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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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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 23:56: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結果

    雖然夏宅離羅府並沒有多遠,為了快去快回,兩人還是決定坐馬車。岑子曼的馬車太顯眼,叫人駕車過來鐵定會被羅府人發現,兩人乾脆就攔了一輛載客的馬車,直奔夏家而去。

    舒氏見女兒剛去羅府沒多久,就帶了岑子曼回來,甚是詫異,夏衿也沒多作解釋,只說岑子曼裙子髒了,過來換衣服。

    夏衿為了遮掩自己隨身帶著各種成藥的行徑,進了夏府後,將岑子曼送給她的那堆衣服翻出來,給她換上,自己則進了裡屋,找出一個小瓷瓶,出來遞到岑子曼面前,道:“李玉媛下的就是普通泄藥,而且她當時過於緊張,只用指甲挑了一點下在茶裡。你又沒把那杯茶喝完,即便不吃藥,最多肚子疼一會兒就沒事了。你自己決定吃不吃藥吧。”

    “吃!我可不願意肚子疼。”岑子曼一把將瓷瓶搶過來,將裡面的小藥丸倒出來,抬眼問道,“吃幾粒?”

    “一粒即可。”

    岑子曼就著菖蒲遞過來的水,將一粒藥服下。

    吃完藥,她扯了扯身上剛換上的衣服,問夏衿:“給你的衣服怎麼不改來穿?”

    她雖跟夏衿差不多大,但營養好,發育得早,比夏衿高桃豐滿一些。夏衿要穿她給的衣服,就得改尺寸。可夏衿翻出來的這堆衣服,全還是原裝,什麼都沒動過,顯然是夏衿沒打算穿。

    “料子太好了,我都沒有什麼場合要穿這樣的衣服。”夏衿道,“再說,我現在個子長得很快,半年後沒准就能穿得合了。這尺寸根本不用改。”

    岑子曼一揚手:“回去我叫人再給你拿幾塊料子過來,你叫你娘給你做了穿。好衣服就要趁早穿,哪能壓在櫃子底下讓它發黴的。”

    夏衿知道要是推辭,岑子曼准不高興,只得道了謝。

    果然,見夏衿性子爽快,岑子曼十分高興。兩人喝了一杯茶。這才又乘馬車回了羅府。

    進羅府角門時。那守門人還暈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我說,你的手到底要多重啊,打得人這時候都沒醒。”夏衿真是無語了。

    岑子曼“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手勁稍過了一點。”說著又張眸看向夏衿,“你有辦法讓他醒來吧?總躺在這裡,不是個事。”

    你也知道不是個事啊?夏衿暗地裡翻了個白眼,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布包,裡面是十幾枚長短不一的銀針。

    夏衿挑出一根銀針。一針下去,那人呻吟一聲,緩緩睜開了眼。

    岑子曼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子,沉著臉。半眯著眼睛,低聲問道:“你認得我是誰嗎?”

    “你、你是宣平候府的岑姑娘。”沒想到那人倒是知道岑子曼。

    “你認識我,這話就好說了。”岑子曼道。“剛才我們出去,並且打暈你這事。半個時辰之內不許說出去,知道了吧?你要做不到,我回去的時候就向羅夫人討要你,至於討要過後怎麼處置,就不好說了。我想她必不會為了你這麼個下人拒絕我的。”

    “不說不說,小人一字都不往外說。”那個被岑子曼這一嚇,連連作保證。

    “是半個時辰內不許說!”岑子曼眼睛一瞪。

    “是是,小人半個時辰絕對不說。到半個時辰之後,小人再悄悄將這事告訴我家夫人。”那人也是個靈醒之人,一聽就明白了岑子曼的言外之意。

    岑子曼這才滿意地將他放開,拍了拍手,施施然往羅府裡走去。

    夏衿搖了搖頭。

    她沒想到這岑子曼比她還要暴力。在岑子曼面前,她就是個斯文的大家閨秀。

    兩人穿過一條巷子,剛剛踏進花園,就看到宣平候府那個姓唐的婆子站在那裡。

    “唐嬤嬤,你這是在等我嗎?”岑子曼一看到她就歡快地跑了過去。

    唐嬤嬤其實年紀也不大,也就四十多歲的樣子。往時一說話都笑眯眯的,為人很是和善。

    但這次,她臉上的表情卻極嚴肅。看到岑子曼朝她跑過去,她並沒有理岑子曼,而是走到夏衿面前,深深給她行了一禮,道:“老夫人讓奴婢給姑娘道謝,謝謝你救了我家姑娘。老夫人說,姑娘對岑家的恩情她會記在心裡的。”

    “唐嬤嬤,出了什麼事了?”岑子曼被她這架式嚇了一跳,斂了笑容急問道。

    夏衿心裡也肅然。

    羅府剛才定然發生了大事,否則宣平候老夫人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唐嬤嬤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似乎不知如何開口。

    岑子曼是個急性子,一刻等不得,搖著唐嬤嬤的手臂發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倒是快說呀。”

    “好吧。”唐嬤嬤道,“即便奴婢不說,兩位姑娘總會知道的。”她清了一下嗓子,“剛才大家逛園子的時候,在園子後面的一間屋子裡發現羅大公子和李二姑娘衣冠不整。羅大人和李大人都氣得不輕,決定給他們馬上訂親,擇日完婚。”

    岑子曼和夏衿被這消息雷得外焦裡嫩。

    “李二姑娘,是李玉媛?”夏衿問道。

    唐嬤嬤點點頭:“正是。”

    “可是……可是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岑子曼猶覺得不可思議。

    “據說,他們都中了春藥。”唐嬤嬤道。

    “春藥?”岑子曼聲音都提高了幾分,“天哪,誰這麼下作,竟然有這種下三濫的東西!”

    唐嬤嬤的眼睛半眯了起來:“除了他們,還有一個人中了春藥的,不過被人發現了,及時解了藥。”她看著岑子曼,一字一句,“那人是朱姑娘。”

    “她怎麼……”岑子曼正要感慨,可話說到一半,她忽然就失了聲,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想到了什麼。

    她轉頭看看夏衿,再看看唐嬤嬤,結結巴巴地道:“你是說,她是喝了我那杯茶才、才……”她驚駭得話都說不下去。

    唐嬤嬤重重地點了點頭。

    “……”

    岑子曼瞪著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

    夏衿倒沒什麼意外。章姨娘和羅宇算計岑子曼,是她已猜到的事,想來端給岑子曼那杯茶裡,就已被人下了春藥,只不知怎麼回事,又被人換給了朱心蘭,岑子曼反而喝了李玉媛下的泄藥。

    那給岑子曼和朱心蘭換茶杯的幕後指使人是誰?給朱心蘭下泄藥的李玉媛,為什麼又中了春藥?

    “查出是誰給岑姑娘和朱姑娘換茶杯的了嗎?李玉媛的藥,又是誰下的?”她問唐嬤嬤。

    唐嬤嬤搖搖頭:“發生了這樣的醜事,哪還有人顧得上查這個?現在羅家和李家只顧著收拾爛攤子,其他人都帶著兒女回家去了。蘇公子也被老夫人趕回去了,只有老夫人還在羅府裡等著你們回來。”

    她抬起頭來望著兩人:“老夫人說,你們回來也別進去了,直接到車上等著,待奴婢去稟了她之後出來一起走。”

    “哦,好。”岑子曼仍是有些呆呆的,顯然被這事嚇得不輕。

    唐嬤嬤不放心,將岑子曼和夏衿送了出去,直到看見她們在車上坐定,這才轉身進了羅府,去稟報宣平候老夫人。

    “你說,這事會是誰做的?”上了車,岑子曼仍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夏衿搖搖頭:“這種事,沒有證據不好猜測。”

    其實在她看來,事情再明白不過了。定然是羅夫人或羅騫出手了,否則羅宇總不可能給他自己下藥,去跟李玉媛鬼混吧?羅宇可是眼高於頂、敢打岑子曼主意的,他絕不會看上出身、性格、相貌、智商都不怎麼樣的李玉媛的。

    只不知李玉媛的姐姐李玉娟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太可怕了。”岑子曼感慨道。

    看她這樣,夏衿不由得奇怪:“豪門大戶裡,這種事很常見吧?”

    “或許吧。”岑子曼的聲音悶悶的,“以前也聽人說過,不過我從沒想過這種情會發生在我身上。在京城裡,我很少跟那些名門閨秀來往的,總是跟我哥他們往軍營裡跑。”

    “那你以後,總要嫁人吧?”夏衿都不知說什麼好了。宣平候老夫人是個挺睿智的人啊,她這樣教育孫女,岑子曼以後怎麼在夫家生活呀?

    “我才不要嫁人。”岑子曼將頭靠在夏衿肩上,聲音變得更悶了。

    夏衿安撫似的摸摸她的髮鬢。

    “謝謝你,要不是你,我今天肯定被人暗算了。”岑子曼又道。

    “發現這種事,誰都會說的。”

    岑子曼搖搖頭,沉默著沒有再說話。

    沒過多久,一步腳步聲從羅府方向傳來,緊接著唐嬤嬤的聲音在車外響起:“姑娘,老夫人出來了。”

    岑子曼坐直身體,打開車窗,便看到宣平候老夫人正從一頂軟轎裡下來。

    老夫人走到車窗前,看了岑子曼一眼,見她好好的,遂放下心來,道:“走吧,一起送夏姑娘回去,咱們再回家。”

    “老夫人,不用這麼麻煩,我雇輛馬車回去就是了。”夏衿推辭道。

    她在跟著宣平候老夫人出來的岑府下人裡找了找,沒找到夏祁的身影,忙問道:“老夫人,我哥呢?”

    宣平候老夫人張著嘴還沒說話,夏衿就看到夏祁的身影出現在了羅府的大門口,跟在他身後一起出來的,是羅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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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 23:57: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這小子又來了

    宣平候老夫人指著夏祁笑道:“那不是你哥哥?”

    夏衿跟岑子曼告辭一聲,就跳下車來,一面揮手,一面朝夏祁走去:“我跟我哥回去就好了,你們不用送了。”

    夏祁顯然也知道羅府裡出的事。見妹妹活蹦亂跳地從岑家馬車上下來,滿臉笑容,一副不知愁的樣子,他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迎著夏衿走過來,又向宣平候老夫人道謝。

    宣平候老夫人揮揮手:“行了,你們既然不讓送,我也不嘮叨了。”轉頭吩咐下人去雇馬車。

    羅騫靜靜地看著夏衿和大家,臉上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而且直到夏衿跟著夏祁上車,他都沒有說一句話。

    “你沒事吧?”夏祁在車裡低聲問夏衿。

    “沒事。”夏衿搖搖頭。

    夏祁凝眸看著她,許久沒說話。

    夏衿剛剛還感慨這一世有父母,還有哥哥的疼愛,關鍵時刻哥哥心裡能惦記著她,感覺真好。可見夏祁這樣看她,她渾身不自在起來,摸著臉笑問道:“怎麼這樣看我?我臉上有花嗎?”

    夏祁沒有說話,只把臉轉了過去,面對車前。過了一會兒,他又將臉轉了過來,輕聲道:“羅三公子托我給你帶了一句話。”

    夏衿心裡一跳:“什麼話?”倒不是她不淡定,實在是夏祁這個樣子讓她心裡毛毛的。

    夏祁凝望著夏衿的眼睛,緩緩道:“他讓我跟你說:他說過的,一切都交給他。”

    夏衿一愣,半晌沒反應過來羅騫話裡是什麼意思。

    他是對她說過,讓她不用操心。羅宇的事,交給他處理。但他特意托夏祁將這話帶給她,她覺得他指的不光是羅宇,還有她的事。他這話的話外音,她還是能聽懂的,含有“一切風雨老交給我,我替你遮擋”的意思。

    可今天的事。跟她有什麼關係嗎?

    “你們剛才在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問道,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把你看到的聽到的仔仔細細說給我聽。”

    夏祁正要張口。夏衿忽然記起馬車前面坐著的車夫不是夏家的魯良,趕緊止住夏祁道:“這不是說話的地方,一會兒回家再說。”

    夏祁看看很快就到家了,便閉了嘴。

    舒氏見夏衿剛剛才跟岑子曼出去。轉眼就又回家來了,很是詫異:“怎的又回來了?”

    “那邊宴會散了。”夏衿道。

    舒氏一愣:“就散了?不是說要吃晚飯嗎?”

    “我猜錯了。人家這種宴會不吃晚飯的。”夏衿不願意讓舒氏知道這些事情。她擔心舒氏知道了,覺得官宦人家太亂,不讓她跟岑子曼、羅騫等人來往了。

    舒氏不光沒參加過宴會,連聽都沒聽說過官宦人家的宴會是什麼樣的。聽夏衿這麼說。便信以為真,道:“我叫廚房多備些菜。”說著起身去了廚房。

    夏衿將下人們都打發了出去,這才對夏祁道:“你可以說了。”

    夏祁仔細回憶了一下。道:“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在的。羅家三兄弟表現得還挺和睦的,林公子讓羅騫喝酒,羅宇還說三弟身體不好,代他喝了一小杯,羅宸也笑著低聲跟羅騫說了幾句話。

    等我們玩投壺遊戲的時候,羅宇就不知道去了哪兒;羅騫跟我們玩了一輪,也悄沒聲息的不見了蹤影;三兄弟裡羅宸的性子最內向,這兩次在一起玩他都不大跟人說話,總跟朱知府家的大公子朱友成在一起。我們投壺時他們就在旁邊喝酒,後來我回頭看時,發現他和朱友成也不見了。”

    夏衿眉頭一皺,在腦子裡搜索著她腦子裡的資料:“朱友成,朱心蘭的哥哥,那個曾在大街上調戲女人的紈絝?”

    夏祁點點頭:“對的,就是他。”

    為了避免無意中得罪人,上次兄妹倆參加了宣平候府宴之前,就通過各種管道把臨江城官宦家的子弟瞭解了一遍。

    這些人家中,朱知府家的孩子最不成器。朱大公子朱友成,色心極重又不知遮掩。兩年前他曾在街上調戲一個已婚的美貌婦人,害得人家差點撞牆而死。對方丈夫上衙門向朱知府狀告他兒子,在臨江城裡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夏衿的眼眸變冷,她隱隱猜到了羅宇的打算。

    羅宇算計夏家兩次都失敗,這是要借著羅府宴,再算計夏家一次了。朱友成,一個好色之徒,用他來調戲猥褻她這個無身份無地位的平民女子,再合適不過了。到時候朱友成隻裝作喝醉了酒,再承擔起納她為妾的責任,就沒人指責他什麼;但她除了進朱府成為朱友成的小妾,別無第二條路可走。

    而她成了朱府小妾,即便以後夏祁在科舉路上走得再遠,當再大的官,夏家都抬不起頭來。

    羅宇,好歹毒的心思!只讓他娶個李玉媛,真是太便宜他了。

    她面無表情地道:“後來怎樣,你接著說。”

    夏祁敏銳地感覺到妹妹身上氣壓忽然變低,但極少接觸黑暗面的他,根本沒有把夏衿與羅府裡發生的事聯繫起來,所以不明白夏衿為什麼忽然就生了氣。

    這種時候的夏衿是不能惹的,他一句話不敢問,凝了凝神,繼續道:“他們離開一頓飯功夫後,就有白通判家的下人過來,說白大人身體不適要回家,讓白公子伺候著一塊回去;緊接著林雲家也派人來叫他了。林雲本想叫我一起走的,宣平候老夫人卻派了人來,讓我去見她。待我進了前廳,廳堂裡就只有宣平候老夫人一個人在那裡。我問她你去哪裡了,她說你跟岑姑娘回家換衣服了,讓我不要擔心,又吩咐我在一旁坐著,哪兒都不要去。

    後來羅夫人進來了,跟宣平候老夫人到偏廳裡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出來時宣平候老夫人一臉的盛怒,羅夫人則連連致歉。半盞茶後羅騫也來了,說你們已回來了,在外面馬車上等著。於是我就跟著他們一起到門口見了你們。”

    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夏衿站起來叮嚀道:“這件事你別跟爹娘說,免得他們擔心。”

    夏祁點了點頭。

    夏衿不是肯吃啞巴虧的個性,即便因為她的謹慎,羅宇並沒有算計到她,羅宇的這番舉動還是徹底惹惱了她。但這一切畢竟是她的猜測,報復羅宇之前,她還得去好好調查證實一番。

    這天吃過晚飯,等到天完全黑下來,夏祁便換了夜行服,躍上了牆頭。

    “嚇……”看到一個人坐在她家前廳的屋頂上,她差點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那人正是蘇慕閑。

    她頓時氣沒打一處來,走過去用腳踢了他一下。

    蘇慕閑不知在想些什麼,正想得入神呢。被她這一踢,差點喊出聲來。

    夏衿連忙用手捂住他的嘴,低聲咬牙切齒地道:“你敢喊出聲,我就把你扔下去。”

    “唔唔……”蘇慕閑拼命搖頭。

    夏衿這才將他放開,也不搭理他,逕自轉身朝遠處跑去,直到跑到上次說話的地方,才停了下來,轉過身問蘇慕閑:“我說,你整天呆在我家屋頂幹什麼?你是偷窺狂嗎?”

    “不是,我沒有。”蘇慕閑的臉漲得通紅,“我就上次和今晚來了,以前都沒來過。而且我都是特意到前廳屋頂等你的,後院從沒去過的。”

    夏衿也知道蘇慕閑說的是實話。

    他要是到了後院的屋頂,她絕不可能沒有察覺。

    不過她仍沒給蘇慕閑好臉色,皺眉問道:“你又來找我幹嘛?”

    “我……”蘇慕閑說了一個字,就頓住了,紅著臉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不說,我可走了。”夏衿看不得他這個樣兒。

    “哎,別走,我說我說。”蘇慕閑一把拉住夏衿。

    夏衿看向他的手:“放手。”

    蘇慕閑這一次卻沒有放手,反正把她的胳膊抓得更緊了:“我要娶你。”

    “我說你沒病吧?這問題我已跟你說了兩次了,你怎麼就說不通呢?下次來,你能不能換個臺詞?”夏衿快要暴走了。

    “今天在羅府,羅大公子只是摟了李姑娘一下,大家就逼著兩人成親。”蘇慕閑的臉雖然很紅,但話卻說得順溜起來,“咱們、咱們都那樣了,你不嫁給我,還能嫁誰去?”

    夏衿倒是冷靜下來,忽略了他後面的那幾句話,問道:“今天的事,你知道?”

    蘇慕閑點點頭:“我耳尖,他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這叫得來全不費功夫,夏衿出來正是去打聽這件事的。既然蘇慕閑知道,她就不用費事了。

    她拍拍蘇慕閑的肩膀:“你把手放開,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你把今天的事好好跟我說說。”

    見夏衿沒有逃跑的意思,蘇慕閑聽話地放了手,跟著夏衿到路邊坐下來。

    “說吧,把你知道的都說一遍。”夏衿道。

    蘇慕閑跟夏衿兩人,雖出身不同,各自懷有秘密,一個單純一個心思重,但兩人卻是最相似的一類人,那就是完全不受世俗禮教的束縛,屬於那種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直奔主題的人。

    所以兩人相處,完全沒有繁文縟節,說話直截了當,極為坦誠。

    蘇慕閑都沒把夏衿當女子,沒考慮過哪些話該說給她聽,哪些話不該說,一五一十地把他知道的事情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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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土匪一般的手段

    不過聽蘇慕閑把他知道的事說了一遍,夏衿就失望了。蘇慕閑知道的並不比夏祁的多多少,他只是在羅宇跟李玉媛的事情上,知道得更詳細而已。

    末了,蘇慕閑還將話題給繞了回來:“你看,就這樣,大家都認為羅大公子得娶了李姑娘,才能保全李姑娘的名聲。咱們……反正我必須得娶你。”

    夏衿以前覺得這小子單純乾淨得很可愛,可現在卻極頭痛。

    不過她這次沒有敷衍蘇慕閑,問道:“你應該知道,娶妻不是自己想娶就娶的,必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你要娶我,你父母能同意?”

    蘇慕閑點了點頭:“我上次回京城,跟我爹說了這件事,他同意了的。”他從懷裡掏出一隻金絲楠木制而成的木盒,“這是我爹給我的,說是給你的聘禮。”

    他將木盒打開,遞到夏衿面前。夏衿定睛一看,裡面躺著一隻金鑲玉的步搖,看樣子,比上次宣平候老夫人拿出來的還要貴重精美。

    “……”夏衿無語了。

    她以為蘇慕閑做事無厘頭,是因為從小在寺廟裡長大,不諳世事的緣故。現在才知道,原來這東西根本就是遺傳的。那位武安候爺,做起事情來比蘇慕閑還要隨心所欲。

    這條路走不通,她只得從另一方面入手:“上次你被追殺,是怎麼回事,你查清楚了嗎?”

    蘇慕閑點點頭,神情有些黯然:“我問過我爹了,是我弟弟派人做的。他派人追殺我的事被我爹發現了,才不得不將那些人召回,讓我逃過一劫。”

    “你弟弟?”夏衿大吃一驚。“親弟弟。”

    蘇慕閑再次點點頭。

    夏衿半晌說不出話來。

    前世這種兄弟鬩牆的事,她見過很多;到了這古代,她以為在這以孝治天下,尊崇仁義道德的時代,要比那金錢至上、笑貧不笑娼的社會要好一些。卻沒想到今天一天,她就聽到了兩起手足互殘的事情。

    “他是想要你的爵位?”她又問道。

    蘇慕閑驚奇地看了夏衿一眼:“你怎麼知道?”

    夏衿翻了個白眼:“這種事,用腳趾頭都想得到。不是為爵位。無怨無仇的。還是親兄弟,他殺你幹嘛?”

    蘇慕閑默然。

    “他現在怎麼樣了?”夏衿又問。

    “被我爹打了幾十板子,我娘求情。才饒了他。現在正關在家裡呢。”

    “你們就兩兄弟,沒有別的兄弟姐妹?”

    “是。”

    “你爹身體很不好?”

    蘇慕閑望向夏衿的目光越發驚奇:“你怎麼知道?正是因為我爹身體不好,他才叫人將我從寺廟裡接回來的。”

    “明白了。”夏衿歎了口氣,同情地拍了拍蘇慕閑的肩膀。“可憐的娃,你這樣很危險啊。你弟弟定然不會放過你的。反正你死了,你爹你娘總不能把你弟弟給殺了吧?到時候他們再氣,剩了一個兒子,也不得不讓他襲爵的。你死了也只能是白死。你那狼心狗肺的弟弟。正是想通了這一點,才對你下死手的。”

    蘇慕閑臉色有些發白,不過嘴裡仍不肯承認:“不會的。我弟弟當著我爹娘的面發了誓的。絕不會再傷害我。”

    夏衿“嗤”地一笑:“這種話你也信!”

    她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對蘇慕閑道:“我現在活得好好的。可不想陪你被人追殺,時時擔心掉腦袋。所以呀,娶我的話,你千萬別再說了。咱們無怨無仇的,我還救過你性命,你總不能恩將仇報,害我也掉腦袋吧。”

    蘇慕閑站起來,認真地看著夏衿:“給我半年時間,我會把這事給處理好的。解決這件事後我再上門求親,總沒問題了吧。反正你今年才十四歲,咱們不急著成親。”

    夏衿都無力吐槽了。

    她要怎樣才能說服這個一根筋的傢夥呀!

    誠然,提親是他的事,拒絕是她的事。她完全有信心說服夏正謙和舒氏不答應這門親事。但武安候世子上門求親,還被人拒絕,這在臨江城該是多麼轟動的大事啊,到時候她不管去哪裡,都要被人指指點點。拒絕了這門親事,恐怕不會有人再敢上門提親!

    所以,她真不敢放任這傢夥不管,讓他做出難以收拾的事情來。

    “你跟我來。”夏衿丟下一句話,便朝城北奔去。

    蘇慕閑的功力也不比夏衿差多少,在夏衿的有意放慢速度下,他始終跟在夏衿身後十幾步。兩人一前一後,終於一頓飯功夫後,夏衿在一片破舊的房屋頂上停下了腳步。

    “你到這裡來幹嘛?”蘇慕閑喘著氣,忍不住問道。

    夏衿卻沒回答。跳下屋頂站在狹窄的街道上看了看左前方那棵大榕樹的方位,然後一躍而起,跳上牆頭,進了一個小院子。站在一個窗戶前傾耳聽了聽,她一腳踹開了旁邊的木門。

    蘇慕閑好奇地跟了進去,卻從屋裡迎面飄出來一股難聞的味道。

    “誰?是誰?”聽到踹門聲,黑漆漆的屋裡響起了一個驚慌的聲音。

    “嚓”地一聲,屋裡亮起了微暗的光。緊接著,燈光漸漸亮了起來,蘇慕閑才發現夏衿手裡不知何時拿了一盞油燈。

    “你、你們是誰?”那個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蘇慕閑這才看清楚,這個房間除了一張由一塊木板兩張條凳組成的床鋪,空空蕩蕩地什麼都沒有。床上的那床破棉絮,比當初他受傷時蓋的還要破,油膩膩地早已看不出本色。棉絮下面,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他正瞪著驚慌的眼睛,看著夏衿。

    “錢不缺?”夏衿冷冷的聲音在屋裡響起。

    錢不缺看清楚夏衿和蘇慕閑雖然蒙著面,身上穿著夜行衣,但明顯不是那些追債的混混,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應聲道:“是,我是錢不缺。”繼而又疑惑道,“你們是……”

    夏衿卻沒回答他的問題,目光往他身上瞥了一眼,又問:“你這腿,是討賭債的人打的?”

    說起這事,錢不缺就憤憤然:“可不是他們打的。待老子翻了本,定要請人把他們打一頓。他們打斷我一條腿,我要他們兩條腿償還……”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啊”地一聲尖叫起來,聲音淒厲得嚇了蘇慕閑一跳,卻是夏衿不知何時將兩銀針分別紮在了他露在外面的兩隻腳指上。

    “啊,疼,疼……”錢不缺的五官都皺成了一團,聲音刺耳得快要把屋頂掀開。

    夏衿皺了皺眉,似乎是嫌錢不缺的聲音太吵,抬起腿來在錢不缺身上敲了一下,錢不缺頓時啞了聲音。但那發抖扭動的身體和變形的五官,還顯示著他正忍受著難言的痛苦。

    “你這是……”蘇慕閑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面前這人到底是怎麼得罪了夏衿,夏衿要這樣把他往死裡折騰。

    夏衿卻不理他,看到錢不缺疼得快暈過去了,將銀針拔了出來。

    錢不缺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是汗,像是從水裡被撈出來一般。

    “還想去賭不?”夏衿問道,用腳碰了一下他的身體。

    “不、不賭了……”錢不缺的嘴裡終於發出了聲音,只是聲音沙啞得讓人辨識不清他在說什麼。

    “我現在帶你去一個地方,等你腿養好了,就給我老老實實做菜。只要敢打歪主意或想逃跑,你就會嘗到這種疼痛。等你賺夠十兩銀子還了賭債,咱們再說別的。”

    想起剛才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錢不缺猛地打了個寒顫,連聲道:“不逃、不逃。”

    他腳斷了,又沒人照顧,躺在這裡也是渴死餓死。跟了夏衿,好歹有人給他做口飯吃,即便夏衿不威脅他,他也願意的。至於腿好之後怎麼樣,到時再說罷。

    夏衿似乎早有準備。她從懷裡掏出一雙手套來,將錢不缺用破棉絮一裹,伸手一提,就像拎包裹似的將他提在了手上,轉身走出了門。

    蘇慕閑早已被夏衿這土匪一般的手段驚呆了。直到夏衿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他才清醒過來,連忙拔腿追了出去。

    夏衿手裡拎著人,速度卻跟來時一樣快,而且始終保持著那個速度。一頓飯功夫後,她跟蘇慕閑又重新出現在了城東,進了岑子曼交給她的那座酒樓的院子裡。

    夏衿將錢不缺扔在小院後面的一處房間裡,戴著手套在他斷腿上摸索一陣,忽然“哚”地一聲,伴隨著錢不缺的一聲尖叫,將他的斷腿骨正好,再從袖子裡掏出一包藥來,敷在上面,用一塊木板上下固定住,再用布條好。

    做完這些,她才從懷裡掏出兩個布包著的饅頭,扔在疼得滿頭是汗的錢不缺前面:“幸虧遇上的是我,否則你這腿就廢了。”

    錢不缺此時不知該恨眼前這個人還是該感激這。他顫抖著手撿起饅頭,啞著嗓子道了聲“多謝”。

    夏衿瞥了他一眼,轉身出了房間。

    蘇慕閑正目光複雜地看著這一幕,見夏衿離開,忙跟了出去。可走到門口,他就頓住了。

    月光下,夏衿正麻利地搖著井上的軲轆,提了一桶水上來。

    她將桶從鉤子上取下,提進了房間,放到了錢不缺的床邊。

    正狼吞虎嚥啃饅頭的錢不缺看到放在自己面前的水桶,不由得一怔,抬起眼來呆呆地望著夏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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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驚嚇

    今晚是初十,天邊掛著一輪彎月,配著幾點星光。蘇慕閑跟在夏衿十幾步遠的地方,看著前面如輕鴻一般飄逸灑脫的背影,心緒複雜得難以言說。

    過了一陣,前面的身影停了下來,蘇慕閑這才訝然地發現,他們腳下踩著的是羅府的屋頂。

    “喂,你到這裡來幹什麼?”蘇慕閑的心提了起來。

    不怪他多想,實在是剛才錢不缺的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夏衿卻始終漠然清冷的鏡頭總在他腦海裡重播,讓他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如今夏衿跑到羅府,不知道又要幹出什麼超過他認知的事情來。

    夏衿卻沒有理他,而是匍下身子,輕輕將腳下的瓦片抽掉,屋子裡的亮光頓時從洞裡照射出來。

    然後,夏衿低下身子,朝屋裡看去。

    蘇慕閑被她這動作激起了十二分的好奇。

    他轉頭四處看了看,發現這裡正是今天羅家三兄弟帶他們參觀過的地方,即羅大公子羅宇的起居之所。

    夏衿到這裡來,想要看什麼?

    他終於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好奇,也學著夏衿的樣子,輕輕將自己腳下的瓦片抽掉,然後矮下身朝下麵望去。

    只見屋子裡,燈光下,羅宇正來回地轉著圈,嘴裡嚷道:“……肯定是羅騫,一定是羅騫,這府裡,還有誰會這樣害我?還有誰有這樣的心計?竟然把我打暈,扔到那屋子去,給那女人下了春藥……還帶人去觀看,好歹毒,把他千刀萬剮都不為過!娘。我要他死,我要他死……”

    在他旁邊,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美貌婦人,想來便是羅宇的親娘章姨娘,她不住地安慰他:“宇哥兒,冷靜,你要冷靜……”

    “冷靜?我怎麼冷靜得下來?明日爹就要上門去議親。一個月後就要完婚。你叫我怎麼冷靜?”羅宇咆哮道,“那女人又醜陋又粗鄙,還愚蠢之極。父親還是個武將不能給我一點助力,娶這樣的女人,你叫我怎麼能冷靜?”

    章姨娘歎了口氣,揉揉眉心。臉上滿是疲憊之色:“可事情已這樣了,咱們還能有什麼辦法?咱們還是想想怎麼平息宣平候府和你爹的怒火吧。至於女人。娶進來又有什麼打緊?不滿意你再納幾個美貌小妾就是。”

    她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羅宇更是暴跳如雷,頭上青筋都出來了:“那些人的藥又不是我下的,要怪也怪不到我頭上。憑什麼宣平候府就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拉偏架也不帶這麼拉的吧?難道就因為我是小妾生的,就在受這樣的氣?我不服。”

    聽他說“小妾”兩個字,章姨娘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自家事自己最清楚。下沒下藥,母子倆都是瞎子吃餃子——心裡有數。兒子現在說這些話。一個是裝秀,希望這些話能傳到羅維韜耳裡,給自己獲得個回轉的餘地;另一個就是埋怨自己這個娘親事情沒辦好,結果沒害到羅騫,反而讓羅騫把他給害了。

    她的聲音也變冷了,神色也淡淡的:“有宣平候府的人插手,你爹已把煙蘿提走了,聽說還找了李家的大姑娘……有些事,怕是瞞不住。”

    羅宇的臉色變得一片灰敗。他頹然坐到一邊凳子上,眼裡失去了神彩。

    “你先把婚事答應下來。成了李家的女婿,宣平候老夫人和你爹對你也不會處置太過……”章姨娘仍在苦口婆心地勸著。

    蘇慕閑還待再聽,卻見那邊夏衿已直起身來,朝另一邊躍去,他以為夏衿要走,顧不得把瓦片放回去,連忙也跟上去。然而剛走了幾步,他便看到夏衿停了下來,貓在屋簷不知在幹什麼。

    蘇慕閑放輕了腳步,緩緩走到夏衿身邊,就看到有人提著燈籠走過來了,看身影是兩個小丫鬟,一個提著燈籠,一個手裡拿著託盤,託盤裡的碗碟還冒著熱氣。

    兩人漸漸近了,眼看就走過了夏衿腳底,夏衿忽然一個翻身就倒掛到了屋簷下面,緊接著聽到“咕咚”一聲,旁邊響起一聲動靜。趁兩個丫鬟轉頭去看的功夫,夏衿將手裡的東西放進了那冒熱氣的碗裡,她自己則翻身上了屋頂。

    這一連串動作,就發生在一瞬間,待蘇慕閑眨了眨眼回過神來時,兩個丫鬟已互相安慰著“沒事”“沒准是野貓”地走遠了。

    夏衿仍是沒理蘇慕閑,越過他又回到了那抽了瓦的洞口前。蘇慕閑也趕緊回去,朝下面張望。

    只見那兩個丫鬟已進了屋,端託盤地走到章姨娘面前,稟道:“姨娘,您吩咐的湯已熬好了。”

    “嗯。”章姨娘應了一聲,親手端了那碗湯,還用勺子攪了攪,遞到羅宇面前,柔聲道:“好了,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值當。晚飯你也沒吃,喝點湯吧。我一早叫人熬的,趁熱喝。”

    羅宇是個大小夥子,正是最能吃的時候。晚上賭氣沒吃飯,此時正餓著。聞到湯裡散發出來的香氣,他也頂不住了,接過湯便三下兩下喝了個底朝天。

    蘇慕閑正猜想著夏衿剛才在這碗湯裡放了什麼,就感覺頭上發疼,好像有人在扯他的頭髮,轉頭一看,卻是夏衿已站在了他的身邊。

    “走了。”夏衿微不可聞地說了一聲,見蘇慕閑爬起來,順手將他抽出來的那塊瓦又放回了原處,轉身朝外奔去。

    到了外面街上,蘇慕閑緊趕幾步,追上夏衿,忍不住問道:“你給他下了什麼藥?”

    夏衿回過頭來,輕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舉。”

    蘇慕閑愣了一愣,不明白這兩個字是什麼含義,又問:“不舉?什麼不舉?”

    夏衿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見他滿臉迷糊,真的是不明白,只得又解釋了一句:“斷子絕孫。”

    蘇慕閑終於反應過來,嘴巴不由得張成了“o”字型。

    “你、你……”他指著夏衿,不知說什麼好。

    夏衿忽然欺上前來,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冰涼的手緩緩劃過他的脖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在微弱而清冷的月光下,如同惡魔化身。

    “你要是敢把今晚看到的事情說出去,我不介意你跟羅宇一個下場。”她的聲音跟手指一樣冰冷。

    “不、不會……”蘇慕閑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往上冒。

    夏衿將他一把推開,朝夏家宅子方向直奔而去。

    蘇慕閑呆呆地站在那裡,許久,才回了宣平候府。

    第二天本是董岩跟于管家上省府買廚子的日子,然而羅府昨天才發生了那麼大的事,夏衿猜想于管家定然走不開。卻不想天剛剛濛濛亮她剛起身,魯良就來稟報,說于管家派人來知會夏衿,他們要出發了。

    夏衿連忙換了男裝帶著董方出去,便見董岩已到了,正跟于管家在離羅府不遠的地方說話。

    “于管家,如果你沒空,可以晚些時間或是另派別人去的,沒必要為了我們耽誤你的事。”她走過去道。

    于管家見夏衿過來,忙施了一禮,笑道:“沒事。我家公子說了,什麼事都沒有夏公子的事重要。”

    “……”夏衿壓下心頭怪異的感覺,抬手回了個禮,“如此,那我就不跟你們客氣了。今天一切就拜託你了。”

    轉頭她又囑咐了董岩幾句。

    眼看時辰不早了,董岩和于管家各自上了馬,帶著羅府的兩個護院,在濛濛的晨霧中飛奔而去。

    夏衿轉頭瞥了羅府的大門一眼,正要轉身,卻忽然看到一個挺拔的身影立在那裡。她與羅騫的目光在空中遙遙相撞。

    她腳下一頓,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去跟打聲招呼,就見羅騫收回了目光,轉身進了羅府。

    她摸了摸鼻樑,轉頭對董方道:“走罷,回去。”

    那一天,夏衿都沒有出門。可是到了下午,岑子曼來了,一進門就對夏衿狠狠地道:“那對母子,真是太可惡了。要不是你,我肯定要著他們的道。”

    “到底怎麼回事,查出什麼來了?”夏衿揮揮手讓菖蒲出去,一面問道。

    “你都不知道,那姓章的賤人早就跟李家的大姑娘說,要娶她作二兒媳婦。所以李大姑娘就傻乎乎地幫她,以為只是讓自己妹妹出個洋相,順便坑朱姑娘一把,結果差點背了黑鍋……”

    原來,章姨娘的計謀是借李玉娟的手給岑子曼下藥,再在半路將夏衿截住,給她派個任務將她支開,讓岑子曼與羅宇發生點什麼。結果讓夏衿和羅騫插了一手,事情完全倒了個個兒。

    “如今,打算怎麼處置他們?”夏衿最關心的是這個。

    “敢打我的主意,我祖母哪肯這麼輕易放過?”岑子曼冷哼一聲,“現在她在羅府呢,只看羅大人是個什麼態度了。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不管羅宇文章做得怎麼樣,進士他就別想了。”

    夏衿聽了挑了挑眉。

    羅家這個大公子,心氣那是高得沒話說,在科舉上自負甚高,一向將進士視為自己的囊中之物。如今前途無望,簡直比殺了他還要讓他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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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喜訊

    岑子曼在夏家呆了一會兒,等宣平候老夫人從羅府出來時,便派人把她接回去了。宣平候老夫人並沒有像上次一樣,親自到夏家來跟道謝。

    夏衿也不以為意。

    羅府裡的事,過去了就過去了,最好大家都當著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畢竟提起這事會對岑子曼等閨秀的名聲不利。而且她也不想讓夏正謙和舒氏知道此事。她相信她有什麼事求到宣平候老夫人頭上,人家肯定會幫忙。有這一點就夠了。

    那天一整天,她哪兒都沒去,直到快要到晚飯時間,估摸著董岩和于管家快回來了,她才換了男裝去了城南小院。

    進了小院,她不自覺地朝那棵棗樹下看去。以往她到小院來時,羅騫往往會坐在那棵樹下喝著茶等她。可如今,棗樹下空無一人。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她拒絕了羅騫的感情,羅騫並沒有像蘇慕閑那樣纏著她不放,她應該高興才是,為什麼心裡會空落落的呢?

    “董方,搬張桌子和凳子到這樹下來。”她叫道。

    “是。”董方叫了廚房裡做事的男僕,將桌子和凳子搬出來,又沏了一壺茶,放到桌上,便退到了廊下。

    夏衿坐在樹下,自斟自飲。

    董岩他們並沒有讓她等多久,待她喝到第二杯茶時,就聽到門外有“嗒嗒嗒”地馬蹄聲。

    董方早已在門口翹首以盼了,看到在門口下馬的人,高興地回身大叫起來:“少爺,我哥他們回來了。”

    夏衿連忙站起來,便看到董方和于管家風塵僕僕的進了大門。後面跟著八、九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顯然是把廚子的家人也一起帶了回來。

    “這是你們的新東家,快給東家磕頭行禮。”于管家開口道。

    那些人紛紛上前行禮。

    “董岩,你帶他們去安頓一下。”夏衿吩咐道,對於管家做了個“請”的姿勢,“于管家辛苦來。來。坐下喝杯茶吃些點心。”

    于管家也不推辭,跟著夏衿到棗樹下坐下來,連喝了兩杯茶。才開口道:“照著您的吩咐,買了三個廚子,連帶著他們的家人。有兩個廚子的兒子都已成年,平時能炒些小菜;他們的妻子女兒都可以在後廚做幫工。摘菜洗碗都沒問題。”

    說著他又把今天的行程和費用跟夏衿彙報了一遍。

    夏衿聽了,心裡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這些下人。可不是她想買就能買到的。這其中還托了好幾處關係,買了好些面子。羅騫花費的人情確實不小。而偏偏,這酒樓還沒他的份,他純粹是在幫她的忙。

    這種沉甸甸的人情債。可不是兩句輕飄飄的“謝謝”就能還得了的。

    送走了于管家,夏衿又跟三家廚子說了幾句話,吩咐了董岩一番。她才帶著董方回了夏家。

    “衿姐兒,你又跑哪兒去了?”一進門。舒氏就拉著她嗔怪道。

    “怎麼了?”夏衿詫異道。

    平時她都是這樣亂跑,舒氏都已習慣懶得說她了。今天怎麼責怪起她來了?

    “你邢師兄等你好久了,說有問題要請教你。趕緊去換了衣服到前廳去。”舒氏推了推夏衿。

    夏衿無奈,只得換了衣服去了前廳。

    前廳裡,邢慶生正拿著她給的資料,看得入迷。

    “師兄,聽說你有問題要問?”她進去在邢慶生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邢慶生這才發現她進來了,他臉色頓時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喏,是這個……”他指著資料上的一段道,“這個我沒怎麼看得懂。”

    夏衿接過資料看了一眼,便給他講解起來。

    邢慶生是個做事很專注的人,而且對醫學是發自內心的熱愛。以往夏衿給他說醫案時,他聽得都極為認真。

    可今天不知怎麼一回事,夏衿感覺到他明顯心不在焉,她一湊近些,他的神情就很不自然,臉上還有著可疑的紅暈。

    是不是舒氏跟他說了什麼話了?

    夏衿無奈地想。

    “……就是這樣了,你好好琢磨琢磨吧。我還有事,就先進去了。”夏衿草草將要說的說完,就將資料遞還給邢慶生,站起來準備回後院去。

    “師、師妹……”邢慶生結結巴巴地叫了一聲。

    夏衿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看著邢慶生。

    “你真的很厲害。”邢慶生抬起眼眸注視著她,稱讚了她一句。

    夏衿輕揚了一下眉毛,笑道:“謝謝。如果沒什麼事,我進去了。”

    邢慶生點了點頭:“好。”

    夏衿走出院子,望著天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一進後院,舒氏就迎了上來,關切地問:“怎麼樣?給你師兄說明白了?”

    夏衿瞥她一眼,繼續往裡走:“娘,你是不是跟師兄說什麼了?”

    “啊?說什麼?”舒氏裝傻。

    “說什麼你自己清楚。”夏衿走到門口,轉身對著舒氏,“我知道你關心我的親事。但娘,我才十四歲,而且還是個女孩子。你這樣上趕子去求人家娶我真的好麼?你就不怕掉份麼?我還不至於差到要你去求人娶我的地步吧?”

    “不、不是。”舒氏被她說急了,“我哪有上趕子求人娶你?我就是關心了一下你師兄的親事,關於你的事我可什麼都沒說。”

    夏衿一聽納悶了:“那師兄今天怎麼怪怪的?”

    “他怪怪的?”舒氏樂了,“他怎麼怪怪的了?”

    夏衿翻了一下白眼,進了屋子。

    舒氏如今事事順心,唯一要操心的就是一雙兒女的婚事了,哪裡肯放過夏衿?追進屋裡問道:“快跟娘說說,你師兄怎麼怪了?”

    夏衿其實挺享受舒氏的關心的。到這裡兩三個月,她性格裡的“冷”消散了不少。行事說話越來越像這時代這年紀的普通女孩子了。這其中,最功不可沒的就是舒氏關切的嘮叨。

    介於這一點,她決定滿足舒氏的好奇心:“他老臉紅,還偷瞄我。”

    “啊?”舒氏一愣,“哈哈”笑了起來,“那小子終於開竅了?我還以為他就打算跟醫藥過一輩子呢。”

    她坐到夏衿身邊:“我跟你說啊,你師兄……”

    “停停停!”夏衿連忙叫停。“兩年內我不想訂親。三年內不想嫁人。你要不是特別討厭我,就容我在家好好過幾年舒心日子。你是過來人你也知道,嫁了人和在家做閨女可是兩碼事。”

    這話把舒氏說得心酸起來。

    前十四年。夏衿跟她呆在夏宅裡,不是被打就是被罵,還老受堂兄堂姐的欺負,可以說沒過過一天舒心日子。現在好不容易分了家。她可捨不得把女兒早早地嫁出去。

    “可是我聽說有不少人上你師兄家提親……”她擔心地道。

    在她看來,邢慶生是哪哪都好。做女婿再適合不過了。

    夏衿一翻白眼:“沒了他我還嫁不出去了怎的?等我哥考了秀才舉人,你還怕沒好人家挑選?”

    舒氏是個沒主意的,只要夏衿給她洗腦,沒一次不成功的。這一次。她又被夏衿忽悠過去了:“這話說得好。他和他娘要是看中別人,早早跟別人訂了親,也只能是他們有眼無珠。沒有福氣。我女兒又漂亮又能幹,還怕找不著好人家?”

    夏衿一點頭。贊同道:“就是。”

    看女兒這厚臉皮的可愛的模樣,絲毫沒有女孩兒說到此事的嬌羞,舒氏“撲哧”一聲笑了,無奈地點了點夏衿的額頭:“行了,我明白你意思了。你師兄的事,我就不摻和了。這事啊,看緣份吧。”

    她正要起身出去,忽然聽到夏祁興奮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妹妹,妹妹,你在家麼?”

    “在呢,進來吧。”夏衿扯著嗓子叫道。

    門簾一響,夏祁就進來了,舉著一封信正要說話,一眼看到舒氏在屋裡,忙站穩身體叫了一聲:“娘。”

    “什麼事這麼高興?”夏衿問道。

    “是崔先生,崔先生來的信,說要收我為徒,讓我明日穿戴整齊去拜師呢。”夏祁眼裡抑制不住的興奮。

    “什麼?”夏衿“騰”地一聲站了起來,從夏祁手裡抽過那封信,“我看看。”

    信是崔先生寫來的,說夏祁聰敏好學,這段時間進步很大,欲正式收他為徒,明日正式拜師云云。

    舒氏是認得字的,就著夏衿的手看清楚了信上說的什麼,眼淚“嘩”地就流下來了:“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

    “跟爹說了嗎?”夏衿問道。她知道夏正謙最關心夏祁的學業。要是知道夏祁被崔先生正式收為門徒,他不知道會多高興。

    “沒,我一拿到信就跑到你這兒來了。”夏祁不好意思地摸著腦袋道。

    這個家對他影響最大、幫助也最大的,不是夏正謙這個老子,而是夏衿這個妹妹。能讓崔先生指導他功課也是夏衿的功勞。所以拿到信,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夏衿。

    “趕緊去。”舒氏推著夏祁往外走。

    不一會兒,得到消息的夏正謙樂呵呵地進來了,對舒氏道:“趕緊叫人去買菜,我要跟祁哥兒喝兩盅,好好慶祝一番。”

    舒氏嗔他一眼:“還要你吩咐?早叫羅嫂買去了。”

    夏正謙坐下來平息了一下心情,才疑惑道:“不是說要等祁哥兒考上秀才,崔先生才考慮收徒的事嗎?怎麼忽然就改變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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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離開

    夏正謙這麼一問,夏衿也反應過來了。

    這段時間夏祁老往崔老先生那邊跑,對他的情況瞭解得也比以前多。這位崔老先生,絕對不是簡單人物。要說羅騫求個情,能把夏祁塞到他面前,讓他指點幾天,已是難得的情面了。聽說曾有京裡的大官想讓自己兒子拜崔老先生為師,崔老先生就能一點面子不給,斷然拒絕的。

    而且,羅騫也曾透過口風,要想拜崔老先生為師,第一條件就得考上秀才。想想這要求也能理解。人家的徒弟全是舉人進士,名聲口碑都是積攢起來的。現在收你個連秀才都考不上的童生,不是砸自家招牌麼?

    可現在夏祁還沒參加科舉呢,而且聽他說近段時間也沒做什麼特別出色的事,沒理由崔老先生突發其想,忽然就改口收他為徒了。

    這裡面,肯定有什麼原因。

    她忽然心裡一突:莫非是宣平候老夫人幫著說了話?

    還真是很有可能。

    “管他什麼原因呢,只是咱們祁哥兒能拜崔先生為師就是好事。”舒氏一擺手,喜氣洋洋地揪著夏祁道,“走,娘給你挑明天穿的衣服。”

    “等等。”夏衿叫道。

    舒氏和夏祁都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看著她。

    “這雖然是好事,但我覺得吧,不宜張揚。”夏衿道,“否則就算哥哥考上了秀才,人家也定然說不是他努力的結果,而是崔老先生的面子。沒准,有人還會因為妒忌,特意在科考時給哥哥下絆子。”

    夏正謙是個沉穩的性子,聽了夏衿的話。很贊同地點了點頭道:“衿姐兒說得對。這事即便有人知道,也不應該從咱們嘴裡傳出去,否則崔先生定要說祁哥兒為人輕狂,心裡不喜。”他特意叮囑舒氏,“你別四處瞎嚷嚷。”

    舒氏本來還有心將喜訊告訴她娘家或夏家人呢,聽到這話,也冷靜下來。保證道:“我不會說。也會管好知情的下人,讓他們不要到處亂說。”

    第二天,夏正謙陪著夏祁去了崔家拜師。夏衿就呆在家裡琢磨酒樓的事。待夏祁回家,她便換了男裝,去了城南小院,開始忙碌培訓廚子的事。她要將腦子裡適合臨江口味的名菜說出來,再讓廚子做出來——也不需多。一個廚子只掌握三、四道特色菜就可以了。加上他們自己拿手的絕活,湊一湊,也能做出三、四十道菜。

    而過了一日,羅府那邊傳出消息來。羅宇訂親後章姨娘就被送回浙省老家去了,羅宇被盛怒的羅維韜打了三十板子。李玉娟許了個土財主家的兒子,半個月後就出嫁。

    “就這麼便宜他了?那個畜生!”夏祁在知道羅宇曾設計讓朱友成調戲夏衿的事後。氣的不行。

    夏衿自然不會說出她已悄悄給羅宇下了藥,只歎了一口氣道:“咱們無權無勢。還能怎麼樣?”

    “妹妹放心,等我考取功名做了官,定然為你討回公道。”夏祁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堅毅。

    夏衿欣然。

    她把這些事情說給夏祁聽,就是要讓他知道世事艱辛,人心險惡,鼓舞他的鬥志。現在看來,她這一段時間的做法還是很有效果的。夏祁已慢慢長成一個男子漢了。

    童生試很快就要開始了,接下來的日子裡,在崔老先生安排下,夏祁乾脆就住到了崔家去,一心攻書。夏衿則開始忙碌酒樓的事。岑子曼自那日羅府宴後,就被宣平候老夫人關在了家裡,蘇慕閑想來被那晚的夏衿嚇著了,也沒再來跟她嚷嚷要娶她。

    日子就這樣慢慢地過了五日,那日夏衿還在城南小院指導廚子做菜,魯嬸派菖蒲帶了女裝過來,稟報夏衿:“岑姑娘來了,在家裡等您呢。”

    “什麼事?”夏衿問道。

    “沒說,但一臉的焦急。”

    夏衿趕緊換了女裝,跟菖蒲一起回家去。

    一進廳堂,看著滿屋子的東西,夏衿就吃了一驚,對岑子曼道:“岑姑娘,你這是要搬家呀?”

    岑子曼“撲哧”一聲笑了,擺手道:“說什麼呀?這些都是送你的禮物。”

    “不年不節的,你送這麼多禮物給我做什麼?”夏衿看著堆得跟小山似的野味乾貨和布料、貴重藥材、擺件,都不知說什麼好。

    岑子曼的眼神黯了下來:“我要回京城去了,短時間內不會再回來了。這些東西又搬不回去,我祖母說,與其放著讓它們發黴,不如送給你們。”

    舒氏忙在一旁道:“衿姐兒,你快勸勸岑姑娘吧。我說這些禮物太貴重了,讓她收回去,她偏不聽。”

    夏衿卻笑笑:“娘,既是宣平候老夫人和岑姑娘一片心意,東西也搬來了,您就收下吧。”

    “啊?”舒氏沒想到女兒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夏衿從來不是眼皮子淺的,怎麼今天……

    夏衿話聲一落,岑子曼就拍手道:“爽快,就應該這樣才好。”又對舒氏道,“我跟夏姑娘情同姐妹,我祖母也很喜歡她,一直說她比我能幹呢。這些東西都是外物,哪比得上她對我的救命之恩?您別再推辭了,推辭就見外了。”

    舒氏只得道謝。

    岑子曼站了起來,挽著夏衿的胳膊:“走罷,我們去你院裡說話去。”

    到了清芷閣,夏衿才問道:“怎麼就要回京城?不是說十天以後嗎?”

    岑子曼斂了臉上的笑容:“我姨夫、也就是我表哥的爹去世了。剛剛才收到京城的來信,這會兒子府裡在收拾東西呢,我們一會兒就要啟程趕回去。”

    “啊?”夏衿吃了一驚。

    雖然那天蘇慕閑說他是因為他爹生病,才把他從寺廟裡接回來的,但他既然跑出來這麼久不回去,想來這病不重或是治好了。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就去世了。

    “這真是……”她都不知說什麼好,心裡隱隱地為蘇慕閑擔心。

    岑子曼握著她的手道:“到臨江來,我最高興的就是認識了你這麼個朋友。以後咱們雖不在一處了,但還可以寫信呀。我會時不時寫信給你的,你也不要忘了我。”

    夏衿心裡生出些不舍來。她到古代來,幾乎沒什麼朋友。岑子曼性情率真直爽,很合她的脾氣,卻不想相處不了幾日就要離開了。

    “嗯,我會的,咱們常聯繫。”她道。

    “這是二百兩銀子,咱們一起開酒樓的錢,你拿著。”岑子曼拿出幾錠銀子,放到桌上,“酒樓的事,只能拜託你了。”

    見岑子曼還沒忘了開酒樓的事,夏衿有些感慨,道:“放心吧,我會把事辦好的,絕不讓你們虧本。”

    “好了,我祖母她們已在城門口等著了,我得走了。”岑子曼站了起來。

    “我送你們。”夏衿跟在岑子曼身後走了出去。

    岑子曼聽了這話很開心,點頭道:“好呀。”

    夏衿剛才回來,以為不會再出門了,所以並沒有吩咐魯良把車留下。現在再重新套車,怕是要耽誤岑子曼的時間,她便直接跟著岑子曼上了岑家的車。

    “等會兒你怎麼回來?”岑子曼問道。

    “雇輛車回來就是。”夏衿不以為然的道。

    要是換作別人,定然覺得不妥。畢竟是女孩子,胡亂乘坐陌生男人的馬車,不光容易出事,也有損聲譽。但岑子曼本來就是個大大咧咧的姑娘,又一身武功,從來不怕出事。而且她本以為夏衿在家,告個別花不了多少時間,卻沒想到在夏家等了好一會兒才見到夏衿。如今耽擱了不少時間,她心裡著急,便沒想那麼多,直接吩咐車夫啟駕。

    兩人到城門口的時候,果然看到宣平候老夫人的馬車已在那裡等著了。

    “耽誤你們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

    岑子曼一擺手:“沒事。我表哥得了信,嫌我們乘馬車慢,而且我祖母年紀大了,太顛簸她受不住,所以讓我們慢慢來,他先走一步。想來他早已走很遠了。我們娘幾個慢慢走,能趕在下葬前回去就可以了。”

    想來岑子曼跟蘇慕閑的爹並無多少感情,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並沒見多少悲戚之色。

    馬車慢慢駛近,夏衿看清楚城門口送別的人,奇道:“咦,怎麼只有羅夫人和羅三公子來送你們?”

    馬車停了下來,岑子曼一面下車,一面道:“我祖母不喜歡這些,來的時候沒通知別人,走的時候也懶得通知。而且我們是回京奔喪,弄一大群人在這裡鬧哄哄的,實在不像話。”

    說話間,她們已都下了馬車。

    看到岑子曼回來,身後還跟著夏衿,正跟羅夫人說話的宣平候老夫人走過來拉住夏衿的手,道:“孩子,我們要回京了。你有什麼事,儘管寫信到京城去。我們即便不在這裡了,但處理點事情還是沒問題的,有麻煩你儘管說。”

    夏衿心裡感動,蹲身行了一禮:“多謝老夫人。”

    宣平候老夫人不再多話,向夏衿點了點頭,又轉過頭去朝羅夫人和羅騫揮了一下手,便對岑子曼道:“走罷。”便率先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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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羅夫人的態度

    夏衿目送著宣平候府的馬車離開,對羅夫人和羅騫微笑著遙遙點了點頭,轉過身便想找車離去。

    不是她沒禮貌,實在是想起羅騫的話,她對羅夫人便生不出好感來。估計她過去打招呼,人家還以為她上趕子巴結人,對她嗤之以鼻呢。她向來不做這種自討沒趣的事。

    然而,羅夫人卻走了過來:“夏姑娘。”

    夏衿只能站定,轉過身來,臉上帶了笑:“羅夫人。”

    “上次你來赴宴,我忙著都沒空招待,怠慢了啊。”羅夫人笑道,“有時間就到我那坐坐,平時我在家也沒事,閑著呢。”

    夏衿一愣。她沒想到羅夫人竟然會對她這麼客氣,而且還邀請她去家裡玩。

    這是什麼情況?

    她抬頭看了羅騫一眼。

    遠處的羅騫臉上全是驚愕,顯然羅夫人的態度也出乎他的意料。

    夏衿收回目光,對羅夫人笑道:“羅夫人您客氣了。您那天那麼忙,哪裡有空招呼我們小輩呢?說起來我還沒謝謝您邀請我們兄妹赴宴呢。承蒙您看得起,有空我一定會去您家坐坐。”

    她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脾氣。羅夫人對她客氣,她這番話自然也說得極為客氣。

    “那好,咱們就這樣說定了,有空你就來啊。”羅夫人此時完全是個慈祥的長輩,臉上的笑容十分親和。說著她看了夏衿身後一眼,問道:“你是不是沒乘馬車來?不如坐我的馬車回去吧。反正你家離我家也不遠。”

    “那行。”夏衿爽快地答應了,“謝謝羅夫人。”

    “走吧,咱們上車。”羅夫人轉身朝馬車走去。

    夏衿跟在她身後上了車,路過羅騫身邊時目不斜視。

    “行了。走吧。”羅夫人見夏衿坐定,對車夫吩附道。

    馬車轆轆前行,羅騫騎著馬在車後跟著。

    “你娘身體還好吧?”羅夫人笑著跟夏衿拉起了家常。

    “嗯,挺好的。”夏衿點點頭,“如今分家了,家裡沒幾口人,操心的事少。她的身體比以前好多了。”

    羅夫人點點頭:“你哥哥呢?我聽說他拜了崔老先生為師?這可是大好事啊!你哥的童生試不用擔心了。過陣子一準能考上秀才。”

    夏衿有些驚訝,她沒想到羅夫人消息這麼靈通,這麼快就知道崔先生收夏祁為徒了。

    不過想到羅騫是崔先生門徒。她就釋然了。只是擔心羅騫是瞞著羅夫人去向崔先生求情指導夏祁的,她也沒敢接這話茬,只是含糊笑道:“借羅夫人吉言,希望我哥能一舉考上秀才吧。”

    “不過。我聽說崔先生很多年都不收門徒了,而且也不收童生。你哥能拜在崔先生門下。還真是厲害啊。”羅夫人又滿口讚歎地道。

    夏衿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羅夫人的口氣很隨意,似乎在聊家常,但敏感的夏衿總感覺這話裡有別的意味,似乎在打聽什麼。

    她眨巴一下眼。笑道:“是崔先生抬愛。”

    羅夫人靜默了一下,隨即又笑了起來,繼續道:“你跟岑姑娘交情很好吧?她回京城了。要回一趟臨江城不容易。你要是有信要帶到京城,儘管跟我們說。我表妹就要到京城去。時常會寫信聯繫,正好幫你一起送去。”

    “那太好了,多謝羅夫人。岑姑娘讓我常寫信給她,我正好不知如何把信送出去呢。”

    羅夫人笑著點了點頭,揉了揉眉心,露出疲憊之色,對夏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這幾日都沒休息好,頭疼得很。我閉眼歇息一下,到了你叫我一聲。”

    “好,您歇著吧。”

    羅夫人靠在座位上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了。

    馬車先到的羅府門前停了下來。

    夏衿見羅夫人還閉著眼睛,輕聲叫道:“羅夫人,到了。”

    羅夫人緩緩睜開了眼,看了一下外面,對夏衿道:“你不用起身了,我叫車夫送你回去。”

    “不用了,沒多遠,我走回去就好了。”夏衿忙道。

    羅夫人卻擺擺手:“聽我的。”起身下了馬車。

    夏衿只得道了一聲謝,站起來目送羅夫人。

    羅騫早已下了馬,等在車下,見羅夫人下車,忙上前攙扶,眼睛卻往車廂內深深看了一眼,正碰上夏衿出來,目光與他遙遙相對。

    一時之間,兩人都心跳加速。

    “阿運,你送夏姑娘回去。”羅夫人吩咐了車夫一聲,又轉頭對車裡道,“夏姑娘,你好走。”

    “多謝羅夫人,您也走好。”夏衿忙垂下眼瞼,行了一禮。

    “走罷。”羅夫人抬腳往羅府大門走去。

    望著那個扶著羅夫人的那個高大的身影,回想起剛才他深深的一眼,夏衿的眼裡一陣恍惚。她撫了撫心臟,轉身坐回了車廂內。

    而這頭,羅騫扶著羅夫人往裡走,沉默了一會兒,他滿懷希望地小心問道:“娘,您喜歡夏姑娘?”

    羅夫人一愣,想了想,點頭道:“她雖小戶人家出身,行事說話卻比朱姑娘、李姑娘要沉穩大氣,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

    一股喜悅劃過羅騫的心頭,他斟酌著字眼,想要再問他“能不能娶她為妻”,可理智告訴他絕不能說出這話,否則會給夏衿帶來極大的災難。

    話頭在嘴邊打了幾個轉,他說出的是:“那夏祁呢?”

    羅夫人點點頭:“那孩子也是個懂事的,如今被崔先生收歸門下,想來考個秀才、舉人不成問題。這個朋友,你倒可以多跟他來往來往。”說著她瞥了羅騫一眼,“怎麼問起這話?”

    “呵,沒有。我只看你對夏姑娘挺熱情的,隨便問一問。”

    羅夫人釋然:“人家畢竟幫了咱們那麼大的忙。且不說她哥治好了王翰林夫人的病、她又是岑姑娘的救命恩人,就拿這次咱們府上的宴會來說,如果沒有她拉著岑姑娘回家換衣服,後果真不堪設想。要是讓那挨千刀的得了逞,岑姑娘不得不下嫁給他,那咱們的日子……”

    她沒有說完,可言下之意,母子倆再清楚不過了。

    沉默了一會兒,羅騫開口道:“娘,我不想跟沈家姑娘訂親。”

    “為什麼?”羅夫人的臉沉了下來,轉頭警告似的看了羅騫一眼,“我告訴你,別起什麼別的心思。娘給你訂這門親,也是為你好。你表姨夫嘴裡說要去京城謀差,但你爹聽到消息,他的官位元元元似乎早定好了,好像是在吏部任職。雖說官不大,但他呆的地方有多重要想來你也清楚。不光你要謀個好差事不成問題,有這樣的岳父,其他官員誰不給你幾分面子?”

    她籲了一口氣:“娘原本想給你娶個京城世家姑娘的,但世家姑娘,一來架子大,性情也不清楚,我擔心家裡肯讓她嫁到外地來的都不是什麼好姑娘;二來那些勳貴看似光鮮,實質也沒多大能力,掌實權的勳貴,能有幾個?即便有,人家在京城早成了搶手的香餑餑,哪裡輪到咱們這樣的人家?”

    “所以呀,沈家是再合適不過的親事了。你表妹相貌不錯,人也聰明,性格也不錯,你還有什麼可挑剔的?”

    羅騫聽了這話也不急,笑了一下,道:“可您幾次提起這事,人家不是不接您話茬了麼?”

    羅夫人的臉色頓時不好看起來,抱怨道:“原來我聽你表姨的意思,是挺中意你的,話裡話外都說要跟咱家結親。可前兩天再提這個話,她又吱吱唔唔總把話岔開了去,不知是個什麼意思。明兒個她就走了,待我回去好好問問她。”

    “不如現在去吧,我陪您去。”

    羅夫人詫異地看了羅騫一眼:“你陪我去?”

    羅騫點點頭:“我自己的婚姻大事,自然要親耳聽聽。”

    “行吧。”羅夫人雖覺得不妥,但卻不願意拒絕兒子。

    母子倆進了後宅,便轉去了沈家居住的院落。

    “姨夫人您來了?我家夫人剛剛還念叨您吶。您且後面慢些來,奴婢去通稟夫人。”守院門的婆子見了羅夫人,趕緊迎上來說了一句話,便要往裡面跑。

    “等等,徐大娘。”羅騫卻叫住了她。

    那姓徐的婆子忙停住腳步,轉過身來恭敬地問道:“三公子可有什麼吩咐?”

    “我娘剛從外面回來,一直覺得頭疼。可又有要緊事跟我表姨母說,一時回不了院子。你能不能去我娘院裡一趟,跟管事的周嬤嬤說,讓她給我娘送藥過來?”

    沈家的下人對羅家這位三公子印象十分好,蓋因他出手大方,每次為他做事,哪怕是不起眼的小事,他都有打賞,而且打賞的數目讓人十分驚喜。

    所以這徐婆子聽了也不去回稟自家夫人了,而且在她看來,這裡是羅家府坻,自家夫人在客邊,沒個主人來了還要通稟才能進去的道理。偶爾疏忽一次,想來自家夫人也不會怪罪。

    她歡喜地應道:“行,這沒問題。”又轉對羅夫人道,“姨夫人您且稍等,老奴去去就來,很快的。”

    “有勞了。”羅夫人雖不知兒子這樣做是何用意,卻不會去折兒子的抬,微點著應了一聲,看著徐婆子去了。

    “走罷,咱們進去。”羅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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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生氣

    平時沈夫人所住的正屋都是人來人往的,今天不知怎麼回事,門口卻一個人都沒有。

    羅夫人和羅騫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說話的聲音。羅夫人正要跨進門去,被羅騫拉了一下,下意識地頓了頓腳步。

    這一頓,她便聽清楚了裡面傳來的清脆聲音:“……你們也看到岑姑娘和蘇公子了,那穿著打扮,那行事風格,跟小地方的人簡直是天淵之別。到了京城,這樣出色的人不知凡幾,咱們完全沒必要早早把事情定下來,到時候看到好的,後悔都來不及。”

    羅夫人聽得出,這是沈家大姑娘沈玉芳的聲音。

    “可是……”沈夫人說話了,似乎有些猶豫,“可我跟你爹都已跟你表姨和表姨夫透過話了,現在忽然反悔,不好吧?”

    “不好?有什麼不好?”沈玉芳的聲音拔高了幾分,似乎很生氣,“是女兒的終身大事重要,還是娘您的面子重要?為了面子,您連女兒都不要了?我在你心裡,算什麼?”說到後面,聲音裡帶了哭腔。

    饒是羅夫人剛才聽到沈玉芳那番話隱隱有了猜測,如果被證實,身體還是震了一震。不過隨即胳膊上傳來羅騫手掌溫暖的力道,她轉頭看了兒子一眼,心裡稍松,站在那裡繼續往下聽。

    “夫人,芳姐兒說的有道理。”沈立文的聲音低沉而雄渾,“騫哥兒雖然出色,但你也看見了,表姐夫在處理家事上,卻是有些糊塗。那姓章的姨娘雖然被送回了老家,但那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她畢竟生了兩個兒子。兩個兒子還挺有出息。要是宇哥兒考了進士,或是宸哥兒考了舉人,表姐夫必然還會再接她回來。

    咱芳姐兒沒什麼心機,即便有表姐和騫哥兒護著,也不免要吃虧。我看,不如先到京城去看看再說。要是沒有合適的,再回頭跟表姐談這事不遲。反正騫哥兒秋天就要考舉人了。這段時間也不宜談婚嫁。他的婚事。總要等到秋闈之後再說。”

    “到京城看看也好。”沈立文這樣一說,沈夫人也改口了,“只是這事。我都不知道怎麼跟表姐張口才好。畢竟咱們都說到那個份上,就差送禮下聘了。”

    沈立文沉默半晌,似乎也沒想出什麼好主意。

    倒是沈玉芳道:“您就拿前兒個這事來說,說章姨娘和羅宇太歹毒。手段太狠,你不放心把我嫁到這裡來。還想再考慮考慮。反正這也是事實,誰叫她家出事來著?就算這事被表哥擺平了,她家情況也太複雜,表哥的手段也太厲害了。叫人害怕。”

    “說起來還真是,騫哥兒小小年紀,手段卻如此狠辣。咱芳姐兒豈不是樣樣都要受他拿捏?到時候就是受了委曲,怕是也不敢跟我們說。”沈立文繼續道。

    “是啊。娘。我現在看到表哥,就腿腳發軟。”沈玉芳附和道。

    沈夫人歎了口氣。

    作為母親,她其實是想把女兒嫁進羅家的。年輕未出閣時她也曾在京城裡住過一段時日,京城裡那些勳貴權臣人家是什麼樣的,她比眼前這父女倆更清楚。章姨娘和羅宇這手段與那種家庭的一比,真正是小兒科,連檯面都上不去。羅騫的反擊雖狠辣了些,在她看來倒是好事,只有這樣的人,才護得住她女兒,無論走到哪裡都不會讓女兒吃虧。

    但眼前這兩人,一個被京城的繁華和蘇公子的風采迷住了雙眼,看不清事實;另一個則是官迷心竅,覺得羅維韜不能給他一絲助力,反而要他扶持,把女兒許給京城的權貴能得到更大的利益。她要是再阻攔,除了讓人生厭,起不到什麼用處。

    “好吧,一會兒我去跟表姐說。”她道。

    而門外的羅夫人早已氣得渾身發抖了。

    本來換作別人,即便聽了這話,也會忍氣退出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到明日好好把沈家送走,也算得留了親戚情份,不至於撕破臉面。

    但羅夫人的脾氣本就又直又硬,不懂得通圓。饒是有羅騫在耳邊不停相勸,她仍一把將羅騫推開,直接進了屋裡,高聲道:“不必說了。你們要到京城裡去攀高枝,儘管去好了,至於什麼沒有合適的人再回頭的話,趁早打住,我家騫哥兒多的是人要嫁給他,輪不到你們跟買大白菜一般東挑西揀!”

    屋裡說話的沈家三口頓時懵了。沈夫人站起來弱弱地叫了一聲:“表姐……”

    “別叫我表姐,我沒你這樣的表妹。”羅夫人一揮手,“要嫌棄我家就趕緊走,別貴足踏賤地,掉了你們的身份。”說著,她轉身就走。

    “這、這……”沈夫人看向羅騫,“騫哥兒……”

    卻不想羅騫一語不發,跟著羅夫人就出去了,只留下沈家三人呆呆地愣在那裡。

    沈立文三十多歲做到五品官,骨子裡是極傲氣的。如今見羅夫人如此不給面子,頓時氣極,對沈夫人道:“趕緊去收拾東西,馬上走。”

    “相公,我表姐的性子你也知道……”沈夫人還想再勸,沈立文一揮手:“不要再說!”

    一看父親堅決要走,沈玉芳慌了,忙道:“爹,宣平候老夫人她們十天后去京城,咱們等著她們一塊走吧。”

    一聽這話,沈立文猶豫了。

    他呆在臨江遲遲不動身,就是想跟宣平候老夫人一塊進京。不管怎麼說,同行幾日,總會落得一些情份,到了京城也有藉口跟宣平候府常來常往。宣平候是皇上看重的人,宣平候老夫人跟太后是姐妹,有他們照應,即便是吏部尚書都得給他幾分面子,更不用說吏部的其他同僚了。

    “先收拾東西。”他揮手道。

    沈玉芳見父親仍一意孤行,只得滿臉不高興地回房收拾東西。

    沈夫人跟沈立文成親多年,卻是清楚丈夫的態度已有了轉變。與意氣之爭相比,他更看重與宣平候府處好關係。現在忙著收拾東西,不過是作個姿態,好找個臺階下罷了。

    她轉頭吩咐下人:“去跟沈忠說一聲,讓他親自去衙門跟羅大人告個別,就說我們要走了,跟他言語一聲。他衙門裡事忙著,就不必回來給我們送行了。”

    那下人看了沈立文一眼,見他沒有說話,答應一聲去了。

    沈立文滿意地看了妻子一眼,十分慶倖自己的妻子不像羅夫人那樣脾氣壞還沒腦子。

    羅夫人脾氣是壞,卻不像沈立文說的那樣沒腦子。被兒子扶著回到正院,她就已後悔了,對羅騫道:“你表姨夫是吏部官員,不會對你以後的仕途有影響吧?早知道我忍一忍就好了。唉,我這臭脾氣呀,真是!”

    羅夫人是什麼脾性,羅騫太清楚了。那絕對是寧折不彎,撞了南牆都不回頭的主兒,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是絕不會認錯的,否則也不會把夫妻關係鬧得這樣僵。

    可現在她卻在為自己的做法後悔,只因為他這個兒子。

    羅騫心裡感動,決定給母親透個底:“娘,你放心,表姨夫他們是不會走的。”

    看到兒子一副篤定的樣子,羅夫人一愣,奇怪地問道:“為什麼?”

    羅騫卻只一笑:“你看著吧。”

    羅夫人還想再問,就聽見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門簾一響,羅維韜大步走了進來。

    “怎麼回事?表妹夫為何要走?”

    羅維韜這話本來是問羅夫人的。然而看到羅騫也在屋裡,他指著他道:“你說。”

    羅騫不偏不倚地把今天的事說了一遍。

    “什麼?武安候去世,宣平候老夫人進京去了?”羅維韜聽到這話吃了一驚,倒把沈立文和羅夫人這事放在了一邊。

    “正是。老夫人走得急,又囑咐我們不要宣揚,所以我們也沒敢往衙門裡給您送信。”

    羅維韜點了點頭:“這倒也是。老夫人來的時候沒有告訴任何人,走的時候自然也不願意聲張。只是這武安候怎麼就忽然去世了?武安候世子還在臨江城吧?”

    “蘇公子得知消息,已提先一步騎馬回京城去了,沒跟宣平候老夫人她們一塊走。”

    羅維韜點點頭,歎了一口氣,轉過臉看向羅夫人時,臉色已沉了下來,咬牙切齒地道:“你幹的好事!”

    “什麼我幹的好事?難道我聽到有人糟踐我兒子,我還忍氣吞聲不成?”羅夫人一句話沖了回去。

    眼看著羅維韜眉毛一豎,就要跟羅夫人吵起來,羅騫忙攔著他道:“爹,爹,此時不是吵架的時候。現在表姨夫他們正收拾東西要走呢,你去攔一攔,道聲歉,沒准他們就不走了。”

    “哼,你娘都說出這樣的話來了,誰還會留在這裡受氣?人家可是五品京官,又不是平頭百姓,誰會受你娘的氣!”羅維韜氣哼哼地道。

    “您只要別把宣平候老夫人已上京的話說出來,他們保准不走。”

    羅維韜畢竟是做官的,腦子比羅夫人好使幾倍。一愣之間,隨即就明白了羅騫的意思。

    他斜乜了羅夫人一眼,冷冷道:“你跟我去道個歉。”

    羅夫人一扭腰:“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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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勸阻

    羅維韜正要發火,羅騫忙又道:“爹,我娘的脾氣,表姨最清楚。她要是去道歉了,反而不像。再說畢竟是表姨他們出爾反爾,想攀附高枝,還在背後議論咱們。要是咱們姿態放得太低,反被人看不起。不如您一個人去吧。”

    羅維韜想了想,點點頭:“行,我一個人去。”說著便出了門。

    羅騫想想羅維韜的脾氣,恐怕這一生氣,三五天都不會過來理會他們母子兩人,更不會派人過來告訴他們勸沒勸住沈家人。

    他轉頭看著使勁絞著手帕的羅夫人,暗歎一口氣,吩咐羅夫人的管事嬤嬤道:“派個人跟著老爺去客院,那邊有什麼情況及時過來稟報。”

    那管事嬤嬤是羅夫人的陪房,剛才跟在羅夫人身邊把一切都看在了眼裡,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不敢怠慢,答應一聲,自己親自尾隨著羅維韜去了。

    大約過了一頓飯功夫,她回來了,稟道:“正如公子預料的那般,老爺勸了幾句,沈老爺就答應不走了。這會子老爺正陪著沈老爺喝酒呢。”

    羅夫人這才放下心來,囑咐羅騫:“一會兒你出過去露個臉吧。得罪人的是我,他們自己個兒也有錯處,不會為難你的。”

    羅騫應了一聲,站起來道:“娘您也累了,歇一會兒吧,我先去了。”

    “去吧。”羅夫人揮揮手。

    羅騫從正院出來,在岔道口站了一會兒,卻沒往客院去,而是回了前面書房。

    “看看于管家在幹什麼,有空的話。叫他過來一趟。”他吩咐樂水。

    不一會兒,于管家就匆匆進了書房,給羅騫行了一禮:“公子,您找小人?”

    羅騫此時正坐在書案後面,手裡拿著一本書,眼睛卻望著別處,不知在想些什麼。

    見於管家進來。他放下書。躊躇了一下,卻沒說話。

    于管家見狀,也沒敢作聲。靜靜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好一會兒,羅騫才問道:“岑家那個酒樓,何時開張?”

    于管家心裡道了一聲:“果然”。

    他是年老成精的人,跟夏祁、夏衿都有過很多的接觸。對“夏公子”行事風格的迥異和出現時間的反常,他早已有了疑惑。

    夏祁雖在夏衿的調教下改變了許多。但在見多識廣、閱人無數的于管家眼裡,他總還有這年紀特有的青澀和出身見識所限制的一種小家子氣。

    夏衿則不然,那種自內而外的淡然自若和泱泱大氣,即便是岑子曼這候府小姐都無法比擬的。更何況。她那雙眼睛沉著睿智,能看透人心。接觸得多了,即便不說話。光從眼神于管家就能區分得出哪個是夏祁,哪個是夏衿。

    為此。于管家還費心去瞭解過夏家,知道夏家三房只有夏祁和夏衿這兩個孩子。兩人是孿生兄妹,一樣年紀,一樣高矮,便是容貌也有八、九分相像。在見了著女裝的夏衿之後,他內心裡早已確定了跟自家公子合開點心鋪子,如今又張羅著要跟岑姑娘開酒樓的,是夏家的姑娘夏衿而不是夏家少爺夏祁。

    想想也是,夏家少爺一心向學,正一心一意攻讀詩書、準備童生試呢,哪有時間和精力去做什麼買賣?即便他想這樣做,夏家老爺和太太也不允許。

    于管家只還沒有弄清楚,當初給自家公子治病的,到底是夏家少爺還是夏家姑娘。

    不過,從自家公子近段時間的情緒波動來看,他顯然是對夏姑娘動了情。

    這麼想著,他恭敬答道:“原定這個月二十五開張,沒聽夏公子說要改期。不過今天岑姑娘和蘇公子忽然離開,或許這個開張日期有變動也說不定。小人叫人去注意著,如有變動就來稟報公子。”

    “這段時間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羅騫又問。

    于管家腹誹:準備得怎麼樣你還不知道麼?那邊有什麼動靜你都一清二楚。

    不過他面上絲毫不露聲色,仍是一副恭敬的樣子:“酒樓裡面並沒有什麼大的改變,夏公子也沒派人去收拾。她倒是在華坊街附近賃了個院子,把從省城買回來的三家廚子都遷移了過去,又砌了三個廚房出來,跟那不知她從哪裡找來的錢不缺一起,一人一個廚房,照著夏公子的指導,正在琢磨新菜式呢。說起來,這夏公子還真有魄力,華坊街附近的院子多貴呀,她那酒樓還沒賺錢呢,她倒捨得花這麼一大筆銀子。”

    于管家臉上露出嘆服的神色:“不過夏公子那酒樓,開張後定然會生意興隆。公子您是沒瞧見,夏公子指導他們做出來的菜式可不一般,用料雖一般,味道卻很好,有的還加了藥材,有滋補的功效。小人實在想不出夏公子小小年紀,又出身那種家庭,還能指導人做出這麼獨特美味的菜肴來。”

    羅騫點點頭:“她那師父既然是奇人,出身見識不凡,還是個女子,傳她幾招廚藝倒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于管家贊同:“這倒是。”又歎,“可惜,這酒樓不是跟咱們合夥的。還沒開張,光是嘗了那些廚子做出來的菜,再想想夏公子那鬼斧神功的行銷手段,就能想像得出這酒樓的生意有多火。”

    “萬事不可太貪。”羅騫道,“當初夏公子開知味齋,我只是想幫他一把,借些銀兩給他。他當時沒說什麼,可賺了錢卻算我的入股,已是十分仁義,咱們不能得隴望蜀,太過貪心。更何況,那酒樓是岑姑娘跟夏姑娘開的,跟夏公子無關,更不可能扯上我們。”

    “是。”于管家趕緊應道,心裡卻腹誹:夏姑娘就是夏公子,你可懵不住我。

    “他那邊你關注著,有什麼難處伸手幫一把。”羅騫又道。

    “是。”

    “行了,我看一會兒書,你出去吧。”

    于管家卻站在那裡半天不挪窩,臉上滿是糾結。

    “怎麼了?還有事?”羅騫看他這樣,奇怪地問道。

    于管家咬咬牙,表情像是赴戰場的勇士:“公子,小人有話說。”

    羅騫輕瞥他一眼:“講。”

    “本來這事小人不應該插嘴,但小人雖是下人,卻也是看著公子長大的,一心為公子好。有些話,便忍不住要講。”

    “但說無妨。”

    于管家抬起頭來,直視羅騫:“小人想知道公子為何不願意跟沈家結親。不用小人說,公子也應該知道跟沈家結親對公子是十分有利的。”

    羅騫的臉色一下沉了下來,淡淡道:“這件事,不用你操心。”

    “怎不用小人操心?”于管家激動起來,“公子好,夫人才能好,咱們這些跟著夫人、公子的下人才能好。小人不想看著公子誤入歧途。夏……夏姑娘即便再能幹,也不過是能賺些錢財,並不能在仕途上給公子助力。沈家卻不同,沈老爺現在要入吏部任職。只要公子考中舉人,就不愁沒有官當。他一句話,頂得公子獨自奮鬥十年。公子考了進士,有他在一旁相助,公子的前程便是一片坦途。忠言逆耳,小人知道這些話公子聽不進去,依小人的身份也不夠資格跟公子說這些。但……但小人就是忍不住想說。”

    他“咚”地一聲,跪到地上,低頭拱手:“小人說了不該說的話,還請公子責罰。”

    羅騫盯著他,那目光裡透出來銳利,似乎能把人給殺死。

    好一會兒,他才收回目光,淡淡道:“你出去吧。”

    “公子……”于管家抬起頭來,望向羅騫,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被自己這番話打動,更想知道自己有沒有讓公子生厭。

    羅騫一拍案幾:“出去。”

    于管家卻一咬牙,又說了一句:“如果公子喜歡夏姑娘,完全可以納她為妾,用不著為了個女人,賠上自己的前程。”說完“咚咚”磕了兩個頭,這才轉身出去。

    不過出去之後,他也沒敢就這麼離開,而是站在廊下,等著羅騫氣消以後出來處置他。

    伺立在廊下的樂水看到于管家也跟他這麼站著,不由得側目,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于管家哪有心情跟他解釋?只默然站著,心裡開始忐忑——說的時候他還不覺得什麼,現在回想起來,卻有些後怕。要是公子不再喜歡他,夫人指定得把他從管家的位置換下來。到時候,這府裡還不定有多少人想去踩他呢。這些年,為了護著夫人公子,他可得罪了不少人。

    這麼站了一會兒,書房的簾子忽然被掀起,羅騫從裡面走了出來。他也不看于管家和樂水,就這麼直直地下了臺階,往院門方向走去。

    樂水愣了一下,看了于管家一眼,連忙跟在了羅騫後面。

    “去備車。”羅騫跨出院門的時候,忽然開口道。

    “是。”樂水連忙越過羅騫,小跑著去門口叫人備車。

    他剛剛把車備好,羅騫就走到了大門口,上了馬車。

    樂水坐在車轅上等了一會兒,半晌沒見羅騫說要去哪兒,忍不住問道:“公子,馬車往哪裡駛?”

    “去華坊街。”羅騫的聲音從車廂裡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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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 23:59: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九章 酒樓裡

    一盞茶功夫後,馬車在華坊街岑家酒樓對面的一個巷口停了下來。

    樂水見羅騫並不下車,只坐在那裡望著岑家的酒樓,不知在想些什麼,不由得有些鬱悶。

    他可不像于管家那樣人老成精,能看出夏衿和夏祁的區別,從而猜測出自家公子的心思。只覺得自家公子近來怪怪的,行事經常莫名其妙。

    也不知過了多久,羅騫低聲吩咐道:“走吧。”

    車夫抖動韁繩,正要將馬車駛出去,車裡又傳來羅騫的聲音:“等等。”他只得又拉了拉韁繩,讓馬兒安靜下來。

    樂水不解地看了羅騫一眼,然後順著他的目光,朝對面看去,卻看到一輛騾車在岑家酒樓前停了下來,一個身穿青色衣衫的少年從馬車下來,直直往酒樓去。而他身後,跟著一個眉清目秀青衣小帽的人。這兩個人樂水再熟悉不過,正是夏家少爺和他的小廝董方。

    “公子,是夏公子。”樂水不由得興奮地叫了起來。

    “住嘴。”羅騫低聲喝斥。

    但來不及了,雖然樂水的聲音不大,兩邊距離也有那麼遠,但架不住夏衿耳力不同一般,這“夏公子”三個字,一下就被她捕捉到了。

    她停住腳步,朝這邊看來。

    羅騫將身子儘量向後靠,不讓夏衿看到自己,心“砰砰”地快要跳出來了。

    羅騫今天乘坐的馬車,正是他平時喜歡乘坐的那輛青布桐油車,樣式普通,跟街面上殷實人家所用的馬車差別不大。而且今天駕車的並不是虎子,是羅府另一個下人。樂水此時也坐到了車廂裡。按理說,夏衿不可能認出這車才對。

    卻不想,片刻之後,一個輕盈的腳步聲就到了車窗前,夏衿的聲音也在外面響起:“羅大哥。”

    羅騫平時為人坦蕩大方,該是怎樣就是怎樣,最不喜歡藏頭露尾。遮遮掩掩。如果剛才有幾息功夫讓他考慮。他絕不會將身子藏起來,躲到車壁後面。被發現了,大不了大大方方打聲招呼。說一聲是路過,也沒什麼大礙。

    然而剛才鬼使神差地,他就躲了。究其原因,他是不想讓夏衿看見自己。

    他喜歡夏衿。想娶夏衿為妻,夏衿不喜歡他。拒絕了他的感情。既如此,他覺得作為一個男人,就不應該再死纏爛打、喋喋不休。尊重她的想法,默默祝福她。才是正確的做法。他現在要做的,就是遠離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面對面碰上。他擔心會被夏衿誤會他尾隨她。盯梢她,偷窺她。

    現在被夏衿發現。讓他感覺十分難堪和羞愧。

    不過夏衿既到了車外,他不可能再裝作車裡不是他。

    他坐直了身體,沖著窗外的夏衿微笑頷首:“祁弟。”

    看到他,夏衿似乎挺高興:“羅大哥這是要去哪兒?要是沒事,不如進來坐一坐吧。”

    看到夏衿跟葡萄一般漆黑明亮的眼眸,以及她臉上燦爛的笑容,羅騫這段時間陷入穀底的心一下子升到了天空中,他臉上不由自主地浮起溫柔的笑意。

    “好。”他答道,卻忘了夏衿前半句問他

    “去哪兒”的話。

    他下了馬車,詢問著酒樓的準備情況,腳一跟夏衿一起跨進了岑家酒樓。

    “這酒樓,準備叫什麼名字?”他問道。

    “還沒想好。”夏衿道。她看著羅騫,忽然眸子一亮:“羅大哥學富五車,不如你給起一個好聽的名字。”

    羅騫卻搖搖頭:“這酒樓名字,還得你自己起才有意思。”

    夏衿知道羅騫拒絕起名是為她好。畢竟這酒樓是她跟岑子曼、蘇慕閑合夥開的,羅騫給起名字終究不大妥當。

    她便不再提這話茬,指著酒樓的大廳問道:“你看這大廳,在佈置上還有什麼需要增補的麼?”

    羅騫看了一圈,指著一面牆道:“這裡你準備掛什麼字畫?”

    羅騫這一指,就指到了夏衿近來最為難的地方:“我正為這事頭疼著呢。掛名家字畫吧,這裡人來人往的,弄壞了染汙了都是大損失;可掛一般人的字畫吧,我這酒樓走的是高端路線,字畫不好跟酒樓整體不符。真是左右為難。”

    羅騫微微一笑:“我倒有個好主意。”

    “哦?”夏衿眉毛一挑,“你說。”

    “林大人是個風雅的人,最喜歡的就是美食。如果你去找他要一副字,他肯定很樂意幫你寫的。”

    夏衿眼睛一亮:“我怎麼沒想到呢?”

    羅騫所說的林大人,就是臨江城的同知,林雲的父親。這人官不小,又是個有名的雅士,還喜歡美食,酒樓裡能掛上他的一副字,不亞於活招牌。而且求他一副字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只要你的酒樓能做出他喜歡吃的菜,那就沒問題。

    夏衿對於自己的菜式,是有絕對信心的。

    “怎樣才能請他過來一趟呢?我這酒樓還沒開張呢。”夏衿又是些為難。她跟林家可沒什麼交情。

    “這件事交給我吧,我幫你辦好。”羅騫道。

    夏衿看他一眼,聲音變得柔和:“多謝。”

    雖然此時夏衿用的是夏祁的聲音,並不如她自己的聲音那樣清脆悅耳,但她這溫柔的一聲“多謝”,聽到羅騫耳裡,還是讓他心頭一蕩,不能自抑。

    感覺到羅騫的目光忽然變得灼熱,夏衿的心頭湧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她微微將臉側開了去。

    兩個人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無聲而漫無目的的在大廳裡轉了一圈,然後,兩人在大廳裡又轉了一圈。

    夏衿發現自己不知道神遊什麼地方去了,竟然犯了蠢,禁不住臉紅了起來,輕咳一聲:“咱們上樓去吧。”

    羅騫下意識地點點頭:“好。”

    這時候恐怕夏衿說一句:“我們跳樓去吧。”估計他也會說一聲“好”。

    兩人上了樓。仍然沒有說話——兩人即便現在神智變得很清醒,也不知道說什麼。

    在樓上轉了一圈,夏衿便引著羅騫去了後院。

    兩人一進後院,就有個四十來歲的胖子端了個託盤過來,託盤裡的兩個碗熱氣騰騰的,不知是什麼東西。

    他笑眯眯地對夏衿道:“夏公子,小人聽到董方說您來了。還帶了個朋友。小人便特地做了這道宋嫂魚羹過來,讓你們嘗嘗。”

    “哦,好。”夏衿很高興。看看院子裡不好坐,乾脆又回了大廳,讓胖子把魚羹放了一下,對羅騫道:“你嘗嘗。”又吩咐董方。“讓他們把拿手菜都做一道送上來,讓羅公子檢驗一下看看味道如何。”

    董方應了一聲去了。

    而胖子緊張地盯著夏衿和羅騫。生怕他們吃得不滿意。

    胖子姓陳,名叫陳望,正是于管家和董岩上次在省城買回來的廚子之一。他之所以緊張,是因為夏衿在四個廚子中宣佈了一系列競爭機制。其中有一條。就是客人點哪個廚子的菜,那個廚子就能得到一定提成,即是說。他的菜越受歡迎,收入就越高。客人吃得極滿意。有打賞,他可以分得大半——還有小半給幫廚和跑堂;如果客人吃得不滿意要投訴,那就要扣錢。

    這種在現代用濫了的獎懲機制,在這古代卻很新鮮。陳望這些人以前是在大戶人家作奴僕的,菜做得再好,也只打賞個幾十文錢。而且一個人的手藝畢竟有限,日子長了,來來去去就是那些花樣,主子也有吃膩的時候,這種賞漸漸就沒了。

    而現在不但可以學習新菜式,還能以自己的手藝面對顧客,每日都還有新顧客。他們吃得好不好,是對自己手藝最好的評判。更何況,還有競爭者呢?但凡有點上進心,都希望自己能比別人做得好,得的賞最多,而不是最差的那一個。

    所以這段時間,買來的幾個廚子是玩了命的練習手藝,這才有了夏衿一跨進門陳望就找上來讓她嘗菜的舉動。

    這宋嫂魚羹,色澤黃亮,香味撲鼻,引得羅騫食指大動。看夏衿開吃,他也舀了一勺進嘴裡,頓時,他只覺鮮嫩潤滑,一股鮮美的蟹味順著他的喉嚨進到胃裡,全身的毛細血管不由得都張開了來。

    “這是蟹羹?”他詫異地問。這時節,可不是吃蟹的時候。夏衿他們哪里弄來的蟹呢?

    “不,是魚羹。”夏衿微笑著看他一眼。

    聽著羅騫這樣問,陳望一下子就笑眯了眼。

    吃出蟹味,他這宋嫂魚羹就基本上成了。

    然而夏衿在嘗了兩勺之後,就放下了勺子,對陳望道:“鱖魚蒸煮的時間不夠長,魚肉沒進味兒。”

    陳望臉上竟然沒有一點不悅之色,認真地聽了,然後一臉受教地出去了。

    陳望前腳剛出去,一個身材瘦小的男子就跟著一瘸一瘸地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盤紅亮亮的肉塊:“公子,您也嘗嘗我做的東坡肉。”

    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錢不缺。要說怎麼叫惡人自有惡人磨呢?這段時間夏衿恩威並施,不認真作菜就用針紮腳指,認真作菜就有賞。錢不缺性子本來就渾,自然受不了這種逼迫,逃過兩次,兩次都被夏衿捉了回來,加倍懲罰。如此這般,錢不缺終於服軟了,如今認真做菜,只希望多得些打賞,好湊夠十兩銀子還了債,夏衿再來跟他商量是去是留的問題。

    夏衿讓他把肉放下,示意羅騫先嘗,自己也夾了一塊嘗了嘗,閉眼細品後道:“不錯。”

    錢不缺提著的心放了下來,沒二兩肉的臉上露出笑容。

    羅騫看著夏衿,眼神熠熠生光:“這都是你教他們做的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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