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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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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藍色獅 -【月魄在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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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17:50: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花開堪折

  司馬揚揚聲喚回其他各處的家丁。聽說要回去,家丁們皆是松了口氣,冒著雪在山上跋涉半日,衣袍已是半濕,凍得直打寒戰。

  如此大張旗鼓僅僅只是為了一只貓,各人心中怨氣不小,只是礙於司馬揚,都不敢表露出來。

  回到家中,蕭辰嗅覺甚靈,一進門便聞見了淡淡的血腥味,心中正詫異,便立時聽見熟悉的喵嗚聲。

  “小玉!”他喜道。

  小貓似乎在家中侯了他多時,看見他回來,立時竄入他懷中,朝著他身後的其他人不友善地低咆著。

  “瞧瞧我說什麼,它肯定早就回來了,咱們就該早點回來。”司馬揚笑道。

  因有血腥味,蕭辰先在小玉身上摸索了一遍,見它並未受傷,才放下心來,歉然道:“此番麻煩伯父,真是過意不去。”

  “跟我客氣什麼……賢侄,你這裡有燭台麼?”後半句司馬揚問得有些小心翼翼,此時屋內一片黑暗,蕭辰行動自若,可對於他們卻甚是不便。

  “有,請稍候片刻。”

  蕭辰取了火石,屋中幾盞燈盞盡皆燃起,室內頓時一片明亮。

  “血、血……有血……”幾名家丁驟然看見地上斑斑點點的血跡,心中駭然,連連叫道。

  司馬揚瞪了他們一眼,幾個大步便循著血跡繞到椅子後面,發現那裡赫然躺著一頭血跡斑斑的大胖田鼠,“哈”地一聲大笑開來:“賢侄,原來你這貓兒是去抓了頭田鼠來向你邀功,本事倒真不小,這田鼠的個頭可和它差不多。”

  小玉得意非凡地喵嗚喵嗚叫了幾聲,又使勁拿頭蹭蕭辰。

  蕭辰皺眉,用兩只手指拎著它脖頸,把它拎開來放到旁邊:“難怪一身臊味,還得給它洗個澡才行。”

  司馬揚笑道:“急什麼……”又轉頭朝家丁道,“都站著干什麼,到廚房燒熱水,再煮一鍋姜湯來,你們也都得喝,逼逼寒氣。”

  家丁們忙應了,據蕭辰所指的廚房方位而去。

  “等等……把這頭田鼠拿去丟掉!再把地上收拾了。”司馬揚又道。

  兩個家丁又匆匆返回來收拾。

  “伯父,不必麻煩他們,我自會收拾。”蕭辰起身道。

  “你坐你坐……”司馬揚倒似在自己家中一般,連忙把他按坐下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讓他們坐去。咱們爺倆坐著說會兒話。”

  蕭辰也不強拗,依言坐下:“伯父此番上山來,可是有事?”

  “也不算是有什麼事,就是來看看你,看看你住的地方。”司馬揚說著,借著燭火環顧四處,皺眉道,“……這房子,漏不漏雨?”

  蕭辰微微一笑:“還好,並不怎麼漏。”

  “太舊了,這個……你一個人住在山上,我看不行!要不,你還是搬到洛陽和我一塊住吧。上次送來的丫鬟伺候得不好是不是?我再給你換兩個,你不用擔心,不滿意就一直換下去,換到你滿意為止……”

  “伯父,我自幼就在山上,除了師兄妹,和別人也處不來,您就莫再為難我。”蕭辰打斷他,如實道,“丫鬟礙手礙腳的,我也用不來,您就別再費心了。”

  司馬揚頓了一會,在蕭辰以為他無話可說的時候,他乍然又開口問道:“對了,那位阿貓姑娘呢?怎麼不見她?”

  “她回老家去了。”

  “老家?她老家在何處?”

  “聽說是廬山腳下的一個鎮子,我知道的也不多。”蕭辰淡淡地不在意道。

  司馬揚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良久未語,直到家僕端上姜湯,他端了碗在手中,卻是一口都不喝,雙目只盯著蕭辰……

  “伯父,姜湯趁熱喝效驗才好。”聽不見他飲湯的聲音,蕭辰淡淡提醒他。

  “呃,哦。”

  司馬揚漫應了,心不在焉地一氣把整碗姜湯都灌了下去,辣嗆到喉嚨,頓時漲紅了臉,咳嗽不止。

  蕭辰無奈,這事自己也幫不上忙,只能等著他自己緩過勁頭。

  “……這麼辣,這幫小兔崽子,到底放了多少塊姜下去。”司馬揚緩過來後,惱怒罵道。

  蕭辰自案幾下拿出一小盒果脯遞給他。

  司馬揚接過,連著吃了幾塊,口中辣味方才稍去。此時,他放下果脯,朝蕭辰正色問道:“賢侄,我有一事要問你,你可莫要瞞我才好!”

  “伯父請說。”

  “那位阿貓姑娘……她究竟是誰?”

  蕭辰怔了一瞬,面上卻無變化,不答而只是淡淡道:“她喚我二哥。”

  司馬揚也不笨,立時聽出了他語氣中對那姑娘頗為維護,況且他如此答,顯然是不願說出那姑娘的真實身份。不欲與他兜圈子,司馬揚直截了當問道:“白寶震有一女,你可知道?”

  “與令郎定過親的那位吧,不是說投水死了麼?”蕭辰不動神色。

  “你可認得她?”

  “不認得。”

  “不對,你認得。”司馬揚有些受傷,歎著氣,“你何必瞞我。前些日子,我收到開封的信報才知道,你師弟李栩正是因為白寶震之死被關進大牢,是你和師妹莫研一路護送白寶震的女兒上京作證。你說你怎麼可能不認得她?”

  蕭辰未料到他連此事都查明了,一時無話可說,只靜靜坐著。

  “你同我說實話,那位阿貓姑娘是不是就是白家小姐?”

  蕭辰微微一笑,風輕雲淡道:“伯父說笑了,白小姐早已投水身亡,阿貓怎麼會是她呢?”

  司馬揚隨之嘿嘿一笑,言語間卻甚有把握:“我本來也不敢肯定,可偏偏那麼巧,你方才同我說,阿貓的老家在廬山腳下。據我所知,白寶震的老家也是在廬山腳下。天下豈有那麼巧的事。”

  “天下湊巧的事也不止這麼一件。”蕭辰仍是淡淡的,波瀾不驚,“伯父硬要如此牽強附會,我也沒有辦法。”

  這小子,嘴還真硬!司馬揚暗自心道,但看到蕭辰這份沉穩,倒又生出幾分贊賞之意來。若換了是岱兒,怕早就慌了神,他遺憾地想到。

  “你別擔心,我並非想對她不利。”司馬揚語氣放緩,“只是我眼下才明白,你為何不想再查下去。其實我也就是推測,並不能板上釘釘地肯定就是白寶震……”

  “伯父!”蕭辰打斷他。

  “呃?”

  “我相信爹爹為人,這就夠了。”蕭辰道,“別的都不重要,真相是什麼也不重要。”

  “可總要找出害你爹的人,你得替你爹報仇!”

  “我活著並不是為了報仇。”

  司馬揚有些惱了:“你、你這是不孝。”

  蕭辰沉默不語,半晌才靜靜道:“爹爹他會明白我的。”

  司馬揚還想再說什麼,卻覺得腦後冷風嗖嗖,似乎有什麼東西直撲過來。以為有人偷襲,他轉身二話不說便拍了一掌,卻拍了個空,一只鴿子扇著翅膀自他頭頂飛過,直落到蕭辰肩上。

  見了鴿子,小玉又開始不安分地撲騰,同上次一樣,仍被關進了鳥籠。

  李栩的信,仍是囉囉嗦嗦,蕭辰修長的手指在上面慢慢摩挲過……

  看信的人很認真,而盯著蕭辰的司馬揚則很好奇,這還是他親眼見到有人真的可以僅憑手上的觸感而摸出字跡來。

  蕭辰眉頭愈皺愈緊:信中,李栩若單只是說白盈玉想攬些繡活倒也罷了,偏偏李栩聽說書聽過不少,義憤填膺之余,還臆斷將來那書生金榜題名之時,多半會忘恩負義,拋棄糟糠之妻。蕭辰雖然知道師弟說得是些荒唐話,卻又不能不承認,他所說也並非絕無可能。

  “你要是有‘看’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讀給你聽。”

  見蕭辰摸完信後一直不言語,司馬揚便試探問道。

  “多謝伯父,我已看明白。”

  不欲讓司馬揚得知白盈玉的下落,蕭辰回過神來後,便將信疊好,放入懷中。

  “有什麼為難事?”司馬揚又問。

  蕭辰搖頭,淡淡笑道:“沒有,只是師弟在外面闖了些小禍而已,並不是什麼要緊事。”

  “那就好。”

  司馬揚倒是好記性,見無事,復又轉回方才的話題:“當年的真相,你當真不想弄清楚?”

  “是,”蕭辰毫不遲疑地點頭,“而且我想請伯父也不要再追查了。”

  “你這小子!你自己不查,難道也不讓我查!”司馬揚惱怒地瞪他,“你以為你管得著我麼?”

  蕭辰微歎口氣:“那就隨便您吧。”他亦不再多言,轉身回房中,不過一會兒便出來,肩上多了個包袱,又把關著小玉的鳥籠也拎起來。

  司馬揚看他一副准備出門的樣子,雖然怒氣未消,卻也忍不住問他:“你這是要上哪裡去?天都黑了!”

  “對我而言,日裡還是夜裡並無分別。何況我已經耽擱了很多天,再不去,只怕花就要謝了。”蕭辰說話時,神情透著些許悵然若失。

  司馬揚則聽得一頭霧水:“什麼花,這大雪天的,你去賞梅花麼?”

  蕭辰只是微微一笑,朝他鞠禮道:“伯父,麻煩明日走時,替我關好門。”

  “喂!你就這麼走了?賞花也不用這麼趕啊!”司馬揚實在不解。

  “伯父保重。”

  蕭辰將兜帽罩起,已朝外走去,身形翩然,很快便淹沒在一片風雪之中。

  “賞花?”司馬揚深皺著眉,怎麼想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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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17:51:0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才子佳人

  連著十幾日,白盈玉都在房中刺繡,趕出了十幾條帕子。她前陣子繡的帕子拿去給綢緞鋪,店家覺得很是精致,便給了她二十條帕子,請她再繡一些雅致的花草圖案。

  見店家喜歡,白盈玉心中喜不自禁,回去後便埋頭刺繡,常常繡到深夜。唐蕾看她湊在燈燭跟前的模樣就連連搖頭:“別說我沒提醒你,你這麼著可傷眼睛得很,回頭要是熬瞎了,看你還怎麼繡。”

  白盈玉笑笑不語,揉了揉眼睛,繼續一針一針地繡下去。唐蕾見勸不動她,聳肩無法,便開門出去迫著蘇傾剝花生給自己煮甜湯喝。

  難得蘇傾好性情,也不見他抱怨過半句,總是老老實實地照做。只可惜他廚藝有限,做出來的東西也差強人意得很,免不了又要被唐蕾抱怨一通,十足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

  饒得他如此,唐蕾終還是覺得小鎮無趣,她想走了。

  她提出來時,蘇傾與白盈玉都是心往下一沉。蘇傾想留她,卻又都不知道該尋個什麼緣由來留她;白盈玉亦想留她,唐蕾若是一走,自己豈能住下去,可眼下租房的錢卻也還沒攢夠。

  早間的這一頓飯兩人皆吃的郁郁寡歡。

  待到將要吃完時,蘇傾才艱難對唐蕾說一句:“不走,不行麼?”

  唐蕾白他一眼,道:“我都住了快一個月了,難道還在這裡等過年啊。”

  蘇傾語塞,便沒再說話,低著頭端著碗筷走了。

  瞧著他背影,唐蕾不明其意,聳聳肩,自顧咬饅頭。

  “那你預備什麼時候走?”白盈玉輕輕放下碗筷,忐忑望著她。

  “就這兩日吧。”

  唐蕾不甚在意道。

  “若是不著急,就再幾日,可好?”

  “急倒不急,就是這裡實在悶得很,”唐蕾咬著筷子無奈道,“我又不想回家,連去哪裡也不知道。”

  蘇傾突然又從灶間探出頭來,道:“過幾日,鎮上要敬山神,熱鬧得很,你要不要看?”

  “敬山神?”唐蕾眼睛一亮,“好不好玩?”

  “挺熱鬧的,附近鎮上的人也都過來,還會請雜耍班子來,很是有趣。”蘇傾熱心道。

  聽說有好玩的,唐蕾只猶豫了片刻,便痛快道:“那我就再多住幾日!”

  果然過了三日,鎮上果然熱鬧起來,便是隔著院牆,也能隱約聽見前街敲鑼打鼓的聲音。唐蕾一早就按捺不住,想拖著白盈玉去看熱鬧,但白盈玉手頭活計未完,根本也無心玩樂,便請她和蘇傾一塊去了。

  待他們走後,白盈玉照例把碗筷收拾好,拿到井邊去洗。除了隱約的鑼鼓聲,四下裡靜悄悄的,左鄰右捨也都去瞧熱鬧,莫說是人,連那只流浪狗也都沒了影。

  打好水,將碗筷洗淨,白盈玉端著木盆復起身,轉身回了小院中。剛剛才關上門,沒走出兩步,便聽見門板傳來“匡當”一聲,比尋常敲門聲要重了許多,她微微嚇了一跳,停住腳步。

  頓了片刻,又是“匡當”一聲,她像是奇異般地回到記憶中的某一天,就這樣怔怔地站在哪裡……

  門外,會是他麼?

  不會的,一定是哪個頑童想捉弄人。

  她就這樣站著,一徑地想著,用各種各樣的理由來否決自己微弱的期盼,足足站了一炷香的功夫。

  此間,“匡當”聲很有耐心地進行著。

  她終於放下木盆,慢慢把自己挪到門前,待最後那下“匡當”聲傳來,她便猛地拉開了門……

  腳底下,鵝卵石已堆了一小堆。

  井沿邊坐著一個人,青衫如煙,手中尚捻著一粒鵝卵石。

  遠處鑼鼓當當當作響,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白盈玉定定地望著他,一時竟分不清幻境與真實,只能呆望著他……

  “你再不出來,石頭就不夠用了。”蕭辰慢吞吞道。

  她緩步走過去,自懷中掏出那幾顆鵝卵石,交到他手上,輕輕道:“我這邊還有。”

  鵝卵石上尚帶的暖意傳過手心直透入體內,蕭辰微微一笑:“幾塊石頭,你也一直留著?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走不可呢?”

  她輕咬下嘴唇,一滴淚落下,迅速滲入衣袖中。

  “蕭二哥,你怎麼會來這裡?”

  蕭辰站起身來,將那幾顆鵝卵石放入自己懷中,道:“聽說你過得不錯,我就來瞧瞧。”

  白盈玉不解,奇怪問道:“你,是聽誰說的?”

  蕭辰不答,只道:“能請我進去喝口熱茶麼?”

  “啊……哦,當然。”

  白盈玉引著他往裡走,直領到自己住的東屋,蘇傾家沒有煮茶的風爐,她又一頭栽進灶間去生火、燒水。

  知她忙碌,蕭辰也不攔著,只坐在桌旁,聽著灶間傳來的聲音,唇邊微微含笑。

  過了好一陣子,白盈玉才總算煮了一壺茶端上來,忙先給蕭辰倒了一杯,放在旁邊晾涼。

  蕭辰正在摸著她繡的帕子……

  “繡這麼多條帕子,當嫁妝?”他問。

  白盈玉尷尬地回答道:“不是,這些是要拿去賣的,不是什麼嫁妝。”

  “一條帕子能賺多少錢?”

  “多少錢我還沒談,那位老板說,只要繡得好,就肯定給個好價錢。”

  蕭辰笑了笑:“你比我強,還有門吃飯的手藝。”

  “蕭二哥,你別取笑我了。”白盈玉微窘,“你知道的,我實在是沒用得很,就會一點點針線活,還不知道能不能養活自己。”

  “我看不難。”

  見蕭辰的手探向桌面,白盈玉忙把茶杯放到他手上,看著他慢慢飲著,仍是滿心的不真實,忍不住問道:“蕭二哥,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有人告訴你?”

  蕭辰想了一瞬,才道:“嗯,蝴蝶。”

  《莊子》中雲“栩栩然胡蝶也”,他這麼說倒也不能算錯,蕭辰心安理得。

  “蝴蝶?”白盈玉愈發不解,“大冬天裡,怎麼還會有蝴蝶?”

  “總有命大的。”蕭辰不在意地揮揮手,顯然是不願再談這個話題。

  白盈玉一頭霧水地望著他,也只好不再問下去。

  日近中天,唐蕾與蘇傾有說有笑地推門回來。倒不是他們想回來吃中飯,而是外鎮人來得多,小鎮上的飯館酒樓都擠滿了人,著實擠不進去。

  一進院子,便聞到撲鼻而來的飯菜香味,唐蕾先是一喜:“阿貓已經做好飯等我們回來!”轉而立時有些疑心,“她什麼時候會做飯了?”

  蘇傾走在她前頭,已站到了灶間門口,似乎嚇了一跳。

  “這位公子,您是?”

  他指著正在切筍絲的蕭辰,驚奇問道。

  蕭辰沒理他,仍在專心切筍。白盈玉從爐灶後拿著束柴枝抬起身來,剛要解釋給蘇傾聽,便聽見唐蕾驚起平地一聲雷: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蕭辰也不理她,白盈玉忙推著唐蕾和蘇傾出灶間,在院中向他們解釋事情緣由。

  “原來是你們的朋友。”蘇傾很快釋然,“蕭公子,你是客人,快請坐。我來做飯便是。”

  唐蕾狠狠瞪他一眼:“你和他很熟麼?這麼熱心做什麼?”

  “他,不是你的朋友麼?”

  蘇傾不解,隨即又收到兩記白眼作為回答。

  “已經是最後一個菜了,”白盈玉知道唐蕾與蕭辰不對盤,半推半拉地把她拉到屋內,“你們走了上午,定是渴了,先喝口茶,飯菜馬上就好。”

  蘇傾道:“這怎麼好意思呢,我來幫忙。”

  “不用不用,他做菜不喜歡有人幫忙。”白盈玉連連擺手。

  唐蕾坐下還不到彈指功夫,又跳起來,問道:“阿貓,他怎麼會來這裡?他到底來干什麼?”

  “我也不是很清楚……”白盈玉尷尬道,“今早我洗過碗,就看見他了。”

  “鬼鬼祟祟,肯定沒好事!”

  唐蕾只覺得蕭辰是沖自己來的,倍加警惕。

  “我是來帶阿貓回家去。”蕭辰不知何時已端著一盤子菜立在他們身後,語氣淡然。

  白盈玉下意識地接過他手中的盤子,卻被他的話定在當地。

  帶自己回家?

  他竟然這麼說!

  難道他不介意自己爹爹可能是害死他爹爹的凶手麼?

  唐蕾也呆了呆,唯獨蘇傾行動如常,他小心地又從白盈玉手中接過盤子,放到桌上——青花盤中,清炒筍絲夾雜著少許木耳絲,香氣四溢,直引得的人食指大動。

  “誰說阿貓要同你回去!她在這裡好好的,為何要和你回去?”唐蕾回過神來,不滿地大聲道。

  蕭辰沒理她,低頭吩咐白盈玉道:“飯應該燜好了,你去盛過來。”

  “哦。”

  白盈玉連猶豫都沒有,順從地就去盛飯,更是看得唐蕾氣不打一處來。

  “我來幫忙。”蘇傾熱心道,也隨著出去。

  見蕭辰悠然在桌旁坐下,唐蕾壓低聲音,惱道:“阿貓是不會跟你回去的!”

  蕭辰冷冷一哼,仍舊沒理她。

  唐蕾愈發生氣,眼角瞥見灶間裡白盈玉與蘇傾兩人忙綠的身影,突得福至心靈,脫口就道:“因為她就快和蘇公子成親了!”

  蕭辰神色不變,淡然道:“那就是說,還沒成親。”

  “你……”唐蕾拿眼剜他,“你是瞎子看不見,這位蘇公子才貌雙全,滿腹詩書,驚才絕艷……”

  正好蘇傾端著碗進來,聽見這等贊美之詞,頓時臉就泛起紅來,直看著唐蕾。

  唐蕾渾然不覺,只惦記著把下半截話說完:“像這樣的才子佳人,世間難求,你又怎能棒打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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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17:51: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托付終生

  “什麼鴛鴦?”

  蘇傾聽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插口問道。

  唐蕾瞪他,暗惱:該問的不問,不該問又問。她又瞥了眼蕭辰,後者神色淡然,波瀾不驚,顯然是沒把她的話當回事。

  見白盈玉也進來,唐蕾不好再說,只得坐下來。

  桌上的菜並不多,僅僅兩菜一湯,除了清炒筍絲和紅燒豆腐,還有一大碗蘿卜肉羹湯。光是看著,筍絲細如雨絲、豆腐紅油發亮、肉丸在湯中沉浮,尚飄著細細碎碎的蔥花,便覺得賣相極好。

  “沒想到蕭公子有這等好廚藝,真是了得。”蘇傾夾了筷子筍絲細嘗,清香滿口,忍不住要佩服他。連唐蕾也先舀了湯喝,心中不得不服,明明是極簡單的食材,怎麼蘇呆子就是做不出這般味道來。

  白盈玉也是頭一遭吃蕭辰做的菜,低著頭細嚼慢咽,仔細品味。

  蕭辰側頭問她:“你們江南的菜,是什麼味道?”

  白盈玉怔了下,想起以前吃過的菜,當時毫不在意,此時卻是分外想念:“我記得清蒸鱸魚,實在鮮得很,還有粉蒸排骨、梅菜扣肉……”

  蕭辰點了點頭,自然道:“鱸魚要現殺的才好吃,等夏天的時候,我們可以去江南走一趟,嘗嘗。”

  白盈玉聽得一呆一呆的……

  “梅菜扣肉我倒會做,就是油膩了些,並不常做。”蕭辰又道。

  “哦……”白盈玉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唐蕾沒好氣地瞪了白盈玉一眼,插口道:“會做菜有什麼了不起的,隨便到館子酒樓裡,什麼菜叫不到!”她把蘇傾一拉,“蘇公子學富五車,才高八斗。阿貓,你想想,雖然他暫時窮了點,可你會繡花,賺錢養家也不難。何況,他吃的也不多,好養活……”

  因菜實在美味,蘇傾吃得甚快,飯已經去了大半碗,聽了唐蕾這話,再被她美目一瞪,他差點噎住。

  白盈玉也有些愕然,不明白唐蕾怎麼突然把蘇傾和自己扯到一塊去,突聽見蕭辰慢悠悠道:

  “我吃的也不多,還可以更少些,養活他,倒不如養活我。”

  “……”

  唐蕾噎住。

  白盈玉徹底呆住,暗暗告誡自己不要去想他話中的意思。

  只頓了片刻,唐蕾便盯著他飛快道:“蘇公子說不定明年就能金榜題名,到時候阿貓可就是官家夫人,你能比得上麼?”

  蕭辰倒不在意,隨口問旁邊白盈玉:“你想當官家夫人?”

  “我不想。”白盈玉乖乖道。

  看她在蕭辰面前老實成這樣,唐蕾實在怒其不爭,恨得牙根直癢癢。

  “唐姑娘,我對阿貓姑娘從來沒有非分之想,你千萬別誤會。”蘇傾聽唐蕾說的那些話實在不太對頭,覺得實在有必要澄清一下。

  唐蕾眼睛很酸,因為又要瞪人。

  被她一瞪,蘇傾更是緊張,加倍地要澄清事實:“真的,我可以對天起誓!我從來沒想過……”

  “行了行了行了,芝麻大點的事,還起什麼誓。”唐蕾沒好氣地制止他。

  蘇傾愈發正色:“這是人生大事,怎麼是芝麻大的事呢。”

  知道這蘇呆子認真起來,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唐蕾沒打算和他爭論,悶悶撥飯吃。

  蕭辰難得地點頭贊同:“確是大事,不可等閒。”說罷,他頓了一下,轉頭朝白盈玉道:“現在看來,司馬伯父有件事還是說對了。”

  “什麼事?”白盈玉忐忑問道,生怕司馬揚已經找出證明爹爹陷害蕭都督的證據。

  “他那時候說,我年紀也不少,該討個媳婦了。”他微微笑道,“你說呢?”

  “呃……”白盈玉說不話來,只能望著他,拼命壓抑著心中似乎要直沖出來的熱流。

  見她不答,蕭辰聲音稍低,較起往日竟是溫柔了許多:

  “我是個瞎子,吃的也不多。……阿貓,以後你養我吧。”

  一時之間,無人說話,飯桌上寂靜無聲。

  不可置信地盯著他,白盈玉捂著嘴,堵住自己的抽泣聲,心底那股熱流化為淚水,無法自禁地奔湧出來。

  旁邊,蘇傾和唐蕾都有些呆住,也弄不清蕭辰這話究竟是真是假,更弄不清她究竟為何這般哭泣,皆不知該說什麼。

  蕭辰聽得見她在哭,並不相勸,只是靜靜地坐著,等著她。

  淚水止也止不住,白盈玉終無法再坐下去,細聲匆匆道了聲歉,便離席奔出屋子去。

  見狀,蕭辰微歎口氣,方才起身跟出。

  屋內僅剩蘇傾和唐蕾二人,兩人面面相覷,唐蕾率先不解問道:“她哭什麼?真是奇怪。”

  “大概是太歡喜了吧。”蘇傾猜道。

  唐蕾白他一眼:“你歡喜的時候這麼哭?”

  蘇傾不接她的話,卻分外認真地盯著她道:“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對阿貓姑娘真的一點非分之想都沒有。”

  “我知道,你都說幾遍了。”唐蕾咬牙切齒,“你真是夠呆的,就不能幫我唱出戲,騙騙蕭二哥。”

  “可,為何要騙他?”

  “這個……”她語塞,轉而惱道:“這是江湖恩怨,你別管那麼多!”

  院門外,白盈玉頭抵著牆,低低地嗚咽著……

  蕭辰循聲而來,走到她身旁,半靠著牆,歎道:“聽說女人哭的樣子都很丑,不過我看不見,所以你也不用躲。”

  “蕭二哥……”白盈玉淚眼婆娑地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他,半晌能接著道:“你方才說的話,可是尋我開心的?”

  “不是。”

  “可我爹爹與你爹爹……難道司馬二爺他已經查明,當年之事與我爹爹無關,所以你才來尋我的?”

  蕭辰似乎在考慮應不應該實話實說,猶豫片刻道:“沒有,他仍然沒有查清,我已經請他不必再查下去。只是他肯不肯聽,我也實在沒有把握。”

  白盈玉心往下一沉,緩緩低下頭去:“這樣你也肯要我?”

  蕭辰笑了笑,突岔開話題道:“你知不知道,這次我回山上以後,司馬揚還給我送來兩個丫鬟伺候我。”

  “……”白盈玉一愣,“丫鬟,很漂亮麼?”

  “不知道,不過廚藝不錯。”蕭辰回想了下,“其實說起來,她們人也挺機靈的,有一個和你一樣,也是江南口音,聲音軟軟糯糯,倒也不算扎耳。司馬揚還說了,如果我將她們收了房,她們月俸翻五倍,每年再加一百兩銀子。”

  “呃……”

  白盈玉心亂如麻,想問他是否有將丫鬟留下,卻又不敢問,只得含含糊糊地應著。

  “聽上去不錯,是不是?”蕭辰問她。

  “呃……”

  “可我把她們都攆下山了。”

  說不清是驚訝還是驚喜,白盈玉望著他問道:“這是為何?”

  蕭辰卻又不答了,只問她道:“你肯跟我回山上去麼?”

  白盈玉自然是千肯萬肯,但心中又始終有塊陰霾:“如果有朝一日,你知道了,我爹爹真的就是害你爹爹的人,那時又該怎麼辦?”

  “這事好辦,你就好好養活我,算是替你爹還債。”蕭辰淡道。

  “……”

  這樣也行?白盈玉楞了片刻。

  蕭辰伸過手來,摸到她的手,握住,然後低聲問道:“這樣你肯麼?”

  “……嗯,嗯。”

  白盈玉重重地點著頭,撲到蕭辰懷中,悶聲道:“……便是將來你會因為這事討厭我,恨我,我也不會走,所以你莫要後悔。”

  蕭辰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雖然胸前衣襟被淚濡濕一片,白盈玉臉上也是淚痕狼狽,兩人心中卻都是無限歡喜,於周身渾然不覺。

  不知何時,院門邊上,唐蕾雙手交抱胸前地斜靠著,惱怒地盯著他們。蘇傾想把她扯進院去,無奈唐蕾是個練家子,他怎麼也拽不動她,只好低聲勸道:“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唐姑娘,咱們站在這裡,是不是不太好?”

  唐蕾從牙縫裡哼了一聲:“光天化日,他們都敢這麼抱在一塊,還怕我看不成?”

  “這個……情到濃時,情不自禁,情非得已……”蘇傾訕訕地,半側著臉,也不是很敢看那對璧人。

  “什麼情不自禁!我說是晴天霹靂才對。”唐蕾嘴一扁,“原來蕭二哥喜歡的人是她,早知道我就不該幫著她,真是好心沒好報。”

  “唐姑娘,莫非你心中的那個人,就是蕭公子?”

  自從見到蕭辰,蘇傾便暗自贊歎他的才貌雙全,此時又聽到唐蕾這般說,他才終於明白了唐蕾的心思。

  “怎麼可能是他!我看上豬、看上狗,也看不上他!”被他說破,唐蕾惱羞成怒,一股腦的火就奔著蘇傾去。

  此時,白盈玉與蕭辰便是再有柔情萬丈,也難再纏綿下去。

  白盈玉先自他懷中輕輕掙脫出來,望向唐蕾這邊,本能地想過去相勸,蕭辰卻拉著她的手,道:“不用理會她。”

  “唐姑娘一直待我很好,要不是她,恐怕我都不一定能好端端地再見著你。”白盈玉溫言解釋。

  蕭辰哼了一聲,未松開她的手,也沒有說出李栩一直跟著她,她根本不會有危險。

  白盈玉只得軟語勸道:“我們也該回去吃飯了,那些菜都是你親手做的,可不能浪費。”

  蕭辰這才同意,拉著她往回走。

  院門口,唐蕾扁著嘴,堵在那裡就是不讓開,凶巴巴地瞪著白盈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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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 心跳如鼓

  “唐姑娘……”

  白盈玉剛開口,唐蕾咬咬嘴唇,怒撞開她,徑直跑了。

  “唐姑娘!”

  蘇傾忙追出去,可惜他非習武之人,眼睜睜看著唐蕾施展開輕功,三下兩下就沒影了。他萬般無奈,只得復折回來。

  白盈玉輕輕拉了拉蕭辰衣袖,道:“她這一怒而去,會不會出什麼事?”

  蕭辰哼了一聲:“她怒起來,她自然不會有什麼事,倒霉的都是別人。”

  聽見這話,蘇傾心中稍安,只盼著她氣消了以後還能再回來。三人遂回到屋中,繼續吃飯。

  唐蕾碗中尚有大半碗飯,蘇傾素來節儉,也不避嫌,全都撥到自己碗中。白盈玉看在眼中,又想起平日蘇傾對唐蕾的模樣,忽然也有幾分明白,歉然安慰他道:“蘇公子,吃過飯我們再去周圍問問,我想,唐姑娘大概不會走遠的,她的衣裳都還在這裡呢。”

  蘇傾抬眼看見櫃子上唐蕾的瓶瓶罐罐都還在,卻還是有些悵然道:“她未必在意這些,上回她走時,也是好些東西都未帶走。”

  蕭辰已吃完飯,白盈玉又替他舀了一碗湯放在他面前,輕聲道:“還有些燙,你且吹吹。”他應了,才朝蘇傾道:“她是唐門的人,身上少說帶著十幾種毒,走了就走了,你卻還捨不得?”

  “蕭公子,唐姑娘她雖然性子直了點,說話也莽撞些,可心腸還是很好的。”蘇傾忙替唐蕾說話。

  大概是與白盈玉重逢,蕭辰心情甚是不錯,若在平常,定要冷冷說一句“她好不好,與我有何相干”,但此時他卻只淡淡笑道:“你覺得好便好。”

  本是平常的話,倒被蘇傾聽出幾分別的意思來,臉微微泛紅,遂岔開話題道:“蕭公子,你廚藝甚好,若有空不妨在寒捨多住幾日,教教在下如何?”

  “蘇公子見諒,我想明日就與阿貓啟程回蜀中去。”蕭辰婉拒。

  “明日?”白盈玉微微一怔,“這麼快?”

  “你還有事?”

  “嗯,我應承了綢緞莊老板,要繡二十條帕子交貨,現下還差了四條帕子未繡好。雖然要走了,還是該有始有終才是,我想等全部繡好,交了貨再啟程,可好?”

  “如此也好。”蕭辰點頭,“那就再住幾日便是。”

  見他應允,白盈玉微笑,低頭吃飯,自己要留下其實還有另一層含義,只是生怕蕭辰不允,故而沒有說出來:她還是不放心唐蕾,盼著過幾日,唐蕾氣消了能自己回來。到時候當面見著她,與她好好解釋才行。

  蘇傾熱心道:“蕭公子若不嫌棄,就睡在我屋裡,如何?”

  蕭辰搖頭謝過:“不必麻煩公子,我睡阿貓屋裡就行。”

  瞬時,白盈玉臉頰飛紅,如同火燒一般。

  蘇傾一愣:“你二人尚未成親,這樣不成個體統,不太好吧?”

  他這話一說,白盈玉更是恨不得把臉埋到桌子下面去。

  蕭辰冷笑道:“體統二字都是為了做給別人看的,我二人自己的事,又何須管他人怎麼想。”

  “可終是免不了被人在背後說三道四,於名節有損。”蘇傾飽讀詩書,是名守禮君子,實在看不得這種事,何況還是在他眼皮底下。

  “子曰: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蕭辰淡淡道:“傳這種話的人,本就是小人。”

  蕭辰的話聽上去句句有理,蘇傾雖然總覺得不妥,可也想不出什麼話來說服蕭辰,撓頭半晌,才訕訕道:“你們放心,反正我肯定是不會說出去的。”

  蕭辰微微一笑:“蕭某早就知道蘇公子有君子氣度。”

  聞言,蘇傾只能干笑。

  午後無事,白盈玉照例在房中刺繡,只是心神卻怎麼也沒法集中,眼角不時地瞥一眼床上的大紅被衾,臉上則是一陣一陣地發著燙。雖然還未與他拜過堂,但自應允他之後,在她心中,自己與他便已不再分彼此。故而蕭辰那般說時,她羞得心怦怦直跳,卻未說半字不依之言。

  只是……她又瞥了眼被衾,按捺下又一陣的臉紅心跳。

  灶間,心情甚好的蕭辰正在教蘇傾做菜。光是一道清炒筍絲,蘇傾便切得手發麻,可切出來的筍絲,蕭辰摸了之後還是搖頭:“太粗。”

  蘇傾再切。

  “太粗。”

  蘇傾接著切。

  “還是太粗。”

  蘇傾自己端詳半晌,猶豫道:“我覺得已經很細了。”

  “太粗,入口就會覺得糙,再切!”蕭辰毫不留情道。

  蘇傾只得接著切,然後……他切到手了!

  白盈玉只聽見灶間傳來一陣慘叫,以為出了什麼大事,趕忙放下手中活計,奔出門去,剛到灶間門口,便看見蘇傾兩個手指頭滴著血,人已經昏倒在地了。

  蕭辰正蹲在地上,手摸到他的人中,用力掐下去。

  “怎麼了?”白盈玉邊問,邊從旁邊扯了塊干淨的布巾先將受傷的指頭包起來。

  蕭辰搖搖頭:“好像是切到手,可怎麼就暈了?”

  此時,人中吃痛的蘇傾悠悠轉醒,抬起身來。白盈玉關切問道:“蘇公子,你不舒服麼?”

  “我……”蘇傾抬起受傷的左手,見已包好,遂松了口氣,“沒事,就是方才不小心切到手。我笨手笨腳的,讓你們見笑。”

  蕭辰微微一笑,倒也不在意,道:“難怪說君子遠庖廚,看來蘇公子本就不該呆在廚房之中。”

  蘇傾想說話,偏偏正看見裹傷口的布巾有血色滲出,頓時目光呆滯,轉瞬又昏了過去。

  “他又昏了!”白盈玉驚道。

  蕭辰皺眉,手向他脈搏探去:“傷得很厲害麼?”

  “有點深,一小塊肉掀起來了,可……也不至於暈過去。”白盈玉凝目細思,“他方才好像是看見血,眼神就有些不對,接著就暈了!”

  脈象正常,蕭辰收回手,無奈歎口氣道:“看來應該是暈血。你帶路,我扶他回房去歇會就好了。”

  “嗯。”

  兩人把蘇傾扶回房中歇息,蕭辰取了懷中金瘡藥讓白盈玉替他敷上,又重新換過一塊布巾包裹傷口。果然只過了一會兒,蘇傾便轉醒過來。

  “傷口上已經用了藥,過兩日便可愈合,只是這兩日不可碰水。”蕭辰囑咐他。

  蘇傾謝道:“多謝蕭公子,這藥錢多少?我照著付!”

  “不必麻煩。”

  白盈玉笑道:“蘇公子,既然你傷著了,晚飯就由我來做,你歇著吧。”

  “你不是要繡花麼?”蘇傾還未說話,蕭辰便先問她。

  “可我也想和你學做菜。”她的後半截話細不可聞,“……日後,終不能整日都是讓你做飯給我吃呀。”

  蕭辰微微一笑:“那倒無妨,只是我最討厭洗碗,你若肯洗碗,便已是再好不過。”

  白盈玉抿嘴笑道:“好,我洗便是。”

  兩人柔情蜜意,渾然已將蘇傾拋諸腦後,蘇傾尷尬之余,也不免在心中想:若有一日,那人也能與自己說這樣的話,該有多好!

  到了晚間,用過晚飯,蘇傾因傷口疼得厲害,只草草吃了幾口,便歉然回屋。白盈玉看他疼得臉色青白,擔憂問道:“蕭二哥,蘇公子好像疼得很厲害,真的不要緊麼?”

  “傷了手指是這樣的,十指連心,比起別處要更疼上幾分。”

  蕭辰想舀湯,白盈玉忙接過湯勺,替他舀了一小碗。

  “我看他直冒冷汗,有沒有什麼法子能替他止疼?”

  “有倒是有,但最好還是不用,對身體不好。”蕭辰喝了口湯,“這湯你鹽放多了。”

  “我就放了一小勺。”白盈玉嘗了口,確是鹹了些。

  蕭辰又喝了一口:“下次放小半勺即可。”

  “這麼鹹,你還是別喝了。”

  她想把碗拿過來,蕭辰卻按住她的手,道:“我不是小貓,吃了鹹的又不會掉毛。”

  白盈玉噗嗤一笑,聽他說到貓,突然便想到了小玉,遂關切問道:“對了,小玉呢?”

  “它現下有人陪著,好吃好喝,你不必擔心它。”

  蕭辰不在意道。

  “誰養著它?”白盈玉奇道。

  “一個閒人。”

  蕭辰口中的閒人李栩正窩在小鎮客棧房中,喂小玉第六塊肉脯。看小玉吃的滿嘴流油,他不禁搖頭歎惜:“我二哥到底整日給你吃什麼了,把你餓成這樣?眼睛都發綠了,真是可憐。”

  什麼眼神,我的眼睛本來就是綠的?小玉嚼著肉脯,白了他一眼。

  李栩自然還沒有聰明到能看懂貓的眼神,突聽見外間有煙火的聲音,忙起身推窗望去,夜空中綻放著朵朵煙花。雖然比不上京城裡煙火種類繁多,但絢爛非常,亦是十分美麗。

  “想不到這個小鎮還挺能折騰!”李栩笑著自言自語,斜靠在窗邊欣賞。

  棉被緊緊裹在身上,蘇傾還是疼得直冒冷汗。

  為了轉移痛楚,他的面前還攤開著一本《春秋》,心中想著:當年關二爺刮骨讀春秋,自己也應當效仿才是。

  “秋七月,齊人降鄣。鄣者何?紀之遺邑也。降之者何?取之也。取之則曷為不言取之?為桓公諱也。外取邑不韋,此何以書?盡也。八且癸亥……”

  外間煙火燃放之聲一下下傳來,仿佛牽動著手指頭上的痛楚,他眉頭愈皺愈緊,汗直淌下來,努力讓自己集中心神在書卷上。

  蘇傾的頭頂有房梁,房梁之上有瓦,瓦上坐著一人,氣鼓鼓地盯著底下東屋窗中透出的燈火,對於夜空中的煙花完全視而不見。

  時而寒風卷過,唐蕾縮縮脖子,愈發惱怒自己為何不敢下去,而要躲在此處。

  東屋中,白盈玉持針的手緊張地出了滿手的汗,幾乎連針都拿不穩。一個時辰下來,她連一小瓣花瓣都未繡完……

  此間,蕭辰一直盤腿坐在床上靜靜調息用功,並未曾打擾她。

  外間,煙花燃起,白盈玉愈發心跳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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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17:51:4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結發成雙

  蕭辰吐納完畢,收功,側耳細聽遠處隱隱傳來的梆子聲。

  “已經二更了,你還不歇息麼?”他問。

  白盈玉慌手慌腳地理著絲線:“我……我還不困,能再繡一會兒。”

  “你已經繡了快兩個時辰,再繡下去,眼睛也吃不消,還是早點歇著。”蕭辰語氣雖平緩,卻是不容反駁。

  “……哦……”

  臉熱心慌地應了,白盈玉開始笨拙地收拾著自己活計,絲線被她理得一團亂,針也不甚掉到地上。她忙彎腰去撿,抬頭正磕到桌子,又撞倒椅子……

  “怎麼了?”蕭辰聽見這一連串動靜,奇道。

  “沒事,我不小心把針掉了。”

  “呃?”

  她揉著傷處站起來,慚愧道:“……不小心把椅子也撞倒了。”

  蕭辰似笑非笑地歎了口氣:“咱們倆,到底誰才是瞎子?”

  白盈玉無言以對,扶好椅子,低垂著頭收拾好針線,再抬起頭時,她看見蕭辰已經自行將床上的被衾分了一半鋪到旁邊的地上。

  “蕭二哥,你要睡地上?”

  “難不成我睡床上?”蕭辰笑了笑,反問。

  “不是……”白盈玉的臉唰一下飛紅,咬咬嘴唇,“我、我是怕地上太涼。其實,你應該回客棧去。”

  “這院子裡就剩下你和蘇秀才兩個人,那怎麼行?”

  她一呆,這才明白他為何執意要留下來:“……蘇公子是正人君子,他不會……”

  “我知道,”蕭辰用力抖了下被子。

  “那你……”

  “可我心裡還是會不舒服。”他理所當然道。

  白盈玉語塞,心裡滲出絲絲甘甜,上前蹲下來,細聲道:“我來替你鋪床。”說著,便伸手替他去理被衾。手按下去,雖然墊了一層褥子,可還是能感覺到地面寒意直透上來,指尖冰涼。

  猶豫片刻,雖然手有些發抖,她還是決然把被衾復鋪回了床上。

  蕭辰聽著悉悉索索的聲音,先是有幾分詫異,卻始終沒有問她,只是靜靜立在一旁,聽著她忙碌的聲音。

  被衾反反復復地整了又整,白盈玉無意識地尋找著每一條細小的褶皺,執著地非要把它鋪成光滑如水的境地……

  究竟該怎麼和他說?她緊張地想著。

  過了良久,她始終沒有勇氣開口說話,心卻跳得愈發快,以至於她都要疑心蕭辰是否也聽見了她心跳的聲音。

  “……蕭二哥,這個……地上實在太涼,你、你、你……你還是睡到床上來吧。”後半截話細若蚊蠅,且又說得飛快,換做是別人只怕都不知道她說了些什麼。

  幸而蕭辰耳力非比尋常,總算是聽清楚了。

  “我睡床上,那你呢?”他問。

  “……”

  白盈玉就怕他這樣問,可他偏偏就是這樣問了:“我、我……”下面的話,打死她也說不出來,她使勁扭著衣袖一角,臉漲得通紅。

  聽她支支吾吾的,蕭辰倒也未再為難她,隨意在床邊坐下,手從緞面上撫摸過,突然微笑道:“新被子?”

  白盈玉倚著另一邊,也緩緩坐下,輕聲應道:“嗯,這原本便是別人成親用的,唐姑娘急著用,便多使了銀子,買了過來。”

  聽她這麼說,蕭辰才想起李栩信中所寫的事:“這麼說,是大紅被面?”

  “是。”

  白盈玉微垂著頭,半晌都聽不見蕭辰再說話,不由地悄悄抬眼偷瞥他,卻見他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若我們今晚成親的話,倒是應景。”

  良久,他才悠悠道,同時朝她伸出手來,白盈玉有些恍神地伸出手去。他握住,將她拉到身側,道:“你若害怕,我便去和那秀才擠一宿。”

  “我不怕。”手緊緊拉著他的,白盈玉想都未想,沖口而出。

  手緊了緊,感覺到她手心傳過來的暖意,蕭辰出了一會兒神,才問她道:“小七以前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師父和師娘的事情。”

  “沒有。”

  “你想聽聽麼?”

  “呃。”

  她點頭的時候,發絲從他下巴擦過,癢癢的,對於蕭辰來說,這種感覺很陌生,卻也溫暖地讓人很放松。

  他頓了一會,整理下思緒,才慢慢道來:“師娘是在蜀山上的修道之人,她下山求道時遇見了師父。”

  “修道之人?”

  “嗯,我聽師父說,他們是在蜀山峰頂道觀中成親。”

  白盈玉輕輕驚歎了一聲,修道之人成親本已不妥,他們竟然還在道觀之中成親,這等離經叛道之事,對於她來說實在聞所未聞。

  “那時候,師娘便已身負重傷。師父替她剪下一綹頭發,然後與他自己的頭發相纏相繞,便算是成了親。”蕭辰頓了一下,“沒有大宴賓客,甚至沒有紅燭蓋頭,可師父惦記了她二十多年。”

  白盈玉點頭歎道:“古往今來,那些王侯將相的婚事辦得最是熱熱鬧鬧,可到頭來,大多卻已妻妾成群,又如何談得上是真心相待。”

  蕭辰微微一笑,坐直身子,正色道:“你畢竟是官家小姐出身,我怕你覺得委屈。”

  “我不委屈,只要……在你身邊。”

  白盈玉細聲答道,輕咬下嘴唇,突然騰地站起來,到針線筐裡拿了剪刀,想也不想,便先剪了自己的一綹頭發下來。

  回到蕭辰身邊,她把那綹頭發放到蕭辰手中,赧然道:“我的剪好了,你要我幫你麼?”

  柔柔滑滑的頭發摩擦著手心,蕭辰點頭,知她如此主動不易,便自然道:“好,你替我剪。”

  白盈玉細細用簪子挑出他的一綹頭發,小心剪下,放到他手中。

  沒有過多言語,兩褸頭發在蕭辰手中纏纏繞繞,繞饒纏纏,相纏相繞,相繞相纏……

  纏好之後,他收入懷中,與那幾顆鵝卵石放在了一起。

  “現下,你就是我媳婦了。”他微微笑道。

  白盈玉重重點頭,半晌,緩緩道:“二哥,從今後,你到哪裡,我到哪裡。”

  話雖尋常,蕭辰卻明白她話中深情,點頭道:“好,

  “讓我看看你的模樣。”蕭辰伸手撫上她的臉,忍不住笑道,“臉怎麼燙成這樣?”

  “……呃……我先去把燈熄了。”

  白盈玉羞澀地快步跑開,到桌旁吹熄燭火,室內陷入一片漆黑,往回走她不甚絆到椅子,快摔下去時便被人用力擁入懷中……

  燭火上結了個大燈花,啪一下地炸了,把蘇傾嚇了一跳。

  隨即門被人推開,一個人影飛快閃進來,朝他怒目而視,蘇傾不僅不惱,反而驚喜地望著她:“唐姑娘,你回來了!”

  “你……”唐蕾看見他前額隱約可見汗珠,奇道:“你怎麼了?”

  “沒事。”

  蘇傾強笑著搖搖頭,一面偷偷地把受傷的手藏到袖中。

  “藏什麼呢?”

  唐蕾眼尖,干脆上前就把他的手拽了出來,看見包扎的布條,楞了楞:“怎麼回事?是姓蕭的欺負你了?”

  “不是,是切菜的時候不小心……”蘇傾尷尬道。

  聽見切菜兩個字,唐蕾就沒再理他,趴到窗子上往外看。外頭是院子,黑漆漆的,蘇傾鬧不明白她究竟在看什麼。

  幸而沒一會兒,她就轉過身來,怒氣沖沖地盯著他,惱道:“這是你家,你怎麼也不去管管!”

  這沒頭沒腦的話,聽得蘇傾一頭霧水:“我去管什麼?”

  “他們、他們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連燈都熄了,還能做出什麼好事來?”唐蕾指著門口方向,直發急,“你倒是去管管啊!”

  得知緣由的蘇傾愈加無措,滿臉為難之色:“這等事情,我怎好去打擾。”他看看唐蕾,又看看自己,心想你我二人也是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如何還能去說別人。

  “他們還沒有成親,萬一……阿貓讓他占了便宜去,怎麼辦?”唐蕾不滿道。

  “……蕭公子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吧。”

  唐蕾凶神惡煞地看著他:“知人知面不知心!”

  蘇傾無言以對,只能道:“你擔心的話,你去看看便是。”

  “我怎麼能去,你去!”

  “我?!”蘇傾連連搖頭,“我沒干過這種事,還是你去吧。”

  唐蕾橫眉立眼,咬牙切齒地瞪他:“難道我干過?”

  “……”

  兩人四目相對,均無措。半晌,蘇傾猶猶豫豫地勸她道:“我看蕭公子本就是為了娶阿貓而來,他們兩情相悅,我們還是不要多事的好。”

  唐蕾想反駁他,卻又無話可說,沮喪地往長凳上重重一坐:“他們兩情相悅,那我怎麼辦?”

  “你……你不是還有我陪著你麼?”

  燭光下,蘇傾雙目微微閃著亮光。

  “那有什麼用,你又不是他。”唐蕾並未看他,仍舊陷在自己的哀怨之中,“你說說,我哪裡比不上阿貓?”

  蘇傾倒未失望,只是微微一笑,道:“你自然很好,只可惜不是她而已,蕭公子心中大概也是這麼想的。”

  唐蕾怔了怔,突然若有所思,抬眼望向蘇傾,滿腹疑惑問道:“難道,你和我一樣?”

  蘇傾不答,只歎道:“你以為傷心的,只有你一個人麼。”

  唐蕾呆望著他,心中百味雜陳,亂成一團。

  “你的手還疼麼?我給你換唐門的藥吧,好得快些。”她盯了他良久之後,終於道。

  “謝謝。”

  蘇傾抹抹額角冒出的冷汗,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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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18:08:1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相伴相隨

  次日天剛破曉,隱隱聽見窗外聲響,想來是蘇傾起來蒸饅頭。白盈玉睜開雙目,借著從窗外透進來的晨曦,悄悄端詳著身畔的人。

  他睡覺時的模樣,與平素不大相同,眉目雖還是一般俊朗的眉目,大概是極放松的緣故,又透著些許稚氣。看上去,倒似比尋常更讓她心動幾分。

  心中歡喜無限,白盈玉情不自禁地抿嘴一笑,忽然聽見外間傳來唐蕾叫喚蘇傾的聲音,方知唐蕾已經回來,便輕手輕腳地起身,穿戴起來。梳妝時,她本習慣地要梳成原來少女時的發式,忽然想起自己自昨夜起已為人婦,遂含羞給自己梳了婦人的發髻。

  因想讓蕭辰多睡一會,她悄悄出門隨即便將門掩好,朝灶間走去。

  灶間內的情景並不多見,蘇傾在生火燒水,而唐蕾則在揉著面團。她明明看見白盈玉進來,卻硬是視而不見,更加發著狠勁用力揉面團。

  白盈玉不禁有些尷尬,看見唐蕾回來,她自是放心不少,只是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開口,走到唐蕾身邊,想幫忙:“唐姑娘,我……”

  她剛開口,唐蕾便掉轉了身子,拿了後背對著她。

  蘇傾為人厚道,見狀便招呼白盈玉道:“阿貓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這原是句極尋常的話,蘇傾亦是順口道來,出口之後才頓悟此話不妥之處,只可惜有些遲了。

  白盈玉臉飛紅,訕訕道:“還好。”

  “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唐蕾回身,本想刺她兩句,乍然看見她所梳的發髻,頓時怔住,“你、你怎麼梳成這樣?”

  “……我和二哥,昨夜已經成親了。”白盈玉不得不如實道。

  聞言,唐蕾與蘇傾皆呆愣住。

  被他們盯得不自在,白盈玉自唐蕾手中接過木盆,垂頭費勁地揉著面團。

  “你們什麼時候成親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拜天地了麼?喝交杯酒了麼?你們父母也不在,連媒人都沒有,蠟燭呢?紅蠟燭呢?連花轎都沒有,你就嫁給他?……”經過短短的楞神,唐蕾不可置信地連珠炮般問道。

  白盈玉含笑點點頭:“那些都不是很要緊。”

  蘇傾尚未回過神來,怔怔地望著她,附和道:“是啊,有沒有花轎有什麼要緊的。”

  “誰說不要緊,若是我成親,花轎是一定一定得有的。”唐蕾無緣無故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花轎,沒有紅燭,怎麼能算成親呢。”

  “嗯……”蘇傾牆頭草般倒來倒去,“拜天地也是要有的,不拜過天地怎麼能算成過親呢。”

  “對了!你連嫁衣都沒有穿,怎麼能嫁!”唐蕾乍然咋呼起來。

  蘇傾誠懇道:“最好得還得有個媒人,無媒不成親。”

  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白盈玉只是含笑聽著,並不反駁也不贊同,手中不停揉著面團……

  最後面團揉好的時候,唐蕾楸著白盈玉衣袖,告誡她:“阿貓,你不能就這樣嫁給他!也太草率了”

  “我不在乎這些,真的。”

  白盈玉把木盆遞給蘇傾,蘇傾在其上敷上塊濕布,靜等面團發酵。

  “不能不在乎,你嫁得這麼輕易,他將來又怎麼會把你放在心上。”不知自何時起,唐蕾不知不覺地又站回白盈玉這邊,替她著想起來。

  白盈玉微微一笑,邊洗手邊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說。……蘇公子,你的手可好些了?”她一來是關心,二來也是為了岔開話題。

  “已經好多了,唐姑娘給我重新敷過藥,疼得不那麼厲害。”蘇傾笑道:“就是整晚睡在柴禾上,腰背酸得很。”

  “睡在柴禾上?”白盈玉不解。

  唐蕾理所當然道:“他不睡柴禾,難道還和我睡一間房不成。”

  原來唐蕾昨夜就回來了,白盈玉頓時有些內疚,自己與蕭辰住了一屋,唐蕾自然不好進來,最後弄得蘇傾這當主人的要去睡灶間,實在是過意不去。想來,自己還是應該早點走才行。

  她正想著,身後門口有人道:“我夫妻二人多有打擾,盈玉,我看我們還是早點動身啟程吧,免得給蘇公子添更多麻煩。”

  “嗯……”白盈玉被他一聲“盈玉”喚得有些怔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這樣喚過她了。

  “盈玉?!”唐蕾奇道,“原來你閨名叫盈玉,我說怎麼會有人叫什麼阿貓,奇奇怪怪的。那你姓什麼?”

  “她自然姓蕭。”

  白盈玉還在猶豫該怎麼回答,蕭辰已經替她答道。

  蘇傾上前拱手道:“恭喜恭喜!聽說兩位昨夜已成親,我知道得匆忙,來不及備下賀禮,還請蕭公子見諒。”

  見他誠心道賀,蕭辰心情甚佳,含笑道:“蘇公子客氣了,是我們不願驚動他人。”

  唐蕾哼了一聲,卻並未像往日那般與蕭辰針鋒相對,只拉了白盈玉在旁附耳悄聲道:“你可得爭點氣,別讓他欺負了去!”

  以蕭辰的耳力,斷無聽不到之理,當下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白盈玉微微一笑,低聲答道:“不會的。”究竟是她不會被蕭辰欺負,還是蕭辰不會欺負她,就不得而知了。

  因為確是怕蘇傾不便,白盈玉權衡之下,還是將繡帕交到綢緞莊去,未繡的還剩下三條帕子,向店家賠了不是。

  回來時,蕭辰已收拾好了行裝,兩人向蘇傾唐蕾辭行後便出來。

  蕭辰也未雇馬車,也不朝鎮外走,反而朝鎮上走去。白盈玉以為他看不見走反了,忙提醒他:“二哥,出鎮子得走這邊。”

  “我們先去客棧取馬車。”蕭辰道,“而且,客棧裡有件你想見的東西。”

  白盈玉微怔:“是什麼?”

  “去了就知道。”

  見他不說,白盈玉也無法,好奇地一路隨他往客棧來。到了客棧,蕭辰便讓店小二請天字二號房的客人下來。

  不過一會兒,她便看見李栩拎著關著貓的鳥籠自樓梯上下來。

  “李五哥,你怎麼……”看見李栩,又看見了小玉,白盈玉又驚又喜,忙自他手中把鳥籠接過來。

  蕭辰在旁笑道:“喚他小五就行了,喚五哥可就亂了輩分。”

  聞言,李栩又看見白盈玉梳的發髻,頓時了然於胸,朝白盈玉長鞠一躬,笑喚道:“嫂子,小五這廂有禮了。”

  白盈玉羞紅了臉,微垂著頭,身子半掩到蕭辰身後。

  蕭辰伸手就在李栩頭上敲了一記:“東西收拾好了麼?馬車呢?”

  李栩摸著腦袋,嬉皮笑臉道:“我且再住兩日,二哥,現下你有了二嫂,我可不能礙你們的事。”說罷,在挨罵之前,他飛快地溜走,“我去把馬車牽來。”

  蕭辰無奈,微微一笑,未作計較。

  “師父在蜀中家裡麼?”白盈玉抬頭問蕭辰。

  蕭辰搖頭:“應該還沒回來。”他頓了下,似乎想起一事,“我們先往京城一趟吧。”

  “京城?你有事要辦?”

  “呃,咱們爹爹的墓在那裡,我想應該去拜祭一下。”蕭辰平靜道。

  白盈玉感激地望著他,其實她心中一直想著應該去墳前告知爹爹,但因爹爹是犯官,又可能是害蕭逸的人,故而她也不敢向蕭辰提此事。此時聽見蕭辰竟然主動說出來,心中自是感動不已。

  “謝謝……”她輕聲道,後面的話哽咽難言。

  聽出淚意,蕭辰重重挽了她的手,淡淡道:“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兩人一路北上,因天寒地凍,時有雨雪,故而走了頗長時日。他二人正是兩情繾綣之時,雖每日困在馬車之中,但說說談談,倒也不覺煩悶。

  這日白盈玉說起幼年時采蓮子的事情,正說自己不慎落入水中,乍然停住……

  “怎麼了?”蕭辰不解。

  “二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我爹爹也曾與我說過,他當年落水差點斃命,是他大哥救了他。”

  “呃,”蕭辰點頭,“就是你舅舅救了他?”

  白盈玉搖搖頭:“不對,我想爹爹的大哥可能不是舅舅,是我想錯了。爹爹當年落水時不過十二歲,他還未到順德,如何能認識我娘和我舅舅。”

  蕭辰半靠在馬車內的軟榻上,聞言微微皺眉:“你是不是還在想那件事?”

  “我……”白盈玉語塞,半晌才點頭道:“真相究竟是什麼,我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心裡總是覺得不安。”

  “我對你說的話,難道你不信?”

  “不是,我相信,可……就好像有條蛇躲在暗處,我雖然知道它不能把人咬死,但還是會提心吊膽,生怕它在某個時候沖出來。”

  蕭辰微歎口氣:“也許暗處根本沒有蛇。”

  “也許有,也許沒有。”白盈玉垂頭,也歎氣,“不到它沖出來的那刻,誰都不知道。”

  蕭辰沒再言語,一徑沉默著,聽著馬車輪子卡卡壓過路面的聲響……

  “你還知道多少關於那位大哥的事,都說出來聽聽吧。”良久後,他道,“也許能找出什麼線索也說不定。”

  聽他這麼說,知道自己又將他拉回了當年慘案的漩渦之中,白盈玉愈加歉疚:“二哥,我……”

  蕭辰淡淡一笑:“莫想太多,你既然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不能讓你跟著我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只是無論真相是什麼,你都得記得那晚你說過的話。”

  “我知道。”

  白盈玉點頭,她自然會記著——“從今後,你到哪裡,我到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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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18:08:3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五章 老樹寒鴉

  一路上,白盈玉斷斷續續地回憶起過去爹爹曾經說過的事。但因大部分都是兒時的記憶,一下子也無法全部想起,故而兩人並未找到任何線索。

  快到京城時,因想到白盈玉身份特殊,蕭辰便喚她罩上面紗,又命車夫尋一家清靜的客棧,並不往熱鬧處去。因天色已晚,兩人在客棧住下後,想著次日便去西面城外拜祭。

  窗外噗噗下著雪。

  白盈玉正鋪著床,突想到一事,回身朝蕭辰笑道:“對了,小七眼下可是在開封府當捕快?”

  想到這個師妹,蕭辰無奈道:“隨她去吧,她的性子,撞了南牆也不見得會回頭。”

  “我們來京裡,要去找她麼?”

  “算了,她身旁肯定有不少官差,我不想節外生枝。”

  不能見到莫研,未免有些遺憾,但自己身份確是不該拋頭露面,白盈玉微歎口氣:“明日,我們拜祭過就走麼?”

  “呃……我想去一趟午門。”蕭辰淡淡道。

  午門,是蕭逸被問斬的地方。雖然不知道他去做什麼,白盈玉絲毫沒猶豫地點點頭:“嗯,我陪你去。”然後,接著低頭鋪被衾。

  蕭辰起身,走到她身後,自後摟住她腰身,頭深埋在她脖頸處,並不說話。白盈玉放下被衾,撫上他的手,也靠著他。

  兩人靜靜地站著,聽著彼此的心跳……

  次日清晨,蕭辰二人起了大早,在房內用過早食之後,便出去購買香燭紙錢等等祭拜物件,而後才往城外去。

  西面城外不遠便是亂葬崗,自上延伸下來,都是一些亂墳堆。平日便是在日間,看上去也讓人覺得陰氣森森。此時,因昨夜裡的一場大雪,將這處地方粉飾太平,看上去銀白晶瑩,倒強於尋常。

  讓馬車遠遠地等著,蕭辰與白盈玉慢慢行走在其間,尋找著白寶震的墳堆。幸而白寶震的墓碑是石頭制成,在一大堆木牌牌中還是有些扎眼,白盈玉並不怎麼費事便找到了他的墳堆。

  她先用帕子細細抹去墓碑上的塵土,蕭辰則用筆蘸漆,將上面的字重新描過。

  香燭燃起,紙錢飛灰。

  蕭辰攜了她的手,在墓前跪下,認認真真地磕了三個頭。

  一只寒鴉棲息在不遠的一棵老松上,零零落落地叫喚了幾聲。蕭辰直起身來,朝著鳥叫喚的方向,若有所思……

  “上回,你差點就在這裡尋了短見。”他道。

  想起當初之事,真是恍若隔世,白盈玉起身微笑:“虧了你,幸好我沒死成。”

  “是你爹保佑你。”

  “是啊!”

  白盈玉滿心感激,當初又怎麼想得到,自己有一日會成為他的妻子。她展目望去,眼前白茫茫的荒涼景象映入眼中,卻是一派平靜祥和,竟還生出幾分熟悉之意來。

  “奇怪,這地方我好像來過。”她疑惑道,轉目看向四周。

  蕭辰不解:“葬你爹的時候你來過。”

  “不是,我是說更早以前,是小時候,爹爹曾經抱著我來過這裡,也是這麼一個大雪天。”白盈玉微顰起眉頭,“好像,也是來拜祭誰……”

  循著模糊的記憶,她緩步往那棵老松走去,才走了幾步,樹上那只寒鴉嘎地大聲叫喚了下,冷不丁地把白盈玉駭了一跳,停住了腳步,抬眼望去,卻見那老鴉撲扇著翅膀,慢吞吞地飛走了。

  她怔了下,聽見蕭辰在她身後問道:

  “怎麼,被嚇著了?”

  “不是……”

  嘴上雖然否認著,她心中還是有些發怵,蕭辰自後握了她冰冷的手,輕輕捏了下。她這才鼓起勇氣繼續往前走,直走到那棵松樹下……

  松樹旁邊有個墳堆,看上去有些年頭,墳前並無任何墓碑,便是連最簡單的木牌也沒用。白盈玉盯了它看,試圖想起些什麼。

  “是誰的墳?”蕭辰不解,開口問道。

  “我不知道,就記得小時候上京來,爹爹曾帶我來拜祭過。不知道是不是這棵樹,我也記得不甚清楚,好像我在這裡還跌了一跤。”

  她低頭踢了踢老松的樹根,突然像是想起什麼,蹲了下來,用手在松樹皮上摸索著,終於,摸到一塊有些松動的樹皮,用手指用力把樹皮取下來,露出了內中……

  “怎麼了?”

  蕭辰聽出她呼吸急促,顯然是受了驚嚇所至,忙蹲下身子問道。

  白盈玉無法言語,只將他的手按到樹皮剝開之處。

  內中並無物件,而是僅僅刻了幾行字,蕭辰自上而下,慢慢摸下來,字並不多,每個字卻都如火炭般灼燒著他的手指——“宋順德都督蕭公逸雲傾墓”

  “爹爹。”

  蕭辰的嗓子干啞地幾乎發不出聲音來:“這是我爹爹的墓。”他的手微微顫抖著,從樹上摸到地面,到處摸索著墳堆的所在。

  白盈玉忙哽咽著指引他。

  摸到墳堆後,蕭辰直挺挺地跪下,拜了三拜:“孩兒不孝,今日方來拜見爹爹。”

  他身旁白盈玉亦向墳堆拜下,心潮起伏,感慨萬千:她怎麼也想不到,原來自己幼年時候,爹爹帶著她來拜祭的這個人,竟然就是她的公公。一時間,往事的一幕一幕齊齊湧上心頭,她記起了那日的種種……

  也是這般的大雪天,白寶震一身布衣打扮,抱著年幼的女兒,深一腳淺一腳地朝這株老松走過來。

  “爹爹,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年僅五歲的小盈玉因為怕冷而緊緊摟著父親的脖頸,好奇問道。

  白寶震摟緊她,掩了掩她的小披風,以防寒風竄進去。

  “爹爹要去見一個人。”

  “那人住在這裡嗎?”小盈玉四處張望,遠遠近近皆看不見人影,“這裡一點都不好玩。”

  白寶震澀然苦笑:“所以我們要來看望他,免得他寂寞。”

  老松已在眼前,白寶震停住腳步,將小盈玉放下來,將她扶穩方松開手,然後望著眼前荒蕪的墳堆,長歎口氣,眼眶微微泛紅。

  “都督……二寶來了。”

  他極輕極輕道,話音未落,淚便先墜了下來。

  “爹爹!”小盈玉不解爹爹為何突然流淚,揪著他衣袍道,“爹爹哪裡痛?玉兒呼呼,呼呼……”

  白寶震自覺在女兒面前失態,匆忙用袖子抹去淚水,然後摸摸她的手:“玉兒乖……來,跪下來磕個頭。”

  小盈玉不敢違背父親的話,乖乖跪在墳堆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

  “這是我女兒,我和扶柳的女兒。本來我們都該來看您的,可扶柳她身子一直不太好,就沒讓她進京來。”白寶震也跪下,絮絮地說著,“這幾年,我一直在揚州呆著,是個小小的縣太爺。您該笑話我了吧……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替朝廷做事,盡忠職守沒用,兩袖清風也沒用,還不如踏踏實實地給自己存些家底,嘿嘿,您聽了這話該罵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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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18:09: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六章 捕快衛樸

  “爹爹,你在和誰說話?”小盈玉在旁不明白爹爹為何喃喃地自言自語。

  “爹爹在和埋在這裡的一位伯伯說話。”

  “這位伯伯是誰?”小盈玉已經些許認得幾個字,環身張望了下,卻並未看見有墓碑,奇道,“這位伯伯的墳前怎麼沒有碑?”

  白寶震澀然苦笑,長歎一聲,看見身旁青松蒼勁,遂道:“誰說沒有墓碑,這棵樹便是這位伯伯的墓碑了。”

  “樹?”小盈玉爬起來,繞著樹找了一圈,還不慎被掩在積雪下的樹根絆了一跤,也沒用找到任何字跡,“怎麼沒有字,連這位伯伯是誰都不知道。”

  “你只要知道,這位伯伯是爹爹最親最親的人。”白寶震攬過女兒,替她拍去膝蓋上的雪。

  “比娘還親?”

  “……呃,比你娘還親。”

  “比玉兒還親?”女娃娃的話音中帶著些許忐忑。

  白寶震忍俊不禁,只得道:“和玉兒一樣親。”

  小盈玉復歡喜起來:“我知道,伯伯肯定是和玉兒一樣,很乖很乖。爹爹,我們把伯伯的名字刻在樹上,不然別人來了不認得怎麼辦?”

  白寶震不答,注視著面前的荒塚良久,才點了點頭:“好,就聽玉兒的。”他掏出貼身匕首,割下一方樹皮,在樹身的缺處上工工整整地把字刻上……

  “爹爹,為何要刻在裡面,不刻外面呢?”小盈玉不解。

  “刻在外面,萬一被人劃花了就不好。”他隨口哄騙。

  “哦……”

  待字刻好,白寶震仔細抹去浮屑,凝視片刻:“都督,二寶無能,以前對不起您,連塊碑都不能為您立,您別怪我。可您放心,那些仇,二寶一直記在心上……”緩緩將那方樹皮放回缺處,用力按下去使之齊整。

  他起身抱起小盈玉,深看一眼荒塚,轉身離去。

  “後來,我就再沒有隨爹爹來過京城,也再未來過這裡。”白盈玉看著樹上紅漆描過的字跡,“我想爹爹一定又來過,只是沒人知道而已。”

  蕭辰點頭:“而且,將我爹葬在此處之事,他也沒有告訴過司馬揚。”

  聞言,白盈玉略一想便明白:“對,否則以司馬揚的性格,一定會為都督遷墳。……他二人都是都督的故人,且關系密切,爹爹為何不告訴他呢?”

  “也許是因為他信不過司馬揚吧。”

  “信不過?”白盈玉愈發不解,“怎麼會這樣?”

  “他們一個官場,一個在商場,若說他二人是掏心掏肺的好友,恐怕不容易。”蕭辰道,“何況你爹爹與我爹爹關系顯然要更近些,他未必當司馬揚是自己人。”

  白盈玉半晌才歎了口氣:“也難怪司馬揚會懷疑到爹爹身上,原來他們本就有隔閡。”

  蕭辰忽然有些累,半靠在樹上歇息,白盈玉擔憂地望著他,見他臉上不好,生怕他又發頭痛。

  “回城裡要請人,明天來撿骨。”蕭辰低低道,“我不能讓爹爹躺在這亂墳堆裡。”

  “嗯,好。”

  白盈玉想起自己的爹爹尚在其中,不禁有些難過,只是下葬之後,須得三年方可撿骨,此時她亦無法可施。

  “等過三年,咱們再上京城來,把你爹爹也接回去。”蕭辰又道。

  “嗯。”見他如此體貼,白盈玉心中暖意融融,輕聲應了。

  兩人慢慢往回走。

  此處亂葬崗本是人跡罕至,卻有幾個捕快打扮的人押著一名犯人,急匆匆地往這邊趕。

  “有捕快過來。”白盈玉朝蕭辰低低道,雖然臉上蒙著面紗,但她心底難免發慌……只盼著那些捕快中無人見過自己。

  蕭辰扶著她在雪地中行走,神色波瀾不驚。

  似乎是來認屍的,犯人引著捕快往亂葬崗上去,白盈玉正暗松口氣,卻見為首的那位捕快看見他們面貌時,腳下一滯……

  她心中一緊,步伐頓時有些凌亂,生怕那位捕快認出了自己。

  那捕快盯了蕭辰兩眼,猶豫片刻,朝其他捕快說了幾句,便朝蕭辰二人走過來。

  白盈玉不明其意,而蕭辰亦聽見走過來的腳步聲,遂將她半掩在身後,手掌暗暗運起氣來。

  “蕭公子。”捕快走到蕭辰面前,開口道。

  這聲音,蕭辰一怔,本待想問,卻又想起那人臨別時的話,遂轉而道:“現在,我該如何稱呼你?不妨相告。”

  原來他聽出說話的捕快便是當日順德衛府中的衛樸。

  衛樸哈哈一笑:“那日的話,請蕭公子忘了吧,我並未改名換姓。”

  蕭辰這才微笑道:“衛公子,別來無恙。”他還記得曾聽司馬揚說過,衛樸現下是公孫策的學生,如此想來,他當捕快原也尋常。

  “我現下在辦個案子,不能多談。蕭公子,你住在何處,我晚些時候過來找你。有些事我需得對你說。”

  聽他語氣,似有要緊事,蕭辰遂告之所住客棧,衛樸快步告辭而去。

  白盈玉之前並未見過衛樸,聽了二人對話,才知道與自己無關,待衛樸走遠,才問道:“他是誰?”

  “他就是衛近賢的義子,衛樸。”

  “是他!”

  白盈玉微微吃了一驚,隨即擔憂道:“他找你有何事?”

  蕭辰搖頭:“不知道。”

  “那他……說什麼改名換姓?”她方才便沒有聽懂他們的對話。

  蕭辰便將當日衛樸所說的話告訴她。

  白盈玉低頭沉吟片刻,方歎道:“我爹爹當年,也許想得和他一樣,所以他也改名換姓,只是他沒有衛公子幸運,能投在公孫先生門下。”

  “也許……”蕭辰話剛出口,卻有些遲疑。

  “呃?”

  “我在想,也許是我爹爹害了你爹爹。”

  白盈玉愈發聽不懂:“此話怎講?”

  “我爹爹當年的事,很多人都無法釋懷,從衛近賢,到司馬揚,再到你爹爹……”蕭辰輕歎口氣,“聽你之前所言,你爹爹倒像是想為我爹爹報仇才當的官。”

  聞言,白盈玉黯然無語,展目望去,眼前白雪皚皚,下面卻是亂墳荒塚,又有多少恩怨情仇人世糾葛在其中?

  她情不自禁地攥緊蕭辰的衣袖。

  不管怎樣的糾葛,怎樣的恩怨,發生怎麼的變故都可以,她只希望能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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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18:09:0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七章 荒山破廟

  直入了夜,衛樸才如約而來。

  知道白盈玉日間拜祭時傷了神,蕭辰便命她早早歇息,自己則與衛樸到店堂要了一壺茶相談。

  “捕快可是個苦差事,衛兄可還當得慣?”蕭辰笑問道。

  衛樸也笑道:“公孫先生想讓我多歷練幾年,他這番好意,我又怎敢辜負。”

  蕭辰微微一笑:“衛兄好福氣。”他自與白盈玉成親以來,雖未性情大變,但比起早先卻是溫和了許多。

  “哪裡哪裡……”衛樸嘿嘿笑著,不再閒聊,正色道,“蕭兄,我來找你,其實是因為有一個人他想見你。”

  “哦……是何人?”

  “二十年前順德經略使,蕭兄可知道他?”

  蕭辰記性甚好,道:“易尚文易經略。”

  “不錯,就是他,他是公孫先生的好友。五日前我在京城見過他,他問起義父病故之事,我便如實相告。”

  “好友?”

  蕭辰尚記得公孫策說過他一直未有易尚文的消息,想來是公孫策不願自己去打擾此人,故而有所隱瞞。

  衛樸知他不解,便如實道:“不瞞蕭兄,這件事情公孫先生也是知道的,而且聽公孫先生語氣,似乎早就認識蕭兄,且對舊事也知道一二。”

  蕭辰艱澀點頭:“當年家父問斬之時,公孫先生是記錄官。”

  “……原來如此。”

  衛樸歎了口氣。

  “你方才說易經略想見我,他現在何處?”

  “他向你師妹問了你家所在,便已趕往蜀中。說不定他尚在等你,蕭兄,你不如速速啟程,快馬加鞭,說不定還能趕得上。”

  蕭辰淡淡一笑:“罷了,內子與我同行,禁不起顛簸。”

  “……”

  衛樸一怔,想起日間在他身旁的女子,此時方知是他的妻子。

  “衛兄可知,易經略找我究竟有何事?”蕭辰又問道。

  “應該是與當年之事有關。”衛樸道,“他說,若是別人倒罷了,但你是蕭逸的兒子,你一定得知道真相。”

  難道他知道當年害爹爹的人是誰?

  蕭辰心中一緊。

  “其實我也問過他,畢竟義父這輩子過得太過郁郁。”衛樸笑了笑,“但他不願告訴我。他說此事與我無關,義父死得安心便足已,我不該再被前事所困。我覺得他說得對!”

  “難道他就不怕我被前事所困?”蕭辰喃喃不解,“只因為我是蕭逸的兒子。”

  “不是,他說因為你已在局中,唯有真相能解你出局。”

  衛樸安慰地拍拍他肩膀。

  蕭辰無奈,心中仍是不解,從之前自己所知,易經略是與爹爹往來最少的人。為何他反而能知道真相?

  真相究竟又是什麼?

  回蜀中的路上,想著回去後便能與蕭辰一起在家中過年,白盈玉便暗暗歡喜。一路上只問蕭辰蜀中過年有何風俗,又問些家中情形,還未到蜀中,她的腦中便已經將家的模樣勾畫出了大概模樣,愈發期待。

  為免她忐忑不安,關於易經略之事,蕭辰對白盈玉說得很模糊。她僅僅知道易尚文是蕭逸故人,在京城與蕭辰錯過。

  行了幾日,待進了蜀地,道路愈發難行,加上有些地方結了冰,馬蹄連連打滑,馬膝摔得青紫,弄得白盈玉心疼不已,恨不得自己下車去牽著馬走。蕭辰便命車夫慢行再慢行,時不時再歇歇,這樣一來,一天行十裡不到,比走路倒還慢些。

  “這樣下去,過年前都不一定能到得了家。”白盈玉彎著腰喂小玉肉脯,後者在車中悶了幾日,對肉脯興趣大減,故而矜持了許多,擺出一副愛答不理可吃可不吃的模樣。

  蕭辰道:“你心疼馬,就只能這麼走了。何況,在哪裡過年不都挺好的麼?”

  “說得是。”

  白盈玉抿嘴微笑,只要兩人在一塊,在哪裡都一樣。

  這日行到黃昏時分,附近卻無客棧,無處落腳。車夫探了探,尋到不遠處有間破廟,便將馬車駛了過去。

  待到廟門前,才看見早已另外有一輛馬車停在那裡,想是已有人在其中。不知廟中是何人,不敢貿然進去,車夫有些躊躇,便隔了簾子問蕭辰意思。

  “既然是寺廟,自然可進。”蕭辰向來是不懼人的,淡淡道。

  白盈玉掀簾看了看,思量道:“人家先來,禮不可廢,還是先問一聲才好?”

  車夫答應了,正要進廟去,卻見廟中出來一位年輕人,朝他們鞠禮道:

  “我家先生請諸位進廟歇歇腳。”

  車夫奇道:“你家先生認得我們?”

  “不認得。”

  “那為何……”

  “先生說,雪天難行,來此處定是有不便,應該請進來歇歇腳烤烤火。”

  “多謝你家先生!”

  車夫喜道,忙轉身來請蕭辰白盈玉下車,同進廟去。

  “這個年輕人功夫不弱。”車內,蕭辰朝白盈玉低低道。

  “你怎麼知道?”

  “從腳步聲,說話都聽得出來。”

  白盈玉咬咬嘴唇:“那怎麼辦?我們還進廟去麼?”

  “當然要進去。”

  “可是、萬一……”

  “他功夫雖好,不過比起我,還是差了些。”蕭辰慢吞吞道,“娘子盡管放心。”

  白盈玉噗嗤一笑:“好。”

  兩人略拿了些吃食,便下車,朝破廟走去。剛進破廟,便聽見柴火辟裡啪啦作響,熱風夾雜著木炭焦味迎面而來,讓人甚是和暖。

  “兩位請坐。”那年輕人讓出火堆近旁的位置,請他們過來取暖。

  “多謝。”

  白盈玉忙道謝,看見火堆旁另外有位長須中年人正低頭添柴,應該就是年輕人口中的先生,便又朝他鞠了一禮:“多謝先生。”

  長須者抬頭微微一笑:“不必客氣,坐下來暖暖……”看到蕭辰時,他訝然住口,雙目瞬也不瞬地盯著他,半晌,一言未發地低下頭去,眼中似有淚光閃動。

  “先生?”

  年輕人看出異狀,擔心問道。

  長須者擺擺手,示意無事,道:“把咱們帶的干糧拿出來,熱一熱。”又朝白盈玉道,“都是路上吃的東西,簡陋了些,兩位莫見怪。”

  見此人古裡古怪地,對陌路人竟也這般熱情,白盈玉不安道:“多謝好意,不過我們自己帶了干糧。……二哥,你坐這裡。”因蕭辰雙目不便,她引著他坐到自己已用帕子撣干淨的破舊蒲團上。

  看見她小心翼翼扶著蕭辰坐下,長須者雙目復潮,忙低下頭添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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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八章 荒山破廟(下)

  “聽口音,兩位似乎並非蜀中人氏?”

  蕭辰坐下後,貌似客套問道。

  長須者點頭笑道:“我們是從南邊過來的,還是頭一遭走蜀道,方知艱難。”

  “兩位是尋親?訪友?”蕭辰又問。

  “應該算是訪友吧……”長須者目光慈祥地望著他,道,“賢伉儷是蜀中人氏?聽夫人的口音似乎也不像。”

  “我自小在此長大。”蕭辰微微一笑,在袖子底下握了白盈玉的手,“她既然嫁了我,自然就算是這裡的人了。”

  當著旁人的面,白盈玉禁不住有些羞澀,輕輕掙開手,取了水囊給蕭辰喝,又把小玉的籠子往火堆旁湊了湊,讓小貓更和暖些。

  車夫將馬匹安置好,又將馬車的被褥等物抱了下來,在破廟內尋了處平整處替蕭辰他們鋪好,這才踱到火堆旁烤火。

  見他辛苦,白盈玉忙把烤熱的包子饅頭遞給他吃。

  “這雪下的,再有五、六日就過年了。”車夫邊嚼邊道,“我和兩位打個商量,接下來是不是走快點,家裡人還等著我回去過年呢。”

  竟忘了人家也是有家有室的人,白盈玉歉然道:“能快點當然好,只是別傷了馬。”

  “放心,明日到了前面鎮上,給馬換個釘掌,包管它不再打滑。”

  長須者聞言,轉頭朝那年輕人道:“阿虎,明日咱們也給馬換個釘掌。”

  那叫阿虎的年輕人應了一聲,卻又皺眉道:“便是換了釘掌,也來不及在過年前趕回去。”

  車夫好奇問道:“兩位往何處去?”

  長須者不答反問:“你們去哪裡?”

  車夫沒甚心眼,大咧咧答道:“牛頭山下的清源鎮,從這裡再翻兩座山頭就到了。”

  長須者撫掌一笑:“巧了,我們也是去那裡。”

  聽了他這話,阿虎莫名其妙地看了長須者一眼:“還要回去?”

  蕭辰微笑道:“既是如此,不妨同行,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聽了他這話,白盈玉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卻並未言語,只在心中暗自奇怪:蕭辰為人,最厭麻煩,絕對不是願意與人相互照應之人,怎得今日倒熱心起來?

  “我也正有此意。”長須者笑道。

  白盈玉猶豫片刻,問道:“不知先生該如何稱呼?”

  “在下號清陽,別人都喚我清陽先生。小兄弟如何稱呼?”

  “我在家排行老二,鎮上的人都喚我二郎。”

  兩人你來我往,皆不透露各自真名實姓,白盈玉聽得蹊蹺,細瞅蕭辰,偏偏他從始至終都是淡淡而笑,似乎對長須者也並未有敵意。這倒更讓她一頭霧水。

  長須者笑道:“我們那裡有座清源山,和你們的清源鎮正好同名,小兄弟,看來咱們還有些緣分。”

  蕭辰含笑道:“清源鎮是因鎮上有十八口清泉所得,不知清源山上是否也有泉水?”

  “豈止有泉水,還有三十六洞天,皆是人間難得美景。對了,還有塊巨石,渾然天成,便是老君模樣,讓人歎為觀止……”說到此處,長須者猛然住了口,他乍然意識到蕭辰目盲,自己說這些景色如何如何,實在不該。

  蕭辰卻仿佛絲毫未覺,道:“那倒真是奇了!”

  長須者見狀,甚慰。

  兩人旁若無人,又聊了些彼此家鄉的風土人情。

  言談中,長須者雖未說出家鄉何處,白盈玉在旁聽著,隱約覺得應是比江南更南邊的地方。

  一時夜深,才各自在破廟中將就歇下。

  次日醒來時,雪已停,日頭曬在積雪上,明亮亮地直晃眼。

  眾人收拾好東西上路,長須者果然命阿虎駕馬車跟在蕭辰馬車之後,看來是當真要與他們一路同往清源鎮。

  “二哥,這個人到底是誰?”白盈玉終於忍不住問蕭辰,“你為何要讓他跟著我們一塊走呢?”

  蕭辰側耳聽了一會兒後面馬車壓過積雪的聲響,才微微笑道:“就算我不這麼說,他們也會跟我們一塊走。”

  “這是為何?”白盈玉愈發不解。

  “你猜猜這個人是誰?”

  白盈玉怔怔看著他,皺眉苦想道:“他是誰,我猜不出來,不過我覺得可能認得你!昨日,他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樣子有點怪。”

  “怪?”

  “好像是又驚又喜,又有點傷心……”自知說得紛亂,白盈玉只得停了口,“我也說不清楚,總之是有點怪。”

  蕭辰微歎口氣,靠著車壁:“當時他的聲音變化,我便感覺到了。”

  “你知道他是誰?”

  “若我沒猜錯,他應該就是易尚文。在京城時,衛樸告訴我,前些日子他便動身往蜀中來尋我。我們一路行得甚慢,我原以為錯過了,沒想到居然在破廟遇上。”

  “他來尋你,可是為了什麼事?”白盈玉擔憂問道。

  蕭辰淡淡道:“據說是有事相告。”

  白盈玉怔了怔,她本就是善於體貼的人,此時不用相問也明白蕭辰為何未將此事告訴她,定是怕她多慮。

  兩人相對靜默半晌,白盈玉忽得又想到一事,奇道:“如此說來,他也應該認得你,怎得你們二人都不報上真名實姓呢?”

  “有顧慮的人是他,也許是還沒法確定我的身份,又或者是為了別的緣故。”

  “那……你為何也不說?”

  蕭辰理所當然道:“他不說,我自然也不說,這樣才公平。”

  瞧他說這話時,倒像個大孩子,白盈玉忍不住一笑,接著卻又陷入重重顧慮:“他不願以真面目相對,偏偏又要同我們一塊走,會不會是有什麼意圖?”

  “肯定有。”蕭辰毫不猶豫地點頭道。

  白盈玉心中一緊:“什麼意圖?”

  “現下我也不知道,”蕭辰倒很輕松,“不過應該沒有歹意。”

  “你如何知道?”

  “他若想來害我,在京城就不會告訴衛樸,也不會特地去找小七問家中地址。他這麼做,說明胸懷坦蕩,並無不可告人之事。”

  聞言,白盈玉認真想了想,方才點頭:“這倒也是。”

  蕭辰朝她伸過手去,拉了她入懷,低低道:“別想太多,昨夜裡你都沒怎麼睡,現下再歇會兒吧。”

  “你怎麼知道我昨夜沒怎麼睡?”白盈玉愈發奇怪。知他耳力靈敏,因怕驚擾他,她雖睡不著卻也不敢翻身,一直靜靜躺著不敢動彈。

  蕭辰不在意道:“聽呼吸聲便知。”

  白盈玉啞然,在他跟前,看來連裝睡都不能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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