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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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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綠 -【天配良緣之西烈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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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19:50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新王新政
   
    安沁宣將手背在身後,彷彿在遊歷自家後花園一般,在天涯芳草裡來去自如,這家主人真是有意思,知道他來了,也不派個人出來迎接。不過他的性格中有一點很好,就是非常懂得自得其樂。

    這裡也算花團錦簇,卻沒有顯得太過脂粉味,另有一番明媚迷離的感覺,妓院卻沒有妓院的樣子,可見伶人館和青樓還是有所不同的嘛。走到一座三層小樓前,安沁宣站在芳草二字前,欣賞著瑰麗纏滿的字體,從小樓裡傳來一聲平靜的男聲:“公子是否來錯了地方。”

    終於有人了嗎?安沁宣朝發聲處看去,只見一個白衣男子坐在一張寬大的竹椅上,手裡拿著一本藍皮書籍,正隨意的翻閱了。男子平靜的面容,隨意的姿態,在白紗紛飛間,彷彿無害的書生,纖塵不染。

    看似隨意的姿態卻是可攻可守,他似乎也沒打算隱秘自身實力,空氣中的氣息被他催動得暗潮洶湧。安沁宣站在小樓前,並沒有急著進去,而是雙手環胸,痞痞地調侃道:“你們這裡不招待男客?”

    風絮放下書,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平靜的面容在看清安沁宣的臉之後,也不知覺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絕世的容顏,頎長的身形,尤其是那一雙狹長的眼,閃著促狹的光芒,還有那張噙著戲謔的薄唇,彷彿永遠都是輕揚著一般,光月下,那懾人的邪魅之氣,讓人不敢有絲毫輕慢之舉。

    風絮平息下由安沁宣冷邪帶來的波瀾,輕咳一聲,回道:“這麼說,公子是來尋歡作樂的?”

    安沁宣大笑,“有何不可?”

    好個有何不可。風絮也輕輕笑了起來,既然他喜歡,他倒是可以陪他玩一玩,“好。”輕拍雙手,他身後出現四個白衣男子,面貌清秀,面無表情地盯著安沁宣。

    “嘖嘖嘖,質素不錯。”安沁宣漠視他們透出的殺氣,輕彈手指,肆無忌憚的一個一個打量,最後吹了一聲響哨,滿意地回道:“原來你們這裡都是冰美人啊。”

    他話語輕挑,風絮臉色一冷,哼道:“不知公子可消受得起。”

    “我最喜歡不一樣的款待。”安沁宣輕抬手,才發現自己手上還拿著空酒瓶,隨手一扔,滿不在乎的笑道:“待客之道,總該上點酒吧。”

    風絮拿起旁邊的酒罈,向安沁宣扔去,隨著酒罈一起飛出小樓的,還有四個白衣身影,安沁宣原地提氣,接過酒罈,下落時踩在一個飛身而來的白衣男子肩膀上,向後一縱,躍出了四人包圍圈。一邊笑著,一邊舉起酒罈,狂飲了一口之後,安沁宣眼前一亮,讚道:“好酒!”想不到這花街柳巷裡的酒竟然這麼帶勁,那種辛辣之氣,沿著喉嚨直沖入腹,真是太過癮了。

    眼角看見四人繼續向他攻來,安沁宣不躲不閃,由著他們把他包圍在其中,他眼裡彷彿只有酒,徹底激怒了四人,紛紛亮出了腰間的軟劍。一時間,劍光四射,竟是組成了劍網,向安沁宣襲來,安沁宣險險躲過他們第一波攻勢,不由得也興奮起來,想不到這不大的伶人館倒是臥虎藏龍。

    提氣突破他們的包圍圈,借力踩在劍陣之上,運氣使出催心掌,擊中其中一人,劍陣瞬間有了破綻,但是其他三人立刻調轉身形,成了正三角形,瞬間將原來的漏洞彌補,安沁宣微微挑眉,不錯,一般的陣法若被去了一環,即威力減半,很容易就被破了,這個劍陣倒是解決了這個問題,他猜就算他再打下一個,兩個人也可以組成劍陣,他開始有些佩服創此陣法之人了。

    將真氣集中與丹田之內,催動招式,掌力擊出,三人同時承受不住,向後飛出數米之遠。安沁宣也趁機飛出包圍圈,躍上牆頭之上,自在地喝著酒,在他猛灌了幾口之後,瓶中之酒已經見底,將壺口朝下,安沁宣對著風絮晃晃酒壺,喊道:“沒了,別太小氣,再來一壺吧。”

    好強的內力,他只用了五成內力,不然現在躺在院裡的就是四具屍體了,這男子究竟是什麼人呢?原來他以為他是探子,可是他閒庭信步的樣子又不像,是殺手,看他手下留情的舉動,也不像,不過不管是什麼,他都激起他會一會他的興致。他有多少年沒有遇見這樣的高手了。再拿起一壺炙荊,風絮飛身上了牆頭。將酒拿在手上,伸向安沁宣。

    好漂亮的輕功,不需借力,原地縱身就可以從小樓躍至牆頭,動作還飄逸流暢,有點意思。上前一步,兩人對面而立,安沁宣朝風絮門面擊出一掌,另一隻手附上酒壺,風絮側身躲過迎面這一掌,收回握酒的手,強勁的掌風,已經讓他對安沁宣的內力有了更深的認識。

    安沁宣一招未果,再橫向出腿,將風絮手中的酒罈子踢落,並一個飛身接過,落於庭院之中。一邊喝著,一邊笑道:“別浪費了這好酒。”

    只不過兩招,彼此心中就已經明白,對方的實力,估計拆個數百招,兩人也不一定分得出勝負來。

    肯定此人只是來找麻煩而已,風絮飛身下了牆頭,笑道:“裡面美酒更多,不如公子進來喝吧。”或許是被他那一身邪氣迷惑,又或許是惜英雄之心,風絮對他,竟是有了一點好感。

    安沁宣大方地進了小樓,隨性落座,對手中的炙荊愛不釋手,笑道:“你這酒,果然是好酒。”喝到這樣的好酒,還真是意外收穫。

    風絮看他喝得倒是盡興,不禁好笑,他就不怕他在酒裡下毒。

    比起他的豪飲,風絮文雅得多,為自己也斟了一杯酒,風絮才說道:“可以說你此行的目的了。”這樣的男人不會無緣無故來天涯芳草,風絮隱隱覺得他來的原因會很不一般。

    安沁宣忽然坐直身子,稍稍向前傾,那張媚世惑人的臉幾乎貼在風絮的臉上,還是那樣笑得輕佻,輕輕說道:“我來賣身!”

    “什麼?”風絮一驚,手中的酒竟然撒出了一些。

    安沁宣無所謂地笑笑,靠回身後的椅背,再次說道:“賣身。”需要這麼驚訝?

    風絮在確定不是自己聽錯之後,反倒鎮定下來,拿起身邊的白絹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上的酒漬,淡淡地問道:“理由。”

    理由?安沁宣舉起手中的酒罈,輕勾起唇角,回道:“這酒很好。”為了這樣好的酒,這天涯芳草就很值得待上一段時候,更別說這裡的人也很有趣,尤其是眼前這個男子。當然還有他與慕容舒清的賭約。

    有人為了一瓶酒把自己給賣了嗎?他的真實目的自然是不得而知,但是他連編一個像樣一點的藉口都懶,這個男人的驕傲和特立獨行,已經滲進骨子裡了。重新執起酒杯,風絮淺酌一口,才說道:“給我一個勉強可以說服自己接納你的理由。”編也應該編一個合理一點的吧。

    可惜,安沁宣又讓他失望了。摸摸自己光潔的臉頰,安沁宣故作認真地回道:“我長得不賴。可以幫你招攬很多生意。”說起來,他還真的頗為興奮,從來都是他逛青樓,今日角色互換,真是值得期待呢。

    雖然只是隨意的一個動作,但是風絮不得不承認,美得讓人心動,惑得讓人失魂,邪得得讓人心驚,這樣渾然天成的魅惑氣息,怕是怎麼訓練也訓練不出來的吧。輕咳一聲,風絮搖搖頭:“我的生意已經很好了。”

    安沁宣收起戲謔的笑容,抬眼盯著風絮,認真地說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真實目的和身份?”

    他不笑時,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儀,那是一種長期掌控權勢的人才有的氣勢,這個男人有著絕美的容貌,邪肆的魅惑,高超的武藝,還有那潛藏著卻又無處不在的迫人壓力。他確實說中了風絮的心思,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眼前此人的來龍去脈,現在,他已能肯定地說道:“你不是海域人。”海域不會培養出這樣的男子來。

    挺有眼力,安沁宣又恢復了原來的隨肆,笑道:“我確實不是。”

    “你還是個危險的人物。”他的出現,極有可能會破壞或者影響他的計畫。

    安沁宣輕輕挑眉,仍是笑得愜意,挑釁地說道:“你的答案呢?”

    風絮輕笑一聲,並不掙扎和猶豫,回道:“我同意。”

    這樣危險的人物,留在身邊,不是更讓人安心嗎?他承認,他挑起他少有的好奇心,看樣子,他應該不是西烈皇室派來的棋子,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這樣的人情願委身天涯芳草,倒是很值得他考證考證。是你自己一定要進這天涯芳草,那就別怪他了,不管你武功多高,來了,就別想走。

    安沁宣喝著酒,暗暗觀察著風絮的臉色,他笑得依然乾淨,安沁宣卻隱隱覺得毛骨悚然,莫不是,這裡面還有什麼機關隱情?很好,他對於隱秘的事情一向抗拒不了。

    兩個各懷心事的男子,在這白紗紛飛,彎月如勾的夏夜裡,笑得無比歡愉。

    寂靜的夜,朦朧的月,輕柔的風,就連低鳴的蟲鳴,都因為廂房裡不時傳來的毫不掩飾的歡愉低吟而顯得曖昧,廂房內春色無邊,廂房外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焦急地來回走著,不時朝門裡看去。幾次舉起的手,到最後又都怯怯地收了回來,房內的動靜,讓她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

    彷彿下了很大決心,女人輕咳一聲對著門內小聲叫道:“王爺……”這件事事關重大,如不及時稟報,怕是要換來更多責罰。

    可惜她如此輕柔地低喚,根本打動不了房內激情的二人,女子咽了咽口水,放大聲音,繼續叫道:“王爺……王爺!”

    在女人堅持不懈地叫了幾聲之後,房內傳來一聲呵斥:“嚷什麼嚷!”

    暴怒的聲音讓女人嚇得後退了一大步,趕快對著房裡小聲回道:“王爺,古大人……死了。”

    她話音才落,只聽見屋裡片刻的安靜之後,接著就是一陣雜亂之聲。門被匆忙打開,西烈淩只披著一件外袍,臉上依然泛著不正常的紅暈,臉色卻是有些不信,有些驚慌,更多的是憤怒:“怎麼回事?說清楚。”

    “古大人剛被發現死在獄中。”女人趕快低下頭,不敢看西烈淩的臉色,更不敢看房裡凌亂的衣物和狼藉的大床。

    死了?剛才還有些混沌的腦子,此刻彷彿冷靜了下來,西烈淩接著問道:“怎麼死的?”

    “畏罪自殺。在獄中撞牆而死。”剛剛接到刑部的消息。

    “畏罪自殺?”不可能,西烈淩恨恨的握緊了雙手,她已經將證據銷毀得差不多了,刑部一時也找不到什麼新的理據,再撐個數月,最多是丟官去職,她犯不著死。

    西烈月,一定是西烈月,她先是假意放過古秋意,讓自己麻痹大意,再暗中殺人。西烈月想要斷她的左臂右膀,然後再慢慢削她的權,西烈倩是個病秧子,能和她鬥的只有自己了,既然她這麼急著想要滅了她,那麼她也不需和她客氣。

    西烈淩冷冷地罵道:“滾。”

    女子看見西烈淩陰狠而扭曲的表情,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連忙說道:“是。”轉身快速離開。

    一雙結識卻白皙的手臂慢慢的環上了西烈淩的腰肢,緊緊貼著她的背後,肆意地輕吻著她的脖子。西烈淩心不在焉的接受著男子的示好,心裡想的卻是齊青桐。

    他冷漠清高的氣質,俊美無濤的容貌,出眾的才華確實深得她心,也是一個很好的炫耀身份的資本,最重要的是,他特殊的身份,他是西烈月的親表弟,有了他,齊家就算不能成為她的助力,卻一定不會成為他的阻力。而且西烈月和這個表弟的感情一向不錯,他可利用的地方,確實不少。所以,齊青桐,她志在必得。

    皇位,最終也會是她的。

    西烈月回到皇宮的時候,已經是寅時了,想想不到兩個時辰就要早朝了,西烈月向御書房的方向走去,才踏入門廊,就看見菁葮也向著她寢宮的方向疾行而來。

    看見西烈月,菁葮躬身行禮道:“主子。”

    擺擺手,西烈月問道:“這麼晚了,什麼事。”這個時候她還急衝衝的找她,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菁葮簡單的把事情說了一遍:“古秋意死了。在獄中撞牆自盡,獄卒說,是,畏罪自殺。我已經去查看過了,確實是頭部重創所致,但是卻不是一擊既死,而是連續撞了三次以上才導致頭部重創,失血而亡。屍體並沒有中毒的跡象。”

    西烈月先是一驚,然後玩味地笑道:“畏罪自殺……這時候畏罪自殺。”她已經有意放她一馬的時候畏罪自殺?這也太是時候了。

    以牢房的距離和她沒有武功的身手想要一次撞死自己還真不容易。連續撞三次?一個人在奮力撞了一次之後就已經頭昏眼花,重傷才對,她還有力氣繼續?獄卒都是些死人?在她折騰這段時間竟不會去查看,而是在她死後才“發現”?

    真是一出鬧劇,而這出鬧劇的背後是誰,才是西烈月擔憂的地方。不管是西烈淩還是西烈倩,都讓她如芒刺在背,關在刑部大牢的重囚,若是還能有人輕易將其置於死地而無人得知,可見這刑部上下,從尚書到獄卒,都有她的勢力。這樣重要的國家機器,卻不是完全掌握在她的手裡,她如何能安心。

    選拔新吏,是勢在必行了。

    西烈月冷冷的吐出一個字:“查!”

    “是。”菁葮點頭就要離去,西烈月忽然叫住她:“等一等。待會到竹林,告訴舒清,讓她稱病,今日早朝不要來了,下朝之後,朕去找她。”

    “是。”

    關於科舉之事,她和舒清之間,還有待溝通。季悠苒既然是右相,老是讓她如此中庸閒適,就是她這個做君王的不懂用人之道了。西烈月一邊走向御書房走去,一邊輕揉著眉心,早就知道為君之路不好走,卻不曾想才剛登基不久,她就已經這般疲於應付了。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齊呼,三呼萬歲之後,宣告著早朝開始了,只是今日的氣氛頗為不同,似乎有些凝重。整個大殿之上,安靜得可怕。

    西烈月在龍椅上坐下,任下面的大小官員躬身行著禮,慢慢地掃視了她們一圈。直到大臣們被這樣審視的目光驚得背心暗暗出汗時,西烈月才不經不慢地說道:“平身。”

    看了一眼殿前左側,西烈月問道:“左相為何沒有上朝?”

    負責早朝實名的禮官立刻回道:“回陛下,左相昨夜舊病復發,心疾難治,臥病在床,故未能上朝。”

    不再看她,西烈月繼續問道:“各部有何要奏?”

    朝堂上一片死寂,今天陛下的心情顯然很糟,沒有什麼重大的非要今天稟報的事情,大臣們都識時務地低頭不語,只是有一人,不得不稟,桂湘歆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步出一步,說道:“回陛下,古秋意昨夜畏罪自殺了。”

    西烈月故作微驚地問道:“哦?畏罪?這麼說妳們已經查明其以權謀私的案子了?”

    桂湘歆立刻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回道:“臣在其別院密室中,找到一本其收受賄賂的帳本。”

    “帳本?”這倒是出乎她意外,原來找了那麼久,只是一些可有可無的蛛絲馬跡,現在居然找到帳本,如果是真的,古秋意後面又會牽扯出多少人?這時候出現帳本,實在可疑。

    西烈淩也睜大了眼,不可能,帳冊她已經找到了,而且早就燒了,怎麼可能還有,莫不是這才是西烈月的計策,古秋意已死,死無對證,她捏造的假帳本可以幫她除掉她想要除掉的人,這招好狠。

    西烈月朗聲說道:“呈上來。”

    “是。”禮官將小冊子呈到西烈月面前,她只大略的翻看了幾頁,握著帳冊的手不自覺的收緊,冷笑道:“若是帳冊所述是實情,難怪她要‘畏罪自殺’了。她,認罪了?”帳本中顯示的金額之大,牽連之廣,還真是讓人震驚。

    所以人都感覺到西烈月的怒氣,桂湘歆暗暗咽了咽口水,小心地回道:“沒有,臣想要問清實情,她驚慌失措,拒不作答。回牢房沒有多久,就趁守衛半夜困乏之時,撞牆而死。”

    好個帳本,好個畏罪自殺,好個並不高明卻死無對證的辦法。西烈月將帳本丟回禮官手中,大聲說道:“古秋意為官二十載,門生眾多,這以權謀私案牽扯甚廣,未徹底查清,也沒有她的認罪書,她就死了,為了給天下人一個交代,此案要繼續查下去。”

    “桂尚書。”

    “臣在。”

    “此事由妳負責,徹查到底。”

    桂湘歆趕緊回道:“是。”

    看向始終不語的季悠苒,西烈月心情忽然變得稍微好了一下,微笑著說道:“右相。”

    季悠苒平靜的上前一步,回道:“臣在。”

    “此事事關重大,右相負責督促統籌。一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季悠苒必須捲進這場漩渦,這是她親自見證她能力的時候,她應該不會讓她失望。

    “是。”看來這場爭鬥再所難免,必是一方再無還手之力,爭鬥才能結束,這就是權利的魅力。西烈月登基前似乎妥協了一次,這次,怕是不會善了。

    下朝之後,西烈月馬上出宮去了竹林,此時還未到午時。

    才走近竹屋,就看見炎雨酷酷地站在那裡,眼中原有的戒備在看清是西烈月之後,變成了淡漠,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

    “炎雨,果然是你。”西烈月看到他挺開心,焰向她稟報舒清身邊有兩個冰塊男,她當時就猜是炎雨蒼素。有他們在,舒清的安全她可以放心了。

    四處看看,院子裡空空如也,西烈月問道:“她呢?”

    炎雨頭也沒抬,冷聲回道:“還在睡覺。”表情也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彷彿這陽光鼎盛的正中午睡覺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西烈月輕輕挑眉,現在快午時了吧,居然還在睡,她也太好命了吧。

    菁葮在西烈月身後微微皺起了眉頭,她一直在外辦事,很少跟在主子身邊。一直聽焰說,這個左相多麼的厲害,多麼不同,主子對她多麼的不一樣,上幾次匆匆見過幾面,確實清雅怡人。只是明知道主子要來,還能睡到現在而不準備迎接之事,不是她過於輕狂就是確實無所畏懼。偷偷看向西烈月的臉色,沒有什麼變化,依然微笑著,這個左相,在主子心目中,果然不同。

    西烈月才踏近舒清的房門,炎雨動作極快的閃身擋住了她的去路,幾乎同時,菁葮也身手敏捷的立在了西烈月身邊,大有炎雨敢阻攔,就要動手的架勢。兩人就這樣對峙著。炎雨終於仔細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堅定的眼神,漂亮的身手,她也算是他見過女子中,武功最好的了。

    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兩不相讓,西烈月玩味地看著他們,在想裡面的女人是不是也有興致欣賞一出打戲。這時,房裡傳來一聲慵懶的女聲:“讓她進來吧。”

    聽見舒清的聲音,炎雨才向後退了一步,不再理會她們主僕二人。菁葮斜睨了一眼炎雨冷傲的側臉,才隨著西烈月進了竹屋。

    臥室裡的擺設,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一張大床,床旁邊是一個小書櫃,其他的什麼也沒有,連張椅子也看不見,西烈月也是第一次進舒清的臥室,有時候她很懷疑舒清的審美異於常人,一間不小的房間,裡面空空蕩蕩的,會比較好看嗎?

    一目了然的房間,根本沒有欣賞的空間,舒清正坐在床中央,未梳理的頭髮有些散亂,倒是為她平添了幾絲嫵媚。西烈月在床沿上坐下,一邊打量著凌亂的床幃,一邊笑道:“軒轅逸呢?”

    舒清揉了揉眼睛,不理會西烈月曖昧的眼神,自如地回道:“原來妳是來找他的,那妳來晚了一些。”說完抓起一個枕頭墊在腰上,舒服的靠坐在床上。

    看她睡眼惺忪的樣子,西烈月忽然覺得很不痛苦,她這個做皇上的,一大早就是早朝政務,她倒好,睡到日上三竿。西烈月酸酸地說道:“妳倒是很會享受!”

    舒清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提醒道:“臣奉旨臥床不起。”雖然這樣的旨意她是再喜歡不過。

    看她眼睛又要閉上的樣子,西烈月敢保證,要是和她這樣瞎聊下去,她一定要睡著了,西烈月輕咳一聲,說道:“科舉之事要儘快進行。”

    要整治朝堂風氣,重振格局,沒有人才她寸步難行,雖然從她懂事以來就已經在構建自己的人員體系,但是其他皇女的勢力也不可小覷,她必要瓦解。古秋意的死,讓她更看清這股勢力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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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0:04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值得結交的人
     
    舒清稍稍坐直身子,看西烈月苦惱的樣子,估計朝中發生了什麼大事,所以說,做皇上真是一個勞心勞力的活。知道她急,舒清依然中肯地說道:“我知道妳求才若渴,但是我擔心的是來應試的,都是寫沽名釣譽之輩,真正的人才一般都比較孤高,我怕他們會以為皇室不過是在做戲而已,到時只怕辛苦選出來的,並不是妳要的。”

    西烈月就是太明白這點,才把這件事交給舒清做,一來,她信任她選人的眼力和辦事的能力,二來,她身上彷彿有一種魔力一般,吸引著人靠近追隨,看她身邊不離不棄的人就知道了。三來,借著這次科考,為她以後在朝中積累些勢力。

    舒清久久的停頓,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西烈月猜想,她一定又有什麼其他的要求了,問道:“妳既然已經想到了,一定也有了解決的方法,說吧,別賣關子了。”

    果然知她者,西烈月也,舒清忽然來了興致,困意一掃而空,看著西烈月的眼睛,舒清既自信滿滿,又可以說是有些無賴地說道:“妳要是准我經常‘舊病復發’,我倒是可以幫妳解決這樣問題。”這個早朝問題她是一定要解決的,偶爾早起幾次那叫鍛煉身體,每天早朝估計她很快就要精神不濟,然後真的可以臥病在床了。

    西烈月哭笑不得,她居然“威脅”她,就只是為了不上朝,可以多睡一會?有些無力的點點頭,西烈月苦笑道:“說吧!”

    看西烈月答應了,舒清終於舒了一口氣,以後,她就可以不用經常早起,心情很好的她,也沒有再吊西烈月胃口,說道:“讀書人一般分為四類,一,有才學,但是孤高自詡;二,沒有才學,但是有品格;三、有才學,且願意為民請命,有抱負;四、沒有才學,也沒有品格,沽名釣譽之輩。這四種人中,我們需要的,其實只是第三種人,所以,只要針對第三種人對症下藥,她們自然歸心朝廷。”

    對症下藥?她要下什麼藥呢?西烈月也來了興致,追問道:“妳想怎麼做?”

    “這時候就要發動輿論導向,當然還要妳配合。”

    “輿論導向?”西烈月皺起了眉頭,舒清偶爾冒出了的新詞讓她經常不明白是什麼意思,“說明白些。”

    舒清盤腿而坐,讓自己坐得舒服一些,才侃侃而談到:“所謂輿論導向,就是要一種大眾宣傳,分為口頭傳播和文字傳播等,我們可以組織人融入百姓常去的茶樓,戲院,或是街頭市場,將科舉的概念以最平民的方式轉播,雖然他們不會成為科舉的參與者,卻可以成為傳播者,推動者。其次,就是針對讀書的講授與傳播,辦學報,開詩會都是好辦法。讓他們在身邊百姓口耳相傳的科舉上升到政治的角度。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地方,就是妳。”

    “我?”話題忽然轉到她身上,西烈月也不急,等著舒清繼續說下去。

    “妳是海域最高統治者,就算我把科舉說得多好多好,她們都會有所懷疑,只有妳可以給她們信心,所以妳的態度就很重要,我會安排妳適時的和這些讀書人交流,讓更多的人瞭解妳,支持妳,擁護妳。只要有人才參加了第一屆,那麼後面的就會越來越多,妳就可以慢慢選了。”

    在現代時,所有選舉都是這樣,作幾場好秀,自然就會獲得支持。西烈月雖然不需要靠這些人來鞏固皇位,但是讓他們對西烈月有信心,不僅僅是科舉這麼簡單,西烈月的民眾形象和在讀書人心目中的地位也會提高很多,西烈倩和西烈淩想要顛覆她,面對的阻力就會加大。

    西烈月顯然也想到了這點,以前很多君王都不屑於這些百姓、商賈及底層學者的支援,其實,他們才是一個國家的基礎,士兵及僕人大多來自這個階層,有了他們的支持,就是一股無形的力量。西烈月點頭說道:“這個辦法很好。儘快去做,只是妳所謂的大眾輿論這一點時一定要小心,別讓有些人借題發揮。”

    舒清了然地點頭,回道:“我明白。”

    就在舒清以為今天該談的應該已經談完了的時候,西烈月忽然說道:“古秋意死了。”

    古秋意……死了。舒清微驚,難怪西烈月這麼急著科舉之事,她能在刑部大牢裡死了,這可說明很多問題。

    西烈月冷哼了一聲,卻是另有一番計較,笑道:“不過這也不完全是一件壞事,始作俑者還留下了一本帳本,或許我也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她知道西烈月為什麼不讓她去早朝了,這件事情一定牽扯甚廣,而她這個才上任的左相就是徹查此事最好的人選,也意味著她會捲進很多的漩渦裡,科舉之事要不就交給其他人,要不就兩頭不能兼顧。而她不去,這事估計就會落到季悠苒手裡。

    看西烈月的樣子,這次她是不會再善罷甘休了,想起一個多月前兩人在竹林裡的對話,舒清有些擔心地問道:“妳這次想好了。”

    西烈月暗暗呼了一口氣,眼裡的惱意漸漸變成淡漠,“縱容一向不是我的原則,而且我已經給過機會了。”既然她們不想安安穩穩的活著,那就轟轟烈烈地死去吧。

    舒清欲言又止,這時候能說什麼?什麼都不能,輕輕拍拍西烈月的肩膀,她知道她自己在做什麼,何須別人多言。

    西烈月抬起頭,回給舒清一個沒事的笑容,看了看天色,已經過了正午了,起身說道:“好了,妳身邊有了炎雨蒼素,我把焰帶走了。”

    舒清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對著西烈月揮揮手,笑道:“隨便,不過她現在玩得不亦樂乎,捨不捨得走就不知道。”

    這話什麼意思,莫不是她這裡還真有魔力不成,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西烈月問道:“她上那去了?”

    舒清輕咳一聲,掩蓋下笑意,回道:“和軒轅,蒼素去碼頭點貨、看貨去了,美其名曰他們兩個男子太‘危險’了。”想不到芪焰居然對絲綢這麼感興趣,上次陪她去碼頭看過新到的雪緞之後,就老是打著它們的主意,還鬧著要和她學商。

    西烈月一愣以後,苦笑道:“我讓她來和妳學學如何嫺靜,妳倒好,把她教成錢精了。”這丫頭什麼時候對行商感興趣了,難怪炎雨、蒼素到了快半個月了,她還是沒有回宮。就她那點急躁心性,沒賺到錢就算了,估計還會被騙,她真以為生意這麼容易做。

    能教成錢精也算是她的本事了,舒清下了床,任青絲落地,隨意的攏了攏。舒清走到床邊,將白紗輕輕挽起,讓炫目的陽光照進來,背對著西烈月伸了一個懶腰,彷彿不經意般說道:“我個人更喜歡妳現在身邊這個。”

    “菁葮?”西烈月輕輕揚眉,看了一眼站在門邊的菁葮,再看舒清,她始終背對著她,享受著陽光的洗禮,看不見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是在說笑,還是在向她要人。

    舒清轉過身來,靠著背後的窗子,陽光從她的背後照進來,朦朧了她的面容,只看得清她在笑,“妳要我做事,沒有人妳讓我怎麼做?還有,做這些要投入大量的錢!”現在不是在東隅,沒有沈嘯雲,她身邊只有炎雨和蒼素,其他的就是一些搬運工和幾個掌櫃,沒有消息網,她就會是“瞎子”“聾子”,要給她辦成那些事,沒人沒錢一切枉然。

    西烈月算是聽出了舒清言下之意了,雙手交疊在胸前,笑道:“那妳想怎麼樣?”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用客氣了。舒清看著菁葮,說道:“我要焰和她,還有十萬兩銀子,秋後,保妳有三個滿意的奇才。”這女子上次來傳旨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高超的武藝,沉穩的性格,忠誠的態度卻不失自己的風格,重要的是那收放自如的內斂氣質,她喜歡。

    “奇才?”不是人才而是奇才,舒清居然敢給她打這個保票,莫不是她心目中已經有了人選?

    舒清肯定的回道:“奇才。”

    西烈月沒有猜錯,舒清心裡確實有了兩個人選,如果她們願意參加科舉,三人已得其二,她有什麼不敢保證的。

    “成交。”西烈月倒也爽快,十萬兩換三個奇才,這太值了,只要舒清別抵賴就好。

    西烈月對著彷彿沒有聽見她們說話一般站在門邊的菁葮說道:“菁葮,妳就留在這裡。科舉之事,全憑左相做主。”

    菁葮微微抬頭,堅定地回道:“是。”

    她出宮也有兩個時辰了,西烈月對著舒清說道:“走了。”說完瀟灑的向屋外走去。

    主子出宮,只有她和幾個侍從跟隨,現在獨自回去,若是有危險該如何是好。菁葮想要跟上去,但是想起西烈月已經將她給了舒清,主子一定不會讓她再跟著,要邁出的步子又縮了回來,走到舒清面前,微微躬身,說道:“左相有何吩咐。”

    雖然她語調平和,表情平靜,舒清還是從她細微的動作上,看出了她的心思,畢竟西烈月才是她想要追隨的人,這樣不經過菁葮同意就要人,其實說起來,也是她的不對,只是要完成西烈月的任務,她需要她。罷了,反正事情結束之後,她就可以回到西烈月身邊了。

    舒清微笑著回道:“叫我舒清就可以了。先送妳家主子回去吧,我還要再睡一會。”

    菁葮驚訝的抬頭,莫不是她看穿了她的心思。她是主,她是僕,這點她是不會忘的,再次躬身回道:“是,左相。”

    菁葮走出竹屋時再次回頭看了看舒清,只見她正懶懶的靠在床幃上,隨意抽了一本書翻看,這女子輕柔的笑意,確實讓人看了安定而舒心,或許待在她身邊,也可以接受吧。

    西烈月才回到御書房,內宮近侍禮官紫竹恭敬地跟在西烈月身後,回稟道:“陛下,齊公子從早朝以後就一直等到現在,一定要等到您。”

    到現在差不到三個時辰了吧,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口,不吃也不喝,讓他到偏殿休息他也不肯,真是倔,可是他又是陛下的親表弟,她也不敢怠慢,只得陪著他等著,好在陛下終於回來了。

    西烈月微微皺起了眉,放眼望去,只見青桐站的筆直,雙眼眺望遠方,卻完全沒有焦距,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不用紫竹說,光看他的樣子,就知道在這傻站很久了,從小就是這麼個牛脾氣,人長大了,才學漸長,脾氣卻是一點也沒有收斂,不知道他那些書讀到哪裡去了。

    直到西烈月走近,眾人三呼萬歲,青桐才彷彿回過神來,正要跪下行禮,西烈月留下一句“進來說。”就走進殿內,看都沒看青桐一眼。

    青桐也不多言,隨著西烈月進了殿內,待她在龍椅上坐下之後,青桐直接雙膝跪在殿中央,一句話也不說地看著她。

    “起來說話。”

    青桐一動不動。

    他這是什麼意思,來和她較勁嗎?兩人就這樣對視了良久,紫竹的手心都被汗打濕,齊公子這是在和陛下鬥氣嗎?他知不知道現在已經不是他們小時候,可以相互鬥氣了。

    許久之後,青桐才低下頭,說道:“青桐今日,有事相求。”

    西烈月在心裡嘆了口氣,說道:“說吧。”青桐從小就倔,有些東西寧可割捨不要,也絕不求人,今日這麼大陣勢,不用開口,也知道他想說什麼了。

    青桐慢慢抬起頭,暗暗深吸了一口氣,眼裡滿是堅決地說道:“求陛下下旨,准青桐剃度出家,常伴佛前。”

    “出家?”西烈月剛接過茶的手一頓,在看青桐那副心意已決的樣子,不由得覺得好笑,慢條斯理地喝下一口熱茶,才輕笑著問道:“為什麼?”

    青桐也不打算說些虛應之話,大方地表明心跡:“與其被逼嫁與西烈淩這樣的人,常伴佛前,求生養心,倒更和我心意。”他不想成為她的側君,那所謂高貴的身份對於他來說,什麼都不是。整天看著爹娘為了應付西烈淩,搞得進退兩難,倒不如他請旨入空門,大家都可以消停了。

    西烈月難掩笑意,看來皇妹是碰到了青桐這塊硬骨頭了,輕咳一聲,西烈月調侃道:“你膽子不小啊,看不上堂堂泯王。”

    青桐冷哼一聲,腰背挺得更直,不屑地回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他說得坦白,卻害得西烈月一口熱茶嗆在喉頭,趕緊拿起托盤上的絲錦掩面咳了起來,西烈淩估計真的把青桐惹毛了,擦拭著唇邊的茶漬,西烈月說道:“那青桐想要嫁給誰,你說出來,朕可以給你做主,犯不著出家。”

    其實她也不想青桐嫁給西烈淩,且不說那是個風流成性的主,絕不會好好待青桐,看她今天早朝上陰冷的臉色,再不懂得收斂,活得了多久都說不定。

    青桐一句話也不說,西烈月笑道:“怎麼,還沒有想好?又不想隨便嫁一個?”所以說,才貌雙全倒也未必見得就是好事,眼光挑剔。

    青桐心裡想的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剛才西烈月問他想要嫁誰的時候,他腦中居然忽然出現了那個竹林裡的青衫女子,可是他們只見過一面,而且……她,已經有夫君了。他不是發誓絕不做人侍君的嗎?為什麼又會想到她?

    看青桐陷入沉思,西烈月以為他還在苦惱著她的問題,於是繼續問道:“這麼多世家之後,王侯將相你都看不上?”說起來,朝堂上下,學識淵博,長得漂亮端莊的為數不少,青桐就一個也看不上。

    或者他就是不喜歡這些官宦人家?輕拍大腿,西烈月忽然眼前一亮,說道:“朕有個好主意。”

    好主意?青桐戒備地看著西烈月,她不是想隨便給他指一個吧?

    “一月後,朕會在十里蓮塘舉辦詩會,到時參加的,都是些平民才女,你不是看不上那些個權貴世家的千金嘛,要是你在詩會上看上個才思敏捷的姑娘,朕也一樣可以給你賜婚,如何?”

    這些人中,極有可能就有將來朝廷的後起之秀,她相信青桐的眼光和學識,他若是看重的,必是當世俊傑,青桐和她在一起,既可以保證青桐的幸福,也可以向天下人表明她親民的決心,還可以為朝廷找到一個人才,這真是三贏。

    青桐自然不知其中曲折,不敢相信地問道:“陛下此言可當真?”自古以來,少有貴族與平民通婚,最多也就是貴族女子納一兩個平民側室,男子許給平民為夫郎,是從未有過的。

    西烈月言之鑿鑿,“君無戲言!”

    好個君無戲言,有了她這句話,他就放心了。他一向羨慕平民百姓相互扶持的夫妻關係,平淡卻珍貴。或許他也可以找到如那竹林女子一般的人,她和夫君的相處方式那麼的自然,相互尊重,那種親昵和溫情,起碼在他家裡,從沒看見過。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又不自覺的想起她,輕輕搖搖頭,向西烈月行禮說道:“謝陛下恩准,青桐告退。”說完,有些恍惚地走了出去。

    西烈月輕輕勾起唇角,今天的青桐似乎有些不一樣,時常走神,莫不是也有了心事。

    吃著炎雨做的午餐,舒清簡直不敢相信。她和軒轅都喜歡清淨,也就懶得請小廝雜役,自然也就沒有廚子了,所以平時她和軒轅輪流做飯。不過他除了酸甜排骨做的好吃之外,其他的真的非常馬虎,而她自己做菜,也是半斤八兩,所以,他們要不就對付著吃點,要不就到飯館裡吃,今天嘗到炎雨的手藝,簡直驚為天人,以前那三四年她怎麼都不知道炎雨做飯這麼好吃。

    其實她不知道的還多著呢,炎雨蒼素是江湖中人,下邊又有師弟師妹,多少會做些菜,再加上聽商莊主說了主子來的這個地方之後,更是擔心她吃不慣這裡的飯菜,在來之前,就和家裡的廚子學了好幾個主子愛吃的菜。

    菁葮匆匆趕回竹林時,就看見舒清和炎雨坐在一起吃飯,抱拳行禮道:“左相。”

    眼睛卻是不經意的掃向炎雨,屬下可以和主子一起吃飯的嗎?還是,他不僅僅是左相的侍衛,而是侍君?

    舒清吃著開心,也沒注意菁葮的神情,自然地問道:“回來了。吃飯了嗎?坐下來一起吃吧。”

    聽她招呼著自己坐,菁葮也不明白怎麼回事,暗暗鬆了一口氣,看來左相是習慣招呼屬下一起吃飯,這麼說,他真的只是她的侍衛。收回視線,菁葮回道:“回左相,吃過了。”

    舒清笑道:“我說過不用叫我左相。”聽著就彆扭。

    “主僕有別。”這是她的堅持。

    舒清放下筷子,有些頭疼,已經見識過這些人的堅持了,她也懶得多費唇舌,說道:“好吧,但是妳這樣叫我左相,身份很容易公之於眾,很多事情,都不好辦了。”一開口就露餡了,還怎麼和平民打成一片呢。

    明白舒清說得在理,想了想,菁葮有些艱難的叫道:“主子。”

    看她一臉的嚴肅就知道她心裡多麼勉強,舒清好笑地搖搖頭,說道:“妳心目中只有一個主子,不用勉強自己了,叫我……小姐吧。”

    菁葮一愣,微笑著點頭,叫道:“是,小姐。”這回順暢多了。左相果然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現在應該快要申時了吧,算算時間,舒清站起身,說道:“時間不早了,咱們去碼頭看看吧。”

    “是。”菁葮恭敬地跟在身後。

    看著炎雨也要跟上,舒清忽然回頭對他說道:“炎雨,有菁葮跟著我,不會有事,你在家等我們回來吧,我晚上想吃紅燒豆腐,酒釀丸子,桂花魚,還有漢蒸雞。”

    炎雨哭笑不得,他開始懷疑他該不該去學做菜了,他可不想成為廚子。

    舒清不理會他彆扭的表情,拉著菁葮快速離開。她不否認,她確實是十分想念那些菜式,但是故意將炎雨支開,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待會她還要去一個地方。

    菁葮跟在舒清身後,看她閒閒地漫步,一點也不像趕著去碼頭的樣子,倒像在散步,她給她的感覺一直都是這樣懶懶的,難道她就沒有為什麼事情著急過嗎?快到碼頭了,經過的搬運工和其他店家都會和她打招呼,看來她的人緣很不錯。

    快進入碼頭的時候,舒清卻偏了方向,向旁邊的小街走去,菁葮不明白地問道:“小姐不是要去碼頭?”

    微微一笑,舒清笑道:“要去的,不過先去買點東西。”

    碼頭旁邊有一條街,各色小店都有,因為離碼頭很近,經常會拿到一些特色的物件,所以街道雖然不長,卻也熱鬧。

    舒清走進了街口的一件小店,店面不大,門口卻打掃的十分乾淨,門楣上寫著“墨宣”兩個字,字體不大,倒顯得十分精神。

    舒清才踏入店門,一個夥計裝扮的女子就立刻迎了上去,看清是舒清,客氣地說道:“小姐您來了,我家老闆在後院,您坐會兒,我給您叫去。”這位小姐經常到店裡來選墨和宣紙,老闆說,她是個很特別的客人,所以每次她來,老闆都會親自迎接。

    舒清微微拱手,笑道:“有勞。”

    女子為她沏了一杯茶,進了內室。她走了之後,舒清一邊喝著茶,一邊暗暗觀察著菁葮,她果然沒有看錯她,進了墨宣之後,她就一直很戒備,對這店裡的環境和擺設掃視了一遍,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

    猜她也看得差不多了,舒清笑問:“菁葮,聽見什麼嗎?”

    不需費力去聽,朗朗的讀書聲徐徐傳來,念的是飛惜子的《洪學篇》。聲音整齊有力,看得出孩子們都很用心在讀,菁葮回道:“讀書聲,想不到這裡還有私塾。”

    舒清輕輕點頭,回道:“是,辦私塾的正是這裡的老闆,尹宜。”

    果然白天不能說人,舒清話音才落,一個淡藍身影掀開內室與外堂的隔簾,走了出來。面容端麗,素面朝天,並不特別美豔,總是溫和的笑著。菁葮覺得此人和舒清有些相似,都是一身素雅,面目從容;久看之下,又有不同,舒清小姐總會給人一種慵懶的感覺,行事也頗為隨性,而且天生有一種自信的力量,讓人信服和安心。此人溫文儒雅,柔和的笑容裡,透著傲氣與倔強,卻又有一種能夠容納百川的包容氣質,這些特質矛盾又很好的結合在她的身上。

    看見舒清,尹宜微笑著向她點點頭,溫和的聲音問道:“小姐,是要墨還是宣紙?”

    “要墨。”

    尹宜轉身在矮櫃下取出一瓶包裝十分樸素的暗色瓶子,將它遞給舒清,介紹到:“這是最好的曦墨,色濃味香,潤筆順滑,發墨快乾。”這女子她一直也不知道姓名,只是她常來買墨,有時會和她談些字畫,此人談吐有物,見解獨到,是個值得結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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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0:23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禍起毒物
   
    舒清接過墨,有意回望內室一眼,笑道:“謝謝。老闆還在忙,我就不打擾了。”

    尹宜也不再寒暄,微微拱手,回道:“小姐慢走。”

    舒清和菁葮出了“墨宣”,舒清並沒有調轉方向,而是繼續向小街深處走去,一邊走著,舒清一邊問道:“妳覺得她怎麼樣?”

    菁葮想了想,才回道:“斯文有理,風度儒雅。若是店裡的字畫都出自她的手筆,此人可算是博學多才。”剛才細看了一下她店裡的書籍,和其他讀書人不同,她看得書涉獵之廣,內容之雜,菁葮嘆為觀止。

    舒清卻只是笑笑,並沒有繼續討論的意思,指著前面一家人聲鼎沸的小食館,笑道:“晚上有好吃的,我們再去買些好酒。”說著也不理會菁葮疑惑的眼神,徑直向小店走去。

    這家店生意還真不錯,裡面十來張桌子早就已經座無虛席,還有一些客人在旁邊等著,店家倒是貼心,等待的客人都有凳子可以坐,小几上還擺放著一壺清茶和幾樣小點心。

    不過店家還真會做生意,不僅在店裡賣,還可以讓人外帶,所以外賣的隊伍也排出幾丈之外,菁葮看著前面密密麻麻的人頭,這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讓舒清到旁邊坐著等會,可是舒清卻笑得輕鬆地說道:“不用,很快就到我們了。”

    會很快嗎?菁葮不吱聲,靜靜地站在舒清身後。

    菁葮沒有想到,正如舒清所說,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就已經輪到她們了,舒清笑著打招呼道:“老闆。”

    顯然老闆也認識舒清,爽快地笑道:“是小姐啊,今兒想要什麼?”

    舒清一臉輕鬆,笑道:“一壇竹葉清,兩小壇玫瑰露,再來四罎子花雕,五壇梅子酒,三斤三兩醬牛肉,一斤五兩四錢糖藕片,兩斤八兩七錢燒排骨,對了,花雕太多了,減掉兩壇,梅子酒還是不要了,再加一壇竹葉青。肉也太多了,減掉一斤七錢醬牛肉和一斤三錢燒排骨,再來半斤涼拌菜吧。好了,一共多少錢?”

    她說的流暢自然,幾乎是不帶喘氣的一口氣說完,讓站在她身後的菁葮瞪大眼睛,她這是要故意刁難別人嗎?這麼刁鑽的斤兩,莫不是她和這家店主有仇?

    老闆卻是笑容不改的聽完舒清一長串的點單,幾乎在她剛剛停嘴,就認真的複述道:“小姐要兩壇竹葉清,兩小壇玫瑰露,兩罎子花雕,兩斤二兩三錢醬牛肉,一斤五兩四錢糖藕片,一斤八兩四錢燒排骨,半斤涼拌菜是嗎?”

    舒清輕輕點頭,又幾乎不需思考,老闆笑道:“一共是十二兩三錢銀子,妳是老客了,送妳一包下酒小菜。”

    菁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這人也太厲害了,仔細看眼前的女子,微揚的丹鳳眼是她臉上最明顯的特徵,爽朗的笑聲配上她緋紅的裙衫,讓她看起來如一團火一般。看周圍人習以為常的表情,可見她的算數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了。

    舒清才將錢付清,老闆已經把包好的菜和幾罎子酒串好交給她們,舒清微笑說道:“謝謝邱老闆。”

    老闆輕輕擺手,回道:“您客氣,走好,常來!”

    舒清拿著菜,菁葮提著酒走在小街的青石板路上,舒清又問道:“此人叫邱桑,菁葮,妳覺得她如何?”

    “記憶力十分驚人,算學也頗厲害。”這一點上,她確實是心服口服,可是舒清一路上都在問這些人如何,莫不是有什麼其他用意。

    舒清也不拐彎抹角,問道:“如果讓尹宜、邱桑入朝為官,妳覺得如何?”

    菁葮並沒有立刻回答,只是蹙起了眉頭,主子說,科舉之事,全憑舒清小姐做主,她不便多說什麼。

    舒清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沒什麼可顧及的,大膽說沒關係。妳是我的助手,總得給我說說妳的意見吧。”

    菁葮想了想,還是說道:“若是尹宜,菁葮以為,還是可以引薦的,她才學出眾,談吐也算上乘。但是這個邱桑,在她這個行業上,可能她會是佼佼者,但是入了朝堂,不是光會算數就可以了的。”

    舒清並不急著表明態度,話鋒一轉,忽然問道:“妳看見她懸掛在帳房與廚房中間的那張白絹沒有?”

    菁葮一愣,她還真沒有注意到,一直都是在店外排隊等著,到了店內,她又被舒清彷彿不用換氣的點單方式嚇了一跳,根本沒來得及看店裡的擺設佈局。

    舒清也不急,看她不說話,淡笑著問道:“哪麼妳知道為什麼我這麼挑剔,但是幾乎是我一說完,我要的東西就能馬上送到我手裡,這世上可不是所以人的記憶力都那麼好的,為什麼她店裡客人眾多,卻是井然有序?”

    任何事情都不是只看表面,邱桑管理、統籌、歸納的方法一點也不比她的算術差。戶部正需要一個這樣的人,錢才看的住,用到點子上。但是舒清並沒有點破,對著菁葮笑道:“妳以後幾日都來觀察尹宜和邱桑,等妳看明白了,再來告訴我,她們適不適合上朝。”

    菁葮一直揣摩著舒清剛才的話,確實有理,她或者真的漏看了什麼。菁葮點點頭,回道:“是。”

    看她凝重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經在努力回憶剛才的事情,舒清輕輕拍拍菁葮的肩膀,笑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去找焰他們,晚上有很多好吃的。”

    夕陽將舒清的影子拉的長長的,嘴角總是掛著比霞光更柔和的笑容。海邊的風,將她的髮絲和裙擺吹得紛飛旋轉,彷彿不受任何牽絆一邊。菁葮想起了主子在馬車上說的話:“在她身邊,妳能體會不一樣的感受。”確實,不一樣。

    豐盈的滿月發出銀白的柔光,透過樹梢,落下一地剪影,西烈月站在天涯芳草的門口,有些恍惚地看著這素淨的石門,她是怎麼了,心裡對這個地方,似乎有所依戀一般,才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竟來了三四次,原來她也是一個好色之徒。

    自嘲著笑著,腳還是往裡邁進。這裡她也算是熟門熟路了,自在地行走在鮮花滿園的小路上,風絮也真是不簡單,給天涯芳草設計了那麼多個門和小路,讓人什麼時候來,都是這樣安靜,彷彿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等著妳的到來,給人莫大的虛榮感。

    西烈月停下腳步,只因一道可以說是十分放肆的視線從她踏上這條小路開始,就一直不曾離開過。從來就不乏目光追逐的西烈月本來也不甚在意,只是像這樣肆無忌憚的注視,她還真沒見過,迎著視線的方向,西烈月抬眼看去。

    只見一個白衣男子坐在花叢之間,或者可以說是半臥著,一手撐著地,一手拿著一罎子酒。他的打扮和上次風絮帶來的那些伶人略有不同,雖然都是白衫,卻少了飄逸的感覺,一身的勁裝,將他修長健碩的身形勾勒的淋漓精緻。而最讓西烈月驚嘆的,就是那雙始終盯著她的眼睛。他有一雙讓人過目難忘的鳳眼,帶著促狹與挑釁。彷彿什麼人也不放在眼裡一般。原來這位醉臥花影的,還是一個絕色男子,那張臉絕對可以算得上禍國殃民。尤其是輕揚的嘴角,透著陣陣邪氣,讓人既不敢靠近又莫名地被吸引。

    他,也是這裡的伶人嗎?風絮這裡到底還藏著多少人物?兩人就這樣相互對視著,西烈月也是分毫不讓。安沁宣輕敲著酒罈,微微揚起頭,對著西烈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女王就是女王,那身王者之氣不需刻意渲染,已經可以讓你深刻的感覺她的高貴與威嚴了。

    他的聲音和想像中的一樣,低沉而性感,如上好的古琴,只是西烈月沒有想到,他會問她的名字,不過也好,這樣的男人才有意思。西烈月微笑著朗聲回道:“烈月。”

    烈月?好名字,很像她的感覺。安沁宣忽然站起身,就著罎子,喝了一口酒,用手輕輕的拭去嘴角的酒漬,看著西烈月的眼睛也微微地輕瞇了起來,唇角的笑意此時變得有些狂傲。低低地說道:“宣,我的名字,記住了。”

    說完不等西烈月的反應,他已經抱著他的酒罈子,瀟灑地向花叢的另一處走去。

    好魅邪的男子,她想她是記住他了。西烈月還在想著那個特別的男子,一個藍衫小童已經走到她身後,說道:“小姐樓裡請。”

    收回視線,西烈月點點頭,隨著他入了小樓,今天風絮沒有在第一層,紛飛的白紗間,沒有了他的身影,倒顯得蒼白了很多。

    進了三樓包間,風絮已經在包間裡了,手裡正在撥弄著香爐裡的香料,看見西烈月進來,微笑著點點頭,手裡忙著往裡邊添加花瓣。

    西烈月進了包間,深深吸了一口氣,就是這個味道,彷彿可以讓人心情舒暢,漂浮在雲端一般的輕鬆,每次從這裡離開,她都開始想念這個香味了,不知道是怎麼香料,或許,她也可以問風絮要些回宮裡點上。

    在桌旁坐下,西烈月一邊把玩著放在香爐旁的花瓣,一邊笑道:“風絮,又見面了,是你這太有魔力,讓人流連往返。還是,你太有魅力?”把花瓣放在鼻尖,卻聞不到什麼特別的味道,連普通花香的味道也沒有,還真是奇特,燃燒之後味道竟然會這麼濃烈且提神。

    風絮沒有因為她調侃式地讚揚而有什麼表示,將花瓣完全放入香爐裡,風絮禮貌地笑道:“小姐這次還是要雲袂作陪嗎?”上次,他記得,她說……很滿意。

    西烈月輕輕搖搖頭,爽快地回道:“不,今天不要他。”

    不要?她果然如傳聞中一樣喜新厭舊。微微低頭,風絮問道:“那小姐還看中何人?”

    看中何人?這時西烈月腦中忽然出現一張絕豔的臉,是那個叫宣的邪魅男子。她承認,對於他,她有著很多好奇,只是並不想在此刻問,今天的風絮,情緒有些不太對勁。西烈月將旁邊的椅子移出,拍拍椅子,說道:“風絮陪我聊聊。”

    風絮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坐了下來,他不說話,西烈月也不說話,就這樣盯著他的側臉看,最後還是風絮妥協地抬起頭,問道:“小姐想聊什麼?”

    看得出,他連笑都有些勉強,西烈月拿起桌上早就準備好的炙荊,慢慢為自己和風絮各倒了一杯,將酒推到風絮面前,直到他接了酒杯,西烈月才說道:“剛才聽到一曲悽楚哀愁的簫聲,是風絮所吹吧。”

    她的話,讓風絮一個晚上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一僵。風絮眉頭輕蹙,問道:“妳為什麼會認為是我吹的。”他今晚,是太放縱自己了,可是今天,是一個讓他心疼的日子,不以某種方式宣洩出來,他怕他會撐不住。只是沒有想到她會聽見,會猜到是他所奏。

    西烈月拿著酒杯,站起身來,在包間的窗前停下,看著月光落在酒杯之上,閃著粼粼的光芒,回道:“感覺。不是嗎?”要是沒有看見今天的風絮,或許並不一定猜得出是他,可是看到他之後,她可以感覺得出他刻意隱瞞的悲傷。

    感覺?好個感覺,是他表現得真的這麼明顯,還是她確實敏銳得可怕?其實,並沒有隱瞞的必要,風絮冷聲回道:“是。”

    西烈月慢慢飲盡手中的酒,一邊搖頭,一邊說道:“吹得不好。”

    從沒有人,從沒有人說他的蕭吹的不好,她,是第一個。風絮在心裡冷笑,也對,她是一個不懂感情的人,她怎麼會明白用心吹奏的樂曲,她根本不懂!

    西烈月將空杯子在手中把玩著,眼睛卻直直的看著還沒有完全圓滿的月亮,眼神卻是難見的恍惚,低低地聲音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一般,“感情太過外露,倒反失了曲子原有的哀傷。有時淡淡的愁思,默默的哀鳴,才更讓人心碎。”

    風絮回過身,被這樣的西烈月嚇了一跳,他見過她自信飛揚的樣子,見過她驕傲霸氣的姿態,見過她調侃揶揄的輕狂,卻沒有見過這樣迷離疼痛的她,還是說……她沒有他以為的哪麼無情?

    風絮就這樣看著西烈月的側面,喃喃自問道:“妳明白心碎是什麼感覺……”

    西烈月閉上了眼睛,她今晚是怎麼了,被風絮的簫聲影響了嗎?怎會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個人?他以前也常在月下的深夜裡,吹著那些帶著淡淡憂愁的曲子,有時候她自己也分不清,會納惜抒,是不是因為,惜抒也和他一般,能吹著那些動人的曲子。

    再次睜開眼睛時,裡面的恍惚已經不復存在。回到風絮身邊,西烈月晃了晃空杯子,說道:“風絮,陪我喝酒吧。”

    風絮爽快地應道:“好!”反正今天他也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去想,只要一醉方休。

    兩人就這樣不言不語,你一杯我一杯,當房間裡第十壇炙荊倒地之後,風絮已經醉得不省人事。西烈月輕笑著站起身,才覺得天旋地轉,扶著桌子休息了一會,才算緩過勁來。

    西烈月蹣跚地走出天涯芳草,出了石門,竟然忍不住吐了出來,蹲在路邊休息了一會,西烈月一邊撫著額頭,一邊懊惱,今天真是太放縱自己了,果然是心情越是不好的時候,喝酒越容易醉。

    她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要怎麼回宮呢?

    不行,還是要回去。不然紫竹一定會擔心,今天她出來只告訴她一個人,要是她今晚不回去,估計她一定得急瘋了,慌不擇路之下,一定會求助大內侍衛總管李緣,到時她這個一國之君就要被狼狽地抬回去了。

    西烈月輕拍著胸膛順氣,她還真佩服自己,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調調侃自己,好久沒醉過了,快五年了吧。

    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好點了,西烈月慢慢站起身來,誰知,才站起來,一陣眩暈襲來,腳下根本站不住,眼看就要載到在地,一隻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下滑的身體,西烈月倒進一個溫暖的胸膛裡。

    安沁宣抱著醉得不醒人事的西烈月,低笑道:“不能喝逞什麼能。”看到她走出小樓搖晃的樣子和一身的酒氣,就知道她喝了很多酒。借著月光,摩挲著她的臉頰,睡著的她,少了那份銳氣,柔美了很多,她,是個很美的女人,不過,他還是比較喜歡那個有著凌厲氣勢的她。

    輕輕摸了摸她的鼻子,安沁宣忽然覺得和慕容舒清的賭約還不賴。

    臉上癢癢的感覺,讓本來就不安穩的西烈月勉強睜開了眼,只見眼前一張臉晃來晃去,就是看不清楚長的什麼樣子,可是可以感覺得到,依靠著的懷抱堅實而溫暖。輕輕搖了搖混沌的頭,終於看見了一雙狹長的鳳眼,邪氣十足。這雙眼她認識,是:“宣……”

    不受控制的眩暈再次襲來,西烈月又一次陷入昏迷。

    第一絲陽光刺破暮雲,撕碎了夜的黑幕,帶來了黎明的曙光,也預示著新的一天又要來臨了。當第一縷陽光出現的時候,妳會發現,光芒很快就能暈染整個天際。

    “來人!”從陛下寢宮傳來一聲輕呵,讓守在殿外打著呵氣的奴才和在附近巡視的宮侍精神都是一震,兩個宮奴立刻推門進入,跪在屏風前面,等著陛下吩咐。

    紫竹也從旁邊的小間裡趕過來,小心繞過屏風,只見西烈月一手輕敲著頭,一手撐著床沿坐在床上,眼睛微閉著,眉頭卻是緊鎖著,表情有些懊惱。一頭微亂的墨黑髮絲再加上她的白緞睡袍,讓酒醉剛醒的她看起來既慵懶,又危險。

    紫竹暗暗咽了一口口水,才小心翼翼地走到西烈月身邊,一邊輕柔的給她按摩頭部,一邊小聲問道:“陛下,您有什麼吩咐。”

    西烈月享受著紫竹力道合適的輕柔按摩,疼痛得到了緩解,心情似乎也稍稍好些,低聲說道:“紫竹留下,其他人退下。”

    “是。”屏風外的宮奴長長舒了一口氣,動作迅速的趕緊退了下去。

    良久之後,西烈月才問道:“朕是怎麼回來的?”她醉成這樣,肯定不可能自己回宮。而最後看見的那雙眼睛,是真實存在,還是對那男子印象太深刻,恍惚間看錯了?

    紫竹觀察了一下陛下的神情,看起來很平靜,沒什麼異樣,斟酌了一會,才如實回道:“昨晚一個白衣男子抱著陛下,躍進殿內,將您放在床上就離開了,動作極快,看不清楚樣貌。”

    想起昨晚,她還真是被驚出了一身冷汗,陛下遲遲未歸,她也不敢輕舉妄動。就在她坐立不安,左右為難的時候,一個白衣男子忽然闖進陛下的寢宮,嚇得她正要叫,卻被那男子隔空點穴,頓時既不能動也叫不出來。只得盯著男子的背影,誰知竟然看見他懷裡還抱著昏迷不醒的陛下。他將陛下輕柔地放在床上,還在陛下唇上印下了一個吻,最後又像來的時候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在陛下只是醉了而已,可是那個男子是什麼人呢?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偷吻陛下,當然,這點她還是不打算和陛下說,以免龍顏大怒。小心地觀察西烈月的表情,好在她只是沉默不語。

    西烈月最後揮揮手,說道:“退下吧。”

    “是。”紫竹看她的精神好像比剛醒來的時候好了很多,才放心退了出去。

    只是才走到殿門,西烈月的聲音再一次傳來,這次顯得有些焦急:“等等。朕的玉佩呢?”那是父親送給她的成年生日禮物,一塊冰種翠色碧波逐浪佩件,是她便裝是最喜歡帶的,可是卻沒在床頭看見。

    紫竹一驚,她當然知道那塊玉佩,那是陛下最中意的物件之一。可是,昨晚確實沒有看見,紫竹立刻跪倒在地,老實回道:“給陛下換衣服的時候沒發現玉佩,奴才立刻去找。”

    “算了,別找了,退下吧。”那玉佩,她是帶出去了的,現在找不著,要不就是路上掉了,要不就是……他拿走了。

    “是。”紫竹靜靜得退了出去,陛下雖然說不用找了,可是她還是要在宮裡和殿內再找找,或許沒注意掉在宮裡了也說不定。

    西烈月坐在床上,腦子裡不斷出現的,是那雙邪魅禍世的眼,還有冷邪促狹的笑。

    那個男子,是什麼人?

    他拿走她的玉佩,是無心還是故意。

    他出現在她身邊,是一場偶然,還有又一次的陰謀設計。

    “來人。”同樣是一聲輕呵,也嚇壞了外面的人。熙王府的管事戰戰兢兢地推開房門,只見西烈倩微微喘著氣,臉色陰鶩,神色更是焦躁。

    趕緊上前一步,回道:“奴才在。”以前的王爺身體不好,偶爾也會發些脾氣,就是近段時間有些反常,時好時壞的。

    西烈倩輕咳了兩聲,氣息都未調好,就馬上問道:“雲袂還沒到嗎?”

    管事尷尬又慌張地搖搖頭。說起這個就更是奇怪了,不知道那個雲袂有什麼魅力,讓王爺喜歡成這樣,王爺每次去見過他之後,不僅心情大好,連身體好像也精神不少,這也就難怪王爺片刻也不想離開他了,以前還是經常去天涯芳草,現在是常接到府上來了,依她看,估計不用多久,這個雲袂就能飛上枝頭了。

    西烈倩用力搥一下桌子,原來放在桌上的杯子被震得哐當作響,“還愣著幹什麼,再給本王去請。”

    王爺的脾氣,是越來越暴躁了,官家一邊連連說:“是是是。”一邊趕快退了出去。才掩上房門,就看見在小廝的陪同下,閒閒漫步而來的雲袂,管事立刻推開門,說道:“王爺王爺,雲袂公子到了。”

    西烈倩一聽雲袂到了,立刻來了精神,連忙起身說道:“快請。”

    雲袂進了屋內,不卑不亢,微微躬身行禮,說道:“見過王爺。”

    西烈倩高興地握住雲袂的手,開心地笑道:“袂,你來了。”

    兩人雙雙了圓桌上坐下,雲袂不著痕跡地抽回手,笑道:“王爺先坐下,您臉色不好,雲袂帶了些好茶,陪王爺喝喝茶。”

    還是雲袂最懂得她的心,西烈倩笑道:“好。”

    雲袂卻不是先將茶葉放入沸水之中,而是從腰間拿出一個小錦囊,將裡邊的白色花瓣倒出捧在手心上,微微揉搓了一會,小心的放入一旁的香爐裡,直到將錦囊裡的全部花瓣都放進爐中,雲袂才慢條斯理的開始泡茶。

    不一會兒,屋子裡就彌漫著一股濃郁的香氣,西烈倩用力地吸了好幾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原來心中地煩悶也一掃而光,這是雲袂身上常常散發的味道,真是讓人心醉。

    雲袂待她有些熏熏然的時候,才將手中的茶遞到西烈倩手中,“王爺請。”

    西烈倩接過雲袂遞過來的茶,也順便握住了這雙修長白皙的手,輕輕地摩挲著,“袂,你真是能幹,你一來,本王心裡那股煩躁不安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不如你就跟了本王,本王封你為側君。”這樣甚好,有他在她身邊,日日陪伴,豈不美哉。

    雲袂的手一僵,隨即微笑著搖搖頭,回道:“王爺說笑了,雲袂不過是個伶人,沒有這個福分。”

    西烈倩以為他這是欲擒故縱之術,於是更用力的握著雲袂的手,大聲說道:“本王說有就有。明日本王就去向風絮要人,正式納你入門。”

    雲袂看她如此堅決,倒是有些慌了神,他可不想跟著什麼王爺,他是半點也不稀罕,他只要跟著風絮就好,雲袂立刻回道:“王爺且慢,雲袂始終是天涯芳草的人,實在不配踏足侯門——”

    看他急於解釋的樣子,莫不是他不想跟著她?西烈倩顯然有些生氣,不等雲袂說完,直接打斷她的話,說道:“本王說了,沒什麼配不配的,你只要安心跟著本王就是。”她堂堂王爺,納個人有誰敢多言。

    雲袂微微低下頭,知道不能莽撞行事,想了想,雲袂反手將西烈倩的手緊緊握著手裡,眼睛凝視著她,有些艱難地說道:“雲袂知道王爺是為了我好,可是您是堂堂王爺,在文武百官及百姓心中是高貴而明智的,實在不該有個伶人側君。王爺若需要,雲袂可以常常到府裡來。”

    雲袂低沉而舒緩的話語,讓西烈倩忽然回過神來,雲袂再好,終究是個伶人,若是她真的納他為側君的確是要受人譏笑的,那些有識之士,怕也要看輕了她,這對於她謀大事會是一個阻礙。

    其實如果不給雲袂名分,將他接到府上,做個侍君倒也是無所謂的,只是剛才一時沖昏了頭,已經說了側君的名分,現在又說侍君,也說不出口,既然他自己願意常常過來,此時暫且不提也罷。

    西烈倩伸手輕輕拍著雲袂的臉頰,好似無可奈何的樣子,笑道:“好吧,隨你。”一邊說著,一邊將雲袂的臉頰抬起,一臉曖昧地說道:“只是本王覺得一刻也離不開你,如何是好?”

    雲袂識趣的起身,將西烈倩輕輕抱在懷裡,向內室的床榻走去,紅帳綾羅間,春色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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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0:39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她中毒了嗎
   
    桌上的香爐,也在盡職盡責的燃燒著。

    舒清坐在竹屋前的石凳上,一邊煮著茶,一邊好笑的看著芪焰,她正賣力的砍著柴,蒼素卻似笑非笑的站在一旁,芪焰喘著氣,指著地上已經堆成小山的柴,直嚷著夠了沒有,蒼素卻是瞥了一眼,一副差得遠了的樣子。芪焰瞪著他,眼睛都快要冒火了,手仍是沒有停下來,繼續劈著柴。

    看他們逗趣的樣子,舒清輕笑出聲,原來蒼素喜歡這樣的女子,有些霸道,有些驕傲,卻大氣坦率,又不失女子的嬌憨。他大概沒有注意到那張萬年冰臉現在表情豐富了不少。

    可是另一個呢?再看向屋裡正在擦著流星刀的炎雨,嗯,完美的側臉,冷傲的氣質,敏捷的身手,這樣完美的男子,他的春天在哪裡呢?

    舒清不禁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好笑,原來人年紀大了點,果然會變得比較八卦,她忽然很想看他們墜入情網的樣子,或許她可以嘗試做做紅娘?

    舒清還在想著這紅娘該怎麼做的時候,一聲清冷的女聲自身後傳來:“小姐。”

    舒清回過頭,只見菁葮恭敬地站在她身後,上下打量著菁葮,這個就不錯嘛,不僅長得面若梨花,最重要的是那清冷的氣質,和炎雨還真是般配,一塊冰遇上一捧雪,好,極好!

    將手中剛泡好的茶放到桌上,舒清笑道:“菁葮,坐。嚐嚐我泡的茶。”

    菁葮覺得今天舒清小姐笑得怪怪的,但是又說不出怪在哪裡,只得小心地坐下,看著眼前的茶,又有些左右為難了,有主子給屬下斟茶的嗎?舒清期待地看著她,菁葮還是拿起茶杯,嚐了一口,真心得說道:“香濃甘醇。”確實另有一番韻味。

    知道她來必是有事,舒清為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才說道:“有什麼要對我說的?”

    菁葮放下茶,遲疑了一會,還是說道:“屬下——”

    舒清微笑著打斷她的話,笑道:“自稱我就可以了。妳是陛下派來幫我的,別太拘謹了,妳看焰適應得多好。”確實好得很,都快把這裡當成家了,不過她倒是真的希望芪焰能和她成為一家人。

    她可沒有芪焰的本事,菁葮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不自在,繼續說道:“我覺得尹宜和邱桑若是能為朝廷效力,是百姓的福祉。”

    哦?才三天,就看出門道了?舒清繼續說道:“接著說。”

    三天來,她細心觀察她們兩人,原來尹宜教的都是上不起私塾的窮人家的孩子,她也偷聽了幾節她授的課,教學生動,論點鮮明獨到,學識更是讓人欽佩。至於那個邱桑,她承認她小看她了,原來舒清讓她看的白錦大有文章,上面簡潔全面,條理分明的陳述了注意事項還有對夥計的各種規定。而且她晚上對夥計白天幹活情況都一一總結並褒獎或批評指正,面面俱到,她確是一個實幹性的人才。

    菁葮佩服地說道:“尹宜心胸寬闊,為善助困,更學識淵博,而邱桑雖然看起來豪放不拘,實則心思慎密,且甚明變通之道。”

    舒清也認同地直點頭,待她說完,舒清說道:“既然妳也認同,那麼就看妳的了。”

    “我?”菁葮驚得睜大了眼。

    原來她也有表情如此豐富的時候,舒清點點頭,笑道:“對啊,她們就交給妳了。說服她們參加科舉,為朝廷效力。”不然她以為她帶她去幹什麼?

    菁葮緊緊皺起眉,科舉的告示十天前已經貼出去了,據她這三天的觀察,雖然人們熱火朝天地討論著,尹宜漠不關心,邱桑更是嗤之以鼻。現在舒清小姐連一點指示也沒有,她要如何說服?想了想,菁葮還是如實說道:“菁緞愚鈍,怕難以說服她們。”

    舒清卻沒有她的焦慮,一臉輕鬆地笑道:“先去試試,說服人可以有很多方法,妳不妨都試試。”多想想,才有心得嘛,她相信菁葮是個聰穎的人,只是太習慣聽令行事了。

    看樣子,舒清小姐是不打算說什麼了,菁葮也沒有再說話,只是眉頭越皺越緊。

    看她傷腦筋的樣子,舒清輕輕晃著手中的茶杯,對菁葮說道:“妳看,焰砍柴多賣力。”

    菁葮不明白舒清為什麼突然說道芪焰,不過還是看了過去,只見地上的柴火已經堆了很多了,芪焰還是嘴裡一邊碎碎念地抱怨,一邊用力揮著斧子。她什麼時候這麼勤勞了?

    舒清撐著腮幫,笑道:“那是因為烤肉很好吃。”是的,芪焰就是為了求蒼素做烤肉給她吃,才會這麼努力劈柴,因為蒼素逗她說烤肉很費柴。

    看了一會,舒清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妳找到烤肉了嗎?”

    烤肉?菁葮一愣。思索了一會,菁葮忽然眼前一亮,她明白舒清的意思了,就是找到她們的弱點,就能逼她們就範。

    看她似乎領會了,舒清繼續笑道:“半月之後,十里蓮塘舉辦詩會,就看妳有沒有辦法讓她們去了。”只要她們肯去,她就有辦法讓她們參加科舉。

    菁葮這次終於有信心地點頭回道:“菁葮明白了。”

    事情終於說完了,舒清再為菁葮斟上一杯茶,正想和她隨便聊聊,起碼要知道她是不是已經娶了夫郎吧,不然不是亂點鴛鴦譜了?

    可惜她的願望被一個不速之客打破了。

    只見一個白影一閃而過,只一眨眼的功夫,安沁宣已經穩穩地坐在舒清的左邊。手裡奪過了舒清的茶杯,彷彿本來就是他的一般,安逸的一邊喝著茶,一邊說道:“妳這越來越熱鬧了。”

    菁葮為眼前之人高超的武藝嚇了一跳,她感覺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來到面前了,可見此人武功高出她許多。還在暗暗打量著眼前這個囂張的白衣人,一聲滿是嫌棄的男聲在身後響起:“你來幹什麼?”

    菁葮趕快回頭,是舒清小姐的夫郎,他也好快的身手,剛才還在屋裡,這一瞬的時間,就出現在舒清小姐身後,原來竹林裡高手雲集,她只道他們身懷武藝,卻不知高到這樣的程度。

    顯然軒轅逸的臭臉對安沁宣沒有任何威懾力,將手中的茶飲盡,晃著手中的空茶杯,安沁宣不怕死地說道:“當然是想小清清咯。”

    軒轅逸本就不怎麼好看的臉瞬間變得更加陰沉,舒清趕緊握著他的手,她可不想她辛苦種的竹子今天被這兩個野蠻人毀於一旦。軒轅逸咬了咬牙根,冷聲說道:“你可以滾了。”

    安沁宣覺得這把火沒有燒起來他似乎不甘心,一邊搖著頭,一邊對著舒清說道:“嘖嘖,妳喜歡暴躁的男人?”

    舒清顯然深知阻止這兩個男人繼續無聊幼稚對話的辦法,拉著軒轅逸的手,在嘴邊用力吻了一下,大方說道:“深愛之極。”

    不知道舒清是故意還是偶然,她說的既大聲又清晰,竹林裡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炎雨,蒼素輕咳一聲,抿著唇別開臉,芪焰則是一臉的崇拜,菁葮有些尷尬地坐在那,但是她不得不佩服舒清,雖然在海域女子說話做事都頗為大方,但是像她這樣大庭廣眾,又是親又是大聲宣告的,還真是不多。

    安沁宣想不到舒清會這麼大方地承認,還說的言之鑿鑿,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了,最精彩的還是軒轅逸,清兒本就很少和他說愛,想不到她今天竟然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說了,他心裡狂喜著,可是在這麼多人面前,也覺得有些彆扭。臉上的笑容既有些傻氣,也有點尷尬。

    舒清卻不管這麼多,看來效果不錯,終於沒這麼吵了。趁著他們還在目瞪口呆之中,舒清輕輕拉了一下軒轅逸的衣角,說道:“我餓了。”

    這兩個人呆在一起就不會有什麼好事,還是把軒轅支開比較好。

    軒轅逸又怎麼會不知道,舒清想把她支開,不過他現在越來越抗拒不了她可憐兮兮的請求了,想來這安沁宣也不會對清兒怎麼樣,軒轅逸輕輕刮了一下舒清鼻子,向廚房走去。

    待軒轅逸進了竹屋,安沁宣一副嘆為觀止的樣子,調侃道:“厲害厲害,妳還真是馴夫有道啊。”

    真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舒清懶得和他胡攪蠻纏,說道:“說吧,大駕光臨,所謂何事?”

    菁葮猜想他們必定有事要談,起身退了出去,石桌前,就剩下他們二人,安沁宣也不再耍貧嘴,從腰間拿出四五片白色花瓣,放在舒清面前。

    舒清瞪著眼前的花瓣,他這是要幹什麼?拿起一片把玩。舒清笑道:“幹什麼?我不喜歡野花。”

    安沁宣卻沒有了平時玩笑的樣子,認真地問道:“妳知道這是什麼花嗎?”

    看他嚴肅的表情,舒清知道這花肯定不同尋常,有所蹊蹺,於是仔細看著眼前的花瓣,普通的白色花瓣,比平時常見的花瓣好像略微大一些,放在鼻尖輕聞,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味道,這是這麼花?

    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舒清問道:“它的來歷?”

    “這是天涯芳草的熏香,只是很奇怪,他們每個人都點這種香,而且……就算沒有客人的時候,到了時間,必定會點上。”雖然說不出這具體有什麼問題,但是他就是覺得蹊蹺。舒清也算見多識廣之人,或許她知道一二,所以他今天來了。

    舒清輕呼:“你去天涯芳草……”做鴨?當然,後面那句舒清憋回了肚子裡,說了他也不明白,要是他明白,估計得跟她沒完,舒清一臉怪異地打量著安沁宣。

    安沁宣一副我就是去了又怎樣的痞子樣,還故作神秘地笑道:“不僅我去,妳的女皇也常去。”

    西烈月?舒清忽然想起了他們的那場賭約,好笑地說道:“為了賭約,你不用這麼拼命吧。”堂堂東隅首富,安家大公子,在海域賣身,真是精彩啊。說起來他和西烈月都有共同的愛好,一個喜歡扮成青樓名妓,一個偏要做花間伶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安沁宣自袖間晃出一塊碧綠的掛件,邪魅的臉上掛著志在必得的笑意,說道:“我說過,這場賭局,我是贏定了。”原來或許單單是為了賭約,現在他對那小女王也有些興趣。

    舒清仔細看了一眼那塊讓他如此顯擺的掛件,“碧波逐浪”?這是西烈月隨身之物,她見她帶過幾次。聽說她還頗為稀罕,怎麼會在安沁宣手裡?

    莫不是在天涯芳草安沁宣把西烈月“伺候”好了,送他的?想起安沁宣不知道調侃她和軒轅逸多少回,這次她怎麼會白白放過。舒清曖昧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安沁宣,笑道:“行啊,沒白去。看來你的‘能力’不錯。”

    舒清加重的“能力”二字,讓安沁宣傻眼,這女人在想些什麼。虧她還說的臉不紅心不跳的,這哪裡像個大家閨秀,安沁宣一邊搖頭,一邊笑道:“妳確定妳是女人。”

    舒清輕輕挑眉,滿不在乎地回道:“這點你應該問軒轅逸。”

    安沁宣狠狠瞪了舒清一眼,他承認,和她說這些簡直就是大錯特錯,安沁宣無奈地說道:“好,我認輸。妳到底認不認識這種花?”

    舒清再次拿起花瓣細細端詳,還是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既然是在天涯芳草點的,莫不是一些催情的香料,想了想,舒清問道:“聞了這些香之後,有什麼症狀。”

    症狀?安沁宣仔細回想了一下,回道:“沒有什麼症狀,味道很特別,不過大多數客人出來之後精神都有些恍惚。而且好像來的時間也很規律,過一兩天就要來一次。更奇怪的是,這些香還是由老闆定量發放,妳不覺得奇怪嗎?不過是一些香料而已。”

    如果是一些催情香料,精神恍惚其實也很正常,但是為什麼要定量發放呢?而且,沒有客人的時候也會定時點,又不像是催情用的了,那是什麼?

    一邊把玩一邊想著,舒清忽然面色一變,連忙問道:“那些客人定期會來?那麼來的週期是不是越來越短。”

    看她的神情,猜想她可能想到什麼,認為她想的和自己一樣,安沁宣回道:“我知道妳在想什麼,但是我查看過那些客人的脈象,沒有中毒。”原來他也以為他們是不是在下毒,可是看那些客人沒有中毒的跡象,最多就是身體虛了點。

    他的話並沒有讓舒清放下心來,微微皺著眉,舒清小聲低喃道:“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樣,比普通的中毒可怕多了。”如果是毒品,麻痹的是中樞神經,和他們江湖中平常的中毒是不一樣的。

    忽然想到什麼,舒清急道:“對了,去天涯芳草的都是朝廷命官?西烈月也經常去?”

    不明白她的臉色為什麼忽然變得這麼奇怪,安沁宣還是如實說道:“確實很多朝廷官員,聽說王爺也是常客。妳的女皇倒不是很經常去,三五次吧。”

    三五次?以目前這些花瓣看來,就算是毒品,也是沒有經過化學提煉的,那麼危害性還不是很大,而且西烈月才去三五次,應該還好。舒清暗暗鬆了一口氣,說道:“還好,最後一次去是什麼時候。”

    “前天。”就是她喝的爛醉那天。

    前天到現在,三天了,還沒有去,可見她應該還沒有上癮吧。

    剛才安沁宣說沒有什麼症狀,莫不是他也聞過?舒清繼續問道:“你也聞過那香?”

    安沁宣點點頭,回道:“聞過。”他去的當天晚上就聞過了,是風絮幫他點的,說什麼凝神靜氣。只是他本來就不喜歡這些熏香之類的玩意,後來又覺得蹊蹺,就沒再點。

    舒清追問道:“什麼感覺?”

    安沁宣回憶了一下,說道:“味道很好聞,沁入心脾,隱隱的覺得愉悅,還有些微暈,有些恍惚,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這些感覺不能說明就是毒品,這也花瓣也不是罌粟花的花瓣。手上這些花瓣也不過是些零碎的殘片,究竟是什麼花,有沒有毒,還是不能確定,但是為了安全起見,舒清鄭重地說道:“以後千萬別再聞這些香,一定不能聞!”

    “妳認識這些花?”舒清的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凝重,她一定是知道什麼,那為什麼又不說呢?

    “不敢肯定。”舒清忽然站起身,對著竹屋叫道:“炎雨,蒼素,軒轅,菁葮,芪焰過來。”這件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弄明白這些到底是什麼。

    待所有人都走到石桌前,舒清指著桌上的花瓣,問道:“有誰見過這種花?”

    眾人面面相覷,看舒清難得如此緊張,也知道必定是重要的事情,所有人都仔細地看了好一會,但是結果都是搖頭。

    軒轅逸走到舒清身邊,問道:“怎麼了?”他幾乎沒有見過這樣的清兒,以前就算再危險緊急的事情她都能從容面對,這幾片花瓣怎麼就讓她愁成這樣?

    舒清緊緊握住軒轅逸的手,小聲回道:“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不然就遭了。”

    毒品的危害,她再明白不過,未經提純的毒品,效果應該和鴉片差不多,可是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鴉片就夠他們受的了,這中間又牽扯到這麼多官員,如果那真是毒品,不止是西烈月,海域也將面臨一場災難。

    顯然她是知道線索的,這樣不肯說明白,看得人更心急。安沁宣已是不耐,“妳知道什麼就說出來,不要這樣吞吞吐吐的。”

    好吧,這件事終究是要查清楚的,讓他們知道是怎麼回事,也方便去調查,舒清解釋道:“我不敢確定,但是我知道有一種植物,叫罌粟。它的果實的殼和汁都可以製成毒。這花瓣燃燒後吸入體內是否如罌粟般中毒,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這種毒很厲害?”能讓她為之色變?

    “它最厲害之處,是會上癮,成癮之後,初期不能吸食,會不安、焦慮、噁心、嘔吐、暴躁。那種痛苦導致很多人傾盡所有,也要繼續吸食。這時候,這個人是沒有理智的,就算平時是一個多年正直,多麼堅持的人,為了能夠吸食這種毒物,也會做出很多平時絕不會做的事情。”

    芪焰想了想,問道:“那要是一直都可以吸食呢?”不吃會痛苦,那一直不停是否就沒事了?

    舒清搖搖頭,臉色更加凝重,“那樣更糟,到後面,吸食者就會完全受控於它,那時一旦不能吸食,會感覺遲鈍、記憶力低下、運動失調、幻覺、抽搐、身體越來越虛弱,就算一直都不缺,最後也會因為身體被掏空了,導致死亡。”

    “妳是說這是慢性中毒,最後會死。”雖然不是很明白她用的某些詞語,但是按照她的描述,意思應該就是沾上了這種毒,不吃會萬分痛苦,吃就是在等死?好陰狠的毒。

    舒清嘆道:“可以這麼說。”不過好在鴉片還是有機會戒掉的。

    聽了舒清的話,菁葮和芪焰同時叫道:“那主子不是很危險?”

    看她們神色緊張的樣子,舒清安慰的拍拍她們的手,讓她們稍安勿躁。安慰道:“妳們先別急,首先這花瓣並不是罌粟花的花瓣,還有就是西烈月只去了幾次,應該還沒有上癮,就是上癮了,也是輕微了,相信她可以戒掉。怕只怕……”

    她語意未盡,菁葮已經恍然大悟,“那些官員!”官員的名單是她交給主子的,裡面有什麼人,她再清楚不過了,要是那些人都受那毒的牽制,整個朝堂必要大亂不可。

    站在這裡的每一人,都是聰明人,誰都知道如果真如舒清所說,會有什麼後果。幾個人各有所思,沒有人的神情還能輕鬆得起來。菁葮一向清冷的面容也變得焦急起來,帶著希望,她看著舒清,問道:“這毒有解藥嗎?”

    “解藥?”面對著大家希翼的目光,舒清很想回答有,可是具她所知,沒有所謂的解藥吧,不然它對社會的危害也不會這麼大了。斟酌用詞,舒清輕嘆一聲,回道:“輕微者,大夫加上意志,有可能戒掉,要是已經是嚴重到產生了精神依賴,只怕,戒掉的機會很低了,那種痛苦是很難比擬的,有些人寧願死,也不願戒。”

    這麼說,解藥這條路行不通,“風絮可能一直在用這個控制天涯芳草裡的武林高手。”安沁宣忽然想起伶人館裡的人,每個都武功不弱,他還奇怪,他們有這麼好的武功,為何要做伶人。如果舒清的猜測沒有錯的話,就可以解釋了。

    芪焰瞠目結舌,不敢相信,“真的這麼厲害?”

    “那是任妳有再高武功,再深厚的內力都無濟於事的。”她剛才說了這麼多,難不成芪焰以為她在開玩笑,還是她心目中武林高手就是金剛不壞之身?

    忽然覺得有些頭疼,舒清低喃道:“這個天涯芳草是個什麼組織?他們為什麼這麼做?為了江山?”

    “不像。”安沁宣一副十分肯定的樣子,說道:“那個叫風絮的男人不像那樣的人。他自己也聞這香。”雖然和他接觸並不多,不過看得出,他也是淡薄之人,對於那些江山名利,根本不屑一顧。

    他自己也吸?這就怪了,他不可能不知道這毒的危害。舒清繼續猜測道:“或者他後面還有什麼人?”他也是被人控制著,還有更大的陰謀?

    沒有人能夠回答她的問題,每個人都是眉頭緊縮,一籌莫展。

    舒清輕輕擊掌,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她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愁苦,低聲說道:“這時候,我們還是分頭行事吧。”

    “蒼素,你留意那些經常出入天涯芳草的人,看看她們是否有中毒的跡象。記下她們去的時間次數。芪焰,妳從這花入手,去查天涯芳草裡邊的人,尤其是那個老闆是哪裡人,他的家鄉或許可以打聽到這種花到底是什麼樣的植物。菁葮,炎雨,你們繼續做科舉的事情,保證十日後的詩會如期舉行,我要見的人一個也不能少。”

    首先要確定的是這些花是不是如罌粟般會讓人上癮的毒物。如果真的是,那麼科舉就比原來的意義要來的重要和緊急得多,不能有任何閃失。

    芪焰和菁葮第一次見到舒清這樣果決的樣子,她們印象中的她總是不溫不火,有時甚至是懶懶散散的,原來她也有這樣凌厲的時候。

    她說完四人立刻分頭行事,竹林裡就剩下安沁宣,軒轅逸。

    安沁宣暗暗欽佩,這女人行事果然條理清楚,雷厲風行,讓他們這些大男人都為之汗顏。安沁宣站到軒轅逸身邊,笑道:“那我們呢?”他要看看她怎麼安排他們,軒轅逸也配合的點頭,似笑非笑的看著舒清。

    這兩人什麼時候又站在同一邊了,剛才不是還吵得不亦樂乎。想了想,舒清也不客氣,指著安沁宣說道:“你留在天涯芳草監視他們,從內部收集資料。要是西烈月再去,千萬不能讓她用那個熏香了。”

    看向軒轅逸,舒清繼續說道:“軒轅,海上貿易全部拜託你了。”

    軒轅逸點頭,他就知道她會這麼安排。就算她當上了所謂丞相,對於她的生意,她是一刻都不曾懈怠。

    安沁宣哈哈大笑,“這時候妳也不忘記賺錢。”

    舒清大方地聳聳肩,“不賺錢我吃什麼。”海上貿易不能荒廢,一是她和商君有合作協定,定時供應貨物給對方,她不能因為自己的事情毀約。二是實在太多的事情需要用到錢,西烈月撥的款,畢竟是國庫銀兩,動之需謹慎。

    好吧,她總有理由,看她又坐下來閒閒地喝茶,安沁宣笑道:“那請問妳幹什麼啊?”

    輕輕吹著熱茶,舒清回道:“我,要進宮一趟。”她有好幾天沒有上朝,也沒有見過西烈月了,她要確定,她有沒有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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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打探虛實

    舒清選在傍晚的時候進宮,這時候,應該是西烈月最空閒的時候吧。但是到了御書房,她才知道有人和她選了同樣的時間,紫竹恭敬地將舒清請到了偏殿,為她沏了一杯上好的龍誕,才說道:“左相大人,皇上正在召見右相,您請稍後。”今天是什麼日子,左右相都選在今日覲見,不過陛下的心情從早上開始就不太好,不知道她們的到來是讓陛下心情轉好還是更加惡劣。

    舒清微微點頭,回道:“好。”

    紫竹正要躬身離去,舒清卻叫住了她,問道:“陛下近來常為國事操勞,身體還好吧。”如果西烈月身體有什麼變化,相信貼身照顧她的內侍會比她自己更加清楚。

    紫竹稍作停頓,微笑著回道:“陛下身體挺好的,您不用太過擔心了。”陛下的事,身為內侍,只需盡心盡力服侍,其他的不該多嘴的地方,半句也不可多言,雖然傳說左相乃是陛下的心腹,但是此等關係到陛下起居之事,實在不便多說。

    舒清一直暗暗觀察著紫竹的表情,雖然看起來平靜依舊,但是還是有片刻遲疑,舒清輕輕點頭,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舒了一口氣,笑道:“那就好,太過勞累容易引起心火煩躁,還會神情恍惚,氣色也不好。我就是身體差,所以不免有些擔心陛下的身體。”

    “哦?”紫竹一直平靜的臉終於帶著些許詫異地看向舒清,左相的身體看起來確實很是單薄,但是氣色還是不錯的,早前聽聞左相舊病復發,今日看來,竟不像是身上有疾之人。想想陛下近來的確時常煩躁恍惚,紫竹也想請教一下,若真有良方,也可為陛下提提神。於是紫竹謙虛地上前一步,問道:“左相可有什麼調理身體的良方?”

    她真的問了……舒清剛才不過是試她一試,看來就算不是西烈月,她身邊總有人煩躁恍惚了。舒清想了想,回道:“我常喝凝神靜氣的子虛茶,對安神補氣很有幫助。”

    聽說真有方子可以凝神靜氣,紫竹立刻追問道:“不知此茶的方子是?”

    方子?剛才是隨便說說,哪來的方子,舒清想到了一個以前媽媽常常泡給他們喝的養生茶的方子,反正對身體也是有利無害的。舒清鎮定地回道:“很簡單,就是將大棗,人參,枸杞,菩提子,百合花混合沖泡便可。”

    “那分量是?”

    看她事無巨細的緊張樣子,舒清猜想,那個煩躁恍惚之人,極有可能是西烈月。這麼說,西烈月確實已經有了輕微的症狀,希望不嚴重才好。感覺到紫竹有些焦急又疑惑的眼神,舒清輕咳一聲,回道:“大棗五粒,人參一錢,枸杞兩錢,菩提子一錢,百合花兩錢,沖泡一壺即可。”

    “多謝左相。紫竹不打擾左相。”方子已經問清楚,她要趕緊拿給御醫看看,若是對身體無害的,她也得趕緊給陛下準備一些才是。

    看她急著走的樣子,舒清並沒有為難她,微笑著回道:“哪裡。”

    紫竹離開了偏殿,舒清卻沒有了細細品茶的心情,原來以為西烈月只去過三四次,應該還沒有到上癮的地步,但是剛才看紫竹的反應,她似乎已經出現的類似煩躁,恍惚,精神不濟等等症狀了。現在還不能確定那個天涯芳草是個什麼組織,那些花瓣是否真的如她猜想的一般會致人上癮中毒,在一切都不確定,不明了的情況下,她應該怎麼和西烈月說清楚這件事呢?

    看著夕陽漸漸被黑夜吞噬,舒清靠著偏殿的柱子,盯著天邊出神。她還沒有想到如何對西烈月說明緣由,或者,等到炎雨他們查清楚了,再和她說?只怕那時,她的癮更重了。舒清頭痛的輕嘆了一口氣。

    這時一道清雅的聲音至身後傳來:“左相。”

    舒清回頭,只見季悠苒在她身後五步遠的地方對著她微笑,舒清微微點頭,回道:“右相,好久不見了。”這個女子很奇怪,總給人獨善其身的感覺,她在朝為相,為何會給人這種疏離的感覺呢?是一直這樣,還是西烈月登基以後才這樣的?

    記得菁葮說,她並沒有去過天涯芳草,一次也沒有。朝堂中人,逢場作戲,很正常。她卻除了處理朝廷之事外,幾乎足不出戶。十幾年都是這樣,她讓她好奇不已。

    感覺到舒清有些逼人的視線,季悠苒只微微瞇了一下眼,隨即微笑著問道:“聽說左相身體不適,不知現在可好些?”

    收回視線,舒清寒暄道:“多謝關心,老毛病了,不礙事。”季悠苒的事,來日方長,起碼她沒有感覺到她對西烈月和朝廷有什麼歹意。

    季悠苒也不想再多談,微微揖手,說道:“那就不打擾左相覲見皇上了。”

    舒清回禮:“請。”

    季悠苒輕輕點頭之後,轉身離去。舒清看著她的背影良久,才進了御書房。

    御書房裡,西烈月坐在龍椅之上,看見舒清進來,立刻問道:“妳怎麼有空來,科舉的事情有什麼進展?”舒清第一次主動覲見,莫不是科舉的事情,有什麼紕漏?

    舒清暗暗觀察著西烈月的臉色,看起來除了有些累和淡淡的不耐之外,並沒有什麼很明顯的異樣,舒清微笑著回道:“很順利。”

    順利?西烈月點點頭,竟然沒打算細問,說道:“順利就好。”說完她就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心神不寧的頻頻看向殿外。

    舒清皺眉,看她坐立不安的樣子,中毒怕有些時日了。那花瓣,比她預料中的要厲害。舒清稍稍定下心神,故作不解地問道:“趕著出去?”

    舒清面色平靜,進宮應該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西烈月點頭回道:“恩,出去走走。”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兩天,她老是覺得心情煩躁,做什麼都沒有心情,脾氣也越發的壞了起來,今早起來還覺得渾身無力。

    御醫看了又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只說她太過疲勞。真是一群庸醫。忽然想到風絮,每次去那都覺得心裡的煩躁消減不少,正要出去,卻讓季悠苒和舒清堵個正著。

    她想去的地方應該就是那個天涯芳草吧,舒清笑道:“一起吧。”

    一起?西烈月笑道:“妳知道我要去哪裡妳就說一起去?”

    舒清應時應景地問道:“那麼妳要去哪裡?”今天她去哪裡她都跟定了。

    西烈月輕輕揚眉,一臉壞笑,說道:“一個妳不感興趣的地方。”

    “什麼地方是我不感興趣的?”

    “天涯芳草,妳去不去。”上次她可是避之唯恐不及,現在軒轅逸也回來了,她更是不會去了吧。

    舒清毫不猶豫的一口答應道:“好啊,我也想見識見識。”她果然是要去那裡。好吧,她也想去看看,那個傳說中的天涯芳草,傳說中的老闆風絮。

    西烈月不可思議地盯著她,嘖嘖稱其奇,笑道:“妳轉性了?”

    舒清不介意她的調侃,笑道:“走吧。”

    西烈月雖然驚訝,但是也不再多說什麼,不過是去一趟伶人館,舒清有興趣去看看,也沒什麼。而且,她心中彷彿有一種說不出的渴望,希望快點見到風絮。

    兩人誰也不再多言的直奔天涯芳草而去。

    隨著西烈月進入天涯芳草,舒清不得不為主人的奇思妙想喝彩。在西烈月熟練的帶領下,她們很快進了小樓,風絮仍是如往常一般,坐在一樓的木椅之上,手裡依然捏著一本書。

    “風絮,我又來了。”西烈月話音才落,風絮已經放下手中的書籍,起身對西烈月微微一笑。

    這就是風絮?舒清並未收斂目光,而是肆無忌憚地打量著眼前的白衣男子,素淨的臉,乾淨的氣質,有內到外的清爽,難怪安沁宣說他沒有篡謀天下的野心,他這樣的人,應該是一個隱逸山林的隱者才對。

    舒清肆意的目光也引來了風絮的注意,不是普通客人淫穢的打量,亦不是驚豔的癡迷,而是彷彿直逼內心的審視。這個女子究竟是何人,青衣墨髮,木簪素顏,卻莫名的讓人不安,尤其是那雙寧靜的眼睛,彷彿可以看穿人心一般。

    “這位小姐是?”

    西烈月指著舒清,介紹道:“我的好朋友,她說想要見識見識天涯芳草,我就帶她來了。”

    好朋友?天下竟然有人可以讓她這樣自然的稱為好朋友,這青衣女子到底是誰?滿腹的疑惑,風絮還是有禮地說道:“小姐有禮了。”

    舒清微微點頭,回道:“公子不必客氣。”

    兩人一來一回地虛應著,西烈月卻有些不耐了:“到樓上一邊喝酒一邊聊不是更好。”

    風絮回過神來,笑道:“請。”

    三人進了廂房,熟悉的香味讓西烈月心情很好地用力吸了幾下,真好聞,風絮這裡就是特別舒服,有好酒,有好香。

    西烈月熟悉地靠在桌旁的軟塌上,微微閉著眼睛。

    濃郁的香氣,卻讓舒清皺起了眉,心也不自覺的緊縮,這味道如此的濃郁,西烈月還顯得十分享受,應該就是這些香在作怪。將視線轉向風絮,只見他熟練地斟酒,並沒有什麼異樣,看來安沁宣說得沒錯,他自己也聞這香。

    舒清走到窗邊,伸手推開了一大扇窗戶,頓時,清風拂面,吹散了不少迷離的香氣,看向窗外並不明亮的月,舒清卻是彷彿興致極高一般笑道:“今晚的月色真是美。”

    她不能再讓月繼續聞這些香了,哪怕沒有證據,她也要和她好好談談。畢竟染上毒癮,真的不是鬧著玩的。

    風絮看著舒清的背影,臉色微變,莫不是,她知道了什麼,不然為何一來就要開窗戶?這個女子,怕是沒這麼簡單。

    在窗前稍作停留,舒清走到西烈月身邊,剛要開口說話,卻忽然止不出地咳了起來:“咳咳咳。”

    西烈月見她咳得臉色都有些漲紅了,趕緊坐直身子,輕輕拍著她的背,問道:“清,妳怎麼了?”

    好一會兒,舒清才停了下來,難受地回道:“我這兩天喉嚨很疼,這房裡點的香,味太濃了,有些不舒服。”

    “這樣?”西烈月微微拍著舒清的背,對著風絮說道:“風絮,把香滅了,就別點了。”香固然好聞,舒清的身體更重要一些。

    風絮面上平靜地回了一聲“好”,心裡已是波瀾四起。

    西烈月身邊的這個女子到底是何人?她為什麼可以這樣影響西烈月,幾乎沒有人能在這個時候抗拒香味,她為了她,居然可以。他現在可以肯定,這個青衣女子一定知道些什麼,不然她不會嘴裡說著聞不得熏香,眼睛卻是不離香爐,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待風絮滅了香,舒清輕輕打開香爐,一邊查看一邊故作不經意地問道:“這是什麼香,味道濃郁,挺好聞的。”香爐裡面還有一些黑色粉末,不僅僅只是花瓣,或許這些花瓣只是增加香味,真正讓人上癮的,是這些黑色粉末?

    西烈月或許是剛才已經聞了一些香,心情好了一些,又或許對這個話題也很感興趣,接著舒清的話,說道:“是啊,而且聞了讓人通體舒暢,煩悶全消。”

    風絮看舒清如此認真的查看香爐,肯定了她是為這些香而來,明白了這一點,風絮反倒覺得無所謂起來,輕鬆地回道:“是一種家鄉的特有熏香。”就是讓她們知道,也無妨,他的計畫,反正已經進行了一大半。該死的人,一個也不會少。

    他表情的忽然轉變,讓舒清看得有些心驚,他估計已經猜出她的來意,這樣的輕鬆不以為意,要不就是勝券在握,要不就是不把一切結果看在眼裡,這兩樣都是可怕的。

    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不打算隱瞞,舒清直接問道:“它叫什麼名字?”

    如他所料,風絮並不閃躲推脫,輕笑著低聲吐出兩個字:“幽冥。”

    從風絮薄唇中輕柔吐出的來的兩個字,讓舒清不自覺地輕顫,此時風絮臉上仍是掛著輕柔的笑,在舒清看來卻莫名的陰冷。

    揣摩著風絮這兩個字的意思,舒清顯得心緒不寧,是這種植物在海域真的叫幽冥,還是它們在風絮心中就是幽冥,專門取人性命。

    聽到這樣有趣的名字,西烈月倒是笑道:“幽冥?原來這香還有個如此特別的名字。”

    “是很特別。”接著西烈月的話,風絮輕柔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他是對著舒清說的。

    西烈月隱隱覺得今晚的風絮很不一樣,渾身上下都透露著陰冷和戾氣。舒清的反應也很奇怪,一晚上魂不守舍的樣子。輕輕拍拍舒清的肩膀,西烈月問道:“舒清,妳怎麼了?”

    舒清微微搖頭,回道:“沒事。”

    風絮笑了起來,眼睛裡鋒芒畢露,看向舒清說道:“我這不僅香特別,酒也一樣醉人,不知道小姐可有興趣嘗試?”

    他在向她挑釁嗎?舒清為之失笑。將手中的花瓣放回香爐內,舒清也大方回道:“樂於奉陪。”

    兩人的暗潮洶湧,西烈月看在眼裡,靜觀其變,附和道:“那還等什麼,風絮,把你的炙荊拿出來吧。”

    “好。”只見他輕輕拍掌,門外的小童立刻端進五壇炙荊,擺放在桌上。但是卻沒有準備杯子,似乎他們就是用罎子喝酒一般。

    風絮將三個壇口小心的撕開,將酒分別推到西烈月和舒清面前,自己也俐落的拿起一罎子,輕笑著問道:“乾?”

    乾?這麼一壇,舒清在心裡苦笑,這才揭蓋就已經酒香四溢,可想而之,這酒必是烈酒,按照她的酒量,估計喝完這壇,她也可以暈了。

    彷彿存心和舒清作對,西烈月爽快地說道:“乾了!”說完,他們兩人就喝了起來。

    舒清看著他們喝的痛快,好笑的晃了晃手中的美酒,好酒該是用來品的,舒清起身,在旁邊的矮几上拿起一個杯子,緩緩為自己倒上一杯,淺酌了一口,辛辣的酒香,甘醇的回味,彷彿瞬間就能帶來微醺的感覺,舒清慢慢地喝完杯中之酒,才讚嘆道:“果然是會醉人的酒。”

    西烈月和風絮將喝的精光的酒罈放到桌上,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相較於舒清的優雅,他們倒顯得粗野了不少,然而炙荊就該如此喝才痛快。

    風絮顯然也不介意舒清的淺酌輕品,輕輕拭去嘴角的酒漬,風絮笑道:“小姐既然是來見識天涯芳草的,那就一定要見見我們的美人。”風絮的眼中暗含精光,他現在明白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宣”來這的目的了。只是眼前這淡雅的女子竟能支使得起那樣邪魅的高手,她絕對是個讓人不能忽視的對手。

    有些意會風絮淡淡的諷刺,雖然安沁宣進這天涯芳草並不是她的安排,但是不可否認,她是從他身上得知這些熏香的事。舒清一臉坦然,大方回道:“風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今日得見公子,已知天涯芳草名不虛傳。天色不早了,我要告辭了。”

    該見的人,她見了,該看得東西,她也看了,現在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她去證實,沒有在留下來的必要了。舒清起身,臨走之前,對著西烈月問道:“月,妳是走還是留下來再喝幾杯?”她應該已經感覺到了她和風絮的異狀,會和她離開的。

    “我也走了。”果然,西烈月站了起來。

    舒清轉向風絮,兩人就這樣隔著桌子對望著,舒清輕輕點了一下頭,說道:“風公子,後會有期。”

    風絮也不示弱,一臉隨意的笑容,眉角微微揚起,神情中,竟還有些興奮之色,輕笑著回道:“期待您的再次光臨。”遊戲也該是結束的時候了,原來以為他的對手只有一個,看來還不止。這樣也好,不枉他盡心佈的局。

    他們眼眉較量,西烈月始終冷眼旁觀,待出了天涯芳草,兩人並肩走在清冷的石板路上,久久的無語之後,西烈月冷聲問道:“現在可以說,妳今天來找我的原因了?”她感覺得到,今天舒清似乎就是為了跟她來天涯芳草的,她今晚的種種異常,所為何來?

    腳步停頓了一下,輕嘆一聲,舒清輕聲回道:“到竹林再說吧。”

    夜間的竹林,白日裡的勁翠孤傲,被清冷晦澀所替代。不明的月光,淡淡的籠罩著茂密的竹林。海風吹拂著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卻因看不分明,不大的竹林倒顯得無邊無際起來。

    還是屋前的那張石桌,兩人就這樣默默的對坐著,舒清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直到西烈月微低的聲音平靜地說道:“說吧。”

    舒清想了想,開門見山的說道:“妳中毒了。”

    西烈月倒是沒有多大的反應,彷彿事情在她預料之中,只是短暫的沉默之後,西烈月平靜的聲音再次傳來:“是那些香料?說下去。”今晚舒清的種種異樣,都是針對那些暗香,針對風絮,針對天涯芳草。而且她這幾日也感覺到了身體的不安,只是御醫生竟然診斷不出。

    看西烈月神情平靜,舒清的心情也沒那般沉重了,輕聲說道:“天涯芳草裡的香很有可能是一種會讓人上癮的毒藥。吸食上癮後,便離不開它。輕微者,如妳這般,會煩躁,精神不集中,頭昏,再嚴重點的噁心,腹瀉,嘔吐,抽搐甚至死亡。”

    西烈月越聽眉頭皺的越緊,尤其是對於“上癮”兩個字。她漸漸有些明白近日的煩躁與身體的鬱結,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簡單。舒清凝重的表情讓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西烈月接著問道:“沒有解藥?”

    “恩。”舒清有些無力,卻還是點頭。

    果然沒有解藥。

    想起那份官員名單,西烈月的表情變得更加晦澀,“有什麼辦法化解?”

    化解?舒清兩手交握著,低聲回道:“妳這樣的情況可以依靠大夫的説明和妳自己的意志力,大概二十天就能戒掉身體對它的依賴,至於心裡上的依賴就看妳自己了。至於那些嚴重的,就很難說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目前的醫療水準能用什麼藥物緩解或者控制毒品帶來痛苦,如果光靠自己忍耐,怕是有很多人要挺不住的。要是楚吟在就好了,或許,他有辦法。

    西烈月輕輕閉上了眼睛,她一直關注著天涯芳草與外界的聯繫,也一直知道他們不簡單,防範著種種有可能危害到社稷的舉行,可是她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以這一種方式控制朝廷命官,如果今天不是舒清發現了異狀,那麼自己是否也終將成為他們的俘虜?

    “妳已經查清楚了?”西烈月看似平靜的聲音裡,舒清聽出了風雨欲來的前兆。

    搖了搖頭,舒清坦白回道:“還沒有,只是不能讓妳再去了,所以先告訴妳。”她別無選擇,西烈月的毒癮不能再嚴重了,她沒有時間等到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時,再來和她回稟。

    “多久能查清楚。”

    舒清暗暗斟酌,目前的情況基本上已經能確定是那名叫幽冥的暗香作怪,要查清楚一切,得從那個叫做風絮的男子身上下手了。

    最後,舒清回道:“給我十天。”

    “好。”西烈月慢慢睜開眼睛,裡面平靜冷然,卻也銳利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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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1:10 |只看該作者
第14章 愛恨之間
   
    這將是她接位以來,面對的最大危機吧,一個處理不好,後果不堪設想。

    舒清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地看著西烈月,問道:“妳有什麼打算?”

    據她所知,皇室中去天涯芳草的不在少數,尤其是西烈淩,就連西烈倩也不能倖免。如果天涯芳草不是她們操控的話,那麼不用西烈月除掉她們,她們就已經廢了。

    現在有差不多四分之一的四品以上官員,都是天涯的常客,更不說四品以下的,也為數不少。一旦天涯芳草不再為她們提供幽冥,這些人同時毒癮發作,後果……

    舒清不敢想下去,她也同時感受到了西烈月身上的重擔。

    她有什麼打算?舒清的話在耳邊來回不散,她要如何打算,第一次,她腦子裡,混沌不清。

    “主子。”

    木鈺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竹林裡,雖然黑暗中看不清楚的表情,但是他微喘的呼吸還有焦急的口氣,還是聽出了些許慌亂。今晚發生了太多事,西烈月也感覺到了不安,問道:“什麼事這麼慌張。”

    “熙王,歿了。”

    “什麼?”西烈月和舒清同時叫了起來。兩人有些木然地對視了一眼,西烈倩死了?西烈月激動地問道:“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這麼多年了,習慣了她身體不好,可是怎麼會這麼突然就死了呢?

    西烈月說不清楚現在心裡的感受,她曾經想過讓她死,可是現在她真的死了,她又覺得絲絲的痛楚彌漫在心頭。

    “熙王府剛剛來報的喪,上皇,斐后都已經過去了。”

    閉上眼,深呼吸了幾次,西烈月說道:“立刻去熙王府。”

    “是。”木鈺轉身出了竹林準備馬車。

    西烈月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對若有所思的舒清說道:“舒清,妳也來。”她現在頭好疼,什麼都思考不了,西烈倩死的太突然了,舒清或者可以從中看出什麼。

    這時候舒清並不適合去熙王府,但是她還是點頭答應了,她也很想弄明白,西烈倩的死,到底和天涯芳草有沒有關係,還有就是西烈月透露出來的疲憊,讓舒清不免開始擔心她的身體。這時候,她需要她站在身邊。

    馬車向熙王府飛奔著,西烈月一邊輕輕揉著像打鼓一樣疼痛的額頭,一邊問道:“她的死妳有什麼看法?”

    舒清嘆了一口氣,將馬車裡的茶包倒了一些出來,在手中輕輕揉搓,待手中滿是茶香以後,拍掉茶屑,為西烈月輕柔地按壓著太陽穴,嘴上也沒有閒著,把她的猜測說了出來:“很有可能是剛才和妳說的毒。西烈倩身體本來就不好,而且她吸食的時間比較久,量也相對大些,很有可能引發死亡。”

    只是她死的很不是時候,西烈月身上的毒還沒有戒掉,科舉之事也才是剛剛開始,她一死,天涯芳草估計會捲入其中,如果風絮逃走,或是不再提供香料,倒時會有不少人步上西烈倩的後塵。

    淡淡的茶香從額間慢慢沁入心脾,西烈月睜開眼睛,她的頭好像也沒有那麼疼了,坐直身子,西烈月對著車外說道:“來人。”

    “是。”木鈺的聲音立刻在車外響起。

    “派人盯著天涯芳草,裡面的人,一個也不准離開。”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天涯芳草,她必須要先控制住它,才能取的主動權。

    “是。”

    西烈月與舒清背靠著背坐著,互相傳遞著彼此的力量。今晚的風暴,還在繼續等待著她們。

*****      *****      *****

    天涯芳草

    一聲聲或高或低的琴音為悶熱的夏夜帶來絲絲清爽,可見撫琴者心情很不錯。風絮盤腿坐於小樓前的花叢之中,腿上放著一把上古七弦琴,指尖流淌的音律,帶著解脫一般的釋放,一記高音過後,琴弦盡斷。

    風絮輕輕撫摸著琴身,彷彿是在愛撫心愛之人一般纏綿悱惻,眼神迷離得讓人心醉。一邊用衣袖輕輕擦拭著琴身,風絮彷彿自言自語般低喃道:“你可以走了。”

    安沁宣斜靠在花園的芳草石碑上,看著風絮悽楚的眼神,卻又揚起如釋重負般的笑容,安沁宣狹長的眼睛裡,少了平時常見的魅惑,有的是深深的疑惑。眼前這樣滿是矛盾和謎團的男子讓他邁不開腳步。

    風絮輕輕將琴放在一旁,抓起旁邊的花瓣,小心的覆蓋上去,似乎要用這些各色花瓣掩埋這把名貴的上古寶琴。眼睛一直癡迷地看著琴身,風絮有些疲憊地說道:“你想知道的事都已經知道了,應該可以走了。”

    安沁宣雙手環胸,笑道:“你知道我來這的目的了。”

    “今晚知道了。”

    安沁宣輕輕勾起薄唇,看來風絮以為他是舒清派來刺探的了,無所謂,就讓他這樣以為也好,不過,他好奇的事情還沒有得到答案,他非要弄明白不可,安沁宣走向風絮,說道:“你知道了我來這的目的,我還不知道你這麼做的目的,怎麼能走呢。”

    直到花瓣終於將古琴完全淹沒,風絮才緩緩抬起頭,迎向安沁宣微瞇的利眸,輕笑道:“你現在不走,很快就走不了。”很快這裡就要被圍得水泄不通了,該走的人,都應該走了。

    難怪此刻的天涯芳草如此安靜,原來風絮已經將人都撤走了,他想要幹什麼?安沁宣心裡有一絲不安。就在此時,外面輕微的動靜也沒能逃過兩個絕世高手的耳朵,安沁宣傲慢地大笑道:“那些個三腳貓,我還不放在眼裡。”

    他狂妄的言語,也激得風絮大笑起來,將手邊的一壺炙荊扔向安沁宣,笑道:“好,那就陪我再喝上幾杯。”

    接過酒壺,安沁宣也不囉嗦,喝了一大口之後,才爽快地笑道:“樂意之極。”

    兩人就這樣一坐一站,對飲起來,撇開其他不談,兩人心中都頗有英雄惜英雄的感慨。

    安沁宣盯著風絮變得有些恍惚的臉,眼睛裡的神采也顯得迷離而沒有焦距。安沁宣握緊酒壺,不解地問道:“為什麼?”他想不明白,風絮這麼做的原因,他顯然不像被人控制,而他也無意江山,他圖的究竟是什麼。

    為什麼?風絮忽然癡癡地笑了起來,聲音也越來越大,眼中的悽楚顯而易見,還有掩蓋不住的恨意。停了笑,風絮面無表情地看向安沁宣,清冷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一般,“因為她們——該死。”

    風絮完全陷入自我意識中,安沁宣心頭一緊,繼續問道:“那你自己為什麼吸。”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和皇室有著很深的仇恨,可是他自己沒有必要吸。

    風絮看向安沁宣,兩人就這樣對視良久,風絮眼中的迷離也漸漸褪去,慢慢站起身,有些踉蹌,好不容易站穩了,風絮轉身微昂著頭,看著被烏雲閉去的明月,輕柔地笑了起來,清清淡淡的笑聲,在這樣寂靜的夜裡,聽得人毛骨悚然。

    就在安沁宣以為風絮不會回答他的問題時,風絮清冷的聲音緩緩傳來。

    “因為,我——也——該——死。”

*****      *****      *****

    馬車很快奔到了熙王府,西烈月下了馬車,立刻有女官迎了上來,在她耳邊簡單說了一下府內的情況,西烈月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說,臉色凝重而低沉。

    舒清默默跟在她身邊,留意了一下周圍,府裡下人不少,來回穿梭著,但是卻不敢發出絲毫聲音,氣氛壓抑而緊張,或許是人剛剛去世,府裡只有門楣上掛起了兩個白燈籠,就再無其他弔喪的佈置。

    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終於到了熙王的院落,遠遠的就已經聽得斷斷續續的啼哭聲,西烈月匆匆進了屋內,守在外屋的侍衛看見西烈月,趕緊通報道:“陛下駕到。”

    熙王府的人還有皇室其他的兄弟都已經聚集在外室,看見西烈月,紛紛跪倒,行禮道:“參見——”

    西烈月不耐地揮揮手,說道:“罷了。”

    越過眾人,西烈月進了內室。舒清猶豫了一會,還是悄悄跟著西烈月進了內室。

    內室裡,西烈傾華站在床邊,昔日叱吒風雲的女皇,如今的喪子之痛,讓她已經不年輕的臉上,滿是痛楚。齊峙站在西烈傾華旁邊,也是緊緊的蹙著眉頭。安慰的輕擁著西烈傾華。

    西烈淩也已經早早的趕到了,束手立在那,看見西烈月進來,微微拱手行了一個禮,又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畢竟是多年姐妹,她心裡的感受也頗為複雜吧。舒清小心地觀察了西烈淩一會,她的樣子看來並沒有什麼不妥,她的毒癮應該不比西烈倩淺,這樣的神清氣爽能堅持多久?

    舒清立在內室角落裡,雖然她很想看看西烈倩死亡前的狀態,可是她不適合再往前走了,很努力,也只能看見輕紗隔斷的床上,躺著一個身著白衣的人,應該就是西烈倩的屍體。床邊上,哭喪的男子不知道是什麼人,但是坐在床沿,面無表情的男子她知道,是西烈倩的父親,斐汐渃。

    果然是海域第一大家斐家之子,他能穩坐後宮數十年,不是沒有原因的。他盯著西烈倩的眼裡雖然滿是掩飾不住的悲傷,但是那挺直的背脊,依然平靜的面容,足以讓人佩服。

    西烈月站在輕紗之外,低聲請安道:“母皇,父君。”

    西烈傾華輕輕點頭,聲音也有些無力回道:“月兒妳來了。”

    西烈月輕輕掀開紗簾,走到床前,看了一眼床上的西烈倩,臉色蒼白中帶著淡淡的青色,面容還算平靜,收回視線,西烈月扶著斐汐渃的肩膀,輕聲說道:“父君,小心身體。”

    斐汐渃並沒有回應她,仍是癡癡地看著床上已經再也不能感受他疼愛的人兒。

    西烈月輕嘆了一聲,退了出來,走去紗帳,卻看見舒清正在內室的窗沿旁,查看著一個香爐。

    舒清輕輕撥弄著香爐裡未燃盡的黑色粉末,裡面沒有花瓣的影子,全是粉末,未燃盡的都有這麼多,可見當時濃度有多高,但是光是吸食,就能因為過量而致命嗎?

    舒清還在想在,肩膀上的重量讓她回過頭,西烈月也盯著她手中的粉末看了一會,給她一個出去說的眼神,兩人悄悄退出這間滿是悲傷和謎團的居室。

    熙王書房裡,西烈月坐在主位上,天生尊貴的威儀再加上她刻意釋放的氣勢,讓匍匐在地上的太醫不住的發抖。

    “太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熱天,太醫臉上的冷汗還是一顆顆的往外冒,“回陛下,熙王……熙王她心疾發作,正氣虧虛,臟腑損傷,致氣滯血瘀,胸陽不振,痰濁內生,使心脈痹阻,所以……”多年為熙王診治,雖有疾,但是經過調理,並沒有外間傳言的嚴重,她也不明白熙王為何會在一夜之間,就心疾突發猝死。

    西烈月問道:“熙王有心疾?”

    太醫不敢擦拭臉上的汗珠,咽了一口唾沫,“原就有,只是並不嚴重,不知道為何這次來勢兇猛。”

    太醫說了一堆,舒清沒怎麼聽明白,只隱約知道太醫的意思,是心臟病發引發呼吸困難,如果是這樣,極有可能是吸食過量,心肌發生急劇的暫時性缺血缺氧所引起呼吸中樞衰竭。這在健康人身上可能要靜脈注射才會達到過量,而西烈倩本身就有此類疾病,病發更為容易些。

    西烈月看向舒清,只見她輕輕點頭。真是熏香的緣故?不耐地對趴在地上的太醫說道:“妳退下。”太醫如釋重負的趕緊磕頭退了出去。

    西烈月對守在門外的熙王府管事問道:“最後陪在熙王身邊的是什麼人?”那些香會是她自己點的嗎?

    管事微微低著頭,微顫地回道:“回陛下,是,一個伶人。”

    這些天,她就覺得熙王不對勁,片刻也離不開那個雲袂,她就在猜想他是不是給王下了什麼咒了,誰想下午熙王和他呆在屋裡,才兩個時辰,就去了。可是這些她又不知道該不該稟報陛下,若是給熙王落下個貪圖淫色的名聲,那可不好,還是之後和斐后細說好了。

    伶人?西烈月立刻問道:“雲袂?”

    管事一驚,陛下居然是知道的。低下頭,管事輕聲回道:“是。”

    “人呢?”

    “關在地牢。”還好她知道王爺去了之後,立刻將雲袂關進地牢裡,她就知道,這個人是個禍害。

    “帶上來。”

    “是。”管事立刻前去將雲袂押到書房。

    雲袂進了書房,看見西烈月,臉上卻沒有半點慌張,反而大方地對著西烈月輕輕一笑。只是那笑容裡,多少有些挑釁。

    西烈月讓管事出去之後,書房裡只剩下雲袂,她,還有舒清。西烈月走近雲袂,肯定的說道:“熙王是你殺的。”

    雲袂滿不在乎地回道:“是她自己殺了自己。”他只是成全她而已,本來她還可以多活幾天,誰讓她自己本身就是個藥罐子。

    雲袂與西烈月對峙著,互不相讓。舒清想知道的,卻不是這些。舒清猜測道:“那些花瓣只是掩人耳目,真正會致命的,是那些黑死粉末?”

    她的話成功將雲袂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雲袂微瞇著眼,面帶異色地看著那個立在一旁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而她卻道出了幽冥的秘密。

    他的表情,也讓西烈月明白,舒清猜對了。

    雲袂看了一會,最後無所謂地繼續看向西烈月,略帶諷刺地說道:“妳不是已經知道了,何必還問我。若不是絮,妳也會和她一樣。不過,妳那些臣子們,怕是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她們全部都該死,不明白絮為何獨獨沒有對她下狠心。

    眼前滿目暴戾冷漠的雲袂,實在不能和上次見到的那個平和淡然的男子相提並論,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西烈月實在搞不明白,“你們到底想要什麼。”用如此惡毒陰狠的手段,就只是要她們的命而已嗎?

    雲袂冷哼一聲,眼中的不屑流露無疑,更加逼近西烈月一步,肆無忌憚地笑道:“要妳們知道,自己並沒有那麼高貴,要妳們死,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說完,雲袂自顧自地笑著,甚至可以說有些癲狂。

    這樣露骨的恨意,是為了什麼?他們的目的就是摧毀這些貴族的驕傲?西烈月陷入了沉思。

    雲袂不知道是因為下午吸食幽冥毒性未過,還是真的大仇得報,太過欣喜,有些失控。再問下去也毫無益處,舒清對著門外叫道:“來人,帶他下去吧。”

    雲袂被帶走了,西烈月還未能回過神來,她的表情似乎有了些頭緒,又彷彿茫然未知。面色也顯得過於蒼白。舒清扶著西烈月的肩膀說道:“妳還好吧。”

    久久,西烈月才輕聲回道:“沒事。”看來他們是對整個皇室朝廷充滿了仇恨,是針對西烈皇室而來。

    站直身子,西烈月深吸了一口氣,向屋外走去。舒清跟在她身後,不太認同地問道:“妳現在就要去?”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已經不適合再繼續查下去,她需要的是太醫。

    背對著舒清,不讓她看見自己難看的臉色,西烈月緊咬嘴唇,回道:“該來的已經來了,容不得我坐以待斃。”

    忍耐著不斷湧上心頭的顫慄,她知道自己的身體也再漸漸反映出對那幽冥的需要,但是這個時候,她不能讓自己再處於現在這樣一切都茫然未知的狀態上,她要知道原因,而風絮就是一切的根源。

*****      *****      *****

    天涯芳草

    安沁宣輕輕靠著石碑,看著風絮的背影,月光籠罩之下,素白的輕紗還有黑緞般的長髮,讓他看起來如幽魂鬼魅。

    風絮從寬大的袖子裡,拿出一支通體碧綠的長蕭,蕭身上雕刻著細碎的浪花,精緻而華美。輕揚的蕭聲緩緩響起,如平靜的海面上吹拂的清風一般細膩婉約,又帶著淡淡哀傷。不一會,樂音微揚,彷彿海面上吹起了一陣狂風,將海水掀起一波一波的狂潮,浪花流轉間,不甘與怨恨交織的愁緒表露無疑。當妳期待接下來是狂風暴雨還是風平浪靜的時候,一個高音之後,戛然而止。

    樂曲結束了,讓人意猶未盡,又彷彿就應該到此曲盡——人散。

    風絮放下玉簫,冷笑道:“女皇陛下,歡迎再次光臨天涯芳草。”她終於來了,他可沒有時間再等她。

    西烈月停在門邊,看見那抹白影的同時,要邁進的腳像灌了鉛一般沉重。剛才的曲子?還有他手中的玉簫?這素白的身影彷彿與記憶中的那人重合在一起,西烈月有些踉蹌,舒清趕快扶著搖搖欲墜的她。

    西烈月小聲問道:“你是誰?”微顫的聲音輕不可聞,似乎害怕驚了眼前的白影。

    風絮緩緩轉過身,表情冷漠地說道:“我是誰有什麼重要,妳該問他是誰。”說完輕柔的撫摸著手中的玉簫,彷彿那不是一件樂器。

    西烈月看向玉簫的眼痛苦地閉上,風絮見她久久無語,冷哼道:“怎麼,妳忘了他是嗎?”

    她怎麼會忘,怎麼能忘?那玉簫是她為他所制,上面的每一個蕭孔,每一朵浪花,都是他們一起完成的,她如何忘得了。已經封存許久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西烈月不知覺的握緊舒清的手,口中輕輕喚著深藏於心的名字:“律……”

    西烈月話音未落,卻猶如刺痛了風絮心中最脆弱的那根弦一樣,風絮大吼道:“住口,妳沒有資格叫他的名字,妳們這些所謂的貴族,以為自己就是主宰一切的神嗎?我要妳們也像狗一樣,匍匐在地上,沒有尊嚴的祈求。”

    若不是西烈倩,律不會被迫接近西烈月,不是愛上她,律也不會落到那番田地,這些都是因為那所謂高人一等的尊貴,讓她們可以肆意地踐踏別人的尊嚴,愛情。

    要殺她們何其容易,他就是要她們生不如死。

    西烈月努力睜開眼睛,問道:“他在哪?”

    “怎麼,妳想見他?”風絮忽然幸災樂禍一般地笑了起來,一字一句說道:“可惜,他不想見妳。”

    西烈月盯著風絮的眼睛,聲音也變得強勢:“他在哪?”

    舒清清楚的感覺到西烈月強勢背後的虛弱,她把她的手,抓的生疼。身體的重量也通過交握的手,讓她支撐著。舒清從月與風絮的對話中,多少知道了一些,那個叫律的男子,應該就是西烈月心中揮之不去的人,而風絮是為那個男子報仇來的吧。

    舒清看向始終依著石碑,靜觀其變的安沁宣,感覺到她的視線,安沁宣也看向她,微微搖頭,讓她稍安勿躁。舒清覺得風絮已經有些瘋狂,但是安沁宣的存在,讓她稍稍放下心來,有他在,風絮應該傷不了西烈月。

    風絮根本不理會西烈月的問話,眼神空洞地看向被花瓣掩埋的古琴,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自言自語地說道:“他每天都要吹三個時辰的蕭,因為他說妳最愛他的蕭聲,每天畫一張妳的畫像,因為怕時間太久了,忘了妳每一個表情,每天重複一遍妳對他說過的話,那是他最快樂的時候。每天,每天都是妳。”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學曲,他吹簫,他彈琴;一起讀書,他賦詩,他作詞;一起學書,他作畫,他題詞;除了武功,他們什麼都一起做。他學武用毒,就是為了讓律不被人欺負,可是他學這麼多,又有什麼用,他才閉關一年,一切居然全變了,律的臉毀了,毀掉的不僅僅是他的容貌,還有他的笑,他的心。每天他就做著和西烈月有關的事情,談論的也永遠都是她。

    輕撫玉簫的手,也越來越用力,風絮的語氣越發地激動起來:“我只有和他談論妳的時候,才能在那張曾經天下無雙,如今容顏盡毀的臉上看見笑容和神彩。他說,妳是他最愛的人。”

    為了和律說話,他只有一遍一遍的聽律說他們的事情,和他一起談論她的美,她的笑,她的才能,她的溫柔,她的所有所有。直到最後,他倒在他懷裡閉上眼的那一刻,他說的,還是她————

    風絮忽然一個用力,玉簫一分為二,斷為兩節,掉落在古琴旁邊。風絮轉過身,有些瘋狂地叫道:“最愛?什麼是最愛,最愛就是讓他生不如死,讓他痛不欲生?”

    風絮瞪著西烈月,似乎要將她撕吞入腹一般,指著她,風絮怒道:“西烈倩該死,而妳,最最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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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1:26 |只看該作者
第15章 懷疑漸起

    他充滿整個身體和心靈的仇恨,讓舒清都驚得不自覺倒吸了一口氣,西烈月卻因為他剛才的自言自語想起了那半年與律一起的時光,風絮的咄咄逼人,她顯得有些無所謂,“那你為什麼不乾脆殺了我。”

    為什麼不殺她?五年,她是他和律唯一的話題,她幾乎也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恨她,但是卻也不想她死,只是這些,他是不會說出來的。

    風絮冷冷地回道:“律不讓妳死,而我捨不得他難過,所以妳可以活著,但是妳總要付出點代價,這個女王妳還當不當的下去,就看妳自己的本事了。”律果然很瞭解他,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臨死之前,逼他答應不殺她。他沒有違背他的意思,只是給西烈月一些教訓罷了,至於西烈倩,她是非死不可。

    “為此,你讓那麼多人中毒?”原來這樣一場陰謀的背後,竟是一場報復。

    風絮再次大笑起來,彷彿這是一件天大的笑話,“是又如何?天下大亂與我何干?黎明蒼生又與我何干?”她以為他會有負罪感?他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是什麼正義之士,他沒有大開殺戒就已經很仁慈了。

    “他在哪?”現在的風絮已經陷入瘋狂,西烈月只想知道律究竟在哪裡?

    現在才問,太晚了。

    風絮隱隱咬著牙根,寒聲說道:“妳,永遠沒有機會再見到他。”

    永遠?風絮的癲狂讓西烈月有了不好的預感,身體也開始冰冷,“他……”才說了一個字,接下來的話卻憋在心裡,不敢求證。

    風絮冷笑一聲,大聲說道:“對,他死了。”

    死了!

    心中不止一次這樣想過,但是真正聽到,心還是會痛,好痛。

    風絮輕笑兩聲,緩緩坐下,將斷掉的兩節玉簫與古琴並排放在一起,一邊用花瓣慢慢將它們埋葬,一邊低喃道:“是啊,死了!”

    花瓣慢慢將蕭與琴掩蓋,一滴,兩滴,三滴……

    暗紅的鮮血自風絮嘴角滑落,粉紅的花瓣,被血染得炙豔而妖魅。風絮仍是專注的鋪蓋著花瓣,眼神已經恍惚而迷離,嘴角卻勾起的一抹如他面容一般純淨的笑。

    終於將它們埋葬,它們可以永遠的待在一起了。

    心願已了,風絮嘔出一口鮮血,緩緩向後倒去。

    安沁宣飛身接住了他下落的身體,叫道:“風絮——”他這樣的人,就這樣死去,太可惜了。

    西烈月也走到風絮身邊,緊緊握著他的手,心情複雜的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安沁宣立刻為風絮把脈,結果卻只能無能為力地搖頭,中毒已深,無藥可治,他能撐這麼久,全是依賴深厚的內力,他與他喝了這麼久的酒,竟然毫無所覺。

    風絮艱難地轉過頭,看了西烈月一眼,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聲音了,西烈月輕輕俯下身,風絮斷斷續續的說道:“我要永遠陪在他身邊,而妳,沒有這個機會了,沒有。”

    說完眼睛終於無力的閉上,嘴角卻帶著彷彿世界上最幸福的笑容。

    他臉上那種解脫而幸福的笑容,徹底刺痛了西烈月的心。

    一滴淚滑過西烈月的臉龐,身體與精神的雙重折磨下,她也軟倒在舒清的懷裡。

    舒清擔心的輕輕叫道:“月?”輕搖之下,她一點反應也沒有。

    舒清求救地看向安沁宣,他握住西烈月的手腕,只是鬱結於心,暈過去了而已。給了舒清一個安心的眼神,舒清才鬆了一口氣。

    將西烈月交到安沁宣懷裡,舒清嘆道:“先帶她回竹林吧。”

    折騰了一個晚上,破曉的第一絲光線還是如期的撕破雲層,昭示著新的一天已經來臨。

    舒清輕嘆一聲,看著躺在地上的兩人,心情沉重的她,第一次覺得黎明的陽光竟然也如此的刺目。

    西烈月覺得自己的身體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就這樣靜靜的躺著,彷彿是躺在雲端,什麼也觸摸不到,無力而空虛,但是她卻不想睜開眼睛,希望就這樣安靜的睡下去。一隻輕柔的手不斷的撫摸著她柔順的髮絲,溫柔而舒緩。耳邊是熟悉又陌生的男聲,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邊低喃著:“月,起床了。”

    誰呢?彷彿她不醒來,他就要這樣一直叫下去,雖然他的聲音溫潤而好聽得讓人不願醒來,但是西烈月還是想看看這樣有著好聲音又如此耐心的人是誰。

    西烈月輕輕睜開眼睛,一張絕世的俊顏正微笑地看著她,微彎的眼睛就像一彎新月,璀璨而含蓄。輕輕刮著她的鼻子,男子故作不滿地笑道:“妳說和我去放紙鳶的,妳看,天氣多好,快起來了。”

    是夢裡的那個聲音,眼前的這張臉……

    西烈月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害怕眼前的一切會立刻消失不見,是否現在才是夢呢?撫上男子光潔的臉龐,西烈月不確定的叫道:“律……”

    男子卻對西烈月呆愣的樣子十分不滿,拉著她的手,將她從床上拉起來,一邊熟練的為她穿衣,一邊叨念道:“快點,不然太陽都要下山了。”

    西烈月一句也不說的只是緊緊盯著他看,隨他擺弄好了就拉著她往外跑。傻傻的陪著他奔跑,身邊的一切彷彿都是恍惚的。

    風箏在天際自由的飛翔著,西烈月拉著律的手,卻一刻也不曾放開。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是貪婪的看著眼前這張快樂而俊朗的臉,這個讓她愛到痛的男子。

    律看向西烈月,輕輕為她擦拭額間的汗水,體貼地問道:“怎麼了月?妳累了?那休息一下。”扶著西烈月坐下,接過她手中的風箏線,讓她舒服的靠在自己懷裡。

    他確實是律,他還是如記憶中那樣俊朗,那樣體貼,那樣溫柔,他也不完全是她記憶中的律,那時的他,總是帶著絲絲愁緒,不像現在,簡單而快樂的笑著。西烈月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她此時明白的知道,眼前的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夢境。

    他背叛了她,她毀了他!

    他們早已經回不去了。

    律輕輕地撫摸著西烈月的臉,深情而眷戀。看著她的眼睛,低聲問道:“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終於將視線從那張臉上移開,放鬆地依進律溫暖的懷裡,閉上眼,西烈月輕聲說道:“沒什麼,想你了而已。”是的,她想他,只是五年來一直不願想,不敢想。

    彷彿她說了什麼傻話一般,律笑了起來,起伏的胸膛將西烈月抱得更緊,輕柔地聲音如徐徐吹來的清風一般滑過西烈月的耳際,“我一直都在妳身邊。”

    “是嗎?”西烈月自嘲的笑笑。

    如誓言一般,律在她耳邊堅定地說道:“恩。就像妳看見的暮雲清風一樣,一直都在。”

    西烈月很少讓自己這樣全心沉浸在自己的感覺中,既然是夢,就讓它是美夢吧。

    耳邊傳來悠揚的蕭聲,是律吹的,婉轉低吟,悠遠而平靜,許多人都吹簫,技藝高超的比比皆是,但是都沒有律的蕭聲特別。

    一曲吹罷,西烈月握住環在她腰間的手,笑嘆道:“我們都很傻是不是?”

    如果當年他將西烈倩脅迫他的事和她說,他們是不是不會走到這一步?

    如果當年她不是那麼意氣用事,願意聽他解釋,他們是不是不會相互傷的這麼深?

    如果當年他們的愛禁得起所謂背叛、傷害的考驗,他們是不是不會像現在這般只能在夢中追憶?

    太多的如果,也只能是如果而已。

    律的背脊明顯一僵,良久,才微微點頭,苦笑道:“是啊,好傻。”輕輕扶著西烈月的肩膀,讓她坐直,律捧著西烈月的臉,認真地說道:“所以我們都別再傻下去了,妳笑起來的樣子,才是最美的。”

    笑?西烈月輕輕勾起美麗的菱唇,輕笑道:“我在笑。”

    律搖搖頭,撫上她的唇,不想看她這樣故作輕鬆的笑容,他心中的月應該大聲的笑,肆意的笑,甚至囂張的笑,而不是這樣牽強的笑,“妳已經五年都沒有笑了,笑一個給我看看吧。”

    西烈月面對眼前溫潤如玉的男子,只覺得心好痛好痛,不知道是為他,還是為了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氣,西烈月努力綻放著最美麗最用心的笑容,就像他們五年前在一起嬉戲時一樣。

    終於,律滿意地點點頭,“這樣就很好。”

    “律……”西烈月想要說話,卻被律用手輕輕掩上。他看著西烈月的眼睛,彷彿懇請一般的說道:“要一直都這樣笑,好不好?”

    西烈月痛苦的閉上眼睛,臉上的笑意再也堅持不住,除了用力點頭之外,她不知道說什麼。律滿意的放開了輕撫著西烈月臉龐的手,他的月是一個說到就一定會做到的人,他終於可以放心的走了。

    一種恐怖的空虛感讓西烈月驚得立刻睜開了眼睛,眼前律正溫柔的對她笑,而他的身影卻在一點一點的變淡,彷彿很快就要消失在眼前一樣。西烈月想要抓住他,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律……”淚順著美麗的臉龐滑落,五年前她沒有哭,卻在今天把屬於他們的淚流盡。

    明知道是夢,西烈月還是抑制不住淚水,更抑制不住那股錐心的疼,想要大聲喊出他的名字,可是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幾不可聞的低喃,她沒有力氣去叫,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淡。

    “律……”

    安沁宣皺眉地看著床上的女人,她一會兒哭一會兒叫的,臉上無助而痛苦的表情讓他看的心煩,坐在床沿,安沁宣拍拍西烈月的肩膀,叫道:“妳醒醒。”

    一直沒反映的西烈月,忽然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一把抱住安沁宣,偎進他的懷裡,緊緊的抱著,嘴裡卻一直叫著:“律!”

    安沁宣輕咬牙根,卻沒有推來她,冷聲說道:“我不是。”

    冷漠的聲音,讓西烈月從夢境中回過神來,可是她依然趴在安沁宣的肩膀上,她不想讓人看見她淚流滿面的樣子。

    她不言不語的靠著他,不哭不鬧,可是順著脖子的淚一滴一滴的滑進衣襟,肩膀的溫熱讓安沁宣心中莫名升起一抹怪異的感覺。

    片刻之後,西烈月緩緩抬頭,輕輕抹去臉上的淚痕,彷彿剛才無聲哭泣的人並不是她一般,對著門外,西烈月叫道:“舒清。”

    舒清拿著一杯蔘茶,進了竹屋,忽略西烈月佈滿血絲的紅腫雙眼,舒清將蔘茶遞給她,問道:“妳怎麼樣?”

    西烈月接過蔘茶,才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但是她還是回道:“我沒事。”

    扶著她的手,穩住蔘茶,舒清不信地說道:“真的?”這樣還叫沒事,估計是身上、心上都有事。

    “恩。”勉強喝了兩口,西烈月堅持地說道:“我要回宮。”

    “現在?”舒清皺眉,西烈月這個樣子回宮,太危險了,但是她又不可能呆在宮裡陪她。

    舒清的顧慮西烈月當然明白,在竹林驅毒自然是再好不過,可是現在她不能失蹤。“對,現在。西烈倩死了,風絮也死了,事情卻才剛剛開始。這時候,我必須要在宮裡。而且妳說的沒錯,我現在需要大夫。”宮裡的御醫醫術高明,或許能幫到她,現在她只覺得身體不受控制顫慄,渾身無力。

    是啊,風絮死了,她在天涯芳草只找到了很少的花瓣和黑色粉末,接下來的事情,才是最糟的。

    嘆了一口氣,舒清說道:“我送妳回去。”

    西烈月慢慢下了床,正要走出去時,安沁宣上前一步,俐落地將她打橫抱起。這女人還真是逞強,剛才還在哭,現在又憂國憂民起來,自己的身體都一塌糊塗,還不安分。

    舒清眼前一亮,笑道:“對了,你陪月回宮。”這就太好了,他留在宮裡,一是可是保護月,在這種時候不受有心人士加害,二來,他也略懂醫術,還可以配合太醫給月戒毒,再則他是一個男子,在海域不容易引起別人懷疑。若是這段時間,能培養出感情,抹平月的情殤,那就真是太好了。

    西烈月卻不認同,“他?”

    舒清立刻點頭,信誓旦旦說道:“相信我,他可以保護妳。”

    這時候好像也容不得她反對,這個叫宣的男人眼睛裡已經開始冒火了。好吧,勉強用他吧,清的安排必有她的道理。

    一行人坐著西烈月代表帝王身份的流金馬車,一路上並沒有受到任何阻攔,順利地回到了寢宮。西烈月身上裹著厚實的披風,在這樣的盛夏,她的額頭還是佈滿了汗珠,臉色也由原來的蒼白變成了灰青。

    安沁宣將她抱上床,西烈月立刻蜷著身子,不住地顫抖著,但是緊咬的嘴唇,就是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她的驕傲不允許她求饒。

    舒清握著西烈月冰冷的手,問道:“妳怎麼樣?”看她痛苦的樣子,自己卻無能為力,這種無力感,讓舒清覺得很挫敗也很愧疚。

    西烈月緊緊地抓住舒清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小聲說道:“紫竹,宣劉雲。”

    紫竹不明白怎麼才過去一晚上,陛下就成了這個樣子,不知道從何問起,也不敢問,聽見西烈月的命令,立刻點頭朝殿外奔去。

    舒清抬頭看看外邊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早朝怕是早就應該開始了,西烈月再不出現,就該由右相代表大臣們過來請了,她這個樣子怎麼能讓別人看見?舒清皺著眉,一邊給西烈月擦拭額間的冷汗,一邊輕聲低喃道:“妳躺一下,妳現在這樣,根本不能早朝。”

    西烈月微微的點了點頭,艱難地說道:“舒清,妳擬旨,宣佈今日免朝。”說完,慢慢將手探如腰間,拿出一個兩隻手指大小的印章,放到舒清手裡,西烈月用力地握緊舒清的手,說道:“我的印鑒,妳拿著,這幾天,妳替我調遣御林軍,還有朝上的事情。”

    風絮的事如何善後還不明了,她必須先熬過去。舒清是她最能信任,也最能擔當這個重任的人,她現在無比慶倖舒清入朝為相,不然現在她將孤立無援。

    女皇的印鑒僅次於玉璽,她卻將它交到了自己的手裡,舒清嘆了一口氣,好吧,就讓她們並肩作戰,打贏這場沒有硝煙,卻至關重要的仗。

    也用力地回握西烈月的手,舒清輕柔卻堅定地說道:“妳先好好休息,前七天是最難熬的,過了就會好些了。畢竟妳的毒癮不深,至於那些官員,妳放心,我會注意安排的。”這是她接下這印鑒所對她的承諾。

    為她蓋好被子,舒清起身,對一直默不作聲看著窗外的安沁宣說道:“宣,你好好照看她,我出去一下。”

    安沁宣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地點了一下頭,他竟然不忍心看她痛苦的樣子,那極力壓抑的低吟,比撕心裂肺的吶喊更扯痛他的心。疼了大哭大喊就是了,她逞什麼能!女人就應該是乖乖的接受疼愛和照顧,這些苦難都應該交給男人來承受,他原來還覺得這海域的體制很有趣,現在他卻極度厭惡這樣的顛倒。

    早朝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大臣們從科舉討論到熙王歿,再討論到當前局勢,最後,開始關注起今日陛下的遲到,紛紛請季悠苒前往拜見。

    就在季悠苒暗自猜測著陛下今日遲來的原因時,舒清手握著聖旨,走上殿來。緩緩展開聖旨,待群臣紛紛噤聲,舒清才大聲讀道:“陛下有旨,哀熙王歿,今日免朝,明日再議。緊急要務,呈左右相審定。”

    群臣面面相覷,卻誰也不敢多言,舒清也不容她們發問,直接宣佈道:“退朝!”

    既然聖旨已頒,大臣們也無話好說,只好退出大殿。

    季悠苒也沒有多問的意思,只是暗暗觀察了一下舒清的表情,只看得她一臉的平靜。季悠苒轉身要離開時,舒清出乎意料地叫住了她:“右相留步。”

    季悠苒遲疑了一會,還是轉過身,微微拱手。舒清走到她面前,也躬身回禮,才謙虛地說道:“熙王歿,陛下龍體抱恙,只怕有些時日不能上朝,朝廷之事就有勞右相了。”如果她預料的沒錯,從明天開始,就會不斷有官員抱病在家,到時作為吏部之首的季悠苒怕是真的要操勞了。

    季悠苒輕輕揚眉,陛下與熙王雖為姐妹,但是情意一直不深,為了王位,雖不說撕破了臉,暗藏殺機是在所難免,今天因為熙王歿而抱病?這個理由不免有些可笑,但是又不得不承認,這是當下最好的藉口,既宣示了陛下與熙王手足情深,也很好的掩飾了陛下未能現身的真正原因。

    季悠苒對於舒清的說辭頗為不信,只是面上依舊平靜地回道:“為人臣子,自當盡力而為。不知陛下的身體現在怎麼樣?不如我與左相一同前往探望。”

    不愧在朝堂上叱吒風雲十幾年,幾句話就把話題成功的轉到了自己感興趣的地方,她自然是不能讓季悠苒去看西烈月的,舒清淡淡笑道:“剛聽說陛下詔了太醫前往,我們現在還是不去打擾的好。”

    這個結果是季悠苒早就預料到的,這時候,陛下在不在宮裡還不一定,季悠苒也不想點破,順勢回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舒清微笑道:“右相請。”

    看著季悠苒漸行漸遠的背影,舒清有些為難了。

    季悠苒絕對是個奇才,如果與她坦誠合作,必能解決這次的難題,若是想要瞞過她,幾乎是不可能,很快她就會發現不對勁。但是若是開誠佈公的和她談,她如果不是全心支持西烈月,那就會為月帶來一場更為嚴峻的危機。她的擔心不是沒有原因的,季悠苒身上彷彿有著很大的謎團,沒有揭開之前,她不敢信任她。

    舒清一路思索著,剛跨進寢宮大門,就聽見殿內傳來器皿落地的響聲,舒清一驚,快步跑了進去。

    進到寢室,舒清被眼前的雜亂嚇了一跳。瓷器、花瓶的碎片到處都是,還有一些桌椅也翻到在地,紫竹還有兩個女官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太醫也站來一旁不知所措,只有安沁宣站在西烈月身邊,一雙黑眸滿是冷寂。

    西烈月一動不動地坐著,頭髮散亂,眼神渙散,舒清走到西烈月身邊,問道:“怎麼回事?”她才出去不到一個時辰而已,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第一次見安沁宣那張總是邪魅而放蕩不羈的臉陰沉得可怕,紫竹也不敢說一句話,舒清只得看向一旁的劉雲,問道:“太醫,她怎麼樣?”

    劉雲已經滿是皺紋的臉上,寫滿了為難,無措地直搖頭。

    滿室的混亂,西烈月不時發出壓抑的低泣,而這個所謂醫術高明的御醫卻只會在這搖頭,這讓一向好脾氣的舒清也動了肝火,厲聲喝道:“妳搖頭是什麼意思?”

    劉雲驚得後退了一步,顫顫巍巍地回道:“以老臣愚見,陛下會這般摸樣,是因為……身體對某種藥石產生了依賴,沒有此種藥,怕是心腹均有損傷,還會……”

    劉雲說的這些和她猜的八九不離十,她現在想聽的不是這個,打斷她的話,舒清問道:“好了,妳不用說了,怎麼治療?”

    劉雲為難地嘆了一口氣,卻也不敢隱瞞,“臣……不知。現在只能幫陛下緩解一些痛苦,要如何根治還未有良方。”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病症,治療之法一時之間她真的沒有。

    舒清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些,現在怪誰也沒有用。

    西烈月如此痛苦卻還是不動,估計是安沁宣點了她的穴道,舒清問道:“那這樣點她的穴道,對治療有幫助嗎?”

    劉雲輕輕搖頭,說道:“最好是不要封閉陛下的穴道,不然,容易引起她強衝穴道,使得內力受損。可是要是不點陛下的穴道,她這樣亂動,又很容易傷了身體。”

    看看滿室的狼藉,舒清已經可以猜到剛才發生的事情,想了想,舒清問道:“那就在她發作的時候,把她綁起來,這樣最多只是一些皮外傷,總比點穴和亂衝亂撞來的好。”

    “綁起來?”劉雲大驚,連聲說道:“這使不得……”陛下實乃天下最尊貴的人,怎麼可以將她綁起來,這可是大大的不敬。

    舒清冷冷得問道:“我只問妳,這對她的治療有沒有幫助。”

    劉雲思量片刻,才怯怯地點頭,回道:“有是有,但是……”

    懶得聽她廢話下去,舒清起身,將旁邊的絲被撕成長條,對跪在地上的紫竹說道:“紫竹,去準備多一些的錦緞,要軟一些,韌性好一些的。還有,把這裡收拾一下,瓷器,尖銳的東西全部搬走。”

    “是。”紫竹雖然被西烈月剛才發瘋一般的樣子給嚇到了,但是還是立刻按照舒清的命令張羅起來。

    “安沁宣,幫忙。”舒清將絲帶接起來交給他。

    安沁宣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西烈月綁在了床上。舒清跪在床邊,對著西烈月小聲說道:“月,妳忍一忍, 必須熬過去,妳不會就這樣被打倒的,對不對?!”

    西烈月雖然不能動,但是仍然可以說話,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倔強地回道:“別那麼多廢話,要綁就快綁。”她不知道自己能控制多久,她現在身體裡每一個部分都在叫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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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1:40 |只看該作者
第16章 面見面聖
   
    將西烈月綁好,舒清轉身對著劉雲說道:“劉御醫,妳就不要回去了,在這全心照看陛下。”雖然她沒有什麼用,但是能稍微緩解一下西烈月的痛苦也好,而且,她現在不能出去,尤其在她看過西烈月瘋狂的樣子之後。

    “是。”她知道她是出不去了,陛下這個樣子,治好了,她見到了陛下最狼狽的一面,能不能活下去也不一定,若是治不好,她也是只能陪葬了。

    紫竹抱著一堆絲緞進來,寢室裡也打掃得差不多了,除了床和兩張凳子,寢室裡的東西已經被搬空了。

    現在只能先這樣了,舒清疲憊地揉揉眉心,說道:“天色不早了,我不能再待在宮裡。妳們好好照顧她,明天一早我就會過來。”

    她是外臣,是不能留在宮裡過夜的,再晚宮門就要關了。

    出了殿門,舒清想了想,又退了回去,說道:“紫竹,妳跟我來。”紫竹是宮裡最高級別的女官,有很多事,還要她幫忙。

    御林軍就是一個最大的問題,她們直屬於女皇,也只聽女皇的命令,她們是保護西烈月不受人打擾最有力的工具,但是要動用她們,卻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握緊手中的印鑒,她要好好利用它。

    下午看到陛下狂躁的模樣,她也被驚得六神無主,希望左相能有所安排,紫竹出了殿門,站在舒清身後。

    舒清輕聲問道:“現在御林軍首領是誰?性格如何?”

    紫竹明白舒清的意思,她是想調用御林軍。仔細想了想,紫竹回道:“御林軍首領叫李緣,也是大內侍衛總管,為人耿直,剛毅,忠心。”

    耿直,剛毅,忠心……舒清頭痛得直搖頭,“換句話說,就是死腦筋,認死理,難以溝通?”她不應該抱希望的,御林軍統領這樣的位置,似乎都是這樣的人擔任。真是有利有弊。

    “是。”左相歸納得還真是深刻,但是她也不能否認,李緣確實是這樣的人。

    輕輕吐了一口氣,舒清說道:“好吧,讓她來見我。”今晚要擺平她,不然,西烈月不能睡一個安心覺,她自己估計也不得安寧。

    “是。”

    李緣跟著紫竹進了寢宮,就見舒清站在院裡,今天陛下免朝,左相又召見她,李緣已經隱約猜到事有蹊蹺。走到舒清面前,李緣微微躬身,行禮道:“見過左相。”

    “免禮。”舒清抬手,將西烈月的印鑒放在手心,伸到李緣面前,直截了當地說道:“李大人,接旨。”沒有時間和李緣再來語重心長,對付她這樣的人,舒清覺得開門見山最為有效。

    李緣仔細看了舒清手中之物,確實是陛下的隨身印鑒,也不囉嗦單膝跪下,準備接旨。

    舒清朗聲說道:“命妳調御前侍衛,加強巡視,嚴密把守,除左相外,不容許任何人進入寢宮。”舒清明顯感覺到李緣的身形一僵,她知道自己下的這道命令意味著什麼,但她別無選擇。西烈月的身體狀況和這座寢宮裡發生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盯著李緣的眼睛,舒清問道:“李大人可聽明白了?”

    迎著舒清坦蕩的視線,李緣猶豫了,封閉陛下寢宮,事關重大,想了想,李緣回道:“聽明白了。只是臣需親見陛下,才可聽命行事。”

    舒清猜到她必定會有此一說,只是她也未免天真,若是西烈月可以親自給她下命令,還需要她拿著印鑒來宣旨嗎?舒清再次將印鑒遞到李緣眼前,冷聲說道:“李大人的意思是,這印鑒不是陛下的信物?還是說本相假傳聖旨?”

    李緣立刻低頭,抱拳回道:“臣不敢。”這個罪名她可擔不起,畢竟印鑒確實在左相手上。

    舒清並不急著拿回印鑒,慢條斯理地說道:“若是本相沒有記錯,見印鑒如見陛下。大人不會不知道吧。”

    “臣知道。”

    舒清將印鑒拿在手上把玩著,依然舒緩的聲音裡,卻隱含著不容抗拒的氣勢:“既然知道,大人只需記住,這是陛下的命令,妳執行就可以。”

    心中縱使有千般的不解,但是規矩不可廢,李緣回答得有些艱難,但還是應道:“臣,遵旨!”

    舒清在心裡暗暗長舒了一口氣,終於說服了李緣。知道她心裡一定有疑惑和疙瘩,但是以她為人處世之法,應承下來,必會辦到。若不是李緣這遵循禮矩的性格,事情怕也不會這麼順利。好在不需要多久,只要七到十天,西烈月若是熬過去了,後面的事情應該就不難了。

*****      *****      *****

    西烈倩的屍體已經入殮,待五日後吉時下葬皇家陵園。她的房間裡,斐汐渃仍是呆呆的坐在床邊,眼神恍惚而空洞地看著屋裡的一切擺設,心中的悲傷快要將他打垮,倩兒是他唯一的女兒,現在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讓他如何不悲。淚已經流乾了,心也痛到麻木,只是不願離開著沾滿倩兒氣息的房間,哪怕捉住最後一點念想也好。

    夜已深沉,燭光映襯下,原來還算俊朗的臉,才一天,已經被喪女之痛折磨得彷彿一下蒼老了十歲。一直服侍他的老僕實在看不下去,手中捧著熱了又熱的粥,勸道:“主子,您這樣不吃不喝已經一天一夜了,如此下去,您的身體會承受不住的,好歹吃一點吧。”

    斐汐渃仍是沒有反映地盯著床上的被褥,一遍遍地撫摸著,彷彿上面還有西烈倩的體溫一般。老僕無奈地搖搖頭,這可怎麼得了,繼續這樣下去,五日後熙王下葬的日子,只怕主子也要跟著去了。

    這時,門外進來一人,走至床前,半跪著行禮之後,便不再說話。

    他的出現,終於引起斐汐渃的注意。只見他盯著地下的男子,問道:“查到什麼?”他不相信倩兒就這樣死了,雖然多年來,倩兒的身體一直不好,但是經過細心調養,只是比較孱弱,並沒有外人想像的那樣病重。怎麼可能就這樣去了,一定是有人想要至倩兒於死地。

    一口悶氣哽在胸口,斐汐渃難受地低喘起來,老僕趕緊上前為他順氣,斐汐渃輕咳了一聲,一反剛才的頹然,對著老僕說道:“把粥拿過來。”他現在還不能死,不為倩兒報此仇,他決不甘休。

    “是。”老僕趕緊將粥遞上去。

    “你快說。”斐汐渃將粥往嘴裡送,吃的是什麼他一點都不在意,他只想知道倩兒到底是什麼死的。

    男子始終低著頭,將今天查到的如實回稟:“通過查證,熙王是迷上了天涯芳草裡的一個伶人,將這個伶人接到府上幾日,熙王就……”

    緊緊咬著牙根,斐汐渃掩下一陣陣的心痛,說道:“說下去。”

    男子微微抬頭,只見斐汐渃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趕快低下頭,想了想,才繼續說道:“有可能是那個伶人對熙王下了毒,只是現在御醫查不出下了何種毒藥,還有,天涯芳草已經人去樓空,昨晚陛下去了一趟之後,主事者也死了。”

    昨晚他趕到天涯芳草時,正好看見陛下的馬車離開,還有主事者的屍體,是中毒而死,之後就再也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原本灰澀的眸子忽然精光一閃而過,斐汐渃問道:“你說西烈月昨晚去了天涯芳草?”她去幹什麼,是去查看,還是她就是主謀?

    斐汐渃的聲音忽然提高了八度,男子的頭垂得更低,不敢妄自猜測,只是如實稟報自己所知的事,“是的,陛下以前就常去天涯芳草,而且陛下與那主事者好像還頗有淵源。還有,不知何故,今日陛下也未上早朝。”

    斐汐渃原本輕撫錦被手不知覺地慢慢抓緊,暗啞的聲音裡難掩寒意,“再去查。越詳細越好。”

    “是。”男子行禮之後立刻退了出去。

    皇位之爭,他根本不放在眼裡,他斐家世代為官,在海域的影響力,絕不亞於所謂的皇族,當年女皇要立西烈月為太女,他是贊成的,他的倩兒身嬌肉貴,他捨不得她為國事操勞。

    如今,如果真是西烈月加害倩兒,他絕不放過她!

    所有和這件事有關的人,都該為倩兒陪葬!誰也別想躲!

    斐汐渃因仇恨而扭曲的臉在燭光搖曳下,顯得更加猙獰恐怖。

    夜幕降臨,李緣盡忠職守地立在寢宮之外,已經三日了,陛下未曾踏出寢宮一步,早朝也只是由左相代為宣旨,她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重。為此,她昨夜也曾悄悄潛進寢宮,可是還沒能靠近殿內,就被一個白衣男子發現。男子武功高不可測,她不是他的對手,怕暴露身份,她只有立刻撤走。好在不是完全沒有收穫,她隱約聽見陛下的聲音,這起碼可以確定,陛下真的在寢宮裡,而且,還活著。

    李緣還在想著是否調遣心腹再入殿查看,遠遠走來的一行人,讓她苦惱地皺起了眉頭,待來人走近,李緣行禮道:“參見后主,惜君。”

    “平身吧。”許熾擎略過她,就要向寢宮走去。

    李緣立刻起身,後退數步,攔在了寢宮入口,抱拳說道:“后主,您,不能進去。”

    許熾擎不耐地呵斥道:“廢話,本君乃後宮之主,這皇宮哪裡不能進?”今日惜抒來和他說這件事的時候,他還不相信,原來是真的。難道有人想要軟禁陛下?

    李緣低著頭,卻紋絲不動,絲毫沒有讓步的跡象,“這是陛下的命令,恕臣斗膽,不能讓您進去。”雖然她心中也有疑惑,但是既然她已經接了旨,這就是她的職責。

    許熾擎停下腳步,看了一眼季惜抒,轉而盯著李緣,問道:“陛下的命令?聖旨呢?”難道是陛下把自己關在寢宮裡?

    李緣搖搖頭,雖然有些牽強,她還是認真回道:“是,口諭。”

    季惜抒也上前一步,問道:“誰傳的口諭,陛下親自傳的?”如果不是陛下親傳,李緣也不可能如此糊塗,但是若是陛下親傳,那陛下是想幹什麼呢?多日不上朝,朝堂內外早就議論紛紛了。

    先向季惜抒行以一禮,李緣才解釋道:“是左相持陛下印鑒所傳。”

    印鑒,那是陛下絕不離身的東西,效力幾乎可以與玉璽媲美,難怪李緣不得不從,可是這就更奇怪了,陛下為什麼要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左相?有什麼事情讓她不能親自現身?難道……

    此刻就連一向不管事的許熾擎也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追問道:“是什麼口諭?”

    “這……”李緣遲疑了,聖旨的內容,按理是不需向他們宣讀的。

    季惜抒和許熾擎同時急道:“說!”

    李緣想了想,還是回道:“除左相外,不容許任何人進入寢宮。”他們一個是大將軍之子,一個是右相親侄,或者他們可以想到辦法名正言順的進入寢宮,她也希望這個謎團可以趕快解開。

    這是什麼狗屁口諭,連個原由都沒有,還大言不慚地說唯有左相可以入內,她舒清真的當海域沒有人能治她了是嗎?許熾擎繼續逼近,冷聲說道:“本君今日就是要進去。”他倒想看看,李緣準備將他怎樣。

    李緣並沒有亮兵器,只是輕輕抬手,旁邊的大內侍衛立刻跑到她身後,站在寢宮門口一字排開,前後排了三行之多,這已經昭示著許熾擎如果想要進去,除非踏過她們的屍體。

    許熾擎狠狠地盯著李緣,說道:“妳是預備要和本君動武了!”

    李緣仍不為所動,微微弓著身,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擲地有聲:“聖旨不可違!”

    “妳……”她真的以為他不敢出手殺她?

    “閉嘴,要吵滾遠點吵。”就在許熾擎亮出袖間的短劍,一場打鬥似乎避無可避的時候,一聲綿長深厚地低吟卻悠悠傳來,震撼了所以人的心神。聲音不大,輕輕的,卻彷彿每一個字都直砸人心。

    安沁宣輕輕地撫摸著西烈月憔悴的臉,三天了,她幾乎都沒有睡過,猶如萬蟻蝕身的疼痛,讓她用力抓著床沿的手指甲都滲出血來,更別說她用力掙扎讓布條深深地陷入皮肉之間,傷痕累累。半夜裡壓抑不住的低泣哭鬧,都像是要撕裂人心一般。

    他現在恨不得把風絮從地下拖出來狠狠的揍一頓,他說的沒錯,這毒確實足以摧毀一個人的尊嚴和驕傲。也因此,對於這個他看做賭局附屬的女子,有了新的認識。心中的那根弦,也在他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被這睏極了趴在他腿上睡去的女子撥動。

    而她好不容易才睡著,外面的人卻吵吵嚷嚷,要是他們再不走,就不要怪他不客氣了。

    “是誰?”許熾擎也是習武之人,自然明白這聽似輕柔地低吟,隱含著多麼深的內力。

    李緣小聲說道:“左相派來服侍陛下的。”能有這樣深厚的內力來傳言的人,除了那個白衣男子,她也想不出還有誰,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男子的功力竟然如此醇厚綿長,看來她想再夜探寢宮,就更是不易了。

    許熾擎驚道:“又是左相?”那個女人到底在搞什麼鬼,弄個高手進來,她以為這樣他就不敢進去了嗎?說不定就是她把陛下軟禁起來,又拿了陛下的印鑒,意圖不軌,他非要進去看個究竟。

    季惜抒卻一把拉住了許熾擎的手臂,如果說來之前他懷疑左相意圖不軌,今天走這一著,他卻不這樣想了,如果左相真的是想要軟禁陛下,大可以關在其他地方,不需選在寢宮。還費事的讓對陛下忠心耿耿的御林軍阻擋外人進入。再說,那口諭就更好笑了,她根本懶得編造怎麼說辭,可見封閉寢宮的時候一定不會很長。而她在朝上也沒有任何動作,她所做的一切明顯就是在拖時間。

    他只是不明白,陛下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要這樣避而不見所有人。

    再看了一眼寢宮,今日硬闖是不可能了,也沒有意義。緊緊拉著許熾擎的衣袖,季惜抒神輕聲在他耳邊說道:“不要輕舉妄動,一切回去之後再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許熾擎看向季惜抒,難不成他發現了什麼?瞪了一眼李緣,估計他今天想闖進去也不容易,罷了,就看惜抒如何個從長計議法,將短劍收入袖中,許熾擎輕哼一聲大步離去。

    季惜抒走了兩步,又忽然折回,在李緣耳邊輕輕問道:“妳確定陛下真的在寢宮?”

    李緣抬頭看了一眼季惜抒,又立刻低下頭,回道:“是。”惜君果然是才貌兼備,他會這麼問,估計是有了什麼好方法了吧。

    所謂好方法就是來覲見陛下的應該另有其人,而且還要選準時間。

    和昨天一樣,今日陛下依然沒有上早朝,這讓朝中重臣議論紛紛,早朝結束以後,季惜抒和許熾擎就差人攔住了季悠苒和許淮素。

    兩人各自在宮裡談了一個時辰,最後很有默契的在寢宮門口不期而遇。

    對視一眼,季悠苒有禮地輕輕拱手,笑道:“許將軍。”看來惜抒和許熾擎商量好了,是想讓她們一同前往。

    “右相。您也是來覲見陛下?”看來熾兒說的,確有其事。

    季悠苒微笑著點頭,“是。”

    種種跡象看來,她自己是不覺得舒清會軟禁陛下或者是對朝廷有什麼不軌,她今天來,為的是三天來,已有十數名大小官員請病假修養,她也曾派人調查,發現她們確實身患怪病,還是幾人的病症都基本相似,這就非同尋常了,此事一定要和陛下言明。所以,就是惜抒不找她,她今天也勢必要來覲見陛下。

    “那麼一起吧。”也好,她們一同前往,今日必要見到陛下。

    “請。”

    “請。”

    兩人謙讓著來到寢宮門口,李緣看見她們立刻跪下行禮道:“見過右相,大將軍。”她算是許將軍一手提拔上來的將領,而且對右相一向很是敬佩,今日見她們來,心裡也是十分歡喜,但是又怕她二人也是要進入寢宮,她職責在身,到時不免……

    季悠苒顯然已經在惜抒那裡聽聞了所謂口諭的事,所以也不直接進去,而是微笑著說道:“李將軍免禮,我們有要事要覲見陛下,請代為通報。”

    通報?這……

    左相只說不讓任何人進入寢宮,沒說不准通報吧。而且剛剛左相才進了寢宮,她代為通報一聲,也好讓陛下和左相知道此事,她是希望兩位大人可以面見聖上,揭開這個謎團的。

    李緣抱拳回道:“兩位稍後。”

    “有勞。”希望今天可以見到陛下,若是不行,她也應該和左相好好談談了。

    許淮素只是背著手一言不發地立在那裡,今日她非要見到陛下不可,國不可一日無君,就算陛下要治她個抗旨之罪,她也要進著寢宮,面聖!

    舒清下了早朝就立刻趕到寢宮,相較前兩天或是昏迷不醒,或是抓狂哭鬧,今天的西烈月雖然依然憔悴,好在還是清醒的,看到她能吃下一些粥,舒清提著的心算是放了一半。

    這四天,受煎熬的不止西烈月一人吧。紫竹和御醫估計也幾天幾夜沒有睡好了,臉色暗黑發青,就連安沁宣也是一臉的疲憊。舒清走到安沁宣旁邊,輕聲問道:“你還好吧?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我讓蒼素進來。”

    安沁宣只是搖頭,一句話也不說,舒清一時也猜不出他在想什麼。

    這時,殿外李緣的聲音傳來:“稟陛下,左相及大將軍有要務求見。”

    西烈月輕輕推開紫竹送上來的粥,輕嘆道:“讓她們進來吧。”

    舒清走到床邊,握著西烈月依然冰涼的手,小聲問道:“妳撐得住嗎?”聽紫竹說她已經兩天沒有吃過東西了,吃了也會吐出來,她這樣能見大臣?別到時暈過去,就糟了。

    稍稍挪動身體,西烈月有些牽強地輕輕揚起嘴角,回道:“四天都撐過來了,死不了。”雖然現在渾身沒勁,但是她還是可以堅持的,畢竟四天了,各種揣測一定漫天飛,她再不露面,下次來的,怕就是母皇了。

    這時候她還有心情和她開玩笑。她就是這樣的性子,永遠放不下自己的責任,也許這就是一個好國君應該具備的品質吧。舒清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回道:“好。”今天不讓她見也不太可能了,朝廷兩大重臣齊聚於此,就算不讓見,她們也不會就此離開的。

    舒清出了殿外,去迎她們了。西烈月想要撐著坐起來,可是無力的手臂讓她不能如願,她總不能就這樣躺著接見大臣吧,“紫竹,扶我坐好。”西烈月覺得心裡一陣悲哀,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連坐起來,也需要人幫忙。

    “是。”紫竹放下粥碗,小心地扶著西烈月的肩膀,將她慢慢扶起來,可是西烈月現在渾身無力,紫竹又不敢用力抓著她,所以搖搖晃晃的,也沒能讓西烈月坐起來。

    這時,一雙寬厚的手掌攬住了西烈月的肩膀,安沁宣對著紫竹說道:“妳去把簾子放下來。”自己俐落地翻身上床,坐在西烈月身後,反手撐著她的腰,讓她將身體的重量依靠在他背上。

    西烈月對紫竹點點頭,紫竹將紗帳放下來,這樣隔著看,朦朧間,西烈月確實好好地坐在床上。

    放心的將身體的重量交給他,西烈月輕聲說道:“謝謝。”

    身為皇族的她,極少說過謝謝,但是現在,她卻想對他說。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出現在她生活中的目的,但是不可否認,在她人生中最痛苦的四天裡,他一直陪伴著她,無數次因疼痛而廝打時,他總是穩穩地握住她的雙手,不讓她自殘,而她已經不記得因此咬過他多少回。當她無力掙扎,只能低泣著忍受一波一波地蟻噬時,他總是將她置於懷中,還不斷的給她注入內力保護心脈。

    她是應該感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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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1:57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身份的秘密
   
    安沁宣久久地無語之後,仍是用他特有的輕佻語氣回道:“我想聽的可不是這句。”但是他想聽的是什麼,他自己也迷惑了,他只知道舒清說讓蒼素來照顧她的時候,他直覺的反對,他不想任何人看見這樣的她,不想。可是他想從她嘴裡得到什麼呢?情愛,他最為不屑一顧;錢財,身為東隅首富,這東西他可不缺;權勢,他又不打算長留海域,要來何用?那是什麼呢?

    就在西烈月也疑惑想要問他的時候,舒清帶著季悠苒和許淮素進了殿內。兩人也只得暫停了對話。

    “請。”舒清帶著她們走到簾子前,自己往後退了兩步,貼著紗簾站著,小心地向紗簾內望去,只見西烈月端正坐著,紫竹垂首站在一旁,安沁宣卻不知所蹤。看來西烈月能好好坐著,一定是安沁宣幫她了,舒清也安下心來,轉頭看向立於紗帳前的兩人。

    舒清輕微的動作並沒有瞞過季悠苒的眼睛,季悠苒仔細地看了紗簾裡的人,雖然模糊,確實是陛下沒錯。雖然有一肚子的疑惑,季悠苒和許淮素還是跪下來行禮道:“臣等叩見陛下。”

    “平身。”西烈月平靜的聲音從帳內傳來。

    季悠苒默不作聲,許淮素只得躬身問道:“陛下的身體可好些?”看樣子陛下並沒有大礙,那為什麼沒有上早朝呢?

    西烈月輕咳一聲,朗聲說道:“養了幾天,好了很多,妳們有什麼事,說吧。”

    眾人聽來,她的聲音和平時沒有多大變化,只有安沁宣知道,她為了能發出這樣平靜而清朗的聲音,費了多大力氣。每說完一句話,她都會輕顫,也要壓抑地喘息很久。

    看陛下並無大礙,許淮素進來時凝重的心情也散了不少,輕鬆地回道:“兵部並無要事啟奏,臣今日來是代表群臣給陛下問安。”陛下沒事,她對熾兒也可以交代了。

    西烈月輕笑著點點頭,轉而問道:“右相呢?也是來問安的?”

    沒有許淮素的輕鬆,季悠苒直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再次抬眼看了紗帳內的西烈月,沉吟一會,季悠苒緩緩道來:“臣來有三件事,一是掛念陛下的安康,二是近幾日來,多位官員抱病,且均為惡症,就連泯王,也抱病在家足不出戶,各部人員緊缺。三是,明日熙王出殯,陛下身體抱恙,不知……”

    她總覺得大批官員抱病之事,左相似乎早有預料,回想前兩天她與自己的對話,句句別有深意、另有端倪。而陛下又這麼巧的病倒了,難道這是陛下和舒清的策略?再則,熙王的死太忽然了,彷彿有著似有若無的聯繫,而她,卻找不到一個突破口。

    西烈月未等她說下去,朗聲回道:“明日朕會去送熙王最後一程。”

    她的回答讓舒清微微瞇起眼,西烈月想幹什麼,她這樣怎麼撐得過明天冗長的出殯儀式。但是不去行不行,答案很明顯,不行。她四日未上朝,為何西烈傾華沒有干涉,一是西烈倩剛死,沒有人敢在這時打擾西烈傾華,二是當時她曾逼西烈傾華說下不管朝政之事,大臣們也拿捏不準該不該上報,但是如果西烈月不參加出殯儀式,不僅會為此開罪斐家,西烈傾華也不會坐視不理,到時要推進科舉必是難上加難。

    顯然安沁宣也反對西烈月這個決定,扶著她腰間的手漸漸收緊,手心緊貼著她的腰,安沁宣能感覺到她不住地顫抖,多日來的經驗告訴他,她一定又開始難受了。

    西烈月暗暗調理氣息,輕聲說道:“許將軍,朕安好,妳退下吧。”

    她應該賭一次了,只要季悠苒能站在她這邊,她就贏了一大半。

    聽聲音就知道陛下有些疲倦了,許淮素本就是軍人出身,也沒有想太多,抱拳行禮道:“臣告退。”

    許淮素出去之後,西烈月也不打算再裝下去,放軟了身子,向後倒去,安沁宣趕緊轉過身,將她抱在懷裡。西烈月用著虛弱的聲音說道:“右相,進前來。”

    季悠苒不僅聽出了西烈月聲音的變化,也看出了紗簾後,陛下身後居然還有一個人,剛才都是那人撐著陛下嗎?難道她真的病得如此嚴重,既然如此,陛下又為何刻意隱瞞,不召集天下名醫整治呢?

    心裡思緒百轉千回,季悠苒還是慢慢走上前來,與舒清平排而立。

    良久之後,西烈月的聲音再次悠悠傳來:“紫竹,把簾帳打開。”

    讓季悠苒直接看見她此刻的樣子更好,省了不少解釋。她也不懼讓季悠苒看見自己此時的狼狽,因為只會有兩種結果:要嘛,她站在她這邊,成為她真正可用之人,要嘛,她只有死。

    紫竹卻不知道西烈月心中所想,只想著陛下這個樣子,實在不該讓臣子看見,畢竟這會對陛下的形象及威嚴有損。

    “是。”君命不可違,紫竹還是走到簾帳邊,輕輕掀開簾帳。

    簾帳緩緩打開——

    當季悠苒抬起頭,看向簾帳時,一向悠然平靜的臉卻由於驚訝而變得僵硬,她猜想過簾後會看見什麼樣的情景,但是卻萬萬沒有想過會看見這樣的西烈月,她竟不自覺地驚道:“陛下!這……”

    西烈月的額上滿是薄汗,頭髮披散著,早已被汗水打濕,眼眶下明顯青紫,形容憔悴。雖然一隻手已經努力地撐著床沿,但還是無力軟倒在她身後男子的懷裡,不斷起伏的胸口顯示著剛才不長的對話,已經耗費了她所有的力氣。這哪是那個風華出眾,英姿颯爽的海域新王?才不過四天的時間,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西烈月的狼狽虛弱她看在眼裡,季悠苒心中除了驚訝、疑惑之外,也深深明白,今天看到這一幕,她除了選擇忠心效忠陛下,別無選擇,除非,她真的想死。

    季悠苒是聰明人,相信她已經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了,西烈月對著舒清說道:“舒清,告訴她事情的原委。”

    舒清輕輕點頭,簡明地對季悠苒說道:“陛下、泯王,還有妳說的得了惡症的官員,甚至是死去的熙王,都不是病了,而是中毒。此毒並沒有解藥,而且中毒者對此毒有很強的依賴性,只能依靠自身的身體情況和意志力來戒掉,過程會很痛苦,中毒不深的,半月至一月中毒的症狀就會慢慢減輕,只要不再繼續用毒,大體無礙,若是中毒已深的,或是身體受不了,如熙王一般死去,或是受不了毒發的痛苦,自盡而亡。”

    原來如此,季悠苒接著問道:“下毒者是天涯芳草的人?”對於熙王的死,她略有耳聞,而盛名一時的天涯芳草在熙王死後,馬上消聲覓跡,她猜這其中必定有所聯繫。

    “是的。而且主謀已死。”舒清不想再過多糾結於天涯芳草及風絮的事情上了,畢竟這中間牽扯到太多西烈月的隱私,現在要解決的是大量官員中毒還有月的身體問題。

    季悠苒顯然也感覺到了舒清不願多談天涯芳草的事情,轉而問道:“那陛下的毒?”陛下此刻的情況看起來很不好,而剛才舒清對這毒的解釋讓她也出了一身汗。

    舒清微笑著回道:“右相可以放心,陛下中毒並不深。”

    再過個十天八天,應該就會好轉了,畢竟只是少量吸食未提純毒品而已。

    中毒不深已經這樣?難怪熙王會頂不住,那些官員想必就更不用說了。有了這項認知,季悠苒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她原來以為那些官員不過是得了什麼病症,現在看來,遠不是這麼回事。

    一波一波熟悉的異樣感襲擊著她,三天來,西烈月太明白接下來會如何了,她輕微地變化安沁宣感受的最為明顯,知道她一定還有話沒有說完,手輕輕貼住她的背心,緩緩地為她注入內力,雖然他知道作用並不大,起碼可以讓她把話說完。

    借著這股勁力,西烈月強撐著趕快說道:“既然妳已經知道,就應該明白,那些官員大多數已經不可用,有兩件事,妳和左相要立刻去辦。一是重新安排現在的官員,在新人上任前,各司其職,不可亂。二是科舉事宜,儘快進行,那些世家子弟,讓世家推選優秀者,與科舉產生的人才同時殿試,由此選出新任官員,此事要快。”說完,西烈月將手別到身後,將安沁宣的手移開,她已經欠他夠多了。

    舒清聽出了西烈月明顯的顫音,立刻說道:“陛下,具體的事情臣會和右相商量,您好好休息吧。”舒清轉身對著季悠苒說道:“右相請。”舒清不想讓季悠苒看見西烈月抽搐掙扎的樣子,她一定也不想讓人看見她如此不堪的一面。

    季悠苒看著西烈月抓著床沿的手青筋都鼓了起來,臉色也比剛才更加難看。明白舒清是在支開她,也順勢抱拳說道:“陛下保重,臣告退。”說完立刻轉身隨舒清離開。

    西烈月緩緩在床上躺下,一邊用力地喘著氣,一邊對身旁的安沁宣說道:“把我綁起來。快!”她已經漸漸能夠感覺毒發的時間和疼痛的類型了,她可不想再咬他了。

    看著她蜷著躺在床上,一陣一陣地抽搐著,像是一隻受傷的小動物。心裡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讓他莫名的焦躁,而她明天還要該死的去給人送葬,她再這樣下去,只怕就該給自己送葬了吧!

    安沁宣恨恨地緊捉著她越抓越緊的手掌,她身上已經夠多因捆綁而造成的淤傷了,而他,也再不願用布條把她綁在床上。

    安沁宣想要罵她的不自量力,最後在她的掙扎低泣下卻只能發出無奈地嘆息:“妳就不能不逞強?”

    殿外,舒清和季悠苒對面而立,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目,將她們的影子投射在腳下,四周靜寂無聲,就連風,樹,花,草都彷彿靜止了一般。也因此,隱隱約約能聽見西烈月痛苦而壓抑的低叫聲,而這也讓她們都覺得這本該陽光燦爛的盛夏午後,滿是陰霾。

    兩人先是久久的無語,而後又異口同聲地說道:

    “左相有何策略?”

    “右相有何高見?”

    說完,兩人同時低笑起來,她們大概都是第一次這樣想聽另一個人的意見吧。

    舒清輕笑著搖頭,她們倆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確定的,起碼她自己是這樣,這是她遇到的最棘手的事情,畢竟她對於朝廷皇室的利益糾結,政治的遊戲並不熟悉,一切她都只能是盡力而為吧。

    “科舉之事一直在繼續著,六日後,會有一場詩會,這是一個和平民人才接近的機會,也是一種宣傳,做得成功的話,參加科舉的人應該會不少。按照現在的情況看來,原本定於一月之後開始的考試,應該提前到半月之後,儘快選出人才。至於世家那一部分,還是要右相出面為好。”舒清把科舉的進度和季悠苒說明,畢竟吏部還是她管理的。

    季悠苒輕輕點頭,嘆道:“世家推選並不是難事,半月時間足已,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另一件事,熙王的死。”

    舒清覺得季悠苒言語未盡,問道:“怎麼說?”

    “如果熙王是自然死亡便罷了,而她卻是中毒而死的。這又是與陛下有所牽連的天涯芳草所至死的,這事雖然並不是陛下授意的,但是熙王的死,或多或少都是因為陛下,這樣就糟了。”雖然舒清剛才並不願將天涯芳草與陛下之間的恩怨說明,但是陛下和天涯芳草間必有牽連是再明顯不過了,她都看得出這點,他也一定再明白不過。

    “右相請明說。”舒清隱隱猜到季悠苒要說什麼,皇室之間複雜的權利分配和利益糾葛,她還是不如季悠苒來得瞭解。看她凝重的表情,這中間的問題似乎並不比科舉來的小。

    季悠苒看著舒清,緩緩吐出兩個字:“斐后!”

    斐后?熙王的父親?舒清等待著季悠苒的解釋。

    季悠苒微微閉上眼睛,耀眼的陽光照得她有些恍惚,而即將要解釋的事情又讓她心情沉重。季悠苒低聲解釋道:“斐后的母親是海域三朝元老,他的姑姑是許將軍及兵部大部分將軍的恩師斐嶸,妹妹是戶部尚書斐汐雯,姐姐是海域最大錢莊的老闆斐汐虹,斐家子嗣在各個行業都有佼佼者,斐家在海域極有聲望,是真正的名門望族,歷代帝王對於斐家都是禮遇有加,同時也忌憚萬分。這也是斐后從出身那刻就已經被定為后主的原因,而他也是斐家唯一的兒子。熙王卻是他唯一的命根子。”

    季悠苒的聲音很輕柔,舒清的心卻一沉再沉,她竟然忽略了這一點,難怪季悠苒表情無力而沉重,舒清頭痛地說道:“妳的意思是,他如果認定陛下就是害死熙王的元兇,那麼斐家的反噬,才是月真正的劫數?”

    斐家根基深厚,如果真的要鬥起來,西烈月的勝算有多少?

    季悠苒輕微的點點頭,聲音卻是堅定地回道:“是。”這就是世家獨大的危害,如果能一直取得平衡倒還好,如若不然,就是致命的打擊。

    兩人再次相對無語,只有頭頂炙熱而猛烈的陽光依然努力的照耀著她們,可惜的是她們卻絲毫沒有感到溫暖。

    一刻鐘後,兩人同時嘆了一口氣,相視唯有苦笑。再曬下去,估計她們只會更暈,舒清率先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走到樹下的石凳上坐下,季悠苒也跟了過去。

    眼前的事情就像亂麻一樣,理也理不清,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季悠苒思索著,不時還能聽著殿后傳來的西烈月痛苦地低叫聲,不禁擔心地問道:“明日熙王下葬,陛下能挺過去嗎?”現在這樣的局勢,明日是必定要去的,不過看陛下的身體情況,似乎並不樂觀。

    舒清也向殿內看了一眼,想了想,彷彿下了決心一般回道:“可以。”現在不行也得行了,她手上還有一些花瓣和黑色粉末,實在不行唯有讓月少量吸食一些,雖然這樣對她戒毒並不利,但是按照季悠苒剛才的分析,斐家是萬萬得罪不得。

    她的承諾讓季悠苒的心微微放下了一些,舒清不願將天涯芳草的事情說出來,她也不便插手,只有讓她自己解決了,季悠苒提醒道:“現在科舉還未實行,又有這麼多官員中毒,陛下身體也還沒有康復,正是多事之秋,所以,目前一定不能讓斐后查出什麼異樣,否則陛下危矣,西烈王室危矣。”

    舒清點點頭,季悠苒一再提點,其中厲害關係她已再明白不過了,認真回道:“交給我吧。”現在的關鍵就是拖著斐后,不讓他查出真相,最好能蒙混過關,要編一個好故事,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季悠苒相信舒清會處理好,不過還有一個人,也是及其敏感的,“泯王那裡?”這幾天,泯王府也是守衛森嚴,她也探聽不到什麼。

    舒清淺笑回道:“她暫時還不會對陛下造成什麼危害,依她中毒的深淺來看,要戒掉需要的時間和毅力會更多,就算戒了,怕也需要很長的時間修養了。”明天她必定不會出席了。

    事情總要一步一步去做,目前也只能如此了,季悠苒起身,微微拱手說道:“那我先去重新安排官員任職及世家殿試之事。”現在科舉只怕想不實行都不行了。那些世家之後,確實也有人才,但是一時間也找不出十幾個能擔當如此大任的。

    舒清也微微拱手,回道:“好。”

    季悠苒離開了,舒清卻仍是一個人呆坐在樹蔭下,一手撐著腦袋,一手為自己扇著風,現在的她,腦中也有些混沌,這故事要如何編,才更合情合理,真是難倒她了。畢竟斐后也不是一般人,不要弄巧成拙才好。

    傷腦筋。

    夏日的夜,美麗不在於清潤迷濛的月光,而在於璀璨閃耀的群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樣散碎的光芒,也可以讓漆黑的天幕變得絢爛多姿。西烈月輕輕靠著窗沿,看著外面的星空,她有多久沒有這樣仰望天際了,四天還是五天,她自己感覺卻比四五年更加久遠。

    四天了,下午的疼痛過後,已經兩個時辰沒有在發作了,她應該快撐過去了吧,這幾天,心中總有一個聲音在催促她,對幽冥的渴望也一波高過一波,尤其是疼入骨髓的時候,她幾乎快要跪下來祈求舒清,幫她找幽冥,但是僅有的一丁點理智和與生俱來的驕傲讓她不能啟齒,而這一切,就快要過去了嗎?

    美麗的事物,是需要經歷磨難才覺得更加美好的,就如同眼前的星辰,今晚是那麼的美豔。

    肩上輕輕覆上了披風,接著是熟悉的溫暖懷抱,他總是用著讓人不能錯認的方式宣示他的存在,就像那張過目不忘的邪魅臉龐一樣。西烈月輕輕依向身後的胸膛,看著星星,感嘆道:“今晚的夜色很不錯。”

    安沁宣抬頭望去,一望無際的璀璨,是還不錯,不過讓他心情愉悅的是,她終於有心情看星星了,可見她的毒發漸漸少了。勾起唇角,安沁宣輕笑著附和道:“還可以。”

    耳邊輕輕的低喃讓西烈月縮了一下脖子,西烈月問道:“那麼你是誰呢?”她現在想要知道他是誰了,對於他,她不想只知道“宣”這樣一個代號,就像當年的律一樣,除了知道他叫律,然後一無所知。

    至於她為什麼已經將他和律相提並論了,這個她卻不願多想。

    安沁宣低頭看了一眼懷中臉色蒼白如紙的女子,他還是輕輕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安沁宣。”

    這幾天她暈暈沉沉的,混沌間聽到舒清叫他的名字,當時不能細想,此刻聽他清晰地報出名諱,西烈月心猛地一怔,“東隅首富安家的長公子?”這個名字她在東隅時常有耳聞,只是一直無緣一見。早就知道他不是海域人,想不到竟是大有來頭。

    她知道他?他沒有想到安家還這麼有名,點點頭,安沁宣坦然回道:“是的。”

    西烈月不解地問道:“你為什麼來海域?”從東隅到海域,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就算有熟悉的船隻引路,也極有可能被海上的狂風巨浪,漩渦礁石吞沒。

    安沁宣無所謂地聳聳肩,輕笑道:“和慕容舒清談生意。”冒險本來就是他生命中固有的特性。

    談生意?西烈月微微挑眉,笑道:“那你會出現在我身邊,是巧合?”雖然她自己並不是這麼想的。

    安沁宣撫摸著西烈月髮絲的手微微停頓,忽然輕笑出聲,回道:“不是。我和她打了賭。”

    打賭?西烈月想過他們的相遇不會是巧合這麼簡單,卻沒有想到,這竟是一張賭局?心中似有一團火焰一直往上竄,西烈月臉上依舊平靜地問道:“和我有關?”

    西烈月身體忽然變得僵硬,這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並沒有讓西烈月脫離自己的懷抱,將她的腰牢牢環住,安沁宣似乎覺得自己說得還不夠清楚,大方的把賭注告訴西烈月:“我若是三個月內獲得妳的芳心,慕容家的珍寶齋歸我。輸了,慕容家漕運貨物五年內全免。”

    西烈月緊咬的牙根宣告著她的怒意,她冷冷地笑道:“賭注不小!”很好,一個是她全心信賴的知己,一個是她心存感激的男人,結果居然可笑的都是一場賭博,而她是否充其量只能算得上一顆有趣的棋子?

    安沁宣傲慢地點點頭,彷彿不甚在意地回道:“還可以。”確實那些賭注對他和舒清來說並沒什麼。

    只可惜他滿不在乎的語氣,徹底激怒了西烈月,一把推開安沁宣攬在她腰間的手,雖然踉蹌,她還是抓住窗櫺,穩穩地站著,盯著安沁宣的眼,帶著怒意和犀利,西烈月冷聲說道:“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你現在踩在海域的土地上,不怕我把你和舒清都殺了?還是你覺得現在的我沒有這個能力。”雖然現在殺了他和舒清,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但是不代表,她不能。

    月光透過西烈月的背後灑入殿內,她雖然虛弱卻站得筆直,微昂的下顎,微瞇的眼眸,冷冽的氣勢,蒼白和憔悴卻掩蓋不住她一身的尊貴與帝王的驕傲,讓她看起來有著一種另類的美麗。安沁宣盯著西烈月滿是病容卻絕不妥協的臉,忽然開心的笑了起來,一邊點頭,一邊嘖嘖有聲地說道:“我的女皇,我最喜歡妳這樣的氣勢。”美得與眾不同,美得震痛他的心。

    上前一步,以西烈月不容躲避的速度,一手握緊她的腰,一手輕輕撫摸著她蒼白的臉頰,低聲說道:“告訴妳這些,是不想讓妳覺得自己總生活在欺騙中,我不會是那個沒用懦弱的律,而有些東西,該放下的時候,就不要整天端著。”

    一次的打擊已經夠了,他不忍心讓她再禁受一次那樣的痛,他要讓她忘記那個只會讓她痛的男子,不是為了慕容舒清,也不是為了賭注,就只是她,他痛恨她再為了那個叫律的男子心傷。而且他也不需要通過欺瞞來得到她,他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訴她自己的目的。這場賭局他是贏定了,而對於她,他也改變主意了,他要她。

    用力掙扎的西烈月聽清了耳邊的低語之後,一下子僵住了,是啊,她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大,聽到賭局的那一刻,她心中滿是痛恨,完全的否定舒清,也否定安沁宣,根本無力去想他們為什麼這麼做,一切是不是真的,只是不信和否定,她的理智和判斷在這一刻居然如此的脆弱。越是她親近和信賴的人,她就越是害怕欺騙和背叛。她以為五年了,她已經放下,原來她反而抓的更緊。

    只是,她真的放得下嗎?律?她問他,也問自己。

    不再掙扎的輕靠在安沁宣懷裡,她忽然覺得無力。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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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熙王葬禮
   
    一大早,宮禁一開,舒清就立刻進宮,直奔寢宮。

    西烈月已經起來了,紫竹正給她梳洗,舒清觀察了一下她的氣色,仍是蒼白,好在精神比昨天更好些,站在她身後,舒清問道:“感覺怎麼樣?可以撐的過去嗎?”

    西烈月坐直身子,輕輕點頭,回道:“可以。”昨晚也只發作過一次,今天儀式完了立刻回來,強撐應該可以熬過去。

    舒清將裝著幽冥花瓣的錦囊輕輕放進袖子裡,這東西能不用就不用吧。看著紫竹手中海藍錦緞朝服,舒清想了想,說道:“紫竹,要那套白的。”

    “這……”紫竹遲疑了,今天雖然是葬禮,穿白衣確實妥當些,可是陛下這個樣子,再穿白衣,只怕臉色就更為慘白憔悴。

    西烈月看了舒清一眼,只見她面色平靜,唇間依然是她招牌的自信淺笑,相信她自有主張,對著紫竹點點頭,紫竹只好放下朝服,給西烈月穿上素白的錦緞。

    舒清將兩樣簡單的髮簪挑了出來,說道:“給陛下梳頭就可以了,妝就不用了。”

    不化妝,這怎麼可以,紫竹梳頭的手一頓,說道:“這會讓陛下看起來一臉病容。”就是上了妝也不一定蓋得住陛下蒼白的臉色,暗黑的眼眶。

    舒清微微一笑:“要的就是一臉病容。”西烈月五日未上朝的事情,早晚是要傳到上皇耳裡的,既然說的就是病了,自然是要有病了的樣子,而且這樣子不僅是要做給西烈傾華看,也是做給斐汐渃看的。

    她昨晚上想了一夜,把她給愁死了,還好芪焰從風絮家鄉林海鎮帶回來的東西讓事情有了轉機。

    “按舒清說的做。”西烈月盯著舒清,問道:“妳和季悠苒想出了什麼好點子。”她們兩人的才智加在一起,必是有了解決之道了。

    舒清苦笑著搖搖頭,回道:“好點子倒不見得,權宜之計吧。”

    “說吧。”

    “我們擔心斐汐渃會因為西烈倩的死,遷怒於妳,現在朝堂的事情都顧不過來,如果他再來插一腳,後果妳比我清楚。”

    西烈月自然是再清楚不過,這正是她最擔心的,“妳想怎麼做?”

    “編個故事,騙得過他自然是好,騙不過等他弄明白了,妳也有了喘息的機會。西烈倩已死,西烈淩也沒有擔當大任的能力,斐氏家族顧及整個家族的利益,不可能支持斐汐渃推倒西烈皇室。在新任官員及某些政策上,妳照顧到斐氏家族的利益,那時斐汐渃也就沒有了後援。妳只與他鬥,還是有勝算的。”

    斐氏家族與西烈皇室,有著千絲萬縷的利益糾結,現在皇室後裔只有她和西烈淩,暫時不用擔心斐氏會倒戈,但是就算只有斐汐渃一人之勢,也不容小覷。

    西烈月笑道:“故事編好了?我要如何配合?”她倒想聽聽,舒清編出一個什麼好故事。

    舒清輕咳一聲,認真地說了起來:“天涯芳草的老闆風絮的師傅,是當年風秦宿的親哥哥風秦閔,風秦閔對西烈女皇當年強留風秦宿在宮中心生不滿,後來又聽說風秦宿被誣陷禍亂宮闈之罪處以極刑,至死也沒能見上自己親弟弟一面,為此,風秦閔多年來懷恨在心,臨死前的遺願就是讓他的徒弟一定要報仇,西烈皇室全都不能放過,尤其是當年陷害風秦宿的斐后之子,因此造成了這次的事件。”

    聽她說得似模似樣,西烈月忍不住笑了起來,回道:“妳還真會編……”這樣一來,西烈倩的死就是因為斐汐渃當年造的孽,也就是說,是他自己害死他的寶貝女兒的,如果他相信了,必定沉浸在悲痛與自責之中,也就無心想其他的了,但是這樣編造的故事,他會輕易相信嗎?

    看出西烈月的憂慮,舒清笑道:“不完全是編的,風絮真的是風秦閔的徒弟。”

    “啊?”西烈月呆住了,怎麼可能?

    “就是這麼巧,事情要虛虛實實,才能蒙混過關。”她昨晚拿到芪焰帶回來的風秦閔的手記時,也不敢相信世界上有這麼巧合的事情。若不是這樣,她也不敢編這樣一個故事。

    西烈月也來了興趣,問道:“實的是什麼?虛的又是什麼?”

    “實的就是風絮和風律都是風秦閔收養的孩子,虛的就是,風秦閔是個風骨悠然的人物,一直為風秦宿的事情感到遺憾,卻不曾讓仇恨蒙蔽心智,伺機報復。”雖然沒有見過風秦閔本人,但是從他的手記上,不難看出,他淡薄高遠的情操。風絮與他的這層關係,也算是幫了西烈月一回,舒清將碧玉簪小心地插上西烈月的鬢間,說道:“所以妳只要扮演受害者的身份就好了,這些故事我會讓斐汐渃慢慢的查出來。”

    只有自己查出來的,他才會取信,她已經讓人模擬風秦閔的筆跡,偽造一份代表著仇恨的手記,而斐汐渃會歷盡辛苦,終於找到它,這將為風絮企圖毀滅西烈皇室找到一個合理的原因。

    “其他的事情妳已經安排好了?”聽起來確實可行,但是畢竟天涯芳草不是一個人,其他的伶人是否知道這其中的秘密,若是稍有紕漏,後患無窮。

    舒清輕輕點點,回道:“放心吧。”

    天涯芳草裡的伶人各個都是高手,而且也走的不知所蹤了,按照芪焰在臨海查到的消息,風絮與風律一直都是兩人居住在一起,直到風律死後,風絮才離開,那麼那些伶人應該只是風絮用作報復的工具,以風絮的性格,他們不太可能知道太多。而被拘禁的雲袂,也在知道風絮死後的第二天,自盡而亡。所以斐汐渃想從伶人那裡得到消息,只怕不太可能。

    舒清已經安排妥當,西烈月也不再說什麼,在紫竹的攙扶下,慢慢起身。

    時間也差不多了,馬車早已在外等候,舒清跟著西烈月,出到殿外,舒清看見安沁宣倚在殿門的石柱上等著她們。今天的場合,他不適合出現,舒清說道:“安沁宣,你今天不能去,先回竹林,你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待在宮裡的身份。”

    今日之後,寢宮不能再封閉了,也不需要封閉了,西烈月的狀態看上去已經好了很多,安沁宣若還要留在宮中,就需要有一個身份出入皇宮才行。

    聽了舒清的話,安沁宣沉默不語,只是邪氣的唇角一直愉悅地飛揚著,而西烈月的臉色就沒有這麼好看了,她還想讓安沁宣繼續留在宮裡,她覺得這場賭局還沒有分出勝負是嗎?盯著舒清,西烈月冷聲說道:“舒清,妳的賭局還想繼續?”

    舒清一怔,狠狠地瞪了安沁宣一眼,怪不得他笑得像隻狐狸,其實她知道西烈月和風律間的往事後,就打算告訴她關於這個賭局的事情,她明白欺騙在西烈月心裡意味著什麼,可是想不到安沁宣快了她一步,讓她沒有了“坦白從寬”的機會。

    舒清自知理虧,微垂下頭,小聲回道:“他不留在宮裡,妳覺得他會就此放棄?”賭局既然已經開始,安沁宣又怎麼會讓它就這樣結束,再說,現在西烈月的事情,在他心中,怕也不僅僅只是個小賭局而已了吧。

    她居然還給她還嘴!西烈月快氣得頭頂冒煙,“慕容舒清,妳大膽!”

    還能叫這麼大聲,可見她的身體並無大礙,心裡這些想著,舒清可不敢現在再去捋虎鬚,繼續低著頭,說道:“陛下息怒,等這些事情都處理好了,要革我的職,或者要我的命,任君處置,可好?”

    “妳休想!”她要讓她為她幹一輩子活,做到老死!

    舒清嘆了口氣,西烈月就是個嘴硬心軟的女人,扶著她的手,舒清說道:“妳現在身體還未復原,還是有他陪著比較好,心是妳的,要不要守住還不是在於妳。或者最後的贏家是你們兩個,我還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說起這個冤的是她好嗎,到時他們倆雙雙對對,收穫愛情,安沁宣還能拿走她三十幾家珍寶齋,她比較虧好不好!

    “那我還得感謝妳咯?!”

    舒清的話又一次成功挑起西烈月的火氣,兩人就這樣互相瞪著。

    安沁宣大笑起來,她們真是太有趣了,一個是一國之君,一個是當朝左相,為了這些個小事吵個半天。

    安沁宣飛掠而去,出了寢宮,只留下一句調侃:“妳們繼續瞪,小心過了時間。我走了。”

    君臣有別,舒清和西烈月並不能同乘一輛馬車前往皇陵,西烈月躺在紫竹為她鋪設的貂毛軟墊上,想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這幾天她過的混混沌沌,所有的精神和意志都用來抵抗幽冥帶來的疼痛,現在似乎已經在漸漸好轉,接下來的事情,她該好好想一想。

    六日後的詩會,她是一定要去的,她需要一些有熱情,有思想,有實力的人才來為她效力。還有就是舒清的故事是否騙得過斐汐渃,就算是騙過了,斐家的勢力對與皇室朝廷而言,是一個不能忽視的威脅,不管用多久的時間,她非要將世家的權利集中不可。她這次中毒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的,起碼季悠苒目前看來已經為她所用了。

    馬車進了皇陵,所有大臣都必須下車步行進入陵殿,但是皇上可以乘軟轎。西烈月坐上軟轎走在前面,舒清慢慢的在後面跟著,並不上前。

    皇陵已經佈置成一片蒼茫的白色,雖然是盛夏,正是綠樹成蔭,花草叢生的時候,但是妳會被滿目的白錦黑絲蔽目,失去了賞景的心情。大臣們或三五成群的站在陵殿前面,或如舒清一般獨自走著,都很有默契的不多說一句話,最多也只是拱手問安便垂首立於一旁。

    很快,西烈月來到殿前,紫竹小心地扶著她下了軟轎。舒清仍是遠遠地看著,站在大臣們中間,並沒有靠近西烈月的意思。

    在對面的人群裡,舒清發現了季悠苒,她稍稍抬眼看過來,舒清幾不可見的輕輕點頭,她隨後別開了視線,兩人也沒再交流。

    西烈月下了軟轎,群臣紛紛行禮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烈月扶著紫竹的手慢慢步上臺階,只輕輕揚手示意群臣免禮,她也沒那個力氣大聲說話了,反正按照舒清的說法,她可以盡情的表現虛弱,不需要強撐。

    群臣有些不明所以,五日不見陛下早朝,竟真是重病,才短短數日,已經憔悴消瘦成如此模樣,但是大家最多也只是用眼神交換著心裡的驚詫,不敢私語。季悠苒倒是在心裡暗暗吁了一口氣,陛下的樣子看起來比昨天好太多了。

    群臣跟著西烈月走至殿門,依官位高低依次排好,等著儀式的開始。

    西烈月踏入殿內時,皇室成員除了西烈淩,幾乎全部到齊。當齊峙看見臉色比身上的素白錦衣更加蒼白的西烈月時,心疼不已,顧不得身份地趕快跑到她面前,拉著西烈月的手,急道:“皇兒,妳這是怎麼了?”

    西烈月知道自己這樣的形象出現,不僅讓滿朝文武驚訝,更讓皇室成員惶恐,所有人幾乎都不敢相信的看著她,季惜抒和許熾擎也驚得睜大了眼睛。陛下如此病重,而他們卻從自己的姑姑和母親那裡聽到的只是陛下身體不適的消息,她們這是在幹什麼?

    輕輕拍著齊峙的手,西烈月淡淡笑道:“父親,孩兒沒事。一點小病。”

    西烈月知道她的說辭有眼睛看的人,都不會相信,而身為上皇的西烈傾華更是不可能相信她的搪塞之詞,怒道:“都病了五日了,還不見好,怎麼是小病!御醫呢?”她以為她不知道她已經五日未曾上朝嗎?只是倩兒才去,相信西烈月做事自有主張,她也懶得管。

    劉雲立刻從殿外進來,跪下回道:“臣在。”

    西烈傾華稍稍平息了一些心中的怒氣,問道:“皇兒何以久病不癒?”

    劉雲低著頭回道:“回上皇,陛下這是積勞加上悲傷抑鬱,導致風邪入體,肝脾兩虛,心脈受損,並非一朝一夕可以治癒。陛下服了左相引薦的大夫開的良藥,已經慢慢好轉,再過數日,必能康復。”

    好在左相早就料到上皇一定會詢問,提早讓她準備說辭,不然她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說陛下這場怪病。

    西烈月聽了劉雲的話,也微微挑眉,何時出了一個所謂名醫?莫不是這就是舒清為安沁宣準備的身份?

    西烈傾華也同樣好奇,對著立在殿門的舒清問道:“左相引薦何人?”舒清在海域也認識奇人嗎?

    舒清上前一步,躬身行禮之後,才回道:“回上皇,此人名叫宣,是東隅人,此次來海域,是為了挑選藥材,正巧此人擅長醫治疑難雜症,臣看陛下病得蹊蹺,所以請他替陛下診治。”

    齊峙急道:“此人現在何處。”月兒從小到大,就身體很好,這次怎麼會忽然得了急症,既然有大夫治得好,那無論如何也要留下。

    舒清對著齊峙也行了一個禮,才回道:“他見陛下身體已無大礙,已經出宮了。”

    她這一說,把齊峙急壞了,月兒的臉色還如此蒼白,怎麼就說無礙了呢?正要讓舒清再去請那名醫,西烈傾華已經對舒清說道:“陛下身體依然虛弱,左相可否請此名醫繼續為皇兒診治,待完全康復再行離去,朝廷自有重賞。”

    本來就是為了等她這句話,舒清也不矯情,躬身回道:“是,臣必當盡力。”

    她們說話,西烈月一副彷彿很累的樣子,拉著齊峙的手,其實,她一直在注意著斐汐渃的神情,他雖然一句話也沒有說,但是當她進來時候,她明顯感覺到斐汐渃的眉頭一皺,聽劉雲說她的病情時,他總是深沉的眼裡閃過精光。

    算算時辰,輕咳兩聲,西烈月說道:“好了,別耽誤了時辰。”說完,又故作驚訝地問道:“泯王呢?”

    西烈傾華嘆了一口氣,彷彿蒼老了十歲,“淩兒身染重病,就不來了。”

    “重病?”西烈月繼續假裝不知。

    西烈傾華搖搖頭,說道:“罷了,儀式準備開始吧。”

    這讓她怎麼說呢?倩兒自小體弱,撐到今天離去,她也算早有思想準備的,可是淩兒的病,就太過突然,御醫也看了,她們個個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更沒有解決的方法。她剛才急著留住舒清引薦的名醫,一是月兒的病還未痊癒,二是淩兒太讓人擔心了,或許他能治好淩兒的病。前兩日她也去看過,淩兒像發瘋一樣的摔東西,神情渙散,瘋狂失控,彷彿連她也不認得了。而就連一向健康的月兒,竟也生了一場重病,莫不是天要懲罰她西烈氏不成?!

    大殿裡本就低迷的氣氛變得更加壓抑,禮官趕緊上前一步,輕咳一聲。朗聲宣佈道:“儀式開始。”

    接著就是固定的儀式,少不了一番折騰。

    舒清一直站在殿外關注著斐汐渃的一舉一動,她昨天已經讓焰將剩餘的花瓣趕在斐后的人搜查之前放回天涯芳草,昨晚斐汐渃就應該發現了這些花瓣和香料的異樣,所以今天他看西烈月的神情也頗為玩味。

    只要讓她順著這些香料和風絮的身份線索慢慢查下去,就能發現她佈置好的“證據”和“線索”,希望這些能夠蒙得住他。

    儀式進行到最後,準備將屍體下葬的時候,西烈月忽然用力捂住胸口,費力地喘了一會,就暈了過去,接下來自然是一通手忙腳亂了。舒清奇怪,西烈月怎麼會忽然就暈了過去呢?看她剛才的樣子,也不像是忽然病發。

    一直不曾說話的斐汐渃忽然站來起來,對著一群御醫呵道:“陛下暈倒了,妳們還傻愣著幹什麼?”

    他過於激動的樣子讓舒清本來打算上前的腳步停了下來。

    西烈月的暈倒自然是蹊蹺,斐汐渃的過分關心就更加奇怪了。舒清靜觀其變,只見一群御醫立刻蜂擁上去,一個換一個的把脈聽診,最後都神色凝重。給她們一番診治之後,西烈月也沒有甦醒的跡象,齊峙可不管這麼多,立刻讓人將西烈月送回寢宮,也打發舒清去尋名醫去了。

    舒清仍是不甚明白西烈月這暈倒是她自己要暈的還是斐后做了什麼手腳,若是她自己暈的,所為何來?如果是斐后,他如何在這樣大庭廣眾的情況下就把西烈月弄暈呢?一切的疑問她沒有機會留下來細看,因為她現在必須得奉旨去請“名醫。”

    路過季悠苒的時候,舒清朝她看了一眼,只見她眼裡滿是悠然,而嘴角也略略上揚,可見她此時心情不壞,或者她已經看出這一暈的玄機了?

    舒清慢慢走出了皇陵,心情也變得輕鬆了不少,季悠苒愉悅的表情已經告訴她,這一暈很有可能是西烈月自導自演的一齣戲,這位女皇陛下終於有心思想計謀了。

    輕柔的海風吹過竹林,發出沙沙的聲音,午後的陽光炙熱而炫目,透過茂密的竹葉,一縷縷的投射下來,竹林裡顯得寧靜而閒暇。舒清踏進竹林,呼吸著帶著淡淡竹葉清香的氣息,左右看去,竹林裡空無一人,難不成今天家裡沒人?

    舒清推開竹門,不由得輕笑起來。

    屋內,軒轅逸和安沁宣正對面而坐,安靜的下著棋。舒清好笑的走了過去,看他們你來我往的下得還挺愉悅,不禁笑道:“今天還真是稀罕。”這兩人不是一見面就要鬥嘴動手的嗎?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還是她錯過了什麼好戲?

    安沁宣隨意的落下一子,依然是那邪魅地笑著,“沒看見我們打起來妳很失望?”她以為他們還是那種一語不合就要拳腳相向的愣頭小子嗎。其實他倒是挺欣賞軒轅逸的,很有興趣和他切磋一下武功,畢竟學武多年,他極少遇什麼敵手,上次和風絮還沒打過癮,軒轅逸一定會是一個好對手。只是今天從宮裡回來,他就一直心神不寧的,也沒有比試的心情。

    舒清在旁邊的竹椅上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毫不客氣地點頭回道:“確實有點。”他們兩個一點也不像是那種一起對弈賦詩的良朋益友,她會奇怪也很正常吧。不過她也得承認,有時男人之間的友誼是很奇特的。

    軒轅逸白子一擺,瀟灑笑道:“你輸了。”

    看著安沁宣微微皺眉的樣子,這一定不是他輸的第一局了,舒清笑道:“他現在心不在焉,自然是要輸的。身份我給你安排好了,要不要進宮,就看你的了。”

    軒轅逸輕輕挑眉,上下打量著安沁宣,問道:“什麼身份?侍君?”

    “逸,你怎麼這麼說,我怎麼可能安排宣做什麼侍君。”舒清立刻反駁了軒轅逸的說辭,然後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說道:“起碼也應該是個側君嘛!”說完,軒轅逸和舒清同時大笑了起來,安沁宣老是想在生意上占她的便宜,她口頭上揶揄他幾句,也是應該的吧。

    安沁宣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哼道:“慕容舒清!”

    看安沁宣臉色也慢慢開始晴轉多雲,轉身就要離開,舒清輕咳一聲,掩下笑意,說道:“你要走我是不會攔你的,不過月剛才在陵園暈倒了。”

    “暈倒?”安沁宣轉過身,看見舒清還在閒閒的喝著水,安沁宣不相信的說道:“她暈倒妳還有閒心回來揶揄我?”

    還不錯,沒有關心則亂。舒清緩緩當下手中的空杯,笑道:“就是因為她暈倒了,我才回來找大夫啊。”

    大夫?安沁宣想了想,說道:“妳是說,妳給我安排了一個大夫的身份?”

    “你不喜歡?側君也是可以的。”這個她還是可以幫他辦到的。

    這次安沁宣卻沒有動肝火,只是雙手抱胸,盯著舒清,一邊搖頭一邊說道:“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妳也聒噪的讓人討厭。”

    舒清微微點頭,依然笑得如沐春風,優雅的回道:“恭喜你更加瞭解我了。”他以為她一副好脾氣就說明她是任人捏的軟柿子?估計他要失望了。

    舒清並沒有立刻進宮,而是吃了午飯,還小歇了一會才帶著安沁宣慢慢驅車進宮,誰讓西烈月說暈就暈,也不給她點思想準備,就讓她多暈一會也好。

    進了寢宮,和預料中的一樣,舒清看到了一大群人,后主、御醫一大堆,舒清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平緩地請安道:“參見齊主,后主,惜君。”

    安沁宣一聲不吭地站在旁邊,眼睛注視著床幃掩飾後的大床,對這一群宮裡的男子視而不見。舒清早知道他的性格,也懶得讓他見禮。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是名醫,有桀驁不馴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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