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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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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歐陽墨心] 到開封府混個公務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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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7:11 |只看該作者
襄陽案 十二回 金殿賜婚結姻緣 卻是有情道無情

  紫雲殿上,金虔直挺挺跪地,從頭髮絲到腳趾頭的全身細胞都石化了。

  剛剛展大人說了啥?

  咱好像聽到了「賜婚」兩個字?

  展大人求皇上賜婚?

  給展大人賜婚?

  賜婚的對象是誰?

  ……好像是一個叫「金虔」的傢伙……

  「金虔」……這名兒聽著有點耳熟啊……

  是誰來著?

  金虔轉動一雙僵硬眼珠子,將目光定在身側紅衣青年身上。

  但見那一雙黑眸直勾勾望著自己,其中流光縈轉,千言萬語,盡在一眸。

  喂喂,展大人,您盯著咱作甚?

  細眼再轉,但見大殿之上,包大人目瞪口呆,公孫先生鳳眼溜圓,王朝馬漢張龍趙虎一臉被雷劈的表情,顏查散口舌大張,雨墨面色陰沉,裴天瀾、智化、房書安、丁氏雙俠、一枝梅、丁月華、小逸等都一副震驚過度的模樣。

  而所有人視線的終點,都是自己?

  喂喂,你們都盯著咱幹嘛?

  而陷空島四鼠和江寧婆婆,卻是不約而同將目光移向了另一個方向。

  那裡,單膝跪地的一襲白衣勝雪無瑕,如畫容顏仿若融化在耀眼燈火之中,再也看不清表情。

  唯有一雙桃花眼眸,越過重重人群望來,似初春寒溪,冷冽中夾雜著苦澀。

  白耗子你幹嘛也死盯著咱啊?

  你們要盯著的,應該是那個被貓兒點名要賜婚……

  那個叫「金虔」的傢伙……

  對了,「金虔」呢?

  為啥沒看到那個叫「金虔」的人?

  她不是應該在貓兒的身邊……嗎……

  細眼瞳孔驟然一縮,一道驚電劈在頭頂。

  不對,現在,在貓兒身邊的人……是咱?

  所以,那個「金虔」就是咱?

  所以,咱就是展大人剛剛求賜婚的那個——「金虔」?!

  嗝!

  某遲鈍星人在反射弧環繞地球一週終於抵達終點後,條件發射第一反應就是細眼一翻,大頭朝下昏倒。

  不!

  不行!

  咱現在不能昏倒!

  現在昏倒了,展大人怎麼辦?!

  金虔猝然一個激靈,在昏倒前的零點零一秒,啪一下手掌拍地撐住身形,細眼回翻,又硬生生醒了過來。

  欺君之罪=死!

  賜婚=同死!

  展大人求賜婚=和咱一塊死!

  貓兒這是打算孤注一擲用自己的命賭咱的生路?!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賜婚什麼的堅決不行!

  金虔細眼豁然一亮,猛然抬首,一臉視死如歸︰「皇上……」

  「嘶!燙死朕了!」

  豈料一句話未出口,就見仁宗蹭一下跳起身,將茶盞撂到了案几上,呲牙咧嘴叫了一聲。

  眾人震驚,這才驚覺原來是皇上因為剛剛太過吃驚而將手裡的茶水都倒到了龍靴之上。

  「皇上、皇上,小心!」

  御前數名太監這才如夢初醒,兵荒馬亂為皇上整理擦拭。

  再看仁宗,看著一眾太監手忙腳亂在自己周身團團亂轉,本來就不善的臉色更是黑了大半,龍目一掃,惡狠狠瞪向展昭︰

  「展昭,你——」

  「太后駕到!」

  「孝義王爺到!」

  「遼國朱雀公主到!」

  突然,三聲高呼從殿外傳來。

  霎時間,一大隊人馬攜著金燦燦的光芒呼呼啦啦湧了進來。

  但見太后頭戴金羽珍珠冠,身著錦繡百花朝鳳袍,施施然步入大殿。

  左右攙扶太后同時步入的大殿的,還有身著尊服的范小王爺范鏵和一身華麗遼國宮服的耶律堇哥。

  眾人警醒,立即口呼千歲,紛紛叩拜。

  「叩見太后,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拜見孝義王爺千歲,見過朱雀公主!」

  仁宗甩手令眾太監退下,上前向太后施禮︰「見過母后。」

  「皇兒不必多禮。」太后笑意盈盈,扶起仁宗。

  「臣弟拜見皇兄。」范鏵左邊一臉燦爛笑意。

  「耶律堇哥見過皇兄。」耶律堇哥右邊紅唇微勾。

  仁宗臉皮抽了一下︰「咳,都是一家人,不必客套,都坐吧!」

  立時有太監搬來座椅,分別放在龍座兩側,太后居中落座,仁宗在右,范鏵和耶律堇哥落左。

  待皇室一眾領導安頓完畢,太后挑目看向依然跪成一地的眾人,微微一笑道︰「諸位都是剿滅叛臣的功臣,就不必多禮了,都起來吧。」

  眾人面面相覷半晌,最終還是紛紛站起身,卻是無一人落座,都直挺挺站著。

  太后挑了挑眉,將目光移向大殿最中間跪著的兩道身形。

  一紅一灰,一個一臉堅毅,一個一臉恍惚,唯一相同的就是,二人都是一般的身形筆直,只不過一個似青松,一個像棺材板。

  太后不自覺嘴角又上勾了幾分,提聲道︰「展護衛、金校尉,你們為何還不起身?莫不是……」

  太后鳳眼一跳,瞥了一眼旁邊的仁宗︰「有人欺負你們不成?!」

  「咳咳咳……」仁宗一陣劇烈咳嗽。

  「噗!咳咳——」范鏵噴笑一聲,被口水嗆得一頓劇咳。

  耶律堇哥立即在范鏵背後拍了拍,為其順氣。

  整個殿內的氣氛頓時大轉。

  眾人面面相覷,目光交互,立刻辨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展護衛,金校尉,莫怕,凡事有哀家為你們做主。」太后笑吟吟道。

  眾人頓時心神大定。

  金虔看向某位傾國傾城的王爺細眼裡簡直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范小王爺,救場來的太及時了!

  現在,只要咱認罪求饒,太后再來個恩旨恕罪,那就不用貓兒用去求賜婚犧牲自己來救咱……

  「請太后為展昭和金虔賜婚!」

  朗音再起,響徹大殿。

  金虔僵住,脖子一格一格轉向展昭。

  展大人!

  你搞什麼東東啊!

  展昭一臉堅定,如磐如石,毫無半絲猶豫之色。

  再看高台上幾位皇室成員。

  范小王爺口呆,耶律堇哥一臉平靜,仁宗則是整個人都陰暗了。

  太后雙眼微圓,定定望著展昭半晌,嘴角勾起︰「賜婚?」

  「請太后恩準!」展昭埋首叩頭。

  「展昭!」仁宗終於忍不住了,跳起身喝道,「你莫不是忘了,金虔身負欺君之罪,你此時求旨賜婚,根本與求死無異!」

  「展昭知道!」紅衣青年黑爍眸光凝華,綻開一抹皎若月光的溫柔笑意,「為金虔,展昭縱死不悔!」

  一殿寧寂。

  殿內眾人同時呼吸停滯,心跳停跳半拍。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劇烈的心跳震耳欲聾,將金虔震得全身發顫。

  一片空白的腦海中,只有那清朗嗓音猶如海外回音一般在無限的重複……重複、再重複……

  縱死不悔!

  為金虔,縱死不悔!

  「嘶!」

  數道倒吸涼氣之音傳出,但見殿中一眾宮娥滿面緋紅,居然有幾個宮女太監嚶嚀一聲就……就暈倒了……

  仁宗長嘆一口氣,撲通一下落座,滿面頹然。

  太后眉眼開笑,望向身側的天子︰「皇兒,如何啊?」

  仁宗抬首,苦笑連連︰「母后慧目如炬,朕自愧不如。」

  此言一出,眾人立時大驚。

  皇上這話幾個意思?

  「哈哈哈,哀家早就說這金校尉是個女子,可皇兒你就是不信,哀家又說展護衛定會與金校尉同生共死,可皇兒你還是不信,非要與哀家打賭,如今,你可是輸了!」太后樂得開懷。

  仁宗搖頭輕笑︰「朕輸的心服口服!」

  眾人目瞪口呆。

  金虔身形一晃,腦細胞從適才震驚中恢復,急速運轉。

  所以,太后這話裡話外的意思是……

  今天這一齣,是太后和皇上打賭逗人玩……

  不是吧喂!

  差點把咱嚇出心臟病啊!

  同時與金虔一同想明白其中緣由的眾人,表情立馬變得囧囧有神。

  太后一臉慈祥笑意,向身側的范鏵頷首示意。

  范鏵立即起身,從寬袍廣袖中抽出一卷聖旨,啪一下展開,提聲道︰

  「開封府金虔金校尉接旨!」

  「金、金虔接旨!」

  金虔全身一個激靈,立時叩首。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開封府從六品校尉金虔,雖身為女子,卻心懷天下,赤膽忠心,自供職開封府麾下,盡忠職守,屢立奇功,實乃天下人之典範。今敕封金虔為『大宋第一女護衛』,官封四品,賞金五百,珍寶十箱,賜爾恩書,望爾英忠佑國。欽此!」

  聖旨讀罷,滿殿皆驚。

  不僅欺君之罪已恕,而且還官封四品,更得了「大宋第一女護衛」的殊榮,真可謂是皇恩浩蕩,倍受恩寵。

  「萬、萬歲萬歲萬萬歲!」

  金虔抖著雙臂接過聖旨,整個人都傻了。

  滿腦子只有這一句話︰

  陞官發財名利雙全走上人生巔峰啊!

  「恭喜金護衛!」

  不知是誰,高喊了一句。

  頓時,整個大殿都熱鬧了起來,所有人都興高采烈向金虔恭賀。

  金虔處在眾人賀聲贊浪中,細眼看向身側的紅衣護衛,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

  「展大人,屬下如今也是四品護衛了,展大人,太好了!太好了!!」

  展昭靜靜看著金虔,俊逸容顏上笑意清澈,可黑眸中卻隱隱劃過一道蕭瑟。

  「嗯,咳!」上座太后突然清了一下嗓子。

  殿內倏然一靜。

  只見太后笑吟吟看向仁宗︰「皇上是不是忘了什麼?」

  「咳咳,沒忘、沒忘!」仁宗乾笑兩聲,清了清嗓子,「展昭、金虔接旨——」

  誒?還有?莫不是還要賜房賞車?

  金虔一臉驚喜跪叩。

  展昭黑眸一閃,恭敬叩首。

  仁宗看著殿中的二人,微微露出笑意︰「御前三品帶刀護衛展昭,人品貴重,忠誠摯國,四品護衛金虔,忠勇仁義,巾幗英雄,茲二人良緣天作,今下旨賜婚,望汝二人能白首偕老,同心同德,共忠予國,勿負朕意。」

  納尼?!

  金虔豁然抬頭,圓繃細目。

  賜婚?

  為啥還要賜婚?!咱現在已經沒有欺君死罪壓身,賜婚什麼的完全不必要了啊!

  「展昭接旨,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額?

  不是!等一下!

  展大人您先別接旨啊,您這接旨了,那白五爺咋整?

  難道咱要變成橫在展大人和白五爺中間的小三?!

  開什麼玩笑!

  金虔細眼暴突,豁然起身,張口就喊︰「啟稟皇上,屬下……」

  「再賜府邸一座,賜名護衛府!」仁宗突然挑起眉峰又來了一句。

  府邸?別墅?!

  金虔一晃神。

  展昭眉峰一抖,瞬間有種不好的預感。

  「另賜黃金五百兩!」仁宗嘴角上勾,再加一句。

  黃金!黃金!!

  金虔口齒大張,細眼灼亮懾人。

  展昭豁然瞪向金虔。

  「加賜珠寶十箱!」仁宗笑意更勝。

  珠寶!珠寶!!珠寶!!!

  展昭臉色變黑。

  「再賜白銀千兩!」

  銀子銀子銀子銀子!!

  金虔咕咚咕咚狂嚥口水。

  展昭額角跳出青筋。

  仁宗目光看向金虔身側俊臉已經黑得和包大人有一拼的紅衣護衛,忍笑忍得大腸小腸都要打結︰「金虔,還不接旨?」

  「是!金虔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金虔滿面放光,猝然叩首高呼。

  整個金殿倏然一靜。

  然後……

  「噗!」太后噴笑出聲。

  范鏵扶額,耶律堇哥搖頭淡笑,

  「哈哈哈哈……」仁宗撫掌大笑︰「甚好!甚好!」

  天子這一開懷,憋了許久的眾人終於憋不住了,皆是噴笑出聲。

  「俺的天啊,人家都說金校尉是個財迷,俺還不信,如今一見,真是名不虛傳啊!」

  「哎呦,你看展昭的臉色……」

  「笑死老漢了,哈哈哈哈……」

  一片歡聲笑語中,包大人黑面顯出滿意之色,望向公孫先生和顏查散,公孫先生拈鬚微笑,顏查散長吁一口氣。

  白玉堂靜靜看著殿中二人良久,輕輕闔眼,嘴角勾起一抹輕若浮雲的笑意。

  展昭黑眸中流光春意醉人心魄,可渾身卻是不可抑制散出絲絲寒意,齊齊注在金虔身上,當真是冰火雙至,複雜至極。

  而金虔,卻整個腦袋都埋在地上,連抬起半分都不敢,因為驚駭過度而僵硬如石。

  咱剛剛幹了啥?

  接旨?!

  接了賜婚的聖旨?!

  接了和展大人賜婚的聖旨?!

  No!!

  *

  御前三品帶刀護衛展昭被皇上賜婚了!

  這個消息就如一個巨大的炸彈,第一時間在開封汴京炸起了軒然大波。

  據說,聽到這個消息,汴京城裡八成未出閣的大家閨秀們,紛紛哭暈在繡樓;餘下的兩成,要麼尋死覓活,要麼心如死灰要削髮為尼。

  而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們,反倒比較淡定……嗯……淡定到秘密組織了一支隊伍打算去暗算那個被賜婚的展昭未婚妻。

  而汴京城裡的一眾單身漢們,有八成是喜不勝收,跪拜天地,慶賀最大的情敵終於消失,而餘下的二成……據說,哭暈在茅房……

  當然,以上小道消息,不足為憑。

  實際上,開封汴京百萬人民關注的重點是……

  皇上給展大人賜婚的那個女子是誰?

  神奇的是,雖然展大人被賜婚的消息早已放出數日,可那女子的身份卻是一直隱而不發,甚是神秘。

  官方沒有消息,民間的小道消息倒是出現了不少,還附帶各種精彩絕倫一波三折的評書段子競相現世︰

  有展御貓遼國公主御花園一見鍾情天雷地火版;

  有展護衛高官千金戲園子烏龍相遇眉來眼去版;

  有展南俠江湖俠女戰魔教英雄救美以身相許版;

  一時間是眾說紛紜,街談巷議。

  *

  冬陽抹金,日拉影長。

  晌午過後,汴京東華門外市集之內,趕集高峰時段已過,眾多小商小販要麼找個地方打盹歇息,要麼閒來無事聚集到市集中段茶攤上去聽評書段子。

  這日,說的正是最新出爐「南俠情定江湖」的最後一回︰「比武定姻緣」。

  「話說那俠女穿著繡花大紅小襖,繫定素羅百折單裙,頭罩五色綾帕,更顯得嫵媚娉婷。展爺站定,說了一聲「請」,便各拉開架式,戰在一處。但見劍來劍往,俱是鋒……」

  說書先生是個年逾四十的先生,三道清髯,五官端正,但顯然不擅長這種江湖戲路的段子,講得是滿頭大汗,口沫橫飛,甚是努力,可座下聽書的三十來人,卻是個個哈欠連天,昏昏欲睡。

  「好了好了,荀先生,您也別說了,說的俺們都要睡著了。」一個彪形大漢打了個哈欠道,正是街頭賣豬肉的朱大壯。

  「就是,前面幾回還行,這越到後面,聽著越發寡淡了,聽得人直犯睏。」旁側一位身著繡襖的婦人嘆氣道,正是楠家包子鋪的老闆娘楠三娘。

  說書的荀先生面色發黑,停了書,長嘆一口氣道︰「罷了罷了,荀某也覺得說得甚是無趣。」

  「來來來,荀先生過來坐,喝口茶,這說了半天,估計嘴也乾了。」錦繡布莊圓滾滾的蘇掌櫃樂呵呵一拍旁邊的座位,招呼道。

  荀先生也不推辭,轉身就坐到了蘇掌櫃的身邊喝起茶來。

  「哎,我說荀先生,你以前說的那些評書段子,什麼五鼠鬧東京啊,捉鬼開封府啊,御貓大戰錦毛鼠啊,不都挺好的嘛,怎麼這回這段子聽著這麼彆扭呢?」朱大壯問道。

  「這個算不錯了!」楠三娘翻了個白眼道,「你們還沒聽那些什麼展大人深夜會千金,南俠情定御花園的段子呢,簡直是慘不忍聽!」

  「就是就是!」

  「那都是啥嘛!」

  「太扯淡了!」

  茶攤上圍坐聽書的三十多人紛紛點頭稱是。

  「唉,那能比嗎?」荀先生哀聲嘆氣道,「以前那些個段子,那可都是金校尉寫的,個個都是精品。可如今這個,也不知是從哪傳出來的,簡直……唉,莫說你們聽著難受,荀某說著也難受啊!」

  「我也覺著不好。」蘇掌櫃給荀先生添了口茶,「想咱們展大人是什麼人?那可是堂堂御前護衛,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人物,怎會去做什麼夜會官家千金這等不入流的行跡?」

  「那個和公主一見鍾情的,哎呦,就展大人那相貌,除非公主長得傾國傾城,否則怎能讓展大人一見鍾情?!」楠三娘一臉不屑道。

  「嘿,若是那公主長得和白五爺一樣好看,或許還有可能。」朱大壯摸著下巴道。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一陣哄笑。

  「哎呦,老朱啊,這話若是讓白五爺聽去,可有你好受的!」

  「白五爺定把你的腦袋和你家的豬頭肉一塊賣了去。」

  「哎哎,俺就是隨口說說,大家聽聽就完了,可千萬別傳出去!」朱大壯急出了一腦袋汗珠子。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依荀某所見,公主和官家千金都不是展大人良配。」荀先生發表觀點,「展大人出身江湖,後投身開封府,過的皆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就那些柔弱的跟花骨朵似的公主、千金,怎麼能和展大人過到一塊去?!」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表示贊同。

  「荀先生說的在理。」

  「所以俺早就說了,皇上賜婚的對象肯定不是什麼公主千金,都沒戲!」

  「切,那可是皇上賜婚,誰知道賜了誰啊!」

  「依我看,還不如賜個江湖俠女給展大人,江湖人配江湖人,多般配。」

  「你懂啥,展大人如今可是三品官職,那江湖和官家又向來不對付,定不是江湖俠女!」

  「這麼一說,搞不好還真是公主啊!」

  「我覺的是官家千金小姐!」

  「公主!」

  「俠女!」

  「小姐!」

  眾人說著說著,就分成了不同派系,吵了起來。

  眼看這辯論戰鬥就要升級之際,突然,荀先生長嘆了一口氣,提聲道︰「荀某倒是覺得,依展大人那性子,定要配個性格爽利的,方能長遠。」

  「荀先生說的有理,最好啊還能會武功,和展大人夫唱婦隨。」蘇掌櫃點頭道,「還有,展大人日日擒賊捉凶,難免會受個皮外傷的,若是展夫人還會些醫術就更好了。」

  「哈哈哈,蘇掌櫃,你說的莫不是公孫先生?」楠三娘噗嗤一聲笑道。

  蘇掌櫃臉皮一黑。

  「若是這麼說,展大人的媳婦,又要會武功,又要會醫術,還要性格爽利,那乾脆再加一條,和展大人一樣,在開封府任職,這樣可不就是絕配了?」楠三娘一臉揶揄道。

  「誒?等一下,你們說的這人俺怎麼覺得耳熟啊!」朱大壯突然叫了一聲。

  眾人目光唰一下望向朱大壯,尤其是荀先生,蘇掌櫃和楠三娘,三雙眼楮裡皆顯出十分隱秘的期待之色。

  「這說的就是白五爺嘛!」朱大壯一拍大腿。

  眾人絕倒。

  荀先生、蘇掌櫃和楠三娘同時扶額。

  「喂喂,老朱,你怎麼張口閉口都是白五爺啊?你莫不是對白五爺存了什麼心思不成?!」眾人哄笑。

  「別亂說!別亂說!這若是讓白五爺聽到,可是要命的嘞!」朱大壯面紅脖子粗吼道。

  眾人哄笑更甚。

  眼看這討論就要歪樓一去不復返之際,荀先生掃了身側蘇掌櫃和楠三娘一眼,長嘆一口氣,提聲道︰「唉,若是金校尉在就好了!」

  四周頓時一靜。

  「是啊,若是金校尉在,這些消息咱們肯定早就知道了。」楠三娘一臉感慨道。

  「若是金校尉在,展大人金殿賜婚這事兒肯定早就被編成了評書傳遍汴京了!」蘇掌櫃一臉酌定。

  眾人聞言,紛紛表示同意。

  「說也怪了,平日裡,展大人就算制了身新衣服,換了條新劍穗,金校尉都能編出上中下三回評書來講一講,怎麼這次,展大人被賜婚如此大事,金校尉居然什麼新段子都沒出?!」荀先生一臉疑惑道。

  「何止沒有新段子!這都快半個月了,乾脆連金校尉的人都沒見到。」朱大壯哀聲嘆氣道,「金校尉不來砍價,這買賣做起來也沒什麼滋味了啊!」

  「就是、就是!」

  「平日裡總絞盡腦汁想著如何讓金校尉少砍幾分價,日子還挺有奔頭的,這金校尉不來市集了,這心裡忽然就空落落的。」

  「說的太對了,咋就感覺這日子乾巴巴的呢!」

  一說到金虔,茶攤圍觀眾多小商販也湊了過來,七嘴八舌議論了起來,不知不覺間,居然聚集了近百人。

  「還有,展大人每日巡街的時候,旁邊圍觀的小姑娘和小媳婦們都覺得不對勁呢!」楠三娘皺著眉頭道。

  「啥不對勁兒?」眾人奇道。

  「就是……」楠三娘一副想說卻不知該如何形容的表情。

  「就是感覺展大人身邊少了點啥!」一個小姑娘插了一句。

  「這麼一說,還真是……」

  「的確少了點啥!」

  一眾圍觀群眾停了討論,皆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齊齊思索這個深奧的問題︰

  展大人身邊少了啥東西?

  突然,朱大壯一拍桌面,跳起身叫道︰「俺知道了,是金校尉!展大人身邊少了金校尉!」

  這麼一喊,眾人豁然開朗。

  「對對對,就是金校尉!」

  「沒錯、沒錯!平日裡都是金校尉隨展大人一同巡街的!這突然少了一個,可不就覺得彆扭嘛!」

  「去去去,你懂個屁!難道你沒發現,金校尉不在的時候,展大人周身都帶著冷氣嗎?」

  「是啊,金校尉在展大人身邊的時候,展大人從來都是帶著笑臉的,看一眼渾身上下都是說不出的舒坦。」

  「以前還能藉著和金校尉打招呼的機會和展大人聊兩句,如今金校尉不在,展大人走的那叫一個快,追都追不上……」

  「金校尉在的時候,還常拉著展大人到店裡來砍價呢!雖然砍價砍得肉疼,可能見到展大人春風一笑,心疼也值啊。」

  「唉,如今這金校尉不在,展大人是數過店舖而不入……」

  「也沒了笑臉……」

  「還走得飛快……」

  「話也少了……」

  嘰裡呱啦說下來,眾人突然發覺一個驚人的事實。

  那就是……

  沒有金校尉在身邊的展大人……

  似乎沒有原來那麼展大人了……

  荀先生慢條斯理喝著茶水,看著陷入沉默的一眾,眼中精光一閃,開口道︰「說來,荀某這近日聽到一個不得了的消息。」

  「什麼消息?」蘇掌櫃和楠三娘同聲問道。

  荀先生抬眼掃了一圈眾人,壓低聲音,一臉神秘︰「就是……」

  眾人豎起耳朵。

  「罷了,不能亂說!」荀先生突然向後一仰,一副打死也不說的模樣。

  眾人轟的一聲,就炸了︰

  「別啊!」

  「荀先生,這可不是說書,你別說半句留半句的讓人吃不下飯啊!」

  「快快快,荀先生,你趕緊說,別賣關子了!」

  荀先生身體前傾,嚥了嚥口水,望向眾人︰「荀某也是聽來的,你們可別亂傳啊!」

  眾人紛紛點頭立誓。

  「絕對不亂說!」

  「荀先生,您放心,您說的俺們都爛在肚子裡。」

  荀先生這才點點頭,肅下臉色,沉聲道︰「荀某聽說,金校尉這幾日沒出現,是因為犯了欺君之罪被……」

  說著,荀先生手掌在脖子上一劃。

  一片死寂。

  「切!胡說八道!」

  「金校尉剛剛和包大人、展大人在襄陽立了大功,怎麼可能!」

  「這誰啊,亂傳消息?!找死吧!」

  「就是就是,金校尉那麼好的人,怎會犯什麼欺君之罪?!」

  眾人皆是一副荀先生你被騙了的表情。

  「欺君之罪?什麼欺君之罪?」楠三娘卻多嘴問了一句。

  周圍嗖的一下又靜了下來。

  荀先生圓瞪雙目︰「聽說是,因為金校尉女扮男裝冒領官職——」

  死寂一般的沉默在人群中蔓延開去。

  眾人目瞪口呆,驚駭莫名。

  「女扮男裝?!」

  「不可能!」

  「金校尉分明是個少年!」

  「就是,金校尉哪裡像女人了?!」

  所有人都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真的不像女人嗎?」蘇掌櫃突然喃喃道。

  眾人都莫名沉默了下來。

  某校尉的形象在眾人腦海裡轉了一圈。

  身形細瘦,濃眉細眼,看見銀子的時候,整個人都會發亮。

  「這、這麼一說,金校尉好像是瘦了些……」

  「個子也不高……」

  「腰很細……」

  「胳膊腿也挺細……」

  「眼睛也細……」

  「說起話來,聲音……」

  眾人抬眼回想。

  媽呀,每次聽到金校尉砍價就心驚肉跳光想著怎麼迎敵了,還真沒注意——

  金校尉的聲音好似還真比普通男子細了些……

  不會真的是女扮男裝吧?!

  所有人腦中出現了這個驚問句。

  眾人面面相覷,皆是一臉驚駭之色。

  「女扮男裝?」

  「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可是死罪啊!」

  不知誰喊了一句,頓讓所有人都面色變得煞白。

  「死、死罪?!

  「不會吧!金校尉是好人啊!」

  「金校尉為咱們百姓做了那麼多好事,不能死啊!」

  「上次那個小賊搶了我的錢袋,還是金校尉幫我抓回來的。」

  「俺家的老閨女還是金校尉牽線搭橋做的媒人呢!」

  「上次那個惡霸想要搶我家媳婦去做妾,還是金校尉路過把那個惡霸一頓胖揍抓起的。」

  「上次我家的公雞飛到屋頂上下不來,還是金校尉拉著展大人把公雞抓下來的!」

  「上次……」

  「上上次——」

  「金校尉是好人哪!」

  「就算女娃又怎樣?」

  「金校尉又沒害過人!」

  「金校尉不能死啊!」

  場上近百人眾,都陷入了深深懷念金校尉的氛圍中,有幾個心軟的,還偷偷抹起了眼淚。

  荀先生、蘇掌櫃和楠三娘三人對視,嘴角同時勾起。

  就在此時,就聽一聲高喝從街尾傳來︰

  「皇榜貼出來了!」

  只見一個夥計打扮的小夥子氣喘吁吁跑了過來,高聲叫道︰「皇榜、皇榜貼出來了!」

  「皇榜?!」

  「可是有金校尉的消息?」

  「金校尉沒事吧!」

  眾人頓時大急,呼啦一下圍了過去,七嘴八舌問道。

  「啊?金校尉?」那伙計喘了兩口氣,瞪著眾人,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搖頭道,「已經沒有金校尉了!」

  「什麼!」

  「天哪!」

  這一句就如一個晴天霹靂,頓將眾人炸的如喪考妣。

  那伙計卻是嘿嘿一笑︰「金校尉已經變成四品護衛啦!」

  眾人赫然瞪向夥計。

  夥計更樂︰「皇上還親口御封金護衛為『大宋第一女護衛』!」

  眾人再瞪。

  「還有!皇上為展大人和金護衛賜婚,還賜了一座護衛府,黃金白銀珠寶賜了一大堆,說是擇吉日就要成婚了!」夥計一臉得意道。

  「譁——轟!!」

  整個市集頓時沸騰了。

  「太好了,金校尉不會死了!」

  「說什麼金校尉,是金護衛!」

  「是大宋第一女護衛!」

  「對對對,第一女護衛!」

  「太好了,太好了!」

  「原來展大人的賜婚對象是金護衛啊!」

  有人回過神來感慨了一句。

  眾人猝然一靜,然後……

  「金護衛好啊!」

  「總比那些摸不著看不到的公主啊千金小姐強!」

  「也比那些不認識的江湖俠女好!」

  「金護衛配展大人最合適了!」

  結果,因為先有各版不靠譜「評書段子」的鋪墊,又剛剛從「金虔犯死罪被斬首」的巨大恐慌中放鬆,一眾百姓居然就這般毫無障礙得接受了皇上賜婚展昭和金虔的事實,

  荀先生、蘇掌櫃抹了抹頭上的冷汗,同時將目光移向那邊的楠三娘。

  楠三娘躡手躡腳走到聚成團的大姑娘小媳婦女性團體中,豎耳靜聽︰

  「原來是金虔。」

  「金虔的話……」

  眾女抬眼回想金虔和展昭的相處模式︰

  「金虔,今夜多蹲半個時辰馬步!」

  「金虔,今夜掛大蒜蹲一個時辰馬步!」

  「金虔,今夜多練功兩個時辰!」

  「金虔,今日巡街,為何偷懶?!」

  「金虔!」冷氣發射——

  「金虔!!」冷風暴烈——

  「金虔!!!」寒徹旋風呼嘯而起——

  娘誒!完全嫉妒不起來啊!

  而且……

  不知為何……

  眾女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

  「金虔一點也不像女人。」

  「金虔和展大人一起的話……」

  「你們覺不覺得……」

  眾女齊刷刷露出詭異笑意︰

  「用金虔的話來說,就是草明草明的啊!」

  於是,在這種無法言表的黑色背景氣氛下,某人的展夫人地位就這樣被詭異的接受了……

  楠三娘轉頭,向對面的荀先生和蘇掌櫃抿唇一笑。

  對面二人同時大呼一口氣。

  而與此同時,在人群最外圍,一個面白無鬚的小太監和一個十六七歲的小皂隸對視一眼,二人同時轉身,拔腿向相反方向跑去。

  小太監一路絕塵,奔回皇城禁宮,一路毫無障礙到了御前。

  龍座上的仁宗早已如坐針氈,一見小太監,忙起身急聲問道︰「如何?」

  小太監跪地叩首︰「啟稟皇上,一切皆依計劃順利行事。」

  仁宗面色一鬆,撲通一下落座︰「好好好!傳旨下去,開封府安民有功,全府上下,皆多賞一月俸祿!」

  「遵旨!」小太監一咕嚕爬起身退下。

  仁宗坐在龍座上,抹了抹頭上的汗漬,看了一眼自己的貼身太監陳林︰

  「陳林啊,朕的心頭大石總算落地了啊。」

  陳林滿面笑紋︰「恭喜皇上得償所願。」

  仁宗搖頭苦笑道︰「唉,展護衛千好萬好,就是、就是太好了……幸好是他自己求朕賜婚,賜婚的對象還是開封府的金虔,否則,朕哪敢給他隨便賜婚?」

  「皇上說的是,滿堂朝臣都虎視眈眈盯著呢,還有汴京這麼多百姓,若是有個萬一,引起民憤……」陳林像是嚇到了一般,連忙打了打嘴,吸了口氣又笑道,「還是皇上聖明,既然是開封府的人,就讓開封府自己想辦法解決好了。」

  「哈哈哈哈——」仁宗露出自得神情,「幸虧母后提醒,與朕在金殿合演了那麼一齣,總算把展護衛這個老大難的婚事給賜出去了,這麼多年了……朕的耳根子總算能清淨清淨了。」

  「皇上真是憂國憂民勞心勞力啊!」陳林適時拍龍屁。

  仁宗眉開眼笑,起身道︰「走,朕要去慈寧宮向太后請安。」

  陳林躬身︰「皇上起駕……」

  而同一時間,開封府夫子院花廳之內,公孫先生聽完屋內數十位小皂隸的匯報,露出了璀璨無害的微笑。

  「所有聚點都順利嗎?」

  「都順利!」數十位皂隸齊聲回道。

  「很好,你們都下去吧,回頭皆可多領一月俸祿。」

  「多謝公孫先生!」眾皂隸一臉驚喜退下。

  公孫先生拈鬚微笑,慢慢展開手邊一張捲軸,那捲軸的上寫著一長溜人名,其中第一行,赫然寫著︰

  「東華門市集,說書先生荀長宓,楠家包子鋪楠三娘,錦繡布莊長蘇掌櫃,領賞銀三十兩。」

  下面還有一百多人名,皆汴京城內普通百姓商販,而他們所居之地,幾乎遍佈整個汴京城。

  「還要提醒包大人,過幾日要備一份厚禮去孝義王府酬謝范小王爺和朱雀將軍……」

  公孫先生一邊在捲軸上勾畫,一邊喃喃自語道。

  說著,筆尖突然一頓,鳳眼抬起,看向窗外風景,微微挑眉︰

  「在下這邊已經無礙,只是不知展護衛和金護衛那邊……唉,在下這次可真是無能為力了……」

  *

  此時,在開封府府衙大門前,一身嶄新大紅官袍的金虔面朝牆壁,垂著腦袋,縮著肩膀,頭頂陰雲密佈,還嗖嗖下著小雨。

  「咱今天一定要跟展大人說清楚,一切還有轉機!咱不能讓展大人為了咱犧牲一輩子的幸福,咱不能讓白五爺和展大人勞燕分飛棒打鴛鴦遺恨終生孤獨終老,咱不能……」

  「金護衛!」身後有人叫了一聲,「展大人來了。」

  金虔嗖一下挺直腰桿,驟然轉身,豎眉瞪眼望向身後。

  只見那金色日光中,一道筆直紅影徑直向自己走來,眉朗目清,笑若春風。

  金虔心跳立時漏了半拍。

  不對不對不對!

  金虔腦袋一頓亂晃,企圖將某人越來越誇張的美色戰鬥力給晃出腦海。

  咱今天一定不能受美色的蠱惑!

  定力!定力!!

  咱今天一定要抗住,堅持住!

  想到這,金虔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抬頭挺胸︰「展大人,屬下今日有話一定——嘎!」

  細眼暴突,聲音哽滯,金虔整個人猝然傻了。

  俊逸青年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自己身前半尺,修長手指輕輕勾起自己腮邊碎髮,拂在耳後。

  「毛手毛腳……」

  隱隱帶著寵溺笑意的清朗嗓音合著淡淡青草香氣冉冉縈繞耳邊,簡直……簡直……

  貓兒最近是修煉了什麼邪功嗎?為啥突然就升級成妖孽了捏?!

  不是,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咱今天一定要……

  「想說什麼?」展昭輕輕一笑。

  玉顏劍眉英,一笑映天晴,縱是天下傾城色,不及御貓一眸春。

  完蛋,一上來就放春風一笑的大招?!

  金虔圓瞪細眼,迅速倒退一步。

  淡定,淡定,總之先逃離攻擊範圍,回個血,加個藍……

  展昭笑容凝固一瞬,快的幾乎無法令人察覺。

  下一瞬,只見大紅衣袂輕動一閃,展昭逼至金虔身前,微微俯身,薄唇貼在金虔耳邊,輕聲道︰「展某尚有公務在身,稍後還要去巡街……」

  那清磁嗓音,就好似一根羽毛,貼著金虔的耳廓掃了一圈。

  瓦擦!

  金虔一把扣住自己的耳朵,蹭一下倒跳一步,整個人都好似在籠屜了蒸過一般,粉紅粉紅的。

  再看展昭,俊顏凝月,笑意融春,醉若醇酒,風華無雙。

  金虔滿頭冒汗,已經不知道第幾次看傻了。

  「砰!」一聲巨響突然傳來。

  金虔被驚得猛一回神,定眼一看,竟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捕快滿面緋紅暈倒了……

  誒?

  「哎呦,不行了、不行了……」

  另一個捕快滿臉通紅捂著鼻子狂奔落逃,指縫間鼻血狂流……

  還有週遭一眾圍觀皂隸捕快,皆是滿眼桃心,心花蕩漾……

  喂!

  「展大人!展大人!咱們趕緊去巡街吧!」王朝頂著一個紅彤彤的國字臉一陣風似的衝了過來,扯著展昭就往外拖,一邊拖還一邊朝金虔喊,「金護衛、金大人!哎呦我的金祖宗,您能不能別每天巡街的時候都來送展大人啊,您這一送不打緊,展大人這一笑……這個月已經昏倒第八個了!」

  慢著,咱不是來送展大人的啊,咱……

  金虔張口結舌。

  「金虔,展某去去就回。」展昭面色帶緋,回首又是一笑。

  「噗通!噗通!」

  王朝一臉慘不忍睹扶額︰「又暈了兩個!展大人趕緊走吧!」

  說著,不由分說就把展昭連拉帶扯拖出了府衙大門。

  「不是啊,咱不是那個意思……」

  金虔保持著爾康手的姿勢,在空蕩蕩的府衙大門內吹著嗖嗖的冷風。

  所以,咱今天依然是一句話也沒說出口?!

  所以,咱今天依然是被貓兒的滿級美色攻擊給秒殺了?!

  No!

  金虔狂抓頭髮。

  「小金子,你在這幹嘛?公孫先生不是讓你……」

  一道耳熟到令金虔顫慄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金虔身形一抖,慢慢回頭。

  樹影斑駁下,那一襲白衫就如天邊流雲,皎潔無瑕,又如寒夜皓月,冷瑟孤寂。

  「咱對不起展大人對不起白五爺對不起汴京百姓無顏見江東父老啊啊啊!」

  金虔瞬間淚奔,一路掩面狂飆淚珠落荒而逃。

  嗖嗖冷風吹過白玉堂凝脂般的僵硬俊臉。

  良久,白玉堂才回過神來,搖頭苦笑︰

  「這二人,真是讓人放心不下啊……」

  *

  月波清霽,煙容明淡。

  是夜,開封府府衙正堂屋簷之上,一筆如松藍影孤身默坐。

  風若游絲,輕輕揚起素藍衣袂,在月光下劃過落寞弧線。

  「貓兒,你果然在這。」

  一個吊兒郎當的的嗓音伴著一道如雪白影飄到了展昭身側。

  「白兄……」展昭抬頭,輕輕頷首。

  俊逸容顏上,一片凝澀,哪裡還有白日的半分笑意。

  白玉堂眸光一黯,撩袍下坐,頓了頓,扯出一個揶揄笑臉道︰「貓兒都快做新郎官了,為何還苦著一張臉?」

  展昭身姿筆直,定定望著夜空,輕聲道︰「白兄,展某是不是做錯了?」

  白玉堂眸光輕閃︰「什麼做錯了?」

  「展某是不是不應該在金殿求皇上賜婚……」

  「怎麼?」白玉堂抿緊薄唇,「你求賜婚並非出自真心?」

  「怎會?」展昭豁然扭頭,字字凝音,「展某金殿所言,字字出自真心,展某……」

  「好啦好啦!」白玉堂拍了拍展昭的肩膀,「明眼人都看出來了,你御貓大人這輩子就栽到這個小金子手裡了。」

  展昭長睫一顫,輕嘆一口氣。

  白玉堂看著展昭神色,微微轉過桃花眼眸,看向汴京夜景︰「既然出自真心,那又何必言悔?」

  「展某至死不悔,但……金虔她……怕是早就悔了。」

  展昭垂眼,聲暗近啞︰

  「金虔自金殿歸來,日日長吁短嘆,憂思難眠,每日都欲尋展某說些……展某、展某卻是不敢聽她說,展某只怕,她會告訴展某,她不願賜婚,她不願嫁予展某,她對展某……並無男女之情……」

  說到這,展昭不由搖頭苦笑︰「展某竟是不知自己竟是如此卑劣之人,竟妄圖用一紙聖旨,將金虔綁在身邊……」

  「等一下!」白玉堂抬起手掌制止展昭,一臉古怪,「貓兒你的意思難道是……小金子不喜歡你?所以不願意嫁給你?!」

  展昭回望白玉堂,黑眸中的濃稠苦澀幾乎遮住漫天月華。

  「噗!」白玉堂噴出一口口水,拍腿一陣爆笑,「哈哈哈哈哈!」

  「白兄!」展昭劍眉微蹙。

  「哈哈哈哈,咳咳……」白玉堂停住笑聲,看向展昭,「貓兒啊貓兒,和小金子還真是天造地設!」

  展昭容色蒼白,幾欲透明︰「白兄何出此言?」

  「都是傻的啊!」白玉堂桃花眼一臉酌定。

  「白玉堂!」展昭皺眉。

  「哈哈哈哈哈——」白玉堂又是一陣爆笑良久,直笑得展昭臉色發黑,才費力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道,「罷了罷了,不逗你這貓兒了。說正經的,五爺我——」用扇柄一怕胸脯,「我知道小金子的心思!」

  展昭劍眉一蹙,周身不自覺旋起寒氣。

  「喂!臭貓,五爺我可是來幫你的,你莫要錯殺盟友啊!」白玉堂圓瞪桃花眼。

  展昭眸光閃了閃,按下寒氣,沉聲道︰「白兄知道什麼?」

  「五爺我知道小金子如此反常,」白玉堂眨了眨眼,「大約是因為……因為……」

  白玉堂容色漸凝,望向展昭的一雙桃花眼眸中,凝水若星,瀾光微顫。

  「小金子一直以為……貓兒你的心儀之人是……五爺我……」

  展昭星眸豁然爆睜,身形劇烈一晃,突然座下一滑,身形驟翻,輕功蓋世的堂堂南俠居然一個不慎從屋頂摔了下去,還帶著身後一大片瓦片稀里嘩啦跌落的華麗背景音。

  「哈哈哈哈,貓兒,你真是不濟……」白玉堂爆笑聲線幾乎穿透夜空。

  摔在地上的展昭面色是青白不定,狠狠眯起黑眸,掌心拍地,身形猝拔而起,翻身旋回屋頂。

  「荒唐!簡直是荒唐!」展昭怒聲滾滾,「展某與白兄乃是兄弟之義,怎就變成了……變成了……」

  說了半句,一向耿直端正的展大人是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了,一張俊臉是漲的又黑又紅。

  白玉堂定定望著展昭,桃花眼眸中光華流轉,凝睇星旋,忽然,冠玉面上綻開一抹傾城笑意︰「是啊,你與白某乃是兄弟之義,生死之交……」

  「金虔怎、怎會誤會至此……」展昭無力扶額。

  白玉堂垂下眼睫,唇角笑意更勝︰「這可都虧咱們那位顏大人啊。」

  「顏大人?」展昭一怔。

  「顏大人曾對小金子說,貓兒你心儀之人乃是與你朝夕相對、患難與共,日久生情之人……」白玉堂笑吟吟道。

  展昭微微蹙眉︰「有何不妥?」

  「可是……」白玉堂一臉壞笑將某位好心辦壞事的大人出賣的那叫一個徹底,「顏大人暗示之時,卻是未點名身份,又未明說男女,陰差陽錯之下,就讓小金子誤會五爺我和你這隻臭貓……」

  展昭眼角一抖,周身開始泛冷氣。

  「小金子心思單純,自是對顏大人所言深信不疑。」白玉堂補刀。

  展昭黑眸一眯,冷氣更甚。

  「所以,無論之後貓兒你如何明示暗示,小金子都能曲解成……嘖嘖。」白玉堂會心一擊。

  展昭豁然起身,轉身就欲離開。

  「貓兒,你要去哪?」白玉堂壞笑道。

  展昭狠狠轉頭,咬牙切齒道︰「展某想起尚有公務未稟告顏大人。」

  白玉堂憋笑,向展昭招手︰「公務又何必急在一時,貓兒,先過來坐下,咱們從長計議。」

  展昭面色變了幾變,最後還是依言坐在了白玉堂身側。

  「貓兒,你真的以為小金子對你並無男女之意?」白玉堂瞪著一雙桃花眼奇道。

  展昭看了一眼白玉堂,沉默一瞬,輕輕頷首。

  「哈哈哈哈哈!」白玉堂又是拍腿一陣大笑。

  「白兄……」展昭無奈。

  「你們倆啊,可真是……」白玉堂大笑搖頭,「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白兄有話直說。」展昭臉色已經稱不上好看了。

  白玉堂挑眉一笑︰「簡單,只要貓兒你按五爺我說得做,定能知道小金子的心意。」

  展昭直直瞪著白玉堂,一臉「你靠譜嗎?」的不信任表情。

  「怎麼?不信五爺?!」白玉堂豁然起身,啪一聲打開摺扇,「風流天下我一人」數個大字在月光下霍霍晃眼。

  「五爺我可是風流天下的錦毛鼠白玉堂!」

  展昭神色變了幾變,終究還是起身,向白玉堂一抱拳︰「請白兄指教。」

  白玉堂如玉容顏上笑容肆意,一副專資深家模樣將展昭全身掃了一圈,挑起眼角道︰「就貓兒你這資質,估計也只有一計可用。」

  展昭抬眼,星眸璀閃︰「何計?」

  白玉堂笑容蠱惑︰「美人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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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7:26 |只看該作者
襄陽案 十三回 新晉護衛巡街難 錦鼠梅下話離情

  金虔覺得今日的兆頭十分不好。

  大清早一起床,兩隻眼皮就好似抽了風似的一個勁兒的亂跳。

  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這兩隻眼皮一起跳嘛……

  「估計沒啥好事……」

  金虔長嘆一口氣,在眼皮上黏了兩片紙片︰「莫不是預兆著——今天還是沒機會跟展大人說清楚?」

  「不會的不會的!」金虔在地上滴溜溜轉了一個圈,握拳抓頭給自己打氣︰「咱今天一定能堅持到最後,一定不會被貓兒的美色所迷惑,咱今日不成功——」

  猛一挺胸脯,一拍胸膛︰「就成仁!咳咳——這冬天嗓子有點乾啊,咱還是先去膳堂喝碗粥,填飽肚子順便打探一下貓兒今天的行動路線……嘖,話說這貓兒這幾天怎麼總感覺神出鬼沒的,總是動不動就不見影了……」

  如此嘟囔著,金虔拉開門板,剛探了個頭——

  「阿嚏!」

  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從門外噴了進來,華麗麗的吐沫星子給金虔來了一個淋浴。

  「瓦擦!這誰啊,大清早在咱的門口打噴嚏,有沒有公德——額?顏大人?」

  沒錯,一清早就守在金虔門前圍著一個棉斗篷帶著棉帽子全身上下裹得好像苞米棒子的奇裝異服人士,居然是朝堂新貴顏查散顏大人。

  在他的身邊,還站著一臉陰沉的雨墨。

  只是……

  金虔揉了揉眼皮。

  哎呦,不是咱眼花吧,雨墨剛才是不是在吸鼻涕?

  「咳咳,金護衛,早啊。」顏查散一邊咳嗽一邊向金虔打招呼。

  「……顏大人早。」金虔掃了一眼顏查散蒼白面色,奇道,「顏大人這是受了風寒?不若讓卑職給大人看看,開幾副藥……」

  說著,就探出一隻手去抓顏查散的腕脈。

  豈料這顏大人卻好似見了洪水猛獸一般,蹭蹭倒退兩步,那身手敏捷度,簡直堪比江湖二流高手。

  金虔一隻手尷尬晾在了半空。

  喂喂,顏書生,你搞什麼飛機啊?

  「咳,顏某只是稍感風寒,無妨的,不必勞煩金護衛,不必不必!」顏查散連連擺手道。

  哈?!

  金虔扭著眉毛,將目光轉向雨墨。

  喂,你家大人今天是抽的什麼風?

  雨墨黑著一張臉,吸溜一下將掉下的清鼻涕吸了回去,冷聲開口道︰「今早,展大人已經送了薑湯來。」

  「展大人?」金虔瞪眼。

  這又是啥發展?

  「阿嚏!阿嚏!阿嚏——」顏查散連打三個噴嚏,又將身上的披風裹緊了幾分,一雙佈滿紅絲的雙眼定定看向金虔,滿面懇求之色,「金護衛……你跟展護衛說說,那個、展兄白日公務繁忙,夜間、咳,就不必來顏某處守衛了吧……」

  「啥?」金虔更是一頭霧水。

  貓兒去你那守衛?為毛?貓兒不是老包的手下嗎?雖然顏書生你是老包的得意門生,但也輪不到御前三品護衛巴巴貼上去做門神啊。

  看著金虔一腦門問號的表情,顏查散因病泛白的臉色發青了。

  「金兄,你莫不是直到現在還誤會展兄和白兄是……」

  此言一出,金虔心頭湧出一種「終於找到組織」的感動,連忙湊近顏查散幾步,低聲道︰

  「是啊,咱這幾日正為這事兒頭疼呢!你說人家兩個好端端的,突然冒出咱這麼一個不倫不類的插一腳,這也太不合適了吧!咱怎麼對得起展大人對得起白五爺對得起……」

  顏查散身形劇烈一晃,幸虧雨墨手疾眼快扶住了,否則定要摔個四腳朝天。

  「金兄……你、你……難怪、難怪……」顏查散扶額長嘆,一臉悲憤,就差沒仰天長嘯吐血三升了。

  喂喂,顏書生你不會是風寒入腦了吧?

  金虔看著顏查散的神色,滿頭黑線。

  「金兄……」悲憤完畢的顏查散一臉晦郁看了一眼金虔,鳳眸中光暗數替,最後長嘆一口氣,搖頭道︰「罷罷罷!雨墨,今晚多備幾個火盆,床褥也加兩床,你自己也去買件斗篷吧……」

  「是……」雨墨一臉陰森抱拳應下,扶著噴嚏咳嗽連串的顏查散離開,只是在最後回望了金虔一眼,滿是委屈和埋怨。

  喂喂,天災人禍感冒風寒和咱有個啥關係啊!

  金虔被雨墨瞪得心驚肉跳,直挺挺站在原地自我剖析了半天,直到確定最近沒做什麼天怒人怨的壞事,才心安理得繼續向膳堂進發。

  可剛走出夫子院大門,就被突然橫出的兩人擋住了去路。

  「金虔、金虔,你快救救師父啊!」左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是艾虎。

  「金護衛、金護衛,你快救救老大啊!」右邊一把淚一把鼻涕的是房書安。

  「誒?」

  金虔還未反應過來房書安口中的「老大」是哪個神聖,就被二人一邊一個連拖帶拽扯到了開封府的後花園。

  還沒進後花園園門,就聽裡面傳來了十分耳熟的聲音。

  「八萬!」

  「踫!」

  「九條!」

  「吃!」

  「白板!」

  「慢著,我胡了!」

  「啊,不是吧!毒聖前輩您這都胡了一圈了!老漢我還一把都沒胡過。」

  「哼,爾等小輩,怎是我的對手?!」

  「裴天瀾,願賭服輸!」

  「趙夫人,話不是這麼說的……」

  「少廢話,還打不打?」

  「醫仙前輩,您別笑了,老漢我看著滲人!」

  「藥老頭,再來大戰五圈!」

  「誰怕誰,放馬過來!」

  但見那開封府後花園的石桌旁,一圈四人圍坐,正在進行華夏最受歡迎的娛樂活動——打馬吊。

  只是一看這四人陣容。

  醫仙、毒聖、裴天瀾和江寧婆婆。

  瓦擦,這四個怎麼聚在一塊了?

  而且……

  金虔一掃二師父和江寧婆婆身後銀票數量,再一掃裴天瀾的兩個黑眼圈……

  喂喂,這四個老不修不會在這打了一整夜的馬吊吧?

  「金虔,你快去求求你師父,他們只顧打馬吊,都抽不出空來救俺師父!」艾虎一臉淚痕。

  「是啊是啊,俺們又不敢得罪兩位前輩,老大又說,這毒金兄你都解不了,啊啊,這可咋整啊?!」房書安一臉鼻涕。

  「那個……讓咱捋一下……」金虔扶額,「你們說的……是黑妖狐智化?」

  對面兩隻使勁兒點頭。

  金虔心裡劃過一道怪異感覺︰「智先生怎麼了?」

  「師父(老大)中毒了!」兩隻同聲大喊。

  「喊什麼喊!老漢我這眼看就要自摸了!」裴天瀾臉紅脖子粗大吼一聲,「都給老漢我憋著!」

  「就是,那小狐狸中的三味胭脂紅根本就無解,喊也沒用。」醫仙回首慈祥一笑。

  「快走!快走!」毒聖陰森森厲喝。

  「哎呀,這七萬老婆子我可算等到了。」江寧婆婆捏著一張牌驚呼。

  「你看看他們啊!」艾虎和房書安淚奔控訴。

  金虔︰「……」

  咱想起來了,那黑狐狸中了木使蒼暮贗品「三味胭脂紅」,不用解藥便會自行解毒,根本沒啥大事啊!

  「咳,那個,大師父的意思是,三位胭脂紅並非無解,而是……」金虔企圖解釋。

  「啥?並非無解?!」房書安豆豆眼一亮。

  「俺就知道金虔你一定會有辦法!」艾虎一臉驚喜抓住金虔。

  「唉,咱的意思是……」

  「快隨俺去救人!」兩隻又不由分說將金虔拽了出去。

  喂喂,咱到底啥時候能吃到早飯啊?!

  金虔欲哭無淚。

  金虔被艾虎和房書安一路拉扯到寅賓院,一入院門,就看到衣袂飄逸的甄長庭和一身閃亮行頭的黑妖狐智化坐在樹下下棋。

  一邊是氣質文雅鼎鼎大名的珍岫山莊莊主,一邊是風姿翩翩的江湖第一愛臭美人士,這畫面看起來雖不及貓鼠同行那麼光芒四射,但也是十分養眼的。

  可惜,不到一秒鐘,這畫面就被衝去的兩隻給破壞了。

  「師父(老大)俺們請金虔來救你了!」

  艾虎和房書安撲到了智化的身邊。

  智化執棋子的手指頓了頓,更顯十指指甲上的殷紅之色刺眼奪目。

  「在下早就說了,此毒無解,你們又何必……」智化看向身側的兩人,一臉無奈。

  「智兄果然是生性豁達,甄某佩服。」甄長庭一臉惋惜的模樣感慨道。

  「師父……」艾虎淚流。

  「老大……」房書安流淚。

  兩隻兩臉淒悲,一隻一臉視死如歸置生死與度外,當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個鬼啊!

  看那甄長庭,轉頭憋笑都憋得一張臉像豬肝似的,顯然是早已知情,卻還在坐著裝大頭蒜,實在是太不厚道了。

  「好啦好啦!瓊瑤戲碼咱們先放一放吧!」金虔頂著一頭黑線瞪了一眼甄長庭,清了清嗓子道,「咳,智先生,怪咱上次太過匆忙沒說清楚,您中的毒的確是無解……那個,並不是說解不了,而是無需解毒。蒼暮的三味胭脂紅毒性在半年之內就會自行散毒,對身體並無害。」

  一院寧寂。

  艾虎瞪眼,房書安口呆,兩隻雙雙瞪著金虔。

  智化鳳眼圓瞪,滿面驚詫。

  「噗!」甄長庭噴笑。

  「金虔……俺們早就知道師父這毒與性命無礙啊!」艾虎的表情變作一臉鄙夷。

  誒?

  「醫仙前輩早就告訴俺們了啊!」房書安歪著大腦袋道。

  哈?!

  那你們在這哭天喊地的作甚啊?!

  金虔抓狂。

  「金護衛,」甄長庭總算忍住了笑,向金虔抱拳道,「智化兄就是覺得這緋色指甲有礙觀瞻,所以……」

  「是啊,師父最愛臭美了,這十個指甲紅了吧唧的,以後讓師父可咋行走江湖啊?」艾虎哭喪著臉道。

  智化臉有些泛青。

  「沒錯沒錯,老大最愛漂亮,這十個紅指甲搞得像個娘們似的,這讓老大以後咋見人啊?」房書安再來一刀。

  智化臉青中透黑,啪一聲拍下棋子,豁然起身,高聲道︰「笑話,我黑妖狐智化什麼時候怕過他人的閒言碎語?!何況在下龍姿鳳章,才華傾世,這等小小瑕疵,又怎能遮掩在下的無雙風華?!」

  說著,啪一聲一抖袍袖,一身華麗紫衣猶如騰雲萬里,嘩啦啦飛旋舒展而開,當真是風騷至極。

  「好!智化兄好氣魄!」甄長庭高贊。

  「師父(老大)威武!」艾虎和房書安鼓掌。

  喂喂,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金虔扶額,默默抽身撤離,

  咱還是速速去膳堂吃早飯吧……

  如此想著的金虔,腳下加快步伐,轉出寅賓院,穿過長廊,衝進膳堂。

  一進膳堂,但見一眾捕快衙役早已在膳堂內吃粥品菜,順便三五成群在那聊天打屁。

  「啊!金護衛!」

  有人眼尖瞅見金虔,立時大叫了一聲。

  這一聲不要緊,膳堂內所有的衙役忽一下都跳了起來,數目圓瞪,手捏鼻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喂喂?這又是咋了?

  金虔一臉莫名其妙看著眾人。

  但見眾衙役都直勾勾看著自己——嗯,身後?

  「只有金護衛一個人?」

  「展大人沒一起來?」

  「媽呀!嚇死我了!」

  見到金虔身後並無某個貓科動物同行,眾人同時面色一鬆,大呼一口氣。

  「哎呦呦,咱今天一定不能再見展大人了!」

  「我也是,這鼻血再流下去,咱就要和前幾日那幾個兄弟一般,因為缺血暈倒了!」

  這也太誇張了吧!

  金虔頭上的黑線已經能織成蜘蛛網了。

  「金護衛,來來來,這邊坐!」一個衙役召喚金虔進膳堂,請金虔坐在膳堂最中間的一張桌子上,還十分慇勤給金虔盛了一碗粥。

  「這粥……」金虔看了一眼粥裡的配料,「紅豆,紅棗,還有當歸?」

  「金護衛,這可是公孫先生給的藥粥方子,特別補血。」旁邊的衙役介紹道。

  「補血?」金虔臉皮一抽。

  「是啊是啊!」

  「最近兄弟們都有點失血過多啊!」

  「尤其是鼻血冒得比較多……哈哈哈……」

  金虔抽著臉皮喝了一口,抬眼看看周圍眾衙役,皆是一副小心翼翼坐在距離三尺之外。

  「你們幹嘛都坐那麼遠?」金虔瞪眼。

  眾衙役嘿嘿一樂︰「金護衛,您如今和以前可不一樣了,俺們也不能踰越不是?」

  「哦……」金虔不由洋洋自得起來,「那是,咱如今也是四品官職的大官了——」

  「金虔!」

  突然,只見一人一溜煙衝了進來,坐到了金虔身側,咋咋呼呼叫道,「這次你可一定要幫幫俺!」

  金虔定眼一看,來人身形頗高,一雙豹子眼,可不正是熟人鄭小柳。

  「鄭小柳?咋了?」金虔吞下一口粥問道。

  鄭小柳一臉扭捏︰「俺爹說俺也老大不小了,非要給俺說個親事,俺這不是想著,金虔你熟門熟路的,能不能幫俺相看相看。」

  說著,啪一下握住了金虔的雙手。

  「嘶!」膳堂內立時齊刷刷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金虔和鄭小柳一臉疑惑抬眼掃了一週。

  但見四週一圈衙役立即垂眼喝粥,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沒問題,包在咱身上!」金虔豪爽道。

  「真的?!太好了!」鄭小柳一雙豹子眼閃閃發亮,「俺後半輩子的幸福可都在金虔你身上了!」

  「噗!」眾衙役同時噴出一口粥。

  金虔和鄭小柳又同時抬頭一掃。

  好嘛,所有人都把粥喝到鼻孔裡去了。

  「金虔,兄弟們這是咋了?」鄭小柳一頭霧水。

  「不知道,這幾日一直怪怪的。」金虔咧嘴一笑,「八成是因為咱升了職,所以有官威了!」

  「咳咳咳!」眾衙役又是一陣乾咳。

  「金虔你哪能有啥官威啊!」鄭小柳嘿嘿樂道,「定是因為他們知道你是女娃,所以有些害臊呢!不過俺不一樣!就算金虔你是女娃,俺也當你是好兄弟、好哥們!」說到這,鄭小柳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臉皮,「好歹俺們們也在同一屋住了好幾個月嘛,自然交情不一樣。」

  「嘶!」

  「噗!」

  屋內一半人倒吸涼氣,一半人噴粥。

  「說的好,好兄弟不分男女!」金虔豪氣拍了拍鄭小柳的肩膀,「咱定不會忘了咱們的同屋之誼!」

  叮裡哐啷!

  一堆衙役摔到了桌子底下。

  金虔一臉恨鐵不成鋼瞪了屋內眾人一眼,轉頭向鄭小柳綻出一個笑臉︰「小柳啊,那這媒人的份子錢?」

  「定少不了金虔你的!」鄭小柳一拍胸脯。

  「好!」

  金虔喜滋滋和鄭小柳擊掌,又詢問了鄭小柳對未來另一半的期待,三口兩口喝完粥,起身道︰

  「咱一會兒還有公務在身,鄭捕快,金某先告退了。」

  「金護衛慢走!」鄭小柳喜滋滋送金虔離開,一副心頭大石落地的模樣開始有滋有味喝起粥來。

  「鄭小柳,」一個捕快走過來,拍了拍鄭小柳的肩膀,「要趕緊成親啊!」

  「哈哈哈,承您吉言!」

  「早點留個後啊!」

  「哈?」

  然後,就見整個膳堂的衙役紛紛上前,個個面色淒然,劈裡啪啦拍著鄭小柳的肩膀,台詞也變得越來越詭異︰

  「鄭小柳,以後你的事就是兄弟我的事兒!」

  「要麼你先向公孫先生告假一個月,回家避一避?」

  「我看沒用,實在不行,你就索性向展大人主動承認錯誤,或許還能求一條活路。」

  「你們到底在說啥啊?」鄭小柳是越聽越糊塗。

  「總之……」眾人互相對看一眼,齊刷刷長嘆一口氣,

  「吃點好的!」

  到底啥意思啊?!

  鄭小柳無聲哀嚎。

  *

  蒼天啊大地啊!

  咱定是被公孫竹子給忽悠了啊!

  金虔站在市集中央,看著四周有史以來最恐怖的百姓圍觀陣仗,肝膽腎都抖成了一堆。

  公孫竹子明明說,善後工作已經做好,咱出門巡街肯定沒問題,絕對不會發生咱這個頂著大宋第一偶像欽賜未婚妻虛名頭銜的倒霉蛋被汴京百萬貓兒粉絲手撕成碎片的慘劇……

  那這百人圍觀陣仗是咋回事?

  還有那邊一堆一堆泛出黑色霧氣的女性團體聚集是咋回事?……

  更別提每一個女性生物都是兩眼冒出餓狼一般的綠光……

  金虔感到了來自世界的惡意。

  買糕的,咱有生命危險啊啊啊!

  金虔全身狂冒冷汗,急忙令身後一隊巡街衙役加快步伐。

  可圍觀的百姓是裡三層外三層,舉步維艱,即便是有衙役開路,金虔的行進速度也無法增快半分。

  就在這龜速行進過程中,金虔聽到了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台詞。

  「看,這就是金護衛,大宋第一女護衛!」

  「哇,真看不出是女的,果然不同凡響。」

  「嘿嘿,人家還是展大人的老婆呢!」

  「嘖嘖,這展大人啊哪都好,就是眼神不咋地!」

  「去去去,你知道啥?這金護衛可是醫仙毒聖的弟子,本事可大著呢!」

  「還有啊,金護衛笑起來的時候,雖然不比展大人,但一雙眼睛細眯眯的,也很好看啊。」

  「噓!這話可不敢讓展大人聽見!」

  「媽呀,我忘了,你們都沒聽見啊!都沒聽見啊!」

  什麼鬼啊?

  未等金虔把快糊住腦門黑線給撥開,就見一隊娉婷女子氣勢盎然穿過人群徑直向自己走來。

  什麼情況?粉絲代表要來找咱示威?談判?!還是刺殺?

  金虔頓時一個激靈,一手抓住腰間的藥袋子,一手抓著寬刀,神情肅穆,嚴陣以待。

  但見為首四名女子,雖美貌各有不同,但皆是雙眸晶亮的嚇人,盯得金虔背後直發怵。

  「金護衛!」最左側一名眸若春水的女子向金虔盈盈一拜,笑吟吟道,「小女子龔宜婷,來自汴京東城。」

  「奴家秋夢,來自汴京南城。」第二個面若春桃的姑娘作揖。

  「小女子沈然,自西城而來。」第三個身若青柳的女子道。

  「我是莫莫,是北城的。」最後一個滿臉通紅的小丫頭點著腳尖道。

  「四、四位有何貴幹?」金虔嚥了嚥口水。

  四個姑娘對視一眼,同時露出八顆白牙︰「我等今日聽聞金護衛巡街路過市集,特來送上賀禮!」

  「賀、賀禮?」金虔還在震驚狀態。

  「沒錯!」四個女子同時從身後解下一個包袱,硬是塞給了金虔。

  金虔一臉驚恐過度,滿頭汗珠亂跑。

  喂喂,這是啥?不會是刀片手榴彈炸彈菜刀吧?

  「祝金護衛和展大人白頭偕老!」

  眾女子忽然齊聲高喝一聲,把金虔嚇得險些把手裡的包裹扔出去。

  「金護衛不打開看看?」那名為龔宜婷的女子問道。

  「能打開嗎?」金虔哆嗦問道。

  「打開!打開!」眾圍觀百姓和衙役起鬨。

  重壓之下,金虔也只能硬著頭皮將包裹一層層剝開,然後,僵住了。

  那包裹裡,居然是一堆繡帕。

  不、不是普通的繡帕,而是……而是……

  金虔抖著手指拿起一張,上面活靈活現繡著兩個人,一個一身紅衣,玉樹臨風,另一個一身灰衣,唉聲嘆氣,正在……蹲馬步?!

  金虔臉皮一抖,拿起下一張。

  很好,這張上灰衣的那隻還是蹲馬步,不過手上多了兩串大蒜……

  第三張……瓦擦,這不是展大人拖著咱的脖領子去蹲馬步的現場還原嗎?!

  「這、這個……」金虔嗓子顫抖。

  這哪裡是賀禮?這根本就是咱被展大人欺壓的血淚史啊!

  「這可是汴京城內城外城裡最出色的繡帕了。」名為秋夢的女子掩口輕笑,「是我們汴京城百姓的一番心意,金護衛可莫要嫌棄啊!」

  「哈、哈!甚好!甚好!」金虔乾笑。

  「姑娘們,金護衛收下了!」莫莫歡呼一聲,回首蹦起來高呼。

  四周圍觀大批姑娘們頓時歡呼一片,看向金虔目光裡都透出火辣辣的綠光。

  「那就不打擾金護衛了!」叫沈然的女子向金虔露出一個「你懂我們」的詭異表情,率一隊女子施施然離開。

  這種熟悉又恐怖的感覺是咋個情況啊?!

  金虔淚流滿面。

  經過這麼一鬧,圍觀金虔的百姓終於散去了不少,雖然還有不少看熱鬧的,但總算恢復了交通。

  金虔背著汴京百姓的「賀禮」,步履沉重走在巡街的大道上。

  不成、不成,咱一定要跟展大人說清楚,還是白五爺這種自帶光環的和展大人這種天生奪目的才是一對,咱這種普通平凡物種,還是不要步入這種閃瞎人眼的生活比較好。

  「喂喂!金護衛!」

  一個耳熟的聲音從街邊傳來。

  金虔循聲抬眼一看,只見一枝梅好似被抽了骨頭一般趴在一個茶攤上,整個人都有氣無力的。

  「梅兄?你這是幹嘛呢?」

  「別提了,在下陪月華出來逛街,結果……」一枝梅一臉悲苦指了指那邊。

  金虔抬眼一望,頓時驚呆。

  只見丁月華正從一家店舖中興致盎然衝向另一家店舖,身後還跟著兩個拎包的挑夫,每個人手裡起碼有五十個包袱。

  而那兩個「挑夫」居然是丁兆蕙、丁兆蘭兩兄弟。

  丁兆蕙一邊跟著丁月華跑,一邊朝這邊的一枝梅喊︰「妹夫,付賬啊!」

  「好!」一枝梅蹭一下坐直,一臉燦爛笑意揮手。

  然後,待丁氏三兄妹消失在店舖中,立即嘩啦就攤在了茶攤上,哭道︰「天哪,已經逛了整整兩個時辰,花了在下一百多兩銀子了,這樣下去,皇上給在下的賞金根本花不了幾日啊!」

  「師父、師父!」一道人影猶如流煙一般從天而降,落到了一枝梅身邊,一臉興奮道,「徒兒打探清楚了,這街上有兩家欺行霸市的惡霸,咱們晚上只要去溜躂一圈……」

  「嗯咳!」金虔抽著臉皮劇咳一聲。

  「金虔?」顏查逸一臉嫌棄瞪了一眼一身紅衣的新晉護衛,「你怎麼偷聽人家說話?」

  「你丫的個臭小子!」金虔頓時就怒了。

  「哈哈哈!金兄稍安勿躁,小逸剛剛是說笑,在下如今已經金盆洗手,不做偷雞摸狗勾當了!」

  一枝梅堆起一張笑臉,拉著小逸蹭一下就竄出老遠。

  人潮喧鬧中,還能聽見兩人的對話︰

  「師父,那個金虔咱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哪裡有本事……」

  「你傻啊!金虔如今可是展昭的老婆!你敢得罪展昭的老婆?以後還想不想在江湖上混了?!」

  「啊!師父所言甚是、甚是!」

  金虔扶額,轉目望向身後一眾巡街衙役。

  眾衙役紛紛轉目,表示什麼都沒看到沒聽到。

  「世風日下啊!」金虔感慨。

  「金護衛,今日來巡街了?」

  四個人影從巡街隊伍之後探出身,一臉熱絡向金虔打招呼道。

  金虔頓時雙眼一亮︰「盧島主、韓二哥、徐三哥,蔣四爺!」

  沒錯,來人正是身著便裝的陷空島四鼠。

  「嘿嘿,剛剛看到街上百姓聚集,我們就猜是金虔你出府巡街了。」韓彰樂道。

  「是啊,今日展昭和五弟都不在,估計也只有金護衛能掀起如此大的陣仗了。」蔣平摸著小鬍子。

  「誒?展大人和白五爺不在?」金虔一愣。

  「城外有百花公子的蹤跡,五弟和展昭一早就出城去擒人了。」盧方回道。

  「嘖!難怪一整天都沒見到人。」金虔嘆氣。

  「不過說起來,這也該回來了吧?」徐慶道,「就五弟和展昭的身手,就憑一個區區的百花公子,還不是手到擒來?」

  「莫不是出了什麼意外?」蔣平掃了幾人一眼。

  徐慶一個激靈,立即點頭︰「是啊、是啊!」

  盧方連連點頭︰「那百花公子也算一號人物!」

  韓彰使勁瞪眼︰「聽說他手上還藏了些蒼暮的毒藥!」

  「嗯,只怕是真的出了意外。」蔣平豆豆眼一眯,掃向金虔,「金護衛,你要不早些回府,若是有個萬一,也好有個照應。」

  喂喂,你們這自說自唱的真當咱傻看不出來啊!

  金虔臉皮抽搐。

  「咳,我等還有公務在身,先告退了。」

  盧方老臉一紅,迅速帶著自家兄弟遁走了。

  金虔看著四鼠背影,暗嘆一口氣,回身對一眾衙役道︰「回府吧。」

  一眾衙役立時應下。

  罷了,既然是讓這四隻來傳話,八成是白耗子讓咱回府。

  這麼推斷的話……

  金虔抬眼看向天邊綺麗晚霞,輕嘆一口氣。

  看來白耗子終於忍不住,來跟咱要人……啊不,要貓了!

  *

  「金護衛,白五爺在府衙後門!」

  「金護衛,白五爺等你好久了。」

  「金護衛,白五爺好像不是很高興啊!」

  自巡街一路歸來,如此通知金虔的衙役不下十個。

  金虔只能硬著頭皮徑直衝回開封府,心中哀嚎連連︰

  咱知道了!乃們就不要湊上來給咱增加心理壓力好伐!

  如此緊張的氣氛在金虔見到開封府後門外那一抹雪色白影時,達到了最高峰。

  一枝冷香紅梅之下,白玉堂雪衣無瑕如裁雲一剪,直身而立,萬縷青絲隨風輕舞,傾倒眾生。

  金虔嚥了一口吐沫,一步邁進,艱辛開口道︰「白五爺……」

  雪衣青年慢慢轉身,一雙多情桃花眼眸在金虔身上一轉,華美無雙的容顏上綻出一抹柔和笑意︰「小金子,你怎麼才回來,五爺我等了你許久。」

  金虔被白玉堂的笑容晃得一陣眼暈,急忙閉眼定了定神,才吸了口氣道︰「五爺尋咱來,是……是有要事要跟咱說吧。」

  白玉堂長睫輕輕一眨,薄唇勾起傾城之色︰「是,的確有一件要事。」

  金虔雙手不自覺捏緊兩邊袖口︰「五爺,咱明白的!咱這幾日只是沒尋到機會,咱今日一定會找展大人說……」

  「原來小金子已經知道了啊!」白玉堂突然插了一句。

  「是啊,咱早就知道了。」金虔艱難道。

  白玉堂看著金虔低垂的腦旋,嘴角笑意更深︰「那你還愣著作甚,還不趕緊去看看那隻落水的孱弱貓兒?」

  「是,咱自當……」金虔說了半句,突然覺出不對勁兒來,猛一抬頭,「白五爺,您剛剛說啥?」

  「五爺我說那隻臭貓,明明不會水,還逞強跳到池塘裡去擒百花公子,這天寒地凍的,可莫要凍出什麼病來。」白玉堂呲出一口白牙。

  「唉?展大人落水了?著涼了?!」金虔頓時一驚,「展大人現在在哪?」

  「自然是在他屋裡。」白玉堂一指夫子院方向。

  金虔立時扭身,拔腿就衝向夫子院貓窩。

  突然,一隻手扣住了金虔手腕。

  金虔一怔,回頭。

  但見白玉堂華美容顏上笑意早已消去,一雙桃花眼眸也失了萬種風情,透出琉璃般的涼澈光芒,定定看著自己。

  「白……五爺?」金虔被白玉堂的眼神盯得渾身發毛。

  白玉堂沉默不語,傾身上前,一隻手整了整金虔的衣襟,另一隻握住金虔手腕的手慢慢上移,扣在了金虔頭頂,輕輕揉了兩下。

  「以後……莫要如此毛躁了……」

  「哎?啊!是!」金虔愣愣回道。

  摸著頭頂的溫熱手掌猝然撤離,雪衣一閃,已遠離金虔三尺之外。

  冠玉臉上再次勾起姿華無雙的笑容︰「還不去?」

  金虔嚥了嚥口水,愣愣點了點頭,邁步向夫子院走去。

  走了兩步,好似心有所感,又一回頭。

  可那一抹白衣,早已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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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7:47 |只看該作者
襄陽案 十四回 美人計烏龍一串 月下談錦鼠釋然

  窗上霞光簾幕卷,緋暈淡掃一室柔。

  開封府御前三品護衛的宿屋內,一筆如松身影筆直坐在桌旁,如玉俊顏隱在暗色中看不清神色。

  突然,只見屋前窗「吱呀」掀開了一條縫隙,一雙風情萬種的桃花眼從窗縫中窺向屋內︰

  「貓兒!小金子馬上就到了,你準備好了沒——」

  一句話剛說了半句,就見那一雙桃花眼驟然暴突,下一瞬,如雪白影豁然掀起窗扇,攜著一身霞光就蹦了進來。

  「臭貓!你怎麼還在這兒傻坐著?!」

  白玉堂一掃展昭直挺挺的造型,頓時抓狂。

  展昭面容緊繃猶如棺材板,黑爍眸光掃了一眼面前的如畫青年,又轉目望向屋內那一盆熱氣騰騰的洗澡水,艱澀道︰「白兄,展某覺得,此舉不妥!」

  「不妥!哪裡不妥?!」白玉堂橫眉怒目瞪著展昭,手中摺扇啪啪啪拍著手掌,「白五爺這一串連環美人計,那可是天衣無縫,這第一環『出水芙蓉』,絕對是一擊必中!」

  「展某還是覺得不妥!」展昭堅定搖頭。

  「臭貓!你既然請五爺來幫忙!就要聽五爺的!」白玉堂兩隻桃花眼瞪的好似兩盞燈籠,「何況又不是真的讓你洗澡,不過是讓你在澡盆裡坐一坐,而且為了照顧你個臉皮薄的貓兒,五爺不是還特別準你穿一件褻衣了嗎?」

  「不妥!」展昭繼續搖頭。

  白玉堂劍眉一豎,身形一閃就要來扯展昭。

  展昭身影一晃,如風避開。

  「喂!臭貓!」白玉堂挽袖子。

  「展某做不到。」展昭執拗。

  「五爺我還就不信這個邪!」白玉堂赫然起身,如狼似虎撲向展昭。

  展昭褻衣飄舞,如煙似霧頻頻避竄。

  一時間,這一貓一鼠竟是在一間小小的屋內展開了緊張的攻防戰。

  「臭貓,快進澡盆!」

  「展某不去!」

  「你去不去?!」

  「不去!」

  劈裡啪啦,砰砰砰!

  屋內頓時亂作一團。

  「咚咚!」

  輕輕的敲門聲突然響起。

  正在半空廝打的一貓一鼠同時僵住。

  一瞬寧靜。

  「好機會!」白玉堂呲牙一笑,赫然一掌擊在展昭肩膀,竟是將猝然走神防備為零的展昭給拍到了澡盆之中,激起一朵碩大的水花。

  「展大人?展大人您沒事吧?」金虔焦急聲線從門外傳來。

  「貓兒,以後就靠你自己了!」白玉堂挑眉一笑,旋身從後窗魚躍鑽出,那身手敏捷程度,足讓某天下第一神偷汗顏。

  「展大人?!展大人?!」門外金虔敲門聲越來越急。

  展昭「嘩啦」一聲從澡盆中一躍而出,掃了一眼渾身濕透的褻衣,臉色霎時一黑。

  「展大人!屬下進來了!」就聽金虔一聲大喊,「踫」一聲踢開門衝了進來。

  然後……

  兩個人都僵住了。

  金虔細眼暴突,看著屋內全身濕透的筆直松影,整個人「嗶——」的一聲,大腦當機。

  但見那如玉俊顏,溫潤嬌紅;

  但見那青絲縷縷,梳水繞身;

  但見那衣下肌膚,瑩若凝脂;

  但見那精瘦身姿,腰線緊致;

  但見那長腿一雙,線條優美……

  「噗嗤咕!」

  一股熱血直衝金虔鼻腔。

  咱勒個天神耶穌如來觀音孫悟空出水芙蓉啊!

  金虔一把摀住鼻子,心中哀嚎不止。

  展昭渾身僵硬如石,薄唇顫抖不止,紅暈從頭頂呼一下蔓延全身,頓將整個御貓大人都燻紅了。

  忽然,只見展昭雙手猝然攥緊,黑眸精光一閃,一股青煙從頭頂升起,下一刻,緊貼身體的單薄褻衣和滴水髮絲豁然鼓動而起,瞬時將水汽蒸發。

  內功公認天下的第一的御貓大人竟是用一身內力硬生生烘乾了全身上下。

  「吧唧」後窗外傳來一聲輕響,好似是什麼東西摔到了地上。

  連環美人計第一環︰出水芙蓉——因為某貓的臉皮太薄而夭折……

  「展大人,您、您這是正在沐浴?」金虔抖著嗓子問道。

  三品御貓大人頂著一雙紅透的貓耳朵,頓了頓,最終還是僵硬點了一下頭。

  「那展大人您忙,屬下現行告退!」金虔忙不迭後退就要腳底抹油。

  「金虔!」展昭突然出聲,「且慢。」

  「哈?」已經退到門口的金虔一臉驚詫。

  但見展昭轉身走到桌邊,撩衫落座,而且,還用一雙沉不見底的黑眸死死盯著自己,半晌,才擠出三個字︰「過來坐。」

  亞歷山大啊!貓兒你覺得這個時候咱呆著這兒合適嗎?

  雖然心裡這樣想,可是被御貓大人一雙灼亮灼亮的眼珠子死盯著,金虔唯一的選擇就是抻脖子嚥了口口水,硬著頭皮磨磨蹭蹭坐在了展昭的對面。

  「喝茶。」修長手指將茶杯推到了金虔面前。

  「多、多謝展大人……」金虔一口將茶水乾了個底朝天,可仍舊覺得有些口乾舌燥。

  剛剛那一幕就好似著了魔一般在腦中不斷的循環循環再循環。

  展大人的皮膚真好啊,展大人的身材真好啊,展大人的腰線真……

  停!

  咱要淡定,淡定!穩住、穩住!咱不能忘了大事!

  金虔死死掐住自己大腿,用盡全力才讓自己從不健康的回憶中回過神。

  「展大人,屬下此來是有話跟展大人講!」金虔猛一抬頭,望向展昭。

  「但講無妨。」展昭道。

  但講個鬼啊!

  金虔細眼暴突,口舌大張,全身上下血液就如沸騰了一般,劈裡啪啦暴走一串。

  眼前的青年,眉英飛,眼波長,長睫勾情,薄唇點朱,更可怕的是,那一襲單薄褻衣的領子,竟是好死不死敞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口子,好巧不巧正好能窺見某人形狀優美的鎖骨,滑膩肌膚……

  當真是︰肌似玉,玉非溫,肌溫勝玉溫……

  救命啊!這是引人犯罪啊!

  金虔心中哀嚎不止。

  而展昭,則是將暗地拽開衣領的手指悄悄攥緊,放在了膝蓋之上,豎著一雙紅若瑪瑙的貓耳朵將目光從滿面紅光的金虔臉上離開,看向後窗。

  那後窗不知何時開啟了一個縫隙,塞進了一張紙,上面赫然寫著︰

  「連環美人計,第二環︰若隱若現。」

  幸是、幸是這第二環不太難……

  展昭又將目光轉向金虔,薄唇勾起一彎柔和弧度。

  金虔立時身形劇烈一晃,險些從椅子上翻過去。

  「小心!」展昭閃電出手,扣住了金虔的手腕,順勢將金虔拉到了自己身側。

  黑眸凝火,灼灼燙心。

  細眼顫光,抖水撩情。

  展昭只覺掌中的細細手腕散出勾人滋味,酥酥麻麻猶如活物一般,霎時走遍全身,將整個人都燙的微微發顫。

  「展、展大人……」金虔乾嚥口水,兩隻暴突眼珠盡數黏在展昭鎖骨之上。

  「嗯?」展昭黑眸中僅剩金虔微微顫抖的唇瓣,輕輕回聲,只是那嗓音,卻暗啞的動人心魄。

  「媽呀!」忽然,金虔向後一倒,竟是猝然脫離展昭掌控,竄到了三尺之外。

  「展大人,您是不是中了合歡散還是啥啥春藥啊?」

  金虔圓瞪細眼瘦臉爆紅叫道。

  「吧唧!」後窗外傳來一聲響動,貌似是什麼物體趴在了地上。

  展昭黑眸驟沉,整個人就好似被人澆下一桶冰水,霎時冷徹全身。

  「啊!不對不對!」金虔在原地轉了一個圈,頻頻搖頭道,「大師父跟咱說過,說他和二師父給展大人服了不少聖藥,所以展大人現在是和咱一樣,千毒不侵,又怎會中什麼下三濫的春藥……」

  「金虔!」展昭豁然提聲,冷氣爆旋。

  「哈哈,咱一時失誤、失誤!」金虔乾笑兩聲,踮腳在黑臉展昭身邊滴溜溜一轉,一鎚手掌,「沒錯,展大人您身上這麼燙,定是因為……因為發燒了!快快快!趕緊上床休息!」

  說著,就不由分說將展昭使勁兒往床上拖。

  展昭陰沉沉的一張俊臉,在金虔雙手觸及自己手臂時,瞬時變紅,竟也就毫無反抗依著金虔將自己塞到了被窩裡,整個人還被被子裹了嚴嚴實實。

  「好好好!這樣就好多了!」金虔甩了一把冷汗道。

  展昭掃了一眼身上裹得堪比粽子的被縟,額頭跳了跳,將目光移向後窗。

  窗外霞光已褪,日落西山,已是華燈初上。

  一片黯淡的窗扇下,某人的計謀備忘提示白條被默默收了回去。

  連環美人計第二環︰若隱若現……失敗!

  展昭暗嘆一口氣,隱隱覺得自己大約是……

  被某隻小白鼠給坑了……

  不過某耗子似乎並不如此認為。

  在金虔正絮絮叨叨為展昭找藥的時候,後窗縫又塞進一張紙,上書︰

  第四環︰燈下看美人。

  第二行還狂草寫著一行字︰這次不成功,五爺就把這張紙吃了!

  展昭額角立時一跳。

  「展大人!您有沒有聽屬下說啊?」金虔皺著一張臉皮道。

  「展某……」展昭頓了頓,「你適才說什麼?」

  「屬下是說,展大人您也太不愛惜自己了,這大冷天的,就算是為了擒賊,也不能跳到池塘裡去啊!」金虔啪啪啪拍著床板,拔高嗓門,「而且洗澡也太不注意了,居然沒鎖門?!話說展大人您這貌美如花傾國傾城……咳,那個玉樹臨風一表人才的,這幸虧是被屬下撞見,若是被別人看到了,那豈不是虧大了……咳,屬下的意思是,這萬一受風可怎麼辦?!」

  展昭漆黑眸光漸漸柔和,宛若兩灣星旋,燦燦瑩動,薄唇輕勾,笑意如春︰「好,展某記下了。」

  金虔霎時消音,呆呆望著展昭半晌,忽然,面色騰一下漲紅,慌亂移開目光,深呼吸了數次,才定聲道︰「展大人,屬下這幾日一直有話——」

  「嗖嗖!嗖嗖!」

  話音剛起,就聽屋內一陣破空風響,緊接著,就見數根蠟燭毫無預兆在屋內各處應聲亮起,霎時將整間屋子照的是燈火通明。

  「媽呀,這是有鬼嗎?!」金虔噌一下跳起身,驚呼道。

  展昭額角青筋「劈啪」湊成一對十字。

  展某定是被這小白鼠給坑了!

  「不應該啊,展大人正氣罩身,又是聞名天下的御貓,什麼鬼怪這麼不長眼敢來展大人的屋子撒野?!」金虔忽然回過神來,立即否定了自己推斷。

  「咳,展某只是覺得屋內有些昏暗……」展昭乾咳一聲道。

  「啊?」金虔回頭,然後第……好吧,不知道是第幾次傻眼。

  但見朦朧燈光下,展昭身依紗帷,青絲如緞,眉間一點清愁鎖,艷色無邊。

  當真是燈下美人臥青絲,偎玉顏,映春眸,滿室香風,醉濃花百開。

  Help!110!報警啊啊啊!

  金虔好似被針扎一般,嗷一聲大叫,細瘦身影猶如疾風掠城,迅速旋遍整間屋子,一邊嘴裡嚷嚷著「太浪費了,這蠟燭也是要錢的啊!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一邊手忙腳亂將所有的蠟燭都給滅了,最後只留了一盞小油燈。

  在這盞小油燈微弱的燈光下,後窗的那張寫著「燈下看美人」妙計的紙張顫顫收了回去,然後,傳來幾乎微不可聞的咀嚼碎紙聲。

  展昭頓時一臉哭笑不得。

  至此,某隻「號稱風流天下第一人」的白耗子精心策劃的連環美人計全軍覆沒。

  「哎呀,這樣多好!」金虔一臉滿意看著自己的成果。

  展大人躺在床鋪上,全身上下蓋的嚴嚴實實的,該露的不該露的都裹得嚴絲合縫。

  燈也都滅了,屋內昏暗一片,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不清。

  很好!這樣才安全!

  「展大人,要不您睡一會兒吧!」金虔在屋內轉了一圈,提議道。

  展昭輕嘆一口氣︰「罷了,展某還有……」

  「啪!」

  一個紙團破空而來,直直飛到了展昭身上。

  展昭神色一動,不動聲色打開一看。

  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寫著一個大字︰「睡!」

  「咱剛剛好像看到有東西飛過來?」金虔揉著細眼驚呼,「莫不是咱眼花?」

  展昭抬眼看了那一片暗寂的後窗一眼,反手將紙團捏住碾碎,呼了口氣,輕聲道︰「金虔……」

  「有!屬下在!」金虔立即奔到床邊應命。

  展昭抬首︰「展某有些疲累,小睡片刻,可否有勞金護衛在此為展某守備?」

  「啊?咱守備?」金虔一指自己鼻尖,一臉疑惑。

  「可有不妥?」展昭輕笑問道。

  「沒問題!包在屬下身上!」金虔一拍胸脯。

  展昭輕笑點頭,仰身躺倒,闔目不語。

  少頃,便從展昭口中傳來綿長呼吸之聲。

  展大人是真累了啊,簡直就是沾枕就睡啊。

  金虔直挺挺坐在展昭床邊的圓凳上,雙拳緊握放在雙膝,一臉緊繃盯著展昭的睡臉。

  屋外新月初升,屋內昏暗一片,唯剩的一盞小油燈,燈火幽淡,幾乎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

  但是不用看,金虔也能將眼前之人的面容描繪得毫無二致。

  展大人的五官是俊逸無雙,世間最傾城的美人也不及他;

  展大人的皮膚是溫潤如玉,中秋最皎潔的月光也不及他;

  展大人的睫毛是又彎又密,天下最輕軟的羽扇也不及他;

  展大人的眼睛是澄亮清澈,夜空最耀眼的星河也不及他;

  展大人的笑容是春風暖煦,舉世最醇的美酒也不及他……

  展大人……展大人是最好的人,天下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沒有了……

  一滴晶瑩液體順著金虔腮邊中滑下,砸到了金虔手背上。

  金虔身形一滯,顫抖著吸了一口氣,開口輕聲道︰

  「展大人,屬下知道的,屬下知道展大人在金殿求皇上賜婚,是為了救屬下的命!屬下知道展大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所以才會為了救屬下犧牲自己;屬下更知道,展大人說出口的事兒,即便是違背展大人自己的真心,展大人也定會做到……」

  「可是屬下也知道,展大人你真心喜歡的人並不是屬下,而是白五爺……屬下更知道,咱配不上展大人,天底下能配上展大人的,只有白五爺……」

  「屬下、屬下雖然知道,雖然知道要早日跟展大人您說、說……屬下和您一起去求皇上收回聖旨……可是咱總是、總是沒機會……不、不是沒機會,是咱自己總是自己找藉口逃避,不是展大人的錯,是咱總想著……能拖一日便是一日……這樣,咱就可以騙自己做一日展大人的心上人——能當一日也好……能多當一日也好……」

  成串的水珠滴在了手背上,金虔一吸鼻子,抹了一把臉,慢慢起身走到門口︰「展大人,咱是不是特別丟人,您醒著的時候,咱總也說不出口,只有展大人睡死了,咱才敢偷偷地說……不過沒關係,咱今日在展大人睡著的時候說了,明日就能在展大人醒著的時候說。」

  拉開門板,細眼瑩瑩望向黑色綢緞般的夜空︰「展大人,您放心,咱定會讓您和白五爺白頭到老,咱絕對不會耽誤展大人,咱一定會讓展大人後半輩子幸福安康……因為……」

  金虔挺直腰板,慢慢回頭望向臥床的松影,細瘦臉上綻出一個燦爛笑臉,聲輕若晚風拂柳︰

  「因為,您是咱最喜歡的展大人啊!」

  「轟!」

  一股炙熱勁風驟然旋起,摧拉枯朽一般掃遍全屋,轟一聲將門板吹閉。

  金虔悚然一驚,還未回過神來,就覺炙風瞬間包裹全身,眼前一花,天旋地轉,下一瞬,自己竟是仰在了床鋪之上,而懸在自己上方的——竟是展昭!

  一室死寂。

  金虔細眼暴突,定定看著距離自己不過三寸的烈灼黑眸,腦中全是「嗶嗶——嗶嗶——」一片亂碼嗡鳴。

  @¥%……&*……*這是啥情況啊啊啊?!

  展昭一雙星眸好似要燒起來一般,炙熱溫度幾乎要將金虔吞噬,薄唇輕啟,嗓音暗啞猶如醉酒︰

  「金虔、金虔……金虔心儀展某……」

  說著,那唇角輕輕勾起,綻出令人目眩的春意。

  「原來你心儀展某……原來你是心儀展某的……」

  展昭俊容猶如月下春花綻放,耀目得令人無法直視。

  金虔整個人都燒了起來,霎時燃成了一個紅棗粽子。

  展昭眸光一暗,慢慢俯身,微顫薄唇輕輕踫觸金虔唇瓣,溫柔得宛若月光拂過花蕊。

  可就是這輕輕的一觸,頓令金虔整個人如點擊一般,瞬時全身都麻了。

  「展、展展展展——」

  從嗓子裡擠出的聲音就如被掐住脖子的公雞。

  展昭笑意更勝,眸光精光閃爍,如星辰墜融,流金灼魂。

  「這一生一世,展昭眼中心中只容得下一人!」

  金虔目瞪口呆,滿眼金星。

  展昭輕輕闔起長睫,放低身形,薄唇踫在金虔耳垂,溫熱氣息隨著低喃聲線掃過金虔耳廓︰

  「那就是你,金虔……」

  「轟!」金虔整個人都炸了。

  「展、展展展……不、不可能……明明……」

  炙騰氣息從耳邊掃過,在自己顫音上一點。

  「嗶嗶——」二次當機。

  「展某和白兄僅是兄弟之義!」

  「可是,明明……」

  青草香氣順著舌尖掃過金虔雙唇。

  「嗶嗶嗶——」三次當機。

  「展昭只衷情金虔一人!」

  「那白五爺……」

  炙燙氣息豁然衝入,攪動如雷雲翻滾。

  「嗶——轟!」腦細胞報廢百分之七十。

  「不許再提白玉堂!」

  「嗶嗶——」餘存百分之二十腦細胞指令︰立即點頭。

  「最近的黃道吉日是哪天?」

  「嗶——」餘存百分之十腦細胞指令︰快回答!

  「是、是下月初八……」

  「好,就下月初八!」

  「誒?」

  若焰漿沸騰的嗓音掃在耳畔,掃得金虔渾身顫慄︰

  「展某等不了了。」

  「嗶嗶——嗶嗶——」警報!警報!腦細胞燒燬百分之九十九,無力修復。

  媽呀,咱是放出了什麼怪獸嗎?!

  *

  月光罩簷冷,酒香蕩霧白。

  府衙正堂屋簷之上,一抹雪影斜枕青瓦,高高翹起二郎腿,雪白無瑕的靴子在腿上悠哉悠哉亂晃。

  修長手指執起幾乎透明的杯盞,遙遙一敬天邊皓月︰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修長手指輕輕一頓,收回。

  「不,應是——孤影唯一人……」

  「哢噠」一聲微小的青瓦踫撞聲響從身後傳來。

  白玉堂微微眯起桃花眼眸︰

  「出來吧,就你那三腳貓的輕功,五爺我早就發現了。」

  簷後幽幽傳出一聲長嘆,一道人影輕點屋簷而起,來到白玉堂身側,撩袍落座。

  「五弟一個人好興致啊。」

  長眸藏星,笑容清朗,正是天下第一莊少莊主裴慕文。

  「切。」白玉堂翻了一個白眼,「你鬼鬼祟祟跟了五爺一整天,難道就是為了來說這一句廢話?」

  裴慕文望著白玉堂笑容不減︰「五弟今天玩得可還開心?」

  白玉堂桃花眼眯成兩彎︰「五爺我今日……」

  酒杯高舉,在浩明月光下,那一盞水酒清澈透明,猶如情人淚。

  「當然開心。」

  白玉堂猛一仰頸,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一滴清液順著白玉堂光潔下巴滑入修長脖頸。

  裴慕文垂下眼睫,端起白玉堂身側的酒罈,仰首飲下一口,笑道︰「五弟覺得開心就好。」

  「喂,姓裴的,你別搶五爺的酒啊!」白玉堂蹭地一下坐起身,一把搶過裴慕文手中的酒罈,不滿嚷嚷道,「這可是十年的女兒紅!」

  「若是五弟喜歡,裴家莊的秘藏好酒都送給五弟也無妨。」裴慕文笑道。

  「切,五爺我不稀罕。」白玉堂一副防賊的模樣把酒罈放在了另一邊。

  裴慕文笑意更勝。

  「說吧,你跟了五爺我一整天,到底想作甚?」白玉堂轉目望向裴慕文,一雙桃花眼眸猶如月下湖水,清澈波動。

  裴慕文眸光微微一閃,喉結動了一下︰「五弟,你是不是……」

  說到這,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頓了頓,看向白玉堂的一雙狹長眼眸泛出幽沉之色。

  突然,裴慕文輕笑一聲,搖頭︰「罷了,當裴某什麼都沒問。」

  白玉堂眉梢動了動,慢慢闔起長睫,雪衣一蕩,又倒在了屋頂之上,薄唇輕啟,一縷輕霧隨著聲音冉冉飄蕩在夜風之中︰

  「五爺我知道你要問什麼……」

  你要問的,無非就是,五爺我心中之人……

  薄唇微勾,一抹明澈笑意綻在白玉堂唇角。

  那日,也是這樣的月色,某隻貓兒一襲藍衫踏月而來,一張臉卻慘白的猶如白紙一樣。

  「白兄,你可否將你與金虔入銅網陣之後的細節一一告訴展某?」

  然後呢?然後自己就將那驚心動魄的一夜說了一遍。

  那時,那貓兒的臉色,大約和溺水的死貓差不多。

  「穿越時空……逆天改命……」

  剛開始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自己並不知道意味著什麼,直到……

  「展某在對陣襄陽軍之時,那襄陽王曾稱金虔為——天人!」

  白玉堂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相信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天書、天人、天語,還有——逆天改命……

  可由不得自己不信,陷入銅網陣的經歷還歷歷在目,那七日時間、那死裡逃生、那一瞬的刺目白光——絕非人力所為!

  天人?!

  天人是不是會走?會離開這裡,回到天界?

  那一瞬間,無法抑制的驚懼就如一把彎刀,狠狠扎入心窩,痛得自己幾乎喘不上氣來。

  「展昭,你的意思是,小金子會走?!」

  對面的俊逸青年微微搖頭,直如青松的身姿微微發顫︰「展某不知……展某不敢想……不敢問……」

  心頭的傷口隱隱泛出黃蓮苦澀。

  「貓兒,若是小金子真的會走,怎麼辦?」

  「若是金虔真的要走……」藍衫青年垂下眼睫,沉默良久,抬眼望向自己,綻出一個苦澀得令人心悸的笑容,「她若想走,展某就送她走!」

  「展昭!你、你——你簡直是氣死我也!我若是你,就會把小金子鎖在身邊,哪也不讓她去!」

  「不會的!」藍衫青年笑容清澈如雪川融水,「白兄你以若是有了心儀之人,定會與展某一般……」

  「我白玉堂怎會與你這隻優柔寡斷的臭貓一般沒出息?!」

  俊逸青年輕輕搖頭︰「不!白兄你定會與展某一般,送她回歸故里……」

  「展昭!你當真捨得?!」

  「捨不得……因為捨不得,所以才捨得……」

  那時,那一雙黑眸中幾乎滿溢而出的晶瑩水光,就如一杯鹽水灑在了心頭的傷口。

  白玉堂慢慢啟開雙眼,為自己斟了一杯女兒紅,一口吞下。

  可惜那貓兒卻是沒料到,某人也是捨不得啊——。

  想那日,暖暖日光下,當問出某人為何不願離去時,她脫口而出︰「因為開封府有展大人啊!」

  她一定不知道,那時她一雙細眼中倒映的,分明只有一個人的身影。

  「是啊,因為你眼中只剩下了一隻孱弱貓兒嘛……」

  果然被那隻臭貓一語成讖。

  因為捨不得,所以才捨得……

  薄唇勾起溫柔笑意。

  一旁的裴慕文看著白玉堂的神色變幻,慢慢沉下了臉色。

  「五弟……你若是當真對那……為兄幫你!」

  「幫我!」白玉堂挑眉一笑,霎時間風情萬種,盡在不言,「幫我什麼?」

  裴慕文狹長雙目慢慢眯起,眸中精光四射。

  「哼!」

  白玉堂豁然跳起身,啪一抖長衫。

  夜風急掠而起,吹起白玉堂雪色衣袂,映月深空,身昂天地。

  「姓裴的,你給我聽好了!五爺我認定之人,絕不放手,但五爺放開之事,也絕不糾纏!」

  裴慕文狹目慢慢瞪圓。

  白玉堂傲然一笑,漫天月光華彩綻然四射︰

  「我可是——頂天地裡笑傲江湖的錦毛鼠白玉堂!」

  深邃夜空下,那一襲白衣,囂張又傲氣,跋扈卻溫柔,當真是︰

  雲隨月衣流風轉,雪繞青絲玉袖回;

  笑傲江湖傾城色,唯有天下白玉堂。

  裴慕文直直凝視眼前之人,露出一抹明亮笑容。

  是啊,他可是——白玉堂啊!

  「好!說得好!」

  「這才是堂堂江湖男兒的風骨!」

  拍掌呼和之聲從後方傳來,只見四道人影一閃,就飛上屋頂,來到白玉堂和裴慕文身前。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白玉堂燦然一笑。

  「四位哥哥。」裴慕文起身抱拳施禮。

  盧方、韓彰、蔣平和徐慶上前又是拍白玉堂肩膀,又是拍白玉堂後背。

  「我家五弟終於長大了啊!」盧方老淚縱橫。

  「五弟啊五弟,你能有如此心境,二哥深感欣慰啊。」韓彰抹眼角。

  「來來來,老五,三個帶了幾罈好酒,今日我們兄弟幾個不醉不歸!」徐慶將背著的五個酒罈放在了屋頂上。

  「還是三哥懂我。」白玉堂咧嘴一笑,端起酒罈咚咚就灌下兩口。

  「好!」

  「俺陪五弟!」

  「五弟果然好酒量!」

  盧方、韓彰、徐慶和白玉堂四人喝得高興,蔣平搖著羽毛扇,蝌蚪眼彎成兩條縫,上前抬手將白玉堂的腦袋揉成了一個雞窩。

  「四哥你幹嘛?」白玉堂頓時跳腳。

  「手癢。」蔣平施施然收手。

  眾人︰「……」

  「老四你又怪怪的,快來喝酒!」徐慶將酒罈遞給了蔣平,又招呼裴慕文,「來來來,裴家小子,別傻站著,一起喝啊!」

  裴某淡笑接過酒罈,與眾人一踫壇,仰首飲下。

  一時間,眾人皆是豪情萬丈,酒意盎然。

  白玉堂被四位義兄和一隻「青梅竹馬」圍在中央,聽著他們有意無意的安慰之語,一雙桃花眼眸慢慢彎起,嘴角勾起一絲壞笑︰

  「四位哥哥。」

  「啊?」已經八眼畫圈圈的四鼠轉頭。

  「五弟有一事拜託四位哥哥,請四位哥哥無論如何要答應。」

  「莫說一件,只要是五弟說的,百件千件都不在話下。」韓彰拍著胸脯口齒不清道。

  餘下三鼠齊齊點頭。

  白玉堂笑得肆意,露出一嘴亮閃閃的白牙︰

  「那可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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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8:21 |只看該作者
襄陽案 十五回 結拜又增娘家親 吉日展金締良緣

  洋洋晴日暖,燻燻高風和。

  夫子院花廳之內,金虔直勾勾盯著眼前的儒雅師爺,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公孫先生,您剛剛說啥?」

  公孫先生一臉親切笑意︰「在下適才說,你和展護衛的婚事定在下月初八。」

  「啥?!」金虔高嚎一聲,「誰定的?!」

  「展護衛一大清早就興沖沖來告知大人和在下。」公孫先生輕佻眉梢,「說是金護衛——你定的。」

  金虔立時跳腳︰「怎麼可能,咱啥時候……嘎!」

  昨夜那不堪回首的一幕突然毫無預兆鑽進了腦海。

  等一下,難、難道說,展大人的那句「最近黃道吉日是哪天」是……是這個意思?!

  娘啊!咱那時被展大人親、親得暈頭轉向……隨口答了一句……

  啊啊啊啊啊……

  金虔一張臉「膨」一下漲的通紅,恨不得立刻找一根地縫鑽下去。

  不不不!冷靜!冷靜一下!

  目前咱和展大人只是僅確立了男女朋友關係,談婚論嫁什麼的還言之過早……

  「大人和在下已經同意了,就定在下月初八吧。」公孫先生一臉笑意扔出一枚炸彈。

  納尼?!

  金虔瞪眼。

  「納采、納吉、納徵、親迎……」公孫先生拈鬚喃喃道,「因是皇上賜婚,這前面幾項倒是可以從簡,如今就差……」公孫先生抬頭看向金虔,「金護衛可曾備好了嫁妝?」

  「嫁妝?!」金虔瞪圓眼。

  這、這怎麼就跳到備嫁妝這環節了?

  「想是沒有。」公孫先生輕笑一聲,從案卷中抽出一張紙遞給了金虔,「金護衛也知道,府中向來人手緊缺,如今也派不出閒人為金護衛籌備,只能勞煩金護衛親力親為了。」

  金虔愣愣接過單子一看,那單子上密密麻麻的列項頓時看的自己一陣眼暈。

  「這、這些都要屬下自己掏錢買?」

  「嫁妝不能報公賬。」公孫先生一笑。

  No!!!

  嫁妝要自己掏錢?!

  還要自己跑路去買!

  這、這這也太……

  不不不!這種時候!大師父和二師父就應該當仁不讓挺身而出啊!

  「醫仙和毒聖兩位前輩一清早就遊歷江湖去了。」好似能聽到金虔的心聲一般,公孫先生扔出一句。

  「什麼?!」金虔聲音都變調了,「去哪了?」

  公孫先生搖頭︰「在下也不清楚,不過聽說是昨夜二位前輩輸給江寧婆婆好幾千兩銀子,所以一清早就……」

  跑路了是吧!

  這也太不厚道了吧!

  金虔現在真的很想咆哮兩聲。

  「所以,有勞金護衛了。」公孫先生笑道。

  不帶這樣的啊!

  金虔瞬間淚奔,抓起嫁妝購物單轉身奔出。

  「金護衛,且慢。」

  「啊?」金虔一臉恍惚回頭。

  公孫先生目光金虔嘴唇上一掃,輕咳一聲道︰「金護衛,你的嘴,還是抹些藥再出門吧。」

  「嘴?」金虔愣了愣,手指一觸嘴唇。

  嗯?

  嘴皮子怎麼有些厚大?!

  這是——腫了!

  啊啊啊啊!!!

  金虔啪一下摀住嘴巴,細眼赫然瞪出血絲,整個人都像從籠屜中蒸過一般,紅彤彤亂冒蒸汽︰「是蚊子咬的!是蚊子!」

  「原來是蚊子……」公孫先生笑吟吟點頭。

  「屬、屬下先行告退、告退……」金虔漲著一張紅臉從花廳落荒而逃。

  「聽說有隻蚊子昨天沖了半晚上的涼水澡。」

  金虔僵住。

  「咬金護衛的那隻蚊子……可是快等不及了啊……」

  金虔吧唧趴地。

  都怪展大人!都怪展大人!

  咱、咱……咱沒臉見人了啊啊啊啊!

  *

  汴京城青龍街全汴京種類最全款式最新質量最好的家具店百居閣內,張掌櫃看著眼前這位全汴京最難纏的客人,滿頭冒汗。

  「張掌櫃,咱說得這嘴巴都乾了,您到底覺得咋樣啊?」對面人一雙細眼大放綠光,簡直就如餓狼一般。

  「那、那個,金護衛啊,您剛剛說的那個暫住……」

  「是贊助!贊助!」金虔滿臉慇勤笑意,「您只要給咱免費提供家具作為咱的嫁妝,咱就將您這店舖作為御前三品護衛和大宋第一女護衛婚禮的家具獨家贊助單位!」

  說到這,金虔細眼一眯,雙手高高舉起︰「待迎親之時,咱便在花轎前面打一個大條幅,醒目顯著位置寫上『百居閣為大宋第一女護衛家具嫁妝獨家贊助店舖』,花轎後面再打一個條幅,上書『百居閣,祝您百年好合,龍鳳呈祥,百居閣汴京家具首選店舖』!嘿嘿,這麼一宣傳,您以後的生意肯定是紅紅火火日進斗金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啊!」

  「聽起來還真是不錯啊……」張掌櫃雙眼閃閃發亮,一拍櫃檯,「行!我——」

  「掌櫃的,把這店裡最好的最貴的家具都抬出來!」

  一道清亮嗓音打斷了張掌櫃。

  金虔眼皮一跳,轉目一望,但見一筆如雲雪衣逆光飄入,朝著自己燦然一笑,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拍在櫃檯上,「五爺我全包了!」

  「誒?」金虔震驚。

  「這這這……」掌櫃驚喜過望,一把將銀票揣進懷裡,連連作揖,「好好好!沒問題!沒問題!」

  「白、白五爺?」金虔眨了眨眼,驟然回神,立時大怒,「咱正在談大買賣呢,您不能突然蹦出來橫插一腳啊!」

  白玉堂桃花眼眸朝金虔一轉,流出出萬種風情︰「所有貨品,全部送到開封府去!」

  納尼?!

  金虔一驚。

  「好勒!」張掌櫃立即歡天喜地奔到後院招呼夥計。

  「五……五爺……您、您這是……」

  幾個意思啊?

  「小金子的嫁妝,五爺我包了!」白玉堂用扇柄一敲金虔的腦門。

  「啥?!」金虔撤底傻眼。

  白玉堂看了金虔一眼,薄唇斜斜一勾,探手拽住金虔胳膊縱身飛躍而起,踏著屋簷和百姓驚呼一路奔回了開封府的後花園。

  一落地,金虔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但見這後花園正中,端正擺著一面香案,上豎兩根香燭,一鼎香爐,香爐前方還有一個——豬頭?!

  更驚悚的是,香案旁側還配有陷空島耗子四隻、丁氏兄弟兩隻。

  被白玉堂抓來的金虔還未回過神來,忽覺腿彎被勁風一掃,雙腿一軟就跪在了香案前的蒲團上。

  緊接著,就聽撲通撲通五聲,盧方、韓彰、徐慶、蔣平,外加白玉堂同時跪在了自己身側。

  「蒼天為盟,厚土為證,我盧方(韓彰、徐慶、蔣平、白玉堂),今日與金虔結為異性兄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諸天神靈,實所共鑑,如有違背,天人共戮!」

  說罷,五人同時拈香叩首。

  納尼?!

  結拜?

  金虔還未回過神來,就覺後腦被人一把壓下,咚咚咚在蒲團上叩了三個響頭。

  「禮成!」丁兆蕙和丁兆蘭同聲高喝抱拳,「恭喜!恭喜陷空島五鼠又添一位巾幗英豪啊!」

  「哈哈哈哈,以後金虔就是咱們的六妹了。」韓彰拍著金虔的肩膀哈哈樂道。

  「六妹!」徐慶撓著腦袋嘿嘿傻笑,「俺如今也有妹妹了。」

  「六妹,以後咱們可就是一家人了。」盧方一臉慈祥。

  蔣平淡笑不語,就是用一雙精光四射的豆豆眼上下掃射金虔,將金虔掃得渾身發毛。

  搞什麼飛機啊?!咱咋被強壓對著一個豬頭磕了幾個腦袋就變成了陷空島的第六鼠?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咱不是屬鼠的啊!呸呸呸,這也不是重點好伐,重點是,咱何時答應和這五隻結拜了?!

  「怎麼?樂傻了?」白玉堂一張華美俊顏在眼前笑得肆意。

  「白、白五爺……」金虔死死瞪著白玉堂,一腦門不祥預感。

  死耗子,你到底想幹啥?!

  「還叫五爺?」白玉堂玉骨扇柄啪敲在金虔腦門上,「叫五哥!」

  「對對對,我是大哥!」盧方捋鬍子。

  「我是二哥。」韓彰樂顛顛。

  「俺是三哥。」徐慶笑呵呵。

  「還不叫?!」白玉堂劍眉一豎,桃花眼一眯,一臉威脅,「你如今是頭也磕了,香也燒了,難道還想反悔不成?」

  陷空四鼠在白玉堂身後,同時呲牙裂目做威脅狀。

  「可、可是……」金虔臉皮隱隱抽搐。

  咱怎麼覺得這事兒有陰謀?!

  「六妹。」蔣平上前一步,彎起豆豆眼,「陷空島雖稱不上富可敵國,但富甲一方還是實至名歸的。」

  細眼慢慢繃圓。

  「六妹是我們兄弟唯一的妹妹,這陷空島的買賣利潤嘛……以後定少不了六妹的一份。」蔣平鵝毛扇搖的很是歡脫。

  細眼豁然發亮。

  「小金子!叫五哥!」白玉堂啪一展摺扇,一襲昂貴雪紡長衫在陽光下散發出「我有錢我有錢我很有錢」的勾魂光芒。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金虔立時綻開一個燦爛如朝陽的笑臉,一長串叫得是又甜又順溜。

  陷空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富豪啊!

  咱今日居然不知為啥就成了陷空島五鼠的第六隻,那豈不是說……

  以後咱也有陷空島的股份了?!

  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美事兒啊!

  這種好事居然能攤到咱的頭上……

  這充分說明,上帝他老人家也是會打盹的啊!哇卡卡卡卡!

  「哈哈哈,這下,俺們可算是六妹的娘家人了!」徐慶大聲笑道。

  「正是,六妹孤苦無依,有陷空島做娘家,以後定不會有人敢欺負六妹。」盧方一副大家長為金虔撐腰的姿態。

  「如今金虔變成了咱們的六妹——嘿嘿……」韓彰一臉壞笑,看向蔣平。

  蔣平摸胡眯眼︰「展昭是六妹的夫婿,這麼論下來的話……」

  「那臭貓就是五爺我的妹夫,見到我要該稱五哥了啊!哈哈哈哈哈——」白玉堂仰天大笑。

  瓦擦!

  金虔腳下一個踉蹌,險些一個沒站穩撲街。

  感情這五隻死耗子打得是這個主意!

  「金虔?白兄?盧島主?你們這是?」

  一道大紅身影好巧不巧就在此時走進了後花園。

  展昭步履匆匆走到金虔身側,看了一眼花園內的設置,又望了一眼金虔,一臉疑惑︰「這是——作甚?」

  「哎呦!妹夫啊!陪包大人下朝了啊!」韓彰上去啪啪拍著展昭的肩膀。

  「妹夫,嘿嘿,以後南俠展昭可就是俺的妹夫了。」徐慶一臉得意。

  盧方一臉笑紋︰「妹夫,這一路辛苦了,來喝口茶。」

  蔣平輕笑,搖著鵝毛扇不著痕跡向門口撤離。

  「妹夫?」展昭皺眉,「什麼妹夫?」

  金虔乾笑兩聲︰「那個,這個說來話長……」

  「小金子剛剛與我們陷空島五鼠結拜,如今已經是我們的六妹。」白玉堂一臉得意道。

  「結拜?!」展昭滿面驚詫,豁然瞪向金虔。

  金虔一縮脖子。

  「至於你這臭貓嘛……」白玉堂一臉得意,圍著展昭轉了一圈,扇柄在展昭肩膀上一敲,「貓兒,乖乖叫聲五哥讓我聽聽!」

  展昭的一臉訝異漸變作一臉黑線,慢慢轉頭瞪向白玉堂,一個字一個字咬牙擠出︰

  「五——哥?!」

  「貓兒叫得好!五哥我聽著舒坦!」白玉堂呲牙一笑。

  「白玉堂!」某貓科動物頓時炸毛。

  「是五哥!」白玉堂繼續呲牙。

  展昭眸中火光猝閃,慢慢眯起雙目,突然,神色一展,綻出一抹笑顏︰「若是展某沒記錯的話,白玉堂你今年二十有四了吧。」

  白玉堂笑眼彎彎望向展昭,「那又如何?」

  「金虔,你今年多大?」展昭猝然轉頭望向金虔。

  「誒?咱?」金虔立時一驚。

  「切,六妹能有多大?看這樣子,頂多十六七歲!」徐慶嚷嚷道。

  「這個……」金虔呵呵乾笑兩聲,腳尖一轉,準備腳底抹油。

  豈料後脖領子卻被二人同時死死拽住。

  「金虔!」

  「小金子!」

  一雙星眸,一雙桃眼,四目死死瞪著自己,問出同一個問題︰「你到底多大?」

  過分啊!

  這麼逼問女士的年齡是不道德的!是不紳士的!是違反婦女保護條約的!

  雖然金虔心中如此叫囂,但無論如何都沒膽子說出口。

  「那、那個……咱家那裡吧……」金虔嚥了嚥口水,「七歲啟蒙,六年小學,三年初學,三年高學,外加四年大學……」

  「那金虔(小金子)你升到哪一階?」一貓一鼠同時喝問。

  金虔嚥了嚥口水︰「那、那個……咱是大學畢業……」

  一瞬間的寧靜。

  「所以六妹你居然都二十三了?!」韓彰驚叫一聲。

  餘下幾人也是一臉不可置信死死瞪著金虔那副營養不良的小身板,驚詫萬分。

  「二十三?」白玉堂眉梢跳了跳,一臉得意瞪了一眼展昭,「那還是要叫我五哥。」

  展昭劍眉一挑,嗖嗖冷氣利掃金虔腦門。

  「那個……」金虔縮了縮脖子,「咱畢業……已經兩年多了……」

  又是一陣沉默。

  「兩年?!也就是二十五……」

  陷空四鼠外加丁氏雙俠十二道目光唰一下射向白玉堂。

  白玉堂的臉色霎時黑成了鍋底。

  展昭渾身寒氣呼啦一下散去,轉目望向白玉堂,嘴角綻出一抹如春笑意︰

  「若真是結拜,金虔理應排在行伍,是白兄的五姐,而展某,怕是要改稱白兄為——六弟了!」

  白玉堂手裡的摺扇哢吧一聲裂成了兩半。

  「嘿嘿,那個,我還有公務在身,先行一步啊。」韓彰滴溜溜一轉身,遁了。

  「哎,二弟、愚兄還有話跟你說呢!」盧方足尖一點,一股煙奔出。

  「大哥、二哥,俺那個……帶俺一起啊……」徐慶咚咚咚踩著地磚奔出。

  蔣平搖著扇子瞅了院中還在鬥雞眼的一貓一鼠一眼,又看了一旁的細瘦身形,轉身悠然離開,口中嘖嘖稱奇︰「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六弟。」展昭輕笑抱拳。

  白玉堂咬牙切齒死死瞪著展昭,忽然,高叫一聲︰「不對!」

  「有何不對?」展昭挑眉。

  白玉堂一指金虔︰「小金說她二十五,分明是虛歲!看她那樣子,肯定不超過二十四!」

  「金虔說得分明是實歲!」展昭一臉堅定。

  「定是虛歲!」白玉堂呲牙瞪眼。

  「是實歲!」

  「是虛歲!」

  天下赫赫有名的南俠展昭和錦毛鼠白玉堂,就為這等雞毛蒜皮的虛虛實實鬥起嘴來。

  「金虔(小金子),你說的是不是實歲(虛歲)?」兩隻同時向身側某隻爭論焦點提聲喝問。

  可一扭頭,卻發現,某隻居然早就不知什麼時候溜走了。

  白玉堂豎眉︰「分明是虛歲,妹夫你就別嘴硬了!」

  展昭眯眼︰「是實歲,六弟你就承認吧!」

  「臭貓!你分明是強詞奪理!」

  「白玉堂,你分明是胡攪蠻纏!」

  「展昭!有本事手底下見真章!」

  「展某怕你不成?!」

  「來來來,大戰三百回合!」

  巨闕畫影雙雙出鞘,刀光劍影混戰半空,乒乒乓乓好不熱鬧。

  「哎呦,我就知道,五弟結拜這一招不靠譜。」後花園牆外樹蔭下,韓彰一邊津津有味嗑著瓜子,一邊欣賞著半空紅白雙影的貓鼠大戰。

  「哎,我說金護衛,你這樣貌根本不像二十五,剛剛你肯定是騙五弟的吧。」丁兆蕙從韓彰手裡抓了一把瓜子,遞給身邊的細瘦身形。

  金虔一臉苦笑︰「若是咱沒記錯的話,展大人今年是二十五吧。」

  「是啊,那又怎樣?」丁兆蕙和韓彰一臉疑惑問道。

  怎樣?!

  咱是大學畢業後又考了四年的公務員啊啊啊!

  所以咱的實際年齡……

  「果然不能說實話啊……」金虔欲哭無淚。

  *

  一月時間,倏忽而過。

  這一月之內,大事小事兒是件件熱鬧,條條皆可成瓦肆頭條段子。

  據說這一月,陷空島五鼠與開封府金護衛義結金蘭,成為了金護衛實打實的「娘家」,並重金為金虔購置嫁妝,那砸錢的豪爽勁兒,絕對稱得上是一擲千金。

  據說這一月,每日御前三品帶刀護衛展昭展大人下朝第一件事就是在開封府府衙屋頂與金護衛新結拜的五哥——錦毛鼠白玉堂切磋武藝,且次次不下三百回合,次次都是酣暢淋灕。據說二人對戰的理由,是一件關乎民生的國家大事。

  據說這一月,展大人迎親路線不脛而走,立時在汴京掀起了一股搶位高潮。據說從路線圖漏出的那一日開始,便有汴京百姓就在街上打地鋪佔位,只為能在這二人的大婚之日有一個好位置圍觀盛事。

  而開封府府衙門前的黃金位置更是一位難求,號稱早就被江湖高手比武排號搶光了,一般的平民百姓根本就沾到邊。

  據說這一月,每日金護衛出門巡街都要帶一張面巾,美其名曰遮擋風沙,但據有心人透露,乃是因為金護衛屋中鬧蚊子,而且每次專叮其嘴唇,害的金護衛雙唇紅腫不堪。

  據說這一月,每日展大人出門巡街,定是春風無限,笑意醉人,無論男女老少,見之無不噴血眩暈。

  總之,在這風風火火的一月之後,汴京城終於迎來了萬眾期待的二月初八。

  *

  二月初八,黃道吉日,萬事皆宜。

  二月初八,也是赫赫有名的御前三品護衛南俠展昭和大宋第一女護衛金虔成婚的大喜之日。

  這一日,汴京城上下是萬人空巷,熱鬧空前絕後,街上圍觀百姓是填街塞巷,人山人海。

  天子仁宗對此事極為重視,不僅嚴令開封府捕快衙役全數出動,散佈全城維護汴京治安,甚至還調動禁軍在緊要管卡之地不間斷巡視;更有天下第一莊調動江湖英雄豪傑,在暗處巡視守備,確保萬無一失。

  當真是眾志成城,全力護婚。

  *

  巳時一刻,天蔚雲白,和風宜人。

  汴京城中通向開封府衙的必經之路上,人頭攢動,摩肩擦踵。

  成千上萬的百姓都是一臉激動興奮,個個伸長了脖子向前張望。

  沒多久,遠處便傳來喜氣洋洋的嗩吶吹奏之音,眾百姓不禁精神一震。

  「來了來了!」

  「展大人的迎親隊伍來了!」

  話音未落,就見一隊人馬款款行來,喜樂隊伍最前高奏迎親曲,其後一匹高頭大馬之上,展昭身著嶄新大紅新郎喜袍,頭戴雙翅烏沙新郎帽,俊容勝玉,星眸含春,嘴角笑意一展,醇醇醉人。

  其後一頂八抬織錦金繡花轎,上銹麒麟送子圖,牡丹富貴畫,精美華麗;再其後,便是南俠展昭的迎親隊伍成員。

  一身飄逸書生袍的是顏查散,身側一身嶄新衣帽的是雨墨,其後是一身華麗風騷紫衣的是黑妖狐智化,旁邊隨著一臉憨厚笑意的斷刀客艾虎,頭頂擦油反光的是大頭鬼房書安,兩張笑臉一模一樣的是丁氏雙俠,破天荒改穿青色緞袍的則是一枝梅。

  「哇,瞧黑妖狐智化那身衣服,竟然是錦繡莊最貴的新款!」

  「誒,一枝梅今天居然換衣服了?」

  「哈哈哈,那個大腦袋的腦門上是抹了豬油嗎?太亮了吧!」

  「哇,顏大人和雨墨也在啊!」

  「艾虎笑起來好可愛啊!」

  「丁氏雙俠!是丁氏雙俠!」

  「看來看去,還是展大人最好看了!」

  如此品頭論足的不在少數,但最多的,還是一片喜盈盈恭賀之聲。

  「恭喜!恭喜!」

  「恭喜展大人!」

  「恭喜展大人啊!」

  道喜之聲就如層層濤水一般,從街頭一浪接一浪鋪向巷尾。

  展昭俊容微微泛紅,抬臂抱拳向眾百姓施禮,唇角綻出的銷魂笑意勾魂奪魄。

  「啊!」

  「哇!」

  「呀!」

  劈裡啪啦……吧唧吧唧……

  抵抗力最弱的一批群眾率先被美色擊倒。

  下一刻,訓練有素的衙役和武林幫手迅速出動,將暈倒人眾火速送至安全地帶,搧風的搧風,補水的補水,分工明確,有條不紊。

  而那些由於觀眾暈倒而空出的位置,也立即在維護治安的衙役指揮下被後續的百姓安全填補。

  「俺的個乖乖,俺今天可是開了眼了。」房書安撲稜著大腦袋嘖嘖稱奇,「迎親能迎成這等陣仗,古往今來也就展昭這獨一份了吧。」

  「之前公孫先生、師父還有裴少莊主他們佈置婚禮守備的時候,俺還覺得太誇張了,如今看來……那個,的確是應該……那個詞是什麼來著?」

  「嚴陣以待!」雨墨在旁邊冒了一句。

  「對對對,嚴陣以待。」艾虎連連點頭。

  「話說我等從護衛府出來都快一個時辰了,為何還未到開封府?」丁兆蘭僵著一張笑臉道。

  「因為路都被百姓塞住了!」智化長嘆一口氣,「幸虧我們早有準備,提前出門了一個時辰,否則這走到晚上也到不了。」

  「這磨磨蹭蹭的,急死人了!」丁兆蕙呲牙道。

  「你急什麼?最著急的,估計是——」智化目光遙遙一指最前方的筆直紅影。

  眾人對視一眼,紛紛顯出憋笑表情。

  「俺聽說展大哥今天一早天剛亮就穿戴整齊在正堂候著了,是真的嗎?」艾虎一臉好奇問道。

  「這個啊……嘿嘿嘿……」丁兆蕙掩口偷笑。

  「沒有。」雨墨硬邦邦開口,「是天未亮。」

  「啥?」艾虎一愣。

  「雨墨是說,展護衛天沒亮就在大廳候著了。」顏查散忍笑解釋道。

  「什麼天沒亮……他乾脆一晚上都沒睡……在隔壁翻來覆去一晚上,吵得在下一晚上沒睡好……」一枝梅長長打了一個哈欠。

  「真的假的?」

  「沒有吧!」

  「哈哈哈哈,想不到堂堂南俠展昭也有坐不住的時候。」

  「什麼坐不住,根本就是猴急吧!」

  迎親團一陣哄笑。

  「啊,好了好了,終於看到開封府的大門了!」丁兆蕙抬手遮陽一望,突然,面色一抽,「哎呦我的乖乖,我沒看錯吧!」

  眾人一怔,皆伸長脖子向前方望去,然後,都愣住了。

  只見隊伍正前方三丈遠的開封府正門之前,鑽天鼠盧方、徹地鼠韓彰、穿山鼠徐慶、翻江鼠蔣平、還有天下第一莊少莊主裴慕文一字排開,擺出「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的肉牆架勢。

  而在這堵肉牆的最前方,白玉堂白衣飄舞,玉樹臨風站在最前,一臉囂張笑意。

  在白玉堂左邊,放著兩口巨鼎,而在右邊,則插著一雙高聳如雲的竹竿,竹竿上皆高高掛著一朵紅綢繫成的綵頭。

  「展昭,今日若想迎娶我六妹金虔,須得過三關!」

  白玉堂清聲朗朗,響徹街巷。

  四周圍觀百姓嘩的一聲就炸開了窩。

  「哇,居然是陷空島五鼠和天下第一莊少莊主『攔門』啊!」

  「哎呦呦,這下可有好戲看了誒!」

  「哈哈哈,莫不是展大人娶親還要過五關斬六將?」

  「嘿嘿,這趕上武林大會了啊!」

  那邊百姓看得熱鬧,這邊迎親隊伍的一眾頭都大了。

  「喂喂,五弟這是搞啥啊!」丁兆蕙嚷嚷。

  「迎親攔門不過是圖個喜慶,這五弟咋搞得好像要來一場擂台大戰啊?」

  「問題是如今金護衛是陷空島五鼠的結拜妹子,陷空島就是娘家人……」智化挑了挑眉毛,看了身邊的顏查散一眼。

  顏查散一臉苦相,望向馬背上已經筆直的有些詭異的紅影,輕咳了一聲︰「展護衛……要不先聽聽他們的規矩?」

  展昭俊顏上笑容絲毫未改,可一身融融春意已經開始向臘月寒風轉換,薄唇輕啟,清朗嗓音敲動眾人耳膜︰

  「不知五弟這三關的規矩如何?」

  白玉堂燦然一笑︰「簡單!咱們都是江湖人,這迎親自然也要按江湖規矩走。三局兩勝,你方若是先勝兩局,立即大開府門迎新娘,但若是我方先勝兩局……」

  「如何?」展昭聲音一冷。

  白玉堂笑得一臉不懷好意︰「那展大人和六妹成親後,六妹可就要先回陷空島住個一年半載的才行!」

  話音未落,一股寒氣瞬間從展昭周身旋起,呼呼啦啦旋飛而出。

  迎親隊伍的一眾隊員們同時一縮脖子。

  「咳咳,展大人,莫急,我們這邊人才濟濟,定不會輸的。」智化乾笑。

  「對對對!我們丁氏雙俠打遍天下無敵手,絕不會怕什麼陷空島五鼠,天下第一莊……」丁兆蕙越說越沒底氣。

  「好!怎麼比?」展昭豁然提聲。

  白玉堂順手一指旁邊的巨鼎;「第一關,雙方各派一人,誰能最快舉起此鼎,便算贏。」

  此言一出,四周立時一片譁然。

  「開玩笑的把,這兩口鼎一看就是青銅的。」

  「這麼大,起碼有上百斤!」

  「這誰能舉起來啊?!」

  「這根本辦不到啊!」

  白玉堂一掃眾人,挑眉一笑,回頭大喊一聲︰「三哥!」

  「來嘞!」穿山鼠徐慶蹭一下跳到大鼎旁側,啪啪啪一頓亂拍胸脯上的腱子肉,「俺先來!誰來對陣?!」

  眾人目光在徐慶波濤洶湧的胸肌上頓了頓,都覺背後有點發涼。

  「怎麼?怕了?」白玉堂一臉挑釁看著對面迎親隊伍一眾。

  迎親團隊員們看了一眼大鼎,皆暗暗抹汗。

  展昭眉頭一緊,回頭看向眾人。

  眾人齊齊一縮脖子。

  丁兆蘭︰「誰去?」

  丁兆蕙︰「開玩笑,那可是徐三哥!」

  房書安︰「媽呀,俺可不行!」

  智化︰「在下乃是吟詩弄月之雅人……」

  顏查散︰「顏某一介書生……」

  一枝梅︰「在下一介偷兒……」

  雨墨︰「……」

  艾虎蹭一下出列,一拍胸脯︰「俺去!」

  無數期待的目光立即射到了艾虎身上。

  「艾虎(乖徒兒),就靠你了!」

  艾虎鄭重點頭,緊了緊褲腰帶走上前,抱拳︰「徐三哥,請了!」

  「好!早就耳聞斷刀客艾虎天生神力,如今俺徐慶也來會一會。」徐慶擊掌高喝。

  「請!」

  「請!」

  徐慶和艾虎雙雙上前站在兩口銅鼎之前,皆是一臉凝重。

  這邊,艾虎雙手捏拳,沉腰下跨,穩紮馬步。

  那邊,徐慶嘩啦啦一脫衣服,露出上身糾結肌肉。

  這邊,艾虎身形一沉,整個身體探入銅鼎之下,肩扛銅鼎,豁然大喝「起」。

  那邊,徐慶一雙鐵臂抱住銅鼎,手臂青筋暴跳,仰首大喝「升」!

  眾人屏息凝視,連大氣不敢出一聲。

  艾虎肩上的銅鼎慢慢上升,徐慶抱著的銅鼎緩緩上移,連帶著眾人的心也一點點吊上了嗓子眼。

  突然,就聽徐慶驟然大喝一聲,魁梧身形驟然一沉,下一刻,雙臂驟然高抬,竟是將銅鼎高高舉過了頭頂。

  一瞬間的寧靜之後,便是驚天的歡呼聲。

  「好!」

  「好力氣!」

  「好英雄!」

  徐慶一臉得意,高舉銅鼎在場上穩走幾步,一臉挑釁看了那邊還在沉腰蹲馬的艾虎一眼,轟一下扔下銅鼎,砸起一陣煙塵。

  「俺也行!」豈料那邊的艾虎也突然大叫一聲,身形慢慢直起,竟是也將銅鼎扛了起來。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叫好之聲。

  「厲害!」

  「小小年紀,力氣可不小啊!」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在一片歡呼聲中,艾虎終是力竭不敵,一臉不甘心放下了銅鼎。

  「你小子,真是不錯!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哈哈哈哈!」徐慶上前拍著艾虎的肩膀笑道。

  艾虎癟著嘴,向徐慶一抱拳︰「俺這次是技不如人,可是俺還小,以後俺每日多吃一碗飯,定能將力氣漲上去!徐三哥,待來日再戰!」

  「哈哈哈哈,好好好!」徐慶一甩大鬍子,高聲大笑,「俺徐三爺隨時奉陪。」

  艾虎露牙一笑。

  「貓兒,這一場,可是白五爺這邊勝了。」白玉堂施施然走到徐慶和艾虎的身邊,啪一聲展開摺扇,挑眉笑道。

  展昭俊臉笑意如常︰「不急,還有兩場。」

  說著,黑爍眸子輕輕掃過場上的艾虎。

  艾虎頓覺身後一陣惡寒,忙一溜煙奔到了智化身後。

  被徒弟當成擋箭牌的黑狐狸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強展笑意道︰「下一場比什麼?」

  白玉堂嘿嘿一樂,向後倒退一步,一指身後插在地上的兩根高聳如雲的細細竹竿︰「就比——誰能最快取到這上面的綵頭。」

  眾人頓時恍然。

  原來是比輕功啊。

  迎親隊伍頓時響起一陣歡呼聲。

  「哈哈哈,這次五弟可失算了,輪輕功,天下誰能比得過神偷一枝梅啊!」丁兆蕙拍手笑道。

  「沒錯、沒錯,一枝梅老兄啊,這差事非你莫屬啊!」房書安扯著大嗓門嚷嚷道。

  「可是……麻煩……」一枝梅一臉不情願,可在瞥到新郎官寒氣四溢的目光後,立即變成一張笑臉,「沒問題,包在在下身上。」

  「好!大哥!」白玉堂回首一笑。

  「五弟放心!」盧方上前,站到左側竹竿旁,抱拳向眾人致意。

  「盧島主,請。」一枝梅站到右側竹竿旁,向盧方一抱拳。

  「請!」盧方一笑。

  「那麼……」白玉堂後退數步,抬起手臂,「一、二、三……走!」

  話音未落,就見盧方和一枝梅同時拔地而起,猶如兩股青煙一般順著竹竿直飛而上。

  週遭頓時響起一片加油叫好之聲。

  「師父,盧島主的輕功很好嗎?」艾虎一臉緊張向智化問道。

  「盧島主外號鑽天鼠,輕功自然是不俗的。」智化眯起鳳眼,「可惜,比起一枝梅,還是稍遜一籌……」

  「嘿嘿,小艾虎啊,你往後看就明白了。」房書安笑道。

  艾虎點頭,定眼望去,但見二人幾乎在同一瞬間升到了同一高度,距離竿頭的綵頭皆僅剩半丈之遙。

  「此時才是關鍵!」智化定聲道。

  果然,下一刻,但見盧方和一枝梅足尖同時點在那細細的竹竿之上。

  兩根竹竿同時一動,卻是幅度大不相同。

  盧方腳下的竹竿,晃動猶如疾風掠林,而一枝梅腳下的竹竿,卻僅是微微一顫。

  而這一輕一重的顫動,便是天壤之別。

  下一瞬,但見一枝梅身形化作一道殘影,扶搖直上,竟是在倏忽之間甩出盧方兩身之距,距離綵頭僅剩一身之距。

  「好!就差一步!」迎親團齊聲高喝。

  豈料就在此時,勝券在握的一枝梅突然腳下一滑,竟毫無預兆從空中墜了下來。

  「怎麼回事?!」眾人頓時大驚,定眼仔細一看,頓時大怒。

  但見一枝梅的那一根竹竿最尖端部分,在陽光下泛出燦亮光芒,顯然是被塗了滑油。

  「太過分了!」

  「居然作弊!」

  迎親團立時一頓嚷嚷。

  「兵不厭詐!」白玉堂咧嘴一笑。

  再看場上,盧方身形已經遙遙領先一枝梅一身距離,抬臂就可取到紅花綵頭。

  而一枝梅——

  一枝梅竟是已經到了地面,手裡還捧著一個綵頭。

  「誒?!」

  眾人皆是傻眼。

  明明一枝梅比盧方落後,怎會先取了綵頭?!

  「是衣帶,一枝梅剛剛墜落之時,用衣帶勾下了綵頭!」裴慕文高聲叫道。

  「這不合規矩吧!」手舉綵頭從半空落下的盧方看著一枝梅,一臉苦笑。

  「兵不厭詐!你們只是說誰先取到綵頭便是獲勝,又不是說誰先抵達竹竿尖頂方為獲勝。」一枝梅笑得很無辜。

  「說得好!」

  「是你們作弊在先,我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迎親團一陣歡呼。

  「五弟,這一場是你們敗了。」展昭高坐駿馬,輕笑道。

  白玉堂眉頭跳了幾跳,唇角一勾︰「也罷,這一場就算你們贏了!不過,下一場——」

  白玉堂桃眸猝然一亮,從盧方手中接過綵頭,「啪」一抖,綁成綵頭的紅綢立展而開,迎風狂舞蕩出,猶如一道赤色晚霞環繞白玉堂周身,紅錦雪衣,美不勝收,瞬時灼亮眾人眼眸。

  「五爺我以紅綢為鞭,邀戰新郎官,不知新郎可敢應戰?」

  展昭黑眸一閃,掌拍馬鞍,紅衣如風掠出,掃過一枝梅手中的綵頭,順勢一甩,紅綢猶如長鏈飆出,飄飛舞空。

  「有何不敢?!」

  「新郎官,請!」

  「五弟,請!」

  兩道朗音響起之時,一紅一白兩道身影瞬時拔地而起,踏空直升雲霄。

  蔚藍天穹下,紅影白衣交錯如火鳳舞流雪,赤綢纏鬥似朝光萬道破金雲,軒然霞舉,驚昂天地。

  一時之間,地面上觀戰之人竟是都看呆了。

  直到一個詭異的聲音響起︰

  「好!錦毛鼠白玉堂一招神龍擺尾攻破防線,搶佔優勢,不過南俠展昭身為江湖老將,關鍵時刻頂住壓力,反手放出一記蒼龍在天化解劣勢。白玉堂不甘示弱,反手再來一招美人眼波媚,展昭又豈能中招,回身就是一記春風一笑,哇呀呀呀呀,這一場貓鼠世紀大戰,當真是打得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砰!」

  交擊紅綢在半空發出一聲巨響,紅白雙影在半空同時一僵,瞬時落地,猝然望向同一個方向。

  眾人面帶驚詫,順著二人目光望去,然後,皆露出「哎呦我的娘額,不是我眼花吧?」的牙疼表情。

  但見開封府衙圍牆之內,一人正趴在牆頭之上看熱鬧看得頗為高興,順便還附帶即興解說詞。

  只是那身形,那樣貌,還有那一雙細眼……

  分明是、是……

  「金虔!」

  「小金子!」

  貓鼠雙聲合璧,滾滾衝破雲霄。

  沒錯,趴在牆頭上看熱鬧看得十分起勁的那位——居然是今天的新娘子——金虔!

  眾人紛紛表示自己要暈倒了!

  「找到了!」

  「新娘子在這!」

  突然,從開封府衙牆內傳出數聲高喝。

  緊接著,只見兩道人影蹭一下蹦上牆頭,一邊一個抓住了金虔。

  左邊那個,柳眉杏目,正是丁氏雙俠的胞妹一枝梅的老婆丁月華,右邊那個,巾幗颯爽,正是盧方的老婆白玉堂的大嫂盧夫人。

  「把新娘子抓回去!」盧夫人向院內高喝。

  丁月華頂著一張漆黑的俏臉,一把架起金虔縱身躍下圍牆。

  然後,就聽圍牆內一陣雞飛狗跳。

  「哎呦,我的新娘子,我的金護衛,我的小祖宗,這花轎都上門了,你妝還沒上好啊!」

  「快快快,趕緊把新娘給我抬回去!」

  「是!」

  盧夫人定定看了圍牆內一眼,轉頭向府衙外眾人挑眉一笑,露出泛著寒光的貝齒︰「你們什麼都沒看見!沒聽見!」

  眾人一愣。

  下一刻,但見白玉堂、展昭赫然轉頭,一雙桃花眼冷光四射,一雙星眸寒光滲骨,齊齊掃向眾人。

  「是是是!什麼都沒看見!」

  「什麼都沒聽見!」

  眾人紛紛點頭如搗蒜。

  盧夫人露出滿意笑容,縱身躍下牆頭。

  圍觀眾人長吁一口氣,又將注意力轉移到這邊的一貓一鼠身上。

  白玉堂、展昭面面相覷半晌——

  「噗!」白玉堂破功噴笑。

  「咳!」展昭掩口清嗓。

  「罷了罷了!」白玉堂華美俊顏綻出明亮笑意,「今日就當五爺我與你展昭戰了一個平手。」

  「多謝五弟。」展昭抱拳。

  「是五哥!」白玉堂挑眉。

  「那展某可否進去了?」展昭笑問。

  白玉堂一挑眉,長臂一展,轉身高呼道︰「迎親隊伍到!開門!」

  開封府府衙大門緩緩打開,恭請迎親隊伍入府。

  迎親團一陣歡呼。

  展昭俊逸容顏染上融融喜色,邁步向前。

  一隻白袖卻突然攔在了展昭面前。

  「展昭,今日五爺我放你一馬,可他日若是你有半分對不起小金子……」

  白玉堂抬眼望向展昭,一雙桃花眼中明澈堅定,「五爺我絕不輕饒!」

  展昭神色一動,靜望白玉堂的一雙星眸中精光如星河飛旋,良久,才漸漸靜了下來,變作兩潭深泉︰「展某謹記在心!」

  「花轎到!」

  「迎親隊伍到!」

  迎親團一股腦湧了上來,喜氣洋洋將展昭湧了過去。

  霎時間,開封府府衙之前,沸騰一片,喜氣洋洋。

  白玉堂旋身看向迎親團眾人背影,雪衣飄渺,猶如一縷晨霧,淡淨淺舞。

  *

  同一時間,開封府夫子院某四品護衛的宿舍……嗯,閨房內——

  「我聚緣閣堂堂第一百一十一代金牌喜娘,今日居然險些砸了牌子!」一個身形高挑的婦人站在屋內,用手裡的大紅帕子拍著自己胸口,義憤填膺,「我竟然險些丟了新娘子?!我簡直是有愧聚緣閣歷代祖師娘啊……」

  「好啦好啦,一百那啥的喜娘……」盧夫人招手。

  「是聚緣閣一百一十代金牌喜娘!」婦人執拗糾正。

  「行行行,⼳⼳零喜娘,咱們趕緊吧,這花轎都臨門了!」盧夫人急聲催促道。

  「啊!險些忘了正事!」⼳⼳零喜娘立即一陣風似的衝了出去。

  盧夫人長嘆一口氣,轉頭望向正在完成最後一道梳妝流程的新娘,抹了一把汗。

  「金虔,這是月華第二次給你梳妝了。」丁月華為金虔帶好鳳冠,掩口輕笑,「上次給你梳妝的時候,是想著怎麼醜怎麼來,這次嘛……想不到金虔你仔細打扮打扮,也是小美人一個呢!」

  盧夫人上前一看,也掩口笑道︰「展昭見到今日的金護衛,定會看傻了去。」

  「哈哈——」金虔看著眼前一片模糊銅鏡裡自己模糊的倒影,實在無法苟同,「二位謬讚了。」

  這鏡子裡人都扭曲成哈哈鏡了,天知道到底被裝扮成什麼樣子了。

  算了,咱不奢求,能像個雌性生物就成。

  金虔為自己設定了最低要求。

  「快快快!吉時已到,新娘子上轎了!」

  ⼳⼳零喜娘一陣風又衝了進來,拔高嗓門喊道。

  屋內頓時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蓋頭呢!新娘子的蓋頭呢!」

  「紅綢呢!我記得剛剛明明放在這了啊!」

  聚緣閣一眾小丫頭們亂竄一起,總算是找到了蓋頭,配齊了裝備,給金虔全副武裝完畢,正要送出門之時——

  「啊!咱的包袱呢!」新娘金虔突然大叫一聲。

  「什麼包袱?」丁月華叫道。

  「就這麼大,咱放在梳妝台上的……」金虔一邊比劃叫道,「很重要的!」

  「在這!在這!」盧夫人從梳妝台底下抽出一個紅布小包,急急忙忙塞給金虔。

  豈料塞的太急,金虔沒接住,包袱掉在了地上啪一下散開,裡面的東西頓時一覽無遺。

  一片詭異沉寂。

  「哈哈哈,重要!很重要啊!」金虔手忙腳亂收好包袱往懷裡一塞。

  這一聲,屋內眾人頓時回神,立時又運轉起來。

  「新娘子上花轎了!」

  一陣混亂中,金虔被人簇擁著出了閨房。

  盧夫人和丁月華直直站在屋內,慢慢扭頭抬頭對視。

  「盧夫人,剛剛金虔的包袱裡……」丁月華兩眼暴突。

  「那、那是……」盧夫人眼皮亂跳。

  半晌之後,二人同時爆笑出聲︰

  「哈哈哈哈,真想看看展昭見到這東西時的臉色啊……」

  *

  鳳冠霞帔,十里紅妝。

  這八個字對金虔來說,就是……

  「重死了啊啊啊!」金虔坐在花轎內,頭頂一個范小王在爺離京之前特意為自己送來的號稱萬里挑一昂貴無比的鳳冠,覺得脖子後背腰椎整個都不好了。

  至於十里紅妝……

  金虔在花轎裡轉了個身,從花轎窗口撩起一道小縫向外一看……

  娘額!真有十里啊!

  這一眼望過去,蜿蜒綿長,一眼看不到頭……

  白耗子……啊不,現在是五哥&六弟準備的嫁妝已經夠誇張了,加上范小王爺又添了一份,還有包大人公孫先生另送的,外加大師父二師父送的好幾車的名貴藥材……

  雖然很拉風,但是……

  金虔又瞄了一眼外面人山人海的圍觀人群……

  這根本就是顯富招賊的節奏啊!

  金虔欲哭無淚。

  這不行,咱要早早盤點清楚,然後找個地方妥妥的藏起來才好。

  「護衛府到!新娘下轎了!」

  轎外傳來⼳⼳零喜娘的高喝聲。

  轎簾挑起,清冷空氣隨著外面喧鬧喜樂和眾人歡呼聲湧了進來。

  「新人出轎,不踏地,入門庭!」

  納尼?

  不踏地?那咋整?飛進去?

  金虔一怔,然後低頭一看,原來是地面上鋪了青氈花席。

  瞭解,是踩著氈子走……

  「展某來就好。」

  一道清朗嗓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金虔還未反應過來,就覺腰身腿彎被人一勾,雙腳驟然離地,青草香氣隨著急掠而起的風聲環繞全身,頓時將金虔給燻蒙了。

  誒?誒?!誒!!

  「展大人,這不合規矩——」

  ⼳⼳零喜娘的嗓音和週遭起鬨聲迅速遠去,不用掀開蓋頭,金虔也知道自己定是被某隻貓兒抱起,以絕世輕功足不沾地一路飛進了護衛府。

  娘誒!幸虧咱還有個蓋頭遮遮臉……

  金虔頂著一對滾燙的臉蛋子自我安慰道。

  待金虔雙腳再次落地,顯然是已經到了護衛府的中堂。

  「展護衛這是……」

  「大人,這可能是江湖的規矩。」

  「公孫先生所言甚是。」

  「咳咳咳咳!」

  「春敏的風寒之癥還未痊癒?」

  「無妨,恩師不必擔憂。」

  「切,五爺我可不知道江湖上還有這等規矩。」

  「俺就說展昭等不及了吧!」

  「果然是猴急了!」

  「哈哈哈哈!」

  眾人哄笑起鬨聲中,金虔能清晰分辨在場所有人。

  包大人、公孫先生、白玉堂、顏查散、雨墨、一枝梅、丁月華,丁氏雙俠、陷空四鼠、裴天瀾、裴慕文、江寧婆婆、智化、艾虎、房書安……

  大家都在啊……

  「新人到!一拜天地!」

  甄長庭的嗓音響起。

  金虔心口一跳,呼吸一頓。

  怎、怎麼辦,好像有點緊張……

  一手溫熱手掌握住金虔的手,往前一引。

  手掌中濕漉漉的汗漬顯示身側之人顯然也在十分緊張的波段上。

  跪地叩首的金虔覺得呼吸舒暢多了。

  「二拜恩師——」

  再次跪拜叩首。

  「好好好!」醫仙聲線透出濃濃喜氣。

  「以後好好對我徒兒!否則,哼哼!」毒聖聲線依然傲嬌。

  「夫妻對拜——」

  身形轉過,和對面之人跪地互叩。

  就算隔著蓋頭,金虔也能聞到對面之人臉上的濃濃春意。

  「禮成!送入洞房!」

  冒汗手掌緊緊牽住自己的手,緩緩前行。

  可每一步,都好似踩在了自己的心跳上。

  買糕的,咱緊張的都想跑路了,怎麼破?!

  *

  洞房紅帳暖,花燭映嬌容。

  展昭看著端坐在喜帳內的細瘦身形,仗劍江湖力戰群豪也從未抖過半分的手臂如今卻因手中的一桿秤桿微微發顫。

  「新郎挑蓋頭,一龍挑鳳,鸞鳳和鳴——」

  喜娘在身旁高聲喊道。

  展昭深吸一口氣,將秤桿前端探入蓋頭之下,手臂一顫,蓋頭隨著秤桿被挑了起來。

  蓋頭下,新娘頭上的鳳冠栩栩如生,金光閃耀,更顯得垂首後露出的那一小截脖頸瑩白如玉。

  展昭喉結不由自主滾動了一下。

  「新郎坐右床,新娘坐左床。金銀盤盛彩錢,行『撒帳』禮——」

  展昭撩袍輕輕坐在金虔左側,看著金虔始終不肯抬起的腦袋,輕輕笑了起來。

  「為何不敢看展某?」

  一身喜服的新娘身形一抖,赫然抬頭,驚呼道︰「啊!不緊張!不緊張!咱叫不緊張!」

  「噗!」

  週遭的喜娘喜娘小丫鬟們頓時噴笑。

  而展昭,則是看著眼前的容顏,呆了——

  細細風來細細香,照出輕盈半面狀,但見那︰細柳腰肢裊,遠山眉黛輕,頰緋嬌美勝凝脂,細眼流光意纏綿,非是絕代傾城色,卻入心間,種情根,難自拔。

  淡淡緋色紅暈漫上展昭清俊容顏,一雙黑爍眸子中,星辰沉落,閃閃流連。

  週遭的侍候的小丫頭連同見多識廣的喜娘同時羞紅了臉。

  「咋、咋了?咱的臉上有啥東西嗎?」金虔被展昭的目光看得心驚肉跳。

  展昭輕輕搖頭,修長手指輕輕拂過金虔腮邊,綻出銷魂笑意︰「好看。」

  金虔整張臉騰得一下紅了。

  「嚶——」

  距離展昭最近的兩個小丫頭亂噴鼻血。

  「快快快,趕緊,開始撒帳禮!」⼳⼳零金牌喜娘一抹冷汗,高叫一聲。

  四周小丫頭們立即紅著臉運作起來。

  「撒帳東,宛如神女下巫峰,簇擁仙郎來鳳帳,紅雲揭起一重重。」

  「撒帳西,錦帶流蘇四角垂,揭開便見姮娥面,好與仙郎折一枝。」

  「撒帳南,好合情懷樂且耽,涼月好風庭房爽,雙雙繡帶佩宜男。」

  「撒帳北,津津一點眉間色,芙蓉帳暖度春宵,月娥喜遇蟾宮客。」

  一時間,五色同心花果和祝詞 裡啪啦撒在了賬內。

  展昭淡笑定定望著大紅臉的金虔,時不時用手指接住不慎砸在金虔鳳冠上的彩果。

  那一雙清澈目光,就如溪水一般在金虔全身流動。

  看得金虔全身上下汗毛都立起來了。

  整個腦袋都在叫囂一句話︰

  貓兒用目光調戲咱!貓兒用目光調戲咱!

  如此腦袋一團漿糊的狀態下,金虔就這般迷迷糊糊的完成了剩下的合髻交巹禮。

  「禮成——」⼳⼳零喜娘高喊一聲。

  「恭喜!恭喜二位新人!」

  屋內喜娘丫鬟紛紛向二人再次道喜。

  展昭回首向眾人一笑,剛想開口道謝,不料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嬉鬧叫嚷聲︰

  「新郎官,外面的客人可都等急了!」

  「展昭,你可不能只顧著著和新娘子熱乎啊,也要照顧照顧兄弟們啊!」

  「嘿嘿,展昭,你再不出來,我們可就衝進去了啊!」

  這一鬧,頓將屋內的旖旎氣氛給鬧得乾乾淨淨。

  展昭一臉無奈,轉目定定望著金虔半晌,才開口道︰「展某去去就回。」

  「行!行!沒問題!」金虔連連點頭。

  貓兒大人您趕緊走吧,您再看下去,咱的腦細胞就全體報廢了啊!

  展昭這才起身,一臉流連望了金虔一眼,才邁步走出洞房。

  這一走,包括金虔在內的所有雌性生物都長吁一口氣。

  「哎呦呦,趕緊開窗子通通風!」

  「娘誒,我的心啊,撲通撲通的,要命了!」

  「趕緊的,給新娘子端些點心過來!」

  「還有茶水!」

  屋內喜娘和小丫鬟們紛紛忙碌起來。

  「好!」

  突然,新娘金虔大喝一聲,從床上蹦下,摘下鳳冠,開始擼胳膊挽袖子。

  眾人頓時大驚︰「新娘子,你這是作甚?」

  ⼳⼳零喜娘更是一個猛竄上前,抓住金虔衣服尖叫道︰「金護衛,金祖宗,你又要幹啥啊?」

  「嘿嘿嘿——」金虔細眼亮的驚人,「咱要做的可是民生大事!」

  *

  宴酣絲竹喜樂,觥籌美酒萬盞;

  護衛府正廳中堂,百桌酒席齊擺一堂,朝廷官員,富商鄉紳,江湖豪傑,平民百姓歡聚一處,吃酒划拳,起座喧鬧,熱鬧非凡。

  展昭一身喜服穿梭在酒席中間,滿面笑意給眾人敬酒。官家、富豪、鄉紳桌席都好說,基本都是一杯過關,可到了江湖人士這邊,卻是沒那麼容易。

  「不行不行!展大人武功蓋世,酒量怎麼能比武功差,起碼要來三大碗!」

  「哎,少了少了!大喜的日子,自然要雙數,來六大碗!」

  「八大碗!來八大碗!」

  被一眾江湖人圍在中央的展昭,看著眼前成疊的酒碗,一臉無奈苦笑。

  尤其是那邊的丁兆蘭、房書安還有韓彰三人,叫得最響,跳的最高,一看就是不把你灌醉決不罷休的姿勢。

  「展某不勝酒力……」

  「不行!不行,一定要喝!」

  「展某的確不……」

  「滿上滿上!」

  眼看那些酒碗都要扣到展昭身上,忽然一抹雪色白影猝然插了進來,一把搶過了酒碗。

  「喝酒是吧,行!先過五爺我這關!」

  白玉堂劍眉高挑一笑,仰首灌下一晚烈酒,朝著眾人挑眉一笑。

  眾人一怔,頓時就不幹了。

  「白五爺!您這是幹嘛啊!」

  「五弟,你怎麼能胳膊肘往外拐?」

  「白玉堂,讓開讓開,莫要搗亂啊!」

  白玉堂把酒碗往身後一扔,蹭一下蹦上桌面,仰首大笑︰「五爺我千杯不醉的稱號可不是浪得虛名,今日我把話撂這兒了,誰喝倒了五爺我,才能去灌我身後這隻貓兒!」

  四周靜了一靜。

  白玉堂環視一週,一臉不屑嘖了一聲︰「切,一幫膽小鬼!」

  眾江湖豪傑頓時就炸了。

  「來就來!難道我們這麼多人還怕你一人?!」

  「兄弟們,今日就是我們大敗錦毛鼠白玉堂的吉日啊!」

  眾人立即端著酒碗扛著酒罈就衝了上來。

  「白兄!」展昭面色一變,急聲呼道。

  白玉堂回首一笑︰「妹夫放心,五爺我一人綽綽有餘!」

  言罷,高聲大笑︰「放馬過來!」

  皎潔月光下,那一剪無瑕雪衣隨風舞逸,迎著千碗萬壇,當真是英雄無限,當關無敵——

  才怪!

  半柱香後,白玉堂翹腳坐在太師椅上,看著地上醉的歪七扭八不省人事的一堆人,啪一聲展開摺扇,一臉囂張︰「就這等酒量,還敢跟五爺我叫板,真是不自量力。」

  「哇,白五哥,你這酒量可真絕了!」艾虎一臉驚詫。

  「他哪有這等酒量,明明是之前先服了一顆金護衛的解酒丹!」智化鳳眼彎彎。

  「哎呀,五弟啊,你這也太不厚道了。」韓彰看著地上的人堆,頻頻嘆氣。

  「怎麼?難道真看著他們把臭貓灌醉了?」白玉堂挑眉。

  「起碼讓我們多樂呵一會兒嘛。」房書安嘟著嘴。

  「白兄,今日多謝了。」展昭鬆了一口氣,上前向白玉堂一抱拳。

  白玉堂望向展昭,桃花眼中如水波蕩漾,唇角勾起一抹壞笑︰「臭貓,不必謝你五哥,今日我幫你,只是為了——」

  說著,目光掃向周圍眾人。

  眾人齊刷刷露出奸笑。

  展昭一怔,還未回過神來,就被一幫人簇擁著推向了洞房方向。

  「鬧洞房啦!」眾人歡呼齊聲響起。

  「師父,陷空島五鼠不是娘家人嗎?怎麼還鬧洞房啊?」追在人群後的艾虎向身邊的授業恩師問道。

  「他們啊,估計是去鬧展昭的。」智化一副世外高人姿態,可是腳下的步子一點也不慢。

  「也對,誰若是敢鬧金虔,估計白五哥第一個翻臉。」艾虎點頭道。

  「哼,無聊。」綴在最後的雨墨一臉陰沉。

  「那你還來幹嘛?!」艾虎扭頭一臉不屑。

  「我高興。」雨墨偏頭。

  智化一臉無奈看了這二人一眼︰「好了好了,前面就到了——唉?」

  艾虎、雨墨順著智化目光方向望去,也皆是一愣。

  只見亂鬨哄的隊伍在洞房門前停了下來,而且呈現一種詭異的沉默氣氛。

  而在新房門外,一眾喜娘丫鬟直挺挺站在門外,個個面色蒼白,甚是詭異。

  「出了何事?」展昭上前一步,凝聲如冰。

  眾人也是沉下了神色。

  一眾女子卻是神色僵硬,竟無法說出半字。

  展昭神色一變,一掌拍開門扇,閃身入門。

  眾人瞬時魚貫湧入,定眼一看,都驚呆了。

  洞房之內,紅燭搖曳,紅帳喜慶,美酒佳餚擺在桌上,香味撲鼻。

  一切都正常無比,除了——

  新娘金虔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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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8:40 |只看該作者
襄陽案 十六回 烏龍洞房終成眷 開封書盡緣千年

  風聲驟,人聲亂,一室驚魂散。

  天子御賜護衛府新房之內,一片死寂沉默。

  展昭一身喜服,直直站在洞房之內,俊顏蒼白,眸深失瞳,滿面驚懼。

  「貓兒,你莫慌!」白玉堂薄唇泛青,桃眸驚亂,雖是口中安慰展昭,可自己的嗓音卻竟也微微發顫。

  「裴少莊主,你速帶一批人馬將護衛府四周都圍起來,盤查可疑人士!」蔣平面色一肅,上前一步開始佈置,「二哥,你再領一隊人馬將護衛府所有房間都細細搜一遍。」

  「好!」裴慕文和韓彰應聲而出。

  「雨墨,你速去中堂請恩師和公孫先生過來!」顏查散肅聲命道。

  雨墨立即疾奔而出。

  「在下覺得此事甚是蹊蹺!」智化踏入房門一掃屋內,眉頭緊鎖道,「屋內並無打鬥痕跡——且今日護衛府內外皆是武林高手和官差,若想無聲無息擄走金護衛……不可能!今日江湖上數得上名號的人物都來了,不會有如此武藝高超之人!」

  「智化所言甚是,除非是——」蔣平聲音頓了頓,看了屋內僵硬的紅衣一眼,「金護衛自願隨來人走……」

  此言一出,白玉堂和展昭身形同時一顫。

  「展昭!」白玉堂聲顫嘶啞,「莫不是……」

  說著,薄唇不禁抖出一個「天人」的口型。

  展昭猝然望向白玉堂,一雙黑不見底的眸子中隱隱泛出赤色光芒,啟唇出聲,澀如黃蓮︰

  「不……」

  那微顫嗓音在晦澀夜空中冉冉散去,好似一根細細針尖,刺得所有人心頭一縮。

  白玉堂桃眸一紅,厲聲高喝︰「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

  「金器五十件,銀器八十件、綢緞一百二十匹,珠寶二十箱、珍貴藥草兩車,還有……」

  突然,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插了進來。

  四周霎時一靜。

  眾人數目爆睜,赫然轉目望向聲音傳來方向。

  只見一道細瘦身形從隔壁門縫裡貓腰鑽了出來,一邊低著頭翻著一本賬簿,一邊碎碎念向新房走來。

  「哇,光這些嫁妝就夠咱吃好幾輩子了,若是再加上皇上的賞賜,嘖嘖,咱是不是做個什麼投資——誒?」

  來人撞上了人群最外層已經僵硬石化的艾虎,不禁一抬頭,一看眼前陣容,立即手忙腳亂將賬冊向袖口一塞,眯起細眼抬手向眾人招呼道︰「誒?大家這麼快就來了?不是應該在外面多喝幾杯嗎?」

  淒涼夜風嗖嗖吹過眾人僵硬身形。

  下一瞬,一紅一白兩道身影猶如驚電一閃,同時衝出新房閃至金虔面前,一隻桃花眼暴突紅絲,一隻黑眸赤血一片。

  金虔瑟瑟抬頭,一瞅二人的表情,不禁一縮脖子,乾笑兩聲︰「嘿嘿,咱想著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抽空去盤點一下嫁妝賀禮……」

  「小金子!」

  「金虔!!」

  兩道怒髮衝冠的厲喝隨著刺骨寒風盤飛旋衝向夜空。

  *

  紅燭搖,喜帳飄,洞房花燭夜,一刻值千金。

  新房之內,新郎展昭俊臉漆黑,一身冷氣號寒怒雪。

  而在對面,新娘金虔正襟危坐,垂頭挨訓。

  「金虔,你可知錯?!」

  「屬下知道錯了!」

  「你可知你錯在哪裡?」

  「屬下不應該在獨自一人去盤點嫁妝,應該和展大人一起去……」

  「金虔!」

  「啊啊啊!屬下真的知道錯了啦!屬下以後不敢亂跑了!」金虔抱頭告饒。

  展昭微微闔眼,長吁一口氣,緩下幾分聲音道︰「真的知道錯了?」

  「知道!知道!」金虔點頭如搗蒜。

  「就算知道,也要罰!」展昭沉下嗓音道。

  「啊?!」金虔抬頭,一臉哭喪相,「不、不是吧,難道今天還要罰——蹲馬步?!」

  展昭定定望著金虔,一雙貓兒耳朵偷偷泛出紅暈︰「不,今日……罰別的。」

  話音未落,金虔就覺身體驟然騰空,眼前一花,眨眼之間自己竟是坐到了床鋪之上。

  大紅帳幔飄然飛起,緩緩落下,將展昭和自己圍在了小小的床帳之內。

  金虔鼻尖貼在展昭前胸,全身上下被擁在濃郁青草香氣之中,心臟劇跳如擂鼓,細眼滿屏畫圈圈,整個腦袋都變成了一團漿糊。

  「金虔……」清朗嗓音微微發啞。

  「呃啊?」某人嗓音隱隱發抖。

  一聲輕笑從展昭胸膛發出,震得金虔耳膜陣陣發蒙。

  微燙指尖輕觸金虔耳垂,頓令金虔渾身輕顫。

  下一刻,又是一個天旋地轉,待金虔回過神來,自己已被展昭壓在了身下。

  俊逸無雙的冠玉面容距離自己僅有半寸之距,那一雙黑眸之中,燦若辰星,彩光澄明,

  「展、展大人……」金虔覺得自己喉頭緊得厲害。

  「你叫展某什麼?」炙熱氣息潤含耳垂。

  心跳驟停半拍︰「展、展大人啊……」

  滾燙草香漫過唇瓣︰「還叫展大人?」

  呼吸停滯︰「那、那叫什麼?」

  凝炙氣息侵入,如烈火般灼燒一轉。

  「你說……該叫什麼?」朗音已暗啞如醉。

  「貓、貓兒大人?」某人聲線開始發抖。

  「不妥。」溫潤草香掃過脖頸,激起一片顫慄。

  「相、相公?」某人全身汗毛都縮了起來。

  停在脖頸處的氣息頓了頓︰「不好。」

  「那、那……」某人滿眼金星,滿頭冒煙。

  輕笑聲在脖頸處一震,驚得某人險些渾身肌肉一縮。

  炙熱焰流慢慢下移,流連鎖骨弧線。

  「罷了……隨你……」

  某人「踫」一聲頭頂冒出紅煙。

  而且這股紅煙隨著修長手指輕輕拽開衣帶、淺淺探入衣襟之後,瞬間爆成了一朵蘑菇雲。

  「¥&%……@¥%」某人嘴裡蹦出一堆不知所云的亂碼。

  探入外衣的手指頓住了。

  「這是什麼?」炙醇嗓音冷了幾分。

  「啊?什、什麼?」某人畫圈圈的細眼清晰了幾分。

  展昭修長身形豁然彈起,將從某人懷中踫到的物品給拽了出來。

  是一個包著紅布的包裹。

  金虔噌一下爬起身,定眼一看,頓時頭皮一麻,屁股一轉就要跳床溜之大吉。

  一隻手閃電探出,死死拽住了金虔的後脖領。

  「這是何物?」展昭眯起雙眼,潮紅未退的俊臉上顯出危險之色。

  「哈、哈……那個……是昨日……別人送的賀禮。」被揪住的金虔乾笑道。

  「賀禮?」展昭神色緩下幾分,慢慢打開了包袱——

  「這是什麼!?」

  暴怒聲險些掀翻喜床。

  金虔一格一格僵硬回頭,但見展昭修長手指上夾著一本冊子,裝訂精緻,印刷精美,尤其是書名十分引人遐思︰《春色三十八圖》。

  「哈、哈,這個是二哥送的,說是典藏的孤本,很值錢的……」

  一根青筋在展昭額角跳出,抬手又抽出一本。

  「《賞花寶鑑》?!」

  「哦哦,這個聽說是著名畫師的得意之作——」

  「《鴛鴦戲水譜》?!」

  「這個也超級貴的……」

  「《風月流天》?!」

  「這本也特值錢……」

  展昭滿面黑線,寒氣旋風以筆直身形為中心呼嘯盤飆而出,吹得整個床帳狂舞如暴雲翻滾。

  金虔嚇得渾身縮成一團,撲上床上開始哭天搶地嚎叫︰

  「展大人啊,這不關屬下的事兒啊,是他們說,展大人初來乍到是個新手,這些春宮秘籍都是他們多年的藏品,皆是心愛之物……」

  「金虔!」

  「啊!屬下在!」金虔立即挺直腰桿。

  展昭一雙眸子猶如兩潭寒泉,冷森森的駭人。

  而展昭的手裡,正死死捏著一本書冊,封皮上寫著一行大字︰「龍陽十八式」。

  「噗!咳咳咳!」金虔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展昭星眸一眯,身形一閃翻出床鋪來到窗前,一掌拍開窗扇,手中數本書冊猶如數道流星破空而出,向著屋頂房簷牆角數個方向狂射而去。

  「哎呦!」

  「疼死了!」

  「摔死我了!」

  「展昭你下手也太狠了!」

  隨著此起彼伏的哀嚎聲,數道身影從隱藏的各處跌撲到了地上。

  窗前紅衣筆直如鐵板,朗音乍起,響徹夜空︰「諸位!遠走!不送!」

  這一聲,就似鐘鳴聵耳,震得整個護衛府都微微發抖。

  下一刻,就見跌落地面的黑影如蝙蝠一般嘩啦啦亂騰而起,亂七八糟向府外竄逃而出,不過瞬間,竟是跑了個乾淨。

  整座護衛府立時靜了下來。

  展昭黑眸冷冷一掃四周,眸中凜光一閃,關窗轉身。

  「金虔,你想去哪?」

  冷音徹骨。

  保持著跑路跑到一半姿勢的金某人僵在原地,回頭,瑟瑟笑道︰「出恭……」

  展昭定定看著眼前的細瘦身形,漆黑一片的眸子裡漸漸燃起驚人烈焰。

  突然,一抹笑意綻放在展昭唇角,猶如江南迎春,飛花迎芬。

  金虔渾身一個激靈,猝然倒退一步︰「展、展大人,有話好說……咱們從長計議……」

  金虔頻頻後退。

  「好。」展昭步步逼近,輕笑點頭。

  只是那笑容,在紅燭映照下,竟是染上了一種勾魂奪魄的艷色。

  「媽呀!」金虔尖叫一聲,掉頭就跑。

  豈料剛跑了半步,就覺腰身被人一摟,眼前景色飛旋一轉,再一定眼,自己再次躺到了床帳之內。

  只是這一次,自己的雙腕竟是被展昭一隻手緊緊鎖在了頭頂上方,難逃分毫。

  紅帳翻舞,燈火曳搖,展昭一臉清俊容顏紅暈遍佈,春意迷醉,一雙眸子燦燦炙星,動人心魄——當真是春紅凝晨霞,艷色露華濃。

  「長夜漫漫……展某願與金虔……從長計議……」

  「嗶嗶——轟!」

  金虔腦中細胞全部當機,只能發出唯一一個信號︰

  No——!

  *

  月色清涼白照水,酒香三轉暗趨風。

  開封府後花園內,一眾被某三品御前護衛掃地出門的傢伙們正聚集一處開始第二場酒宴。

  丁兆蕙、韓彰、房書安三個臭味相投的傢伙靠在一起,顏查散、智化、蔣平三個人精聚集一處,盧方、甄長庭、丁兆蘭、裴慕文四個穩重的在一起飲酒聊天,丁月華和盧夫人在一旁嘀嘀咕咕不知在說什麼悄悄話,一枝梅懶洋洋側躺在樹下,頭一點一點的打瞌睡,一旁的徐慶則是早就睡死了。

  「哈哈哈哈,你剛剛看見展昭那臉色了沒?」房書安拍腿大笑。

  「看見了看見了,笑死我了。」韓彰道。

  「展昭真是不識趣,這些可是我們多年存下的秘籍,送給他還不是為了他好!」丁兆蕙頻頻搖頭。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韓彰一臉哀怨。

  「不過——」丁兆蕙舉起手中的冊子,「這本——是誰的手筆?」

  眾人定眼一看,頓時噴笑。

  「龍陽十八式?!」

  「這是誰幹的啊?」

  「哈哈哈哈哈!」

  「喂喂,這麼損的招,估計只有……」丁兆蕙眼珠一轉,看向悠然蕩在樹梢的一剪雪紡衣袂,「五弟,該不會是你專門送去給展昭添堵的吧。」

  「哼!」樹頂傳來一聲冷哼,「五爺我才不屑做這等無聊之事。」頓了頓,朗音隱隱透出笑意,「那是前日五爺我與六妹去市集時,五爺我看六妹對這一冊甚是感興趣,就買了送予她。」

  一瞬間的寧靜。

  「哈哈哈哈哈!」

  「五弟幹的好!」

  「展昭娶這麼一個老婆,以後可真夠受的。」

  「誰說不是啊,洞房花燭不在新房裡等相公而跑到庫房盤點嫁妝的新娘子,估計古往今來也只有金護衛這獨一個了!」

  「俺們本來還打算去鬧洞房——」

  「結果我們還沒鬧呢,新娘子自己先鬧了個底朝天!」

  「何止啊,若是新娘子再在庫房裡多待一會,估計整個汴京城都要鬧起來了!」

  「對了,你們看沒看到聞訊趕來的包大人和公孫先生的臉色?」

  「看到了!包大人那張臉是黑裡泛青,公孫先生乾脆變成了黑臉羅剎!哈哈哈哈!」

  「說起來還是醫仙和毒聖兩位前輩見過大風大浪,居然在一臉鎮靜誇了金護衛一句「我家徒兒自然是非比尋常」後,就扯著裴老莊主和江寧婆婆去打馬吊了……」

  「薑還是老的辣啊!」

  眾人感慨。

  「師父!師父!俺們快去救人!」

  眾人正聊得高興,突然,一人口中叫嚷著就直衝了進來,身後還綴著另外兩隻。

  眾人定眼一看,竟是艾虎、雨墨和顏查逸三人。

  「怎麼了?」智化閒閒問道。

  「慘、慘叫!」艾虎上氣不接下氣道。

  「啥?」眾人一頭霧水。

  一旁飲酒的顏查散放下酒杯,將詢問目光移向雨墨和小逸。

  雨墨僵著一張臉半晌,才蹦出四個字︰「金虔慘叫。」

  「哈?」眾人更是納悶。

  「對對對,叫得可慘了!」艾虎緩了一口氣,「俺聽著汗毛都豎起來了!小逸,你趕緊給師父他們學學。」

  小逸抽著一張臉︰「不用了吧,人家兩口子之間的事兒……」

  「快學!」艾虎和雨墨同時瞪向小逸。

  小逸翻了個白眼,清了清嗓子開口,這一出聲,居然是金虔的聲音︰

  「救……命!展……大人!屬下……再也不敢了!不敢了啊啊!不要……了!救……命!」

  台詞自然是沒問題,只是這語氣、這喘息的節奏、還有語音中宛轉悠揚一波三折的裊裊春意……

  「噗!」眾人齊刷刷噴出一口酒。

  「噗通!」一道雪影從樹頂大頭朝下栽了下來。

  「咳咳!」智化抖著臉皮撢掉剛剛噴到自己身上的酒沫,一臉恨鐵不成鋼望了艾虎一眼︰「乖徒兒啊,時辰不早了,你該去睡了。」

  「啊?」艾虎一臉焦急,「可是金虔她是不是被展大哥給打了啊?!俺們不用去救嗎?」

  「救你自己吧!」智化一巴掌拍在了艾虎的腦袋上,「今天展昭顧不上你,明天還不知道怎麼收拾你呢!」

  「啥意思啊?」艾虎一頭霧水看向雨墨。

  雨墨則望向顏查散。

  顏查散面色微窘︰「這個嘛……咳咳……」

  「切,不就是兩個人在床上打架嗎?」小逸一臉不屑,「師父和師娘幾乎天天打一遍,我早就習慣了!」

  「噗!」眾人又齊齊噴出一口酒。

  「一枝梅!」丁月華暴跳而起,紅著俏臉一把揪住了半夢半醒的一枝梅耳朵。

  「誒?!誒?出了何事?!娘子?娘子?!疼疼疼!」無辜躺槍的一枝梅被自家媳婦給拖走了。

  一陣沉默。

  「噗!」

  「哈哈哈哈!」

  「我的天哪!一枝梅這徒弟,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咋回事啊?!」艾虎一臉疑惑看向身側的雨墨,「到底要不要去救人啊?」

  雨墨一張臉僵硬如石,靜了半晌,才冷冷道︰「明白了,不用救。」

  「哈?」艾虎抓頭髮。

  雨墨眼皮一抖,不受控制翻了一個白眼,轉身疾走。

  「雨墨!雨墨!你給俺說清楚啊!」艾虎一路追了出去。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誒?說起來,這三個在展昭窗外聽牆根居然沒被發現?」房書安突然一臉驚詫道。

  眾人聞言不由面面相覷。

  「這可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眾人一片感慨聲中,誰也沒留意,摔到地上的某隻白耗子噌一下爬起飛身上樹,又悠哉悠哉翹起二郎腿躺在了樹枝之上,手裡還多出一杯清酒。

  清皎月光透過斑駁葉影點點灑在華美俊顏之上,映出唇角的一抹溫柔笑意。

  *

  晨曦亮,紅燭滅,一宿春宵盡,累酸至天明。

  金虔掙扎著拔開眼皮,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身側的床鋪。

  空蕩蕩處仍餘微溫,顯然是身側之人剛離開不久。

  金虔長吸一口氣,慢慢從仰臥翻成側臥,然後又慢慢從側臥改為坐姿——

  就這幾個小小的動作,已經將自己累得眼冒金星。

  垂眼一瞥自己脖頸以下的位置,金虔慘不忍睹閉上細眼,一邊抖著胳膊套上衣服,一邊咬牙切齒壓著嗓子給自己鼓勁︰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

  這微微一動,更覺全身上下就好像被石磨碾過一般,又酸又痛。

  「出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金虔哆裡哆嗦趴下床。

  腳一落地,就覺雙腿一軟,簡直像爬了二十里山路,尤其是兩條大腿,又困又酸,更別提兩條腿根,簡直……簡直……不堪回首慘烈中啊……

  「嘶!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扶著床邊站好,金虔長呼一口氣,慢慢直起痠痛非常的腰桿︰「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嘎!」

  金虔強忍痠痛的瘦臉劇烈一抖。

  瓦擦!這股類似大姨媽的熱流觸感……

  但很顯然,並非失蹤已久的大姨媽駕到……

  所以……這是……

  金虔整張臉騰得一下漲的通紅透明,就好似一個熟透的柿子。

  不不不!淡定淡定!

  這只是一種自然的生物現象,不算啥不算啥!

  身為一個見多識廣眼界開闊的現代成熟雌性生物,咱要以發展眼光和寬容的態度看待昨天這一整夜,這充分說明展大人內力驚人體魄強勁牙好身體好,吃嘛嘛香——他好!咱也好——

  「屁啦!」金虔一把揪住頭髮,「咱都求饒了!咱都叫救命了!咱嗓子都喊啞了!咱都說要把咱的小金庫上繳了!可是呢!結果呢!咱居然……居然一晚上沒睡啊!這是壓榨,這是壓迫,這是奴役人民,這是不人道的!」

  「身為一個有理想有追求的現代人,咱不能妥協,咱不能屈服,咱一定要抗爭,咱一定要爭取自由!」金虔狠狠眯起細眼,捏緊拳頭,昂首高歌,「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起來!起來!起來——」

  「金虔,你怎麼起來了!」

  一道藍影推門而出,驚鴻身形比朗朗嗓音還快,迅速將金虔環抱而起,旋身將細瘦身形輕輕放在了床鋪之上。

  金虔剛剛還鬥爭昂揚的精神風貌在見到眼前這一張面容後,立時消散了個乾乾淨淨。

  劍眉飛鬢,清顏如玉,黑眸藏星,薄唇潤澤,俊逸容顏在晨間陽光下,散發出清澈如水的光芒。

  聯想起昨夜紅帳內這張臉上出現的與此截然不同的表情氣質——

  「咕咚!」金虔不自覺嚥了嚥口水。

  展昭神色一動,目光在金虔脖頸處一掃,一雙貓兒耳朵悄悄泛起紅光,不著痕跡將金虔的脖領處攏緊,輕咳一聲︰「昨夜……展某一時、一時……你可還好?」

  「還、還……還好……」金虔啞著嗓子道。

  展昭耳根漲紅,轉身端過一杯熱水,送到金虔嘴邊︰「喝口水,你嗓子……啞了……」

  還不都是展大人你!

  金虔細眼怒瞪。

  展昭不自在撇開目光,一臉拘謹坐在床邊,紅暈慢慢泛上脖頸︰「你可想沐浴?」

  「沐浴?!」金虔腦中嗡的一聲,嗓門頓時拔高一個八度,連連搖頭,「不用了!不用了!」

  沐什麼浴?!

  昨天咱把北宋以前的抗戰古詩詞都背完了!今天再來一齣沐浴?!咱就只能背「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死扛了!

  「咳!」展昭看著金虔的臉色,緋色紅暈迅速蔓延至全身,「以後,展某……定不會如此……金虔你且安心。」

  「真的?」金虔一臉防備瞪著展昭。

  展昭抬眼,一雙黑澈眸子深深望著金虔,朗聲字字擲地有聲︰「展某一言,駟馬難追!」

  金虔一吸鼻子,一把握住展昭的手掌,兩眼淚汪汪︰「咱相信展大人!」

  *

  相信個鬼啊!

  金虔直挺挺躺在床上,看著床下一臉紅暈滿面愧疚的某位名滿天下的南俠,整個腦袋都被黑線糊住了。

  昨夜炙熱如火的氣息猶在耳邊︰

  「金虔……一次、一次就好。」

  很好,這隻貓科動物顯然已經深得毛爺爺的真傳︰

  論持久戰啊!

  一入夜就定力崩盤的的某三品護衛一臉無措,言之鑿鑿︰「展某……以後,定不會再……金虔且放心。」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金虔默默轉頭,一臉悲憤開始南宋後抗戰詩詞背誦大業。

  然後,第三日晚上,某貓科動物果然言出必踐,除了將某人從頭到腳啃了一圈之外,甚是君子,十分守禮。

  展昭在某人心中威信終於恢復了一米米。

  但是,第四夜……

  紅浪翻滾,四手緊扣,舞腰銷魂,炙息燒音︰

  「金虔……再一會兒,一會兒就好……就好……」

  被各種壓榨無力反抗的金虔欲哭無淚︰

  「展、展大人是個大騙子啊啊啊!」

  於是,名滿天下的南俠展昭之信用在自家媳婦處,一落千丈,且永無恢復之日。

  善哉、善哉……

  *

  清晨入窗欄,初日照衙簷。

  穿戴整齊的包大人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輕笑道︰「今日,展護衛和金護衛的婚假就結束了吧。」

  「是啊。」公孫先生將桌案上的書柬一一整理好,望向門外方向,「七日婚假一結束,他們二人又要忙起來了。」

  「展護衛自入職開封府以來,從未休息過這麼長時間,這幾日怕是悶壞了。」包大人笑道,「至於金護衛——」

  「金護衛——」公孫先生也露出笑臉︰「怕是巴不得這婚假放上一個月才好呢。」

  話音未落,就聽門外傳來一陣輕靈急促的腳步聲。

  「這不,展護衛來了。」包大人笑道。

  但見一道紅影蹭一下從門口竄了進來,一入門就向二人長揖施了一個大禮︰

  「屬下見過包大人,見過公孫先生!」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同時四目圓瞪。

  「屬下這幾日可想死二位了啊啊啊!」

  來人抬頭,細眼瑩瑩,一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的感動表情。

  「金護衛?」包大人一臉詫異。

  「怎麼是你先……」公孫先生也是一臉意外,「展護衛呢?沒和你一起來?」

  「噓!噓!」金虔一臉緊張擺出噤聲手勢,「屬下趁展大人清早練功的時候先溜出來……咳,那個,屬下十分想念包大人和公孫先生,所以就迫不及待來向二位報到了!」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對視一眼,皆露出匪夷所思表情。

  「那個……包大人,最近有沒有什麼外地的大案,需要遠行出差的啊?」金虔細眼閃閃,一臉期待看著二人,「大人您別客氣,這種又苦又累的活計儘管都交給屬下吧!」

  「呃……這個……」包大人看向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眨了眨鳳眼︰「莫說最近沒什麼外地大案需要開封府督辦,即便是有,也還有盧護衛、白護衛他們,大人又怎會命你和展護衛去外地?你二人剛剛成婚,所謂新婚燕爾……」

  「不不不!」金虔驟然拔高嗓門,「屬下身為開封府的護衛,自然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怎可因為成婚這等瑣事誤了查案的大事?!屬下對開封府的忠心,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嘎!」

  金虔口沫橫飛表決心正表到一半,突然,耳尖一動,細眼繃圓,整張臉霎時變得通紅一片,猝然抱拳道︰

  「包大人!公孫先生!屬下先去巡街了!」

  說著,一溜煙衝到後窗,蹭一下翻窗而出。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臉皮同時一抖。

  「包大人!」金虔又從後窗探出一個腦袋,低聲道,「若有外地出差的差事,一定要留給屬下啊!」

  說完,一貓腰,無聲溜走。

  包大人︰「……」

  公孫先生︰「……」

  門外再次傳來輕靈若貓腳步聲,清朗嗓音傳入。

  「屬下見過包大人,公孫先生。」

  門外一道筆直如松的紅影撩袍邁步進屋,抱拳淡笑,霎時蓬蓽生輝。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同時露出笑臉。

  包大人︰「展護衛這幾日休息的可好?」

  展昭抱拳︰「多謝大人關心,屬下這幾日休息的甚好。」

  公孫先生︰「金護衛剛剛走……還非要尋一件出差的差事……你們……」

  展昭輕笑︰「屬下知道。」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不由對視一眼。

  「大人,公孫先生,若要外出查案,儘管派屬下和金護衛前去,我夫婦二人義不容辭。」展昭抱拳定聲道。

  「甚好!甚好!」包大人拈鬚頻頻點頭。

  公孫先生一雙精光四射的鳳眼展昭身上掃了一圈,微微彎起,拈鬚不語。

  展昭望了公孫先生一眼,長睫一顫,俊臉隱隱發紅,抬臂抱拳道︰「大人,公孫先生,屬下還有公務在身,先行告退。」

  「好好好,展護衛首日應卯,莫要太勞累了。」包大人道。

  「展護衛慢走。」公孫先生抱拳。

  「公孫先生,」待展昭一走,包大人就一臉疑惑問向身側無所不知的儒雅師爺,「這展護衛和金護衛莫不是吵架拌嘴了?」

  公孫先生輕輕一笑,搖頭道︰「不會。」

  「那為何金護衛對展護衛一副避之唯恐不及之色?」耿直的黑面青天一臉疑惑。

  公孫先生輕笑出聲︰「大人,展護衛武藝高強,內功精湛,而金護衛,平日偷懶耍滑,最不愛練功……」

  包大人疑惑之色更重。

  「只怕是……金護衛體力不支了吧。」

  「啊?」

  「呵呵……」

  *

  開封府正堂前六房之內,新晉四品護衛盧方、韓彰、徐慶、蔣平正圍坐一圈,閒聊候工。

  「哎呦呦,昨個兒我隨五弟去巡街,那陣勢,嘖嘖……」韓彰一臉嚮往,「比起以前六妹夫巡街的時候,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俺前日也見了,太嚇人了!」徐慶一臉心有餘悸道,「那些大姑娘家家的,個個都像不要命似的往前衝,看得俺這個大老爺們都心驚肉跳的。」

  「那是自然,六妹夫雖然好,但怎比得上五弟風流倜儻?」盧方一臉得意。

  「唉,現在的女娃啊,真是不矜持。」韓彰頻頻搖頭。

  「矜持?」蔣平搖著鵝毛扇笑了起來,「她們恨不得都能像六妹一般入府衙任職,最好能天天隨在五弟身邊,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呢!」

  「拉倒吧!」徐慶一臉不以為然道,「就那些小姑娘嬌滴滴的模樣,和俺們六妹可沒法比!想當初,六妹力挽狂瀾戰蒼暮,三闖沖霄樓,孤身戰賊王,那是何等的威風氣派,豈是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能做到的?!」

  「三弟說的好!」韓彰一拍大腿,「咱的六妹啊,那是巾幗不讓鬚眉,雖為女兒身,卻懷男兒膽,是響噹噹的英雄!」

  「那可不!」徐慶擊掌道,「六妹可不是一般的女娃,想六妹救五弟出沖霄樓之時,二人同時落入湖中,當時五弟和六妹衣衫浸透,幾乎是坦誠相見,這若是放在一般女子身上,怕是早就羞憤致死了,可六妹卻是鎮定自若,當真是女中豪傑……嘶,怎麼這麼冷?!」

  說得興起的徐慶突然無緣無故打了個寒戰,看向不知為何瞬間僵硬的另三人,一臉莫名。

  盧方掩面,韓彰閉眼,蔣平扭頭。

  刺骨煞風旋飛而起,化作無數風刀霜劍怒號著衝向屋內的陷空四鼠。

  「四位哥哥、剛剛、你、們、說、什、麼?!」

  冷凝嗓音猶如冰豆子一般一字一字砸在地上。

  徐慶咕咚嚥下口水,慢慢轉頭,一雙豆豆眼赫然繃大。

  但見門口那一抹紅影,衣袂翻飛,青絲亂舞,俊朗容顏佈滿暴跳青筋,沉沉黑眸凶光四射——宛若魔頭臨世!

  「三哥,你個大嘴巴!」韓彰咬牙,開始緊褲腰帶。

  「果然是紙包不住火啊!」盧方一邊嘆息一邊不著痕跡開始提靴子。

  「五弟今日去北城玄武街巡街,據此尚有五個街區。」蔣平一臉沉重將鵝毛扇別在了後腰上。

  「啊?咋了?咋了?」徐慶一邊不受控制哆嗦,一邊驚呼。

  「跑路啊!」

  三鼠驚呼隨著冰寒旋風破窗而出,直奔玄武大街。

  *

  汴京北城玄武街內,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熱鬧非凡。

  在這熙熙攘攘的熱鬧之中,一抹白影宛若裁雲一剪,被前呼後擁擠在街道中央。

  「白五爺,白五爺!看這裡!」左邊一眾女子尖叫。

  桃花眼眸轉過華彩流光,長睫一眨,數個女子掩面噴血。

  「白護衛!白護衛!看這邊!」右側一眾大嬸甩帕子。

  玉骨扇一展,薄唇勾起傾城笑意,數名大嬸捧頰暈倒。

  「白五爺!又來巡街啊!」前方一眾小商販熱情招手。

  「是啊,又來巡街。」

  朗朗嗓音出口,頓令眾人雙頰飛紅。

  「白五爺,今日展大人可來了?」後方一幫提聲呼喊。

  白玉堂摺扇一頓,輕一旋身,無瑕雪衣在陽光下劃過耀眼光弧︰「有五爺在,那臭貓來與不來又有何區別?」

  「呀!」

  無數尖叫從人群中爆出。

  白玉堂桃眸彎彎,淺笑低語︰「五爺我果然更適合這萬眾矚目的滋味。」

  「五弟!五弟!」

  突然,街尾一道青色人影踏著連綿屋頂急速飆飛而至。

  白玉堂抬眼一望,不由一怔︰「大哥?」

  盧方噌一下跳下屋頂,啪一拍白玉堂肩膀︰「五弟,靠你了!」

  說完,不等白玉堂反應,就一溜煙又竄了出去。

  白玉堂一頭霧水。

  「五弟!五弟!」

  一道焦急嗓音從腳下傳來。

  白玉堂低頭一看,桃花眼眸赫然繃大。

  但見塵土翻飛,一個腦袋從地下冒出,朝著自己一陣呲牙咧嘴︰「五弟,這次全仰仗你了啊!」

  「二哥?!」白玉堂眼角一跳。

  話音未落,就見韓彰刺溜一下又鑽進洞裡,一陣煙塵亂飆土遁了。

  白玉堂︰「……」

  「五弟!」忽然,人群中冒出一個戴著斗笠的漢子,啪一下拍住了白玉堂的肩膀。

  白玉堂一驚,若不是轉頭的一瞬看到自家四哥的兩撇小鬍子,險些將此人給扔出去。

  「四哥相信你。」

  不等白玉堂聽清楚,就見蔣平將斗笠一遮,迅速融入人群消失不見。

  「五弟!救命啊!」

  徐慶上氣不接下氣一路叫嚷著衝破人群來到白玉堂面前。

  「三哥?你們這是作甚?」白玉堂整個腦袋都大了。

  「來、來不及了!你頂住啊!」徐慶朝身後一望,迅速一縮脖子,腳底一點,全力狂奔而出,在身後掀起一股濃煙。

  白玉堂俊臉隱隱抽搐,眯起桃花眼,看向徐慶奔來方向。

  就聽那遠處,尖叫聲一路逼近,一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紅影攜著一身冷煞寒氣,踏空掠至眼前,無聲落地。

  「白、玉、堂!」一雙眸子灼怒亮如火焰。

  白玉堂劍眉高高揚起︰「妹夫,要叫五哥!」

  「唰!」巨闕古劍燦然亮鞘。

  「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玉堂桃眸猝然一亮,一拍腰間,畫影寶劍衝天出鞘︰「臭貓,莫不是想要與五爺我大戰三百回合?!」

  「展某求之不得!」

  「正好!」

  雪衣紅影踏空飛天而起,三尺青鋒半空交戰,映襯蔚藍天穹,朵朵白雲,猶如絕美花捲。

  眾百姓仰首望著半空,個個目瞪口呆。

  突然,也不知是那個大叫了一聲︰

  「展大人!是展大人!」

  「展大人和白五爺又打起來啦!」

  這一下,整個玄武街都沸騰了。

  「哇哦!好久沒看到展大人和白五爺交手了!」

  「嘿嘿,今天可算開了眼啊!」

  「來來來,新炒的瓜子,三個大錢一包啊!一邊看一邊嗑才過癮啊!」

  「糖糕,看貓鼠大戰就一定要吃我家的糖糕啊!」

  「糖水,新熬的糖水啊,保證喝了耳清目明,看得更清楚啊!」

  「快快快,找個瓦肆的先生過來,趕緊把這一戰記下來以後慢慢說啊!」

  「切,找什麼說書先生?現在趕緊去找金護衛啊!」

  「對啊,金護衛?!誰看見金護衛了啊!」

  「金護衛——你在哪兒啊?」

  *

  同一時間,被汴京百姓千呼萬喚出不來的金虔,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禁扶額長嘆。

  「耶穌天神,咱這是什麼運氣啊?!」

  眼前,一個夥計打扮的青年連滾帶爬竄到了自己身前,抱著自己的大腿乾嚎震耳︰「這位官爺,救救小人!救救小人啊!」

  再遠一點,十幾個黑衣蒙面的殺手團團圍在自己的身邊,個個手持鋼刀,造型專業,可那數雙腿,卻是都抖得跟羊癲瘋一般。

  「紅衣,四品官,細眼,身瘦……」

  「頭兒,是開封府的那位!」

  「頭兒,怎、怎麼辦?」

  「這筆買賣看來要砸啊!

  金虔長嘆一口氣,眯起細眼看向對面的一眾殺手,清了清嗓子,提聲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們竟敢當街殺人,簡直是豈有此理,罪無可恕!」

  對面的一眾殺手齊齊一抖。

  抱著大腿的小子一臉崇拜。

  「還不束手就擒!難道要等咱親自動手不成?!」金虔細眼一瞪。

  「風緊,扯呼!」為首一名殺手立時大喝一聲,反手灑出一股灰塵。

  「扯呼!」其餘一眾殺手應聲而動,扭頭就跑,簡直比逃命的兔子還俐落。

  「想跑?!」金虔一眯眼,腳下一點就要追出,豈料兩隻大腿卻被一個千斤墜給墜住了。

  「官爺!他們人多!小心!」

  竟是那個被追殺的活計一把鼻涕一把淚把金虔的大腿給抱住了。

  就這一眨眼的功夫,那一幫殺手立時跑了個乾淨。

  金虔頓時洩氣。

  「官爺,殺手走了!殺手走了!」那伙計看著空蕩蕩的大街喜極而泣。

  金虔瞄了一眼抹在自己新官袍上的鼻涕眼淚,滿頭黑線亂抽,轉目一望,提聲道︰「好了,沒事了!」

  這一聲一喊,只見無數腦袋從街角房後牆內冒出,緊接著,就見這些人歡呼一聲,立時從藏身處跑了出來,擺攤子的擺攤子,賣東西的賣東西,逛街的逛街,閒聊的閒聊,不過眨眼之間,剛才還空無一人的大街上立時熱鬧了起來。

  還有不少商販一般收拾攤位一邊跟金虔打招呼。

  「金護衛,多謝了啊!」

  「金護衛,今天第一天巡街啊?」

  「金護衛,帶我們給展大人問好啊!」

  「金護衛,這個水梨拿著解渴。」

  「多謝!」金虔抬手接過小販拋來的水梨,哢嚓咬了一口,看向還愣愣跪在地上的小夥計,咧嘴一樂,「小子,你叫啥?從哪來?為啥會被殺手追殺啊?」

  那伙計一臉呆相看向四周的百姓,結結巴巴道︰「他、他們……怎麼……」

  眾百姓頓時哄笑了起來。

  「哎呀,不過是幾個殺手的小陣仗,俺們汴京的百姓可沒放在眼裡!」

  「就是,比起白五爺和展大人打起架來風雲突變的陣勢,這幾個算什麼啊?」

  「莫說比不上貓鼠名戰,就連金護衛追殺一枝梅的陣勢都比不上啊!」

  小夥計目瞪口呆半晌,又將目光移向金虔。

  「小子,你還沒回答咱的問題呢。」金虔挑眉。

  「啊?是是是!」小夥計忙點頭道,「小人名叫陸柒,來自蔡州,那些殺手是……」說到這,小夥計立時跪地,嚎哭不已,「官爺,我家老爺冤枉啊!小人千里迢迢就是來開封府找包大人伸冤的啊!」

  「蔡州?!」金虔聞言頓時雙眼一亮,綻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臉,「那可夠遠的!來來來,咱這就帶你去開封府!」

  哇哢哢哢,咱可以去蔡州出差躲一陣子啦!

  而陸柒則是愣愣看著金虔,眼前這位細眼官爺的容貌明明普通無奇,可一笑起來,那一雙細眼中瑩光流轉,卻透出幾分勾人魅色,竟令自己一顆小心臟撲通撲通一陣亂跳。

  陸柒雙頰發紅,一把拽住了金虔雙手︰「多、多謝官爺!」

  「嘶!」周圍立時響起一片倒吸涼氣之聲。

  下一刻,一眾號稱見過大場面的汴京百姓竟是動作整齊劃一從各處翻出形式各樣的斗篷迅速披在了身上。

  可惜那來自蔡州的陸柒竟是毫無所覺,仍在一臉誠懇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多謝官爺救命之恩,陸柒無以為報,若是官爺不棄,陸柒以後就隨官爺鞍前馬後……」

  「你想怎樣?!」

  兩道同樣冷森駭人的嗓音從陸柒身後響起。

  陸柒渾身汗毛倏然倒豎,回頭一望,瞬時傻了。

  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二人。

  左邊這位,一身白衣宛如月宮仙子,一張面容傾國傾城,只是這一雙風情桃花眸子冷得如冰窖一般,滲人骨髓。

  右邊這位,紅衣筆直似黃山青松,朗眉星目謙謙儒雅,可這一雙黑眸猶如深邃冰潭,嗖嗖亂冒冷氣。

  陸柒只覺牙關開始不受控制打架,全身僵硬。

  紅衣青年黑眸一轉,冷冷一掃陸柒握緊金虔的雙手。

  陸柒只覺自己手猶如被利刃割了一般,立即縮到了背後。

  「金護衛,展某有話問你!」那紅衣青年冷冷看向之前的那位細眼官爺。

  「屬下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細眼官爺立時抱拳,縮脖子道。

  紅衣青年輕一頷首,下一瞬,陸柒就覺眼前紅衣一閃,那細眼官爺竟被紅衣青年打橫抱在了懷裡,然後便如飛鳥一般騰空而起,踏簷遠去。

  陸柒的整個眼珠都掉了出來。

  「臭小子,還看!」那位嫦娥仙子一般的青年拍在自己腦後。

  陸柒傻傻回頭︰「剛剛,那個官爺把那個官爺抱起來了……」

  「大驚小怪。」雪衣青年冷哼一聲,「開封府就在前面,要伸冤,自己去!」

  言罷,就見雪衣一蕩,整個人猶如風吹雲絲一般,飄到了半空,向剛剛那二位官爺離開的相反方向飛去。

  「媽呀,這開封府的人都會飛啊……」陸柒揉了揉眼皮,又望向周圍百姓,「剛剛那位官爺是誰啊?」

  眾百姓一邊解開斗篷,一邊熱情介紹道︰

  「他你都不認識,那是開封府的白護衛白五爺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錦毛鼠啊!」

  「錦毛鼠?」陸柒一怔,隨即搖頭,「不是,我是問那個穿紅衣的官爺。」

  「那一位?可就更厲害了!」

  「那可是武功蓋世的南俠展昭!」

  「皇上金口御封的御貓!」

  「開封府三品御前護衛!」

  「了不得呢!」

  「不不不!」陸柒連連搖頭,「我是問那個——那個……」陸柒不好意思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張臉偷偷紅了起來,「剛剛救我的那個官爺,瘦瘦的,眼楮細細的,笑起來像個小姑娘的那個……」

  一瞬間的死寂,然後……

  「俺的乖乖啊!」

  「我的姥姥啊!」

  「俺的娘額!」

  整個街道的百姓立時人仰馬翻。

  「怎、怎麼了。」陸柒一臉驚詫。

  「小子!小子!你趕緊忘了吧!」

  「那位可不是你能惦記的人物!」

  「為啥?我只是想報恩。」陸柒紅著臉堅持道。

  「拉倒吧!看你那春心蕩漾的德行!」

  「嘿,你小子人不大,眼神可不錯,居然一眼就看出金護衛是女的了?!」

  「金護衛?!是女的?!」陸柒雙眼立時亮的驚人。

  周圍百姓對視一眼,不由笑了起來。

  「小子,別做夢了!」

  「那位可是天子親封堂堂四品護衛。」

  「是江湖泰斗醫仙毒聖的關門弟子!」

  「還是陷空島五鼠的結拜妹子,就是剛剛那個脾氣最暴躁白五爺的六妹!」

  陸柒越聽臉色越白,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

  「更重要的是,她還是御前三品護衛展昭的新婚妻子!」

  「她就是——大宋第一女護衛——金虔!」

  汴京百姓的自豪齊喝之聲直衝雲霄。

  *

  「誒?誰叫咱?」

  被展昭抓回開封府的金虔回頭。

  「莫想逃!」展昭一把揪住了金虔的脖領子。

  「展大人……」金虔立時滴溜溜一轉身,向展昭綻出一個諂媚笑臉,「您想問屬下何事?」

  展昭冷冷看著金虔,默不做聲良久,才沉聲道︰

  「銅網陣脫身那一晚,你和白玉堂同時掉到了湖裡?」

  金虔臉皮一抖。

  「還皆衣衫不整?」

  細眼心虛飄到一邊。

  「還衣衫浸透?」

  細瘦身形開始後退。

  「金虔!」

  「屬下在!」

  「你說,展某該如何罰你?」

  「蹲馬步!蹲梅花樁!練刀練劍練胸口碎大石都行!」金虔猛一抬頭,大叫道,「屬下絕無二言!」

  「不。」展昭輕輕一笑,猶如春風拂面,筆直身形慢慢前傾,薄唇貼在金虔耳垂,朗音如羽毛癢掃,「展某要……罰別的。」

  言罷,俐落轉身離去。

  留金虔一個人在原地雙手亂抓髮髻,心中一片悲愴之情,惟天可表︰

  「No!!」

  悲憤哀嚎升入天際,隨著縷縷清爽晨風,飄向五湖四海——

  御街上,白玉堂雪衣耀日,行走在歡呼人群間,笑意傾國無雙;

  宮牆外,包大人乘上官轎,在王朝馬漢張龍趙虎的護送下,奉旨入宮;

  書房內,公孫先生奮筆疾書,偶爾抬眼望向窗外風景,拈鬚淡笑;

  廂房中,顏查散和雨墨收拾行李,準備便衣出行尋訪民情;

  南城內,盧方、韓彰、蔣平、徐慶率領一眾衙役威武巡街;

  裴家莊,裴天瀾與江寧婆婆悠然品茶,一旁的裴慕文一臉無奈開始調解江湖大小瑣事;

  鄉道上,智化帶著徒弟艾虎、跟屁蟲房書安和損友甄長庭,向最負盛名的絲綢產地蘇杭進發;

  林野間,醫仙、毒聖二人雙騎,繼續遊歷江湖;

  茶館內,一枝梅、丁月華抓著小逸開始規劃美食之旅的路線圖;

  西湖邊,丁氏雙俠踏上回丁家莊的行程;

  遼邊境,范小王爺和耶律公主你儂我儂秀恩愛刺瞎身邊兩大貼身護衛莫言和邵問的四隻眼……

  日昇月落,斗轉星移;

  風起風停,雲舒雲卷。

  花開復花謝,緣生又緣滅;

  相聚或相守,離別或再會;

  有一天,相聚會漸別離,但青山常在,綠水長流,若有緣,縱使相距萬里、相隔千年,也終有一日——

  會再相聚!

  此正是︰

  滄海桑田變,青天萬古丹;

  笑書言盡此,惟話千年緣。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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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9:02 |只看該作者
番外:小金的江湖冒險

  逃!

  一定要逃!

  我一定要將這賬冊帶出去!帶給欽差大人!

  大宋江山天下倉上都指望我了!

  可、可是……往哪逃?

  轉目四望,深夜漆黑,野樹橫生,深山死寂中,只能聽見自己的劇烈的心跳和急速呼吸聲。

  「老大,我看到了,那個叫劉仁的書生就在前面!」

  「逃?你就算逃到天邊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兄弟們,僱主說了,只要找到賬冊,生死不論!」

  「得令!」

  回首望去,刀風劍雨合著肅凝煞氣迅速圍了上來,漫山火光之中,那群黑衣人的眼楮就如狼目一般,熒熒泛綠。

  不!

  我不能讓他們抓到我!

  這賬冊我必須要帶出去!必須帶出去!

  快逃!逃!

  「哈哈哈哈,這就叫慌不擇路啊!」

  「劉仁,前面是懸崖峭壁,你無路可逃了!」

  怎麼會?!

  怎會如此?!

  難道是天要亡我?!

  不!我劉仁不信,我不信天下沒有說理的地方!

  「劉仁,你速速將賬冊交出來,我們往生盟或許還能放你一條生路!」

  不!這賬冊不能交出去!

  就算我劉仁死,也不會交出去!

  「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

  「兄弟們!把這個書生給我活剮了!」

  當真是蒼天無眼?

  罷罷罷!若陽世無處說理,我劉仁就去陰間閻羅殿伸冤!

  「哎呀!老大,這小子居然跳崖了!」

  「哼!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他死了,也要把賬冊給我找回來!」

  「都聽到沒有!快找繩子下去找賬冊!」

  「得令!」

  漆黑一片的陡崖邊際,一道人影遙遙墜落,宛若一片殘葉,無聲無息。

  *

  滴答。

  滴答、滴答。

  水?是水?

  我還沒死嗎?

  「瓦擦,這真是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啊!隨便出門一溜躂,居然就讓咱撿到一個大活人!」

  啪啪啪!

  誰?是誰在打我的臉?

  「喂喂,老兄,你還活著嗎?」

  劈劈啪啪!

  打、打的好疼……

  「嗯,眼珠子還在動,還活著——啊,有了!」

  「噗——!」

  一股刺骨冰涼驟然噴來——

  「啊!」

  劉仁尖叫一聲,從地上彈坐起來,滿面驚恐瞪眼前望。

  「喲!老兄你終於醒了啊!」

  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勉強看見一隻手掌在眼前揮動。

  「老兄、老兄?你看得見嗎?」

  劉仁使勁閉了閉眼,再睜開雙眼,視線終於清晰了幾分。

  那一隻亂揮的手掌移開,顯出一張臉來。

  濃眉細眼,瘦臉無肉,五官平常無奇,乃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

  「嗯!看來腦袋沒摔壞!」那細眼少年咧嘴一笑。

  「在下……」劉仁扶住腦袋,「這是哪裡?在下怎麼會在這兒?」

  「這是荒郊野外。至於老兄你嘛……」細眼少年瞪著雙眼將劉仁上下一打量,順手向身後一指,「估計是從那上面掉下來的!」

  劉仁順著少年所指方向抬眼一看,頓時心驚。

  只見懸崖山壁高聳衝天,陡壁上,歪歪斜斜長著一叢叢的灌木,只是那些灌木好似被什麼重物給砸了一般,皆是缺枝少葉。

  「老兄你運氣真不錯,若不是這些灌木擋著,你這會兒已經摔成肉泥了。」細眼少年嘖嘖稱奇道。

  劉仁定定看著那山崖半晌,不由眼圈一紅,掩面嚎哭︰「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

  「喂喂喂,你一個大男人,怎麼說哭就哭啊?!」細眼少年一臉詫異驚呼。

  「對!我劉仁堂堂七尺男兒,怎可做這女兒態!」劉仁精神一震,抹去眼淚,掙扎爬起身,可手腕剛一觸地,一股鑽心疼痛毫無預兆從手臂傳來。

  「啊啊啊!」慘叫聲響徹山林。

  「嘖!胳膊斷了啊。」細眼少年蹲在滿臉淚流的劉仁面前,伸出手指在了劉仁的胳膊上一戳。

  「啊啊啊!」慘叫聲再起。

  「媽呀!咱的耳朵啊!」細眼少年捂著雙耳,一臉驚異瞪著劉仁,「這麼能叫的男人,咱還是第一見呢。」

  劉仁鼻涕眼淚一大把,一臉憤憤瞪著少年︰「在下飽讀詩書,自是置生死與度外,只是這斷臂之痛,痛徹心扉,實難忍受……」

  「好啦好啦,把你的之乎者也收起來。」細眼少年細眼眯眯,「咱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就幫你治一下好啦。」

  說完,不等劉仁反應,就見那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劉仁的斷臂,然後雙手一用力,就聽「哢嚓」一聲……

  「啊啊啊呀!」整座山林飄蕩尖叫回音。

  「老兄你不去唱歌劇真是糟蹋人才啊!」細眼少年一臉嫌棄,迅速從懷裡從懷中掏出一個布袋子,抓出兩個藥丸捏碎塗在劉仁的斷臂上,又從地上撿了兩根樹枝,撕下劉仁一截衣擺,三下五除二將劉仁斷臂固定吊在脖子上,一攤手︰

  「承蒙惠顧,一共十五兩!」

  劉仁還未從少年精湛的醫治手法中回過神來,又被少年這一句給驚到了。

  「這、這位小兄弟,你剛剛說什麼?」

  「說什麼?治療費啊!」少年細眼圓瞪,「接骨五兩,藥丸五兩,醫治五兩,一共十五兩!」

  劉仁傻眼。

  「怎麼?嫌貴?!」少年猝然逼近劉仁,細眼中隱隱冒出綠光,「老兄,咱這可是良心打折跳樓價了!若不是看你老兄形容落魄造型慘烈不是被追殺就是在逃命的造型,就咱這妙手回春的神醫聖手出馬,起碼要收費五十……」

  「找到了!」

  「劉仁這小子居然沒死!」、

  「哈哈哈哈,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兄弟們,殺了這個窮書生!」

  那少年口若懸河正說到一半,突然,數道兇狠喊聲驟然插了進來。

  劉仁大驚,扭頭一望,頓時面色大變。

  只見山林間湧出十幾名黑衣殺手,手持鋼刃,目露凶光,齊齊向自己殺來。

  是那幫殺手!

  不!不!!

  逃!快逃!

  劉仁大驚失色,爬起身狂奔而逃。

  可剛逃了兩步,突覺不對,猝然停步。

  那少年!那少年還在那裡!

  不能讓他受牽連!

  劉仁猛然扭頭,急聲大喝︰「快逃——誒?」

  眼前的景象令劉仁徹底呆住。

  但見那蒼涼鄉道之上,狂風驟起,塵土飛揚,瘦弱少年灰色衣袂狂舞而起,頭頂髮帶長蕩半空,細瘦身形猶如八尺金剛,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喂,老兄,二十兩啊!」

  少年回首一笑,笑容如春陽燦爛,竟讓劉仁心跳亂了半拍。

  下一刻,就見那少年身形拔地而起,猶如飛天春燕,輕靈優美,手臂一甩,無數七彩彈丸呼嘯飛出,砸在黑衣殺手中間。

  「轟轟轟!」臭氣燻天的七色煙霧呼嘯騰起,竟是將半面天空都燻成彩虹之色。

  少年輕盈落地,叉腰狂笑︰「哈哈哈哈,看咱的彩虹臭鈾彈!」

  劉仁僵在原地,聽著七色煙霧中傳出的驚天動地的慘叫和嘔吐聲,只覺胃一陣一陣往上反酸水。

  「哼,跟咱鬥?!咱出來混江湖的時候你們還在家吃奶呢!」那細眼少年大放厥詞。

  豈料話音未落,就聽山林間傳來數道怒喝之聲。

  「兄弟們,找到了!」

  「頭兒,這小子居然也有藥彈?」

  「有藥彈又怎樣?難道我們天下第一殺手大幫往生盟還能怕了他,都給我衝!」

  但見數十名黑衣殺手從山林中奔出,一臉窮凶極惡直直衝過七色煙霧向二人殺來。

  劉仁立時大驚失色,忙驚呼道︰「小兄弟!快把你那丸子扔出去再擋一擋啊!」

  「擋不了了!」細眼少年轉頭呲牙,「咱這次是偷溜出來的,帶的藥彈都賣光了——」

  「那、那該如何是好啊?」劉仁急的雙眼赤紅,幾乎快哭了。

  「好辦!」細眼少年咧嘴一笑,「逃啊!」

  說罷,手指放在口中吹響一聲嘹喨哨音,緊接著,就聽一陣蹄聲從山上直奔而下。

  劉仁喜極而泣︰「小兄弟,原來你有馬——這啥?!」

  四蹄奔來的物種穩穩停在了二人面前,身比馬矮,耳比馬長,還有一身灰溜溜的短毛……

  這、這分明是一頭驢啊!

  劉仁整個人都不好了。

  「還愣著作甚?」少年細眼一瞪,三下五除二把劉仁推上驢背,自己則是撩袍帥氣翻身上驢,抬手一抽驢鞭,提聲大喝,「小黑,咱們衝啊!」

  那矮驢就如同通人性一般,立時撩開蹄子狂奔而出,速度堪比二流駿馬,竟是在片刻之間就將那一眾殺手遠遠甩到身後。

  「哈哈哈,兩條腿的果然跑不過四條腿啊!」細眼少年在劉仁身後賊賊樂道。

  而劉仁,身體雖然是隨著驢身狂奔顛簸,但整個人卻是早就僵了。

  身後少年的身體柔軟溫香,還有自己後背時不時摩擦到的觸感,分明……分明……

  這哪裡是個少年,分明是個姑娘啊!

  *

  「在下劉仁,多謝女俠救命之恩。」

  安全乘驢逃出數里山路的劉仁一下驢,就蹭蹭倒退數步,向對面之人長長行了一個大禮。

  「誒?你居然能認出咱是女的?」對面少年打扮的細眼姑娘一臉驚奇。

  劉仁整張臉漲的通紅,結結巴巴道︰「姑、姑娘蘭心蕙質,身姿窈窕,劉仁自是能辨出的。」

  「蘭心蕙質?咱?」細眼姑娘指著自己的鼻子,一副受驚的模樣,「還身姿窈窕?你從哪——嘎!」

  細眼姑娘低頭瞄了一眼自己的胸口,一拍腦門,嘖了一聲︰「這裹胸布許久不穿,一時忘了……」

  腦袋都快埋到胸裡的劉仁整個脖子都紅了,保持著施禮的姿勢,也不知是該接話好還是不接話好。

  「你說你叫劉仁?」那細眼姑娘上前一步,雙眼灼灼一掃,「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書生嘛,怎就惹了一屁股殺手呢?」

  劉仁不著痕跡後退一步,拉開與眼前人的距離,垂首回道︰「只怕他們是為了劉某身上的一件物件。」

  「什麼物件?」細眼姑娘唰一下衝了上來,鼻子距離劉仁下巴只有半寸,一雙眼楮晶亮的宛若天邊星斗,「是傳家寶物還是驚世寶藏?」

  劉仁整個人轟得一下燒了起來,急忙後退數步,嗓音都嚇得變了調︰「是、是一本賬冊!」

  「賬冊?」細眼姑娘一怔,下一刻,整張臉都垮了,唉聲嘆氣退到了一旁,一臉幽怨瞅著劉仁道,「劉兄,你該不會是身懷奇冤……這賬冊該不會是什麼物證吧?!」

  「女俠難道會未卜先知?!」劉仁猛一抬頭。

  「屁未卜先知!」細眼姑娘翻了一個白眼,一攤手,「把你那本賬冊給咱看看!咱倒要看看是什麼驚天大案,居然惹了這麼多江湖殺手前來。」

  劉仁一驚,一把摀住藏在胸口的賬冊,連連搖頭︰「不不不!此賬冊牽涉極廣,不可輕易示人!」

  「喂!咱是你的救命恩人!」細眼不爽。

  「不可混為一談!」

  「喂喂,你還欠咱三十五兩銀子呢!」細眼十分不爽。

  「不可相提並論!」

  「小子,你以為你打得過咱嗎?」細眼憤怒。

  「女俠一代英雄,定不會為難劉某一介書生!」

  細眼圓瞪,劉仁堅持。

  半晌,細眼翻了一個白眼,長嘆一口氣︰「罷了,不看就不看,咱還嫌麻煩呢!好容易出來度個假,居然又踫上伸冤的,咱都快趕上柯南——罷了,趕緊把咱的三十五兩銀子結了,咱利利索索……」

  「女俠!」劉仁上前一步。

  「又咋了?」細眼怒瞪,「想賴賬?」

  劉仁長吁一口氣,定聲道︰「劉某有一事要請女俠幫忙。」

  「幫忙啊——」細眼彎起,「要收費的哦!」

  劉仁咬了咬牙︰「沒問題!」

  「要幫什麼忙?」

  「劉某想請女俠護送劉某去尋一人。」

  「找誰?」

  「八府巡按顏查散顏大人!」

  「噗!」細眼姑娘頓時噴笑。

  「女俠,你這是何故?」劉仁不解。

  「劉兄,這活計收費可不低啊!」細眼泛光。

  「女、女俠要收多少?」

  「一百兩!」

  「什、什麼?!」劉仁頓時就驚了。

  「怎麼?嫌貴?」細眼姑娘繞著劉仁轉了一圈,嘿嘿一樂,「你知道顏大人在哪嗎?」

  劉仁顯出為難之色︰「顏大人最喜微服尋訪,號稱神龍見首不見尾……」

  「劉兄,你今天撞大運了!顏大人的行蹤,天底下沒有人比咱更清楚啊!」細眼姑娘豪爽一拍胸。

  「女俠此言當真?」劉仁頓時雙眼一亮。

  「比針尖還真!」細眼姑娘言之鑿鑿。

  劉仁立時喜上眉梢,向細眼姑娘長揖到地︰「那此事就託付給女俠了!」

  「包在咱身上!」細眼姑娘叉腰大笑。

  劉仁起身,看著細眼姑娘的笑臉,臉皮又不禁隱隱泛上紅暈,頓了頓,又正聲問道︰「不知女俠該如何稱呼?」

  「咱?」細眼姑娘笑容如暖陽燦燦,「咱叫金虔。」

  *

  華燈初上,萬家燦明。

  城鎮喧鬧,熙來攘往。

  劉仁走在城鎮之中,只覺兩隻眼楮都不夠用了。

  東邊,一座竹樓高聳如雲,上掛一塊燙金牌匾,上書「眾望所歸」四個大字,竹樓正門,一眾掛著面紗的窈窕女子齊齊高呼︰「歸望閣當家畫手為您量身定製畫像,絕對能將您畫得玉樹臨風傾國傾城!」

  西側,一眾媒婆排成兩列,齊齊甩著大紅帕子︰「聚緣閣做媒,物美價廉,祝您抱得美人歸啊!」

  南邊,是一串穿戴整齊的活計沿街叫賣︰「聚寶齋最新款的貓鼠闢邪香包,還有限量版錦鼠劍穗繡帕,物超所值,實乃居家旅行送親訪友之必選啊!」

  北方,是一座素樸醫館,大堂之前庭若市,人群中一個紅髮妖魅的男子振臂高呼︰「子悅坊玉容膏,寧盟神醫祖傳秘方熬製,只需一瓶,就能助你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和寧盟神醫一樣傾倒眾生!」

  也不知是不是眼花,劉仁好似看見那紅髮男子的背後時不時會飄起一條毛茸茸紅尾。

  「那個……金女俠,這是什麼地方?」劉仁揉了揉眼楮問道。

  「這兒啊,是劉家鎮,距離開封府只有十里。」金虔將頭上斗笠向下壓了壓。

  「金女俠,你為何一入這鎮子就以斗笠遮面?」劉仁一臉好奇。

  「那不是因為咱是偷跑……咳咳,當然是因為咱這種江湖泰斗的大人物,不能輕易露面,否則引起圍觀阻礙交通就太不矜持了!」金虔乾笑兩聲道。

  劉仁一臉不明所以點了點頭,環視四周,但見這大街上行走穿梭的行人個個佩刀舉劍,還有不少奇裝異服的,顯然皆是江湖人。

  「為何這鎮子內都是江湖人士?」劉仁一臉不安問道,頓了頓,突然神色一動,驚呼,「莫不是這就是傳說中的武林大會?」

  「嘿嘿,武林大會算什麼?」金虔樂道,「這裡舉辦的可是武林大會望塵莫及的江湖盛事!」

  「啊?」劉仁震驚,嚥了嚥口水,「是何等盛事?」

  金虔轉頭,豎起一根手指,煞有介事道︰「是一年一度的江湖豪傑武林俊傑少年英雄萬眾期待望穿秋水的江湖相親大會!」

  劉仁臉皮不受控制抖了抖︰「相、相親宴?」

  「沒錯!」金虔繞著劉仁轉了一圈,摸著下巴嘿嘿樂道,「劉兄你可曾婚配啊?」

  劉仁不覺後退一步,撇開眼,臉皮微紅︰「不、不曾……」

  「甚好!甚好!看劉兄這儒雅如玉,風度翩翩的造型,不知有沒有興趣去相親宴上去轉一圈,若是能得到哪家小姐的青睞,就可走上迎娶白富美平步青雲的人生巔峰啊!」

  「金女俠!」劉仁一張臉皮漲的通紅,頻頻後退,惱羞成怒道,「劉某尚有要事在身,女俠為何不帶我去尋欽差大人,反而帶劉某來這等——」

  「吧唧!」一聲異響從劉仁身後傳了過來。

  劉仁身形一僵,慢慢扭頭。

  但見身後一個腰挎寬刀的彪形大漢一臉兇狠死死瞪著自己,那大漢手裡舉著半截烤紅薯,而剩下的半截,正扣在自己的肩頭。

  劉仁︰「……」

  金虔︰「……」

  大漢一雙銅鈴大的眼珠子慢慢掃向地上的烤紅薯殘骸,「蹭」一把拽住了劉仁脖領子,將劉仁整個人都提了起來︰「小子,你竟敢撞飛了大爺的烤紅薯?!」

  劉仁整張臉被勒得青中泛紫,顫抖著將求救目光移向身側的金虔。

  可眼前的一幕,幾乎讓劉仁心生死念。

  只見那金虔居然一溜煙退出丈遠,不但毫無相救之意,反倒扯開嗓門一陣高喊︰「有人踫瓷兒啊!」

  這一嚷嚷,週遭江湖行人立即來了精神,呼啦一下就圍了上來,有人指指點點,有人一臉激動,有人竊竊私語,可就是無一人拔刀相助。

  這是天要亡我劉仁嗎?

  劉仁欲哭無淚,正要閉眼等死,豈料異變突生。

  只見一道銀色光弦倏然從半空旋飛而至,猶如皎潔月光幻化成絲,竟是在瞬間就將眼前的大漢給捆成了一個銀絲卷。

  「俺的娘誒!」

  「是滅月弦!」

  「半面煞雨墨來了!」

  「風緊!扯呼!」

  圍觀眾人轟一下跑了個乾淨。

  而被那月色光弦捆住的大漢更是抖如篩糠,汗落如豆。

  「鬧事者,打無赦!」

  一聲清冷如夏日寒泉的嗓音從劉仁身後傳來。

  跌坐在地的劉仁慢慢轉頭,雙眼赫然瞪大。

  只見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位黑髮黑衣黑靴的青年,半面容顏冰美不似凡人,另外半邊臉龐,卻橫著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更顯此人一身冰冷凝煞之氣。

  而此人指尖瑩瑩閃出銀光的,正是困住大漢的那種月色光弦。

  「誰敢在俺的地面上踫瓷兒?!」又聽一聲呼喊順風而至,但見一名身背斷刀的黑臉青年踏空而至,撲通一下落在了那黑衣青年的身後,定眼一看,立時跳腳大叫︰「雨墨!你怎麼又比俺快一步啊?!」

  「是你太慢了。」名為雨墨的黑衣青年冷冷瞥了一眼那黑臉青年,嗖一下收回指尖光弦,「把這鬧事的帶回去。」

  「怎麼又是俺啊?!」黑臉青年不滿叫嚷。

  雨墨冷冷一掃。

  黑臉青年頓時消聲,瑟瑟一縮脖子,一臉不甘願將那漢子輕飄飄拎了起來,抗在了肩上︰「不就比俺大一品官職嗎?有啥可得意的?等以後俺多吃兩碗飯,官職肯定就升上去了,到時候看你個石頭臉還敢不敢欺負俺……」

  劉仁看著眼前的黑臉青年好似拎一隻雞似的就將那魁梧如山的漢子給提了起來,立時傻眼。

  好、好嚇人的力氣。

  而更嚇人的則是,那個名為雨墨的黑衣青年竟將一雙冷徹入骨的目光射在了自己身上。

  「劉某只是個讀書人!劉某什麼都不知道!」劉仁嚇得驚聲尖叫。

  那嗓門,頓令街上一眾傾盡全力吆喝叫賣的商販們汗顏。

  雨墨不悅一皺眉,猝然上前一步︰「出來!」

  「什、什麼?!」劉仁滿頭冒汗。

  雨墨神色更冷,兩步走到劉仁身後,長臂一探——從劉仁身後街角抓了一人出來。

  身形細瘦,頭遮斗笠,竟是剛才莫名消失的金虔。

  「誒?金虔?!你怎麼在這?」那黑臉青年驚喜大叫一聲,提著那大漢就衝了過去。

  「呦!二位,忙著呢啊?!」金虔摘了斗笠,朝二人一招手。

  雨墨冰眸一掃,眉頭一皺︰「你又偷跑?」

  「沒有!咱向來循規蹈矩遵紀守法,怎會偷跑?!」金虔連連搖頭,一指旁邊已經嚇呆的劉仁,「咱這次可是有公務在身!」

  「公務?」雨墨和黑臉青年同時瞪向劉仁。

  劉仁頓時一個哆嗦,一臉驚恐看向金虔。

  金虔嘿嘿一笑,上前一拍劉仁的肩膀︰「來來來,劉兄,咱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一指黑衣青年,「巡按欽差顏查散顏大人麾下五品校尉,江湖人稱半面煞的雨墨雨校尉!」

  指尖一轉,又指向旁邊的黑臉青年︰「這位是顏大人麾下六品校尉,江湖人稱斷刀客艾虎的艾校尉。」

  「欽差顏大人?」劉仁驚呆。

  「沒錯!負責江湖相親大會舉辦期間守備安全的就是劉兄你心心唸唸的顏查散顏大人啊!」金虔細眼彎彎笑道。

  *

  劉仁坐在縣衙花廳之內,滿眼恍惚,整個人都處在蒙圈狀態。

  眼前之人,一身素雅書生服,容貌儒雅,膚白如玉,看起來就如自己一般是個平常書生,竟然就是名震朝野的八府巡按欽差顏查散。

  更可怕的是,那顏大人和那位金女俠言談之間,顯然存了幾分忌憚和恭敬之色。

  能令欽差大人都忌憚的人物,莫不是什麼皇親貴冑?!

  想起這一路自己和這位「貴人」相處的過程,尤其是想起一同騎驢的經過,劉仁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劉仁?」

  劉某不會因為得罪貴人而被凌遲處死吧?!

  「劉仁!」

  劉某不會因為與貴人同騎一頭坐騎而被腰斬吧?!

  「劉兄,顏大人叫你呢!」

  劉仁身形一顫,從自己血淋淋的推測中回神,急忙向對面一抱拳︰「顏大人想問何事?學生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顏查散望著劉仁輕輕一笑︰「劉仁,你莫要緊張,顏某只是要告訴你,你呈上的這本賬冊牽涉朝中重臣,顏某不敢妄動,需回京與恩師商議一二方可定奪,所以想請你與顏某明日一同趕回開封,不知你意下如何?」

  「回開封?恩師?!」劉仁一臉呆愣。

  「就是去見開封府的包大人啦!」金虔解釋道。

  「學生一切隨大人安排。」劉仁慌忙抱拳。

  顏查散點點頭,又望向金虔︰「金兄此來可是為了今夜的相親盛宴?」

  「嘿嘿,當然了!」金虔滿臉堆笑,「這一年一度的盛事,咱怎麼能錯過?」

  顏查散眉頭挑了挑︰「金兄家中那位——」

  「喂喂,咱可是微服私訪,莫要走漏風聲啊!」金虔頓時臉色一變,一臉緊張道。

  顏查散眉梢一跳,默默轉頭,喝了一口茶,小聲嘀咕︰「幸虧前幾日買了一件狐皮裘衣……」

  「喂喂,顏大人你嘀咕什麼呢?」金虔一臉好奇擠上前,「你趕緊給咱說說,今年可有什麼新人冒頭?」

  顏查散不著痕跡向邊上蹭了蹭,與金虔拉開距離,才笑吟吟道︰「倒是有幾個不錯的青年才俊,只是……」又是搖頭輕笑,「誰又能比過那一位的風頭啊……」

  「嘖!」金虔一臉不忿瞪著顏查散,「顏大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此事皇上交代下來都六年了,若是今年還不能……你懂的!咱們開封府壓力很大啊!」

  「皇上所憂,即是春敏所憂啊!」顏查散一臉苦相,「只是此事……困難重重啊……」

  「皇命難違啊,顏大人!」金虔一臉凝重。

  「顏某定當竭盡全力!」顏查散一臉鄭重。

  劉仁僵坐一邊,耳邊時不時飄來「皇上」、「皇命」等等令人心驚肉跳的關鍵詞,覺得全身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雨大人,那位金女俠到底是何身份?」

  糾結了半晌,劉仁終於鼓起勇氣向身邊的黑衣校尉提問。

  雨墨一張臉好似浸了冰水一般,冷冷掃了劉仁一眼︰「收起你那不該有的心思!」

  「啊?」劉仁不受控制一抖。

  「聽那個石頭臉一句,否則啊,你有幾條命都不夠!」六品校尉艾虎一旁添油加醋。

  劉仁嚥了嚥口水,將目光又移向正和欽差大人聊天聊得兩眼放光的金虔,面色暗了暗。

  「劉兄!」金虔好似感到了劉仁的目光,猛一扭頭,朝劉仁熱情揮手道,「今夜和咱一起去相親大宴上去看看熱鬧如何?」

  那一張燦爛笑臉就如天邊最美的朝陽,晃花了的劉仁的雙眼,不覺就紅臉應了一聲「好。」

  而同一時間……

  在見到劉仁的表情之後……

  雨墨眼皮一跳,艾虎兩眼翻白,顏查散扶額長嘆,三張毫不相同的面容上擠出了一模一樣的牙疼表情。

  *

  月色宜人,燈火如龍。

  江湖盛事,百人會宴。

  劉家鎮主街風波客棧三層樓之內,燈柱輝煌,人山人海。

  百桌酒宴擺滿客棧一層二層主樓,處處人聲鼎沸,喝酒划拳之聲響徹屋頂。

  而三層主樓,卻是密密遮著層層疊疊的絲帳,其中的人影隱約,看不清人影,僅能聽到隱隱女子說笑之音。

  「劉兄,咱跟你說啊,這三層樓上,可都是前來相親的女子,從大家閨秀到小家碧玉,從江湖俠女到絕世美女,皆是這一年美女榜排名前百名的美人。」金虔坐在一層樓的角落中,頂著一個十分扎眼的斗笠,一邊吃著桌上的菜餚,一邊給身邊的劉仁做介紹。

  「至於這一樓和二樓,皆是名震一方的公子英雄,無論是江湖好漢,還是名流公子,只要是能數得上名號的,都能在此博得一席之位。」

  「劉、劉某真是孤落寡聞,如此盛事,為何從未聽說過?」劉仁一臉震驚。

  「嘿嘿,你當然不知道了。」金虔洋洋自得道,「能接到這相親大會帖子的可都是民間江湖官家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尋常百姓自是無處得知此相親會的奧秘。」

  「原來如此!」劉仁一臉感慨,又有些疑惑望向金虔,「那金女俠你為何能進入此鎮?」

  「那當然,咱可是這相親大會的創始人!」金虔豪爽一拍胸脯。

  「創、創什麼?」劉仁更疑惑。

  「啊呀,就是這個相親大會是咱一手策劃設計的!」金虔一臉得意道。

  「這是金女俠的手筆?」劉仁呆愣。

  「是啊……」金虔一臉懷念,「想五年前,皇上親授御命,咱臨危受命,克服重重困難才辦起了此相親大會,自此之後,這一年一度的盛會就成了江湖盛事……」

  「是皇上命金女俠督辦此事?」劉仁震驚。

  「那是自然,若不是天子授命,誰敢在天子腳下聚眾辦這麼大一個宴會啊!」金虔點頭。

  「皇上……為何要如此費力舉辦一場相親會?」劉仁百思不得其解。

  「這個嘛……」金虔細眼彎彎,不自覺樂出聲來,「這是因為啊,因為有個傢伙死活不肯成親,結果,害的整個汴京成親率急速下降,嚴重影響了民計民生……」

  劉仁︰「……」

  為啥劉某一句都沒聽懂啊?

  「但是誰也沒料到,這相親會雖然沒解決某人的婚姻大事,卻是帶來了不小的國庫進項,而且還真有不少公子小姐在相親會上喜結連理,也算是歪打正著解決了結婚率低迷的慘況。所以,這相親會就一直持續辦了下去,久而久之居然就變成了一項盛事,可謂是始料未及。」

  「金兄所言甚是深奧,劉某實在是聞所未聞。」劉仁滿眼畫圈圈。

  「無妨啦!咱們今天只要看熱鬧就好啦!」金虔一臉不以為意一揮手,「等會,相親會最熱鬧的環節可就要開始了。」

  「熱鬧環節?」

  「看見最中間的那座高台了嗎?」金虔順手一指。

  劉仁定眼看去,但見客棧一樓正中,建有一座高約三尺的寬敞高台,上鋪大紅地毯,看大小,起碼能容三十餘人。

  「這個環節就是,繡球搶親!」金虔道。

  「繡球?」劉仁瞪眼,「搶親?」

  「就是邀請江湖上排名前百名的單身公子上台,然後三樓前來招親的小姐俠女們掀起絲帳,拋出繡球,選婿招親。台上的公子若是被繡球砸中,就意味著答應和繡球的主人成親。」金虔口沫橫飛的解釋道。

  「一百多人都上去?」劉仁瞪眼。

  「自然不是!」金虔搖頭,「依照排名先後,五人一隊上台,最先上台就是排名最前的五名公子。」說到這,金虔不禁挑眉一樂,「劉兄啊,你一會兒可小心點。」

  「啊?」劉仁一愣。

  金虔四下一掃︰「雖然咱今天選的這個位置還算安全,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怎、怎麼說?」

  「那三樓的相親團中,閨中小姐富家千金雖然不少,但也不乏江湖女子,聽說有的江湖女俠為了能在這相親宴上砸到一個如意郎君,個個苦練繡球砸人絕技!上一屆,有一個女俠的繡球砸入地面一尺多深,挖都挖不出來——咱想想,對了,就是北俠歐陽春的女兒……」

  劉仁身形一抖,看了一眼絲幔飄飄唯美一片的三樓,咕咚嚥了一下口水。

  「而且啊,前幾名公子那可都是人中龍鳳,絕對是人人趨之若鶩的夫婿人選,所以,每次相親宴的第一輪,定是數百繡球橫飛,難免有幾個不小心波及群眾什麼的。加上有些小姐還總愛突發奇想,在繡球裡加點迷香之類的想要渾水摸魚……所以……嘿嘿……」金虔向劉仁露出一個「你懂的」表情。

  劉仁咕咚咕咚又嚥了兩口口水,默默向門口方向靠了靠。

  「放心劉兄,萬事有咱罩你!」金虔豪爽一拍劉仁肩膀。

  劉仁看了一眼肩上細細手指,面色偷偷一紅,一臉拘謹點了點頭。

  「呦!開始了!開始了!」金虔突然精神一震,指著客棧中央呼道。

  劉仁抬眼一望,只見一個一身翠綠長衫的青年躍上高台,向眾人一抱拳︰「諸位,有禮了!」

  喧鬧的大廳頓時靜了下來。

  「誒?是甄長樂?」金虔抓起了一把瓜子,「哦對,甄長庭的老婆快生了,所以改甄長樂來主持了啊!」

  「這位,金女俠也認識?」劉仁望向金虔。

  「認識、認識!」金虔吐出一個瓜子皮,「江湖權威鑑寶機構珍岫山莊的二莊主,甄長樂。」

  果然,台上的綠衣公子開口就是自報家門︰「在下珍岫山莊甄長樂,承蒙天下第一莊裴少莊主邀請,特來主持此次盛事,甄長樂初來乍到,若有不妥之處,還請眾英雄多多海涵。長樂在此先向諸位作揖了。」

  言罷,就是抱拳一禮。

  台下頓時一片呼喊聲。

  「甄二莊主,沒問題!」

  「俺們都是粗人,還要甄二莊主多加照應啊!」

  「甄二莊主,咱們廢話少說,趕緊開始吧!」

  甄長樂一笑︰「好!那就閒言莫談!相親宴繡球搶親正式開始!」

  台下頓時歡呼一片。

  「先有請今年江湖排名前五位的英雄上台。」甄長樂提聲高呼,「第五名,八府巡按顏大人麾下得力幹將,人稱半面煞的五品校尉雨墨!」

  此言一出,台下頓時一片吵嚷。

  「喂喂,老子比半面煞強多了,為啥不是老子我?!」

  「這排名不對啊,半面煞只有半張臉能看!」

  「就是啊,老子起碼一張臉是整張的啊!」

  「憑什麼那個石頭臉是第五名?俺不服!」叫得最大聲,跳的最高的顯然是艾虎。

  在一片叫罵聲中,一道黑影悄無聲息躍上了高台。

  黑衣黑靴,黑髮黑瞳,半面冷魅,半容疤毀,台上站定,全身冷煞之氣霎時冷徹全場。

  台下嗖一下都靜了下來。

  就連跳得最凶的艾虎都乖乖縮著脖子坐好。

  「是雨校尉!」角落裡的劉仁驚呼一聲。

  「嘖嘖,雨墨也到了該談婚論嫁的時候了啊!」金虔摸著下巴一臉沉思,「而且看這行情,貌似市場前景不錯啊!」

  劉仁轉頭一看金虔的表情,不知為何生生打了一個寒戰。

  台上甄長樂一掃台下這幫傢伙,嘿嘿一樂,挑眉道︰「看來雨墨雨校尉這第五名是實至名歸啊。」

  雨墨掃了一眼甄長樂,皺眉︰「快點,我還有公務在身!」

  甄長庭不受控制打了一個寒戰,忙提聲繼續道︰「江湖黃金單身公子第四名︰「丁氏雙俠,丁兆蘭、丁兆蕙兩兄弟!」

  話音未落,就見一雙人影同時飛上高台,同時向眾人抱拳施禮。

  「多謝眾英雄抬愛。」丁兆蘭笑得一臉靦腆。

  「哈哈哈,多謝多謝啊!」丁兆蕙笑得一臉䱇瑟。

  台下哄笑聲一片。

  「丁大俠是實至名歸!」

  「丁二俠你就是添頭!」

  「哈哈哈,說的好。」

  「嘖!這丁氏兄弟居然還沒成親啊……」金虔頻頻搖頭,「八成是給丁月華帶孩子耽誤了。」

  「這兩位金女俠也認識?」劉仁問道。

  「兩隻苦逼的妹控,如今變成了三個外甥的奴隸,慘啊……」金虔一臉感慨。

  「咳咳,靜一靜啊!」甄長樂連忙穩住場子,「有請江湖黃金單身漢排名第三名,黑妖狐智化!」

  這一聲喊不要緊,就聽台下噓聲一片,簡直要將整座高台給掀翻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為啥這個黑狐狸精是第三名?!」

  「這排名是買的吧!」

  「老子不服!」

  「抗議!抗議!」

  唯一一個給不同意見的就是艾虎︰「俺師父是最好的!誰敢不服?俺削了他!」

  可惜艾虎的意見直接被眾人無視了。

  劉仁被這陣勢給驚住了︰「這個智化是何等人物,為何只報了一個名字,就能引起眾怒?」

  「嘿嘿,你看看就知道了。」金虔樂道。

  再看那高台之上,群雄義憤填膺噓聲之中,一道紫色身影飄上高台,向眾人一抱拳︰「諸位,智化有禮了。」

  「滾下去!」

  「誰讓你上來的!」

  「下去!下去!」

  噓聲就如驚濤駭浪一般拍向了高台。

  甄長樂顯然是沒見過這等大場面,一時竟嚇呆了。

  反觀智化,倒是一臉淡定,施施然一甩長袖,輕聲笑道︰「在下風雅行世,心胸騁懷,此等狗吠爾,自難入在下靈犀視聽。」

  一瞬間的寧靜。

  「黑狐狸,你他奶奶的罵誰呢?!」

  「誒?他剛剛罵人了?」

  「他說了啥啊,俺沒聽懂啊!」

  「他說我們是狗啊!」

  「什麼!」

  「兄弟們,抄傢伙!」

  一時間,群情激昂,眼看眾人就要衝殺上去。

  「金女俠,麻煩了!」劉仁驚叫。

  「放心,每年都這樣!鬧不起來。」金虔一臉淡定吃了一個桂花糕。

  果然,還沒等眾人衝上來,就見一道銀色光弦憑空旋起,猶如月光凝旋成風,竟是瞬間就將衝上前的眾人給掀翻在地。

  「誰敢鬧事?!」雨墨指尖滅月弦燦動耀目,冷聲一喝,眾人瞬時滅聲。

  下一刻,就見一道素色身影凌空掠上高台,腰間金刀燦閃一瞬,又瞬間回鞘。

  「諸位英雄,稍安勿躁!」

  但見此人,一身低調綢衣,暗繡華紋,長眸凜凜,笑意拳拳,僅是站在此處,便是一身凜凜俠氣。

  這一下,莫說剛剛被雨墨滅月弦掀翻的一眾,就連後方一幫蠢蠢欲動的傢伙,也立即偃旗息鼓,老老實實退回了原位。

  「哈哈哈,裴少莊主多日不見,英雄依舊啊!」

  「我們不過是活躍一下氣氛!」

  「就是就是,裴少莊主,莫要見怪!」

  「哈哈哈哈……」

  台上的甄長樂一抹額頭汗珠,忙上前一步提升呼道︰「這位就是江湖黃金單身公子排名第二的天下第一莊少莊主裴慕文!」

  台下立即一陣恭維馬屁之聲。

  裴慕文一臉誠摯笑意︰「諸位,可是對裴家莊做出的排名有不解之處?」

  「沒有!沒有!」

  「排名實至名歸!」

  「貨真價實!」

  眾人急忙澄清。

  「如此,裴某就安心了!」裴某輕笑,長眸中精光頻閃,所到之處,所有人都縮了縮脖子。

  「此人好生厲害!」劉仁驚嘆。

  金虔點頭︰「那是自然,歷來都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劉仁︰「……」

  台上甄長樂掃了一圈,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那麼,現在有請——江湖黃金單身公子排名首位的白——」

  「轟!」一聲劇烈的爆炸聲從客棧外傳來。

  濃煙滾滾湧入,緊接著就見數道人影突破煙塵直衝而入。

  「找到了!」

  「好你個書生,居然藏在了這裡!」

  竟是一眾黑衣蒙面人手持鋼刃衝了進來,直直朝著金虔和劉仁方向殺去。

  一時混亂,客棧內的眾英雄竟一時半會都未回過神來。

  「金女俠!」劉仁驚叫一聲。

  「臥槽,這什麼組織啊?!居然連江湖相親宴都敢闖,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金虔疾呼一聲,一把拽起劉仁,足尖一點,就如一股青煙一般竄了出去,目的地就是場中高台。

  而那數十名殺手,居然就毫無畏懼呼喊著追了過去。

  「他奶奶的!」

  「什麼人?居然敢來砸場子?!」

  「兄弟們!把這幫不長眼的小子給剁了!」

  台下江湖豪客們頓時就怒了,紛紛手提鋼刃武器一躍而起,朝這一幫黑衣殺手衝了過去。

  不料就在此時,但見那為首的三名黑衣人,突然揚起手臂扔出數枚彈丸,直直墜入眾英豪之中。

  「轟!」

  數股濃稠黑煙平地炸爆而起,刺鼻氣味呼嘯噴至,濃煙所及之處,眾人應聲倒地,嘔吐哀嚎不止。

  就在這一陣濃稠黑煙之中,又一隊黑衣人齊刷刷衝了進來,為首一名蒙面大漢高舉一枚藥彈,高喝一聲︰

  「醫仙毒聖關門弟子金虔在此,誰敢造次?!」

  一瞬間的死寂。

  倒地的眾英雄保持嘔吐的姿勢僵住了。

  台上的幾位江湖大咖石化了。

  正準備鑽到高台下避難的金虔腳下一滑,五體投地趴在了地上,連帶著傻眼的劉仁一起摔了一個屁墩。

  「噗!」

  突然,不知道是誰,噴出了一聲怪笑。

  緊接著,就好似打開了笑閘一般,除了黑衣殺手一隊,所有人都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這、這傢伙居然說他是醫仙毒聖的弟子?」

  「這貨分明是個糙老爺們啊!」

  「天哪!這是哪裡冒出來的一幫棒槌啊?!」

  那蒙面漢子見得眾人哄笑,頓時惱羞成怒,將手中藥彈狠狠拋出,高聲喝道︰「都住口,否則我金虔定讓你們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這一拋可不要緊,那藥彈頓時騰起一股詭異的香氣,竟讓在場所有人瞬間內功凝滯,全身痠軟,撲通撲通都癱在了地上。

  「盟主威武!」

  「往生盟天下第一!」

  「哈哈哈哈,讓你們看看我們盟主的厲害!」

  黑衣殺手一頓高聲大笑。

  軟軟坐在高台上眾位江湖大咖對視一眼,一臉哭笑不得。

  丁兆蕙︰「喂喂,這到底咋回事?」

  甄長樂︰「聽說最近江湖上出現了不少假冒偽劣的藥彈春藥,莫不是今天讓我們給撞上了?」

  丁兆蘭︰「想不到這冒牌的藥彈居然如此厲害!」

  智化︰「呵呵,這倒是有意思的很。」

  裴慕文一臉哀怨︰「誰帶金護衛的萬事大吉丸了?」

  雨墨一臉陰沉︰「最近漲價,沒買。」

  所有人立時大眼瞪小眼,一臉悲催。

  而在高台之下,癱倒在地的劉仁一臉驚恐︰「金、金女俠,這賊首居然是和你同名——」

  「同名個屁!奶奶個熊,咱這才多久沒出門溜躂,居然就出現盜版了?還抄襲咱的藥彈?還明目張膽成立非法組織?!簡直是找死!」

  說著,撲倒在地的金虔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一陣風似的衝到那一隊黑衣殺手對面,叉腰怒罵︰「你丫的臭小子,居然敢盜版抄襲?!找死是吧?!」

  片刻寧靜之後,癱軟在地的眾江湖客立時慘叫一片。

  「天哪!這不是金護衛嗎!」

  「金護衛怎麼在這?!」

  「等一下,若是金護衛在這的話,那、那……」

  「那一位也就不遠了啊!」

  「不是吧!」

  「啊啊啊,誰帶棉衣了?斗篷?斗篷有嗎?!」

  相對這一幫天塌地陷的表情,黑衣殺手這一邊則是一臉不屑。

  「這個臭小子是誰?」黑衣殺手首領冷哼一聲問道。

  「不知道,路上突然冒出來的!」

  「就是他救走了那個臭書生!」

  「盟主小心,這小子也有藥彈!」

  黑衣手下七嘴八舌回答。

  「可笑!我金虔的藥彈怎可能敗給別人?!」黑衣首領冷笑一聲,從懷裡又掏出一個藥彈,豈料還未扔出,忽覺疾風一閃,眼前一花,一個大腳丫子瞬息而至,狠狠踏在了臉上。

  蒙面首領只覺眼前金星亂冒,撲通一聲仰倒在地,連同臉上的面罩也被踹飛,露出一張鬍子拉碴的猥瑣形象。

  而對面那個細眼小子一看,更是怒髮衝冠,抬腳就朝著自己肚皮一陣亂踹︰

  「你丫的山寨還山寨得如此不專業!金虔是大宋第一女護衛!是女的!你丫的一個臭老爺們鬍子不刮腿毛不剃粗著嗓子就上台,你有沒有點敬業精神啊?!」

  一眾黑衣殺手頓被金虔的舉動給驚呆了。

  直到金虔把這位首領踹的兩眼翻白口吐白沫,身後一眾殺手才回過神來,抄起鋼刀紅眼口中哇哇亂叫衝了上來。

  「住手!」

  「放開我家盟主!」

  踹的正歡實的金虔抬眼一看,立時一吸涼氣,拔腿就跑。

  未曾想那一眾殺手居然還訓練有素,竟是在倏忽之間就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將金虔團團圍了起來。

  「喂喂,大家有話好說啊。」金虔乾笑道。

  「砍他!」眾殺手齊齊衝了上去。

  豈料就在此時,突然從半空傳來一聲明亮嗓音︰「住手!」

  隨著這一道嗓音,就見一道藍影拽著一道繩索從屋頂滑落地面,身形一旋,竟是整個身體都繞著繩索飛起,雙腿連環飛踢,瞬間就將所有內圈殺手都踢翻了。

  外圈殺手頓時一驚,齊齊後退,數目齊瞪從天而降的這位高手。

  可這一看,眾殺手齊刷刷呆成一堆。

  但見那細眼小子身前,直直站有一人,身著精緻素藍長衫,腳踏薄底短靴,靴頭繡著兩隻栩栩如生的小虎頭,頭頂高束髮髻,腰配一把精緻木劍;往臉上看,雙眉粗粗好似濃墨畫黛,雙目明亮如天邊星星,五官精美如年畫娃娃,雙頰肉肉團團白裡透粉,一張小嘴粉嫩如花瓣。

  雖只有半人身高,卻是身姿筆直,神色凜然,頗有大俠之風範,但無論怎麼看,都只是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娃。

  但見這小男娃向對面一指,氣勢萬千道︰「朗朗乾坤,昭昭日月,鬧事者,全部法辦!」

  雖然姿勢表情甚有氣勢,可這奶聲奶氣的聲音,實在可愛的緊。

  如臨大敵的一眾殺手在僵硬了一瞬之後,齊齊噴笑。

  「哈哈哈哈,居然是個奶娃娃!」

  「小娃娃,你奶戒了嗎?」

  「趕緊回家找媽去喝奶吧!」

  豈料那小男娃一聽就怒了,兩隻粗眉高高豎起,一雙圓溜溜的縮小版星目憤憤瞪著對面,奶聲奶氣道︰「展某不是奶娃娃,展某是男子漢,展某要保護娘親!」

  「哈哈哈哈,一個奶娃娃還自稱男子漢?」

  「哎呦,笑死了!」

  「奶娃娃,老子打個噴嚏都吹走了你!」

  一幫殺手樂得高興,誰都沒留意到,週遭一幫江湖高手,英雄豪傑一見這奶娃娃,頓時臉色變得慘白一片,尤其是台上幾個陰溝裡翻船的江湖大咖,簡直是一臉撞牆表情。

  而最想淚奔的,卻是奶娃娃身後的金虔。

  一看這可愛奶娃的登場,頓時哀嚎一聲,抱頭原地蹲坐,一副要將腦袋塞到地下的鴕鳥姿勢。

  「臭小子!」剛剛被踹的鼻青臉腫的黑衣首領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一個黑虎掏心就衝了出去,「我饒不了你們!」

  「展某才不怕你!」小奶娃足尖一點,小小身形驟然拔地而起,忽然旋身飛出一腳,正正踹在那黑衣首領的鼻子上,那姿勢、神態,簡直和剛剛金虔踹出的那一腳如出一轍。

  「撲通!」

  黑衣首領兩眼翻白再次倒地。

  一眾殺手立時怒不可遏,殺氣騰騰就朝那奶娃衝了過去。

  豈料那奶娃卻是不躲不避,反倒向後倒退一步,直直立在金虔身前,噌一下拔出腰間的木劍,提氣大喝一聲︰「五叔叔!」

  這一聲,響徹雲霄,頓令場上所有人一陣哆嗦。

  「來啦來啦,五叔不是看小貓兒玩得開心,想讓你多玩一會兒嘛……」

  一個吊兒郎當的清朗嗓音從高處傳來,只見一抹皎如月光的白影渺渺飄落,無聲點地,衣袂一震,雪衣如雲,桃眸一轉,雙瞳剪水,挑眉一笑,傾國傾城。

  「啊!白五爺!」

  「天哪,奴家今天終於見到活的喘氣的了!」

  「好美啊!」

  「白五爺,看這裡!」

  一堆尖叫從三層樓內傳出,幔帳內同樣癱倒的女性相親團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紛紛蹭到了的樓欄旁邊,朝著白衣俠客尖叫不休。

  而那一眾黑衣殺手,則是徹底看呆了,口水橫流了一地。

  一眾倒地的江湖豪傑們卻是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是白玉堂!」

  「謝天謝地,不是那一位啊!」

  「原來是白玉堂帶來的小小貓啊!」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五叔叔,他們是壞人,欺負展某!」小男娃堅定不移擋在金虔面前,一臉悲憤控訴道。

  「哦?誰敢欺負我家的小小貓啊?」白玉堂桃花眼轉向那一眾黑衣殺手,霎時間,眸光瑩彩,風情何止萬千。

  一眾殺手頓時腿都軟了。

  「那麼,是殺是剮還是挫骨揚灰呢?」

  華美容顏上浮起令人心馳目眩的絕美笑意,無瑕雪靴踏地前行,純白衣袂無風飄舞而起,宛若月宮嫦娥。

  疾風掠過,雲襟飛騰,霎時間,雪衣驚鴻閃,黑衣殺手殘。

  三樓尖叫此起彼伏,四周豪傑雙目呆滯,一眾殺手 裡啪啦躺倒一片。

  但卻唯有一人,在如此萬眾矚目的時刻,竟是貓腰一寸一寸往外溜。

  豈料,剛走了兩步,眼前就出現了一雙虎頭靴。

  「娘親想去哪?」小小貓一臉嚴肅,雙手環胸抱著小小桃木劍擋在金虔面前。

  「好小貓,乖小貓,娘親還有公務在身!」金虔抬起細眼,水汪汪望著眼前五頭身的奶娃。

  小小貓長嘆一口氣︰「娘親……你莫不是又招惹了什麼桃花?」

  「沒有!」金虔舉手立誓,「咱這次絕對是公務……」

  「展某記得上次娘親也說是公務,救了一個被惡霸調戲的姑娘,結果人家姑娘非要以身相許……」

  「額……這個……」

  「爹地氣得要死,若不是五叔叔用美男計騙走了那姑娘,唉,家無寧日啊……」

  「哈哈……」

  「上上次,娘親也說是公務,幫了一個落魄書生……」

  「這個冤枉啊!咱只是看那書生的畫挺有升值空間,所以才買了幾張……」

  「結果,那書生給娘親送了一封情詩……」

  「咳咳咳……」

  「爹地氣得夠嗆,整個汴京城一半百姓都感冒了……」

  「哈哈哈……」

  「娘親啊……」

  「小小貓!」金虔一抹冷汗,抬眼望著眼前這位小一號的「展大人」,細眼瑩瑩含水,一臉蠱惑,「娘親這次處理完公務,還打算去陷空島度假,要不咱倆一起……」

  一雙小號星眸,一雙大號細眼,雙雙互瞪半晌……

  「罷了……」小小貓一臉「敗給你了」的無奈表情長嘆一口氣︰「娘親想去哪,展某陪您一起去,若是路上有個萬一,就娘親的三腳貓功夫,恐難自保,有展某在身邊,也算有個照應。」

  「哇,小小喵真是乖寶寶!」金虔興高采烈高呼一聲,撲上去抱著小小貓就是一頓亂親。

  小小貓保持著穩如泰山的抱劍姿勢,一張粉嘟嘟的小臉上卻是忍不住浮起兩坨紅暈。

  「那麼事不宜遲,咱們速速啟程……」金虔一把抱起小小貓,精神振奮道。

  「你們想去哪?」

  突然,一聲清澈如玉墜寒溪的嗓音響徹整座客棧。

  那聲音似遠似近,猶在耳邊,又似遠在千里,顯然是內功登峰造極之人以內力傳音而至。

  霎時間,客棧內所有人都是一震。

  眾英雄哀嚎一聲面色堪比金紙,高台幾位武林大咖一臉苦逼之色,抱著小小貓的金虔僵在原地,小小貓皺眉長嘆一口氣。

  唯一一個興高采烈就是剛剛踹翻一眾黑衣殺手的白玉堂,挑起桃眸向客棧處一望,勾起一個興致笑意。

  眾人目光不禁也順著白玉堂方向望去。

  只見一道筆直松影一閃出現在門外濃濃夜色中,屋內耀目燈光下,僅能看清此人一襲藍衫猶如碧色天空。

  下一瞬,就覺眼前輕風一閃,那人居然在瞬間就到了客棧中央,站到了金虔面前。

  素藍長衫,月白腰帶,身姿筆直如松柏,青絲輕動舞夜風,暖暖燈火之下,玉顏溫潤,謙謙俊逸,一雙眼眸若隱漫天星河,璀璨流光,當真是君子皎皎,皓月昭昭。

  「啊啊啊!」

  「是展大人!」

  「展大人!」

  劈裡啪啦咚咚咚……

  三樓女性相親團暈倒三成,還有三成在噴鼻血。

  尖叫聲中,金虔「咕咚」嚥了一口口水,望向懷中的小小貓。

  小小貓立即心領神會,雙手一伸,甜甜叫了一句︰「爹地~~」

  展昭展顏一笑,伸手接過小小貓抱在懷中,目光卻是片刻也未曾從金虔身上移開︰「金護衛,這幾日玩得可還高興?」

  這一聲「金護衛」不打緊,聽得在場所有人都齊齊打了個寒顫。

  「聽到了嗎?」

  「聽到了!」

  「展大人說的是金護衛吧?!」

  「廢話,老子耳朵又不聾!」

  「展大人叫金護衛的話……」

  「就意味著……」

  「風緊!扯呼啊!」

  「扯個屁啊!」

  「我們都中毒了,都軟在地上了!」

  「跑不了啦!」

  而某位「金護衛」的臉色已經變成了青中帶紫,紫中藏黑︰「哈哈哈,還行、還行!」

  淡定!淡定!

  一般貓兒大人稱咱金護衛的時候,怒氣值只蓄到百分之八十,只要小小貓喵兩聲,咱再告個饒……

  「喲!妹夫!」一抹白影悠然晃了過來。

  「這次你可是錯怪六妹了,六妹此時絕不是逃家遊山玩水,而是替人伸冤啊。」

  說著,白玉堂向身後一探,將一臉呆滯的雄性物種劉仁揪到了展昭面前。

  展昭眉頭一蹙,掃了一眼劉仁,又將目光移向白玉堂︰「此人是誰?」

  白玉堂嘿嘿一笑,「這位仁兄路上被殺手追殺,幸得六妹拔刀相助,不僅救了這位仁兄,還一路護送至此,聽說還要護送回開封府呢!」

  說這些話的時候,白玉堂一雙桃花眼慢慢轉向了劉仁。

  本來被如此絕色之人盯著,劉仁還覺得心跳有些加速,可沒一會兒,就覺得不對勁兒……

  這一雙桃花眼怎麼好似要在自己身上戳兩個窟窿出來啊?!

  滿頭冷汗的劉仁立即將求救目光移向了的某位「金女俠」。

  不料,不看還好,這一看,劉仁就覺一陣詭異寒風驟起,霎時間,整個人猶遁冰潭,全身上下立時就僵了。

  「拔刀相助?」展昭微微眯眼。

  「是啊,六妹英勇無敵,堪稱英雄救美呢!」白玉堂添油加醋。

  金虔倒退一步。

  「一路護送?」展昭逼近一步。

  「是啊,聽說六妹和此人同騎一匹坐騎,可稱得上是貼身護送呢!」白玉堂一旁火上加油。

  金虔豁然瞪向白玉堂︰死耗子,你莫要落井下石!

  白玉堂挑眉回望︰五哥我最近閒的無聊!

  「果然是忠肝義膽,英雄過人啊——金兄!」

  蝕骨颶風隨著最後兩個字呼嘯盤旋而起,狂掃整間客棧。

  霎時間,哀鴻遍野,慘絕人寰。

  「媽呀!」

  「娘啊!」

  「爹啊!」

  「妹啊!」

  狂風之中,白玉堂一臉賊笑從展昭懷中接過一臉無奈的小小貓,朝風暴中心的某隻一揮手,薄唇擺出嘴型︰

  六妹,保重!

  而金虔,早已無暇顧及某隻落井下石的耗子,看著眼前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且染上絲絲魅色的清俊容顏,整個人都思密達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貓兒喊咱「金兄」——

  那就意味著,怒氣值max啊啊啊!

  上次是幾天沒下床?三天?還是五天?

  一隻手臂勾起自己細腰,灼熱呼吸合著魅色草香纏綿全身︰「這次是七日。」

  「No!!」

  金虔慘叫聲隨著寒凜旋風在客棧中一閃消失。

  留客棧內一幫鼻涕掉到胸口的眾英雄豪傑立時齊齊長鬆了一口氣。

  「走、走了?」

  「展大人走了?!」

  「天哪,劫後餘生啊!」

  「地啊,蒼天有眼啊!」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堂上軟軟趴地的一眾英雄豪傑喜極而泣。

  「五弟!五弟!趕緊給咱們幾個送幾個萬事大吉丸上來啊!」

  高台上,丁兆蕙一邊瑟瑟發抖,一邊朝著白玉堂招呼。

  身側智化、丁兆蘭、雨墨、裴慕文一邊打著噴嚏一邊一臉期待望著白玉堂。

  「想要萬事大吉丸解毒?」白玉堂望向幾人。

  六人齊齊點頭。

  「你們也想要?」白玉堂又掃向堂內。

  眾英雄點頭如蒜。

  「小小貓!」白玉堂看向懷中的小小貓,挑眉一笑。

  小小貓輕嘆一口氣,從白玉堂身上滑下,登登登跑到高台之後拖出一個大包袱,手一轉,將堪比自己身高的包袱扔到了高台上。

  白玉堂隨之一躍而上,悠閒尋了個位置盤膝一坐,看著小小貓解開包袱,顯出裡面成堆的棕色藥丸。

  下一刻,就見小小貓擼起袖子,雙手叉腰,眯起一雙大眼楮,深吸一口氣,提聲高喝︰

  「醫仙毒聖關門弟子金虔獨家秘製,純手工熬製,純天然無污染,只需一顆,無論是苗疆蠱毒還是奪命劇毒瞬間藥到毒除,所謂有毒解毒沒毒養身!今天是年底促銷折扣價,一粒只要九兩八!九兩八,萬事大吉帶回家!」

  這一喊,堂上立時炸了窩。

  「什麼?」

  「九兩八?」

  「原來不是只買五兩嗎?」

  「這是勒索!」

  「這是詐騙!」

  「是啊,小小貓,咱們幾個叔叔伯伯都是自家人,能不能打個折啊?」丁兆蕙代表一眾江湖大咖呼籲。

  「這個……」小小貓有些為難,「這是娘親定的價,展某不能改啊。」

  「廢話少說!」坐鎮後方白玉堂高挑劍眉,桃眸迸出冷冷寒光,「到底買不買?」

  癱軟在地的眾人頓時淚奔︰

  「買買買!」

  *

  數日後,東京汴梁,開封府花廳之內。

  包大人一臉沉重看完手中的賬冊,將目光移向旁側的公孫先生和顏查散。

  二人同時朝著包大人微一頷首。

  包大人暗吸一口氣,望向坐在對面一臉拘謹的劉仁︰「劉仁,你冒死將此件物證帶給本府,實在功不可沒,本府替天下百姓多謝了!」

  說著,包大人竟是和公孫先生、顏查散同時起身,向劉仁深深一揖。

  「包大人!顏大人、公孫先生!使不得使不得!」劉仁驚得一蹦三尺高,忙向三人回禮,「折煞劉仁了!」

  「不、此一禮,你受得。」顏查散向劉仁輕笑道。

  劉仁起身,一臉靦腆看向對面三位︰「劉仁不過是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書生,能平安將此賬冊帶來開封府,多虧了金女俠……不,劉某應該稱她為金護衛……開封府的金護衛……」

  說到這,劉仁神色不由黯淡了下來。

  包大人眼角一跳,轉眼望向公孫先生和顏查散,公孫先生眨眼,顏查散扶額,包大人頓時瞭然,一張威嚴黑臉上湧上牙疼之色。

  「那個……」劉仁突然抬頭,「學生想去謝謝金護衛。」

  「啊、這個……」包大人利目旁移。

  顏查散垂頭飲茶。

  公孫先生儒雅一笑︰「也好,護衛府也不遠,金護衛此時應該就在府中。」

  「多謝公孫先生。」劉仁雙目一亮,向三人一抱拳,便匆匆告辭離去。

  包大人和顏查散同時瞪向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拈鬚︰「聽說白護衛適才去護衛府尋展護衛練功了……」

  包大人︰「……」

  顏查散︰「咳——」

  *

  「這偌大一個護衛府為何無一人把守?」劉仁一路暢通穿過護衛府大門,一臉納悶。

  「因為這護衛府的女主人是個鐵公雞,寧願自己打掃庭院,也不願雇一個家僕。」一道清朗嗓音突然冒了出來。

  劉仁一驚,順聲望去,但見一抹白衣輕蕩在一棵蒼天大樹枝葉間,如初雪無瑕。

  「見、見過白大人。」劉仁忙抱拳施禮。

  那雪色衣袂一閃,白靴無聲落地,如畫眉目湊到劉仁面前︰「小子,你來著作甚?」

  絕色容顏豁然逼近,頓時將劉仁逼了一個大紅臉,忙匆匆後退數步,才穩住身形道︰「劉、劉某是特來向金護衛道謝的。」

  「道謝啊……」白玉堂繞著劉仁轉了一圈,摸著下巴,桃眸一轉,輕笑一聲,「那五爺我帶你去如何?」

  「多、多謝白大人!」劉仁一臉受寵若驚。

  白玉堂轉身,帶著劉仁向後院進發,一路還附帶解說詞。

  「這護衛府佈局精妙,格調高雅,乃是天子御賜府邸。」

  「御賜?」

  「你不知道?御前三品帶刀護衛展昭和大宋第一女護衛金虔是皇上賜婚的!」

  「原、原來如此……」

  「看到那邊那假山了嗎?那是五爺我送給六妹的,是太湖巨石,花了五爺我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

  「一千兩不過是小錢,比起六妹花園裡的價值連城的奇花異草,簡直不值一提!」

  「價值連城……」

  「看到那邊的練武場了嗎?那裡面的寶劍寶刀都是天下無雙的寶器,隨便一個都是價值萬金!」

  「萬金……」

  「不過這也比不上妹夫每年給六妹送的禮物,每一件都是世人趨之若鶩卻無緣一觀的無價之寶啊……」白玉堂停住腳步,一臉感慨,「展昭對金虔,那是情比金堅,金虔對展昭,那是至死不渝——」

  劉仁慢慢抬起蒼白臉孔,望向白玉堂。

  白玉堂轉頭向劉仁一笑,霎時間,風華絕代,手指向前一指,雪色衣袂隨著清風微微揚起,猶如一縷晨霧,冉冉散在風中。

  劉仁定眼望去,但見碧藍蒼穹之下,後花園池塘中心涼亭之中,金虔一身清雅女裝,懷中抱著肉肉面頰的小小貓,雙雙坐在石桌旁,一臉認真望著石桌之上;而展昭,一身藍衣輝映蔚色天空,朗目帶笑,俊顏帶春,正在石桌上用手指寫著什麼。

  一家三口,就如一幅雋永溫馨的畫卷,令人無法插入半毫。

  「劉仁,你明白了嗎?」白玉堂清冷嗓音在耳邊響起。

  劉仁身形一震,轉目望向白玉堂。

  但見白玉堂眸光深邃如夜,清冷閃星,令人心生畏寒。

  劉仁慢慢闔眼,向涼亭方向深深抱拳一作揖︰「劉仁,在此——多謝金護衛救命之恩——」

  言罷,抬眼又看了涼亭方向一眼,扭頭疾走,越走越快,由走變跑,由跑變作狂奔,還帶著一路液體拋灑外加嚎哭之音……

  「嗚嗚嗚哇哇哇……」

  「嘖嘖,作孽啊……」白玉堂看著劉仁背影,頻頻搖頭。

  言罷,挑眉一笑,抬步走向那涼亭中的溫暖畫卷。

  「貓兒、小金子、小小貓,又在寫信啊?」

  那雋永畫卷被這聲音一擾,立時換了畫風。

  「五叔叔!」小小貓一個猛子扎到了白玉堂懷中。

  「五哥!」金虔呲牙咧嘴,「你快來看看,咱咋覺得展大人這信寫的怪怪的?」

  白玉堂抱著小小貓走到展昭身邊一看,不由提聲大笑︰「哈哈哈,貓兒,你這是給丈母娘寫信,又不是給包大人匯報工作,怎麼寫得如此呆板?」

  展昭面色微窘,收回手指,瞥了一眼白玉堂︰「那依六弟所見,該如何措辭?」

  「去去去,一邊兒去,這種文采風流的事兒自然還是要五爺我親自動手!」白玉堂放下小小貓,一屁股把展昭擠到一邊,探出手指一陣鐵畫銀鉤。

  展昭眉梢一跳,一把擒住了白玉堂的手腕︰「六弟,這是展某寫給岳母大人的心,怎可讓他人代筆?」

  「你說,我潤色!」白玉堂毫不示弱。

  「不妥!」展昭堅持。

  「臭貓,讓開!」

  「白兄,你莫要添亂!」

  「展昭,你想打架不成?」

  「白玉堂,是你挑釁在先!」

  「展昭!大戰三百回合!」

  「怕你不成!」

  白衣藍影不知道第幾次從涼亭中飛出,乒乒乓乓在半空你來我往打成一團。

  小小貓抬眼望了一眼戰況,搖搖頭,爬上石凳,看著桌上的「書信」,問道︰「娘親,你說外婆外公能看到娘親寫的這些信嗎?」

  金虔嘿嘿一笑,把小小貓抱在懷中,摸了摸小小的貓腦袋上軟軟的貓毛︰「咱們每年寫一封,每年都埋在不同的地方,終有一天,他們會看到的。」

  「嗯!展某也相信他們能看到!」小小貓一臉堅定,繼續一本正經看著「書信」。

  石桌上,端端正正擺著的,非紙非冊,而是一個厚過兩寸的光滑石板。石板之上,字跡深刻半寸,顯然有人運用深厚內力以指代筆而書︰

  【岳父岳母膝下︰小婿展昭攜愛妻金虔,孫兒展鑫向二老叩首……】

  而下面,則是一句與上面完全不同筆跡的龍飛鳳舞字體︰

  【在下白玉堂,是金虔結拜五哥……】

  清風起,池水漪,青柳碧絲搖搖盪起,如畫筆描繪踏空飛過的白影藍衣。

  細眼女子抱著懷中可愛奶娃,仰首觀戰,嘴角咧出開心笑意︰

  「小小貓,現在要怎麼說啊?」

  「娘親……」

  「娘親不是教過小小貓嗎?」

  「……白玉堂一招風波眼兒媚,傾國傾城,展昭一記春風無敵笑,天下無敵……」

  「麼麼,小小貓果然是娘親的乖喵喵!」

  老爸、老媽,你們放心,咱在這兒有錢賺、有美人看,還有一個後繼有人的乖小貓,咱過的很好……很好……

  *

  2015年,春節前夕,s市,燈火通明的小區內。

  一戶客廳的電視中,五官端正的主持人正在一臉激動播報最新的新聞︰

  「前日,開封市城郊出土了數塊北宋時期的石板,據考證,這些石板都是仁宗年間一位女婿至岳父岳母的家書。最神奇的是,此書的作者自稱是展昭,還稱自己的妻子名字是金虔,兒子是展鑫。」

  「開封市已經組織由數名歷史學家和考古學家組成的專家團,將對此石板進行全方位考察。據內部人士爆料,此石板很有可能是小說中的南俠展昭所寫。針對於此,專家團表示,此事尚在調查之中,恕難奉告……」

  「噗——!」電視機前的某位三料博士後噴出嘴裡的橙汁,一把揭開臉上的面膜貼,抓起身邊的電話急速按下快捷撥號鍵,一聽接通就拔高嗓門一陣高嚎︰

  「伯母!伯母!快看新聞!我終於知道我的時間機器把小金送去哪個朝代了!」

  電話筒中傳出一陣嘈雜聲音,緊接著一個中年大媽亢奮嗓音傳來︰「看到了!哈哈哈哈,誰還敢說我家金虔是剩女?我家女婿可是展昭啊展昭!老頭子,趕緊發朋友圈,挨個微信好友通知,還有微博、百度空間都發出去!讓老張老王老李他們都看看,到底誰家的女婿厲害!」

  「哈哈哈哈,我有大孫子了!展鑫,這名兒真不錯,一看就是乖閨女起的!」另一個激動不已的老漢嗓音穿過話筒 了出來。

  電話這頭的三料皮沉默半晌︰「伯母,我們是不是先要討論一下怎麼把小金帶回來?」

  「帶回來幹嘛?我家那個貪財偷懶的閨女在這邊肯定是嫁不出去的貨,如今在宋朝居然還傍上了高富帥!當然留在那邊了!」

  「伯母?!」三料眼皮瞪眼,「您想清楚了嗎?」

  「廢話,當然想清楚了!當媽的只要自家閨女過得好,她在哪兒都無所謂!我就當金虔遠嫁國外了!」

  三料聞言,不由一陣沉默,好一會兒,才揉了揉發紅的雙眼,吸著鼻子道︰「伯母,您放心,我一定會修好時間機器,然後送您二老過去探望小金。」

  「慢慢來!慢慢來!」對面聲音笑了起來,「小三你都修了十年了,再修個三五年也沒事,不急啊!」

  「我不叫小三!」三料一頭黑線,「而且我才修了八年,不是十年!」

  「啊呀,十年八年沒差了!好啦,不說了,朋友圈點讚的太多,我要去好好得瑟得瑟!——嘟——」

  三料慢慢放下手裡手機,一臉木然看向電視中還在激動討論的專家們︰

  「這石板中對北宋時期的風土人情都有涉及,對於史學專家研究北宋歷史文化具有里程碑意義。」

  「不過看石板主人寫信的口氣,這個展昭明顯是個怕老婆的。」

  「這充分說明,怕老婆是我國歷史悠久的傳統美德。」

  「石板上還有一個名為白玉堂的人的筆跡,專家表示,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小說中的五鼠之一,錦毛鼠白玉堂。」

  「白玉堂為何會出現在展昭的家書之上?」

  「這充分說明白玉堂是這個家庭中十分重要的一員。」

  「至於這個金虔就更耐人尋味,金這個姓氏由來已久,據百家姓記載……」

  「滴嘟嘟吧啦嘟!」手機又響了起來。

  「喂?伯母,是不是改主意要接小金回來?」

  「不是啦!我是說——那個小三啊,這金虔都嫁出去了,你這眼瞅都要三十了,要抓緊啊,昨天給你介紹的那個小夥子怎麼樣?如果不行,伯母這還有十幾個候選人呢!明天就給你送照片過去,你趕緊挑幾個,咱們排好時間,都見一見,寧可錯殺一百,不能錯過一個啊——嘟——」

  三料果斷掛斷了電話,按下關機鍵,然後慢慢走到陽台上,裹著睡衣迎著瑟瑟寒風,長長呼出一口熱氣,抬頭大叫︰

  「金虔,你個死丫頭,就這麼拍拍屁股跑到北宋躲清閒去了!害的我在這天天被伯母抓去相親!我三料發誓!一定要修好時間機器,把你這個死丫頭還有那個什麼展昭抓回來!」

  嘹喨嗓音穿過冬日夜空,飛向遙遠天際——

  這是一個結束,也是另一個開始……

  有人說,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有人說,待到春暖花開日,我們再相見……

  至於是真是假?

  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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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9:20 |只看該作者
寫在最後的話

  當你看到這一段話的時候,恭喜你,你已經點亮「活著從萬年大坑中爬出」的新技能點,是不是很激動呢?咩哈哈哈哈……

  那麼,在最後的最後,就讓墨墨來告訴你這個萬年大坑的前世今生吧。就愛上網

  《開封府》的誕生,其實是源自一套d版光盤……

  沒錯,你猜對了,就是台版那部最老最經典的《包青天》的d版光盤……

  話說那2006年年底的一日,天氣晴朗,白雲飄飄,當時還不叫墨墨的墨墨在閒逛碟市之時,在一堆花紅柳綠裡發現了那命中注定的一疊……嗯,是一大套《包青天》光盤。

  墨墨當時的想法是——

  包青天!

  展昭!

  男神!(啊,不,那時還不流行男神這個詞,所以應該是,帥哥!)

  於是,在無工作無收入的悲催經濟條件下,墨墨懷揣著除惡揚善宣揚正義的高尚理想,拍出了僅存的壓歲錢買下了一整套的「包青天」。

  之後的事,想必大家都猜到了。

  兩百多集的包青天足以把一個正常的花季少女刷成一個展昭的腦殘粉。

  看完包青天的墨墨意猶未盡,於是又去重溫了94版的《七俠五義》,結果,成功被唰成了一個白玉堂的腦殘粉……

  而且,那時的墨墨其實早就是一個資深的腐女(捂臉,好暴露年紀……)

  再然後,便開始網上去翻找貓鼠文,包青天同人,以及相關的一切評論、視頻等等……

  但是,悲劇發生了,在所有的存糧的都吃完之後,墨墨進入到了一個無糧可吃的悲慘境地。

  然後,墨墨就在百般無奈下,開啟了腦中小劇場模式︰

  開封府都是一幫正直的傢伙,如果混進一個貪財好色的傢伙會怎樣?

  開封府的一幫肯定很崩潰!哈哈哈哈!

  如果這個貪財好色的傢伙是個女扮男裝的貨,然後展昭男神喜歡上了這個傢伙,卻以為自己是斷袖……

  咩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我要寫出來!

  於是,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裡,墨墨一臉猥瑣笑意打開了word文檔,寫出了第一回。

  可是,寫出來沒人看也很無聊啊。

  於是,在同樣夜黑風高的夜裡,墨墨就隨手搜索了一個當時最熱的名為晉江的網站開心貼了上去。

  神奇的是,第二天,墨墨驚喜的發現,居然有人點擊,還有人留言評論,還說寫不錯。

  呦,不錯呦!

  於是打了雞血的全身亢奮墨墨就繼續開始寫第二回。

  《開封府》就在這種無人設無大綱無存稿僅憑一個腦洞的「三無」狀態下開啟了一如既往從未改變的坑爹之旅……

  這一「坑」,就是八年。

  八年,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一次抗日戰爭的全面勝利;

  意味著一個小小的腦洞成長為一個萬人巨坑;

  意味著網絡小說從毫不起眼的成長為現在的ip熱潮;

  意味著一個妙齡少女經歷工作相親成婚生子寶寶滿地跑的歷程;

  八年,意味著青春的完結,意味著另一段人生的開啟。

  八年中,說實話,墨墨是想過放棄的。

  碼字其實是一個很孤單的愛好,就像是一個人踏上漫漫旅程,或許會有人在旁邊搖旗吶喊,或許會有人在一旁加油助威,當但真正坐到電腦前碼字的時候,就只有自己……

  當開文時的熱情消耗殆盡,當寫到一半覺得自己江郎才盡,當寫到一半遇到難以踰越的碼字瓶頸……真的很想逃跑啊……

  於是,墨墨就很不厚道的逃跑了。

  沒錯,那就是陳州案小金準備疊千紙鶴讓展昭色誘冰姬的那一回……

  墨墨斷更了八個月……

  八個月中,墨墨經歷了找工作,新人入職,各種忙碌,也許在空閒時間偶爾會想一下,貌似還有個坑沒填……

  那又怎樣,無所謂啦,咩哈哈哈哈……

  但是,在八個月後,墨墨一時好奇點開了評論——

  然後驚呆了。

  停了八個月的文,居然還有人在堅持不懈的寫評催文!

  而且評論的時間居然是當天!

  這是一種什麼精神?

  這是一種持之以恆海枯石爛的精神啊!

  墨墨在震驚了許久之後,最終還是決定打開了埋土八個月的文檔,繼續坐在電腦前,開始苦逼的碼字旅程……

  這一次,墨墨沒想過放棄,一次也沒有!

  縱使結婚,縱使懷孕,縱使生娃坐月子……

  墨墨也一直記得,自己還有一個大坑要填,還有上萬的坑友們嗷嗷待哺……

  墨墨一直相信,只要有一個人看,墨墨就能繼續寫下去。

  所以,《開封府》的完結,最應該感謝的是你們,如果沒有你們的支持,如果沒有你們的堅持,如果沒有你的評論,或許,開封就會像許許多多的網文一樣,變成了一個永遠無法完結的「大坑」。

  在此,墨墨特別感謝所有的支持開封府的坑友們。

  感謝所有為墨墨建立QQ群的坑友,雖然墨墨從來不去,但是有很多很多人通過這些群相識相交,成為了好朋友,墨墨覺得,這比墨墨去群裡更有意義。(其實是墨墨忘記了加入群的那個Q的密碼啊,撲街……)

  感謝歐陽墨心吧的吧主,雖然墨墨還是懶得去,但第一天看到貼吧的時候,墨墨絕逼是激動得不行啊;

  感謝歸望閣的貓貓、所有cv大人,後期大人,雖然廣播劇果然被墨墨不幸言中坑了,但是,能聽到小金小展小白的聲音,仍舊是墨墨碼字的一大動力;

  感謝金虔吧的朋友們,是你們持之以恆的勾搭才成功將墨墨拉出來,讓墨墨知道,原來二次元的朋友真的可以延伸到三次元,也讓墨墨知道,原來比碼字作者更悲催的就是變成一隻碼字的寵物兔子……

  感謝實體出版編輯花花,實現了墨墨出版實體書的夢想;

  感謝聯繫越南出版的姜漢忠老師,您成功將這個巨坑推出中國,推向國際,感動抹淚;

  最後,感謝所有不離不棄蹲在坐在躺在睡在紮根在坑底的所有坑友們!真的,謝謝你們!謝謝!

  (抹淚,擤鼻涕中——

  好啦,下面,就讓墨墨說說開封府的三位主角吧!

  女一號︰金虔

  這個貪財好色偷懶耍滑經常讓人忘記性別的貨……嗯,好吧,她就是女主角!

  說實話,墨墨覺得,金虔這個名字就是墨墨起名的巔峰!概括了小金的人生追求和她的人生品味……

  雖然有時迷糊有時偷懶有時耍賴有時神經大條到令人咬牙切齒,但小金真的是一個善良的好孩子……

  是的,善良!小金是有一顆金子般善良心靈的女主角啊!(泥垢……

  看到小金,就像看到平凡的我們,每天的夢想無非是平平安安混吃等死,為了保護自己,用各種各樣的偽裝將自己層層武裝,可是心裡,卻永遠保持那一份——最普通卻又最珍貴的——善良。

  這就是小金,也是我們自己——平凡的主角。

  男一號︰展昭

  對展昭,墨墨只有三個詞來形容。

  男神!男神!!男神!!!

  好,說完了,下一位(被踹飛……

  哈哈哈,爬回來,對展昭,太多的讚美太多的詩詞太多的口水鼻血……那啥,墨墨就不贅述了(不是懶得寫啊,別打頭!)

  但如果讓墨墨來說,展昭最令墨墨心折的——

  是「堅持」。

  出身江湖,投身官府,被夾在兩者夾縫之間,誹謗者有之、辱罵者有之,但展昭卻因為心中那一腔熱血,因為心中那守護青天、守護百姓的夢想,無論在何時何地,無論在遇到了多大的艱難,都不曾忘記。縱使在得知心上人和好友身亡之時,他仍堅守自己守護青天的責任——

  堅持,這大約是世上最難的兩個字,這大約也是展昭最令人傾心的地方。

  隱忍堅持的正直好青年,這便是展昭,天下最好的——展昭。

  男二號+女二號︰白玉堂

  一直領雙份工資的小白鼠同志,墨墨該如何形容他呢?

  大約是墨墨寫的一個最……最性向成迷的角色吧……

  剛開始的設定是男二號,而所謂的男二號自然是要痴戀女一號,然後和男一號爭奪女一號打的驚天動地……

  結果,這小白鼠的確是常常和展昭打得驚天動地,原因卻五花八門亂七八糟,唯獨不是為了搶女一號金虔同志……

  接著,寫著寫著,這貨居然就跳出設定,去和展昭搞曖昧,然後還曖昧得驚心動魄……

  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這貨一邊和展昭曖昧,一邊還對金虔情意綿綿……卻悲催的分不清自己的心意……

  這種令人又好笑又心疼的感情是什麼鬼啊!摔!

  就在以為這貨可能會變成搶男一抱女一的詭異角色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之時,這只最囂張跋扈最霸道暴躁的小白鼠居然最終選擇了放開……

  墨墨碼字的過程中,常常有一種錯覺,筆下的人物其實活在另一個平行時空,他們只是用墨墨的手,來告訴大家,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的選擇,他們的放手……

  當白玉堂選擇放手的那一刻,墨墨知道,這就是那個平行時空中的白五爺的選擇,最瀟灑最心痛的選擇……

  開封府顏值巔峰的白五爺,是風流天下的錦毛鼠,也是最天下溫柔的白耗子。

  (什麼?想知道白五爺到底喜歡誰?還是喜歡誰更多一點?這個……墨墨真的不知道啊,麵條淚……)

  至於剩下的角色們……

  同志們,都寫出來墨墨會死的,海帶淚……

  所以,就這樣吧!

  那麼,終於到了最後。

  為了回報諸位坑友的大力支持,跳樓甩賣吐血促銷一次「開封府一日遊」旅遊項目!

  你!沒錯!就是你!是我們選中的幸運兒!

  現在就乘坐時間機器,去北宋參觀名人之旅吧!

  *

  【特別企劃——開封府一日遊】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開封府」金子牌匾。

  細眼彎彎的金虔手裡搖著小紅旗,滿眼放光看著自己。

  「歡迎歡迎!歡迎參加開封府一日遊特別企劃活動,咱是今天的導遊金虔,有啥問題都可以問咱,想參加什麼項目都可以找咱,如果想要給咱小費,咱這麼德行高尚高風亮節的導遊當然不會折您的面子,一定會收下的!」

  【……我想去開封府轉轉。沒有小費!】

  「行!沒問題!」金虔嘿嘿一樂,搖著小紅旗示意自己跟上,「小費這等小事,無傷大雅啦!」

  隨著細瘦身影走入開封府,威嚴古樸氣息撲面而來。

  前方走來四位身著校尉官府的男子,向金虔一抱拳。

  「來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方臉的是王朝,這位長臉的是馬漢,這位黑臉帶鬍子的是張龍,這個面白沒鬍子的是趙虎。」金虔上前一步,小紅旗一擺,向自己一揮手。

  【王朝馬漢、張龍趙虎,你們好!】

  王朝抱拳,馬漢頷首,張龍一拍金虔肩膀︰「金校尉,這又是來一日遊的?」

  「是啊,你們可別嚇到人家!」金虔呲牙。

  【金校尉?你不是應該升為……】

  「是啊,從六品校尉,升職沒多久。」金虔一臉得意。

  【原來是這個時間點啊……】

  「金校尉,俺們還有公務在身,先走了啊!」趙虎朝自己一笑,擺手告辭,餘下三名也紛紛告辭。

  「好!去下一站!」金虔搖起小紅旗,昂頭挺胸走在前面。

  「看到沒?那邊就是開封府的迎賓院,伸冤的訴苦的要賬的都住在那邊,住宿條件直逼三星級賓館!」

  「對面就是開封府的膳堂,伙食可好了,白菜青菜管夠吃,米飯稀粥隨便添!」

  【肉呢?】

  「嗯咳,肉嘛……初一十五還是能吃到的。」

  【……這叫伙食好?】

  「包吃包住,不能要求太高嘛!」金虔扭著眉毛回頭叫了一句。

  【……】

  「到了到了!這個就是開封府最著名的景點!開封府大堂!」金虔手裡的小紅旗搖得甚是歡快,「這裡可不得了了!鍘駙馬審烏盆狸貓換太子的主要場景都在這兒啦!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去跟龍頭鍘虎頭鍘狗頭鍘拍張照?一張只要五十元!」

  【……沒興趣。】

  「喂喂,不考慮一下?什麼造型都行的!甚至可以把腦袋伸到龍頭鍘刀下面,那可是皇親國戚才能享有的待遇啊!」

  【新旅遊法抵制不法收費項目!】

  「嘖!好、好吧……」金虔一雙細眼耷拉了下來,無精打采搖了一下小紅旗,「那走吧,下一個景點。」

  穿過大堂右側耳門,兩間院落顯在眼前。

  「這邊是開封府的後花園!裡面有公孫先生種植的名貴藥草!一顆只要一百五十元,純天然無污染絕對貨真價實!先來十顆如何?」金虔細眼灼灼瞪著自己激動道。

  【另一邊是哪裡?】

  金虔一雙粗眉變成了八字眉︰「那是夫子院……你真的不買嗎?回去給親戚朋友泡茶泡酒什麼的絕對是一出手就知有米有啊!咱可以打九折!八折!七五折!」

  【去夫子院!】

  「嘖嘖!」細瘦身形彎成了一個小駝背,一搖小紅旗,「好吧,跟咱來。」

  「看到了嗎?那邊是包大人的臥室,旁邊是書房,花廳,再旁邊是公孫先生的臥室!這邊是四大金剛的宿舍……」細眼豁然一亮,一溜煙跑到一間廂房門前,氣勢萬千一指,「這一間!這一間!這是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南俠展昭的單身宿舍!進屋拍照只需一百元,躺在床上拍照只需兩百元!怎麼樣?要不要拍一張?!」

  【展大人一起躺床上嗎?】

  「額!」金虔腳下一個不穩,險些一屁股坐地上,乾笑兩聲,「這、這個項目暫、暫時還未開發……」

  【那算了,我想去見見包大人和公孫先生。】

  「好吧……」金虔一臉惋惜看了一眼展昭的宿舍,好似下定什麼決心一般,握了握拳,帶著自己走向書房的窗戶,然後輕輕推開一道窗縫,向自己使勁兒搖起小紅旗,悄聲道,「過來……」

  【……為什麼要偷偷摸摸的?】

  金虔一指窗縫,壓低嗓音︰「這一日遊項目包大人還沒審批呢!」

  【……】

  從窗縫向屋內望去。

  書卷告疊的書房內,包大人黑面威嚴,直直坐在書案之後,一臉凝重看著手上的案卷。

  旁側書案之後,公孫先生面白如粉,手中毛筆筆走龍蛇,突然,筆尖一頓,鳳眸抬起向自己一望。

  【!!】

  「媽呀,被發現了!趕緊撤!」金虔手疾眼快關上窗扇,拽著自己的胳膊一陣狂奔逃出夫子院。

  【難道這一日遊的項目公孫先生也不知道?】

  「咳咳,那個……公孫先生自然是知道的,不過……」金虔扶住胸口,喘了兩口氣,「你這一單是咱私自接的,若是讓公孫先生知道,就要抽走七成利潤啊!」

  【……小金啊,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哈哈哈,我就說小金子今天神神秘秘的,肯定是要做壞事!」朗朗笑聲從屋頂傳來,「怎麼樣,貓兒,讓五爺我說對了吧!」

  一紅一白兩道人影從屋頂翩翩飄下,無聲落地。

  金虔整張臉都垮了下來,一副苦逼表情向二人抱拳︰「展大人,白五爺……」

  「小金子啊小金子!你真是鑽到錢眼裡去了!」

  一襲白衣的俊美青年用玉骨扇柄輕輕敲著金虔的腦門。

  身側紅衣青年抬手擋開扇柄,眉頭微蹙望著金虔︰「金校尉,此事怎可隱瞞不報?」

  「嘿嘿,這個……」金虔撓腦袋一陣乾笑,突然目光一轉,拽住自己胳膊將自己拉到了旁邊,「來來來,咱給您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展大人,這位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錦毛鼠白玉堂白五爺!」

  【展、展大人……白、白五爺……】

  展昭黑眸望過來,輕輕一笑,抱拳︰「展昭有禮了。」

  「誒?你怎麼眼圈紅了?」白玉堂一臉好奇彎下腰,桃花眼眸湊了過來。

  「白兄,不可唐突!」展昭一把將白玉堂拽了回去,一臉歉意道,「閣下莫怪,白兄性格灑脫,若有得罪……」

  【不會……不會……】

  「誒?怎麼哭了?」白玉堂桃花眼圓瞪一瞬,立時狠狠瞪向身邊的紅衣青年,「看!臭貓!都是你!把人家弄哭了!」

  展昭筆直身形頓時僵住,手足無措望著這邊,一張俊逸面容微微泛出紅光︰「展某……不、不是有意……」

  淚水霎時不受抑制湧了出來,將眼前的三道人影都沖得模糊一片。

  「啊啊啊,展大人,您害死屬下了啊!」

  「展某……展某……」

  「臭貓,你闖禍了!」

  「白兄,展某並無意如此……」

  【不是的……】

  抬手抹去眼邊液體,深吸一口氣。

  【我是特來謝謝你們的!】

  「謝謝?」三人轉頭,一臉驚奇。

  【是的,謝謝你們。】

  暖暖清風吹過樹梢,枝頭桃花粉瓣遙遙飛落,飛揚空中,猶如花雨悠揚,掃過紅白灰三色衣袂。

  雪色衣袂如仙子羽衣,飄飄飛起,白玉堂輕輕勾起嘴角,桃花眼眸中秋水盈盈︰「還是笑起來好看……」

  紅衣颯風,巨闕劍鞘輕響,展昭黑眸清澈如水,微微一笑,春風化雨︰「展某才要多謝閣下!」

  「啊呀!別謝來謝去的浪費時間啦!」灰色衣袂輕揚如飛鳥輕靈,金虔細眼眯眯,笑容燦爛,「以後只要你願意,隨時可以來啊!咱給你打八五折!不,打八折!」

  【好。】

  流螢光柱慢慢環繞周身,眼前三人身形猶如被染上了星辰之色,絕美如畫。

  【時間到了,我該走了。】

  「別哭了,眼楮腫了可就不美了。」雪衣青年倜儻一笑。

  【好。】

  「保重。」紅衣護衛笑如春風。

  【……保重。】

  「以後常來玩啊。」細眼校尉使勁兒搖著小紅旗,「再見啦!」

  【再見……】

  金光乍起,眼前三人影像漸漸淡化,化作漫天繁星,流入銀河。

  再見……白五爺……

  再見……展大人……

  再見……小金……

  再見……

  開封府……

  再見……

  這次是真的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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