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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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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秋李子 -【寡婦恩仇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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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0:37: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退婚

  七月一到,晉哥的喜日子也在跟前了。萱娘雖說是個寡婦,卻也是長輩,再則大奶奶說了,家裡人手少,還要多累著萱娘去幫著招待客人,只要拜堂時候回避就成了,萱娘推辭不過,帶了孩子們就去了,臨走前還怕昭兒一人在家悶的慌,特意派人把她送到了羅家,由羅大嫂照管。

  大奶奶初娶兒媳,親家又是當官的,自然要盡力鋪排了,這又是陳家辦了陳老爺喪事後的第一次喜事,親友們聚的極齊,萱娘自搬到莊子上去後,也少有來往,一個個彼此問候過,都和萱娘說東道西,有嗔她從不親戚間來往的,有賀她發了一注財的,還有想問問旁的事情的,應酬的個不得了。

  忙了半日,這才各自坐下坐下吃茶,正在閒話之時,卻有一個表嫂笑道:「三弟妹,你家玖哥,訂了親也有七八年了,他今年也十四了吧,林家在外面,弟妹也該修封書去,商量給他們辦喜事,不然到男長女大,臨渴掘井,豈不忙碌?」

  表嫂的話音剛落,有人就笑了出來:「聽的三嫂在莊子裡,收了個女兒,卻是極其伶俐的,卻不知這女兒,是給玖哥備的,還是給留哥備的。」這話一說出來,本在聊誰家的衣料好,哪家的首飾打的精細的眾人,都停下來,看向萱娘。

  萱娘本在和四嬸聊著,聽了這突兀的話,舉目看看,族裡的五姑娘,算來是堂妹的,本不想理她的,只是想起昭兒的身世,今日說明也好,再一想五姑娘的身世,心頭越發覺得好笑,放下手裡的吃食,用帕子蘸一蘸唇角,對她笑道:「做嫂子的,今日想問五妹妹一句,當日前頭二嬸沒了時,後邊二嬸帶來的兒子,卻不知是給五妹妹備下的不成?」

  你,五姑娘聽了這話,眼裡差點噴火,她卻是自己的娘晚嫁到陳家帶來的女兒,俗稱拖油瓶,自己的繼父為人厚道,疼自己似親生女兒一般,旁人也沒說起這事的,久而久之,也忘了自己原不是陳家的人,今日被萱娘當眾說出這話,羞得一張面皮,紅了又白,起身道:「三嫂這話,實在不像,我再怎麼說,也是娘的親生女兒,不是那外來的。」

  萱娘目光如電,卻是依然淡淡的說:「五妹妹這話說的,難不成這裡沒人知道,前頭二嬸卻是亡過許久了?」說著略停一停,望著五姑娘:「當日二叔是怎的對你,難不成五妹妹都忘了,要是當日也有人放這般閒屁,不知二叔心裡又做何想?」

  眾人卻都想起,這五姑娘的親娘,在嫁了二叔後三年,就亡於產難,這二叔後娶的,對五姑娘也當做親生的看待,等她長大,也好生尋了人家嫁了出去,不由都看向五姑娘,萱娘說完這一大篇話,自己重又端起茶杯喝茶,不理五姑娘臉上那變幻莫測的神色。

  萱娘見眾人都冷了下來,微微一笑,聲音沉了下來:「昭兒卻似我女兒一般,有英姐的,也不會少了她的,等她日後長大,自然要好好地給她尋門親事。」說著抬眼看看,笑道:「若再有人在背後嚼舌頭,什麼給誰備下的,壞了她的聲譽,休怪我不認得自家人。」眾人聽萱娘說了這話,都鴉雀無聲起來。

  四嬸見場面冷了下來,捏一捏萱娘的手,笑道:「都是自家人,說那些淡話做甚,六丫頭,許久不見,卻也難得見你歸寧。」眾人見四嬸打圓場,沒有不依的理,都跟著附和,尋旁的話題出來說,萱娘看一眼五姑娘,見她面上仍有紅色,心裡那口氣,這才平了下來,面上重又堆笑,和眾人攀談起來。

  正說的熱鬧,卻見環佩響處,二奶奶攜著一個婦人進來,嘴裡還道:「三弟妹你卻只在這裡,反是我去接了林親家。」萱娘見二奶奶旁邊的婦人,不是旁人,卻是自家親家林奶奶,忙起身迎接,嘴裡道:「親家卻是甚時候回來的,怎的也沒個人來通報聲?」

  林奶奶只是淡淡笑道:「前日方到,也不是甚大事,就沒告訴你們。」萱娘聽了這話,心裡咯登一聲,怎的卻是這話說出來?二奶奶臉上滿堆著笑,把萱娘的手和林奶奶的手拉在一塊,笑道:「你們親家倆,許久沒見,想必也有許多私房話說,還是好好敘敘罷。」萱娘雖心裡狐疑,卻還是謝過二奶奶,和林奶奶在個角落坐下。

  林奶奶和萱娘敘過幾句寒溫,終是忍不住,捏住萱娘的手道:「親家,我卻有句私房話問你,還請去個清淨地方。」萱娘心裡此時如迷霧一般,點頭應是,和林奶奶起身出去。

  卻到了後院裡一處閣內,此時眾人都在前頭忙著,這裡卻很清靜,裡面有桌凳等物,萱娘先請林奶奶坐下,自己跟著坐下,對林奶奶笑道:「我們卻是至親,親家還請有話直說。」

  林奶奶卻也不坐下,只是推開窗子,見四周都是無人的,陽光下只有幾只蝴蝶在花間嬉戲,這才關了窗,坐下對萱娘道:「三奶奶,我是直爽的,拐彎的話也不會說,我女兒嬌癡,家下又寒素,不堪貴府公子之配,故此想請三奶奶寫紙退婚書給我,好讓令郎重擇佳人。」

  萱娘聽的這句,雖是夏日正炎,外面陽光晴好,卻如一個霹靂打在頭頂,立時變了天般,皺眉問道:「親家,玖兒和貴府千金的婚事,卻是兩邊老人在世之時,鄭重其事定的,怎的此時親家卻有背盟之語?」

  林奶奶早想好了一番話,歎了口氣:「三奶奶,這事卻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家爺的意思,本來說的,要找了原媒,把府上送上的聘禮還了,卻是我止住了,說是這林陳兩家,也是世代的交情,今日既是侄子的好日子,三奶奶定會來的,先和你說一聲,再讓原媒過來。」

  萱娘此時心裡,有些氣悶,這女家要退親,雖不常見,卻也有的,此時為何退親不要緊,重要的是要圓轉回來,忙拉了她的手,神色懇切的道:「親家,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又道是,夫妻本是前世修來的緣分,他們雖沒成婚,卻是四時八節,也去拜見過岳父母,這四鄉八里,誰不知道林家二姑娘和陳家玖哥德婚事,這怎麼冷不丁要說退婚?」

  林奶奶是隨林爺在外面做生意的,這樣的話自然有可擋的,笑了一笑:「三奶奶,貴府新發大財,廣有資財之家,重尋個媳婦也不是難事,我家女兒,貌陋不說,又嬌慣太過,只好配個中等之家,由她過日子去。」說著不等萱娘回答,又笑道:「再說,三奶奶不是在府裡養了個美貌小姑娘,那不是正合適?」

  昭兒,怎的繞來饒去,又繞到她身上,萱娘緊緊皺眉,見林奶奶起身欲走,忙拉住她的手:「親家,昭兒卻是我女兒一樣,並沒有旁的想法。」林奶奶微微一笑:「三奶奶,你這話,只是去哄三歲孩童的,沒有旁的想法,怎的前幾個月,有人去求她,你通不答應?」

  萱娘這時反而舒一口氣,重新把林奶奶按了坐下道:「親家,你聽我慢慢說,這丫頭現時還有服在身上,就算要議婚,也要等到服滿了不是?」見林奶奶臉上神色有些和緩,萱娘還待再說,只見林奶奶開口道:「三奶奶,我實對你說罷,你我都是做母親的,自然捨不得自己的嬌兒去別家受苦,聽的玖哥在家裡,是睡草席,喝涼水,雖也念書,閒時還要劈柴火,三奶奶,你是個能幹人我知道,只是這做嫡母的,就這等對庶子,哪家的姑娘捨得往你家送?」

  萱娘這口氣,差點沒憋過來,玖哥當日和自己說了後,就一直這般行,誰知傳到外人的耳裡,卻成了自己薄待玖哥的罪證,林奶奶見她不語,還當是說中了,歎氣道:「卻是當日定親之日,有陳老爺主了,當日就想,庶子就庶子,你為人當日也算個好的,誰知這陳老爺過世才幾年,你這般對他,怎捨得把女兒嫁去?」

  萱娘聽的她話裡,卻是坐實了自己薄待玖哥的罪名,欲待分辨,卻說出去,誰又信呢,吸一口氣,起身道:「你家就因這樣,就要退婚?」林奶奶面紅一紅,卻是這些話都已說出,再多幾句也無妨,牙一咬,對她道:「三奶奶,你平日也要自重,賣妾室,結交公門這些事都做的出來,旁的,也真是想不到了。」

  林奶奶說的聲音輕柔,卻似打了萱娘一記耳光一般,萱娘慘笑,看定了林奶奶道:「原來那些都是我的罪名?」林奶奶被她看的有點心虛,低了低頭,又抬頭道:「三奶奶,這裡有句話勸你,也當我們交往這麼多年,孤孀婦人,只該關門閉戶,在家教子,田間地頭,本該委了別人去做,怎能自己拋頭露面,又拿銀子做什麼生理,傳出去,不是給陳家丟乖露醜?」

  萱娘擺一擺手,看著林奶奶,是了,自己怎麼忘了,林奶奶的父親,是個屢考不中的秀才,對幾個女兒,教導的甚是嚴厲,林奶奶雖嫁進富家,卻終以自己是儒門之女而自負,最看不得的就是婦人拋頭露面的事情了,想來這退婚的主張,應是她的,而非林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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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0:37: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風波

  林奶奶見萱娘不出聲了,還當自己說中了,歎息道:「三奶奶,這玖哥我看他素來也是聰明的,三奶奶也該多對他青眼相看,雖不能似親生的一般,卻也要有衣有食有書讀,怎能讓他做下人的活計?」

  萱娘沉聲道:「林奶奶,我對玖哥如何,自當無愧於心,旁的我也不多說,只在這裡說一句,我陳羅氏,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旁人的閒話,由它去罷。」林奶奶見萱娘這樣,皺了皺眉,本想再說幾句,轉念一想,罷,罷,別家的閒事,管它做甚,乾笑兩聲,點頭道:「三奶奶既這樣說,想必也不需我在此多囉嗦。」

  說著就推開門出去,臨走之前還道:「等明日,差原媒來,還望三奶奶行個方便。」萱娘不知道自己答應了什麼,只等到林奶奶出去了許久,才緩過氣來,胸口似有火燒一般,想喝口茶來滅滅,舉目一望,也沒有茶水等物,推開窗子,想瞧瞧有沒有人過來,叫一個來拿杯茶來,只是陽光下的院子,草木蔥蘢,偶有幾只鳥兒飛過,除外就沒有旁的人了,隱隱還能聽到鼓樂聲,想來是新娘到了,正在拜堂。

  萱娘撲的把窗子關上,用帕子扇著風,這在拜堂,自己一個半邊人,自然不能去了,獨自一個人坐在這裡,也是氣悶,想起林家要退婚,萱娘頭開始疼起來了,這被退了婚,該怎麼和玖哥說啊,她用手撐住頭,罷了,到那步再說那步。

  起身推開門,迎面有股涼風吹來,萱娘覺得心裡的煩悶少了些許,用扇子遮了日頭,欲待慢慢走回去,聽見小翠的聲音在前面響起:「奶奶原來是在這裡,教奴一陣好找。」萱娘放下扇子,小翠已經上前來扶住了她,兩人慢慢的走回去。

  小翠笑道:「方才只看見親家奶奶和奶奶出去,奴當奶奶有話要和親家奶奶說,也沒上前伺候,等親家奶奶回來了,沒見奶奶回來,奴這才來尋奶奶的。」她這一串奶奶下來,萱娘越發覺得頭暈,她扶住小翠的手,輕搖一搖,小翠見萱娘臉色不好,也停下口。

  見旁邊有個凳子,萱娘坐下道:「想來此時拜堂還沒完,你去倒杯茶來,我在這裡等你。」小翠應了,轉身去了。

  萱娘坐的一側,卻有一樹海棠花,開的正艷,萱娘見花開的可愛,上前拉下一枝,賞玩起來,背後傳來聲音:「哎呦,三弟妹,怎的不去看拜堂,在這裡賞什麼話?」萱娘不須轉身,就知道是二奶奶的聲音,不理吧,終是妯娌,要理吧,此時卻實在懶的敷衍。

  二奶奶早輕移蓮步,上前和萱娘一起站在那裡,斜眼看眼萱娘,笑道:「難不成三弟妹瞧著這海棠花,也思春想嫁了?」也不等萱娘回答,就用帕子捂住口笑道:「卻是我說錯話了,三弟妹眼看就要做婆婆的人了,怎麼還會想嫁?」

  萱娘此時心內,突然清明,這二奶奶怎的會這麼巧,出現在這裡?想來是來看自己笑話的,萱娘眼珠輕輕一轉,對二奶奶道:「二嫂這話說的有理,只是二嫂,做弟妹的想問一句,源哥可比玖哥大了三歲,做弟妹的,甚時候才能喝源侄子的喜酒?」

  二奶奶被問住了,想起給源哥尋親事,東部成,西不就,稍有點名聲的家庭,都搖頭不許,不是推女兒年紀還小,就是說女兒八字不合,連尋了十數家,都是如此,那窮些的家庭,自己又看不上,瞧著萱娘一臉看笑話的表情,她的火氣冒了出來,咬牙道:「源哥的婚事,自要好好地尋,橫豎少不了你的喜酒,只是不知玖哥的婚事,卻怎的說?」

  這時小翠手裡端著一杯茶過來,見二奶奶也在這,忙笑道:「奴卻不知二奶奶也在,等奴再去尋杯茶來。」萱娘早從托盤裡把茶拿起喝了,對二奶奶笑道:「二嫂子想必家裡的茶送不出去,不會和做弟妹的我搶這一杯。」

  說著把空杯子丟回托盤,招呼小翠:「我們走罷。」也不看二奶奶臉上是什麼神色,徑自走了。

  此時大廳之上,新娘新郎已被送入了洞房,眾人也散去一些,只有大奶奶陪了幾個親近些的在說話,見萱娘進來,大奶奶忙迎上前道:「三弟妹,這裡交拜一完,我就讓二弟妹去尋你,還要坐席呢,只是怎的不見二弟妹。」

  萱娘捏一下小翠,笑道:「勞煩大嫂掛念了,二嫂想必是走岔了,卻沒見著。」大奶奶也只當什麼都不知道,那幾個親眷也過來和萱娘說話,寒暄幾句,二奶奶面色鐵青的進來,卻當著眾人,不好發火,只得扯扯面皮,露出一絲微笑,上前和眾人見禮。

  做過席,萱娘辭了大奶奶,也就帶著孩子們上車回家,回去路上,留哥和英姐兩個人嘰嘰喳喳,只是說些今日見了甚麼人,看了甚麼好東西,英姐見萱娘不說話,摟住她的脖子道:「娘,甚時候我們也辦喜事,好熱鬧熱鬧?」

  留哥在旁邊接口道:「那要等著大哥娶嫂嫂,就可以熱鬧了。」一直安靜在一旁坐著的玖哥,臉不由紅了,他偷瞄一眼萱娘,只是低著頭,唇邊卻慢慢露出一絲笑意,今日的酒席上,不是有人說了嗎?林家姑娘長的,是極出挑的,又賢惠,她進了門,定會給娘做幫手的,到時,也就不會任由娘給人家欺負了。

  萱娘聽見留哥的玩笑話,心裡卻沉甸甸的,這退親,該怎麼和玖哥開口啊?

  不過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林家做事也的確響快,不過就是第二天,就差了原媒老張,帶了一包東西,卻是陳家當年去林家下聘時候的幾匹尺頭,幾樣首飾,還有男方的庚帖,來求見萱娘。

  萱娘命老張進來,老張卻也是舊相識,只是今日見了萱娘,那張嘴似被線縫住一般,站在廳裡半日,也沒說出一個字來,萱娘頭上的珠釵輕輕一搖,喝了口茶,招呼老張道:「張嫂子,你也坐下喝茶。」

  老張面皮皺了幾皺,半天才說出一句:「奶奶跟前,我可沒有坐下喝茶的禮。」萱娘把茶杯放下,輕搖手裡的扇子,歎氣道:「什麼禮不禮的,這眼看別人家不合禮的事也做了。」老張面皮紅一紅,蹭到萱娘跟前:「奶奶,這事,我也是受人之托。」

  說著就把那包東西往萱娘這邊挪挪:「這卻是林爺昨日把我找去,說這些東西,還給奶奶家裡,再讓奶奶寫一張書,交與我帶回就可。」萱娘瞧一眼那包袱,伸出手揉搓一下,不用打開,也知道裡面是甚東西,心頭又是一陣煩躁,抬眼對老張道:「張嫂子,這事,實在是。」

  老張忙笑道:「卻是我們都知道奶奶是個甚樣的人,只是林爺拗性子要退,奶奶,強扭的瓜不甜,與其等到上公堂打官司爭個不得,不如爽快應了,這家不成那家成,況且奶奶現時家事又好,哥兒又是這麼好的哥兒,哪裡還尋不到好媳婦?」

  萱娘微微一笑:「張嫂子不愧是老做媒的,這番話說的,都讓人挑不出禮。」老張把那包東西又推一推:「奶奶,雖說我是做媒的,不是幫人退婚的,卻也是經過一些了,眼見的那為了退婚的事情,打官司的不少,爭回來了,卻又怎樣,那爭回來的,十對裡面倒有十一對過的不和氣,這過日子,總是清淨些好,爽快退了,等我再給哥兒留心個好的。」

  萱娘抬眼看她,歎氣道:「卻不知怎麼和玖哥說,還有他死去的姨娘。」老張更站近些:「奶奶仁慈,我們卻是久知的,慢慢的冷一句,熱一句的說了,日子長了,不也就罷了。」似這般的話,老張說了都有一車,萱娘見她費的口舌也多了,這才收了聘禮,寫了退婚書。

  過了幾日,玖哥聽了些風聲,卻不敢去問萱娘,萱娘見他行動時,總有些和原先不同,牙一咬,把林家來退婚的事說了,玖哥聽了這話,愣了半日,方緩緩吐出一句:「娘做主張,兒子自然也沒多說。」

  說著就退了出去,萱娘見他這般,放心不下,吩咐小廝緊緊跟隨著他,一步也不離,玖哥飯食少了幾日,萱娘又親自下廚,給他做可口飯食,晚間把他叫來,把道理講給他聽,過了半個來月方好,此後絕口不提林家。

  萱娘心裡掉了個疙瘩,也托媒人給玖哥張羅,只是一時也遇不到合適的,就這樣耽誤下來。

  光陰似箭,不覺又是一年,萱娘正在督促英姐她們針線,小翠匆匆進來,面色有些古怪:「奶奶,外面來了個丐者,奴瞧著,有些像李爺。」

  李成,萱娘霍的站起來,正在繡枝桃花的昭兒,聽了這話,手一抖,卻刺破了手指,血滴到桃花上,恰成鮮紅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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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苦難

  旁邊伺候的丫鬟看見了,驚叫一聲,就上前拿帕子替昭兒擦手,昭兒推開她,站起身來,急急問向小翠:「可真是我爹回來了?」

  萱娘正扶了小翠的手要出去瞧瞧,見昭兒這般急迫,又坐下來,拉了她的手,拿過帕子替她擦著,笑道:「你也別著急,小翠只不過說有些廝像,並沒有說就是,你安心在這裡等候,等我去瞧瞧。」

  說完萱娘招呼丫鬟伺候好了昭兒,這才和小翠出去。路上小翠細細說了,今日方一開了後門,就見一個大漢在門口徘徊,小翠瞧他穿著,像是個乞丐,想起萱娘說的,要憐老惜貧,忙喚住他,要去廚房尋些吃的給他。

  誰知那人見了小翠,反要往旁走,像不好意思見人一般,小翠有些奇了,趕上去一看,模樣有些熟,這時恰好王大出來,小翠忙叫過王大,王大一見,抱住那大漢就痛哭起來,李兄弟你可回來了,小翠見了,忙的來報萱娘,卻還有些疑惑,不知是李成不是。

  萱娘聽了這話,心裡也添了疑慮,究竟是不是呢?卻已來到了門口,王大已經不哭了,卻也不嫌那男子身上污濁,只是拉著他不放,見萱娘來到,王大忙放開他,上前給萱娘行禮:「奶奶,這李兄弟回來了,卻不進門。」

  萱娘也不理他,只是細細看著,那人瘦了很多,還有了一把大鬍子,身上穿的甚是襤褸,只有一雙眼睛,還似原先一般,清澈透明,大漢見到萱娘,下意識的往她身後看了一眼,發現萱娘身後沒有別人,臉上露出失望之色。

  萱娘見了他這樣的神情,已經明白了七八分,開口道:「你可是想瞧她,她很好。」大漢的眼淚掉了下來,忙用破舊的袖子去擦,只是那袖子上也有污濁,反讓臉又黑了一些,萱娘閉閉眼,不忍再看,轉頭對小翠吩咐道:「去燒熱水,準備衣服,給李兄弟換洗。」說著再沒第二句話,就走了進去。

  小翠摸不著頭腦,連聲應了,王大聽的萱娘這句,忙把呆住的李成往裡面推。

  小翠吩咐他們燒了熱水,又找兩個小廝來伺候李成洗澡,這才去尋萱娘,卻見萱娘坐在後院一塊大石頭上,低垂著頭,也不知道在想甚麼,小翠上前,小聲的道:「奶奶,諸事都已妥當。」

  萱娘只是不理,小翠往石頭上瞧瞧,見石頭上分明已經有了一些水跡,忙住了口,萱娘用帕子擦一擦眼角,這才轉身問小翠:「事已完備了?」說著就欲站起,小翠忙上前扶住她,聽她嗓子有些暗啞,眼圈也有些紅,萱娘站定了,對小翠笑道:「這李兄弟,也煞古怪,到了也不進門,難道還怕我說出不好聽的,實在是白相識了一場。」

  小翠只是默默聽著,萱娘走了兩步,停下腳步,對小翠道:「你去讓昭兒見見她爹。」小翠方應了,就見前面昭兒急急跑來,許是跑的急了,臉都通紅了,雙眼卻是亮晶晶的,見了萱娘,雖沒忘了禮數,卻只馬虎一禮:「三伯母,我爹真的回來了?」

  萱娘用帕子替她抹一抹額頭上的汗,笑道:「就是呢,快隨小翠去見你爹。」昭兒聽了這話,眼睛更亮,草草謝過萱娘,就隨小翠走了。

  萱娘見她情形,稍歎一歎氣,正待再行,一只手拉了她一下,萱娘低頭,卻是英姐在看著她:「娘,我爹他,會不會也似李大叔般回來?」萱娘聽了這話,深深歎氣,把英姐攬到懷裡道:「英兒,卻是你舅公親眼瞧見你爹沒了的。」

  英姐摟住萱娘,許久都沒說話,萱娘把她額邊的亂髮理一理,摸摸她的臉,笑道:「好了,你昭兒妹妹的爹回來了,是個喜事,待會隨娘去瞧瞧。」英姐點頭,萱娘牽著她手走了。

  等到李成洗了澡,換了衣裳,萱娘得了報,來到廳上,見昭兒還穿著素色衣服,和李成說長道短,上前笑道:「昭兒,你也去換幾件新鮮衣裳,這是喜事,穿喜慶些。」昭兒聽了這話,雖捨不得離開爹,卻還是起身給萱娘行了禮,隨著丫鬟下去。

  萱娘這才坐定,瞧著李成,李成被她瞧的局促,手在衣服上擦了兩把,半天才通紅著臉道:「還多謝三嫂照看昭兒。」萱娘把茶杯重重一放,沉聲道:「李兄弟,你過門而不入,這是唱的哪出?」

  李成的臉越發紅起來,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萱娘見狀,歎道:「李兄弟,你我相識一場,也知道我不是那等小人之輩,怎能以小人目我?」

  說到最後,已是氣的急了,聲音近乎嘶啞,李成見萱娘這般,起身給萱娘行禮道:「三嫂,卻是世間人情冷暖,做兄弟的,五年前就知道盡了,雖不敢以世俗之人看待三嫂,卻總要行事周全。」

  他不辯解還好,他一辯解,萱娘更氣,她拍一拍桌子,站起來道:「李兄弟,若我是那等糊塗之人,也就沒了你這番挫折,你怎能如此對我?」李成行禮不迭:「三嫂所言即是,倒是做兄弟的思慮不周。」

  萱娘這才長出一口氣,坐下來款款的道:「我也知道,你是思慮周到,只是你以平常人看待我,不由讓我心寒。」李成作揖打拱道:「三嫂胸懷,不遜男子,倒是我小人之見了,慚愧慚愧。」

  萱娘唇邊露出一絲笑意,請李成重新坐下,反謝道:「李兄弟休怪我方才太過急躁,只是我把李兄弟當家裡人看待,誰知李兄弟反把我當外人看待,這才急了一些。」李成面上露出慚愧的笑容,連連擺手道:「三嫂所言即是,反是我小人之心了。」

  這時昭兒已經換好衣裳來了,卻是件紅色襖子,鵝黃比甲,蔥綠的裙,瞧來是個十分冰雪聰明的孩子,李成把女兒抱過來,對萱娘又謝過照顧昭兒之情,此時玖哥他們聽的李成回來了,都回過教書先生,要來望李成。

  教書先生聽的李成回來,也當做一件奇事,也來看看,彼此行過禮,重新排了座位,李成也就說說,自己是怎麼逃出來的。

  原來當日,李成見船走了,心一橫,反正今日也是死定了,不如拼上一拼,也能夠本,見海盜駕船欲追,幾個海盜也要抓住自己,趁混亂中,就搶過海盜手裡的火把,只是到處揮舞,正揮舞之間,那火把脫手,落到一只船上,可巧那船上卻是裝了桐油的,那桐油見了火,立時就呼啦啦著了起來,海盜見這船起火,怕燒了起來,紛紛趕去救火,李成見狀,忙要順著礁石逃走。

  那些海盜,雖然救火,卻也沒忘了李成,早有兩個人上前把他死死壓住,捆綁起來,搡到頭目面前,海盜頭目恨極了他,上前就抓住他,張開口就咬在他肩上,咬下一塊核桃大的肉來,海盜頭把肉吐出來,喝道:「給我看牢了他,定不能讓他死,要讓他活著受罪,這才解了我心頭的恨。」

  頭目發了話,下面的小嘍囉們,自然聽從,先是打了他四十皮鞭,又把他捆在海邊的礁石上,那礁石退潮之時,卻淹到小腿,漲潮時候,就到了李成的肩膀這,那海水卻比不得河水,浸的他恨不得立時就死了,那些海盜,卻不讓他死,每到退潮時節,也來給他傷口上上藥,餵水餵飯,足足捆了半個月,只捆到那繩子和皮肉都黏連起來,這才把他解下來。

  解下來時,卻是繩子和皮肉黏連起來,那些海盜,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解不開,就硬扯,生生連皮子都扯掉下來,疼的幾次昏過去,卻也容不得他死,一瓢冷水潑醒,有的是好的金創藥,又敷藥在他傷口上。

  再把他用鐵鏈栓了腳,就在後面劈柴,舂米,百般的折辱他,只要身上的傷口,稍微結一結疤,又想到另外的法子,讓他重新又添傷口,若一次殺死也還罷了,卻總讓他留了口氣,繼續活著。

  這樣的日子,李成足足過了一年三個月,偶有那海盜不來戲弄的時候,他也心想,不如做個了斷算了,卻有想起昭兒,她小小年歲,沒了娘已是苦痛,再沒了爹,豈不更是哭的腸斷,只得咬了牙。

  昭兒聽到這裡,含著兩包淚,把李成的袖子掀開,手腕處,卻是大小疤痕無數,昭兒的眼淚如斷線珍珠樣落下來,只是偎在他懷裡:「爹爹在那裡吃苦,女兒卻在這裡安享榮華,實是不孝。」

  李成摸一摸女兒的頭:「昭兒乖,你過的好,爹爹這心裡,也就更安了些。」教書先生在旁邊歎息:「所謂勞其體膚,苦其心志,就是如此了。」李成點頭:「正是,少年時節,在書齋讀書,卻從沒想過這樣幾字,恰是當日的情形。」

  萱娘偷偷拭一下眼邊的淚,歎氣道:「全是我的不是,才讓李兄弟受這般苦痛,卻不知後來又是怎樣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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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0:38: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李成擺手:「本以為只存萬一的機會,能逃出來,卻也只是心裡想想,誰知天可憐。」那日李成醒來,又在思念家鄉,思念女兒,突然覺得有些不對,這個時候,不是該有海盜來叫自己出去劈柴做活嗎?怎的這麼靜悄悄的,連聲音都沒有。

  李成不由覺得奇怪,難道海盜竟跑了,只是不相信,耐心等待了許多時,見日頭漸漸偏西,心想再這般等下去,餓也要餓零丁了,就想出去瞧瞧,他在海盜窩裡久了,腳上又被栓了鐵鏈,故此被囚之處,只有小小一道木門,輕輕一撞,也就開了。

  所囚之處一轉出來,就是海盜做飯之所,諾大一口灶,卻不見了平日和李成最熟的那個做飯的老海盜,灶下連火都不著,李成心裡越發狐疑,拖著鐵鏈,又從廚房出來,繞過院子,就進到一個更大的院子,卻是海盜平日閒暇時練武的場所,李成也只是來過一兩次,那個廳,想必就是海盜議事之所,卻都是鴉雀無聲,連個人影子都看不到。

  李成到了此時,心不由狂跳起來,難不成海盜竟是傾巢而出,空留的這個巢穴在這裡,此時鐵鎖沉重,讓自己不好走路,卻也沒有鑰匙,正在著急之時,見旁邊丟了把刀,看起雪亮無比,李成眼睛一亮,忙把刀拿過來,砍了三四次,刀都砍出缺口,鐵鏈終於斷了,雖說還有鐵環在腳上,卻比方才行動更自由些。

  李成拔腿出了房子,見海邊連只小舟都沒有,剛提起的心頓時又沉了下去,這漫漫大海,沒有了船,怎的能離了這裡,一直在海邊待到月亮東升,卻還是沒有尋到船只,只得重又回到房子裡面,此時那房子裡面都是空的,李成到了此時,方想到定是海盜得了什麼信,拋了這處巢穴,去尋了些吃的,填了肚子,悶悶睡去。

  睡夢中也不踏實,只在床板上翻來覆去,突然靈光一閃,這船是木頭做的,這木板不也能做成個筏子,雖說濟不得多大用處,如運氣好時,能遇到一艘海船,也強過在這裡苦守,也顧不上睡覺,去那海盜房中搜羅出一些繩子來,所幸這海盜雖把東西都搬空了,卻是也留下一些繩子之類。

  花了一早上時間,終於把個小小木筏扎好了,推到海裡試一試,卻也沒被沖散,心裡又有些底,把木筏重又推上岸來,去海盜房裡搜尋出一些吃的,又用幾個牛皮袋,裝滿了食水,臨要走時,看著腳上這兩個鐵環,想了一想,又重去找了一把刀來,咬著牙,連砍數次,只震的骨頭都疼,這兩個鐵環方才去掉,只是戴的日子久了,褪下來時,都是血跡斑斑,幾乎又要疼暈過去,李成咬住牙,用破布潦草包了,就帶了東西,上了木筏。

  卻也是李成時運高,恰好遇到往這邊吹的風,在海上漂了三四日,就遠遠看見一艘船只,李成還怕又是海盜船,細細看時,和平常的商船無異,這才在木筏上拼命揮舞一塊預先備好的紅布,希翼船上的人能瞧見。

  那船卻漸行漸遠,李成正在沮喪之時,卻見船又調頭往自己這邊行來,李成當時這一喜,卻也是言語難描,忙又站起來揮舞。

  也不過一頓飯時,那船就到了跟前,船頭立了一個穿著齊整的中年男子,瞧他那做派,想是船主,旁邊也有幾個小廝跟隨,大聲問李成:「你卻是什麼人?」李成此時,也不敢說出自己是從海盜窩裡逃出,只好編個謊,先施一禮道:「在下卻是中國人,去那外洋做生意的,誰知遇上風暴,抱住桅桿方存了一命,卻是被吹到一個小島上,在了幾日,見沒船經過,這才扎了這個筏子,帶上食水,出來碰碰運氣。」

  那人聽了李成的說話,點點頭,小廝見狀,忙招呼水手放下一根繩子,李成的心,此時方才落了下來,忙把食水捆在繩子上,自己也把繩子緊緊捆在腰上,那邊一點點把他拽到了船上。

  李成的腳,一到了甲板上,就忙給那人行禮,那人只是揮手道:「同是走海路的,有難幫忙,不過小事。」就自進艙去了,李成謹守本分,見這人不願多說,自己也只在甲板上起居,喜得離岸卻近,不過五六天,就到了泉州,李成謝過船主,下了船,自去了。

  萱娘聽完,知道李成這一路是怎麼過來的,不忍再問,臉上強笑道:「李兄弟回來就。」昭兒也點頭,卻突然叫起來:「爹,你的身子怎麼這麼燙?」萱娘正在用帕子拭淚,聽見這話,忙示意玖哥去瞧瞧,玖哥先告罪,伸手去摸李成的額頭,回身對萱娘道:「娘,李大叔身子滾燙。」

  萱娘這才見李成雙頰如胭脂般,唇上已有暴皮出現,雖面上有笑容,卻難掩住疲憊,暗自怪自己只是想知道李成的遭遇,卻忘了他受了這許多磨折,怎不將息幾日,忙命小翠去尋醫生,李成反還揮手道:「三嫂,小弟沒事,在那時,沒藥的日子也硬挨過。」

  萱娘不由聽的又是一陣鼻酸,招呼小廝把他扶回去,昭兒也緊緊跟在後面,萱娘卻是不便去的,喚過玖哥和留哥道:「你們倆要替娘照顧你李大叔。」兩兄弟齊齊點頭。

  一時醫生請到,診脈後,開了藥方,萱娘問過他,知道李成是受的苦太多,本就一口氣強撐著,見了自己女兒,心裡歡喜,那口氣撐不住了,這才倒下的,只要安生調理就好,沒有什麼大礙。

  萱娘這才安心一些,送出了醫生,命人抓藥回來,昭兒此時守在李成床邊,一步也不肯離的,萱娘知她心情,也不去多問,只是吩咐小廝和丫鬟,好生伺候好李成和昭兒。

  又寫一封書,托小錢管家送去給劉普,書上只是寫李成從海盜窩裡逃出,他的遭遇和還在病中的事,卻一個字沒提,好安一安劉普的心。

  有眾人精心伺候,又有女兒在身邊解憂,李成的身子,慢慢的調理好了,到了七月之時,已經行動不由人攙扶,雖然走路還有些緩慢,卻也容色恢復了有七八成了,再穿上新衣裳,瞧起和原先沒有多少分別,昭兒心裡高興,話比平日多了許多,連萱娘都替她高興。

  抽空子,萱娘把那包寶石交給李成,李成見了那包東西,皺眉道:「這卻是無功不受祿,再者說,另兩位兄弟出力更大,怎的反而是我拿的東西多呢?」萱娘雖知李成是謙謙君子,卻沒料到他竟然分毫不取,正待說話,小翠進來報,劉爺來了。

  萱娘一個請字方出口,就聽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丫鬟都沒來得及打起簾子,劉普已經把簾子掀到一邊,險些把簾子都扯脫了,出現在李成面前,雙眼含淚,也不理旁邊的萱娘,上前抱住李成道:「兄弟,你終於回來了。」

  說著也顧不得是在別人家裡,就嚎啕大哭起來,李成雖被他弄的有些鼻酸,卻還是拍著他的背道:「劉兄,我人好好的,你又何必傷心」萱娘也在旁邊道:「是啊,劉爺,還請坐下敘話,李兄弟他體有些虛,久站不得。」

  劉普聽了這話,這才擦擦淚眼,對萱娘拱手道:「三嫂想能明瞭我的心,不會笑話我。」萱娘只是微笑,這才重又坐下,丫鬟送上茶來。

  萱娘讓一讓茶,對劉普笑道:「劉爺來的正好,卻是這包東西,李兄弟堅決不收,說太重了。」劉普皺眉,看向李成:「兄弟,你這樣就太不像了,如果不是兄弟你拖住他們,想來我們也會被海盜駕船追上,那時別說這些東西,只怕身家全喪了也不一定,現時不過分你一半,以做酬謝,你怎的如此推脫,實在是不爽利。」

  李成聽的他這樣說,支吾一下,劉普又道:「兄弟,就算你不想要,難不成我們幾個做叔伯的,給侄女添妝也不成了嗎?快些收下。」萱娘也笑道:「李兄弟,你為人高潔,這是好事,不過這一事歸一事,你不收,他們就欠了你的情,到時難道不讓他們來見你了?」

  劉普擊掌道:「三嫂這話,就說的是我肚內的了。」李成只得收下這包寶石,劉普略略問過李成遭遇,李成不過說的幾句,劉普已經歎氣不止了,萱娘見他們說的入港,起身牽了昭兒的手,就要去後面安排酒席。

  只是萱娘方出了房門,就聽見劉普問出一句:「李兄,我卻想問句,昭兒侄女定親沒有,如若沒有,犬子今年十二了,長的也算清秀,人物還稱聰明,想和李兄攀個親家。」萱娘聽的劉普問出這句,卻是自己一直沒問的,腳步停了停,等著李成回答。

  李成聽了這話,笑道:「昭兒茶卻沒吃,不過家父在時,卻和同鎮白家,有過口約,尚未立定,就遭家變,故此。」萱娘正待再聽下去,昭兒拉一拉她的手,萱娘見她滿臉通紅,知道她是不好意思,微笑一笑,牽住她自去料理酒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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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0:38: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劉普在湖州住了幾日,見李成已經好了許多,又和小錢管家,萱娘一起,料理了下絲行的賬目,絲行這些年的生意,卻也是騰騰的漲,雖說不如陳家絲行那般興,一年卻也有上千銀子的利息,劉普見小錢管家能事,覺得終沒負了萱娘所托,心裡也是極快活,勉勵了小錢管家幾句,也就回寧波去了,萱娘知他事忙,也不多留,備了土產就送他回去。

  卻是劉普這次回去,還帶了李成所托,去尋那白家,瞧對方可還肯履舊日的約。萱娘聽得李成還要去尋舊約,心裡有些不快活起來,只是深知李成是個君子,別人不開口背約,他定不會先毀約的,也就不好說出口,只是照舊過日子。

  李成又住的一些時日,見中秋將至,來送節禮的人,見了自己,總是有些神色不對,偶爾出門去走走,卻也聽的有人說萱娘留個非親非故的壯年單身男子在家,定是有甚不軌之事,細想一想,和劉普說過了,今年是不能出去做生意了,要等明年六月間才出去,總還有七八個月時間,雖說兩人都是光明磊落的,只是也難保世人嘴雜,住在這裡,總是對萱娘的清譽有礙,主意打定,就去和萱娘說,要搬去莊房裡住。

  萱娘聽了這話,皺一皺眉,把手裡正在看的賬本放下,瞧著李成,笑吟吟的問道:「李兄弟,可是下人們有照顧不周處,還是衝撞了你,這才想著搬出去?」李成起身,對萱娘拱手道:「 下人們也沒甚不恭敬處,只是三嫂,說句不當說的話,我總是個孤身壯年男子,常住在這裡,總是對三嫂的清譽。」

  話還沒說完,萱娘啪的合上賬本,頭輕輕抬起,對李成道:「我明白了,你可是聽的別人在背後說東道西?」李成點頭,萱娘歎氣,敲了敲手裡的賬本,欲要發作幾句,李成這話,卻是對自己好的,也就止住,手撐住額頭,思量了半天才抬頭對李成道:「雖說身正不怕影子歪,卻是也要為你想想,搬去莊房也成,只是昭兒那裡。」萱娘遲疑下:「你一個男子家,怎麼照管,還是在我身邊,你想她時,也可常來看望。」

  這個,李成遲疑一下,萱娘說的也有道理,昭兒雖說已過十歲,卻也要有人照管,自己一個男子,總是有不便處,只是?」

  萱娘見他遲疑,笑道:「那莊房離的不遠,不過就是十來里地,騎個驢,半個時辰不消就到了,你隔個三五天,來望她一回,也很方便,況且昭兒和英姐比親姐妹還好,去了莊上,連個伙伴也無,豈不孤寂?」

  李成歷來都聽萱娘的,見她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也就點頭應了,萱娘想開口問問,劉普去打聽白家的事情,究竟怎樣,只是這李成現時既要搬出去,想必也和自己心生了嫌疑,不好再問,說過幾句閒話,李成也就走了。

  萱娘在這裡思量,英姐手裡拿著一雙鞋過來,未及行禮,就對萱娘笑道:「娘,你瞧我給你做的鞋,試試合腳不?」萱娘拿過一看,雖說針腳有些粗了,繡的花要細瞧才能瞧出是荷花,卻也笑著道:「我們英兒越來越能幹了,都會做鞋了。」

  說著把鞋脫下,穿上試一試,雖然不是很好看,穿著還是合腳,脫下對英姐笑道:「好英兒,這鞋做的不錯。」英姐得了娘的誇獎,甚是高興,從袖子裡拿出另一雙鞋,對萱娘笑道:「娘,這是我給姨娘做的,等那邊來人了,就給姨娘捎去。」

  萱娘微微一愣,劉姨娘嫁去已兩年了,沒想到英姐還記掛著她,接過鞋一看,許是這鞋小了一些,卻比給自己做的那雙,針腳要細密些,繡的花也能輕易看出是梅花,心裡微微一動,還是依舊收起,對英姐笑道:「等去給那邊捎東西了,一並帶去。」

  英姐點頭,又道:「卻是先給娘做的,才又給姨娘做的。」萱娘聽了這話,暗自怪自己多心,摸摸她的腦袋,正欲說話,小翠挑起簾子,對萱娘道:「奶奶,做媒的張媽媽來了。」萱娘忙讓小翠請她進來,順便把英姐帶下去。

  老張進來,先行了禮,萱娘笑著道:「張嫂子今日是給誰做媒呢?是我家玖哥還是我家英姐?」老張笑嘻嘻道:「奶奶是個百伶百俐的,只是今日有些猜不著了,今日要說的,卻是昭兒姑娘。」

  昭兒,萱娘不由一愣,隨即笑道:「現放著她親爹在那裡,怎的先來問我?」老張不知是糊塗了還是怎麼的,脫口而出一句:「奶奶不是似昭兒姑娘的娘一般,不就先來問問你。」這話卻有些蹊蹺,萱娘本不欲問,卻又轉念一想,能知道外面議論些甚也好,手一指凳子:「張嫂子,我們是老相識了,還請坐下說話,卻不知說的是哪家,只是昭兒雖說是我干女兒,她的事,我卻也做不了主。」

  老張撇一撇嘴,還當是萱娘假撇清,臉上微露出不屑之色,不過轉瞬即逝,又是一個笑模樣了,萱娘已經抬起頭,不似平常的笑模樣,卻也不怒,只是對老張道:「張嫂子,外面的閒言碎語,你也說給我聽聽啊。」

  老張心裡暗叫不好,難不成自己方才的神色,萱娘全看到了,想張嘴說些甚麼,卻不知怎麼說,見萱娘說完那句,只是拿著賬本繼續看帳,像忘了自己一般,這才走到她面前,訕笑道:「那些村話,說出來,只怕污了奶奶的耳朵,還是先聽聽給昭兒提的親吧。」

  萱娘頭也不抬,翻過一頁,只是淡淡的說:「鄉居無事,也不知道外面又有了些甚新鮮話,不就指望著張嫂子你們來,好給我們說些新鮮話。」老張額頭上的汗都要掉下來了,要照實說出,這不是討打的事情嗎?

  如若不說,那些在背後議論的話,自己卻也有份功勞,眼珠轉了幾轉,笑道:「奶奶,卻是城裡大老爺家有樁新鮮事,不知奶奶願不願聽?」 嗯,萱娘輕輕抬起頭,看眼老張,卻又低了下去,老張自顧自的笑道:「卻是那日,去給大奶奶請安,見大奶奶房裡的幾個妾,只剩的兩個,覺得奇怪,卻也不敢去問大奶奶。」

  萱娘看完帳,叫過小翠收好,小翠收好東西,又端過一杯茶來,萱娘接過,對小翠道:「張嫂子的茶,怎麼忘了?」小翠忙又端了一杯來,老張忙雙手接過,對小翠笑道:「怎的勞煩大姐。」

  萱娘喝了一口,用帕子沾沾嘴角,笑道:「張嫂子,你就喝罷,只是我大嫂房裡的妾,卻怎的都沒了?」老張說的口乾,一口喝乾了茶,抹一抹嘴,又笑道:「奶奶,卻是剛出門的時候,卻聽見晉哥媳婦房裡的丫鬟,在那裡教訓小丫頭,說再不聽晉哥媳婦的話,就似趕那幾個姨娘一般的趕出去,奶奶你說,這是多大一新鮮事?」

  晉哥媳婦,方氏?見過幾次,在長輩面前也是個溫柔人,只是萱娘也知道,人不可貌相,方奶奶不是甚好相與的,她的女兒,想來也不是外表這般,只是聽那丫鬟的口氣,兒媳婦趕了公公房裡的妾,這卻是從沒聽說過的。

  老張卻還是得意洋洋,繼續說下去。原來方氏沒過門前,就聽的公公貪酒好色,心裡已有不滿,常日家只在娘面前聒噪,稱怎麼這做公公的,沒有公公的樣子?方奶奶若是個賢良的,也要告訴自己女兒,小夫妻好生過日子就好,何苦去管那公婆的事情?

  這方奶奶第一是疼女兒,第二把女兒嫁去,卻也望著陳家家私,現如今,大奶奶只有晉哥和一個弟弟,還有兩個女兒,卻都是庶出,方奶奶盤算著,那兩個庶出女兒的嫁妝也費不了多少銀子,剩下的就是自家女婿和他弟弟,哥兩平分,若女兒過了門,再去抓住家裡的錢財,看的見的田地店鋪,自然是平分,看不見的金銀珠寶,不就可以打個偏手?

  那些姨娘們,萬一生男長女,分的不就是自家女兒的錢財,再則她們平日所花銷,不也是自家女兒的,女兒只是抱怨,方奶奶卻巴不得把那些姨娘都使大棒子打了出去,把錢財都留給自家女兒,此時也不說平日的官家體面了,也不管兒媳不能管父妾的事了,卻在盤算著,女兒過了門,怎麼的討好公婆,讓女兒掌家,到時那些妾室,想辦法收拾了,好把錢財留給自家。

  方氏雖覺得母親所言,不和道理,卻是細想想,這老人總是保養為好,女色本是割骨的鋼刀,把那些妖精趕出去了,老人家身子自然慢慢就好了,也是自己做兒媳的孝心,也就應了母親所言。

  過門之後,大奶奶見方氏性格溫柔,做事細致,剛滿了月,就稱自己現時是有兒媳的人了,該享享福了,把家務都委了她來照管。方氏得了婆婆的命,自然也勤勤懇懇照管起家務來,頭一件,就是看家裡的各項開銷。

  陳家富了好幾代了,和方家不同,又是做生意的,歷來的開銷都有些大,特別是那幾個姨娘,已是慣了的,今日打首飾,明日裁衣裳,一個賽著一個的打扮的花枝招展。方氏接手不過一月,就定下章程,要開源節流,姨娘們每月的脂粉錢,定在四兩銀子,一年不過換季時節,裁兩件新衣。

  姨娘們奢侈慣了,突然拮據起來,有兩個得寵的,就去找大奶奶哭訴,大奶奶本是想借自己兒媳的手,把那幾個得寵的都趕了出去,一個個來求見,只說自己病著,既然事情交給方氏照管,也就不要來問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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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這話一說出來,雖說有人不服,卻是大奶奶發了話,方氏又是正經媳婦,自然也要各人去甘受淡泊。只是有一個最得寵的琴娘,她入陳家門不過兩年,和陳大爺恩愛正濃,大奶奶又是個面慈的,依了寵愛,平時的開銷也就比別人大多了,別的不說,衣裳首飾都是撿心愛的去做,陳大爺還怕她不高興,只把銀子似水一般的花,這方氏進了門,定了每位姨娘一月只有四兩銀子花銷,一季兩件衣裳,對她來說,就跟沒衣裳穿,沒銀子花一般。

  只是還要裝裝賢惠,忍了幾個月,卻再忍不住,夜裡和陳大爺撒了撒嬌,陳大爺見心愛的妾皺了眉頭,又想著最近生意做的興,給她做幾身衣裳,打幾樣首飾也是常事,就應了她,第二日帶了她出門,去綢緞莊看了料子,給裁縫裁了,還上銀樓瞧了幾樣首飾,琴娘樂的眉開眼笑的,嘴裡的話,越發甜蜜蜜起來,陳大爺見她喜歡,心裡也高興,那花的百來兩銀子,買美人一笑,也是值了。

  兩人喜喜歡歡回了家,琴娘自歸房,正在房裡對著鏡子試今日買的首飾,心裡似吃了蜜一般,還在想到,哼,憑你方氏怎麼的,也不過就是個兒媳,掌家又如何,這稍撒撒嬌,不就有的是首飾和衣裳了?

  琴娘試了首飾,又在想,等過幾日,衣裳做好了,就穿起去見方氏,也讓她知道,這兒媳總要有兒媳的樣子,別想著限了庶母們的用項。

  這時大奶奶身邊的丫鬟匆匆走來,見了琴娘,行禮道:「姨娘,奶奶請你去上房一敘。」琴娘皺眉,這大奶奶自從稱病,說要清淨,自己已經許多時沒去了,怎的現在又要自己前去,心裡這般想,腳步還是匆匆到了上房。

  進了房,大奶奶房裡,今日的人卻齊了,除大奶奶外,另外四個妾都到齊了,方氏卻也在一旁,卻是低垂著手,桌上放著賬本,另外四個妾的臉上,神色都有些古怪,琴娘見這般情形,實在不知唱的是哪出,卻也要先還規矩,給大奶奶行過禮,這才在下面站著。

  過了許久,一直沉默的大奶奶開口了:「琴娘,卻是今日,老爺帶你去裁了些衣服,買了些首飾?」琴娘沒料到從來不過問這些花銷的大奶奶,開口就說這個,稍遲疑了一下,抬頭看眼眾人,見另外四個妾的目光,都似刀子一般,看向自己,低頭盤算一下,開口笑道:「奶奶,卻是昨日老爺說了,沒有衣裳首飾,出門也不像樣,這才帶奴去裁了兩件衣裳,買了幾樣首飾。」

  大奶奶微點一點頭:「如此說來,卻是老爺的主意?」琴娘低眉順眼的說:「正是老爺的主意。」大奶奶瞧向方氏:「既是你爹的主意,我看?」本一直站著的方氏向前走了兩步,對大奶奶道:「婆婆,是公公的主意,兒媳卻也不敢違的,只是婆婆,兒媳今日斗膽駁一句,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今日公公破例,明日其他人看了樣子,也破例起來,兒媳本來想的開源節流的法子,全成了虛設,這樣的話,久而久之,豈不都怪兒媳掌家無方?」

  方氏說完這番話,卻又重新低下頭,大奶奶沉吟一會,看向方氏:「媳婦,要不這錢,就由我墊著出,日後都不許開這個例子?」方氏輕輕搖頭:「婆婆,話不是這般說的,今日琴姨娘是這般,明日另外幾個姨娘,也學了樣子,婆婆能墊了多少?」

  琴娘見方氏統不鬆口,不由有些惱怒,冷笑道:「這卻奇了,卻是哪家的媳婦,管起婆婆的花銷來了?」這話卻實在刺著方氏,方氏卻也不著惱,對琴娘微點一點頭,繼續道:「若是尋常時候,做媳婦的,自然不敢管婆婆的花銷,只是婆婆卻把掌家的重任交由了我,自然也要望著我讓家業興旺,故此才定下那樣的章程,若人人都不守著章程,那婆婆教媳婦掌家的美意,豈不就全空了?」

  琴娘聽了她這番話,氣的臉都通紅,咬牙恨到:「這不過就是老爺寵愛了我,你們一個個瞧著不甘心。」話還沒說完,就被其中一個姨娘的咳嗽打斷,方氏頭輕輕一搖,卻也沒說話,大奶奶微皺一皺眉,淡淡的說:「琴妹妹,媳婦是個晚輩,你做長輩的,又何必和她有口舌之爭。」說著也不理琴娘,轉頭對方氏道:「媳婦,你卻瞧著,這事該怎麼處置?」

  方氏依舊正色道:「婆婆,休怪兒媳鐵面,這事卻是頭一遭,兒媳想著,就由琴姨娘拿自己私房,把那窟窿補上,下回若再有開了這樣例的,除補上外,再罰一份出來,以示懲戒。」大奶奶點頭:「這個主意很好,就這樣罷。」

  琴娘聽了這話,先是心疼銀子,再又瞧見其他幾個妾的臉上,都有幸災樂禍的神色,心裡更怒,她自進了陳家門,萬事遂心,還沒遇到這樣的事,跺腳道:「這樣一個富戶,女眷裁幾件衣裳,買幾樣首飾,值得什麼,還集了這麼些人在這裡,說出去,豈不惹人笑話。」

  話音剛落,方氏已道:「琴姨娘,休怪我做晚輩的多嘴,俗話說的,積沙成塔,集腋成裘,今天二兩,明天五兩的花出去,時日長了,卻也是好大一筆錢財,那好的田地也能買上幾十畝,一個鋪子也能支起來,我卻算過,自婆婆讓我掌家以來,每個月卻也省下了一百來兩銀子,這麼幾個月,卻也有了三百來兩銀子,好的田地,想必也能買上百畝了,敢問琴姨娘,這算不算甚值得呢?」

  琴娘被她說的面紅紅白白,見另外幾個妾的臉上,譏笑的神色更重,這人到了極處,自然甚話都說的出來了,脫口而出道:「果然是小戶人家出來的,當不了家的,只會克扣別人,每個月省的一百銀子也拿出說嘴。」

  話沒說完,大奶奶已經皺眉了:「妹妹,親家卻是做了兩任官的,甚小戶人家?」方氏早含了一包眼淚,跪在大奶奶面前:「婆婆,琴姨娘既說媳婦是小戶人家出來的,當不了家,還請婆婆重又掌家。」

  說著就哭出聲來,大奶奶把她摟定,其他妾見了這樣情形,有兩個上前安慰方氏,有兩個就去推琴娘:「妹妹定是說話耍子的,雖說是長輩,卻也要說話瞧著些,快去賠個情。」琴娘忍了這許多時,今日既然話說到這裡,甩開那好心來勸自己的人的手,撇嘴道:「有甚好賠情的,老爺還沒死,她一個做媳婦的,就管這些事,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方氏在大奶奶的安慰下,本已漸漸收淚,就聽見琴娘又這般說,重又大哭起來,大奶奶此時也裝不得賢良了,拍桌子怒道:「琴姨娘,你且少說幾句,哪見過父妾和兒媳拌嘴的?」琴娘的眼角稍往上挑,對大奶奶不屑的道:「奶奶,這晉哥媳婦,總是個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奶奶還是好生保養好身子,再重新掌家,不然讓這窮酸婦人掌家,遲早也要讓陳家在湖州被人笑話。」

  這話說的,方氏越發哭的傷心,大奶奶定一定氣,對下面嚇得一個個不敢出聲的丫鬟道:「給我把琴姨娘堵上嘴,送回她房裡去,我瞧她是瘋魔了。」丫鬟們得了令,都上前要拉琴娘,琴娘卻不料大奶奶有這一說,怎肯讓她們拉出去,只是在掙扎。

  吵鬧的動靜大了,自然有人報給陳大爺,陳大爺也顧不得兒媳還在,就急急趕到上房,卻見兒媳在那裡哭的傷心,自己的愛妾被幾個丫鬟拉住,還有個婆子手裡拿著布要塞她的嘴,頓足大喊道:「這都反了嗎?」

  琴娘見陳大爺來,頓時盼的救星,嬌滴滴喊了聲老爺,也顧不得在人前,就撲進他懷裡大哭起來,陳大爺對大奶奶,總還是尊重的,一手摟了愛妾,抬頭對大奶奶道:「琴兒年輕不懂事,卻是怎麼衝撞了你,賠個情就好了,怎的鬧成這般?」

  大奶奶面沉似水,對陳大爺道:「若是衝撞了我,也是小事,卻是口口聲聲罵親家是什麼小戶,又罵兒媳只會克扣。」說著抬頭看向陳大爺:「我倒想問問老爺,這做妾室的,平日裡幾個妾爭風也罷了,怎的這時得罪起親家來了?」

  這個,陳大爺不由語塞,他是好面子的人,方氏這時也不哭了,雖面上還有淚痕,卻還是理一理頭發,上前對陳大爺施禮,眼裡的淚欲落不落,卻是強忍住了:「公公,卻是琴姨娘說的在理,媳婦出身小家,怎堪的富家之配,這掌家的事,還是另由人做。」

  大奶奶聽了方氏的話,拉了她的手道:「好孩子,怎的這般貼心。」此時晉哥剛從外面回來,就聽的下人來說,母親房裡亂成一團,也急急來到,大奶奶一眼瞧見他,招呼他道:「你把你媳婦領回房去,好好給她賠情。」

  晉哥摸不到頭腦,還當是自己媳婦衝撞了母親,先行一禮道:「娘,可是媳婦衝撞了你,做兒子的在這裡給娘賠情了。」這話說的大奶奶笑了,白兒子一眼:「你媳婦好好的,快把她領回去。」說著歎氣:「只是這該賠情的,還沒賠情呢。」

  琴娘聽的這句,本只是抽抽噎噎,又重又大哭起來,晉哥本還想留在這裡瞧瞧,卻被自己的娘子拉了幾下,忙給父母行了禮,帶自己的娘子回了房。

  陳大爺和大奶奶怎麼說是不知道的,只不過到了晚飯時分,陳大爺吩咐人,把琴娘的家人喚來,說是她不守規矩,攆了出去。這琴娘被攆了,過的幾個月,卻又有兩個妾,都是年輕些的,標致些的,不是被說偷盜了甚首飾,就是被說有奸情之事,都被攆了出去,只留的兩個年紀長些的妾。

  卻又怪了,這妾被攆,卻沒人說大奶奶吃醋捻酸,只是下人們背地裡都說,這幾個妾都是對方氏不恭敬,才被攆的,不過也只是背地說說,當了人面前,都是贊方氏持家有方的。

  老張這話一說起,卻也足足說了兩頓飯工夫,萱娘聽完,笑道:「這事,卻也是別人家事,誰也不知道內裡。」老張順勢道:「怎的不是呢。」卻又想起什麼:「奶奶,瞧你只讓我在這裡說話了,怎的,給昭兒姑娘做的媒,都忘了說了?」

  萱娘微笑:「張嫂子,昭兒的婚事,還是去問她爹,我實在做不了主。」老張見萱娘統不攏口,只得道:「既如此,就去見李爺罷。」說著就要起身,小翠打起簾子,笑道:「奶奶,李爺正好來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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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0:39: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亂麻

  辭行,老張聽了這話,不由看了萱娘一眼,見萱娘面色平靜,肚裡在想,只怕她在裝憨,卻搭訕著道:「奶奶,可是李爺又要出去做生意了?」

  萱娘還沒說話,李成就牽著昭兒進來,老張忙起身走到他面前,連納幾福:「給李爺道喜。」李成雖不喜這些媒婆,卻還是笑道:「不知喜從何來。」老張用帕子蒙住嘴,做出嬌態來,卻又放下帕子,笑道:「卻是前村劉家,有個兒子,是新進學的,挑了多少姑娘,全不中意,卻聽的李爺家女兒,百伶百俐,特地遣我來說親的。」

  說著還預備繼續誇贊劉家兒子,卻被李成打斷道:「這位大嫂,我家女兒,卻是幼時,和寧波白家有約。」白家?老張眼珠咕嚕一轉,心裡不由有些失望,本以為這樁親,是十拿九穩的說定的,李成一個外來戶,雖有萱娘幫忙,萱娘自己卻只是個寡婦,自顧不暇,他李家的女兒有人要了,再加上又是個新進學的秀才,那就是磕頭碰到天了,故此才搶著來說,誰知卻被李成回絕,不由有些不滿。

  只是白家聽起來有些耳熟,心裡想著,嘴上也就問了出來:「李爺說的白家,可是新近和林家結親的白家?」和林家結親的,這做何解?老張見李成他們他們不解,反對萱娘笑道:「奶奶,就是那退了玖哥親事的林家。」玖哥的婚事被退,李成卻還不知道,不由看向萱娘,老張彷彿也覺出甚麼來,輕打自己的臉一下:「呸,怎麼能這般說?」說著又欲開口。

  萱娘卻眼皮都沒抬,淡淡的說:「事情都過去了,說這些也無妨。」老張緊走兩步,陪笑道:「就知道奶奶是個寬宏大量人,定會尋到個好媳婦的。」萱娘只是微微一笑,抬頭看她:「你卻說,和林家結親的白家是甚麼人家?」溜一眼,瞧見李成的神色,又加了一句:「這天下同姓的卻也多了去了,未必這個白家就是和李家有舊約的白家。」李成得了萱娘這句,心又落了一些,本已前傾的身子又重新坐好,昭兒行禮後,就坐在父親身邊,只是聽著大人說話,手卻規矩的放在兩邊。

  老張掃了他們一眼,這才重新走到萱娘身邊,笑著說:「這林家自退了這邊的婚事,卻也四處尋找合適的,只是林爺林奶奶眼光極高,東尋不得,西找不成。」

  萱娘見她扯的長了,李成面上神色有些急迫,抬頭望她一眼:「張嫂子,只是說那白家是哪裡的人好了,旁的休說。」老張拍一下手:「哎呀,奶奶說的是,這白家卻是寧波的,積租做茶葉生意的,和林奶奶的兄長素有生意往來,聽的原先也說過親,只是那家遭了家變,在寧波安身不住,這幾年也去尋過,卻沒尋到,見兒子年齡漸大,這才另尋親事,恰好遇到了林家,一說既和。」

  李成聽的白家做茶葉生意的,皺了皺眉,這寧波做茶葉生意的極多,只是姓白又做茶葉生意的,卻只有一家,待聽的後來,那家遭了家變,想起當年遭遇,雙手不由抖了起來,一杯茶拿在手裡,卻潑出了大半,索性放下,老張說完,笑道:「卻也是我時運來到,做了這邊的便宜媒人,還得了二兩銀子的媒錢。」李成瞧眼昭兒,見昭兒依舊坐的規規矩矩,雙手卻攏在袖子裡,只能看到袖筒輕輕抖動,沉聲問老張:「這位大嫂,卻不知這白家是哪位哥兒定的親?」

  老張見李成開口問自己,手裡的帕子一揮,險些打到李成臉上,一股脂粉香氣撲面而來,李成不由身子往後一躲,老張收了手裡的帕子,笑道:「回李爺的話,卻是白二爺家的哥兒,今年十六了。」

  李成哦了一聲,算了一下,甚話也沒說,心裡卻不由歎氣,瞧這光景,和白家的婚事,是沒了指望了,萱娘見他臉色,心裡已經明白了七八分,只是那是他家家事,和自己無干,轉念卻又想到,怎的當日白家和李家有約,李成卻不去投了白家,反往湖州來了?

  心裡狐疑,卻還是開口道:「張嫂子,昭兒的婚事,我想李兄弟還需等那頭尋到白家,問清楚了,才好應了,張嫂子先請回去。」老張得了這句話,順坡下驢,又重新行了禮,萱娘命小翠拿了一百錢給她,老張謝過萱娘,腰裡別了銅錢,一扭一扭的走了,走時卻還看了李成一眼,見李成沉吟,心裡不由想到,他女兒定是被白家背約的那個,等過些日子,再來提親,更是十拿九穩,心裡得意,匆匆走回回話。

  萱娘見李成在那裡發愣,昭兒只是低著頭,規矩坐著,咳嗽一聲,李成這才反應過來,臉上帶有歉意的道:「三嫂,卻是方才被這一打攪,反忘了正事。」萱娘只是輕笑:「無妨。」

  李成拱手施禮:「卻是方才已經收拾了行李,就搬去莊子上住,昭兒先和我過去住幾天,等過些日子,再把她送過來。」萱娘見他主意已定,也不好再攔,點頭應了,又命王大來,再挑兩個小廝給李成帶去,李成知道推托也是不像,謝過萱娘,就要帶著昭兒走。

  萱娘送到門口,終還是問了出來:「李兄弟,昭兒的婚事?」李成沉吟一下,轉身道:「三嫂,這事,還是等到劉兄的信來了,再做決定。」萱娘也不多說,只是輕輕點頭,又彎下腰叮囑了昭兒幾句,這才放他們走了。

  王大帶著兩個小廝,還有那兩個丫鬟,跟著車一直把李成父女送到莊子上,安頓好了這才回來和萱娘回話,萱娘聽的他們父女安頓好了,吩咐王大下去,搖著扇,看著小翠在折春夏的衣裳,英姐撅著嘴進來,也不行禮,只是在一旁坐下,萱娘瞧見了,笑道:「怎麼了,是不是你哥哥們惹你生氣了,嘴撅的這樣高。」

  英姐還沒回答,小翠已經抿嘴笑道:「難道是今日張媽媽來給昭兒姑娘說親,我們英姐也想尋婆婆家了。」這話把英姐臊的滿面通紅,萱娘卻皺起了眉毛,英姐已經滿過十歲,也該是尋人家的時候了,心裡打著主意,等到媒婆們再來時,也要去尋個合適的。

  雖這般想,卻還是把英姐拉到自己身邊道:「小翠拿你打趣呢,別理她,和娘說,為甚不高興?」英姐看向萱娘,問道:「娘,為甚麼昭兒和李大叔要搬出去,這不住的好好的嗎?」萱娘把她摟在懷裡,點一點她額頭:「原來你是念著你昭兒妹妹?」英姐點頭,萱娘更摟緊她些:「好了,你妹妹只是陪你李大叔去住些日子,等過幾日,娘就接她回來。」

  英姐點頭,又問萱娘道:「娘,為甚麼娘不把昭兒妹妹說給哥哥做嫂子,這樣的話,她就長在我家不走了。」萱娘一愣,小翠笑了,把衣服撂下,走上前道:「奶奶,英姐說的也是好話,這要結了親,李爺幫忙,豈不更名正言順?」

  萱娘白她一眼:「好了,英兒孩子家信嘴胡說,你這麼大了,也跟著說?」小翠臉一紅,英姐已經叫了起來:「娘,不是胡說,哥哥現在也沒嫂子,昭兒妹妹做了嫂子,不就很好。」萱娘摸摸她的辮子:「好了,昭兒要真做了你嫂子,你就不能喊她妹妹,要喊她嫂嫂了。」

  英姐頭點的雞啄米般:「娘,昭兒真做了我嫂子,每天喊一百遍嫂嫂都成。」小翠見萱娘臉上沒有怒色,上前湊趣道:「奶奶,你就托人去說,成不成再另說,總要試試。」萱娘嗔怪的看小翠一眼:「怎麼了,你也十八了,是不是想嫁了?明兒我就找媒婆來,給你尋人家。」

  小翠沒料到萱娘的話頭說到自己身上,臊了,本要羞的扭身就走,卻手上的活沒做完,只得低了頭,重去做活,英姐見萱娘沒說話,拉著她的衣袖:「娘,行不行啊?昭兒能做我嫂子嗎?」萱娘摸摸她的臉,輕聲歎氣,卻沒對英姐說實話:「好了,你去和小翠做針線去,娘今天累的慌,要躺一躺。」

  英姐正欲再撒嬌,小翠上前牽住她道:「好英姐,奶奶要想事情,我們去後院玩。」英姐嗯了一聲,給萱娘行個禮,和小翠出去。

  萱娘見她們出去,小翠還把門關好,萱娘和衣躺在床上,求昭兒做兒媳,並不是沒想過,只是當日既已說出那番話,又怎麼再反口,再則瞧李成的想法,遲早還是會回寧波去,怎捨得一個女兒,嫁在異鄉?

  轉念又想到,若林家女兒重尋的女婿,就是和昭兒有過約的,昭兒真和玖哥定了,倒恰好重換了一對小夫妻,不由啞然失笑,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巧的事情?左右思量,卻也知道李成要等劉普那邊有個准信,才好計較,翻個身,把發上的簪子取下,朦朧睡去,各人自有各人的因緣,隨它去罷。

  李成搬到莊子裡住,過了四五日,覺得雖有丫鬟照顧,昭兒在那裡,也有不便,況且也無人陪伴,和昭兒說了,還是讓她依舊回到萱娘身邊,昭兒雖不捨父親,卻還是聽了父親的話,回到萱娘身邊。

  昭兒回來,第一高興的就是英姐,萱娘見她們依舊似姐妹般,也很喜歡,只是這昭兒和白家的婚事,雖自己心裡覺得,沒有指望,卻見李成不說話,自己不好開口,老張後面也來過兩趟,卻被李成回絕了,心裡雖不高興,卻也常往萱娘這邊來,也想說合幾門親事,好賺媒錢。

  這日老張又來,卻坐在廳裡,和萱娘誇某家的哥兒,長的清俊,恰和英姐是一對時,若奶奶有意,就去問問,萱娘只是微笑不答,小翠從外面來,見老張是常來的,也只點個頭,走到萱娘面前輕聲道:「奶奶,孫老爺家來人了,說親家老爺重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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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0:39: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孫老爺,萱娘不由皺眉,前幾個月孫家從外面回來時,卻說在外行商久了,要在家長住,見過一面,卻還康健,怎的今日就忽然說重病了?

  小翠身後已轉出一個婆子,萱娘見她有些眼熟,想是孫家使著的,婆子先給萱娘磕了頭,起身道:「親家奶奶,我家老爺卻是前幾日跌了一跤,這幾日卻有些不好,我家奶奶遣小的來,道總是半子,還請哥兒過去瞧瞧。」

  萱娘聽了這話,知道孫奶奶是備著夏老爺有不妥,忙命小翠進去叫留哥出來,這裡讓婆子坐下,婆子卻是知禮的,只敢站著伺候,萱娘不由問了仔細,卻原來是上個月,孫老爺一個新收的妾有了喜,前幾天找了穩婆來診脈,說十有八九是個男胎,孫老爺夫婦,自大兒子去世,就再沒孕,聽了這話,心裡喜歡,那日月色正好,不由多喝了幾杯,誰知下台階時一跤跌倒,昏迷了數日,請醫問藥,病勢卻反而一日更重似一日,孫奶奶急得沒法,成日家垂淚,這才讓人來請留哥。

  萱娘聽完,留哥卻也出來,萱娘囑咐幾句,讓他到了岳父家裡,要懂禮知事,留哥點頭應了,這才讓他去了。

  等留哥走了,一直沒出聲的老張才上前笑道:「奶奶,也不是說我,孫家的時運怎麼這麼壞呢?」萱娘只是不出聲,老張繼續嘮叨:「前年他家的大哥兒,眼看就娶媳婦了,卻病死了,還連累的人家姑娘做了望門寡,剛聽的新收的姨娘有了身孕,盼著是個男胎,怎麼這孫老爺就摔了一跤。」

  萱娘看老張一眼,只是不說話,老張忙收了口,連福兩福:「奶奶,這我就走了,只是府上姑娘的婚事?」萱娘手一擺:「我只有這一個女兒,自然也要好好挑挑。」老張應了兩聲,也就出門。

  小翠見她走了,笑道:「奶奶,這張媽媽,又來嘮叨一天,難為奶奶耐的住。」萱娘只是笑笑,小翠見萱娘不說話,想起孫家,皺眉問萱娘:「孫家那裡,奶奶不親身過去?」萱娘歎氣:「罷,等留哥回來再說。」

  只是孫老爺的死訊,第二天下午就到了萱娘這裡,萱娘得了信,忙的喚小翠找素色衣服來,要去孫家弔唁,換了衣服,叫過王大,命他看好門戶,就帶著小翠和一個婆子去了孫家。

  孫家離了莊子,還有三十來裡,所幸走的全是水路,從莊子出來,上了船,不過一個時辰就到了孫家,下了船,還沒進村,就見有人在議論什麼,萱娘心裡急著去安慰孫奶奶,也沒細聽,小翠卻側耳聽了聽,對萱娘道:「奶奶,好像親家老爺家打起來了。」

  打起來了,這卻是萱娘沒想到的,況且這喪事都沒理,怎的就先打起來了,轉眼卻到了孫家大門口,卻見門口人山人海的圍了幾百人在看熱鬧,密密麻麻連個縫都沒有,萱娘皺眉,這不應該是辦喪事嗎?怎的反圍了許多人在看熱鬧?

  小翠見人這麼多,都不能進去了,有些著急,跟來的婆子見了,上前大嗓門喊道:「都讓開讓開,這擋著還讓不讓人進去了?」連說了四五回,人群這才讓開了一小個縫,勉強能讓人進去,小翠小心的護著萱娘,讓她進去,大門卻是敞開的,卻沒有看門的家人,萱娘心裡越發疑惑。

  這疑問走進門就知道了,剛踏進門,就聽見傳來哭聲,細聽卻是孫奶奶的,不光是哭,還帶了罵:「你們這些人,我家老爺剛倒下,就要來占房子,搶家私,怎的如此?」邊哭邊訴,間或中間還夾著幾個尖細的聲音在罵孫奶奶,讓她帶著自己的賠錢貨遠遠滾了。

  萱娘不由腳步稍停了停,皺眉思索,聽話音,是孫家族裡有人要來占房子,搶家私,不說現擺著兩個女兒,可以招夫支撐家業,那個妾肚子裡還懷了個,總有一半的把握是男的,這樣就來,實在太不像話了。

  卻是廳就在面前,孫家廳上,卻有幾個萱娘從沒見過的人,有男有女,男的都橫眉豎目,女的都捲了袖子,在那不停的溜東西,孫奶奶和兩個女兒抱做一團,大女兒才十七,小女兒更小,只得十二歲,母女三人抱在一起,都哀哀哭泣,孫奶奶不時抬起頭,和一個帶頭模樣的男子論理,只是自己聲音,怎蓋的過那些粗脖大嗓的?

  雖有幾個下人在那裡制止那些女人,讓她們不要去搶東西,卻被一個男子瞪眼道:「呸,不過是我家的下人,還敢管起主人家的事情來了?」那些下人也不過意思而已,聽了這話,也就縮了手,萱娘不由皺眉,卻還在尋留哥,正沒瞧見留哥,就聽小翠小小的叫了一聲,萱娘順勢望去,卻見留哥被幾個男子架在那裡,留哥不停掙扎,幾個男子還在那裡道:「你不過是孫家的女婿,孫家的家私,甚麼時候輪到你來指手畫腳,都不知道你娘怎麼教的?」

  留哥急得滿面通紅,話都講不出,萱娘冷冷開口:「我陳家的家教好不好?倒想討問一下,這放著喪事不理,在這裡分家私,又算什麼?」聲音不大,卻是那幾個搶的興的,聽了這話,都愣了一下,齊齊看向萱娘,孫奶奶猛的起身,沖到萱娘面前,拉住萱娘的手,唇抖了半日,卻是甚話都沒說出來。

  萱娘拍拍她的肩,招呼孫家的下人:「把你們奶奶扶進去,只怕等一會就有人來弔唁,凡事都預備起來。」孫家的管家忙的應了,萱娘也不看那些人,留哥見了娘來了,不知哪裡來的勇氣,衝開那些人就到了萱娘的身邊,也顧不得施禮,只是叫了聲:「娘。」那淚就落了下來,萱娘拍拍他的臉,替他理一理亂髮,正要開口說話。

  有個長的端正些的,似拿的出手的人走了出來,對萱娘道:「陳奶奶,這是我們孫家族裡,為死去的二哥商議立嗣的事情,陳公子雖是孫家的嬌客,卻也是外人,奶奶還請弔了唁,自回家去。」

  萱娘只是拉著留哥的手,問他事情,全不管那人,那人說出這番話,見萱娘不理,不由急躁起來,旁邊有個大漢,這等冷天,也只斜披著衣服,面色赤紅,想是吃了許多酒,見那人說話斯文,把他一推,就來到萱娘面前,酒氣直噴到萱娘臉上:「陳寡婦,你一個寡婦,只該在家守著,怎的到了親眷家指手畫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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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0:39: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孫家

  萱娘還是不理,問過了留哥,知道今日孫老爺方一斷氣,孫奶奶命人去報喪,哭哭啼啼,指揮著下人布置靈堂,誰知這群人突然就闖進來,說孫老爺沒個兒子,出殯不像,非要把一個十歲的孩子過繼給孫老爺。

  大凡女子都是偏心自己所生,孫奶奶自然也不例外,皺眉道:「休說現還有個妾,懷著四個月的肚子,若生的個兒子,也不算沒後,再者人家沒兒子的,女兒招夫進門,也是常事,怎的非要過繼個兒子過來,別人身上的肉,也貼不到自己身上,不可不可。」

  搖頭不允,那幾個人,本就打著主意,孫奶奶應了最好,孫奶奶若不應,就硬做也要做的,把她們母女趕出,占了房子,那些細軟自然是不讓她們帶的,就算有幾畝田地,也有的是法子弄過來,就算孫奶奶不服,去報官,這卻是孫家族內自己的事,官家也少管的。

  領頭的聽孫奶奶說完,笑道:「二嫂這話說的,小嫂子肚裡的孩子,不過是一點血泡,男女都不知,況且世人生孩子,總有生不下來的,生下又死的,指望那一點血泡,還不如指望我們給二嫂挑的孩子,再者這孩子過繼給二哥,自然是認二嫂為母,小嫂子就算生下個兒子,也是長幼有序,礙不著甚麼事。」

  孫奶奶被這一番無理的話,氣的手直發抖,說不出話來,領頭的見狀,笑道:「二嫂,俗話說的,有夫從夫,無夫從子,二嫂現在夫子都無,自然我們這些做叔伯的話也要聽了。」說著就要讓那個孩子過來給孫奶奶磕頭叫娘,孫奶奶怎麼能依,那孩子的娘,見孫奶奶全不依從,發起暴躁來,偏巧這時留哥又出來,那人知道留哥是孫家女婿,又想起孫奶奶方才所說,女兒也可招夫,上前就抓住留哥,恨道:「定是二嫂要把家私抵盜給這小子去,三叔休要再和她說,把那兩個賠錢貨都趕了出去,由她們自去,這裡的房子,自然就是我家兒子在這住。」

  留哥正不明所以,那婆娘又對地下站著的下人們道:「還不快來見過你們小主人?」說著放開留哥,把自己兒子往前面一推,孫奶奶做主母時日長了,況且素日見這些族裡的,都對自己低眉順眼,還當是原先一般,也顧不得那領頭的在說些甚,推開那婆娘,就是一掌,喝道:「這還有沒有規矩,怎的不分上下。」

  那婆娘是山野村婦,豈是孫奶奶這等女子能招惹的,被打了一掌,順勢就躺了下去,哭鬧道:「打殺人了,打殺人了。」隨他們來的那些人,正愁沒有機會下手,借著這個機會,齊聲道:「二嫂,你太不成樣了。」

  有幾個就發聲喊:「二嫂不成樣,我們索性把這些東西都拿了,省的二嫂給人。」有了這句,女人們都卷起袖子,桌上的花瓶,茶壺,剛拿出來的尚未掛好的白布,都被這些人你搶我奪,搜刮一空,留哥見自己岳家被搶,要去阻攔,反被人架住,身上挨了幾拳。

  孫家那兩個女兒,本在後房陪著那妾,聽的丫鬟來說,族裡的來打搶,嚇了一跳,也顧不得許多,姐妹急急出來,方到了前面,就被幾個婆娘拉住,扯簪環,脫衣服,大女兒頭上人家來下定的鑲寶簪,二女兒耳邊陳家送來的紅寶石耳環,全都被扯了下來,所幸是冬天,穿的也厚,不過就是被扯去了兩件外袍。

  兩個女兒,都是沒經過甚麼事的,又見娘也被他們揉搓,早嚇得淚滾,母女三人抱住哭泣,萱娘聽完緣由,摸摸兒子臉上的傷痕,安慰他幾句,那漢子見他們母子,只是自己絮絮說個不停,全不來理自己,上前繼續道:「陳寡婦,說也說了這麼久了,還不帶你兒子快些走,我們這裡自說自家族裡的事。」

  說著就當萱娘是平日玩笑慣了的村婦一般,就要伸手欲去拍她的肩,萱娘皺眉,閃開,領頭模樣的見萱娘全不似孫奶奶般,肚裡思量了下,上前拱手道:「陳親家,雖說女婿是半子,論理貴公子也不是外人,不過這論到親疏,貴公子就要遠了些,親家即是來弔唁的,卻請孝子來謝禮。」

  說著就招呼那個十歲的孩子過來,卻不見他上前,細看一看,那孩子卻是拿了果子吃了,吃飽後正坐在椅子上,身子蜷成個團,睡的正香,領頭的不由皺眉,那孩子的娘方才哭的累了,東西也搶了不少,自萱娘進來後,正在歇息,此時聽的領頭的這樣說,一把把那孩子抓下來,手就打到他臉上:「你這不成材的,除了吃,就知道睡,連財主都不會做。」

  孩子被打,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萱娘見她舉動,看向領頭的:「不知這位怎麼稱呼?」領頭的還做個斯文樣子,拱手道:「陳親家,我行三,卻是怡姐的三叔。」萱娘身子輕輕一彎,道個萬福:「原來是陳三叔,三叔,論理這事,本是孫家家事,我不該插手。」

  孫三聽的這句,心道,人都說陳寡婦厲害,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卻聽萱娘話鋒一轉:「不過這立嗣卻是大事,總也要請族裡的長輩們公議了,上了族譜,才算完了,況且孫親家方咽了氣,為喪禮上好看,請個近支的侄子來也是常事,等喪事過了,再從容挑選立嗣,方合規矩,這等匆忙的來了,第一浪費了三叔的好意,第二言語上有了不合,也讓外人看著不像,這等淺見,不知說的可對?」

  孫三沒料到萱娘嘴頭這等厲害,本打的主意是先發制人,這邊強讓孫奶奶應了,等眾人來弔唁時,也自然都承認了,沉吟了會,那孩子的娘見孩子不哭了,扯著孩子過來,搡著讓他跪下,嘴裡道:「放的甚麼屁,立誰為嗣,本就是族裡的人說了算,怎的一個外人,就在這指手畫腳。」

  萱娘也不惱,微微轉身,對那婆娘道:「這位嫂子,凡事越不過一個理去,私下立嗣,族裡長輩不承認,不上族譜的,多了去了,嫂子若今日硬做了,到時等到長輩們不認,豈不更不美?」

  這個,那婆娘瞧眼萱娘,又看眼孫三,自己當時卻只被孫三一篇話打動,說兒子過繼了去,就是個大財主,吃香喝辣,穿綢著緞,一輩子快活,卻沒想這麼多,等到挨了一巴掌,索性放賴,聽萱娘說了這番話,肚裡不由想到,孫三卻沒說族長有沒有應,到時族長若真的沒應,自己豈不成了別人的笑話?

  萱娘款款又道:「三叔,今日孫親家西去,你們來幫忙,本是美意,卻沒說的明白,鬧的人都看笑話,這樣不成。」這話卻是給孫三台階下,孫三用手摸著臉上的一顆痣,肚裡在想,陳家勢大,聽說和城裡的知府大人也素有往來,到時若真要為了立嗣一事告上公堂,自家也沒甚成算,有些惱自己只想其一,不想其二,孫奶奶娘家沒勢力,她的二女婿家卻是有勢力的。

  再看眼自己帶來的人,見女人懷裡都揣的鼓鼓的,心裡懊惱,本想來賺點錢的,誰知反讓他們打了偏手,心裡這樣想著,嘴上就道:「本是至親,幫忙本是應當的。」萱娘一笑:「忙幫的差不多了,有勞了,還請各自回去。」

  孫奶奶此時已經出來,聽了半響,不由佩服萱娘嘴頭厲害,聽了萱娘這句,也上前道:「各位叔伯兄弟,來的有勞了,等會我讓管家前去致謝。」那些人瞧孫三已是應了,各人卻也撈了些好處,也三三兩兩回去,那婆娘牽了自己哭哭啼啼的兒子,一路數落著回去。

  等他們走了,萱娘才長出一口氣,孫奶奶含著眼淚上前道:「今日還多虧親家,不然真不好收場。」萱娘伸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背:「不防的,這些人不過就是想撈些好處,卻也有他怕的。」

  孫奶奶感激的去握住她的手,見萱娘的手心全是汗,鼻子又是一酸,萱娘怎不知自己方才面上沉靜,心裡還是怕的,畢竟他們人多,若真要發起狠性,自己也是沒法,卻沒說破,那些下人這時才有各自忙碌起來,布置靈堂。

  管家四處搜檢一檢,對孫奶奶道:「奶奶,所幸只有這間廳裡的東西被拿走了,其它地方的,都還保住。」孫奶奶不由鼻中又是一酸,對管家道:「你去備上幾兩銀子,拿上幾匹尺頭,去五叔公家裡,請他來主持喪事。」

  說著那淚就掉了下來,萱娘歎氣,卻還是拍著她的背,卻又想起一事,叫住管家道:「那個孫三家裡,也備上一份禮去。」管家一愣,看向孫奶奶,孫奶奶點頭,對萱娘道:「親家,讓你看笑話了。」

  說著就心疼,想起自己的丈夫,哭了出來:「我的人,你怎的去的那麼快。」萱娘聽她哭的這般厲害,卻也自己感傷,不由也陪著垂了幾滴淚,孫家的兩個女兒,去後面換好衣服,這時方出來給萱娘磕頭,聽見娘哭的這般哀痛,也跟著哭了出來。

  正哭的興,丫鬟卻來報:「奶奶,王親家奶奶來了。」孫奶奶聽的是大女兒家的婆婆來了,起身出去迎,剛下了廳,就看見王奶奶扶住個小丫鬟進來,身後還跟著個男子,仔細一瞧,卻是王家的兒子,留哥的連襟王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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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0:40: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亂局

  王奶奶見了孫奶奶,不曾開口,臉上的淚就落了下來,抬眼又瞧見萱娘,只說的一句:「陳親家,想不到今日我們三個,竟是一般。」就別過臉去,用帕子捂住臉,萱娘方才滴的幾滴淚,此時不由又要往下落,王大郎本想安慰母親幾句,卻是這裡全是女人,也不好上前,只是垂手侍立。

  王奶奶先忍住了,回身道:「本是來安慰孫親家的,怎的反惹的她哭泣,倒是我的不是了。」孫奶奶也忍了淚,請她們進廳裡,三人你推我讓,到了廳裡又是好一陣行禮,這才坐下,留哥和王大郎又各自行禮,孫家兩個女兒見各自的女婿都在,又躲進後面去了。

  王奶奶坐下,說了幾句,見孫家廳內的靈堂布置好了,再細瞧瞧,也沒甚和往日不一樣的,不由小聲問道:「親家,我們是至親,有句話問問,方才我來的路上,卻聽的有人來你家打搶,唬的我和你女婿,急急趕來,誰知到了門口,卻似往常一般,難道是他人傳錯話了?」

  孫奶奶見王奶奶問,淚不由落下來,略略說了幾句,落後又拉著萱娘的手道:「虧的陳親家恰好趕到,不然也無法收拾。」王奶奶歎了幾聲,淚眼婆娑的說:「當年只聽的陳親家在陳家分家當日,不理陳家二位大伯的好意,執意分家單過,當日我們聽說了,還背地裡怨陳親家不通情理,誰知過的幾年,我家爺去了,才知道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說著那淚落的更凶,萱娘也陪著掉了幾滴淚,孫奶奶觸動心思,想起那許多事情,妾雖懷著身子,卻不知是男是女,若再生下個女兒,必要立嗣,自己一個孤孀,到時只怕連兩個女兒的嫁妝和自己的養老錢都守不住,心裡越發苦痛起來。

  這時丫鬟進來,快步走到孫奶奶跟前:「奶奶,五太爺來了。」孫奶奶收收淚,出去迎接,王奶奶和萱娘見這邊有長輩過來,再看天色也不早了,就欲告辭,孫奶奶忙拉了她們的手道:「二位親家,還有事要請教,天色晚了,就在這裡歇,也不防的。」

  萱娘和王奶奶互看一眼,也就點頭,兩人來到後面,院子裡一張石桌坐下,此時才見幾個婆子,手裡拿著衣服等東西,想必是進房去入殮,王奶奶不由皺眉,有個帶頭的,見兩位親家奶奶都在,上前行個禮,歎氣說:「小人從下生到現在,幾十年了,還從沒聽過這樣的事情,那些人闖進來時,還攔住我家奶奶,不許她命人給老爺裝裹,非要現時立定了嗣才成,實在是。」

  說著不住搖頭,王奶奶皺眉不止,萱娘心中似被火燒一般,自己是個剛強婦人,守寡這許多時,外有王大管家,內有小翠他們幫襯,都還被人說成甚麼樣,孫奶奶自成了親,就在外面這十多年,雖說回來這幾個月,家人卻大多是新收的,就算有幾個人手,終究強龍難壓過地頭蛇去,不由歎氣。

  轉臉去看王奶奶,見她臉上神色,想必也是和自己一般想法,不由伸手去拉住她的手,王奶奶定一定,這時孫家的丫鬟送上茶果,王奶奶接了茶在手,對萱娘笑道:「親家,卻有一事,想求親家一個肯字?」

  萱娘忙碌了這些時候,不由有些倦了,用手支著頭,笑看著王奶奶道:「親家有甚話就說,能應的我一定應。」王奶奶身子前傾,又思量了一下,開口道:「親家,你是個能幹婦人,不遜男子,想來你女兒也是能幹的,我自先夫棄世,家務繁重,支持不來,大媳婦雖說是個溫柔人,只是親家也深知,才幹有些不足,故此想忝著臉,求親家的女兒為我家二郎的妻子,做個親上加親,如何?」

  萱娘聽了這話,心裡思量起來,王家也是大族,王奶奶平日也很和氣,自從三年前守了寡,和自己兩個兒子過活,田地東一畝,西兩畝,也被人弄去一些,她雖比孫奶奶能幹些,卻也漸漸有些把家業守不住的光景,喜的王家的叔伯們,敬她是個節婦,還能幫忙些須,不然更是艱難。

  王二郎今年卻也十四了,只是父親的服沒滿,一直沒尋的妻子,前些日子還聽的尋親,怎的把主意打到昭兒身上,不由皺了眉,只是不語。王奶奶見萱娘皺眉,索性把實話說了出來:「親家,我素日尋媳婦,不過是要她溫柔些,誰知今日見了孫親家這般,倒讓我冷丁想起了,家裡還是要有個能幹婦人撐了,這才能興旺,大媳婦的娘是這般,只怕。」

  萱娘聽她話說到這份上,卻也見過王二郎,是個清俊的哥兒,人也是禮貌知事的,王奶奶教子卻也有方,並不肯似別人般,說兒子沒了爹,就嬌慣他,兩家也算知根知底的,笑道:「親家話既然這等說,只怕小女嬌癡,不堪為配。」

  王奶奶見她話裡,已有些應了的意思,笑道:「親家怎能這般說,論起來,兩邊卻也差不了多少,若說家事。」王奶奶頓一頓,臉色有些紅:「親家能幹,這麼幾年,家事是騰騰的長,倒是你不嫌棄,也就罷了,我怎好再嫌棄。」

  萱娘見王奶奶是實心實意,並不有絲毫的隱瞞,笑道:「姻緣本是天注定,今日的事,卻也真是巧。」王奶奶見她這般說,連連點頭,兩人又說些旁的,不過是派誰去說媒,甚時候下定這些事情。

  兩人攀談的熱鬧,才見孫奶奶來到,此時孫奶奶面上雖依舊有淚痕,卻鎮定許多,兩人忙起身,孫奶奶也不坐下,道:「勞煩兩位親家了,卻是我娘家哥哥要到明日才能趕來,還請兩位親家在這裡幫忙,等明日再走。」

  這個,萱娘和王奶奶又看一眼,好像禮上有不合之處,孫奶奶見狀,歎道:「我雖說嫁到孫家幾十年,卻是在外面的日子長,和那些妯娌也不很親熱,娘家在的又遠,至快也要明日,若當時家中,有個能幹人在,也不會有人這般發難。」說著那淚又似斷線珠子般落下來,萱娘和王奶奶忙攙她坐下。

  孫奶奶掛了兩道淚,抬頭道:「事到如今,我也顧不得許多,兩位親家這些事都是經過的,就請幫我在這裡料理,也不枉親戚一場。」說著就要起身跪下,萱娘和王奶奶忙扶住她,到這種地步,自然應了。

  又勸解她幾句,婆子從房裡出來,垂手道:「奶奶,老爺已經裝裹好了,卻是甚時候入殮。」孫奶奶聽了這樣說,又是悲從中來,推開萱娘她們,就進房去看,萱娘她們卻不好進房,只是站在外面,聽見孫奶奶的哭聲從裡面傳出來,萱娘不由歎氣,王奶奶早已淚流滿面,萱娘上前拍拍她的肩,王奶奶用帕子捂住嘴,半天才拿下來,對萱娘道:「失態了。」

  萱娘瞧見她們都這般苦痛,孫奶奶罷了,王奶奶卻已守寡三年,還是一想起王老爺就淚流,不由也想起叔洛,和他十年夫妻,卻也不過平淡如水,那些戲文裡唱的花前月下,恩愛情濃,卻似和自己無緣般,為他生兒育女,納妾理家,當時人人誇自己賢惠,卻是若真對他有半點掛牽,怎會容的人分人恩愛?

  萱娘正在想著,就聽見外面傳來哭聲:「老爺,你怎的就拋下奴去了。」轉身望去,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標緻女子,穿了一身的素,肚子微微隆起,身後除了一個丫鬟,卻還有孫家大女兒,王家的兒媳,緊緊跟在後面,急的沒法:「姨娘,你要牽掛自己身子,休再哭了。」想來這就是孫老爺那個懷孕的妾了。

  孫妾怎聽她的,早一步一哭的進去房裡,孫家大女兒見了自己婆婆在這裡,面上羞紅,卻還是行個禮,跟著孫妾進房去,王奶奶走了兩步,卻不好進去,和萱娘重又坐下,剛過了一時,就聽見房裡傳出丫鬟的驚叫聲:「姨娘,你怎的了。」

  清脆的耳光聲響起,孫奶奶近似暴跳的聲音也同時響起:「你這丫頭,讓你看著姨娘,怎的讓她出來了。」接著孫奶奶又哭了:「天啊,你把我也收了吧,老爺,我對不起你啊。」萱娘和王奶奶聽到這裡,覺得定是有事發生,見丫鬟忙的出來,奔走去取東西,這時再不問問,也是不像,兩人點個頭,掀開簾子進去。

  卻是孫老爺的屍身已經裝裹好了,停放在一張太師椅上,想來是要抬出去入殮,孫妾卻暈在一邊,裙子處有血滲出,那些鮮血,看在萱娘眼裡,觸目驚心,王奶奶啊了一聲,房裡人不少,卻只見她們跑來跑去,不知在做甚麼。

  孫奶奶跪在地上,失聲痛哭,孫家女兒手捂住臉,那巴掌應該是她挨的,王奶奶急步走到孫奶奶身邊,勸道:「親家,快些把姨娘扶到床上,請個穩婆來是正經。」孫奶奶茫然應了,萱娘急忙挽起袖子,招呼幾個婆子來,把孫妾扶到床上,又命她們去燒些開水,拿藥來,孫家女兒見狀,也放下手,上前幫忙,萱娘見她臉上還有些委屈,拉她一下,小聲說:「你娘是急怒攻心,快別這般。」

  孫家女兒這才含著眼淚點頭,穩婆也已請到,洗了手,往孫妾肚子上摸摸,產門裡面看看,孫妾此時身下,早有一團血肉掉出,穩婆搖頭歎氣:「還是個哥兒。」孫奶奶似天塌了一般,又大哭起來,穩婆遇上這樣事情,卻也不知怎麼安慰主家,萱娘從袖裡拿出一塊碎銀子,打發了穩婆,穩婆也不計較多少,留下一包藥,告辭出去。

  孫奶奶此時這哭,卻比哭孫老爺更甚,捶胸頓足,似要把自己身子替那孩子去了一般,王奶奶在旁勸解,萱娘見下人們都垂手不敢上前,扶住孫奶奶的身子道:「親家且請收一收傷悲,還要商量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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