被破,裴家四士的四象陣也被破,且雙方皆無力再戰,所以此局是——平局!」

  此判定一出,東彩台雖然人人皆知是智化耍陰招,卻因證據被毀無法發作,只能暗暗飲恨;而西彩台那邊,智化一臉滿意,輕笑點頭道:「平局、甚好!」

  這句話,為第一戰局畫下了一個鬱悶的句號。

  *

  第一場戰平,實在是眾人始料未及。

  裴慕文立即命下屬將裴風送回內莊進行醫治,而南海四魔那邊,似乎也配備了隨團大夫,就見一個身披長斗篷之人在南海四魔身上搗鼓了幾下,那南海四魔的血便止住,隨後便被抬出了莊院。

  善後工作處理完畢,眾人振奮精神,準備迎接第二戰。

  「首日擂戰,第二局,開!」甄長庭提聲宣佈。

  東彩台眾人屏息凝視,看對方會派何人登場。

  但見智化長嘆一口氣,提聲道:「本以為南海四魔此戰定能旗開得勝,豈料……唉……」說著,朝身後擺了擺手,「老房,你去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得令!」就見一人身披斗篷,蹭一下竄到了彩台欄杆邊,狀似要學南海四魔一般從彩台上躍下,可不知為何,趴在那看了半晌,又慢吞吞退了回去,然後竟是從彩台樓梯登登登衝下,跑進擂場,璞啦啦把斗篷扯掉,叉腰大喊道:

  「呔!房爺爺來會會你們!」

  眾人定眼一看,霎時瞠目。

  但見此人,一身粗布短靠,腳穿薄底快靴,斜垮了一個軟皮刀袋,五短身材又矮又搓,皮膚又黑又糙,溜肩膀,水蛇腰,脖子細的宛若搟麵杖,腦袋圓的像個大倭瓜,整個腦袋瓜子上只有頭頂有一小撮頭髮,用紅頭繩紮了一個又細又高的衝天鬏;往臉上看,臥蠶眉、蝌蚪眼,塌鼻樑,寬嘴丫,整個人僅有一詞可表:醜破天際。

  喂喂!這隻又是個什麼鬼?!

  難道那黑妖狐智化在開場前說麒麟門的門人相貌醜陋不堪入目,不是說笑而是實話實說?!

  話說按這風格路數比下去,這場擂台戰豈不是醜人大亂戰?!

  金虔頓時就震驚了。

  最更神奇的是,此人一出場,眾人皆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沉默狀態。

  待金虔走了一圈神回來,才發現週遭氣氛有些詭異。

  莫不是這醜鬼其實是個人不可貌相的高手?

  想到這,金虔不禁開口問道:

  「這位高人是誰?」

  「屁高人!」韓彰咬牙打破沉寂。

  「不是俺眼花吧,這不是細脖大頭鬼房書安嗎?!」艾虎倒吸一口涼氣道。

  嘖嘖!還真是隻鬼啊!叫什麼?細脖大頭鬼?!哎呦喂,這外號起得倒是十分形象貼切啊!

  金虔眨了眨眼:「艾兄你也認識此人?」

  「交過一次手。」艾虎點頭。

  「身手如何?」

  艾虎沉默片刻:「俺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這人。」

  金虔驚奇:「功夫很厲害?」

  「從頭到尾,他那張嘴皮子就一直沒聽過,俺的腦袋都快被他吵炸了。」艾虎一臉心有餘悸的模樣總結道。

  額……從某一方面講,的確很厲害。

  金虔頭冒黑線。

  「房書安,江夏三鬼之一,江湖人稱細脖大頭鬼,廢話多,愛吹牛,輕功……不入流,武功……不入流……」權威解說甄長庭同志憋了許久,終於憋出幾句評語,看那猶豫吞吐的模樣,顯然是現場搜腸刮肚現總結的。

  「派這麼個不入流的傢伙上來,黑狐狸這傢伙是看不起我們嗎?!」丁兆蕙憤怒拍桌。

  「恐怕恰恰相反!」蔣平皺眉道,「此人出場,甚為蹊蹺!」

  「沒錯,江湖皆知房書安此人武藝輕功暗器無一樣拿出手,本不該出現在此處,可智化卻偏偏派他出場,丁某以為,此人定有我等無法預測的絕招壓陣!」丁兆蘭道。

  「只是……此人的絕招……」裴慕文沉吟片刻,搖頭,「裴某實在是沒印象。」

  「或許不是絕招,而是比試內容!」蔣平豆豆眼一閃,突然道。

  「蔣老四你的意思是,此人會在比試內容上投機取巧?」裴天瀾問道。

  蔣平點頭:「蔣某推測,此場比試,定是比一項特殊技藝,而此技藝,江湖上唯有房書安一人擅長。」

  「只有這醜鬼會的技藝……」韓彰摸著下巴想了半天,「除了這傢伙會吹牛皮,我實在想不出他還有啥本事。甄莊主你可有線索?」

  甄長庭想了許久,才猶豫道:「江湖傳聞此人食量頗大,一頓飯能吃一桶米飯,所以常被人戲稱江湖第一飯桶……」

  不是吧?!吃貨也算技能點?!

  金虔無語到極點。

  甄長庭話音未落,眾人的目光便都移向了盧方身側的徐慶。

  蔣平:「三哥,就你上吧!」

  韓彰:「沒錯三弟,若論吃,恐怕也只有你能和這醜鬼拚一拚了!」

  盧方:「若是萬一比試的不是吃飯……」

  白玉堂:「怕他作甚,無論是食量還是武藝輕功,哪一樣三哥不比這醜鬼強出百倍?!」

  徐慶猛然起身,一拍肚子:「放心,俺定將這醜鬼吃個屁股尿流!」

  「好!三哥威武!!」

  眾人紛紛搖旗吶喊。

  於是在眾人歡送聲中,徐慶提起雙鎚,雄糾糾氣昂昂走下東彩台,入了擂場。

  此時再看場上,徐慶身高九尺有餘,魁梧雄壯,好似一座黑塔;房書安身高不到五尺,形容猥瑣,好似一遊大頭魚。僅從二人氣質外形來判斷,這二位也不在一個重量級。

  那房書安將徐慶從上到下一番打量,悄悄向後退半步,扯開嗓門喊道:「呔!你什麼來路?!」

  徐慶將手中一雙紫金鎚搖得呼呼作響,飆嗓門喊道:「呔!醜鬼,俺是陷空島徐三爺,放馬過來!」

  「陷空島五鼠穿山鼠徐慶?!」房書安一雙蝌蚪眼豁然瞪大了幾分,嚥了嚥口水,雙眼在徐慶身上打了個轉,挺了挺腰板,「呔!徐、徐慶,你看好了!」

  說著,噌一下從斜挎刀袋中抽出一柄兩寸長的小片刀,擺出一個起手式,大腦袋一撲棱,竟突然繞著擂場耍起刀來,一會兒擺出大雁擺翅,一會兒來個金雞獨立,還一邊耍一邊給自己配音:「呔!七星跨虎,呔!風捲殘雲!呔!玉女洗頭!呔!魚躍龍門!呔!順水推舟!呔!呔!前挺後翹……呔!那個呔!收功!」

  這一趟刀耍完,房書安是大氣亂喘,滿頭冒汗,站在那腿肚子都直哆嗦,就這般模樣,還在那打腫臉充胖子,一臉硬氣道:「呔!房爺爺這刀法可厲害,你小子怕了吧!」

  嗖嗖……

  一股小秋風吹過擂場。

  「哈哈哈哈……」突然,徐慶爆出一聲大笑:「你小子,可真有意思!!」

  隨著這一聲笑,東彩台這邊也掀起一陣哄笑。

  「那是啥破刀?修腳刀嗎?!」

  「剛剛那是啥刀法?太扯淡了吧!」

  「哈哈哈,江湖賣藝的也比那耍的強啊!」

  「哎呦呦,這醜鬼笑死我了!」

  「哈哈哈哈,這大頭鬼耍的是廣場舞嗎?」金虔拍著大腿,在眾多吐槽聲中加了一句評價。

  而西彩台那邊,百花公子掩面,身後數名斗篷也皆垂首默然,智化一臉哭笑不得,不得不扯開嗓門喊了一句:「你個大腦袋鬼,是不是想讓在下折了你的細脖子?!」

  場上的房書安臉色紅一陣,白一陣,聽得智化這一聲,立時振奮精神,又喊道:「呔!莫笑!剛剛是房爺爺我舒展筋骨,做不得數!下面房爺爺我要動真格的了!」

  「好!比什麼!」徐慶停了笑聲,手中金鎚呼一下指向房書安,「俺徐三爺奉陪到底!」

  那金鎚揮下,立時掀起一股勁風,將房書安頭頂的發髻都吹得搖了三搖。

  房書安臉色猛一下變得刷白,嚥了嚥口水,向後退了兩步,抖著嗓門道:「呔!呔,送房爺爺我的傢伙事兒上來!」

  房書安一聲令下,智化便在彩台上搖了搖手,但見八名斗篷人分成兩組飛身從高台躍下,每四人皆抬了一塊厚約四寸的石板,轟一聲扔在了擂場中央。然後,其中一人又從懷中小心翼翼掏出兩塊……豆腐放在了石板之上。

  眾人頓時驚詫。

  「這是幹啥?」徐慶圓瞪雙眼,指著石板上的豆腐問道。

  「呔!咱們今日就比——隔豆腐手劈石板!」房書安雙手叉腰道。

  「隔豆腐……手劈石板……」徐慶愣了愣。

  「沒錯,誰能豆腐上將石板劈成兩半,還能保證豆腐完好無損,就算誰贏!」房書安得意道,「來,你隨便挑一塊!」

  「怎麼可能?!」東彩台上眾人已經喊出聲。

  「除非內力登峰造極……可有如此功力者,江湖上不出兩人!」裴天瀾驚道,「就算是老漢我,怕是也做不到啊!」

  「或是有隔山打牛的功夫……」蔣平皺眉,「但這種功夫已失傳多年……」

  「誒?原來江湖上沒這種功夫嗎?」金虔詫異。

  原來武俠小說上是騙人的啊?!

  「我才不信那醜鬼能有這等功力!」韓彰咬牙。

  「定是虛張聲勢!」白玉堂定言。

  其餘眾人紛紛點頭。

  而展昭卻是微微皺眉,望向金虔,低聲道:「金虔,你可有能令石板……」

  話剛出口,就聽場上轟一聲巨響,竟是那徐慶已經揮掌劈下,待煙塵散去,那石板已然碎成石渣,而那豆腐,自然也成了豆腐渣。

  雖然早已料到結果,但眾人仍是十分惋惜。

  「你來!」徐慶陰沉著臉,一指房書安。

  房書安嘿嘿一笑,上前一步,挽起袖子,緊了緊腰帶,又用手捋了捋頭頂的衝天髻,雙手在豆腐旁邊比劃了半天,才蹲下馬步,往手掌裡吐了兩口口水,搓了搓,吸氣、屏息,緩緩抬起手掌,猝然劈下——

  然後竟在距豆腐一張土豆皮的距離之時,硬生生停住。

  那塊雪白的嫩豆腐被掌風吹得微微顫了幾顫,然後,就聽哢吧一聲,豆腐下的石板竟猶如紙板一般斷成了兩截。

  整個擂場霎時一片死寂。

  直到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甄莊主!麒麟門此局又勝了!」

  正是一臉招人憤恨邪笑的黑妖狐智化。

  「且慢!」甄長庭起身,向智化一抱拳,「甄某需檢查石板。」

  智化挑眉:「請便。」

  甄長庭剛要走下彩台,展昭突然起身,道:

  「甄莊主,展某與你一同前去。」

  說著,眼角餘光一掃金虔。

  金虔立即心領神會,立即起身道:「咱也去看看!」

  眾人皆有些不解,唯有知道金虔身份的顏查散和陷空島五鼠立時反應過來。

  「貓兒、小金子,你們可要看仔細了。」白玉堂鄭重道。

  展昭、金虔同時點頭。

  展、金、甄三人起身走下彩台,來到擂場之上。

  徐慶還愣愣站在場上,撓著腦殼,一臉不解,看到三人前來,忙迎上前道:「正好,你們也來瞅瞅,這裡面是不是有貓膩?!」

  一旁的房書安一臉不滿跳腳抗議道:「呔!明明是你房爺爺的功力深厚!你們這些心胸狹窄的小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惜,甄長庭、展昭、金虔三人完全無視此人,直接開始觀察那兩塊石板。

  左邊這塊,已經被徐慶擊得粉碎,就算是有線索,恐怕也早已化成了石灰;而右邊這塊,尚存完整,甚至連那塊豆腐都絲毫未損,而豆腐下的石板,齊齊斷成兩截,三人定眼看去,但見那斷口之處,光滑如鏡,甚是詭異。

  甄長庭細細看過,又用手指抹過斷口,細細辨查,微微皺眉,向展昭和金虔搖了搖頭。

  展昭撩袍下蹲,凝目查看,也是毫無所得,便令金虔上前。

  金虔近前,也與甄長庭一般,拈指細觸,湊鼻細聞,均毫無發現,最後,金虔又將那豆腐拿起來仔細研究了一番,也是毫無線索,不由搖頭。

  暗道:莫不是這大頭鬼當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世外高手?!

  剛想到這,就見展昭起身,向房書安一抱拳,敬聲道:「素聞房兄武藝卓絕,今日一見果然令展某刮目相看,只是展某行走江湖多年,卻從未見過如此神乎其技的功夫,不知房兄能否告知展某,此招為何名?」

  「嘿嘿,這可是房爺爺我的家傳絕技,絕不外傳的!」房書安得意地鼻孔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這其中……可是有什麼訣竅?」展昭一雙清澈黑眸定定望著房書安,輕輕一笑,猶如春風拂面,花綻映霞。

  金虔分明看到那房書安頓時就傻了,連口水都滴了下來,半晌才回過神來,匆忙抹了抹嘴角,蝌蚪眼不安四下亂轉了幾圈,又擺出一副理所應當模樣道:「沒、沒有訣竅,這、這是房爺爺的真功夫、真本事!」

  「展某受教。」展昭頷首,抱拳施禮,示意甄、金二人離開。

  待三人返回彩台落座,眾人皆迫不及待圍了上來,追問道。

  「如何?」

  甄長庭搖頭:「甄某看不出端倪。」

  金虔同搖頭:「咱也看不出問題。」

  展昭沉聲:「那石板並非是房書安用內功劈斷,而是其中有詐。」

  眾人皆齊齊望向展昭。

  「貓兒,你可有憑據?」白玉堂挑眉問道。

  「並無實證。」展昭輕嘆一口氣,「只是那房書安回話之時,眸光不定,瞳孔微縮,神色隱隱含慌亂之色,顯然是口出謊言。」

  眾人恍然,齊齊讚嘆展昭眼力驚人。

  「南俠不愧是跟隨包大人多年,果然是明察秋毫。」江寧婆婆讚道。

  嘖!什麼明察秋毫,這分明是貓兒大人獨一無二百試百靈高技術含量的「美貓計」的審詢效果才對!

  金虔暗中對眾人的評價做出更正。

  眾人在這邊討論,那邊場上的房書安可等不及了,扯開嗓門吆喝道:「呔!你們看也看了、問也問了,到底算不算我贏啊?」

  「老房稍安勿躁,甄莊主為人公正,定會給我們一個公平判決。」黑妖狐智化不緊不慢道。

  甄長庭看了眾人鬱悶臉色一眼,長嘆一口氣,起身道:「第二局,麒麟門勝!」

  「呔!呔!呔呔呔!果然是我贏啦!哈哈哈哈!」房書安笑得好似一朵花一般,兩隻蝌蚪眼都彎成了月牙,手舞足蹈繞場一週,歡天喜地蹦回了西彩台。

  徐慶則是一臉鬱悶,搖頭嘆氣走回了東彩台。

  眾人紛紛上前圍住徐慶進行安慰工作。

  盧芳:「三弟,無妨的,下一場贏回來就好。」

  韓彰:「沒事,等今天比完了,咱們就把那細脖子鬼揪出來痛打一頓給三弟出氣。」

  蔣平:「此次是為弟錯判了,不怪三哥。」

  白玉堂:「哼,定是那醜鬼用了什麼江湖歪術才贏了。」

  「很有可能!」人圈的金虔小聲嘀咕道。

  這句話聲音十分微小,除了身側的展昭,並無一人聽到。

  「金虔,此言和解?」展昭低聲問道。

  「回展大人,屬下是想,若是用化石粉事先抹在石板上,那石板便會自行斷開,而無需借助任何外力。」金虔回道。

  「化石粉?」展昭一怔。

  「是屬下二師父在製毒之時無意做出的一個小玩意。」金虔小心壓低嗓音,「但是剛剛那石板上沒有化石粉的酸腐氣味,屬下也無法確定……」

  「或是有辦法去了那氣味?」展昭推測。

  金虔搖頭:「很難,屬下曾試過,但未能成功,若真有人能做到,毒術定在屬下之上,或許能與二師父平起平坐……」

  說到這,金虔不禁悚然一驚:「展、展大人,這該、該不會是咱們之前推測那個做出十絕丹的毒術高手……」

  展昭做出一個噤聲手勢:「此事暫且壓下,容後再議。」

  金虔圓瞪細眼,捂嘴。

  「金虔,以後說話行事要更加小心,莫要暴露了師門。」展昭再次叮囑。

  金虔使勁兒點點頭。

  二人說話之間,徐慶已在眾人的鼓勵下恢復了神采,甄長庭正起身宣佈第三局擂戰開打。

  「天下第一莊對麒麟門,首日第三局,開!」

  眾人屏息等候。

  這次,智化倒是十分乾脆,隨手一揮,對房書安身側兩道人影道:「你們二人也下去練練!」

  二人應下,躍入場地,撤去斗篷。

  但見此二人,皆是身配長刀,穿著打扮皆與細脖大頭鬼房書安如出一轍,長相倒是強了不少,至少身材還算勻稱,五官也在該在的位置上,眉眼口鼻看上去皆有些相似,應是有血緣的兄弟。

  「江夏三鬼中的催命鬼黃榮江和要命鬼黃榮海。」韓彰只看了一眼,就道出二人名號。

  「皆用寬刀,武藝平平。」甄長庭一臉悶鬱,又僅憋出兩句評語。

  眾人皆有些脫力。

  「罷了,反正也不知道他們會出什麼怪招,索性咱們就放手一搏!」裴天瀾一拍大腿。

  「沒錯,瞻前顧後的可不是咱們江湖人的作風!」江寧婆婆贊同。

  眾人紛紛點頭。

  「也罷,適才是我家三弟丟了一場,如今這一場,就讓我和二弟找回來!」盧方起身,對韓彰道。

  「好!小弟就依大哥所言!」韓彰起身,定聲道。

  二人向眾人一抱拳,躍下彩台,入場與江夏二鬼對陣。

  有了上一場的經驗,這一場,眾人皆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打算與對方鬥智鬥勇,可結果卻是十分出乎意料。

  江夏二鬼的要求十分簡單,只要能打敗他二人,便可獲勝。

  盧方與韓彰為謹防其中有詐,因此對戰開始之時,打得十分小心謹慎,束手束腳,可待三十招過後,發現這二鬼實在是沒啥本事,根本就是虛張聲勢,於是盧方與韓彰立時加強猛攻,一鼓作氣將二鬼打趴在地。

  「天下第一莊,盧方、韓彰勝!」待甄長庭宣佈結果之時,眾人甚至都未回過神來。

  連回台的盧方和韓彰也是一臉莫名其妙。

  「這次,怎麼……」盧方皺眉。

  「贏的如此簡單,我咋覺得背後發涼啊!」韓彰喃喃自語。

  眾人也是面面相覷,紛紛望向對面彩台上的紫衣狐狸精。

  但見智化面帶笑意,向這邊一抱拳:「麒麟門此來打擂,自然要給天下第一莊留幾分薄面,這一場,就算麒麟門讓給天下第一莊的,免得以後傳了出去,折了貴莊的面子!」

  「我就知道這傢伙沒安好心!」丁兆蕙大怒。

  眾人紛紛向智化投去鄙視目光。

  智化自是盡數無視,嘴角一絲笑意邪氣逼人:「不過下一場,在下可沒有心情再讓了!」

  說著,慢慢起身,抖了抖長衫,慢慢走下彩台,竟是自己站在了擂場之上。

  東彩台眾英雄皆是數目圓瞪。

  「敢問門主,你這是何意?」裴天瀾站起身肅聲問道。

  「這還用說嗎?」智化微微一笑,「三場比試完畢,麒麟門一平,一勝,一負,自然還要比第四場,這壓軸一戰,當然要由在下這麒麟門門主壓陣啊!」

  眾英雄頓時譁然。

  金虔抹了抹腦袋上的冷汗,暗道:

  喂喂喂,您老大小也算個門主,咋第一天就出來嘚瑟,這出場順序是不是太靠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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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7:56 |只看該作者
天下第一莊 第五回 師徒對戰風雲起 首日敗陣眾人愁

  天明空淨雲暗淡,日光寒白照飛簷。

  秋日高陽之下,黑妖狐智化孤身立於擂場之上,蒼青衫袂之上,縷縷華光隨風燦動,長眸精閃,唇勾邪笑,憑良心講,猛一看上去還挺人模人樣的。

  但在東彩台眾人眼中,此人早已是無惡不赦一肚子壞水的混球形象代言人,此時見到他一副裝模作樣的姿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皆紛紛開啟嘲諷技能。

  「哈哈哈哈,麒麟門果然是無人可用,你這個門主居然第一天就要赤膊上陣了!」韓彰大聲嘲笑道。

  「非也、非也!」智化一臉淡定,「在下的身手在麒麟門內只能算三流,若是今日不上場轉轉,恐怕日後更無機會登場獻醜了。」

  此言一出,眾人面色皆是一變。

  「這傢伙定是信口開河、胡說八道!」韓彰回頭,一臉肯定道。

  「沒錯,這騷狐狸雖然嘴臭,但手下的功夫卻是不弱,若他的武功在麒麟門內都排不上號,那……這不可能!」丁兆蕙一口咬定。

  「管他說得是真是假,這一場咱們定要滅了他的威風!」裴天瀾拍桌,情緒激動。

  蔣平則是鎮靜得多,平聲問道:「何人願去應戰?!」

  「我去,我想揍這個狐狸精很久了!」白玉堂和丁兆蕙同時跳起身異口同聲喊道。

  蔣平扭頭無視二人:「還有誰願去?」

  「四哥!」白玉堂瞪眼。

  「蔣四哥!」丁兆蕙委屈。

  蔣平暗嘆一口氣,望向二人:「若是讓你二人前去,此戰必敗!」

  「怎麼可能?!」二人同聲抱怨。

  蔣平搖頭:「丁二弟你與智化交情匪淺……」

  「誰和那黑狐狸精有交情啊?!」丁兆蕙跳腳。

  「五弟你又心浮氣躁……」

  「我哪裡心浮氣躁?!」白玉堂圓瞪桃花眼。

  這次,連金虔在內的眾人都齊齊嘆氣。

  「黑妖狐智化此人最棘手之處並非他的武功,而是此人巧言能辯、舌燦如花,在對戰之時或激、或誘、或嘲、或嚇、以亂人心神,惑人心智,使得與其對戰之人喪失本心,實力無法發揮十之一二。」甄長庭適時插入權威評論,「此時,縱使一流高手,與其對戰,也難守勝局。」

  「你二人還未上場,就已被智化激惱、亂了心神,如何能贏?」蔣平來了一個強勢反問句,成功堵住白、丁二人的嘴。

  不至於吧!不就是一邊幹仗一邊吵架嗎?咋被形容的像毒舌魔法攻擊似的?!金虔抹汗。

  「與此人對戰,唯有心志堅定,不為外語所動者方有勝機。」甄長庭做出總結。

  此言一出,眾人靜了片刻,皆不約而同望向一人:一直面色鎮靜,穩坐如鐘的南俠展昭。

  白玉堂眯起桃花眼:「貓兒!乾脆你去教訓……」

  「俺去!」

  突然一人噌一下站起身,高聲道。

  但見艾虎手提斷刀,神色堅定,一雙大眼中滿是毅然。

  眾人一愣。

  「艾虎?」白玉堂略顯驚詫,「那人……是你的師父……」

  「正因為他是俺師父,所以俺才要去!」艾虎定眼環視眾人,字字擲地有聲,「俺要去問問,他為何要為虎作倀?為何要入麒麟門?為何要幫那襄陽王行不義之事?!」

  「可是艾虎……你的功夫都是智化所教……恐怕……」韓彰指出不容忽視的事實。

  「正因如此,最熟悉師父的武功的也是俺!而且俺從小就是被師父罵大的,師父說什麼俺都不怕!」艾虎一拍胸脯,「所以,俺去最合適!」

  嘖!所以對於其他人來說仿若毒蛇猛獸的毒蛇攻擊在艾虎同學這裡卻是百分百免疫啊。

  金虔摸著下巴推測:如此一想,艾虎也算一個可行方案。現在問題就是,艾虎和貓兒,誰上場勝算更高?

  眾人也有些猶豫不決,看看這邊,艾虎一雙的大眼中盛滿爍爍發亮的期待,實在是令人不忍拒絕;再看那邊,展昭面色微凝,沉吟許久,起身抱拳向眾人道:

  「展某以為,艾小兄弟兄弟比展某更適合。」說到這,頓了頓,劍眉一蹙,又道,「展某並非聖人,恐難做到心如止水……」

  不知為何,眾人聽到展昭這句話之時,皆是莫名心頭一顫。

  金虔心頭顫的最厲害,幾乎都算得上心臟驟縮了。

  剛剛貓兒是不是看了咱一眼?

  好像是、是看了咱一眼。

  為啥要看咱一眼?

  啊啊啊啊!貓兒大人你搞什麼啊?!突然做出這等亂七八糟的無意義眼神動作是個啥意思啊?

  等等!

  金虔細眼猛然掃向已經得到裴天瀾加油鼓勁準備出發的艾虎,突然靈光一閃,探手抓住了艾虎的袖子。

  艾虎一愣,回頭一望,但見金虔細眼閃閃發亮,然後給自己手中塞入了一個異物,定眼一看,乃是一顆十分眼熟的藥丸。

  「這是公孫先生特製的萬事大吉丸改良版。」金虔一邊言簡意賅解釋,一邊用上下左右抽筋飛眼向艾虎傳達深邃的內心活動:

  瞧前幾場那黑狐狸精耍陰招捅陰刀的尿性,搞不好你這個徒弟上去坑得連渣都不剩。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咱還是先吃粒防毒藥丸以防有變才是上策啊!

  貓兒大人,您剛剛那意味深長的犀利眼神一定就是這個意思吧?!

  金虔又向展昭飛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展昭微微一愣,隨即點頭道:「艾虎有秘藥護身,此次擂戰便可放手一搏。」

  看來咱揣摩領導心思的基礎技能在離開公孫竹子後尚未退步啊。金虔長吁一口氣。

  「多、多謝。」艾虎一臉感激看了金虔一眼,一口吞下藥丸,提起斷刀,縱身躍下彩台。

  哎?就這樣乾淨俐落嚥下去了?連一句推脫之詞都沒有?!這黑狐狸精的人品也太次了吧!

  金虔瞪眼。

  「看來艾虎這小子對自己師父品行知之甚深啊。」白玉堂挑了挑眉。

  眾人更是齊齊鬆了一口氣,對此場戰局多了幾分期待。

  再看艾虎,入擂場、敬抱拳,提聲道:「師父,俺和你打!」

  場內的智化明顯怔了一怔,長眸一眯,提聲道:「裴家莊是沒人了嗎,怎麼派你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

  「師父,比啥?!」艾虎直接打斷智化。

  智化嘴角抽了抽:「為師說話,哪裡輪得到你插嘴?!」

  「師父教訓的是!」艾虎恭敬抱拳,可下一句,依然堅持追問,「師父,比啥?!」

  眾人看得清楚,智化嘴角抽動幅度明顯增大了三分。

  「嘿,想不到誤打誤撞還選對人了,看來黑狐狸精對艾虎這小子沒轍啊!」韓彰一拍大腿。

  「黑狐狸這輩子最怕一根筋的直腸子,咋偏偏就收了一個這樣的徒弟?」丁兆蕙一副看好戲模樣。

  而在場下,智化已經開始了引以為豪的毒舌攻擊。

  「徒兒你的功夫與為師相較,就如燭火與天星,銀盆與皓月,乃是天淵之別,此場勝負,豈有懸念?」智化背負雙手,眉眼高挑,身姿高潔,渾身上下都透出「鄙夷」二字。

  「嗯……師父教訓的是!」艾虎撓了撓頭,繼續抱拳,「師父,比啥?」

  這次智化連眉梢都抽了幾抽,頓了頓,又換做一副悲然若泣神情,掩面道,「嗚呼哀哉!為師含辛茹苦把屎把尿將你這孽徒拉扯成人,又起早貪黑不辭辛勞將一身本領傾囊相授,你這孽徒不報恩也就罷了,今日還以怨報德,恩將仇報,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當真是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此正是人間慘劇,慘絕人寰啊啊啊……」

  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這是眾英豪此時臉上唯二表情。

  金虔細眼瞪得好似兩顆櫻桃,簡直想現場打造一個奧斯卡小金人砸到黑妖狐的臉上去:

  哇塞!瞧那小表情慘的那叫一個天地同悲,聽這台詞編的簡直就是六月飛雪、看這一哭二鬧三上吊渾然一體的悽慘悲情苦肉計實力派演技,黑狐狸你沒投生在現代參演八百集的喪盡天倫狗血淋頭八點檔電視劇簡直是世界人民的重大損失啊!

  再看場上,艾虎顯然被自家師父這唱念俱佳的演出給感動了,堅毅神色漸漸被一種慼然悲傷代替,閃亮的大眼隱隱泛紅,突然,哐噹一聲將手中斷刀扔在地上,撲通跪地。

  「艾虎這小子不會就這樣認輸了吧!」

  眾人悚然大驚。

  「咚咚咚」只聽艾虎朝著智化磕了三聲響頭,猛然抬頭道:「徒兒不孝,未能報答師父大恩,如今又與師父對戰,實乃大不敬,徒兒、徒兒給師父磕頭賠禮了。」

  智化抬眸,唇角斜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

  「但是,今日徒兒必戰!」艾虎猝然打斷智化,撿起斷刀,毅然起身,一雙大眼宛若被雨水洗過一般,清澈明亮:「俺身為師父的徒弟,不能眼睜睜看著師父你步入邪道卻不管不問。師父,俺今日也和你打一個賭,若是今日俺贏了,師父你就要退出麒麟門!」

  日耀天地,少年金剛,炎炎陽盤如火,卻不及艾虎瞳中炙熱半分。

  「說的好!」

  「嘿,艾虎你小子有魄力!」

  眾人擊掌歡呼陣陣。

  黑妖狐智化唇角邪笑漸漸淡去,眸中落星湧動,一抹藹光一閃而逝,下一刻,又換上一抹譏諷笑容:

  「若是你輸了呢?」

  「師父贏徒弟,乃是天經地義,俺輸了便輸了!」艾虎一本正經回道。

  額?艾虎這一根筋的小子居然也知道強詞奪理了?果然龍生龍鳳生鳳,黑狐狸精的徒弟會打洞啊!

  金虔嘖嘖稱奇。

  「看來乖乖徒兒你是吃了秤砣死了心啊!」智化冷笑陣陣,「既然徒兒有所求,師父自然奉陪到底!」

  說著,手在腰間一抹,唰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

  「若能勝過為師手中之劍,便是你贏!」

  日虹之下,智化手中長劍鋒光凜凜,紫光螢螢,沉沉嗡鳴仿若嗜血猛虎低嘯。

  「是紫電劍!」甄長庭略顯驚詫道,「相傳此劍原是江湖大盜青衫客所有,削金斷玉,鋒利無比,後此人被艾虎擒拿入獄,這紫電劍便不翼而飛,原來是艾虎將此劍送給了自己師父。」

  嘖!咋聽起來還真有種師徒相殘人間慘劇的味道啊!

  「艾兄沒問題吧……」金虔略顯擔憂。

  「不必憂心。」展昭定聲道。

  「看那小子的雙眼,眸亮神正,定是胸有成竹。」白玉堂肅聲道。

  金虔點點頭,放眼望去,擂場之上,師徒二人肅立相視,天高影長,地沙瑟動,戰意一觸即發。

  突然,艾虎手中斷刀一閃,身形募地縱飛而起,手中斷刃寒光森白,猛如青天塌落一般,轟然斬下,徒然掀起一陣狂風。

  沙塵漫驟而起,絞旋凝卷,霎時籠罩天地,場上立時難辨對戰人影,只能聽得刀風星飛電掣,撕空裂響。

  突地,漫天刀風沙塵中閃出一道青色身形,好似在狂風驟雨間戲雲弄雨的詭狐,身形往來如電,幾乎無法捕捉殘影。下一刻,艾虎驟然飛身而出,刀勢猶如雷霆,疾風驟雨般劈向飄渺青影。

  「好重的刀法!」白玉堂微驚。

  「好快的身法!」展昭皺眉。

  「啥?啥?」金虔圓瞪細眼寸寸緊盯場上戰況,卻是啥也看不明白。

  無奈周圍眾人皆被緊張戰況感染,此時都屏息無聲,頓時把金虔急的抓耳撓腮。

  「不好!」突然,數人同時起身,驚呼。

  只見場上智化猝然一個詭異滑身,瞬息之間竟猶鬼魅一般閃到艾虎身後,劍光雪亮如電,直撩艾虎脊柱。

  「噗!」一道血線飆出,艾虎身形動作倏然頓住,整個人猶如雕塑般動也不動。

  彩台眾人同時屏息。

  不會這就輸了吧?!一滴冷汗從金虔額頭劃下。

  智化背光立在艾虎身後,陰影下看不清表情,僅能看見一雙長眸中陰火跳動,冷冷道:「還不認輸?」

  「還早的很!」艾虎大喝一聲,身形凌空疾轉,刃鋒反劈而出,化作一道凌厲亮光,轉瞬就到了智化面前,森森刀光,映得智化蹙眉斂目間碧色一片。

  智化眸光一閃,腳下一動,身形宛若魅狐,瞬間閃逝,艾虎這雷霆一擊僅是掠過智化面門,卻未能傷及其分毫。

  艾虎面色一變,握緊刀柄的手指一緊,赫然催動內力貫入刀鋒,鋒刃嘯聲撕耳欲聾,充滿整個擂場,下一刻,便如天兵附體,神色大振,刀氣盤旋飛舞,一路揮斬,緊追智化,所到之處,寒光四濺,沙塵洶湧,刀風煙塵相互擠壓,生成怒濤滾滾,向智化噴湧蓋下。

  「艾打得好!」

  「一鼓作氣、拿下此戰!」

  場下眾人精神大振,紛紛嘶喊助威。

  面對鋪天蓋地的全壓攻擊,智化也漸失先前自在,腳下如踏濤濤浪湧,隱有不穩之勢,突然,智化的身形詭異一頓,似脫平衡,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艾虎倏然搶身上前,刀光如蟄龍吞電橫劈而出,就聽「鏘」一聲脆響,一道紫電光芒從智化手中脫出,劃過天際,頹然墜地。

  竟是智化的紫電劍在艾虎這一重擊之下脫手而出。

  「多謝師傅承讓!」艾虎保持著揮刀造型,憨厚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笑意。

  智化愣愣看了看手,又愣愣看了看地面,面色驚詫難辨。

  東彩台上的眾人居高望遠,看得清楚,那艾虎之前一陣狂風驟雨的密集攻擊,狀似次次落空,卻每次都在地面之上鑿出一個小小的坑陷,但其後揚起的沙子又將其掩蓋,看不清晰。如今待沙塵散去,再看場上,坑窪不絕,深淺不一,正是令剛剛智化身形滯頓之因。

  「師父你說過:天氣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情!徒兒俺今日就是利用了地利!」艾虎一臉正色道。

  智化立刻從詫異中回神,額頭跳出一根青筋,咬牙道,「是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艾虎咧嘴一笑:「都差不多啦,反正,俺贏了!」

  智化扶額長吁一口氣,又慢慢抬頭,挑眉輕笑道:「那倒未必!」

  說著竟施施然走上前,抬指一點艾虎額頭。

  下一刻,令眾人驚詫萬分的事情發生了。

  剛剛還神勇無敵的艾虎,竟被這一指頭點倒了,而且還是手腳僵硬直挺挺仰面躺倒,在沙地上砸出一大片塵土。

  「是為師贏了!」智化揚起笑臉,提聲道。

  這一下,東彩台上立即如炸了窩一般,亂成一片。

  「這是怎麼回事?!」韓彰驚呼。

  「是麻藥?!」金虔騰一下跳起身,大驚失色叫道。

  這一聲,頓令眾人怒髮衝冠,紛紛搖拳怒吼。

  「卑鄙!」

  「無恥!」

  「下流!」

  而挑起叫罵的金虔卻是沒了聲音,韁身直立,面色慘白,頭冒冷汗。

  怎麼可能?艾虎明明剛剛服下萬事大吉丸改良版,怎會中了麻藥?!難道是咱的藥過期了?

  不可能,咱剛剛明明檢查過,完全沒問題,那……為何……

  金虔腦中嗡嗡作響,一大堆雜亂記憶碎片噴洩而出。

  汴京鬧鬼之時,明明服了萬事大吉丸卻依然被迷倒的白玉堂;

  蒼直府邸之中,已經不受藥彈影響的十絕軍殭屍軍團;

  房書安一戰中,那神似被化石粉斷開的石板……

  還有那十絕軍、十絕丹……

  一股顫慄感湧上金虔心頭。

  若是咱的萬事大吉丸改良版已經失效……那、那豈不是意味著咱其它的藥丸藥彈八成也會無效?!

  那豈不是說襄陽王五使之中的那位用毒高手,施毒、用毒手段都比咱高明出好幾個段位?!!

  也就是說,咱這個武功不行輕功馬虎武器暗器無一通曉的廢柴連最後壓箱底的本事也基本作廢?!

  換句話說咱這個在開封府混吃混喝對社會毫無貢獻的傢伙很快就會被公孫竹子掃地出門流落街頭風餐露宿喝西北風……

  不、不會的,咱可是醫仙毒聖的唯一嫡傳弟子,不可能輸的!不會輸的!不能輸的!

  「啪。」

  兩隻帶著溫暖體溫的手掌同時覆上金虔的瘦膀,將驚出一聲淋漓冷汗的金虔從的自己慘烈未來暢想中喚醒。

  金虔愣愣抬頭。

  但見身側二人,一人藍衣如蔚,一人雪衣勝雲,正神色肅沉遠眺擂場戰局,雖皆未看金虔一眼,雖都未向金虔道出一言,可那雙肩上的堅定暖意,就猶如破日晨光,將適才幾乎將自己埋沒不安陰霾冉冉驅散。

  其實……也不算那麼糟吧……

  就算咱沒有毒術醫術傍身,就憑咱開發御貓周邊產品斂財補貼開封府福利的本事也定能在開封府佔一席之地;再不濟,還可以到陷空島找白耗子蹭吃蹭喝啊!

  想到這,金虔不由輕呼一口濁氣,又將注意力轉回擂場之上。

  只見智化面帶邪笑,慢慢走到艾虎身側,掏出一個小瓶在艾虎鼻尖一晃。

  下一刻,艾虎就一個鯉魚打挺蹦了起來,怒道:「師父你耍賴!」

  「哦?!」智化挑眉,「為師哪裡耍賴?」

  「明明說好是比武的,師父你怎麼能用麻藥?!」艾虎雙頰鼓得像個松鼠,滿眼委屈。

  「在下何時說是比武了?」智化依然是一臉欠扁笑意。

  「師父你剛剛明明說,只要俺勝過你手中那柄劍,就算俺贏!」艾虎梗著脖子道。

  「是啊,勝過為師這柄劍……」智化走到場邊,撿起紫光劍,輕輕摸著泛出紫色光暈的劍刃,慢慢沉下臉色,「可是小虎,你就是敗在這劍刃上的麻藥,所以,小虎,你敗給了這柄劍!」

  「那是師父你耍詐、這、這不算數!」艾虎跳腳,「俺不服!」

  「不服?你行走江湖多年,難道還如此天真?!莫不是以為天下所有人都如你一般惇厚憨直,次次比試皆是公平比拚?」智化猛然抬首,長眸銳芒如霜,驚壓迫人,「今日為師用的是麻藥,若他日敵人用的是毒藥,你焉有命在?!」

  「江湖險惡,人心叵測,耍弄陰謀弄詭計之人比比皆是!不過憑幾分武藝便以為可笑傲江湖、暢行天下,實乃可悲可笑至極!」說到這,智化猝然抬眸,眸光從東彩台眾人臉上一一掃過,眸中的諷刺意味若銳利尖刺,驚刺人心,「目中無人,自負驕躁,怨天尤人……」最後在金虔身上頓了頓,唇角勾出一個冷笑,「坐井觀天……」

  「不擇手段又如何?!陰謀詭計又如何?!」智化猛然將紫光劍插回盤腰劍鞘,厲聲喝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這一聲,竟是蘊含沛然內力,若虎嘯龍吟,響徹雲霄,震耳發聵,頓將眾人驚呆當場。

  明明是黑妖狐教訓自家徒弟,可東彩台一眾就是有種智化站在面前指著鼻尖教訓自己的錯覺。最奇的是,明明可以據理力爭,厲言反駁,可話到了嘴邊,卻不知為何卻無法說出一字,就好似、好似……

  黑狐狸精這傢伙說得挺有道理!

  狗屁!

  這不可能!

  眾英雄同時在心裡狠狠呸了一聲。

  其中,唯有金虔反應與眾不同,因為在剛剛自己的萬事大吉丸失效的沉重打擊下,智化剛剛的大發雄威在金虔眼中竟幻化成了高考前夕數學老師架著二餅眼鏡拿著小皮鞭朝全班同學河東獅吼的恐怖場景:

  「考不好別找藉口,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你總是說老師模擬考出題太難、太偏,你要知道,高考題要比老師出的題難一萬倍!現在不努力,以後到了考場上有你哭的時候!」

  哎呦咱的乖乖!

  驚出了一身冷汗的金虔瑟瑟縮了縮脖子。

  場外的金虔尚且如此模樣,場上的艾虎早已被智化的一番教誨給吼呆了,愣愣瞅著智化許久,竟是不知作何反應。

  「今日一戰,便是為師給你一個教訓!」智化看著自家徒兒又長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本精心訂裱的書冊遞給艾虎,緩下聲線道,「行走江湖,如履薄冰,需處處謹慎留心。此乃為師耗費半生心血所著的行走江湖秘籍,今日傳授於你,你回去後必細細品讀、謹記在心!」

  言罷,便飄然離去。

  蒼青墨衫,身影頎長,孤影煢煢,意境無限。

  艾虎愣愣捧著書冊,雙眼漸漸泛紅,傻傻看著智化大搖大擺走回彩台,這才彎腰抱拳,嗓音中隱含哭腔:「艾虎多謝師父教導!」

  「第四場,麒麟門智化——勝!」

  甄長庭面色沉凝宣佈出的結果將眾人從對智化帶來的震驚中敲醒,個個面色陰鬱。

  艾虎捧著書冊退回彩台,待金虔幫其草草處理完畢傷勢後,便小心翼翼將懷中的書冊取出,遞給金虔道:「金兄,俺識字不多,師父又總愛寫一些古言古語的,俺怕看不懂,你幫我看看。」

  金虔看著手中書皮上《江湖行走秘籍》幾個大字,但覺心裡直打鼓,望了望週遭。

  展昭雖然面色如常,但那一雙貓耳朵,似乎比平常豎高了幾分,白玉堂自是一臉鄙夷,可摺扇敲手掌的頻率明顯不在調上。

  而其餘眾人儘管表面皆是不屑一顧,但眼中餘光掃向自己手中書冊的頻次略有些頻繁。

  唯有韓彰抗打擊能力最強,一臉好奇湊了過來:「那黑狐狸精的秘籍,我倒要看看有什麼么蛾子!」

  這麼一說,眾人皆好似有了理由,一邊口中各種嫌棄,一邊湊到了金虔周圍,甚至連一直充當背景板的雨墨都擠了過來。

  金虔頂著巨大壓力,小心翼翼用兩隻手指捏住書皮,翻開第一頁——

  細眼赫然繃大!

  但見書頁之上,七扭八歪寫著一段話:

  行走江湖裝扮秘訣第一條:

  要想俏,一身孝,紅配藍,豬狗笑;

  蒼青淡,最高雅,蔚色藍,唯南俠。

  草之啊啊啊啊!!!

  一萬隻羊駝生物從金虔腦海中呼嘯奔馳而過。

  咱剛剛居然還將這黑狐狸精看成了咱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的偉大園丁老師大人,真是愧對恩師愧對祖國愧對上下五千年的江東父老啊啊啊!!

  這貨分明就是個惡貫滿盈罄竹難書焚書坑儒喪心病狂圖謀不軌窮奢極惡色膽包天膽竟敢垂涎貓兒大人啊啊啊……

  金虔心中的狂吼已經是語無倫次不知所雲。

  「這句算什麼?!」第二個極端不爽跳起身怒吼的是俊臉發黑的白玉堂,修長手指正指著「蔚色藍,唯南俠」這六個字,一雙桃花眼皮劈劈亂跳。

  展昭眉梢亂動,默默扭頭。

  眾人:「……」

  金虔強忍著撕碎手中書本的衝動,默默合上書冊,遞給艾虎,抽了兩下臉皮,才鄭重道:「此書……那個……雖然可能是艾兄師父的心血之作,但讀書最重要一點便是……嗯……那個去其糟粕,取其精華,艾兄你在研讀此書之時,定要端其心、正其身,萬萬不可照本宣科!」

  言下之意:別聽你那不靠譜的師父瞎叨叨,這書上寫的都是屁話啦!

  「所謂學而不思則惘,思而不學則殆,讀書一事,最忌人云亦云,而應自己『有所思、有所得』方為上品。」在場公認最高學歷顏查散大人黑著臉給出專業意見。

  眾人紛紛點頭。

  「沒錯、沒錯!艾虎你看書的時候一定要想清楚啊!」

  「別都照著書上做啊,你那師父說實話真的……咳……」

  艾虎一臉豁然開朗之色,雙眼閃閃發亮,抱拳頷首:「多謝諸位前輩,俺一定不負師父的期望!」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啊!

  眾人心中一片鬱悶惟天可表,艱難維持正經面色,退回原位。

  「小艾啊,你這書能不能借給我老漢看幾天啊?」裴天瀾突然冒出一句。

  眾人目光唰一下瞪向裴天瀾。

  「你個老不正經的,都這把年紀了,還看這些作甚?!」江寧婆婆怒道。

  「老漢我覺的那書上的話挺有道理的,也許老漢我可以照著換換衣服……這還不是為了能讓你能多來看看老漢……」

  「啪!」江寧婆婆一巴掌拍著了裴天瀾的腦門上。

  眾人紛紛低頭,心中默念:沒看見沒看見……

  「甄莊主,該宣佈首日擂戰結果了。」

  西彩台的黑狐狸又扯開嗓門刷存在感。

  眾人神色漸漸沉凝,不約而同望向了甄長庭。

  甄長庭頂著巨大壓力,慢慢起身,宣佈道:「天下第一莊與麒麟門擂戰首日,麒麟門勝!」

  「承讓!承讓!」西彩台黑妖狐智化率領一眾露臉和沒露臉的下屬起身,向東彩台抱拳行禮。

  裴天瀾慢慢起身,爽聲大笑道:「好好好,果然是高手如雲,不容小覷!老漢我期待明日之戰!」

  智化淡淡一笑,率眾人下彩台,悠然走出練武場。

  只是在麒麟門隊伍經過東彩台之時,一直跟在智化身側的百花公子突然扭頭,向東彩台上的某人露出一個寫滿陰冷嘲諷的笑意。

  至於這個某人……

  眾人目光紛紛投向某從六品校尉。

  「金校尉和此人有仇?」韓彰一臉八卦問道。

  「這個……」金虔望向展昭。

  展昭默然垂眼。

  白玉堂臉色明顯變了一變,好似想到什麼恐怖回憶,望了展昭的臉頰一眼,頓了頓道:「說來話長……」

  「五弟你也知道?」韓彰驚奇。

  白玉堂俊臉略顯扭曲,桃花眼遠眺天際:「俗語說的好——打人莫打臉!」

  韓彰:「……」

  金虔:「……」

  *

  依舊是裴家莊的豪華膳堂包廂,依舊是昨日的出席人員,但今日,氣氛比昨日那沉悶了可不止一點半點。

  眾人齊齊圍在圓桌周圍,望著桌上的美味佳餚,卻是無一人動筷。

  金虔被展昭和白玉堂擠在中間,瞅瞅這邊,展昭劍眉緊鎖,看看那邊,白玉堂桃花眼泛冷,再環視一週,眾人表情皆是十分不善,甚至連一向面無表情雨墨臉上都帶了幾分陰冷,不由暗暗嚥了嚥口水,默默將手裡的筷子又偷偷放回桌面。

  在座身份、輩分最高的三人——顏查散、裴天瀾和江寧婆婆,你看我,我看他,他看我,皆是一臉為難,最後還是江寧婆婆在桌下踹了裴天瀾一腳,將武林盟主從椅子上踹了起來。

  「咳,那個……」裴天瀾摸著鬍子,端起酒杯,半晌憋出一句,「不過是輸了一場,不必放在心上,大家都是響噹噹的漢子,何必如此斤斤計較……」

  桌上的氣氛更加萎靡不振。

  不單是輸了這麼簡單啊!

  而是輸的憋屈,輸的鬱悶!四場擂戰都被那黑狐狸精牽著鼻子走,最後居然還被耍詐獲勝的一方教訓的啞口無言,真是憋悶中的戰鬥機啊!

  金虔在心中暗暗總結道。

  「想不到如今的江湖後輩居然如此沒骨氣!」江寧婆婆江寧婆婆猛一拍桌,起身怒道,「依我老婆子看,那黑妖術雖然不是個東西,但今天最後那些話說得倒是在理。今日敗因,說到底,就是你們太輕敵了!」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一陣沉默。

  「瞧瞧你們這些個所謂的江湖英雄,仗著有幾分本事,平日裡在江湖上作威作福慣了,怕是眼睛早都長到腦門上去了!」江寧婆婆冷笑陣陣,「你們捫心自問,今日一戰之前,你們有誰將那麒麟門放在眼裡了?!」

  眾人腦袋低垂,無人敢發一言。

  「是不是都覺得自己武功蓋世,天下無敵,一個只知道耍小手段的黑妖狐根本不足為懼,只要派幾個高手上場,定能將麒麟門一眾手到擒來?!」

  眾人的腦袋簡直都要埋到胸腔裡。

  就算是厚臉皮如金虔,此時也覺得臉上發燒。

  江寧婆婆大人您也太犀利了,這簡直就是單刀直入刀刀見血啊。

  「你們莫不是忘了,此次擂戰的目的到底為何?」說到這,江寧婆婆猛然瞪向韓彰,「韓老二,你說!」

  韓彰一縮脖子,諾諾回道:「是……襄陽王!」

  「哼!虧你還記得!」江寧婆婆板著臉道,「如今形勢一觸即發,與襄陽王一戰在所難免,今日你們連設了幾條小小的規矩的麒麟門都打不過,他日又怎能與那襄陽王一決高下?莫不是你們還真的以為與襄陽王對戰之時,對方還能依照江湖規矩來一場公平對決?!若是那時還如此自大輕敵,定會一敗塗地,到時,我們皆是天下的罪人!」

  話音落下,膳堂之內一片死寂。

  眾人面色沉得都要滴出墨來。

  「趙夫人所言甚是!」顏查散慢慢起身,鄭重向眾人端起酒杯。

  眾人終於找到機會抬頭,忙紛紛起立,端杯望向顏查散。

  「前日之鑑,後日之師,此中道理,想必無需顏某多言。諸位皆為人中龍鳳、當世豪傑,自當目光遠大,胸懷天下,一時勝負,不必放在心上。顏某信經今日一役,諸位日後定能所向披靡,戰無不勝!顏某滿飲此杯,祝明日一戰,必勝!」顏查散一飲而盡。

  眾人面色一整,同時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金虔同飲下酒水,心中對顏查散是敬佩萬分。

  看這一席話說得,從敲警鐘到規劃遠景再到團隊激勵簡直是無縫銜接,立刻將團隊士氣從一蹶不振拔高至天天向上,充分展示了一個領導高超的說話藝術:

  空話套話一大堆,就是沒一句說到點子上!

  喂喂,顏書生你靠譜一點好不好,在座諸人就屬你學歷最高,起碼給個明天該如何佈置戰術的指導意見啊,光在這說一堆漂亮話有嘛用啊?!

  金虔正在納悶,那邊放下酒杯落座的顏查散又加了一句。

  「何況,我方今日雖敗,但士氣未敗!今日艾虎一戰,雖敗猶榮!」

  一直精神不佳的艾虎猛然抬頭。

  「艾虎對陣恩師,卻是輸陣不輸勢,無論戰果如何,在顏某心中,是艾虎你勝了。」顏查散露出慈祥笑意道。

  「多謝顏大人!」艾虎頓時感動的稀里嘩啦。

  「對對對,今天艾虎那一戰,打得最好!」

  「艾虎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哈哈哈,我們後繼有人啊!」

  各類稱讚紛紛冒出。

  搞什麼啊,這個後續激勵咋這麼畫蛇添足?這誇獎也太刻意了吧,更像是在收買人心……金虔暗暗納悶。

  「艾虎今日與智化一戰,足見智化對艾虎尚念師徒之情。」一旁穩坐的展昭突然輕聲道出一句。

  金虔細眼赫然瞪圓,望向展昭。

  展昭輕輕頷首。

  「不愧是開封府出來的,真是一窩子壞心眼。」旁側的白玉堂冷哼一聲。

  額!

  金虔頓時就悟了。

  感情這顏書生是打算先將艾虎收服,以待日後用艾虎對付黑妖狐智化!

  太狠了!果然是心思剔透深得公孫竹子真傳的顏大欽差……

  不對,不是佩服這個的時候!現在的主要矛盾是,咱們明天到底該咋辦啊啊啊?!

  *

  風急催心,星掛冷樹。

  金虔坐在顏查散私人廂房木椅之上,細眼滴溜溜掃過左邊,顏查散、展昭面色發沉,再滴溜溜轉到右邊,白玉堂、蔣平印堂發暗,不由暗嘆一口氣。

  咱就知道、咱就知道!剛剛顏書生飯桌上那一席發言就是做給外人看的幌子,若論真槍實幹解決問題還是要靠人精聚會啊。

  問題是此次人精聚會的基調也太陰暗了吧,一進屋,屁股還沒坐熱,蔣平就開門見山放出一記大招,說什麼「形勢不妙,我方怕是混入了麒麟門的細作」,然後,諸位「人精」們的臉色便成了上述描寫的那般……

  拜託,這有什麼可驚訝的,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嗎?

  裴風對桃花香氣過敏這等私密的事兒都被黑狐狸精利用得妥妥的,這裴家莊裡面肯定是有奸細啊!

  金虔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極力做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沉重表情。

  「依諸位所見,這細作該是何人?」顏查散放出第二記攻擊。

  金虔眼皮一跳。

  嘖?!怎麼回事?這調查奸細,不是應由裴慕文挑梁將裴家莊上下掃蕩一番查線索蒐證據嗎?咋突然就省略過程來到揭示答案的部分了?!

  金虔顯然有些跟不上人精聚會的思考速度。

  而後下一刻,金虔瞬時就震驚了。

  屋內幾人竟是幾乎同時說出一句:

  「蔣某(展某、白某)疑心一人。」

  然後,四人同時望向金虔,八隻眼睛裡滿是期待。

  有沒有搞錯!

  難道這屋裡除了咱其他人都知道誰是嫌疑犯?!

  而且看這四隻的眼神中的意思,莫不是以為咱也知道?!

  若是咱說不知道……咳咳,咱好歹也算是人精聚會公認的榮譽列席人員,這打腫臉充胖子的面子工作還是要維持的!

  管他三七二十一,咱先硬著頭皮應下,反正車到山前自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先蒙過這關再說!

  金虔皺著眉頭,也板著臉硬著頭皮裝模作樣道:

  「金某也對一人……恩……很懷疑。」

  「好!」顏查散雙眼霍然一亮,「既然大家皆心有所疑,不若我等將此人名姓寫於手上,再同時示出,看看是否為同一人。」

  「謹遵大人之命。」展昭、白玉堂、蔣平頷首。

  而金虔……撤底傻眼……

  喂喂!不帶這樣玩的啊!

  咱這等大眾智商可玩不轉什麼三國演義的智慧梗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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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8:13 |只看該作者
天下第一莊 第六回 猜細作校尉發蒙 月下談錦鼠表意

  作為一個資深學渣,曾有一個高恐怖級別的噩夢貫穿金虔現代的整個求學、乃至求職生涯,夢境基本要素如下︰

  參加數學考試大腦一片空白的自己,佈滿數學詭異符號的整卷天書考題,以及週遭神情淡定奮筆疾書的學霸們……

  金虔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在自己回到千年前的北宋之後,居然還有幸重溫了此噩夢的升級版。

  學霸一︰八府巡按欽差顏查散大人,第一個寫完答案,雙目發亮,頻頻四顧,儼然開始巡視考場;

  學霸二︰翻江鼠蔣平蔣四爺,迅速答畢考題後,卻是一副神遊天外,眉頭深鎖的模樣,顯然是在考慮考題之外的附加題;

  學霸三︰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展大人,神色慎重,一筆一劃,雖慢卻穩;

  學霸四︰錦毛鼠白玉堂白五爺,表情酌定,手下筆走龍蛇、龍飛鳳舞,十分富有個人風格。

  而唯一的學渣︰從六品校尉金虔同學,右手僵硬捏著毛筆,一雙細眼放空發直,心中一片苦逼之情不知何表︰

  蒼天啊,大地啊!哪位好心的天使大姐能甩個閃電下來給咱開開竅啊!

  這沒頭沒尾無根無據的,突然就「劈啦」平地一聲雷讓咱寫什麼奸細嫌犯的姓名,這、這這……這簡直是欺人太甚欲哭無淚蒼天可鑑啊啊啊!!

  「金校尉,可是有疑?」顏查散儒雅聲線忽然打斷金虔心中嚎叫。

  金虔猝然回神,這才驚覺自己已然成了諸人關注的焦點——已經完成考題的四位學霸正八目灼灼盯著自己。

  「額……」金虔頭皮發麻,臉皮亂顫,愣愣舉起未執筆的左手,猛然一翻,做出掐指卜卦之姿,口中囫圇道,「屬下……那個還要算上一算……」

  四人顯出恍然之色。

  「也好,金校尉以卜卦之術推算一番,更為妥當。」顏查散面顯欣慰,點頭道。

  「是是是,事關重大,自然要妥當、妥當……」金虔立即垂眼,手指一頓亂掐,心中猶如沸騰開水一般,咕嘟嘟亂冒泡泡。

  怎麼辦?怎麼辦?!

  如今咱的藥彈毒彈搞不好已經失效,若是此次臨時小測驗又不及格,定會被剔除人精聚會的固定陣容……嘖!那咱以後的職場前途可就黯淡一片了啊!

  想到這,金虔眸光一定,深吸一口氣︰

  事關吃飯賺錢之民生大事,咱今日無論如何要闖過去!

  讓咱先捋一捋思路先!

  首先,根據咱多年蒙考的經驗,首當其衝,就是判斷題型。

  顯然,這是一道選擇題,而且根據前面學霸們透出的信息,他們懷疑的只有一人,所以,這僅是一道單選題。

  很好,難度大大降低了!

  其次,再來看看選項。

  率先可以排除的,就是屋內這五人,而餘下的人選中,基本可分為兩大類︰

  第一類︰裴家莊副本前的出場人員︰包括大釘子,二釘子,陷空島其餘三鼠、雨墨、艾虎;

  第二類︰裴家莊副本新出場人員︰包括裴天瀾、裴慕文、裴家四影衛、江寧婆婆、甄長庭。

  既然蔣四爺和白耗子都能坐在這誇誇其談,那說明陷空島五鼠是清白的;而大釘子和二釘子,如果是奸細,有九成二人皆是奸細,而此題為單選題,所以,略過。

  至於艾虎……這種一根筋的角色實在不是當奸細的料啊!

  雨墨……背景是叛變的襄陽王原下屬火使麾下的死士,而且擁有姐姐冰姬這位資深奸細的血統淵源,嫌疑度很高!但是,如果真是雨墨,剛剛顏書生就應該直接說「雨墨是細作」,而不是讓我們寫下懷疑人選——所以,雨墨不是正確答案;

  第二類人員中,如果江寧婆婆是奸細,白耗子一定不會如此氣定神閒;那麼剩下的,就只有裴天瀾、裴慕文、裴家四影衛和甄長庭。

  金虔暗暗抹了一把汗︰

  很好,現在只剩下四個選項了。

  a︰裴天瀾

  b︰裴慕文

  c︰裴家四影衛(包括裴風)

  d︰甄長庭

  a選項的裴天瀾,身份為武林盟主,如果他是奸細,那就意味著天下第一莊、江湖武林早已是襄陽王的囊中之物——喂喂,那咱們還搞個毛啊?乾脆早點洗洗睡了,明早全體投靠襄陽王得了。所以,此選項排除!

  b選項的裴慕文——咱若是沒記錯的話,此人曾經說過,裴風對桃花香氣過敏一事只有他自己、裴風和另外三影衛知道……而裴風過敏一事卻被黑妖狐利用……

  可疑!很可疑!

  慢著!這麼一想,裴風還有另外三個誰誰誰來著,豈不是也具有同樣的嫌疑?!

  啊啊啊啊!!

  金虔強忍著抓頭髮的衝動,極力將自己表情維持在高深莫測的檔位上,一面掐自己大腿,一面掐自己手指。

  放輕鬆、深呼吸,咱再捋一捋先——裴風過敏一事,只裴慕文,裴風等三人……

  不!等一下!

  還有一人,很有可能也知道。

  若是咱沒記錯的話,根據之前眾人對此人的評價,此人簡直是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百度外掛一般的存在,卻唯唯對裴風過敏一事毫無所知……

  金虔眯起細眼,腦中回放此人聽到裴風怪症之時的反應——

  表情驚詫扭曲,瞠目瞳孔發大……

  浮誇!這表情太浮誇了!

  與江湖公認權威鑑定師的身份相去甚遠!

  顯然是演技不過關!

  沒錯!經過咱的合理排除大膽假設,咱以現代縱橫十餘年考場無所敵的學渣之名發誓——真相只有一個!

  這個奸細,就是甄長庭!

  想到這,金虔猝然睜眼,兩個眼珠子鋥光瓦亮,在手上奮筆疾書寫下「甄」字,猛一抬頭,道︰「回稟大人,屬下已經推算完畢,奸細,咳那個……上天預警,此人或對我方不利!」

  「好!」顏查散眸光一閃,環視眾人,「我們同時展掌一觀!」

  展、白、蔣、金四人同時頷首,抬起手臂,慢慢展開手掌——

  但見五隻掌心之上,赫然都寫著一個「甄」字!

  蒙對了!哈哈哈哈哈哈!

  咱果然是天才!不愧是經過千年發展昇華又被千場考試實踐所檢驗的連猜帶蒙猜題大法,在古代也能入鄉隨俗、如魚得水!

  感謝偉大的老師大人,感謝偉大的考試制度,感謝偉大的應試技巧!遠在北宋的中華兒女在此膜拜致謝啦!

  金虔激動得幾乎痛哭流涕,只是臉上卻依然要和其餘四人保持一致——苦大仇深。

  「果然,諸位也心疑此人。」顏查散輕嘆一口氣,蹙眉道。

  「沒錯,今日敗陣之後,蔣某曾將今日戰況細細推演,便發現了不妥之處。」豆豆眼放光的水耗子一下一下搖著鵝毛羽扇,緩緩道, 「今日一役,我方處處受制,好似無形之中被人所控,如今細細一想,卻是那黑妖狐詭計與甄長庭所語共同作用所致。」

  「南海四魔一戰,五爺我觀那五行缺一陣,遠不如甄長庭所說的玄妙難破。」俊美白衣俠客一臉自信,扇柄輕敲掌心,「無非是費眼晃神迷惑人心的彫蟲小技,凡身經百戰的老江湖,不出十個回合,定會發覺其中蹊蹺。」

  「南海四魔武藝平平,若陣法一破,便不足為懼,是以即便是二流高手,也大有勝機。」藍衫護衛一臉慎重道,「只是那時甄長庭將此陣法說得神乎其神,才致使我方選擇以陣對陣之法……」說到這,展昭頓了頓,肅下神色,指出不容忽視的事實,「提出以裴風四人對陣南海四魔之人,正是甄長庭。」

  白玉堂、顏查散、蔣平皆是一臉贊同。

  額?!原來是這麼回事嗎?!

  咱完全沒覺出有問題啊!

  金虔暗暗抹了抹額頭冷汗。

  等等,怎麼聽起來大家的推理方向和咱想的那個裴風敏症沒啥關係啊?

  「那……裴風的怪症是否也是……」金虔試圖發表評論。

  結果,卻換來四人同時搖頭否定。

  「雖裴風曾言此事唯有他與裴家四影衛知曉,但裴家莊人多口雜,或許早有貼身侍奉裴風之人知曉其中秘密漏了口風……」顏查散走的是合理假設、大膽推理路線。

  「黑妖狐是否是從甄長庭口中知曉裴風一事我們無從查證。」展昭走的是舉證路線。

  「裴慕文那傢伙的話,五爺我向來不信,或許裴風一事在裴家莊早就人人皆知了。」白玉堂一臉不屑,顯然是以喜好評判風格。

  「以黑妖狐事先已備好桃香絲帕推斷,黑妖狐智化不僅早知裴風怪症一事,而且還知裴風一定會上場……」蔣平眯起豆豆眼,做出綜合判斷,「而推薦裴風上場之人……便是甄長庭。」

  「諸位所言甚是!」金虔一臉鎮定抱拳讚道,心中暗暗慶幸︰

  咱的乖乖!幸虧咱謹慎,沒把咱的推斷說出來,要不然丟人可丟大發了。

  「而第二戰——」顏查散頓了頓,「說房書安乃是江湖第一飯桶的人……仍是甄長庭。」

  「所以我們才派了三哥上場……」白玉堂略一回想,便是一臉憋屈神情。

  「三哥向來是粗枝大葉,那房書安在眼下做手腳,定然無法發覺。」蔣平長嘆一口氣。

  「嗯嗯,沒錯沒錯,就是這樣!」金虔裝模作樣點頭附和道。

  「而第四局,看甄長庭的打算,原本應是推選貓兒上場……」白玉堂摸著下巴思索道,「而那黑狐狸精的最擅利用人心弱點……」說到這,白玉堂不由瞥了一眼展昭,挑眉一笑道,「我說貓兒,你該不會有什麼把柄落在他人手上了吧?!」

  此言一出,眾人目光頓時唰得一下都直射展昭。

  但見展昭坐如鐘,穩如松,朗眸清爍回望眾人,定聲道︰「展某也不甚明白其中緣由。」

  說完,黑眸餘光掃了金虔一眼。

  金虔立時又是一陣心驚膽顫。

  為啥又看咱?咱最近沒做什麼天怒人怨被人抓住小辮子的事兒啊!

  慢著,是貓兒大人的把柄,又不是咱的把柄,和咱應該沒關係啊,那為啥……

  啊啊啊,貓兒大人您不要總是東瞅西看的惹人發毛啊喂!

  「前日,黑妖狐智化提出要讓甄長庭判定擂戰勝負之時,顏某便覺其中有異,如今想來,原是為其後埋下伏筆。」顏查散長嘆一口氣,最後做出總結。

  總而言之,那黑狐狸精要求讓甄長庭做裁判,其中心思想就是要安插一個深的我方信任、隨時可發表專家意見、潛移默化影響我方對戰思路之人,從而引導擂戰向著麒麟門有利方向進展……

  哇塞,果然步步為營處心積慮費盡心思的高端戰術啊!

  金虔坐在那好一番感慨完畢,待回神後,這才發覺屋內的氣氛依然處於低氣壓狀態。

  顏查散面色沉凝,展昭雙眉緊蹙,白玉堂桃花眼長眯。

  蔣平摸著小鬍子默然半晌,才幽幽道出一句︰「顏大人,這甄長庭我們該如何處置?」

  這還用說嗎?

  金虔瞪圓細眼,心中憤憤暗道︰

  自然是立即將此人五花大綁送入密室老虎凳辣椒水的通通的奉上,讓他把知道不知道一股腦都交代個清清楚楚……

  無奈的是,屋內其餘四人的意見卻是皆與金虔相左。

  展昭搖頭︰「我等並無真憑實據,若貿然揭示此人身份,他必會矢口狡辯。」

  喂喂,這種非常時期就不要考慮證據這等細枝末節的問題了吧!

  金虔望向某貓科動物,眉梢一抽。

  白玉堂翹起二郎腿︰「萬一還有其他細作混入,若是動了甄長庭,豈不是打草驚蛇?」

  啥?還有其他的細作?不是吧!不會還要加試再猜一輪吧?!

  金虔瞄了一眼某鼠科動物,嚥了嚥口水。

  「沒錯,此人暫不可動。」顏查散正色道。

  喂喂,那熬燈費蠟的折騰這一晚上是幹啥啊?

  金虔悄悄瞪了一眼某書科動物,暗暗嘆氣。

  「顏大人!」蔣平卻突然起身,向顏查散一抱拳,鄭重其事道,「蔣某有一計,不知當講不當講。」

  不當講!

  一般能問出這種話的計謀,八成都是損人不利己損招!

  金虔垂頭,暗暗呲牙。

  「蔣四爺請講。」可惜向來是好脾氣擅聽諫的顏大欽差自然選擇了和金虔不同的答案。

  蔣平恭敬頷首,一雙漆黑髮亮的豆豆眼直直望著八府巡按大人,一字一頓道︰「顏大人,我等此行目的乃是為剷除麒麟門,如今卻被黑妖狐設計陷入連環擂戰處處受制、不得脫身,實非初衷。唯今之計,不若干脆放棄擂戰,先發制人,率江湖高手強攻麒麟門一眾,一舉將其拿下!」

  說到這,蔣平深吸一口氣,長揖到地,提聲道︰「如何取捨,還請大人決斷!」

  話音落下,屋內一片沉寂。

  顏查散鳳眸微瞠,面色漸變沉凝,正想開口,不料身側穩坐的展昭突然起身,筆直藍影好似標竿一般樹在顏查散身側,黑眸中凜光閃動,清澈嗓音滲出冰冷寒意︰「裴少莊主,你這是何意?」

  誒?啥?裴少莊主?在哪?

  金虔細眼四下亂瞄,一頭霧水。

  白玉堂慢慢起身,一襲雪紡如月光凝淬,如畫眉眼顯出冷凝之色︰「白某竟是不知天下第一莊少莊主何時成了偷聽牆角的角色?」

  「咳,果然瞞不過展護衛和五弟。」門外傳來一聲輕咳,一人推門二入,眼狹如月,容顏俊雅,正是裴慕文。

  「裴某此來,是來向顏大人稟報消息。恰好聽到幾位在密談,不便打擾,所以才在屋外暫避,萬望諸位莫要見怪。」

  裴慕文面帶笑意,向眾人抱拳施禮,可一雙狹目之中,燦光流閃,甚是詭異!

  不對勁兒!此人表情有異!莫不是此人與那甄長庭一般,也和黑狐狸精有所牽連?!

  金虔頭皮一震,細眼一掃一貓一鼠的凝重神色,第六感應急機制瞬時啟動,噌一下站起身,兩手緊緊捏住了腰間的藥袋子。

  裴慕文看著幾人如臨大敵一般模樣,笑容漸漸淡下,望了一眼蔣平,又將目光定在顏查散身上,定聲道︰

  「裴某也很是好奇,蔣四爺所謀之事,顏大人會如何決斷?」

  說到最後一字,裴慕文長目中突然精光大盛,好不懾人。

  屋內一片死寂。

  顏查散面色肅沉,靜靜回望天下第一莊少莊主;

  蔣平垂首靜立,看不清神情;

  白玉堂眯起桃花眼,展昭蹙緊劍眉,二人不約而同慢慢移到顏查散身前。

  金虔捏著藥袋子,一步一挪蹭到了展昭身後,暗暗抹了一把冷汗。

  喂喂,為啥水耗子不過是提出了一個可行性方案,就搞得我方內部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內訌形式啊?

  「唉……」一聲嘆息從展昭身後傳出,在異常沉寂的屋內分外清晰。

  顏查散抖衫起身,慢慢走到展昭身側。

  「顏大人!」展昭皺眉,欲要攔住年輕的欽差大人。

  顏查散卻是抬手制止,徑直越過展昭,站到了蔣平和裴慕文身前。

  清亮月光透窗而入,照在書生略顯消瘦面容之上,更顯清雋。

  就聽青年欽差緩緩開口道︰

  「顏某身為八府巡按代天巡狩欽差,擒拿襄陽王、剷除麒麟門乃是顏某義不容辭之責,蔣四爺所謀,乃是直搗黃龍之計,若僅以結果而論,確為上策。」

  「大人!」展昭疾步上前,卻被顏查散堅定攔下。

  「但若是顏某如此決斷,那就是令天下第一莊撕毀歃血盟約,失信於江湖,失信於天下,第一莊百年聲譽恐會毀於一旦!」

  顏查散鳳眸灼亮懾人,聲線高提︰「若天下第一莊聲譽被毀,江湖便是群龍無首,定然大亂。那時,顏查散便是江湖的罪人,是只顧自己立功卻罔顧他人的小人,與那襄陽王這等奸佞之輩又有何異?!」

  「麒麟門門主今日擂上狂言確有道理,求天下者,自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但縱觀古今,凡違背信義之道、踏他人屍骨名譽成王者,又有幾人能長久?何況顏某並非圖謀天下之人,顏某所求,無非天下長治久安,百姓安居樂業而已。因此,顏某以為,唯有仁義禮信方為天下之正道。」

  說到這,顏查散抖袍袖、整素帶,向蔣平和裴慕文抬手抱拳,正色道︰「所以,蔣四爺所謀之事,顏某不甚贊同!」

  這一瞬間,謙謙書生一身書卷之氣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肅毅魄力——明亮風眸,清雋面容,映出滿室清芒。

  展昭、白玉堂四眸定望眼前清瘦欽差背影,顯出敬重神色。

  蔣平和裴慕文神色震動,對視一眼,同時頷首,雙雙單膝跪地,抱拳恭敬道︰

  「蔣平日後謹遵顏大人之命!」

  「今日之後,裴家莊上下任憑顏大人調遣,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額!

  劇情發展到這裡,金虔總算是看明白了。

  感情這一晚上就是連環測試啊!

  先是顏書生給咱們出考題,抓細作;

  後是水耗子和裴少給顏書生出考題,測人品……

  看貓兒白耗子剛剛那緊張萬分的架勢,估計這屋子早就被裴家莊的一眾打手給包圍了,若是剛剛顏書生為圖立功,不顧裴家莊名聲選擇水耗子的計策,估計這會兒我們已經被裴慕文率領的天下第一莊的三千高手給碾壓成渣渣了。

  這水耗子居然挖了這麼大一個坑來坑人!太不厚道了啊!

  金虔還在那憤憤不平,那邊剛剛還劍拔弩張的幾人已經紛紛落座把茶言歡了。

  「顏大人,適才多有冒犯,還望大人見諒。」裴慕文語氣比剛才恭敬了好幾個段位。

  「無妨。」顏查散淡笑道,「江湖與官府之間,行事標準素有不同,二位心存疑慮也是情有所原。」頓了頓,又道,「只是以後蔣四爺與裴少莊主若對顏某、官家行事作為心中有惑,不妨直言,無需如此苦心試探。」

  蔣平與裴慕文立即抱拳,恭敬點頭稱是。

  金虔瞄了一眼已經四平八穩坐在旁邊的一貓一鼠,垂下腦袋,暗鬆一口氣道︰

  阿米豆腐!顏書生不愧是皇上欽點的狀元,這臨場發揮真不是蓋的!完美測試答案已經成功馴服一隻水耗子外加一隻裴少,萬幸萬幸!

  「顏大人,裴家莊派出探子剛剛回報,被麒麟門下毒的一百三六位江湖兄弟毒性已解。」裴慕文開始了被馴服後的第一項報告,只是這報告內容卻是連自己也有些不可置信,「未曾想……那黑妖狐智化居然能守信……」

  蔣平摸著小鬍子,眯眼道︰「此人陰險狡詐,或許又做了其他手腳也說不定。還請裴少莊主聯繫各地名醫為那些中毒之人再次診治,以確保萬一。」說到這,一雙豆豆眼有意無意掃了一眼金虔,又道,「只是……麒麟門之內似有一名用毒高手,普通大夫或許不能應對……」

  別瞅咱!咱也不能應對啊!

  金虔默默垂下了腦袋。

  「煩請裴少莊主在江湖上尋找兩人。」展昭突然出聲道,「醫仙鬼見愁和鬼神毒聖兩位前輩。」

  「什麼?」裴慕文狹目豁然繃大,驚道,「那二位前輩還在世?」

  「人家活得好著呢!」白玉堂翻了一個白眼,「讓你找就找,哪來那麼多廢話?」

  裴慕文噎了噎,又問道︰「不知尋這二位前輩的緣由是……」

  「金校尉和這兩位前輩頗有淵源,如今也只能希望二位前輩能看在金校尉的面子上助我們一臂之力。」顏查散笑吟吟解釋道,「到時,還有勞金校尉了。」

  「屬下應該的、應該的!」金虔點頭如搗蒜。

  很好!

  看來顏大領導已經將咱藥彈失效的問題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如今已經發話讓咱好好同二位師父學習進修升級啊!

  金虔心中長嘆一口氣。

  裴慕文點點頭︰「原來如此,裴某定當盡全力找尋二位前輩。」

  「裴少莊主,蔣某之前讓你打探之事可有眉目?」蔣平問道。

  裴慕文聞言,神色漸沉︰「裴某已然查明,那麒麟門一眾下榻在一座外莊之內——只是守備嚴密,猶如鐵桶,麒麟門中到底有多少高手以及高手身份等消息卻很難探出。」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愣。

  「四哥,你為何要——」白玉堂略略一想,便是一驚,「莫不是四哥你剛剛所說要圍攻麒麟門之事……是真的?!」

  「自然是真!」蔣平一臉酌定,「難道就任由那智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不成?如今只需待時機成熟,那麒麟門就是我等囊中之物!」

  慢著慢著?!所以水耗子你的意思還是要強攻?那你剛剛又是試探又是作秀的是幹嘛?逗咱們玩?!

  金虔圓瞪細眼,狠狠瞪向蔣平。

  「蔣四爺所謂的時機成熟……是何時?」展昭面色也有些不善。

  蔣平淡笑不語,反倒是望了一眼顏查散︰「顏大人自有高見。」

  顏查散輕輕眨了一下眼皮,輕笑道︰「蔣四爺又給顏某出題?」

  「蔣某不敢。」蔣平抱拳。

  然後二人同時相視一笑。

  喂喂,你們兩個是怎樣啊?

  這大庭廣眾之下眉來眼去情意綿綿秀恩愛嗎?!

  金虔只覺頭冒黑線。

  「顏大人!」展昭聲線微冷。

  「四哥!」白玉堂額爆青筋。

  「咳,蔣四爺定是打算——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顏查散清了清嗓子道。

  「知我者,顏大人也!」蔣平起身,向顏查散深深一揖,又向眾人道,「明打擂戰,暗探消息。即可保天下第一莊守諾之聲譽,更可將麒麟門高手身份、絕招等信息納入囊中;與此同時,趁機暗中調動人馬,佈陣舉策,待擂戰結束之時,便是我等一舉殲滅麒麟門之時!」

  換成白話文版,就是這邊陪黑狐狸打擂玩,順便收集信息,那邊暗中調動人馬根據擂戰收集的信息制定圍攻戰略……

  真是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啊!

  金虔瞪眼。

  「而且,聯繫醫仙毒聖兩位前輩也需要時間……」顏查散望著金虔又補上一句。

  咱知道啦!知道啦!

  咱今晚就熬夜改良藥彈補課做作業!

  大領導您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咱了!

  金虔默默抱頭。

  「此計甚好!」裴慕文一臉興奮,提聲讚道。

  「只是……那黑狐狸精難道不會發覺?」白玉堂提出異議。

  「麒麟門主為人謹慎,心思細敏……」展昭也深表憂慮。

  「那就要靠甄長庭甄莊主了。」蔣平微微一笑。

  哈?

  眾人瞪眼。

  「只要我等在甄莊主面前的言行,稍加留意便可。」蔣平笑得像個千年的狐狸精。

  眾人立時恍然大悟。

  也就是說也利用甄長庭這個細作透漏給黑妖狐一個信息︰我們只關注擂戰,我們很惇厚,我們很老實,我們堅決沒做其他的事兒!

  喂喂!這簡直和黑妖狐的無恥不相上下啊!

  慢著,萬一還有別的細作……

  金虔突然又想起一點。

  「此事需秘密進行,除此屋中五人外,不可再對外人道半言!」蔣平最後一句話打消了金虔的疑惑。

  於是,這一整晚的人精聚會終於在各方達成完美意向後落幕,眾人都深感內心充實,尤其是金虔金校尉同志……

  因為在散會之時,顏大欽差特意點到金虔說了一句︰

  「金校尉,醫仙毒聖二位前輩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

  「屬下明白……」

  咱這就回去自力更生自強不息自我發展自我補充熬夜奮起重新改進藥彈啊啊啊啊!

  *

  明月皎皎,夜風習習。

  金虔坐在江雲居小花園的石桌旁,望著天上的一輪明月,心中一片鬱悶之情,惟天可表︰

  嘖嘖!這趟差出的真是太鬧心了,一路披荊斬棘破案抓賊連傳銷都搞上了,如今還要打擂台、抓細作、做測試……最慘的是,人家領導都散會回屋歇息了,咱這個小跟班還要在這加班做額外課題……

  更更慘的是!

  旁邊還有兩個監工的大神!

  金虔細眼一格一格移到左邊,夜色中,白玉堂一襲雪衫若裁雲織絲紡成,熠熠生輝;眼珠再一寸一寸挪到右邊,月色下,展昭一襲藍衫似淡墨濯青蓮,涼涼若水。

  這哪裡是來監工的,分明是來的分散咱的注意力的!

  金虔暗嘆一口氣,從懷裡掏出自己藥袋子,將裡面的糰子丸子瓶瓶罐罐都倒了出來,稀里嘩啦立即鋪滿了一桌子。

  這工作量也太大了啊……

  金虔幾乎以頭搶地。

  「金虔,可要幫忙?」展昭溫言問道。

  「是啊,小金子,若要打下手,你就直說。」白玉堂也一臉親切。

  「不用、不用!」金虔連連擺手,「咱自己一個人能搞定!」

  哪敢勞您兩尊大神幫忙啊?

  咱是百毒不侵死豬不怕開水燙的體質,您二位可不是啊!若是萬一有個差錯,咱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展、白二人對視一眼。

  「也好,想必這些皆是金虔師門的不傳之秘,不易被他人所窺。」展昭端端坐正,一臉理解。

  「小金子你忙你的,五爺我和貓兒在這陪你。」白玉堂悠然搖扇,一副大爺模樣。

  「那個……真不用,二位還是早些回房歇息吧……」金虔頭冒黑線。

  您兩位往這一戳,咱還有什麼心思加班啊?!

  結果,自然是被無視。

  一貓一鼠已經開始自顧自喝茶賞月。

  唉……

  金虔無奈,只好一邊催眠自己「旁邊兩個是木樁子旁邊兩個是木樁子」,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個皺皺巴巴的小冊子,攤開放在桌上,拿起一個藥丸,一面對照一面口中唸唸有詞︰

  「萬事大吉丸改良版,配方是——昆明山海棠、天山雪蓮、麝香、麻黃、犀角、遠志、菖蒲、敗龜板、龍骨……」

  伴隨著金虔的嘀嘀咕咕聲,搖扇子的白耗子,端茶碗的藍御貓,皆是不約而同不動聲色瞄了一眼金虔的小冊子,頓時,四目同時繃大。

  但見那小冊之上,字體歪歪扭扭不堪入目也就罷了,二人之前也曾見識過,總算是見怪不怪;

  可那字形——要麼缺偏旁,要麼少筆畫,基本沒幾個字是寫對的;

  最詭異的是,還有許多不知所云的神秘符號,令觀者心頭亂跳觸目驚心。

  「咳,小金子,這是什麼意思?」

  終於,白玉堂忍不住好奇,指了指一個狀似鴨子的符號。

  那是阿拉伯數字2啦!

  金虔頭冒冷汗,順嘴胡謅︰「是一種很罕見的藥材。」

  「那這個呢?」白玉堂又指了指一個狀似耳朵的符號。

  那是3啦!

  「是另一種很罕見的藥材!」金虔咬牙。

  「那這個——狀似長尾的雞蛋……」白玉堂手指移了個位置。

  那是英文字母a啊!咱說白耗子你問那麼廢話多幹嘛?!

  金虔怒目而視?

  「明白明白!這定是種更為稀少的藥材!」白玉堂訕訕縮回手指。

  「這又是何意?」展昭又冒出一句。

  喂喂,貓兒你又跟著湊熱鬧作甚?

  金虔怒︰「那當然是……」

  然後金虔看見了展昭修長手指指的目標,是一堆濃墨黑坨坨……

  「咳!展大人,那是屬下寫錯了,塗掉的……」

  「噗!」白玉堂噴笑。

  展昭尷尬收回手指︰「金校尉如此書記之法倒是非比尋常,想必是醫仙毒聖二位前輩所授。」

  「哎呀,這可不是二位師父教的,這是現代的……咳,那個是咱自創的、沒錯,是自創的!」金虔結結巴巴道。

  哎呦咱的娘誒,差點說漏嘴。

  嘿,小金子你自創的記法倒是頗為有趣,改天教教五爺我如何!」白玉堂一臉興致。

  「行行行,沒問題……」金虔連連答應,可就是覺得頭皮被某股熟悉冷氣吹得陣陣發涼,抬眼偷偷一看,只見展昭又默默端起茶盞,長睫微垂,似乎和剛剛沒什麼區別,只是……

  臉色明顯比之前白了百分之三十,嘴角弧度明顯抽緊了百分之二十,喉結滑動頻次升高,捏著茶盞的指節隱隱泛青,好似在強忍著什麼一般……

  額?咱又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嗎?

  這貓兒咋又一副詭異的模樣?

  金虔嚥了了口水,繼續埋頭亂翻。

  白玉堂抬眼看了一眼展昭,面色漸沉,修長手指合起手中摺扇,又展開,展開又合上,最後,將玉骨扇端正放在石桌之上,肅顏開口道︰「貓兒,你可是對剛剛試探顏大人之事心有芥蒂?!」

  展昭神色一動,放下手中茶盞,黑爍眸子望向白玉堂︰「白兄何出此言?」

  白玉堂劍眉一緊︰「你若是心裡不痛快就說出來,憋著悶著作甚?」

  展昭一怔︰「展某不曾……」

  「展昭!」白玉堂猝然提聲,銳眸隱泛火光,「你前日還說與白某是生死之交,怎麼今日五爺連你一句真心話都聽不得了嗎?!」

  滿庭沉寂。

  白衣俠客怒目灼灼,藍衫青年朗目凜凜,四道目光交匯之處,火花四濺,險些閃瞎了不幸正恰好坐二人之間某人的細眼。

  哎呦喂!看這氣氛不對啊!海內知己天涯比鄰的濃情蜜意簡直是撲面而來……

  金虔細眼滴溜溜左轉右滑,然後慢慢縮起脖子,身體團在石墩之上,一寸一寸往下竄動。

  嘖!咱自己都覺得咱這個電燈泡甚是礙眼!咱還是趕緊弱化存在感為上……

  金虔這一番小動作,自是沒引起另外二人的注意。

  白玉堂俊顏肅整,聲聲震耳︰

  「官府與江湖,從來都非一路之人,今日同仇敵愾,明日就有可能反目為仇,展昭你雖為官府中人,可畢竟出身江湖……」說著,白玉堂俊顏之上顯出一抹憤慨之色,「你可知之前那些江湖人如何評道於你?」

  展昭朗目微瞠,慢慢緩下神色,顯出一抹清澈笑意,輕聲道︰「展某知道。」

  「你知道?!」白玉堂赫然瞪大桃花眼。

  展昭笑意更濃︰「白兄之前不是常掛在嘴邊,類如官府的走狗……」

  「咳咳!」某隻向來口無遮攔的白耗子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五爺我說的不算!五爺我那是、那是……」

  「白兄是刀子嘴豆腐心,展某曉得的。」展昭端茶遮住愈發上勾的唇角。

  白玉堂雙眼暴突,死死瞪著展昭半晌︰「你這貓兒,總是這般、這般……」又長嘆一口氣,輕聲道︰「若是真有一日,官府所行之事與江湖道義相悖……貓兒,你該如何自處?」

  夜色如墨,淡風似筆,描繪如松藍影煢煢之姿,展昭長睫低垂,沾染如霜月色,遮住溫潤容顏。

  「展某……遊歷江湖之時……」朗聲響起,如玉擊石,「也以為官府之中藏污納垢,甚是不堪,遠不如江湖中人快意恩仇來得爽快——直到,展某遇到了包大人……」

  藍衣護衛慢慢抬首,一雙黑爍眸子中映出燦燦星河︰「天下並非只有一個江湖,還有千萬平凡百姓,仗劍江湖縱然爽利,卻無法僅憑一柄劍就盡斬天下惡人。」

  「但展昭這柄劍,卻可保得一方青天平安,可護青天翼下一方百姓安寧,如此,足矣。」

  一抹清暖笑意浮現在俊逸面容之上,雖淡卻隱透堅毅︰「若真有白兄所說的那一日,展某自會秉公辦理!」

  最後一個字出口之時,月下淡笑的藍衫青年,便是那個秉公職守的四品帶刀護衛。

  白玉堂桃花眼眸之中,光華璀璨若流星飛逝,定定望著展昭許久,薄唇勾出如畫弧度,吐出幾個字︰「果然是官府的走狗。」

  「展某是貓,不是狗。」展昭輕笑一聲。

  「啪!」玉骨摺扇悠然展開,搖起縷縷清風,吹拂白玉堂如墨髮絲︰「臭貓,五爺我可沒你那麼多大道理,五爺我向來逍遙慣了,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展昭溫笑搖頭︰「白兄性格灑脫,展某自愧不如。」

  「所以!」摺扇猝停,白衣俠客冠玉容顏上顯出一抹堅定,「今後除了白五爺,誰也不能再為難你這隻臭貓,否則——」張狂銳狠掠過眉峰,「便是與我白玉堂為敵!」

  展昭怔然,愣愣望著白玉堂,黑白分明的清眸之中,漸漸滲出暖暈光華。

  而剛剛還滿面狂銳的小白鼠,在這灼灼眸光逼視之下,竟是漸漸生出了些許不自在,不禁慢慢偏移目光,然後……

  便看見了某個做出奇怪動作的物體……

  「小金子,你鑽到桌子底下作甚?」

  只見金虔,不知不覺竟是已經將大半個身子都溜到石桌下,如今只能看見一個通紅的腦門。

  「金虔,你這是作甚?」展昭一愣,順手揪住金虔脖領子將其拽出,劍眉一蹙,「臉色為何如此?」

  此時的金虔,整張臉是又紅又亮,儼然一個熟透的大番茄。

  「沒啥、沒啥,哈哈、哈哈……」

  金虔頻頻乾笑,暗道︰

  咱還不是替貓兒你和白耗子臉紅啊!

  瞧瞧你們兩個,這青天明月徹底無視咱這個大燈泡明目張膽在咱的眼前的打情罵俏……哎呦咱的撲通撲通亂蹦的小心臟喲……

  金虔一手捂著胸口,一手隨便將桌上的雜七雜八都劃拉到自己的藥袋子裡,向二人堆出一張怎麼看都和汴京城裡牽線搭橋第一品牌聚緣閣的媒婆有八成相似的笑臉道︰

  「咳,那個啥,要不……屬下先回屋,給二位騰地方……咳,咱的意思是,二位喝點小酒,吃點小菜,看這涼風有信風月無邊二位相思的情緒好比……咳,那個,二位不若促膝長談,互吐心意……咳,咱是說交流一下近幾日的心得體會……」

  可說了半天,當事人卻連個動靜都沒有。

  確切的說,是整座庭院皆死寂一片。

  金虔心頭一跳,猛一抬頭,頓時腦袋嗡的一聲。

  但見展昭、白玉堂二人直直坐在石墩之上,面色慘白若紙,唇瓣發青,四肢僵硬,唯有兩雙眸子還能自由移動。

  「展?!」金虔驚呼一聲,可剛一張口,就覺嗓子眼一甜,一股熱流順勢噴出,在眼前炸出一朵艷紅血花,猶如一朵怒放的罌粟。

  「誒?」金虔愣愣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再放到眼前看了看——

  黏稠質感,顏色赤紅……

  血?

  展昭眸光劇烈顫動,身形微顫了幾下,卻是難動分毫。

  白玉堂眼皮亂抖,手指動了動,也是無法移動。

  「哎呀呀,自己中毒的滋味感覺如何啊?金虔金校尉?!」

  中毒?!

  咱中毒了?!

  金虔怔怔抬頭,只見一人從陰暗樹蔭中款款步出……

  髮雜斑白,長鬚蓋胸,紅面含煞,沒有了一身招牌花花綠綠裝束標誌,反倒是一身黑衣黑靴的標準刺客黑衣人打扮……

  金虔細眼驟然爆睜︰「花、花花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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