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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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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莫負寒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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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16:56:21 |只看該作者
第80章

  夜色深深,木寒夏和孫志在小區旁的咖啡館裡坐下。

  木寒夏打量著孫志。男人或許真的是不顯老的,他看起來跟幾年前沒什麼兩樣。也就是五官輪廓更厚重了些,嘴角那爽朗的笑意依舊。

  木寒夏忍不住也笑了:「好久不見啊,孫總。」

  孫志「哎呦」一聲,說:「寒夏,你這不是寒磣我麼。我們那撥老人,也是跟著林董,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運氣好罷了。」

  木寒夏笑而不語。

  孫志問:「這些年,在國外怎麼樣啊?」

  這個問題,要怎麼回答呢?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說:「挺好的。」

  「那就好。」孫志像個老大哥似的,欣慰地點點頭。然後又責備地看著她:「這些年,你也不跟大家打個招呼,有個聯繫。我們幾個老人,也是會掛念你的啊。」

  木寒夏舉杯:「以咖啡代酒,抱歉了。下次我請大家吃飯。」

  孫志哈哈笑了,點頭:「你還是這麼爽快這麼真的一個人,好,挺好。」

  木寒夏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連聲感嘆「這樣好」,但她也沒有去深想。兩人又聊了聊她在國外時的生活,然後孫志話鋒一轉:「你現在在的方宜,是不是想在商業地產這塊有大動作了?」

  木寒夏慢慢啜著咖啡,抬眸看著他,笑而不語。

  孫志:「你別防著我,放心吧,打不起來的。」

  木寒夏:「為什麼?」

  孫志笑笑:「林董說了,風臣不做任何抵抗。」

  木寒夏沒說話。

  孫志卻像剛剛談及的只是最普通的話題,沒做任何停留,轉而又開始聊風臣這幾年在全國的發展佈局。

  木寒夏的手指一直握在杯子上,過了一會兒,才笑著插嘴問道:「所以你現在全家都搬到北京來了?」

  「是啊。」孫志笑答,「北京再怎麼說是首都嘛,現在確實也不操心錢了,就讓孩子在北京唸書,你嫂子就在家養養花,帶帶孩子。也算是讓他們舒舒服服過日子。」

  木寒夏說:「真好。」

  孫志點頭,又有些感嘆地說:「其實剛開始的時候,還是蠻辛苦的。就是你走的哪一年,你也知道,那時候風臣並不好。雖然也得到了伯特的投資。但畢竟手裡還是一盤爛棋。每一分錢,還是要花在刀刃上。弄不好,萬一再遇到個什麼大的坎兒,說不定又得賠進去。可林總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你走後沒幾天,他上班第一件事,就是通知中斷與程薇薇那邊永正的一切合作。全部合作啊,永正在全國也有一百多家店,風臣的商品在同一天單方面違約,全部撤櫃,一件不留。永正那邊怎麼鬧怎麼說,林總連談都不跟他們談。風臣不僅從此少了一大筆穩定收入,還賠了好多錢。我們當時都嚇壞了,怕風臣再次元氣大傷。」

  周圍很靜,咖啡的香氣輕輕瀰漫。只有孫志不緊不慢的聲音,一直在說著。木寒夏端起咖啡又想喝,這才發現杯子不知何時已經乾了。她沒有看孫志,抬手叫來服務員,再上一杯。孫志看著她的臉色,心中微微喟嘆。

  「不過沒關係,你知道咱們風臣從來不會白白吃虧。賠給永正的錢,後來也成倍賺了回來。」孫志目光悠遠地說,「你不知道,咱們林總也挺逗的,這事兒知道的人也不多,跟你說也沒關係。當時明明是我們賠錢,他還給永正放話,說今後在商場上最好老死不相見,相見了風臣絕不放過。」

  木寒夏嚥下一口咖啡,盯著他問:「然後呢?」

  「然後?」孫志笑了笑,「就相見了啊。過了兩年風臣開始進商業地產領域,商業地產嘛,都會附帶建連鎖超市。林總選的第一個開店地址就是江城。程薇薇當時已經是永正的掌門人了,結果自然被打得落花流水,你看看現在全國排名前二十的超市連鎖集團,哪裡還有永正的名字?」

  「哦。」不知怎的,木寒夏也有點想笑。那種無奈又有些暢意的笑。

  「後來程薇薇看股市好,想暗中轉型進金融投資領域。那不是自己撞槍口嗎?」孫志說,「風臣已經是這個領域的大佬之一了,分分鐘就把他們收拾了,永正賠得那叫一個慘啊。現在程薇薇應該也就在二線城市,開開農村小超市吧。」

  木寒夏靜默片刻,輕聲說:「他一向是個有仇必報的人。」

  「是啊。」孫志嘆息,「程薇薇到底跟他結了多大的仇啊?」

  木寒夏低頭抿了口咖啡,不語。

  林莫臣不是在替他自己報仇。

  他是在替她報仇。

  ——

  夜色深了,木寒夏把孫志送出去。

  孫志發動車子,笑著說:「寒夏,有空到我們家吃飯,見見你嫂子她們。你剛回國,在北京也沒什麼朋友,我們多走動走動。」

  木寒夏說:「好。」

  回家後,她躺在床上,一抬頭,又望見對面的風臣大廈。漆黑的夜空下,那座樓裡只有高層的某個窗戶裡,還亮著一盞燈。不知是什麼人還在加班。

  孫志的話,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但她知道,肯定不是林莫臣的授意。他那樣傲的性子,大概是不願意對她提及的。

  可她的感覺,就像是原本埋藏得很深,甚至癒合好的傷口,又被人翻開了。她不舒服,很不舒服。心裡就像瞬間缺了一塊,一直在漏風,呼呼地往裡漏。她非常警覺的,甚至是非常嫻熟地,克制自己不去想林莫臣那幾年可能的模樣。但她即使什麼也不想,因為孫志的話,那時他的樣子,彷彿也已特別清晰地存在於她的腦海裡。負氣的他,決絕的他,心狠手辣的他,那個為了她的他……

  木寒夏扯過枕頭,蓋在自己的臉上,慢慢地、慢慢地吐出幾口氣。她感覺自己平靜下來,閉上眼,讓自己睡覺。

  都過去了。她對自​​己說,都已是過去很久的事了。

  重洋之隔,六年冬暑,既已放手,即已痊癒,那就不要再挖開了吧。

  --------

  作者:我覺得女主的心態很好理解啊,你們想想,代入一下女主,當出吵得很厲害很慘分手的男朋友,而且男朋友還有對不起自己的事。儘管深愛,但是相隔六年,從未見面。心慢慢也看淡了。現在重逢了,前男友突然強吻,求復合,你會馬上答應嗎?肯定不會啊,那種陌生感和疏離感真的很強烈的,但是某些情緒,也是不受女主自己控制的,其實要重拾舊愛,對任何人來說,都需要很大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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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發表於 2016-2-3 16:56:35 |只看該作者
第81章

  陽光燦爛的日子,木寒夏辦公室的窗簾卻緊拉著。白熾燈很亮,安靜而嚴肅。

  她坐在老闆桌後,今天穿的是全套黑西裝,長發盤起,臉上帶笑,眼神卻沉冽。對面坐的是某品牌的區域負責人。

  陸樟今天也是襯衫領帶,坐在旁邊。不過他還是姿勢大開大合地散漫坐著。

  品牌負責人很為難:「木總,你提的條件,實在太苛刻了。又要把店面裝修得那麼精細個性化,我們就會多很多成本。又要我們最初一個月搞那麼大力度的促銷,我們會賠死的。這事兒我報上去,上頭也不會同意啊。」

  「賠?」木寒夏一笑,「怎麼會賠呢?張總您的帳怎麼算的啊,如果商場能達到預期的人流量,這一個店一年的營業收入,會超過你五家店。只賺不賠,前提是你能按照商場統一的主題來。」

  「可是……」

  木寒夏擺了擺手:「張總,今年大勢不景氣,而我們方宜,會在全國一百多家商場,推新這個新的變革。這樣的機會,只有這一次。你去風臣,他也不會有,他們單店業績是高,抽成比例也比我們高吧?要不您先回去考慮一下,我這邊還約了其他幾家廠商,跟您談的時間最長,可見我們的誠意啊。」

  對方無奈,笑著說:「我知道木總你很客氣,但是你們要求的抽成比例也不低啊,能否降一些,或者促銷力度不要我們承擔那麼大,否則我們真的沒辦法做… …真的要跟上級申請不過,怎麼辦,恐怕只能遺憾地退場了……」

  「那樣我們也很遺憾。」木寒夏打斷他,「但這是全國的統一政策,我們也改變不了。但是我們還是非常希望,能夠跟你們繼續合作。」

  木寒夏把對方送出了辦公室,走回桌前,喝了口水。

  陸樟看著她,笑了笑說:「想不到你還挺橫的。」

  「不是橫。」木寒夏看著他說,「談判是有策略的。一是你的底氣,二是你的底牌。」

  陸樟撇了撇嘴。

  木寒夏現在也摸出這少爺的性子了,越是表現得不在意,說不定越是認真地聽著。她就像閒聊似的,端著水杯,一邊喝一邊說:「無論何時,底氣要足。哪怕你手裡是一把爛牌。因為機會,往往不會在你剛剛準備好的時候出現。永遠不要被對手牽著情緒走,去患得患失。就譬如剛才的張總,他們的品牌的確是行業頂尖,如果失去了,的確對我們是損失。但你在談判時,不能去擔心這個事。失去就失去,少一個品牌,方宜的商場不會垮。將心比心,你不會患得患失,還要想方設法讓對方患得患失。他拿退場威脅我,難道他就不擔心,一百多家店他退場,損失有多大?不擔心錯過方宜這次難得的提升業績的機會?你只要令他開始擔心這個了,你就佔據了主動,牽著他走了。」

  陸樟輕輕「嗯」了一聲。其實以前他也不是沒見過別人談判,但是吧,像木寒夏這樣循循善誘仔細解釋的,還真沒有。他就覺得心裡挺舒服的,也聽得進去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了,問:「那底牌呢?」

  「底牌嘛……」木寒夏也往椅子裡一靠,長腿交疊,高跟鞋還在空中點了點,「底牌就是,我們的『悅家』方案,就是特別好,萬中無一,一定能成功。所以他真要走,就走,我不稀罕,多的是人想進來。」

  陸樟一愣,樂了:「臥槽,搞半天你還是耍橫啊!」

  ——

  下一個廠商代表進來了,木寒夏讓陸樟主談,自己則坐到一旁。

  陸樟以前哪裡涉入過這麼具體的事務,本來覺得挺簡單的事,可是看著對方客氣又略帶戒備地坐下來,而木寒夏一聲不吭端坐一旁,他突然也覺得挺尷尬的,居然有種小學生被老師抽查作業的感覺。

  對方看著他:「……你好。」

  陸樟:「你好。」

  大眼瞪小眼。

  木寒夏輕咳一聲。

  陸樟瞥她一眼,忽的笑了,那股慵懶少爺勁兒一下子又出來了,往椅子裡一靠,雙手還一搭,說:「薛經理是吧,是這樣的。我是方宜集團商業地產事業部的總裁陸樟,也是陸棟的兒子。你懂的。」

  薛經理和木寒夏都同時盯著他。

  陸樟伸手一指木寒夏說:「別的廠商,都是我們這位木副總談下來的,只有你!你一個人,是我這個總裁親自來談的。所以你就說,一句話,給不給這個面子吧?」

  對方:「……」

  木寒夏:「……」

  無奈失笑之餘,木寒夏看著陸樟想,身份位差的確也是談判中常用的手段。陸樟無師自通知道去用這張牌,也算是……孺子可教吧。

  最後,這個廠商居然真的就被陸樟這麼談下來了。此時夕陽已經西下,木寒夏洗了盒櫻桃,坐在桌旁吃。陸樟進來見了,也抓了一顆,往嘴裡丟。

  「酸……」他皺眉,吐了出來,「你怎麼吃下去的?」

  「還好啊。」木寒夏答,「我就喜歡這種酸酸甜甜的,不喜歡太甜的。」

  陸樟一臉嫌棄,也不抓了。

  過了一會兒,他朝窗外抬了抬下巴,說:「風臣會不會有什麼舉動?」

  木寒夏答:「他們不會有任何舉動,你放心大膽跟著我做就是。」

  陸樟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怎麼知道?」

  木寒夏沉默了一會兒說:「那你就別管了。」

  陸樟本來就不是愛操心的人,她不讓管,他就真的不想了。瞄了一眼牆上的鐘,說:「師父,我們該去化緣了啊。」

  木寒夏笑了:「我待會兒去超市買點東西,晚上回家做飯吃,就不陪你化緣了。再見。」

  陸樟輕輕「切」了一聲,伸了個懶腰,走了出去:「老子辛苦操勞了這麼多天,今天終於可以恢復夜生活了。」

  ——

  今天是周末,超市裡人不少。木寒夏推了個購物車,慢慢在貨架間走著。

  這些年她已養成了習慣,每次購物都會提前寫一個單子,然後慢慢地一件件挑。安靜,平靜,一如她的生活。

  這樣她會覺得放鬆。

  推著半車東西,她走出兩排貨架間,卻一眼見到前面燈下站著個男人。高而瘦,西裝精良,看著竟很像林莫臣。

  她多看了兩眼。

  結果他轉過身來。

  四目凝視,他的眼睛裡浮現似有似無的笑意,朝她走來。

  木寒夏此時也不好避開,只想這是附近最大的一間超市,偶遇他也不是不可能。

  林莫臣走到她面前,低聲說:「來買東西?」

  木寒夏:「嗯。你呢?」

  「隨便買點東西。」他答,看一眼她的購物車,看到那些肉和菜,問:「打算自己做飯?」

  「嗯。」

  正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卻已伸手握住了購物車,淡道:「我來推吧。還要買什麼?」

  木寒夏下意識也扶住車:「不用了,我自己來。」

  「沒事。」他說,「我也沒拿籃子。」

  木寒夏只好鬆手。

  超市裡的音樂很輕柔,旁人的聲音都被兩邊的貨架隔開。兩人並肩,慢慢地走著。木寒夏從沒想過還有這樣一天,她和林莫臣心平氣和地一起在逛超市,真像兩個久別重逢的普通朋友。

  他抬起手,從貨架上拿了幾瓶水丟進來。

  「最近工作忙嗎?」他問。

  「還好。」

  「什麼時候去見見以前同事?」

  「等忙完這一段吧。」

  他溫和地一笑:「好。」

  前方到了調料區,木寒夏停步,拿醬油、醋、鹽這些東西下來。林莫臣就安靜地站在邊上等著。兩人誰也沒說話。

  木寒夏的眼睛盯著貨架,腦子裡卻突然想到從前,兩人剛熱戀那段時間,雖然聚少離多,也逛過幾次超市。那時她始終是挽著他的胳膊的,兩人一路​​有說有笑。他雖然為人冷傲,也從來不會跟她太黏在一起,但偶爾在無人的貨架角落,他也會抱著她,低頭熱吻。

  木寒夏把調好的瓶瓶罐罐,一樣樣整整齊齊,放進購物車裡。抬起頭,卻正好撞見他也看著她。

  他的眼睛裡如同暮色降臨,安靜烏沉。

  木寒夏忽然明白了,他此刻必然也想到了相同的過去。

  她抬起頭,看著前方的收銀台,笑了笑說:「去結帳吧。」

  「好。」他在她身後答道。

  到了收銀台前,木寒夏先把自己的東西往上放,然後掏錢包。然後一隻手更快地伸過來,遞了張卡給收銀員:「刷這張。」

  木寒夏非常堅持地擋開他,把錢遞給收銀員:「不用的,林莫臣,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林莫臣看了她一眼,忽然連錢帶手,把她握住了。木寒夏心頭一跳,他卻已把自己的卡遞給了收銀員,淡笑著說:「不必跟我客氣。反正我這些年掙的錢,沒什麼可花的地方,最後也是爛在銀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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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發表於 2016-2-3 16:56:50 |只看該作者
第82章

  「反正我這些年掙的錢,沒什麼可花的地方,最後也是爛在銀行裡。」

  淡淡的,低沉的,帶著一點欠揍的語氣。是那麼的熟悉。一瞬間木寒夏彷彿看到了那個26歲的林莫臣。但還是不同的。眼前這個人,側臉輪廓更厚重深邃,氣質更內斂,舉手投足都帶著歲月的痕跡。

  那雙手,卻跟從前一樣,養尊處優、白皙修長。似乎非常隨意地握住了她的手,他的銀行卡明明已經遞給收銀員了,卻還沒有鬆開她。

  收銀員的表情也有點難以形容,故做鎮定,但又忍不住在笑。收銀員開始一樣樣掃商品,林莫臣的手忽然往下滑了一下,像是想要跟她十指相扣。

  木寒夏瞬間抽回手。

  他的手落了空,臉上沒什麼表情。

  木寒夏笑笑說:「謝了。那下次有機會我請你。」

  「嗯。」他把手插回西裝褲兜裡。

  結完帳,他依然推著車,兩人走到超市門口。這家超市有地面停車場,林莫臣說:「我去把車開過來,等一下。」

  木寒夏:「不用了。」

  超市出口只有高高的一盞路燈,此刻也沒什麼人。他在燈下看著她,眼睛裡湧出笑意,手鬆開購物車,往停車場走去。

  他買的東西還放在她的購物車上。

  木寒夏只好站在原地等。

  林莫臣的身影剛走遠,她就忽然聽到「滴滴」兩聲喇叭響,抬起頭,看到對面一直停著的一輛,車窗降了下來。

  陸樟的臉露了出來,神色淡淡的。在看到她的一瞬,笑了:「師父,怎麼這麼巧?」他今天沒開那扎眼的跑車,而是開了輛寶馬X6,所以木寒夏沒注意到。

  木寒夏也笑了,推著車走過去:「你怎麼來了?」

  陸樟指指副駕上的一大包:「來買啤酒囉。怎麼一張臭臉站在這裡,誰惹你了?」

  木寒夏看他一眼,笑笑沒答。

  陸樟似乎也不打算深究,又沖她笑:「還等什麼?上車。我順路送你。」

  木寒夏抬頭望了一眼,遠處幾排車後,似乎有輛車正開出來。她微一遲疑,點頭:「好。」把自己的那袋東西拎出來,林莫臣的東西依然留在購物車裡,然後把購物車推到路邊放著,上車。

  陸樟見她肯上車,笑意更深,吹了聲口哨,一腳油門就飆了出去。木寒夏拿出手機。

  「喂。」

  「喂。」

  「我遇到個朋友,坐他的車先走了。」她說,「你的東西放在購物車裡,就在路邊,你開車過來就能看到。」

  林莫臣靜了一會兒,才答:「好。」

  木寒夏:「再見。」掛了電話,心情一鬆。

  陸樟斜瞥她一眼。

  相距十餘米的車後,林莫臣把車開到超市門口,恰好看到一輛寶馬開出去。這時,寶馬的車窗突然降下來,有人把手伸出來,做了個拇指向下的動作。

  林莫臣臉色靜默地看著,過了一會兒,反而慢慢笑了。

  木寒夏看到陸樟打開車窗,問:「你幹什麼?」

  陸樟面不改色地說:「撣煙灰呢。」

  木寒夏盯著他空空如也的手:「煙在哪裡?」

  陸樟一臉鄭重,慢慢地說:「在我的意念裡。」

  木寒夏:「……」

  很快,車開到她家樓下。木寒夏笑著說:「謝啦,好徒兒。」她拎著東西推開車門,沒想到陸樟也下了車,雙手插褲兜裡繞到她跟前,瞄一眼她袋子裡的東西,說:「臥槽你買這麼多東西,要做好吃的,也不請我上去一起吃?」

  眼看他真的要跟著她進門,木寒夏說:「下次吧。」

  其實她並不介意邀請朋友到家裡去,但現在是晚上,到底是孤男寡女,她覺得不合適。

  「家裡太亂了,下次打掃好了,再請你和馮楠他們一起來吃飯。」她說。

  陸樟「切」了一聲,也不堅持,而是鄙夷地說:「你還真是事事兒的。下次我花錢,請個阿姨來給你打掃。」

  木寒夏笑著刷卡開門。

  「喂!」他站在台階下,靠在車上,又叫住她,「你就這麼走了,那我今晚吃什麼?」

  木寒夏再度失笑。

  跟陸樟在一起,笑容彷彿總是格外的多,人也會變得很輕鬆。這大概是這個男孩的性格所致。

  她在塑料袋裡翻了翻,摸出個三文魚飯糰丟給他。

  陸樟接得很準,一看,都樂了:「臥槽,你餵豬呢?」他可是想吃頓新鮮三文魚,都會心血來潮飛到大阪的人。她丟來個超市裝三文魚飯糰?餵他?

  木寒夏頭也懶得回,朝他擺擺手,走進去了。陸樟把飯糰在手裡拋了拋,坐進車裡。

  開出去一段,他也覺得今天自己有點好笑。明明是約了幾個朋友來家裡打遊戲,他自告奮勇出來買啤酒,卻半路跑來送木寒夏了。

  他還真是見義勇為啊。

  別說,還真有點餓了。他掃一眼丟副駕位上的那個飯糰,拿起來拆開,咬了一口。

  「我去!」他立馬又吐了出來,丟進車裡的小垃圾桶裡。

  果然,難吃就是難吃。即使是美女師父買的,也不會變得好吃。

  ——

  林莫臣開車駛入木寒夏的小區時,恰好與陸樟的車擦身而過。

  他看了一眼,然後繼續往前開,到了她的樓下,看到她家的燈已經開了。

  他把車熄了火,並沒有馬上下車。忽然間,有些自嘲地笑了。

  他在數億金額的投資決策前,眉也不會皺一下。此刻卻在一個女人的樓下,遲疑不前。靠得太近,太快,怕她又再躲。她那雙清澄的眼睛裡,現在沉澱了許多東西。再不像從前一樣,他一眼就能看透。

  她當年離開那一天,那冷漠絕情至極的一言一行,還如同刀刻般,清晰留在他心頭。

  可若是太慢,離她太遠,那些如海面般遼闊湧動的情緒,一直壓抑在他的心中。他怕自己真的某一天會失控。

  思慮片刻,他還是拿起手機,打給她。

  響了十來聲,她才接起。

  林莫臣:「到家了?」

  木寒夏:「到了。有事?」

  「吃了嗎?」他問。

  木寒夏:「還沒有。在做了。」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林莫臣慢慢地說:「我……就在你家樓下,也沒有吃飯。」

  說完,他靠在車椅裡,自己先無聲地笑了。

  木寒夏沉默著。

  「樓下不遠……」她說,「有家私廚菜館,還不錯。應該挺合你的口味。」

  電話裡,變得靜悄悄的。

  見他一直不說話,木寒夏說:「沒事我掛了。」

  「寒夏。」他說,「別和陸家小子走太近。」

  木寒夏愣了一下,她靠近窗邊,隔著窗簾,依稀看到他的車就停在樓下,漆黑而寂靜。

  「這跟你沒有關係吧?」她說。
  
  「沒有嗎?」他反問。

  木寒夏肯定地答:「沒有。林莫臣,你管太多了。我和陸樟是上下級關係,也是朋友。但這跟你……」她緩緩地說:「都沒有什麼關係。」

  林莫臣靜默著。

  木寒夏雖然說得果斷乾脆,可是她也能清晰感覺到,因為他這幾天不動聲色地靠近,因為他的這些話語,某種絲絲縷縷纏繞的感覺,正在朝她包圍過來。可這正是她下意識裡想要抗拒的。

  「是嗎?」他的嗓音聽起來很沉靜。

  木寒夏很清楚,越是這種時候,他的情緒越大,反而會表現得越加輕描淡寫。她的腦子裡突然就想起孫志前兩天說的事。他在她離開後,絕口不提,下手狠辣地打擊程薇薇。

  她的心中忽然又生出一絲心軟。剛想說兩句話緩和一下氣氛,卻在這時聽到他又開口了。

  「寒夏,你要知道,我要讓陸樟的商業地產部一敗塗地,也不是什麼難事。」

  木寒夏的臉色瞬間冷下來。

  「林莫臣,你在威脅我?這樣公私不分?」

  「公私不分?」他緩緩重複她的話,忽的笑了,「木寒夏,你說什麼是我的私?是什麼?」

  木寒夏輕咬下唇。

  「我不是。」她說。

  以為以他的性格,必定會更加冷的笑,或者是說出更冷漠的話。就像從前那樣。

  可他沉默了。

  夜晚的風,徐徐輕輕地吹著。他的車裡始終黑暗一片。天上三兩顆星,地上一排路燈延伸到遠方。他的聲音竟比夜色還要平和寂靜:

  「你如果不是,這世上,還有什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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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陸樟和馮楠,面對面趴在辦公桌上,腦袋挨得很近。窗簾拉著,門也關嚴了。

  陸樟一臉若有所思:「你確定,她跟林莫臣有過一段?」

  馮楠點頭:「確定。你不是讓我查木寒夏嗎?她的入司簡歷上,明明白白寫著,六年前,在風臣工作過。而林莫臣是在霖市發家的。我問過咱們霖市分公司的高層,一下子就問出來了。據說林莫臣當時的確有個女朋友,就是公司員工。兩人都快談婚論嫁了,結果那女的把他甩了,出國了。這件事當時傳得很開,因為聽說林莫臣還消沉過一段時間。」說完後,他嘖嘖兩聲:「真沒想到啊,大名鼎鼎的林董事長,居然還是個癡情種,難怪他這麼多年單身。」

  陸樟白他一眼:「他癡情個屁?看他眉翹眼長的模樣,一看就是個渣男,懂不?」

  馮楠笑了,他對面相可沒研究,也不知道陸樟說的是不是歪理。但是他看一眼自己大少爺的臉,心想:你自己也是眉翹眼長啊。不過這話就不敢說出口了。

  馮楠出去了。陸樟靠在椅子裡想了一會兒,給父親陸棟打電話。

  結果剛聽他說了兩句,陸棟就打斷了他:「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寒夏早就坦誠跟我說過。他倆的事早就過去了。你瞎打聽什麼?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用用腦子想一想,林莫臣這麼個大靠山,人家女孩子都不要。我用她,還能有什麼疑慮?」

  「哦……」

  「陸樟我跟你講,我用木寒夏,除了是要她來事業部幫你,還有集團別的戰略上的重要安排。你就不要瞎打聽了,也不許給她搗亂。她很重要,她將來要幫我們做的事也很重要。你好好跟著她幹,比什麼都強!」

  掛了電話,陸樟「切」了一聲,但是心情也變得莫名好起來。道理很簡單,這些天他雖然跟木寒夏越來越熟,但防​​備心理,始終還是有的。加之他的身份地位長相擺在那裡,這些年抱著各種目的接近他的女人,也真不少。多半是想爬他大少爺的床。可就像父親說的,木寒夏連林莫臣都不甩,怎麼可能為了什麼目的接近他呢?

  當然了,他比林莫臣年輕、比林莫臣更帥,那就另當別論了。

  這麼想著,陸樟越想這個師父越順眼了,哼著歌,晃進了她的辦公室。

  上午九、十點鐘,木寒夏辦公室裡的陽光暖洋洋的。她坐在桌後,依然是乾練素雅的裝束。就是眼睛下有明顯的黑眼圈。顯然昨晚沒睡好。

  而且平時,陸樟晃進來,她多少會給點笑容。今天只是抬眸看他一眼,神色平靜地繼續工作。

  陸樟想,肯定是因為昨晚的渣男糾纏,打擾了她的心情。於是他慢悠悠地說:「師父我跟你說,你們女人啊,在商場上有什麼軟肋,知道麼?」

  「什麼?」

  「感情用事唄。尤其,好馬不能吃回頭草。」他似笑非笑瞥她一眼,「更何況咱們,還是匹白龍馬呢。」

  木寒夏眸色深深地望著他,然後笑了,說:「為師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

  陸樟:」那哪兒行呢?師父啊,你好歹是女人30一枝花,還是會有壞人盯著的嘛!」

  即使是木寒夏,那也避免不了女人的小通病,不願意年齡被人拿出來說。她打斷他:「不是30,是29,剛剛才滿。」

  陸樟笑了:「是是是,29,不是30。女人29一枝花,你呢,又是我師父,更是咱們方宜最寶貴的一朵花。整個北京城的高富帥,那不是任你挑啊。哎,我想起來了,我有個朋友,跟你一樣,也是美國回來的,27、8歲。長相呢,那比我是比不上的。但是高和富都佔了。你要是有興趣,咱們約出來見見?」

  木寒夏抄手坐著,不搭腔。

  陸樟見狀,笑得更歡,說:「再不濟,咱們集團內部比武招親也成啊。對了,住宅地產事業部那邊,有幾個單身的高級工程師,都是一身書呆子氣,人老實,掙得也多,單純得很。到了師父您的手裡,那還不是任您拿捏摧殘?實在不行……」他露出忍痛割愛的表情:「咱家馮楠也行啊!雖然對您來說嫩了點,但是機靈又乾練,而且還是我的人。將來調教好了,那也是您手中一匹活潑聽話的小野馬啊……」

  木寒夏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抓起桌上的紙巾盒就砸向他:「出去!」可偏偏他還伸手一撈,接得很準,然後還往空中拋了兩圈,這才丟到一旁,起身往門外走去。

  一邊走,還一邊賤賤地笑道:「師父,春心被我說動了吧?這樣不好、不好……」

  他走了,屋內終於消停下來。木寒夏低頭又看了一會兒文件,忽然笑了出來。

  昨晚林莫臣的出現,還有他的那些話,的確令她一整晚情緒都不太好。他平靜的說出自己的心意後,就掛了電話。留下木寒夏對著手機,發了好一會兒的呆。那並不是一次愉快的通話,她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次次地逼退他。而他中間也說了狠話,但更多的時候是沉默。

  ……

  陸樟這麼一鬧,卻讓她心頭的陰霾一掃而光。她本就是性格明快之人,這些年下來,處事更果斷灑脫。可在林莫臣這個人這件事上,卻活得越來越像二十出頭、情緒用事的自己。當下決定,乾脆把他丟到一旁,暫時不去想,不去管了。

  轉念又想到陸樟。其實初來乍到時,她也做好這大少爺極為難纏的準備,可這些天相處下來,才發現陸樟骨子裡其實是個很溫暖單純的人。就像他的父親。

  木寒夏下定決心,要好好幫他,帶他。他也許沒有太多經驗,但是他聰明,也有股狠勁兒,雖然有時候愛耍小聰明,從他那雙眼睛,卻可以看出,他的本性是純直的。這樣的一個人,木寒夏希望看到他將來在商場裡,不要吃虧,要活得順利精彩。

  ——

  接下來的十幾天「悅家」進入緊張籌備期,木寒夏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這上頭。

  林莫臣卻在那一晚之後,沒有再出現過。

  陸樟被木寒夏耳提面命著,全程跟著跑新商場的策劃和建設。但他的懶勁兒還是很頑固的,一個星期,頂多來個三四天,好像不遲到早退曠工,就不舒服。木寒夏現在跟他熟了,罵他教訓他也很順口了。他自然不以為意。但下面的人,其實已經很受寵若驚了——幾時看到大少爺這麼服帖勤快過啊,每週只曠工一兩天了啊!

  陸樟其實也不是有什麼來不了的理由。但他懶散逍遙慣了。他一個人住在市中心的一套大房子裡,以往就三天兩頭約狐朋狗友打遊戲、泡吧、玩耍。要他完全改頭換面積極向上,他還真有點不適應。而且要是每每木寒夏一叫就到,他在朋友面前,也有點沒面子。

  而對於木寒夏來說,忙碌,成了最好的生活和心情調節方式——就像過去的這些年一樣。她每天天剛亮,就去上班。晚上幾乎到萬家燈火都盡數熄滅時,才回那套公寓。而她的心情變得如此平靜而充實,回國以來,林莫臣帶來的一連串的衝擊和震動,彷彿也不再令她亂了方寸。

  愛情,並不一定就要是女人人生裡最重要的事。不是嗎?

  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

  每晚,只有對面風臣大樓上的那一盞徹夜不滅的孤燈,陪伴著她。她現在已經明白,人生中許多細小的緣分,許多能帶給你慰藉的東西,並不一定會真的走入你的生命裡。譬如某個萍水相逢幫助過你的人,譬如寒冷時天空出現的太陽,譬如她夜夜望見的這一盞燈。它令她覺得溫暖,令她心情變得平靜。它陪伴著她,成為她習慣的一部分。而它並不知曉,也無別人知曉。

  ——

  孫志這幾天其實挺愧疚的,因為一直拿公司的事,在找林莫臣。但他也是沒有辦法,2014年秋冬至2015年春,股市一路猛漲,公司的投資業務也賺得盆滿缽滿。但是太過順暢的大牛市背後,總會讓人惴惴,參見2008年的股市崩盤。

  風臣的投資策略,一向是比較穩健的。這幾個月,別的公司還沒什麼動作,風臣內部的投資研討會,已經開了一個又一個,對各項大的經濟數據,進行一輪又一輪的分析,想要掌控住經濟和股市未來的勢頭。

  但在投資市場上,就是這樣。專業的分析固然重要,但真正到了大的轉折路口,往往靠的是領導人的直覺、魄力和拍板。有時候一個關鍵決策,就是整個公司生或死的差別。即使是風臣這樣實力雄厚的公司,同樣面臨這樣的壓力。

  何況,風臣的領導層們需要林莫臣協助決策的,不光是投資業務何去何從。風臣這些年能夠一直走得好,靠的就是靈活的、準確的調整戰略方向。這跟林莫臣一直以來獨具慧眼的戰略決策力和執行魄力,是分不開的。最近一兩年經濟形勢變化太快,最顯著的特點就是電商成為經濟中的重要支柱。整個風臣集團下一步該把重點放在哪裡,需要作出何種調整和創新,非常需要仰仗林莫臣的洞見。

  孫志也跟周知溯嘀咕:「林董本來是休假來的,我們天天拖著他開會,是不是不太好啊?」

  周知溯倒是淡然,說:「沒關係。我看林董自己的事,最近似乎也沒什麼進展。否則他也不會天天待在總部。他的時間多金貴,我們不用就浪費了。」

  孫志:「……」

  這事兒不用周知溯說,瞎子都看得出來。

  這天下班後,孫志上樓去找林莫臣。說起來挺無奈,孫志自問是個善用手段的人。方宜集團雖然不足以挑戰風臣,但無論方宜內部、供應商那裡,孫志多多少少有些眼線。

  這些天,眼線就把方宜籌備悅家商城的情況,一項項都報了過來。孫志就都悉數報給林莫臣。

  但他們自己的那家同地段的商城,依然是不採取任何防禦措施。連買1000減100的常規促銷都不做一個。就這麼裸著,等木寒夏宰。孫志甚至懷疑,林莫臣聽他報這些情況,只是想掌握木寒夏的近況,譬如她是怎麼做這件事的,她每天的工作量多不多……

  商務套間裡,一如林莫臣一直的風格,清冷、簡潔、色調冷硬。林莫臣和孫志坐在沙發裡,喝著茶。

  林莫臣的神色看起來非常平靜,平靜無波。

  完全看不出任何受挫後的痕跡。

  但孫志很清楚,他本就善於自控。這些年更是喜怒不形於色。大概也許,只有在木寒夏的面前,會不同吧?

  兩人既是上下級,也是多年的朋友。孫志也不避諱,關切地問:「木寒夏那邊,現在有什麼打算?」

  林莫臣答:「沒什麼別的打算。她已經不想回頭了。但我一定要讓她回頭。」

  孫志心中嘆息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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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山月懼相逢

第84章

  這些年,林莫臣的生活習慣其實並不規律。他總是到處出差,一開始是全國,後來是許多國家。他習慣睡得很晚,大多數時候是加班。有時候不需要加班,也會熬到一兩點才睡。  

  但他醒得很早,總是五點多就醒來,在床上靜靜躺一會兒,就起床。看新聞,看書,或者直接開始工作。  

  身邊每個人都知道他是工作狂。其實他本身並不是個乏味的人,他見識廣泛,犀利而健談,善於交際經營。對待女人,他也全不會有木訥拘謹的時候。絕大多數時候,他的一舉一動,他的身價、皮相和風度,吸引著很多女人的眼光。  

  但他從不靠近。有膽大熱辣、飛蛾撲火者,他直接冷言冷語逼退。雖然年齡漸長,個性越發深沉不露,但毒舌的功力並未減退。有糾纏不休者,被他直接說哭的也不是沒有。  

  這些年,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但他很清醒,清醒地知道,這就是自己要的生活。他從青少年時期起,就是個倔強的、我行我素的人。在木寒夏這件事上,在她離開他後,更是如此。  

  她改變了他,也改變了他的人生。  

  他幾乎從不對任何人提起她,但在風臣那份彌足珍貴的創建者名單裡,一直有她的名字。他並不會時時刻刻地思念她,但是天天月月年年的夜深人靜時,他就會想起她。每一份與她有關的記憶,都隨著大腦一次次的描畫,更加清晰,分毫畢露。有時候他甚至會覺得,他們其實並沒有分開多長時間。因為他每每想到她,都不會感到陌生。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時間在他這裡停滯了。在她那裡,卻沒有。她在異國求學、打工、求職、旅行……每一年都有不同的精彩。她的人生在加速成長,他都知道。  

  若說他的心裡,只有對她的愛嗎?並不是。也有怨,每當那些思念愈濃的時刻,毫無防備的來臨,他也會意難平。風臣上市時,他以為會捕捉她留戀或者關注的痕跡,畢竟她是那樣重情的人。然而並沒有。國內國外任何與風臣有關的地方,她都沒有出現過;隱忍三年,將張亦放的榕悅集團,從西南區逼退後,他請伯特把這個消息輾轉透露給她。然而她聽到後,只是沉默。她不問跟他有關的一句話,她始終沒有回頭看他。  

  風臣服飾加冕國內銷量冠軍時,沒有她;他獲得投資市場首戰大捷時,沒有她。喝慶功酒深深醉倒時,沒有她;突然在某一天離開風臣離開國內時,也沒有她。  

  他有時候甚至恨著她。恨她走得那麼決絕,恨她真的從不回來,恨她令他無法放手。  

  現在她回來了,對於她的心思,他其實隱隱已有所猜想,但是不願深想。  

  她不願意回頭,就令她回頭。  

  她不想面對過去,可是她怎麼能讓他一個人沉溺於過去?  

  ……   

  孫志又說:「悅家商城,預計兩個星期後開業,很快。」   

  林莫臣的手臂搭在沙發扶手上,眉眼平靜:「是太快了。」  

  孫志一怔。  

  「一家新模式商城的建立,勢必需要很多探索、磨合、調整。她卻在短短一個多月,就要建好了,只說明一件事——在她回國前,這件事就是籌劃好的,跟陸棟一起。許多準備工作,已暗中做好。」林莫臣說。  

  孫志問:「為什麼?」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林莫臣卻笑了,說:「她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人,行事風格都像我。她既然預謀了這一步,後邊必然安排好了三步、五步、十步……」頓了頓,他說:「她必定有一個全盤計劃,把自己的真正目的,藏得很深。」

  孫志聽得心中感嘆,這兩個人,實在是……他們若不在一起,他這個旁人看著都覺得痛。  

  而林莫臣卻微微有些分神。他想起木寒夏這些天在愛情之前的退卻,商業上的事,自然也隻字也不會跟他提。她的心中,是否也防備著他?  

  孫志問:「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她做事,必有自己的原因。也不會來傷風臣。」林莫臣答,「讓她放手去做。」  

  孫志悶了一會兒,突然問:「我問句話,為什麼她這幾年畢業了,你也去美國了,為什麼不去找她?」  

  林莫臣卻沉默不答。  

  ——   

  天高雲闊,陸樟站在悅家商場的門口,望著已初具雛形的模樣,想到的,卻是跟林莫臣相同的問題。  

  整個策劃、建設過程,他是一步步跟過來的。進展得如此順利如此快,令他意識到,父親和木寒夏早有預謀安排,只是沒跟他說而已。  

  想到這一點,他的心裡有點不太爽,慢吞吞地往還在施工的商場裡走。滿地的煙塵材料裡,他嗆得咳嗽一聲,突然靈光乍現——臥槽,木寒夏這麼得他爸信任,不會是來當他後媽的吧?  

  這個念頭令他心中升起極其強烈的抵觸情緒,媽的,真要這樣,他就要當不孝子了,想法設法要把他們破壞了。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可能性不大。他老爸說到底還是挺正派傳統的。而且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陸棟上個星期,還跟小區裡另一個遛狗的中年大媽,眉來眼去,約飯約散步呢。想到這裡,他稍稍寬了心。  

  現在已臨近中午,他睡了個大懶覺才起,打算先接木寒夏去吃飯,下午再任勞任怨地上工。迎面抓住個職員,問:「木寒夏呢?」  

  職員笑答:「陸總您來啦,哦,木總……她就在那邊辦公室裡休息呢,我幫您去叫?」  

  陸樟擺擺手:「不用了。我過去找她。」   

  推開門,他一怔。小屋裡窗簾拉著,依稀看到個人影躺在沙發上,身上只搭了件小西裝。  

  陸樟輕手輕腳走進去,帶上門。走到她跟前,發覺她睡得很沉。臉陷在沙發裡,長髮也是散落的。陸樟也知道她這些天沒有少熬夜,他就沒見過她這麼拼的美女。  

  站了一會兒,他拉過把椅子,在旁邊坐了下來。百無聊賴地玩起了手機。  

  商場沒建好,還沒有空調。陸樟坐了一會兒,就感覺身上發冷。攏了攏外套,就察覺到沙發上的木寒夏似乎也冷到了,身子縮了縮。  

  陸樟盯著她看了幾秒鐘,把外套脫了,起身給她搭上。  

  木寒夏果然睡得更安穩了,也不動了。陸樟雖然有點冷,但他扛得住,看著她被自己的衣服裹著,又有點得意。一心一意要等她醒了道謝。  

  「咚咚——」敲門聲響起。陸樟抬起頭,看到馮楠探頭進來。  

  馮楠今天開車送他來的,估計是等他和木寒夏吃飯,等得太久了。馮楠掃一眼屋內的環境,剛要開口,陸樟臉已一沉:「出去,動作輕點。」  

  馮楠一愣,關上門退了出去。  

  丈二摸不著頭腦地往外走了兩步,馮楠忽然怔住,想起剛才看到的一幕:光線昏暗的房間裡,木寒夏睡在沙發裡,陸樟就在邊上坐著。幾時見過他這樣沉靜耐心的模樣?  

  馮楠腦海裡陡然生出個念頭——小陸總這回,只怕要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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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轉眼到了周末,木寒夏也沒有給自己和陸樟安排工作。現在是春暖花開的季節,陸樟自然不安於室,約好了幾個狐朋狗友去水庫釣魚。

  週五臨下班時,他跑去問木寒夏:「師父,我看你周末一個人也挺苦悶的,帶你去玩啊。都是年輕人,你會覺得自己變年輕的。」

  木寒夏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答:「不去。」

  陸樟:「這就沒意思了嘛……」

  「我周末已經有安排了,要去見朋友。下週一、二我還要請兩天假。」

  陸樟眼珠一轉,毫不客氣地說:「不會是去見那個渣男老情人吧?師父,你可要爭口氣啊。」

  木寒夏抬眸看他一眼。一直以來,她不喜歡對任何人提林莫臣的事。而知道內情的人,也盡量不跟她提。偏偏陸樟總是直來直往地戳出這個人,但反而因為他的直白,跟他談及林莫臣,她好像也不會感到心中滯澀了。

  「不是他,別的朋友。」她答,「你怎麼跟管家婆似的,我去見誰關你什麼事?」

  陸樟嘿嘿一笑:「我還不是為你好。你從單純的美帝回來,怕你找了我們大天朝人民的道兒啊。現在的社會環境可不像前幾年單純,你去街上扶個老人試試?我身為方宜太子都不敢扶!你再去隨便找個慈善捐款試試,分分鐘被騙……」

  木寒夏懶得理他的貧嘴,挎著包就走了。留下陸樟在原地,看她走遠,吹了聲口哨,又在她辦公室裡瞎轉了一圈,這才走。

  木寒夏沒有騙陸樟,她今天下班,就是要來首都機場接人的。

  暮色低垂,機場裡燈火通明。她在接機口等了很久,直至這一趟美國飛來的航班,旅客幾乎都走完了,才見兩個護士,推著架輪椅,慢慢走了出來。

  輪椅上的男人,似乎又清簡了幾分。身上裹著厚厚的毛毯,露在外面的雙手瘦得幾乎沒有肉。他的頭低垂著,似乎是睡著了。

  木寒夏快步迎上去,在輪椅前蹲下,仔細地端詳他。護士低聲說:「木小姐,他在飛機上睡著了。」

  「一路情況怎麼樣?」

  「情況還不錯。」

  木寒夏點點頭,說:「醫院的車就在停車場,我們過去吧。」

  ——

  天已經黑了,厚厚重重的雲,積壓在北京城上空。

  這是一間安靜整潔的病房。木寒夏坐在床邊,就著一盞檯燈,看書陪伴著。

  直至床上的男人動了動,她放下書,低頭靠過去,等他睜開眼睛。

  四目對視的一剎那,兩個人都笑了。

  「曬黑了?」張梓伸手摸摸她的頭髮。

  「去你的,見面不說好話。」木寒夏拿起他的一隻手,輕輕握住,「感覺怎麼樣?」

  「很好。」他答,「可惜飛機上睡著了,不然可以看到北京城現在的樣子。」

  「過幾天,陪你去看。」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他問:「一切順利嗎?」

  木寒夏答:「順利,你別管了,一切交給我。」

  他點了點頭,那雙清亮的眼睛,直視著她,有些狹促的味道:「跟林莫臣和好了嗎?」

  木寒夏靜了一瞬:「沒有。」

  張梓目露些許憐惜:「我以為你們很快會和好,在一起。」

  木寒夏靜了好一會兒,才說:「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我和他應該在一起?連你也這麼覺得。可是我這次回來以前,真的沒想過跟他還有任何可能。我以為這份感情就會爛在我心裡,埋了,就這麼一直埋著……」

  「他還深愛著你,對嗎?」張梓問。

  木寒夏又沉默了,然後點頭:「我想……是的。」

  「那你還愛他嗎?」

  木寒夏抬起眸,望著窗外幽暗深沉的夜色。還愛他嗎?這真是個艱難的問題。她獨自一人在國外,在異國人懷疑的眼光中,策劃推動幾百萬千萬的項目;她隻身回國,挑起方宜事業部的重擔,都不會有絲毫猶豫。可在愛不愛林莫臣這個問題上,她其​​實找不到答案。

  「如果……」她緩緩地說,「看到一個人,只有疼痛的感覺,卻感覺不到甜。哪怕回憶中美好的時光,也不是甜的。如果,他讓我覺得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你說,我還愛不愛他呢?即使真的還有愛情,可他讓我沒有安全感,我曾想相信過他會陪我終老,但現在讓我相信他,太難了。我又應不應該相信呢?我又怎麼去相信他,這一次,不會讓我失望?」

  張梓卻笑了,目光溫柔地望著她:「carol,這個問題,我無法幫助你找到答案。你和我,在愛情裡都是生澀的。我們都只愛過一個人。對嗎?」

  木寒夏點頭。

  張梓卻又說:「可是你不該因為猶豫,而止步不前。比起我,你又是多麼幸運。如果上天能讓她還活著,我願意用一切去交換。你曾經愛他至深,你對我說過,他是你今生唯一摯愛。後來,你的學業越來越忙,工作越來越累,你就不說了。後來幾年,甚至沒聽你提起過他。可是他真的,已經不在你的心裡了嗎?carol,勇敢一點,不要讓那個倒楣的男人,像我一樣孤獨到死。如果不確定愛不愛,那就去確定。如果不知道他是否還值得你信任,那就嘗試著去信任,給他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好不好,我最重要的朋友?」

  木寒夏的眼眶濕了,握緊他的手說:「你不會死的。他……他才沒有你這麼癡情又溫柔。你的話,我會再想想。」

  ——

  木寒夏今天開的是集團配的車。從醫院回住處的一路上,她都有些失神。

  夜已深了,小區裡沒什麼行人。她沿著一盞盞的路燈,往樓下開。遠遠的,看到一輛黑色卡宴,車牌京Al8M29。

  她剛剛想著的那個人,就靠在車旁,背影料峭。路燈濛濛的光芒,在他身上暈開。

  木寒夏看了好一會兒,才把車停進車位。而他也抬頭看過來。

  木寒夏下車,他的車就停在樓門口,自然正面相遇。

  他笑了笑:「回來了?」

  木寒夏「嗯」了一聲。

  他今天穿的是件深灰色大衣,裡面是黑色毛衣,短髮被夜風吹得微微有點亂,站在春日的夜色裡,更顯輪廓深邃。

  他的臉色是平靜的,像是前些天那個針鋒相對的電話,完全沒有發生過。

  他把手裡的一個紙袋,遞給她:「這是孫志的夫人,自己種的櫻桃,託我拿給你。」

  木寒夏沒接:「為什麼要託你?」

  兩人的目光對上。他的眼睛裡映著寂靜的夜色。

  「我住得近。」他答。

  「你住在哪裡?」木寒夏問。

  「風臣的頂層,有幾個套間。」

  木寒夏抬起眸,看向他身後,此刻風臣大廈上,那個位置的那盞燈,是滅著的。

  她靜了一會兒,避開他的眼睛,伸手接過櫻桃:「謝了。」

  「客氣。」他說。

  「那我上樓了。」她說。

  「嗯。晚安。」

  「晚安。」

  一直看著她,走進樓裡。過了一會兒,她家的燈亮起。林莫臣才坐進車裡,也沒有發動車子,而是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終於笑了。

  木寒夏回家後,去洗了個澡,出來首先看到桌上的那袋櫻桃。她取了一些出來洗乾淨,靠在床上,慢慢吃著。

  櫻桃很酸,也很甜。

  她抬起頭,就看到對面的風臣大廈上,那盞燈已經亮起了。

  她靜靜地望著它。

  晚安,好夢。她在心裡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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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清晨,薄霧未散。木寒夏戴著口罩,一身運動衣,下了樓。天邊露出一抹柔和的金光,地面上還是黯淡的。

  多年跑步已成了習慣,她的步伐十分均勻有力。她跑出小區,沿著國貿的高樓大廈,沿著面積不大的廣場,勻速跑著。心情,也是一天中最平靜愉悅的時刻。

  就在這時,她看到路的對面,慢慢出現個男人。

  他一身深灰色運動衣,黑色運動鞋。一看就是全新的。沒帶口罩,跑得不急不慢。他的面容自霧氣中慢慢出現,四目凝視的瞬間,他的眼睛裡沉靜如常。

  木寒夏跑過他的身邊。

  「早。」他說。

  木寒夏:「早。」

  兩人擦身而過。

  木寒夏明白林莫臣這個人謀定而後動,手段很多。他把這一套用在情場上,原來也是百折不撓、滴水不漏。可明知他是故意來碰面,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與他的從前。

  想起住在一起​​的那段短暫日子,她每天早上還是會去跑步,他從來不去。他是木寒夏唯一一個朝夕相處過的男人,那時候她就奇怪,男人和女人怎麼差那麼多?他總是很能睡。每天總是睡到鬧鐘響幾遍,才沉著臉爬起來,洗把臉才清醒。當然他是個非常自律的人,如果因為工作要半夜三點起,他也會按點爬起來,不管前一天晚上幾點睡。但他能睡是真的,有時候週末晚上兩人睡得很早,第二天他也能睡到快九、十點鐘,才神清氣爽地起來。

  或許,是因為那時他到底還是年輕小伙子,才那麼貪睡吧?

  這些天他住在風臣大廈上,她跑步也從沒遇見他。莫非今天竟是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早起跑步?

  木寒夏一步步踏著路上的陽光,慢慢減速。她今天也跑得差不多了。她突然又想起了在國外時,她每天沿著河邊跑步。有一段時間,也有個華人小伙子,天天跟。然後呢?然後在那人終於表白的那一天,她直接拒絕,然後跑得超級快,把人給甩掉了。當時她躲鬼似的,一路狂奔中,想著什麼呢?她想,這輩子大概也不會有人會陪她跑步了。她甚至還自嘲地想,即使跟林莫臣沒分手,也不會有。因為他從來不跑步……

  正這麼想著,迎面林莫臣又跑了過來,已經又一個圈了。

  太陽從雲層中出來了,他的身形輪廓看起來格外清晰。烏黑冷硬的眉目,白皙清瘦的臉。兩人一步步逼近,他漸漸停了下來。

  「跑完了?」他問。

  木寒夏:「嗯。」

  他微微喘著氣,雙手撐在腰間,看一眼周圍環境,說:「這裡空氣太差,以後你最好別在這裡跑。」

  木寒夏摘掉口罩,拿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說:「沒別的地方可去,我也不喜歡在家裡用跑步機。」

  旁邊公路上,有車不斷經過。這條路已變得嘈雜起來。他說:「也不是沒地方可去,離這兒三公里就是望星公園,你如果覺得可以,以後我們開車搭伙去。」

  木寒夏看著自己腳下的影子,笑了笑說:「再說吧。」

  「好。」他看著她說。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並肩往回去的方向走。遠離公路後,一路上都很安靜。高樓大廈還沉默著,天空中有鳥飛過。

  到她家小區門口時,他問:「吃早飯了嗎?」

  木寒夏答:「還沒有。家裡煮好粥了。」

  他停下腳步,忽的笑了,說:「我已經很久沒吃過家裡煮的粥了。以後哪天如果你煮多了,我再上去吃。」

  木寒夏輕聲答:「好。」

  「再見。」

  「再見。」

  她轉身走進小區裡,走了兩步,聽到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summmer,明天見。」

  木寒夏愣了一下,又往前走了幾步,才回過神,轉頭望去,他已走遠了。

  ——

  早晨林莫臣說「明天見」時,木寒夏之所以發楞,是因為她今天就要去江城,明早肯定不在。跟陸樟請兩天假,也是為了這個。

  她抵達江城時,是中午。如果說她這次回國,感覺北京的變化很大,更加繁榮、時尚。那麼江城帶給她的感覺,竟像是停留在七年前。城市依舊蒼茫而陳舊,路上依然又髒又熱鬧,大公交風馳電掣的穿梭,那麼多的地方,長江大橋、步行街、沿街數不清的小店,依然沒有變。

  但還是有許多地方、許多人,已經變遷。

  譬如她眼前,這棟已經停業的樂雅超市。她曾經工作過的,華中區單店業績第一的旗艦店。

  她下了出租車,站在街邊,望著它。整棟樓已經圍了起來,還有工人正在拆除外圍裝修。樓頂上「樂雅mart」幾個字,已灰暗老舊得不成樣子。她在國外時,也已聽說過電商對實體超市的衝擊,注意到樂雅的業績逐年下滑。但真的目睹到這裡已經關店,才真切體會到時光流逝、物是人非的感覺。

  她離開樂雅,沿著那條熟悉的路,往家的方向走。本應是條蜿蜒的、滿是灰土的小路,而兩旁應是岌岌可危的老樓。可是沒有了,腳下變成了一條平整的水泥路,舊樓全都推翻了。昔日困著她的、眷養她的那個貧民窟,蕩然無存,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公園。陽光開闊,綠樹成蔭,草是青的,路越來越寬。

  她在國外時,已知道家裡拆遷的事。當時還是拜託何靜代為處理手續。家中東西和父母遺物,也請何靜代為保管。但此時親眼看到這裡的變遷,最後的一個家已不復存在,她的心中平靜又隱痛。

  在公園裡坐了一會兒,她起身離開。

  她坐了一趟公交車,在一片老舊的居民區下車。按照何靜電話裡給的地址,她家應該就在這附近。

  眼見已是中午,她想若是去了何靜家裡,又該勞頓何靜做飯。何靜多不愛下廚的人啊,寧願天天吃盒飯。木寒夏笑了笑,在路邊找了家小店,坐下吃飯。

  這裡路窄,但也熱鬧。行人、自行車,還有偶爾開進來的轎車,把路都塞滿了。木寒夏坐在泛著油光的小桌前吃著一碗粉,心中竟也感覺到久違的孤獨和溫暖。

  路的對面,還有家樂雅。是家中型超市,這種超市做的就是居民區生意,看樣子人來人往,生意還不錯。

  木寒夏看著這家樂雅,慢慢地吃著。忽然某個瞬間,看到一個有點眼熟的中年男人,從超市裡走了出來。

  她怔住了。

  是孟剛。

  -----------

  小劇場之《那些年我拒絕過的女人們》

  那些年,林莫臣拒絕過的女人,其實並不多。因為膽敢來爬風臣董事長的床的女人,還是需要很大的勇氣。

  但旁觀者孫志表示,她們每一個的戰鬥力都是很強的。

  當然,林董的毀滅性殺傷力更強。

  女人A——

  某集團高層獨女,名校、貌美,不愛工作,就愛花天酒地。雖然比不上薛檸金貴溫柔,但勝在性情火辣,身材也火辣。

  在某次合作中,一睹林莫臣芳容後,A小姐就戀戀不忘。頻頻出入風臣公司,想要製造與林莫臣獨處機會。然並卵,見不到。孫志告知:「不好意思阿,A總,林總太忙了,人早就飛韓國了。」

  事實上,此刻林莫臣正在辦公室裡午休睡覺。

  然而A小姐百折不撓,居然也讓她在各種商會、會議期間,頻頻出現在林莫臣面前。依然是然並卵,林莫臣永遠只是淡淡地笑著點頭:「A小姐。」她的話若多了,他直接禮貌躬身:「我還有事,失陪。」

  終於有一次,A小姐爆發了,在某個醉酒的夜晚,衝到林莫臣的別墅裡,敲開他家的門,大聲問:「林莫臣,我到底哪裡不好?我長得美,身材好,有背景也有心,你為什麼就不看一眼?」

  林莫臣當時穿著居家的灰色毛衣和長褲,站在玄關裡。

  然後真的認真地看了她一眼。

  「從第一條起,就不成立。」他淡道,「這樣就叫美?看來你是沒見過真正美的。第二,肉太多。第三,你有背景有心,我為什麼就得要?難道我缺背景,缺女人的心了?」

  他直接摔上門。

  A小姐:「……」連哭都哭不出來了,站在門口罵了一通,才揚長而去。

  「林莫臣?你他媽別說大話,我不美?我醜?你見過真正美的?誰啊?」

  當時林莫臣坐在沙發裡看書,她的話,竟也令他有一絲絲分神。

  他見過真正美的嗎?

  見過的。

  鵝蛋小臉,如瀑長髮。柔曼身姿,微涼的手,火熱的心。

  如花笑靨,彷若就在眼前。

  沒有更美的了。

  她在他懷裡的哭,在他懷裡的笑。那麼短暫的一年,卻是他今生見過最靜謐最瘋狂最滾燙的勝景。

  不是早就清楚了嗎?他自嘲地對自己笑笑。

  除了她,不會有別人了。

  他拿起書,再度安詳地看了起來。

  女人B——

  女人B很弱,非常地弱。弱到什麼程度?纖纖身姿,弱柳扶風。在外人看來,亦是很純真,很可愛的女孩子。平民家庭的孩子,但是努力又上進,謙遜又機靈。在被孫志招入總裁辦擔任秘書後,得到所有同事的喜愛和憐惜。

  但這女孩子犯了個錯。

  在日日目睹林莫臣清冷英俊殺伐果斷的模樣後,她無可避免地,動了心。動的是真心。

  她極力掩飾,但也會對好朋友提及自己諱莫如深的心思。可是年輕的愛戀怎麼藏得住,尤其她還愛臉紅。很快,總裁辦不少人都知道了,林莫臣的西裝褲下,又拜倒了一位女性。關鍵這一次,還是個單純的、不忍讓人傷害的女孩子。

  連孫志都有點動搖了。畢竟,這個女孩跟總是纏著林莫臣那些大小姐不一樣。她很真摯,付出一片真心對他。而且,這個她,還有點像,那個她……

  唯獨林莫臣,最精明城府的林莫臣,彷彿對女孩B的愛意,視若不見。並且,工作上也漸漸與她沒有任何直接接觸。

  女孩哀傷又徬徨。

  女孩被辭退,是在公司的周年晚宴以後。那也是風臣上市的一年,年輕的董事長雖然一直在笑,可女孩覺得他竟是不開心的。他喝了不少酒,宴會後就一個人去了酒店花園。

  女孩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氣,尾隨而至。

  看到他坐在夜色下,一個人在抽煙。

  女孩靠近,說:「董事長,你不高興嗎?」

  林莫臣只說了一個字:「走。」

  女孩平生第一次如此倔強。她已經預感到,自己連看到他的機會,或許都將沒有了。她用盡全身力氣,撲過去抱緊了他的腰。可是「我愛你」三個字還沒說出,手剛碰到他的腰,竟被他一臉寒霜地推開,推倒在地上。

  他的眼中,沒有半點憐惜之意。他明明對外人狠辣,對自己人卻都很寬厚。為什麼現在竟如此鐵石心腸。

  「為什麼?」她輕聲問。

  「什麼為什麼?」他很平靜地答,「當然是因為我對你沒有任何興趣。你踰矩了,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女孩哭著走遠。

  後來孫志問他:「你難道就一點不可憐她?怎麼狠得下心啊?至少話說軟一點啊!多可憐啊?」

  「有什麼可憐的?」

  孫志:「……」

  林莫臣覺得很可笑。

  這就叫可憐?

  真正可憐,那個真正可憐的女人,此刻又在何方?

  他畢生的憐惜,都已用在她一個人身上。

  剩下的只有鐵石心腸,不想讓任何人碰了。

  ……

  不過,B事件也讓孫志總結了經驗,那就是風臣總裁辦,從此只招男助理了。

  別人家只招男的,那絕壁是因為性別歧視。可是他們家……只因為總裁太風騷又太無情啊。

  (≧▽≦)??

  (小劇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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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其實並不難認。他的變化不大,依舊高而結實的身形,方正硬朗的臉。七年前他穿筆挺的黑色外套,七年後依然是黑色外套。即使行走在人群中,依然透著成熟男人才會有的沉穩風度。

  但還是有改變的。木寒夏看著他低頭點了根煙,過了街,朝這邊走過來。他的頭上生出了幾根白髮,眼角的皺紋更明顯。他走得也有點慢,臉色平淡,似乎少了三十多歲時意氣風發的感覺。

  兩人相距只有幾米遠了。

  就在這時,他吸了口煙,抬起頭,目光平靜地從她身上掠過。忽然間,他的目光停住,又回到了她身上。

  隔著行人,她坐著,他站著。

  曾經她是被他逼得走投無路的小營業員。

  而他,重權在握、試圖隻手遮天的人上之人。

  木寒夏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孟剛盯著她看了幾秒鐘,忽的將煙掐熄丟掉,然後移開目光,就像沒看到她一樣,從她身旁走過,走遠了。

  木寒夏微怔。

  她有點沒想到,孟剛看到自己,是這樣的反應。雖然兩人有仇,但當年孟剛都能挺淡然地簽她的離職文件,還跟她唇齒相對,冷笑她太幼稚。現在卻似乎並不願意多看她一眼?

  而且樂雅雖然業績不佳,關了不少門店,但依然還有一些大門店堅挺著。以孟剛的人脈手段,去別的大店裡任職應該也不是難事。但現在他似乎落到了這樣一家超市裡,混得並不好?

  ——

  午後陽光清澈,木寒夏沿著小街,徐徐走著。一路看著門牌號。直至,到了一家看著有些髒,桌椅也不太整齊的小飯館前。

  一個女人坐在小小的櫃檯後,長髮也有點亂有點燥,正中午,店裡卻一個客人也沒有。她低著頭,在刷手機。

  木寒夏輕聲喊道:「何靜。」

  何靜手一頓,抬起頭,看著她,先是怔然,旋即眼中爆發出光彩,一下子站了起來:「阿夏!」

  木寒夏把給她帶的禮物放在旁邊椅子上,走過去,伸手抱住她。兩個人眼睛都濕了。

  故人歸來,何靜毫不猶豫把店關了,反正也沒生意,帶她回家裡。何靜的家還沒拆遷,還在老地方。兩人沿著狹窄的貼滿小廣告的樓道,往上走。何靜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還是住在這種地方,你留心腳下,鞋別踩髒了。」

  木寒夏心裡有點不是滋味,笑了笑說:「有什麼好留心的,你家不是跟我家原來差不多麼?」

  何靜一下子笑了出來,說:「阿夏,你講話怎麼還是跟原來差不多啊,留了一圈洋回來,都沒變成熟一點!」

  木寒夏笑而不語。天知道她有多久,沒用這樣大大咧咧的語氣說過話了。

  好久了。

  何靜的近況,木寒夏是知道一點的​​。結婚兩年後,又離了婚。沒有孩子。她想,那個男人對何靜應該並不好,否則以何靜一片真誠耿直的性格,不會輕易離婚。

  何靜的家裡很小,也很亂,跟木寒夏記憶中的樣子,似乎沒什麼兩樣。木寒夏在破了洞的絨沙發裡坐下,何靜翻出個一次性杯子,倒了杯水給她,問:「晚上住的地方定好了嗎?」

  木寒夏看了她一眼說:「還要我定地方?你還不把床讓給我睡?」

  何靜又笑了。木寒夏看著她抬手理了一下頭髮,眼角卻已有了很細很細的一道皺紋。木寒夏拉著她的手,跟自己一起坐下來。

  「對不起。」木寒夏輕聲說,「你遇到那些事,我也沒有回來陪你。」

  何靜的眼睛又濕了,說:「說什麼呢,你一個人在國外有多難,難道我想像不出來嗎?我就希望你一直在美帝國主義,好好過資本家的日子。我還準備存夠錢,就去美國看你呢!」

  木寒夏把眼淚壓下去,笑著問:「還挺有志氣。」

  「當然啦。」何靜笑著說,「我是你的好朋友,當然也不能太差啊。」

  ……

  一下午的時光,就這麼在一杯開水,一張破沙發裡度過。兩人聊這六年間彼此的掛念,聊彼此的生活。但木寒夏比較少提到在國外的事,更多時候,是聽何靜講這些年的遭遇。慢慢的,兩個人的心也靜了,好像即使六年未見,但彼此仍是當年在超市裡一起扛貨嬉笑的小姑娘模樣。

  暮色一點點地降下來,屋內也暗了。何靜沒有開燈,她從家裡翻出瓶喝了一半的白酒,跟木寒夏一人一杯,慢慢地抿著。這酒度數有點高,木寒夏喝得微醺,何靜則閉著眼,靠在沙發上,笑了笑說:「阿夏,你知道嗎?我特別羨慕你。你跟我不一樣,跟我們大多數人也不一樣。我們……大多數人,哪裡有什麼理想,有什麼改變人生的機會?我……過著平庸的生活。在生活裡掙扎,在生活裡變老,忙忙碌碌,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而活著。現在六年過去了,看到你在美國混得這麼好,真好。我真替你高興。」

  木寒夏靜默不語,又喝了一口酒。

  何靜又苦笑道:「可我有時候也會想,如果我當年,像你一樣,再努力一點,勤奮一點,是不是人生也會不同?雖然做不到像你那麼精彩地活著,但至少,我也會走在不一樣的路上。可是後來我想,不一樣就是不一樣。我做不到的。我根本做不到像你那麼努力,那麼不甘心。你無法忍受平庸的生活,你好像每一天……那句話怎麼說的,你每一天都置之死地而後生地活著。可是我,可以忍受。我總是對自己說,算了吧,忍受吧。生活不就是這樣,何必去受那個苦,何必去冒那個險,萬一失敗了呢。我現在這樣好像也沒什麼不好。我想玩的時候,依然去玩。想偷懶,就偷懶。想著這個男人條件還行,還合適,萬一以後遇到的條件更差呢。於是我就想這麼湊合著過一輩子,也不賴嘛。可是……」她哭了出來:「我其實只是不願意承認,我的生活一團糟。明明什麼也沒做錯,我跟別​​人都一樣。我只是不夠拼命,但是我也安分守己,努力工作。但每當我問自己的時候,才會發現這三十年來我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什麼。」

  木寒夏的眼淚一下子掉下來,抱住她說:「你說什麼胡話,根本不是這樣的。錢、地位,那些根本不是最重要的。阿靜,你善良,正直,待人真誠。那才是最寶貴的,你比很多很多人都要好,比我在商場上見到的多少有錢人都要好。他們都比不上你,比不上!我最愛的人都曾經背棄過我,可是你沒有。你還是我最好的朋友。」

  何靜愣了一下,沉默下來,悶了口酒說:「可是我已經不是那樣的人了。我已經不再正直、善良、真誠。我會在店裡用已經臭了的肉,看著客人吃下去。如果我不這麼做,我連糊口都不行。我看到有人丟錢丟東西,會拼命地藏起來,給自己用;我看到小偷搶劫犯,只會躲得遠遠的,再也不會開口。我看到那些有錢人,看著那些好車,我會在心裡詛咒他們也過得不好。阿夏,你看,我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

  木寒夏一口喝乾了杯子裡的酒,她突然覺得特別難受。

  她想,原來這就是歲月真正的面目。

  這就是歲月肆虐過的,我們生於平凡的微小人生。

  有的人留在原地,有的人已流浪遠方。

  有的人拼命生活,有的人平庸度日。

  可是最終,我們都在失去。

  在失去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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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16:58:17 |只看該作者
第88章

  天黑了,風臣的層會議室裡,卻是燈火通明。

  水晶燈綴在頭,光潔如鏡的原木長桌旁,坐的人並不多。但都是風臣的核心高層,還有投資部門的尖分析團隊。

  這兩個月,股市依舊一路上揚。風臣已賺得滿缽滿倉。因此在這樣的會議上,投資經理們總是面帶一層紅光的。

  地產、服裝兩塊業務保持穩定。受電商衝擊略有下滑,但依然是行業佼佼者。

  形勢一片大好之時,但周知溯、孫志等人,堅持多次開這樣的戰略分析會。林莫臣列席。

  一排西裝革履的男人中,林莫臣坐在首位,手肘撐在椅子扶手上,低頭沉思。

  「林董,周總,我們認為,這一輪股市,還有充分的上升空間。」積極派投資經理堅持道,「宏觀經濟數據利好,國家政策也在扶持,股民投資信心很足。即使存在根基不穩之處,但這些宏觀面,至少能支撐大盤再往上走2000點。我們應該繼續採取積極投資策略,到那個時候,再考慮調整。」

  「我不這麼認為。」保守派反唇相譏,「實體經濟的頹勢,已不是一天兩天。這樣瘋狂的一輪上漲行情,股民的信心和市場資金實力,並不足以支撐。我們來看技術面的數據……」

  保守派打開幻燈片,作出各種曲線圖分析。然而積極派不甘示弱,同樣也擺出技術分析數據。

  ……

  周知溯轉頭看向林莫臣:「林董,你怎麼看?」

  眾人頓時安靜下來。

  林莫臣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有點冷地笑了:「上升空間,還有。但股市資金流量、一些大盤股的大數據,都有異樣。這一輪行情的確撲朔迷離,你們好好追蹤這些數據,我要精確到每時的報告。這樣,或許能拼湊出一個隱藏的輪廓。投資策略建議調整為謹慎,適當收縮。」

  ……

  討論完投資業務,便輪到實業。

  林莫臣看向孫志:「上次你們匯報的項目方案,籌備得如何?」

  孫志答:「線上部分已經初具雛形。下個星期可以看新網站的架子了。線下部分的資源,還在加緊整合。跟合作方都簽了保密協議。」

  周知溯笑著:「還不是因為董事長你給他們提了更高的要求?原本打算嘗試今年先做5個億的盤子,現在要他們做30億。」

  林莫臣笑了笑,答:「電商,不做則已,做必做大做新,才有蛋糕可分。我現在支持你們做電商,也並非看到這塊蛋糕越來越大,想要進去分一杯羹。我們手上的蛋糕,難道還不夠多麼?但是風臣的業務模式,必須更加符合現在互聯網+的時代特點。況且居安思危,風臣也應該尋找新的經濟增長了。

  網絡,只不過是提供了一條更短的途徑,讓我們將客戶的需求和我們的優勢能力,更好的結合。但越是網絡化,風臣越要提供更準確貼合客戶需求的高品質商品,並且商業模式必須創新。而不是模仿先行者,現在還去做簡單的買賣平台,靠拼價格去圈地。商場上,第二個模仿者或許還有活路,第三個模仿者,就是蠢貨了。

  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在日益氾濫的電商市場裡,殺出一條血路。並且是旁人無法複製的血路。」

  ……

  會議結束了,眾人散去。此時已是華燈初上時分,林莫臣回到房間裡,打開窗前的落地燈,抬眸望去,卻見她家的窗戶,始終暗著。

  ——

  時間還不算太晚,樓下路邊,還有廣場舞的音樂聲傳上來。外面的各種燈光,透過模糊的玻璃,映在房間裡。

  何靜喝得有多,歪在沙發上就睡著了。木寒夏給她蓋上毛毯。她今天也喝多了,頭很沉,心裡一直難受著,腦子也不太清醒。

  但她始終記得自己要做的一件事。

  她走進裡屋,帶著手機,不讓何靜聽見。然後撥了陸樟的電話。

  此時此刻,北京的郊區水庫旁,雖有冷風陣陣,但勝在星光燦爛,篝火溫暖。陸樟和幾個狐朋狗友,正靠在火堆旁的帳篷上,幾個帶來的女孩子,正歡聲笑語在燒烤食物。

  有幾個人在打牌,但是陸樟今天沒去。他雙臂枕在腦後,望著星空,在發呆。

  一個女孩子,拿著幾串吃的,走過來,推他一把:「喂,陸,你怎麼不去吃啊?」

  「沒餓。」他淡道。

  女孩笑著在他身旁蹲下:「你上次不是要教我釣魚嗎?我們去夜釣怎麼樣?我還有害怕呢。」

  陸樟看她一眼:「我今天不想去,你找別人教唄。」

  女孩愣了一下,起身走了。

  旁邊的一個兄弟瞧見了這一幕,狹促低笑:「哎呦,陸,你上回不是這姑娘挺可愛的嘛?今天咱們專程把她也帶來了,你給人家甚麼冷臉啊?」

  陸樟嗤笑一聲:「跟蚊子似的跟著,沒勁。」

  兄弟哈哈大笑:「那還不是因為你是塊香肉!」

  就在這時,陸樟口袋裡手機響了。他摸出來一看,笑了,懶洋洋地接起:「喂?想我啦?」

  木寒夏坐在幽暗的房間裡,揉了揉眉心,道:「沒想。想你幹什麼?自虐嗎?陸樟,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陸樟覺得,她今天講話的語氣,有不一樣。比平日更爽利,但又帶著幾分嬌嗔似的。他也沒深想原因,就覺得心裡挺受用,笑瞇瞇地答:「什麼事兒?吧。」

  木寒夏:「我想安排個人,做我的助理。是我以前的朋友,現在境況不太好,我想幫她一把。可以嗎?」

  就這事兒?

  陸樟滿不在乎地答:「行啊,隨便你。多大事兒。」

  木寒夏卻是心頭一鬆,笑道:「陸樟,謝謝你。」

  陸樟無聲笑了,剛想再幾句,結果「嘟嘟——」聲傳來,她已掛了電話。

  陸樟看了看手機,丟到一旁。想了想她最後含笑的語氣,自個兒又笑了。

  旁邊那兄弟看見了,問:「誰的電話啊?」

  陸樟答:「還有誰,我爸給我找那個師父唄。三天兩頭她就得給我打電話請示,嘿……」

  「就是你之前提起的那個老女人?」

  「嗯。」

  兄弟卻伸手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陸啊,我怎麼覺得,你最近被那老女人,迷得五道六道的呢?悠著啊。」

  陸樟一開始還在笑,後來沉默下來。

  ——

  沙發上的何靜呻吟一聲:「水……」

  木寒夏自己都暈暈乎乎的,但還是倒了杯水,餵給她。兩個女人倒在沙發上。何靜並未完全醉倒,喝了酒後,又清醒了一些,睜開眼,目光發散地望著天花板。

  「阿靜,跟我去北京吧。」木寒夏。

  何靜一怔。

  木寒夏將她的手一握,笑了:「我剛才跟公司的老闆說了,你去跟著我幹。那家公司不錯,老闆不錯,待遇也不錯。他們給我安排的是兩居室,你過去了跟我住在一起。」

  何靜:「不,可是……」

  「不什麼不?」木寒夏捶她一下,「你不是說,也想過要走不一樣的路嗎?曾經有人,改變了我的人生,把我從營業員的生活,帶到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他的世界裡。更好的世界裡。現在我有能力了,我改變不了更多的人的際遇,但是我可以帶你去。重新開始,阿靜,明天開始,就當你的人生翻盤重新開始。相信我,相信我們兩個人可以的,好嗎?」

  何靜的眼淚一下子出來了,可她的內心,更加震動無聲。她忽的抱住木寒夏,「對不起,阿夏。」

  木寒夏失笑:「你有什麼對不起的?」

  「不是……我給你添麻煩了。我知道這樣很拖累……」

  「什麼話,你才多重個?根本連我一根手指都拖不動好麼?」

  何靜又哭又笑。

  兩人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不喝酒了,慢慢喝水,發呆。木寒夏:「我今天見到孟剛了。」

  「孟剛?」何靜,「我從樂雅辭職後,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那個混蛋,他怎麼樣?」

  木寒夏注視著一室迷離的光,答:「不好不壞吧。他這幾年是不是遭受過什麼挫折了?」

  何靜抬手摀住還在發疼的額頭:「嗯……我聽還在樂雅的朋友過,他前幾年好像被人整過。好像是得罪過北京來的大開發商,不過都是傳言而已。後來他就沒做店總了。」

  木寒夏感覺自己的太陽穴輕輕跳了一下。曾經孟剛對她的那些曖昧和強迫,還有那一晚,溫暖的男式西裝,安靜的轎車,蜿蜒的通往貧民窟的路,彷彿浮光掠影般閃過腦海裡。

  「北京來的開發商?」她問。

  何靜「唔」了一聲:「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好像聽後來孟剛給人下了跪,還是當著很多人的面。所以才傳得那麼開。活該!」

  木寒夏抬起頭,看著窗玻璃上模糊的光,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何靜:「時間不早了,去床上睡嗎?」

  何靜搖搖頭,撐著牆站起來:「我在店裡忙了大半天,臭死了,去沖個澡再睡。你先去睡吧。」

  木寒夏看她情況還好,盯著她進了洗手間,這才起身進房,脫衣服躺進了被子裡。

  她的酒量本就不如何靜,此刻後勁上來,意識很快有些不清。可腦子裡某一塊地方,似乎又格外執拗地清醒著。她的腦海裡一直浮現林莫臣的樣子,許是酒精的作用,她想著何靜剛才的話,孟剛給那人下跪才被饒過,她就覺得特別難受,胸口滯澀難受。

  她擦著眼淚。

  她想,前幾天才對張梓過,她感覺到的只有痛,沒有甜。

  可現在,心裡怎麼湧起了一絲陣痛後的甜意呢?

  她拿出手機,想翻到他的號碼。可是她醉了,總是找不到。正恍惚間,似乎聽到哪裡傳來手機鈴響的聲音。她習慣性按下接聽鍵,把手機放到耳邊。

  「喂……」

  「喂。」低沉的,熟悉的嗓音傳來。木寒夏的眼淚一下子冒了出來,可又笑了:「林莫臣……」

  電話那頭的林莫臣沉默了一秒鐘。

  「你哭了?」他問。

  「當然不是。」她答,「我在笑。」

  林莫臣嗓音更沉:「你喝酒了?」

  「嗯。」她的嗓音突然沉靜下來,「林莫臣,我問你一件事。」

  「你。」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聲音似乎變得格外溫柔。

  「孟剛的事……你做的?」

  林莫臣沉默了一下,答:「他運氣不好,惹上的是我。」

  他的語氣很平淡,木寒夏卻只覺得心底那股酸酸脹脹的感覺又在往外冒,幾乎要讓她陷進去。
  
  「謝謝你。」她說,「林莫臣,晚安,明天見。記得堅持跑步。」

  「好。」林莫臣答,「那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江城,何靜家裡。」

  「具體地址?」

  ……

  天邊,月亮已經高高懸掛著。林莫臣放下手機,只靜默了幾秒鐘,拿起外套,就走出房間。

  下樓時,電梯裡遇到正準備回家的孫志。孫志看著他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問:「林董,你去哪兒啊?」

  「江城。」

  孫志低頭看了眼手錶,吃驚:「這麼晚?估計趕不上末班機了。」

  「開車過去。」

  「出什麼事了?」孫志關切地問。

  林莫臣靜默片刻,忽然笑了:「天大的事。過去跑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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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生物鐘的力量是強大的。第二天一早,木寒夏還是像平時那樣,早早醒來。閉上眼想再睡一會兒,也睡不著,乾脆起來。

  聲音驚動了何靜,她迷迷糊糊地問:「幾啊?你就起來了。」

  木寒夏微笑答:「習慣了,這個不出去,就不舒服。我去走幾個圈。」

  何靜:「嗯。」過了一會兒又笑道:「你看,我就沒有你​​有毅力,我可起不來。」

  木寒夏笑著拍拍她的頭,以示安撫。

  下了樓,天剛亮,路上的行人很少。木寒夏正準備過馬路,抬起頭,卻瞥見樓下就停了輛黑色卡宴。她習慣性地瞄了眼車牌,以為自己眼花了。但定睛一看,的的確確就是。

  木寒夏愣在原地。

  昨晚喝酒後的記憶,她隱隱約約記得大概。現在大致也有了猜想,他為什麼能找到這裡來。

  心中,是種說不出的感覺。懊惱、震動、歉疚……她慢慢走到車旁,心跳竟然在這一刻加速。

  然而窗戶全關著,車子也熄了火。深色玻璃之後,他趴在方向盤上,枕著雙手,一動沒動。黑色大衣裡,只露出毛衣領子。三十幾歲的高大男人,竟然就這麼窩在車裡睡著了。

  木寒夏站在車外,就這麼安靜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看著周圍安靜又溫暖的陽光和街道。她發了好一陣子的呆,然後低下頭,在車旁的路邊,找了快乾淨的空地,直接坐了下來。

  就這麼坐著,不去管周圍行人的目光。她抬起頭,看著這漸漸甦醒的城市。陽光照在身上,越來越溫暖。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車門打開的聲音。她沒有回頭,可不知怎麼,竟有了一絲想笑的心情。

  那人走到她身後。

  「跑多少了?」他問。非常自然的語氣,彷彿他並不是一夜奔襲近千公里,來與她相遇。彷彿這裡還是她家樓下。

  木寒夏面不改色地答:「剛跑完,回來就看到你的車了。」轉頭看一眼他的大衣皮鞋:「你穿成這個樣子,怎麼跑?」

  她的眉梢眼角裡有非常隱約的笑意,但是林莫臣捕捉到了。那因笑意而更顯靈動聰穎的眉目,竟與他記憶中的模樣毫無二致。儘管記憶其實因為太多次的重複描畫,反而變得模糊。可在重見這笑靨的一剎那,他已清晰感覺到心臟被牽動的陣陣甘甜和痛楚。沉斂如他,此刻竟也需要幾分毅力去克制,才沒有把她強行擁入懷中。

  他終於只是笑了笑:「既然不跑步了,去吃早飯?」頓了頓:「我餓了。」

  木寒夏站起來,說:「我帶你去吧。你以前在江城待的時間也不長,對這邊的早不熟。」

  林莫臣答:「好。」

  街頭行人漸多,兩人並肩而行。木寒夏知道他並不喜歡熱乾麵、牛肉粉這些重口味的早,便帶著他走街串巷,尋了家有豆腐腦和清湯麵的早店,走了進去。

  林莫臣一直注視著她。自她回來以後,他看到的,大多是她冷若冰霜的樣子。心中不刺痛,那是假的。但此刻,她一身休閒裝,雙手插在褲兜裡。腳步輕快,看著街道兩旁尋找著。偶爾眉宇間還會染上笑意。她看起來更像一個自由而灑脫的獨行女人。或許,這才是她這些年真實的模樣?

  她站在櫃檯前,在叮囑店主如何下他的清湯麵。一隻白皙纖細的手,就垂在身側。林莫臣的手從口袋裡伸出來,去握她的手。她卻恰好在這時抬起手,去拿筷子,側臉十分平靜。一時林莫臣竟也看不出,她是有意還是無意閃躲。

  兩人在桌旁坐下,早端了上來。兩個人吃東西時話都不多,很快吃完了。木寒夏:「我上午還要去個地方。」

  林莫臣答:「好,走吧。」

  木寒夏沒什麼,也沒有拒絕他的同行。兩人一起走出店,上了他的車。不多久,又開到了昨天木寒夏來過的那個公園。

  今天天空非常藍,陽光清透。他們沿著公園裡的路,不急不緩地走,到了一片空曠的草地上。木寒夏估計了一下位置,正是這裡。她的家。

  她停步,低下頭,輕輕嘆了口氣,閉上眼,雙手合十,開始許願。

  爸爸,媽媽。

  願你們在天堂,一切安好。

  願我愛的那些人,順遂平安吧。

  ……

  周圍很靜,閉上眼的世界,黑暗而有隱約的光。

  就在這瞬間停滯的世界裡,有一雙手,從背後輕輕抱住了她。她能感覺到他胸膛的溫度。而他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summer,這只是朋友的一個擁抱。」

  木寒夏沒動,她睜開眼,道:「哦,好。」

  兩人靜靜相擁而立。他再度開口:「其實這塊地……」木寒夏側頭看著他。他自己卻慢慢笑了:「曾經想過買下,原封不動放著。但實在是買不到,因為牽扯市政整體規劃,不讓我阻礙城市建設發展。」

  木寒夏也笑了,把頭轉到一邊去,:「謝謝。」

  他沒話,摟著她的雙手,卻慢慢收緊,令她的身體完全貼在自己懷裡。然後低下頭,開始輕輕地蹭她的臉。木寒夏竟然久違地感覺到心跳加快,臉也陣陣發燙。這時恰好前方走來幾個遊人,木寒夏於是推開了他。

  草地旁,有幾張長椅。兩人坐了下來。陽光特別安靜地照在兩人身上,周圍四處折射著陽光,似乎都是亮晃晃的。那幾個人停留了一會兒,就走遠了。這裡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木寒夏坐得筆直,一直看著前方。林莫臣也坐得很直,一隻胳膊搭在她身後的扶手上,一隻手放在自己腿上。

  「你開車過來的?」她問。

  「嗯。」

  「累嗎?」她側頭看著他。

  他也盯著她,笑了一下:「是挺累。很久沒有通宵過了。」

  那是,他是風臣董事長。再大的事,估計都不會讓他熬夜辛苦處理。木寒夏微笑著:「你應該注意作息,加強鍛煉。」

  他輕聲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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