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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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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綠 -【天配良緣之西烈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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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5:24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他?什麼他?
     
    只有這樣嗎?難道是石板上的某個點就是機關?

    安沁宣細細地拍打著每一個地方,炎雨低聲說道:“沒有用,我已經試了很久,打不開。”他都快把石板拍碎了,根本沒有機關。

    炎雨帶血的手掌就是最好的證明,只是不試一試,安沁宣不死心。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實如炎雨所說的,堅實如鐵。

    難道就沒有任何線索嗎?安沁宣氣惱地用力拍打了一下旁邊的鼎。

    低沉的響聲讓祭祀一驚,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祭祀叫道:“我記起來了,陛下當時好像還扶了祭祀大鼎一下。”

    安沁宣指著手邊的大香爐,問道:“這個嗎?”

    “對。”祭司肯定地點頭。

    安沁宣立刻半蹲下身子,順著西烈月有可能會扶到的鼎壁周邊細細觀察,終於,讓他在大鼎的一側發現了一處有著細微差別的地方,輕輕撫上去,上面的花紋也特別的立體。用力拍打下去,石板仍是不為所動。

    難道不是這個嗎?

    軒轅逸也低下頭來審視,想了想,軒轅逸伸開五指,撫上鼎壁,稍稍用力向裡推,果然,石板立刻以飛快地速度下陷,軒轅逸一放開手,石板恢復原樣。

    “果然有機關。”眾人心中都是一喜。

    軒轅逸看了一眼炎雨已經破皮受傷的手掌,對他說道:“炎雨,你來打開機關,由你在上邊守著,我們下去。如果下邊沒有出口,你也好把她們拉上來。”

    “是。”炎雨點頭,緩緩撫上鼎壁。

    軒轅逸、安沁宣、蒼素依次跳下石板,雖然早有準備,但是他們也沒有想到這個石洞居然如此之深,如果沒有武功,想要從這裡再上去,十分困難。

    蒼素拿出準備好的火摺子點燃,借著微光,三人發現,這是一個不大的洞穴,地上有著雜亂的腳印,很明顯,她們沿著小路走出去了。

    軒轅逸看著地上深淺不一的腳印,心頭一緊,“她們中有人的腿受傷了。”會是清兒嗎?

    沿著小路往外走,不一會他們也看到亮光,三人加快了腳步。

    “前邊是出口了。”只是快到洞口的時候,他們發現了打鬥的痕跡。

    地上已經乾掉的血跡,讓三個人本就繃得緊緊的心弦幾乎斷掉,血液彷彿直衝腦門。果然是有人伏擊,那她們豈不是凶多吉少?安沁宣有些急躁地走到洞外,卻發現並沒有人走動過的痕跡。

    這時,蒼素也發現了亂草後邊的出口,率先爬了出去,說道:“這裡還有出口。”

    還有出口,那是不是說,她們已經逃出去了?軒轅逸和安沁宣立刻跟了過去。只是好不容易的才升起的希望,在看到眼前這一片高聳的瀑布之後,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瀑布?!”軒轅逸瞪著腳下十來丈高的激流,彷彿每一柱水流,都直激入他的心裡,冰冷而疼痛。

    從瀑布邊上的血跡可以看出,她們從這裡跳下去了,如此高的瀑布,又是受傷又是崴腳,清兒還不會武功,就這樣跳下去……他簡直不敢想像。

    “清兒——”軒轅逸的低吼,幾乎被激流和水花湮沒,只是這樣痛徹心扉的吼叫聲,此刻也同樣在安沁宣心裡迴盪。

    西烈月,西烈月,妳還不能死!

    在我還沒弄清楚對妳是什麼感情之前,不許妳就這樣死——

    看著眼前兩個已經陷入自己悲痛中的人,蒼素沉聲說道:“沒有看見屍體,就說明,她們還活著。”

    對,他要相信,她還活著。軒轅逸暗暗斂下心神,觀察了一下瀑布下游的水域,說道:“蒼素,你上去找到炎雨,和菁葮匯合,搜尋下邊的水域。”

    “是。”他們終於又有精神了,蒼素終於放下心來,畢竟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蒼素轉身向洞內走去。

    “我們也分頭行事吧。”

    他們一定會找到心中的人兒。

    清兒,妳一定要等我。

    西烈月,妳還不能死,不能。

    “別出聲,有人!”

    一手扶著舒清,一手攙著季悠苒,將她們兩人拖到火堆旁的灌木叢中藏好,西烈月踏著樹身,借力攀到了不遠處的高枝上。

    灌木叢裡根本沒有可以依靠的地方,舒清將季悠苒攬在懷裡,季悠苒顯然有些窘,舒清卻壓著他的肩頭,輕輕搖了搖頭。

    季悠苒只有僵著身體,儘量放輕呼吸的聲音,他只要發出一點聲音,就會害死陛下和舒清。

    感謝今晚並不明亮的月亮還有高聳的密林,他們被灌木叢很好地掩藏了起來。

    寂靜的林子裡,遠遠的,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不知是不是急切,腳步聲有些凌亂。

    舒清緊張地扶著季悠苒,向灌木深處偎近。

    不一會兒,腳步聲越來越近。走在最後的人忽然開口說道:“大哥,她們一個受傷一個瘸子,怎麼就不見了呢?”順著水流,他們都已經找了好幾個時辰了。

    旁邊的另一個男子也猜測道:“會不會已經死了。”畢竟從那麼高的瀑布跳下來。

    走在最前邊的黑衣人應該就是兩人口中的大哥,他的聲音低沉略帶暗啞,在這樣的夜裡,聽起來有些滲人,“死要見屍,尤其是女皇。快找,時間不多,再過一會,朝廷的人就會搜到這裡了。”

    西烈月站在樹枝上,俯視三人,原來他們是男子,看身形並不魁梧,會用男子刺殺她的,是什麼人呢?顯然他們的目標是她,也知道她的身份。那麼他們是某個殺手組織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還是某人豢養的殺手?

    走在最後的男子踩在了一堆樹枝上,正是剛才西烈月她們燒過的火堆,男子蹲下查看之後叫道:“大哥,這裡有火燒過的痕跡。”

    那名大哥趕過去,摸了一下土,立刻站起身,一雙鷹一樣陰殘的眼四處查看,說道:“還是熱的,她們一定在附近。快找,她們不死,死的就是我們。”

    主子已經下了死命令,要不了女皇的命,就要他們的命。

    “是。”另兩人握緊手中的利刃,警覺的在黑暗中搜尋。

    眼看著其中一人就要走向她們的藏身之處,舒清和季悠苒也只能屏住呼吸,不敢動分毫。

    就在劍尖探向矮叢的時候,西烈月折下一旁的樹枝,運足內力,向黑衣人的背心射去。

    樹枝正中黑衣人,忽來的襲擊,讓他低叫一聲,嘔出了一口鮮血。

    “誰?”這樣的變故也引起了另兩人的注意,西烈月一咬牙,飛身略下樹梢,向著密林的方向疾奔而去。

    看到西烈月的身影,黑衣人顧不得許多,立刻追了過去。

    待腳步聲越來越遠,舒清才小聲問道:“你怎麼樣?”

    季悠苒用力了吸了幾口氣,一邊輕咳,一邊回道:“還好。”

    舒清動了動受傷的腳,剛才用樹枝固定了一下,現在倒不怎麼疼,小心地半蹲著,攙著季悠苒,舒清說道:“我們先離開這,要是他們追不到西烈月,一定想到這裡藏著人。”月色下,西烈月一個人要擺脫他們應該不難,只怕到時她們又成了她的累贅。

    舒清的腳本來就使不上力,自己站起來已是困難,更別說還有個重傷的季悠苒,試了幾次,都沒能把季悠苒扶起來。

    季悠苒輕輕拉開舒清的手,無所謂地笑道:“妳自己走吧。我這樣,也活不了多久了。”胸口的傷漸漸的失去了痛覺,就算能離開幽山,怕也活不了了。他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死便死吧。

    舒清看他雙眼迷離,慢慢地就要閉上,這樣下去,他才是非死不可。拽著季悠苒,顧不得許多的拍著他的臉,舒清急急地勸道:“季悠苒,別這麼說,你為別人活了這麼久,今後,要為自己活著了,不要這樣就放棄,好嗎?”

    季悠苒並不答她,臉上是完全等死的從容。彷彿這對他,是一種解脫。

    舒清氣惱,懶得和他廢話,自己先站了起來,繞到季悠苒的身後,從後面避開傷口,抱著他,一點一點往外拖。

    幾次跌倒,再幾次爬起來。

    一步、兩步……舒清覺得自己快虛脫了,好在,季悠苒也被她拖出了灌木叢。

    舒清跌坐在地上,用力地喘著氣,渾身都在發抖,但是攬著季悠苒的手,始終不肯放開。

    季悠苒本來模糊的意識,在感受到舒清這樣的堅持之後,漸漸恢復了清明,終於忍不住說道:“妳何苦為了我這樣……”

    舒清艱難地爬起來,拖著受傷的腳,從旁邊的矮叢中找到兩根比較粗的樹枝,走回悠然身邊,一邊低喘一邊說道:“這世上最珍貴的,就是生命,所以,你、我都要努力的活著,聽見沒有!”

    季悠苒在這張並不美麗,現在也滿是泥污的臉上,看到了一雙亮過所有星辰,寫滿堅持與信念的眼睛。彷彿這樣注視著她,你就能夠得到力量一般。

    遞出手中的樹枝,舒清再一次揚起了笑容,說道:“走吧。”季悠苒,不要讓她失望。

    “好。”這一次,季悠苒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樹枝,因為他相信,他們,會活下去。

    夜漸漸深了,不明的月光照不到前面的路,舒清和季悠苒彼此攙扶著摸索前進,平時舒爽的夜風,現在吹在兩個又冷又餓的人身上,無疑成了雪上加霜。

    季悠苒一個踉蹌,兩人不知道是第幾次,跌倒在地,舒清在心裡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再這樣下去,季悠苒就真的活不成了,雖然夜色迷濛了雙眼,看不見猩紅的血衣,也看不見他蒼白如紙的臉,但是濃重的血腥味還有他越來越高的體溫,漸漸無力的喘息,都宣告著一條生命在慢慢消逝。

    舒清佩服這個男人的堅忍與執著,從他早上受傷到現在,整整七個時辰,除了落水的時候昏迷了一會,其他時間就一直努力讓自己保持著清醒。就連現在,意識已經模糊的他,還是重覆著跌倒再爬起的動作。

    掩下眼中的淚光,舒清扶著季悠苒的肩膀,將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在他耳邊輕輕說道:“好了,我們休息一會。”

    季悠苒一直以來依靠毅力而顯得有些僵硬的身體,在聽到舒清的低喃之後,才緩緩放鬆下來。

    怎麼辦?是繼續走,還是等待救援?

    舒清左右為難,繼續走,季悠苒根本撐不住了。不走,那些黑衣人追上來,他們就會成為西烈月的累贅,而且,必死無疑。

    走還是不走?!

    就在舒清幾乎被自己逼瘋的時候,遠遠的傳來一聲呼喚為她幾近絕望的心帶來希望。

    “清兒——”

    是軒轅逸嗎?還是她精神也已經恍惚了?

    “清兒——”

    是他,是他!

    舒清忍不住哽咽了,他終於來了,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

    深吸一口氣,舒清努力叫道:“我在這!我在這!!”

    舒清回叫了幾聲,終於發現不對勁了,軒轅逸是用內力才讓聲音傳的這麼遠,估計他的人起碼還在百丈之外,她這沙啞的聲音,他可能聽不到。

    怎麼辦?軒轅逸在這麼努力地尋找她,季悠苒也等著救援。調息幾下,舒清再一次叫道:“我在這……”

    不行,聲音還是太小。

    她連續的叫聲讓原來閉上眼睛的季悠苒緩緩醒了過來,不解地看著過於激動又彷彿十分挫敗的舒清。

    舒清左右張望,有什麼能發出比較響亮的的聲音呢?用樹枝擊打樹幹?不行,聲音不大還很需要體力,要是有哨子就好了!

    哨子!她有辦法了。

    小心地將季悠苒放下,拿衣服給他蓋好,迎著他疑惑的目光,舒清緊緊地握了一下季悠苒的手,要借此將力量和希望傳達給他,“你先躺著,有人來找我們了,我們會得救的。”

    拖著受傷的腿,舒清走到旁邊的灌木叢,蹲下身子找了半天,不一會兒,季悠苒聽見了幾聲尖銳的彷彿笛子又比笛子音色差很多的聲音。

    手裡握著葉子,舒清開心地笑了起來,雖然很難聽,但是總算是發出了聲音。

    軒轅逸在這片密林裡已經找了很久,擔憂和恐懼向蔓藤一般,越來越緊地勒著他的心,清兒,妳到底在哪裡?

    幾聲尖銳的聲音似乎是從遠處傳來了,會是清兒嗎?沿著聲音的方向,軒轅逸快速奔了過去。

    越來越近,終於,軒轅逸看見了月影摩挲下的素白身影。

    “清兒!”

    真的是她,軒轅逸一把將舒清緊緊地抱在懷裡,這種失而復得的感受,讓他的心既高興又害怕。

    被抱得很疼,但是舒清的心裡卻覺得很幸福,“是我。”

    舒清的回應也讓軒轅逸回過神來,濃重的血腥味,讓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再次慌亂起來,尤其是看清了她白衣上的猩紅血跡,軒轅逸急道:“妳哪裡受傷了?我看看。”

    舒清抓著軒轅逸想要碰觸又怕弄傷她的手,笑道:“我沒事,就是腳扭了。”

    腳?低下頭,果然看見舒清的腳正用樹枝固定著,吁了一口氣,軒轅逸還是不敢大意,追問道:“妳身上的血是怎麼回事?”這樣大片的殷紅血跡,看得他心驚不已。

    顧不得腿傷,舒清一邊拖著軒轅逸,一邊說道:“不是我的血,你快來看看季悠苒,他流了很多血。”

    看她走得吃力,軒轅逸將她攔腰抱起,走到舒清所指的一處暗影之下,見到了她口中的季悠苒。

    放下舒清,軒轅逸想要給她把脈,想不到這個一身是血的女子還能保持清醒,將手輕輕地縮了回去。

    舒清也蹲了下來,拍著季悠苒的肩膀,小聲說道:“你別擔心,他是我夫君,你給他幫你看看。”

    聽了舒清的話,季悠苒只是微微別過頭,卻依然沒有把手伸出去。

    舒清嘆息,看來他守著這個身份守得很辛苦,就是要了他的命,也不能讓人知曉。但是她卻不能允許,抓著季悠苒的手,舒清轉而對軒轅逸說道:“逸,你快給他看看。”

    軒轅逸不明究裡,只當是男女有別,掠過季悠苒的手,在他身上的幾個大穴點了一下,說道:“我封鎖了她所有的大穴,血不會再留了,不過要快點送她出去,穴道封鎖太久,對她沒好處。”

    封穴道有用?舒清雖然心裡存疑,但是也沒有說出來,左右看看,就軒轅逸一個人,問道:“就你一個人嗎?安沁宣和炎雨、蒼素呢?”

    “他們分頭找了。”

    分頭?這麼說,這座密林不小。舒清擔憂地說道:“西烈月剛才還被黑衣人纏著,不知道現在有沒有逃脫。”

    不忍心看她擔心難過的樣子,軒轅逸安慰道:“放心,西烈月沒受傷的話,應該不會有問題,而且安沁宣也在這附近。”

    “也只能這樣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救季悠苒,扶著季悠苒坐起來,舒清說道:“逸,你背他。”

    軒轅逸皺了皺眉,不過看她的樣子,是不可能走了,沒有多說什麼,軒轅逸背起了季悠苒。舒清握著樹枝,腳步踉蹌,軒轅逸還是擔心,“妳的腳真的沒事?”

    雖然腳上的傷疼得舒清很想暈過去算了,但是現在不是時候,故作輕鬆地聳聳肩膀,舒清笑道:“我沒事,還可以走,只是小小的扭傷而已。”

    是不是小小扭傷,季悠苒很清楚,他親眼看著她用布條纏住傷處,樹枝固定,她腳上的骨頭一定已經斷了,想要開口說什麼,舒清卻快他一步,說道:“快走吧。”說完便匆匆的向前走去。

    看著那蹣跚的素白身影,季悠苒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他們走出了密林,回到了河岸邊,漆黑的夜裡,這樣順著河道走,應該不會迷路,遠遠的,他們迎上了一隊人,幾隻火把的光芒,足夠他們看清迎面而來的人。

    蒼素也看見了走路晃晃悠悠的舒清,跑到舒清面前,卻被她一身血污嚇了一跳,急道:“主子,您哪裡受傷了?”

    芪焰也趕了過來,“舒清小姐,您還好吧?”

    “我沒事,扭傷了而已。”舒清此時的笑容有些勉強。

    沒事怎麼一身的血?芪焰終於發現,軒轅逸背上還有一個人,待他緩緩將人放下,芪焰驚呼:“季相?”季悠苒此刻的樣子簡直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

    舒清對著芪焰說道:“妳們來了就太好了,焰,妳立刻帶著這些人到那邊的密林裡去,陛下還在那裡。”

    “是,我這就去。”芪焰帶著十幾個人,衝進了密林。

    就著火光,舒清在季悠苒身邊蹲下,問道:“季悠苒,你怎麼樣?”雖然身上的血好像真如軒轅逸所說的一樣,不流了,可是他的樣子並沒有好到哪裡去,火光映照下,依然蒼白如紙。彷彿隨時都會一口氣喘不上一般。

    季悠苒說不出話來,只是輕輕搖搖頭,這個女子,不論去到哪裡,身邊都會有著這些對她死心塌地,關懷備至的人吧,就連陛下的親信也對她信服,他現在,或許有些明白了。

    說不出話了嗎?舒清著急地回頭,問道:“蒼素,你有沒有藥?”

    蒼素從腰間掏出一個錦袋,將一顆純黑的藥丸交到舒清手裡。

    將藥丸塞進季悠苒嘴裡,舒清拿過蒼素手中的披風,為她蓋上,說道:“堅持住。”

    季悠苒低低地笑了起來,雖然這樣會牽動胸前的傷口,“放心,都熬到現在了,死不了。”

    將外袍披在舒清身上,軒轅逸拍拍蒼素的肩膀,說道:“蒼素,你背她,我背清兒,快走。”這個女人的命還真是硬,希望她真的還能活的下來。

    “嗯。”

    四人匆匆往山下趕去。

    舒清盯著身後的密林,懸著的心卻不曾落下。
*****      *****      *****

    西烈月一路向前飛奔,並不想與黑衣人正面衝突,畢竟她現在也是又累又餓,只希望把他們帶遠些,這樣舒清和季悠苒也就安全了。

    黑衣人這次是卯足了勁,三人對西烈月窮追不捨,黑衣人中的大哥做了一個左右包抄的手勢,便一個奮起,向西烈月的背心刺去,西烈月為了隔開這一劍,不得不側身躍開,這一刻的耽擱,已經讓她落入了被三人夾擊的危險境地。

    手執長劍,西烈月鎮定地看著眼前的三人,就這樣對峙著,君主的霸氣與凌人氣勢讓黑衣人不知覺地咽了一口口水,黑衣人中的大哥看著兩個手下已經有些緊張。一定要把握先機,握緊手中的劍,黑衣人大喝一聲:“上!”

    三人從三個方向同時向西烈月進攻,即使她平日劍法還算精湛,現在腹背受敵,招架起來,也頗為艱難,但是這是生死之戰,不堅持下去,唯有死。故此,儘管是三對一,西烈月也能夠抵擋一會兒。

    久攻不下,黑衣人慌了手腳,朝廷的人已經尋過來了,再不得手,就沒有機會了。

    趁著西烈月疲於抵抗之際,黑衣人中的大哥自腰間掏出一個紙包,向西烈月灑去,事出突然,西烈月向後躍起躲避已是來不及了,吸入的粉末讓她瞬間覺得四肢無力,後退幾步,最後還是不支倒地。

    手中的劍也掉落在地,看著緩緩逼近的三人,西烈月啐道:“卑鄙!”

    雖然得手,三人仍是不敢放鬆警惕,黑衣人上前一步,劍尖直指西烈月,低沉地聲音,還頗為恭謹,說道:“我們也是奉命行事,您就此受死吧。”

    西烈月微微瞇眼,他不是收人錢財的職業殺手,那就是誰的手下了。會是誰?西烈淩?不可能,她因為戒毒,早就疲憊不堪,現在根本沒這心思。那還有誰?

    夜風輕揚,如鬼魅一般搖曳的樹影間,閃過一道白影。

    黑衣人一步一步逼近,西烈月卻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你們認為,朕今日會死在幾個鼠輩手裡嗎?”

    西烈月的嗤笑,惹得其中一人不滿,狠狠地說道:“大哥,別和她廢話了。”

    西烈月繼續笑著,甚至比剛才更加大聲,說道:“向你們主子帶句話。”

    “什麼話?”她這個樣子,黑衣人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西烈月慢慢地坐直了身子,也沒去撿地上的劍,明亮的黑眸冷冷地盯著他們,臉上的笑卻越加明顯,“敢動朕的心思,就只有死。不過……你們怕是沒有機會回去轉告了。”

    三人面面相覷,都這時候了,她憑什麼如此篤定,雖說現在要殺她易如反掌,但是三人還是被她這樣的氣勢震住了,剛才被西烈月用樹枝打得內傷的黑衣人忍不住罵道:“死到臨頭了,還大言不慚。”

    西烈月的視線越過黑衣人,看向他們的身後,不所謂地笑道:“是不是大言不慚,問問他就知道了。”

    他?什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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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意外之喜
   
    三人回頭,只見一個白衣男子就站在他們身後只有數步之遙的地方。一雙狹長的鳳眸微瞇著,月色掩飾下,看不清長相,單是雙冰冷的眼就夠讓人膽顫心驚了,更別提如此詭異的身手。他到底在他們身後站了多久?!他們居然對近在咫尺的他毫無所覺。

    三人大驚,不敢置信地問道:“你……你是誰?”

    顯然安沁宣並不想和他們浪費唇舌,一柄軟劍出現在了他手中,薄如蟬翼,在夜風的吹拂下,隱隱流動的寒光充滿了殺氣。

    不僅黑衣人覺得冷汗直流,就連西烈月也感到有些呼吸困難,她從來沒有見過安沁宣亮兵器,現在看來,這件兵器亮出來,就是要見血的了。

    回過神來,安沁宣已經欺身向前,才不過兩招,最靠近他的黑衣人已經被一劍斃命,西烈月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的武功居然如此之高?西烈月還在感嘆,手起刀落間,另一個黑衣人身首異處。西烈月趕緊叫道:“留活口!”

    揮出去的劍收了力道,黑衣人中的大哥只是腿上中了一劍,撿回了一條命。拖著受傷的腿,一路往後退去,背後的汗浸濕了衣衫。

    這男人是誰?他是他見過最可怕的人,隨意的揮手之間,就是一條人命。

    就在安沁宣想要把他抓過來的時候,黑衣男子忽然口吐黑血,倒了下去。

    安沁宣皺眉,低頭查看,然後寒聲說道:“死了。”

    死了?是任務失敗,必須自己服毒。還是出任務前就已經吃了毒藥,回不去的都會毒發而死?不管是那一種,都很歹毒。

    安沁宣蹲在西烈月身邊,問道:“妳怎麼樣?”

    西烈月滿不在乎地搖搖頭,回道:“沒事,一點軟筋散而已。”

    安沁宣神色冷寂,西烈月很不習慣,今天的他少了平日的瀟灑不羈,有些陰陽怪氣。

    安沁宣將西烈月攔腰抱了起來,也不說話,悶悶的向山下走去,只是抱住她的手,緊緊的,抱得人生疼。他不知道要說什麼,差一點,只差一點,他要是再晚找到她半刻鐘,他找到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他只覺得現在腦子裡一片混沌,只有這樣緊緊的抱著她,他那慌亂的心好像才能平緩一些。

    西烈月顯然沒有習慣看人臉色,稍稍抬頭,對著安沁宣陰晴不明的臉,問道:“你今天不是要走嗎?”

    安沁宣心下一滯,她知道他想走,卻沒有阻攔。看來他真是自以為是的高估自己了。

    安沁宣不回答,西烈月繼續問道:“你不走了?”

    心本來就不平靜,西烈月此刻的喋喋不休更讓他心煩,安沁宣忍不住呵道:“閉嘴!”

    西烈月苦笑,今天他還真是火爆呢。是因為她害得他今天走不了嗎?既然他都想好了要走了,又何必來呢,給了她希望,再把希望打破,何其殘忍。

    疲憊湧上心頭,將頭靠著安沁宣胸前,西烈月低喃道:“你,真不應該來海域。罷了,還是走吧。”一切都會過去的,律會離開她,他,也一樣會離開的。這世上,誰都不過是伴誰一程罷了。

    忍無可忍,她真的以為她就是王嗎?她讓他走他就走,讓他留他就留。瞪著懷裡的人,安沁宣咬牙切齒,“走不走是我的事情,輪不到妳來管。”這女人已經把他搞得夠亂了,現在還想要命令他。

    他的鳳眼瞪起來還真挺可怕的,西烈月輕輕揚眉,笑道:“也只有你,敢這麼和我說話。”

    將她更加抱緊,安沁宣哼道:“我們彼此彼此。”也只有她敢這樣命令他!

    舒清他們一路往山下趕,在半路上遇到一路尋找的許將軍。看見她們,許淮素立刻迎上上去,看見滿身是血的季悠苒,驚道:“季相?”只是季悠苒好像已經昏死過去,許淮素轉而問道:“左相大人,陛下呢?”

    讓軒轅逸將她放下來,舒清回道:“還在密林裡,芪焰已經帶人去尋找了。”

    “密林?後山的密林嗎?”原來地洞通到的是後山的密林?怪不得她們在這一側的山上找了這麼久,一無所獲。

    “對。”舒清點點頭。

    “來人,跟我到密林裡去。”

    “是。”

    留下兩個隨行御醫,兩輛馬車,還有一隊人保護她們,許淮素匆匆向後山奔去。

    將季悠苒放進馬車,舒清也跟著爬了進去,輕拍著他的臉,舒清叫道:“季悠苒?”

    沒有反應,莫不是……

    舒清一手搭在他手腕上探脈搏,一手更用力的拍著他的臉龐,季悠苒悠悠地聲音緩緩傳來:“我還沒死。”

    長吁了一口氣,舒清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讓御醫給你處理傷口吧。”這麼久了,他的傷口都沒有好好處理過,剛才軒轅逸給他解了穴道,血又開始滲出來了。

    季悠苒原本因疲憊閉著的眼睛立刻睜大,叫道:“不行!”他是男子的事情,只要讓人知道,就是死罪,而且還是要滅族的,到時就是陛下有心放過他,也難絕悠悠眾口。

    他絕對不能讓人知道!絕不!

    舒清遲疑了,一咬牙,舒清說道:“我幫你處理,你這樣撐不到家裡。”

    “我……”

    不等季悠苒說話,舒清打斷了他接下來的推脫之詞,認真地說道:“不然就讓御醫給你診治。你應該明白,在我心裡沒有什麼比人命重要。”

    知道擰不過舒清,季悠苒也爽快地說道:“好,妳幫我。”

    舒清點頭,一邊小心地脫掉季悠苒的上衣,一邊隔著布簾,叫道:“御醫呢?”

    “臣在!”一個婦人的聲音自馬車外傳來。

    好不容易將外衣脫掉,傷口旁邊的血跡已經有些凝結了,好幾個時辰沒有藥,原來不大的刀口,現在已經有些潰爛,舒清急急地交代道:“去打一盆水過來,還有,妳在外面候著,待會根據我說的症狀給我藥,告訴我應該怎麼做。”

    “這?”御醫一愣,不解地說道:“還是讓老臣來吧,左相您也受傷了,應該早些醫治才好。”

    傷口不斷湧出的膿血讓舒清的心情既急切又煩躁,御醫的不配合,更是讓她心火躁動,舒清大聲喝道:“照我說的做!”

    這次不僅御醫被嚇了一跳,軒轅逸和蒼素也都是一驚,舒清這是怎麼了?

    馬車外人人都被那個溫文爾雅,淡定從容的左相忽來的呵斥嚇得不知如何是好,馬車外悄然無聲。

    馬車裡,季悠苒也愣愣的看著忽然怒火飆升的舒清,原來她發起火來,也蠻嚇人的,躺在軟墊上,季悠苒輕輕地笑了起來。擔憂的壓著滲血的傷口,舒清瞪了季悠苒一眼,他倒是逍遙,還有心情笑。

    軒轅逸覺得事有蹊蹺,走到馬車旁,輕聲問道:“清兒?”

    舒清拉過旁邊的絲被,將季悠苒的上身蓋住,輕輕掀開布簾,迎著軒轅逸擔憂的目光,回道:“我沒事。”

    舒清做事,從來都有自己的理由,雖然覺得不妥,軒轅逸也並沒有多說什麼。舒清轉而面對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御醫,沉聲說道:“御醫,照我吩咐的做。”

    兩個御醫對看一眼,左相如此堅持強勢,她們也只得躬身回道:“是。”

    “主子,水。”這時,蒼素已經將水打了回來。

    “好。”舒清連忙接過,感激地看了一眼蒼素,他仍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立在馬車旁。這世上,怕也只有他們會這樣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相信和服從她吧。

    好不容易將傷口清洗乾淨,雖然有御醫在外面指點,也有上好的金瘡藥,但是舒清還是非常的緊張,看著季悠苒痛苦的表情,舒清的手也有些顫,就怕一個不當,把季悠苒給害死。

    上好藥,包紮傷口,這樣折騰下來,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舒清終於可以喘口氣,輕輕擦拭額上的薄汗,舒清說道:“只能先這樣了,要我幫你找大夫陪你回府嗎?”

    季悠苒也是疼得滿頭大汗,低喘了好一會,才小聲回道:“不用,季府裡有大夫。”

    也是,他有著這樣一個秘密,身邊必定有一個好大夫,不然從小到大,有個頭疼腦熱的,早就穿幫了。為他穿好外袍,蓋上絲被,舒清淡淡地笑道:“好,保重。”

    “恩。”季悠苒感激地點點頭,今天若不是她,他大概已經死了好幾次了。

    舒清爬出車廂,軒轅逸扶著她站好,想了想,舒清對身邊的蒼素低聲說道:“蒼素,送季相回府,一定要將他親手交到季府大夫的手上,確定他沒事了再回來覆命。”

    “是。”蒼素俐落的翻身上馬,緊緊跟著馬車旁邊,隨著季悠苒一起下山去了。

    有蒼素陪著,應該會沒事的吧。

    軒轅逸將舒清抱起,來到另一輛馬車旁,輕輕將她放下,不許她拒絕地說道:“坐好,讓御醫看看妳的腳。”

    “恩。”舒清乖乖點頭,她也沒打算抗拒,她的腳都已經疼到沒知覺了,誰讓季悠苒的傷這麼重,事情總有輕重緩急嘛。

    御醫半蹲下身子,小心的去掉鞋襪,她的腳腫得十分嚴重,御醫握住腳踝,仔細檢查。舒清將臉別向軒轅逸懷裡,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怕叫出聲來,舒清咬著嘴唇,只是疼痛還是讓她不能控制的輕顫著。軒轅逸攬著舒清的肩膀,心疼她受苦,看著御醫又是捏又是揉的,忍不住怒道:“妳就不能輕點!”

    御醫嚇了一跳,平定了一會心神,才解釋道:“左相的腳骨已經脫位,而且還有些骨裂,現在要從新固定位置,才能保證骨頭長好,不然腳會落下殘疾的。”

    殘疾?軒轅逸冷冽的神情讓御醫也害怕地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的捧著舒清的腳,礙於軒轅逸殺人的眼神,御醫還是輕聲說道:“左相,您忍一忍。我要幫妳把骨頭復位。”

    舒清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痛苦,才慢慢抬起頭,回道:“我沒事,妳繼續。”

    “是。”

    “啊!”雖然御醫手法純熟,但是復位的疼痛還是讓舒清忍不住悶哼了一聲,好在軒轅逸一直將她牢牢地抱在懷裡,舒清感覺到軒轅逸的身體比她還要僵硬。

    接下來的上藥和包紮,不僅讓舒清出了一身汗,御醫也緊張得背後的衣衫都濕透了。小心的包紮好,御醫如釋重負,說道:“好了。好好休息應該能癒合。”

    終於結束了,舒清苦笑,看來得好久下不了床了。抬頭看著御醫一頭的汗,舒清不好意思地笑道:“多謝您了。”

    “不敢。”御醫將手清洗乾淨,接著說道:“老臣再為左相把把脈吧,開些調息壓驚的藥,以助您早日康復。”

    舒清伸出手,笑道:“有勞。”

    御醫撫上舒清的脈搏,原來平靜的臉忽然變得凝重起來,又仔細的診脈了很久,最後起身,對著身後的另一名御醫低喃了幾句,那御醫立刻坐下,為舒清診脈。

    她們這樣的舉動嚇壞了軒轅逸,莫不是舒清的身體還有什麼問題?又等了一會,那御醫還是不言不語的樣子,軒轅逸急了,問道:“妳這是什麼表情,清兒怎麼了?”

    御醫收回手,終於露出來笑容,回道:“公子不必緊張,左相這是喜脈。”

    軒轅逸和舒清同時愣道:“喜脈?!”

    軒轅逸有片刻的呆滯,不確定地問道:“妳是說,清兒有孕了?”

    “正是。”御醫樂呵呵地點頭。

    她懷孕了?舒清不敢相信,雖然她是想過為軒轅逸生個孩子,但是沒想到會這麼快,而且她一點感覺也沒有。她月事向來不準,常常兩三個月來一次,她也沒放在心上。她一直清瘦,最近確實胖了些,竟是懷孕了嗎?

    她肚子裡真的有了一個生命,手不知覺地撫上自己的腹部,舒清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她今天居然還帶著他又是掉下機關,又是跳瀑布的。

    軒轅逸顯然不知所措,臉上的表情也是傻傻的,半跪在地上,軒轅逸握著舒清的手,有些語無倫次地問著:“清兒,妳肚子會不會痛?還是腳疼?妳……妳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第一次看軒轅逸這樣茫然的臉,舒清笑了,一字一句地回道:“我很好,我沒事。”

    上天待她不薄,經過了驚險的一天,還給她這樣一個最大的驚喜。

    感謝著老天的恩賜,舒清再一次撫上自己的肚子,這種感覺真是奇特,知道懷孕之後,彷彿肚子裡真的就有了一個他一般。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一陣騷動,忽然有人叫道:“是陛下,陛下找到了。”

    “月!”舒清開心地想要站起來迎上去。

    “妳別亂動。”軒轅逸壓著她的肩膀,不讓她亂動。

    舒清只能繼續坐著,心裡擔心著西烈月。

    終於,安沁宣抱著西烈月走了過來,舒清急道:“她怎麼了?”莫不是受傷了?

    安沁宣還沒有回道,西烈月懶懶的聲音從他懷裡傳了出來:“沒事,一點軟筋散而已。”

    安沁宣將西烈月慢慢放下來,但是因為她渾身無力,所以依然斜斜的靠在安沁宣懷了。看她除了沒什麼力氣之外似乎沒受什麼傷,舒清也就放下心來。但是一路隨行的御醫卻不敢掉以輕心,半跪在地上,說道:“陛下,讓臣為您診治。”

    “嗯。”將手伸出,西烈月問道:“舒清,季悠苒呢?”

    舒清笑道:“放心,已經送回相府去了。”

    看著舒清包紮好的腳,西烈月問道:“妳呢?沒事吧。”看樣子傷得很重。

    “我……”舒清有些遲疑的笑笑,她應該算是沒事吧。

    舒清奇怪的表情讓西烈月疑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沒看出什麼來,西烈月只得繼續問道:“妳怎麼了?”

    舒清但笑不語,軒轅逸又一臉詭異的笑個不停,安沁宣也覺得這兩人怎麼這麼奇怪,莫不是摔壞了腦子?

    他們不說,剛才為舒清診斷的御醫上前一步,報喜道:“左相有喜了。”

    “什麼!”西烈月卻沒有喜悅的樣子,而是一臉的暴怒,原本還軟倒在安沁宣懷裡的身子也猛地想要坐起來。安沁宣趕緊扶著她的肩膀,不明白舒清懷孕,她生什麼氣啊?

    西烈月可不管他們詫異的目光,只見她滿臉怒氣,大聲叫道:“御醫、御醫!”

    四個御醫不明所以,但是都不約而同的跪倒在地,君心難測,四人顫聲回道:“臣在。”

    西烈月厲聲說道:“快,都給她好好把脈,要是她和孩子有什麼閃失,朕要妳們的腦袋!”他們或許不明白,西烈月卻再清楚不過,那瀑布有多高,水有多急、多冷,河床的石頭有多麼刮人,別說是一個孕婦,就是普通人都會受不了。

    御醫連聲答道:“是!”

    四人趕快來到舒清身邊,依次給她把脈。

    “我……”舒清哭笑不得,剛才不是把過脈了嗎。想要說什麼,看著她們都無比認真的樣子,最後舒清還是認命地閉上嘴,隨她們好了。

    在西烈月的逼視下,御醫們都不敢有一絲怠慢,良久,西烈月不耐地怒道:“到底怎麼樣?”

    御醫們經過討論,回道:“回陛下,左相脈象平和,母子均安。”

    西烈月微微瞇眼,“真的?”

    御醫們立刻匍匐在地,“不敢欺瞞陛下。”

    西烈月不說話,所有人大氣也不敢喘,久久,西烈月才對這軒轅逸說道:“軒轅逸,帶舒清回竹林。”

    這樣的命令讓人聽起來並不舒服,但是軒轅逸並沒有如往常一樣不屑一顧。果然,君主的霸氣,即使是她現在只是軟軟的靠在安沁宣身上,你也不會錯認。軒轅逸抱起舒清,二話不說的向馬車走去。

    舒清有些擔憂,西烈月真的不太對勁,不過才剛開口:“陛下……”

    西烈月並不想聽她說話,將臉別開,淡淡地說道:“其他的事情不用妳管,好好回去安胎。”

    舒清緩緩閉上嘴,隨著軒轅逸上了馬車。

    氣氛並沒有因為舒清的離開而緩解,西烈月閉上了眼睛,她誰也不想見,冷聲說道:“回宮!”

    車隊向皇宮急急駛去,許淮素手中的劍握得越發緊了,今天的事情不是偶然,這宮裡怕是要變天了。

    一行人回到寢宮,許熾擎和季惜抒早就等在那裡,只是西烈月下了軟轎,就被安沁宣抱進了殿內,一路上臉色陰沉,身邊的隨侍大氣也不敢喘。

    許熾擎和季惜抒對看一眼,知道今天的事情陛下一定是動了怒氣,御醫忙碌地為西烈月診治,許熾擎悄悄走到許淮素身邊,小聲問道:“母親,陛下怎麼樣?”

    許淮素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最後敷衍地回道:“別擔心,沒事的。”

    季惜抒微瞇著眼,心裡明白了七八分,這件事情,怕是比想像中的嚴重,上前一步,季惜抒行了一個禮,才問道:“許將軍,不知道我姑姑怎麼樣了?”

    許淮素暗自斟酌了一番,才輕聲安慰道:“惜君不用擔心,季相……季相只是受了點傷,已經送回相府。”季相那滿身是血的樣子說只是輕傷,許淮素有些汗顏,只是這時候,她也只能這麼說而已了。

    輕傷?許將軍果然是武將,不適合撒謊。不過起碼他知道了,姑姑沒有性命之憂,輕輕點頭,季惜抒順勢說道:“那就好。”

    季惜抒擔憂地看著西烈月,她自始至終都面無表情,君心難測,他不知道,陛下此時在想些什麼,不過轉念一想,他豈止是現在不知道,應該說他從來就不知道她心裡想什麼。再看一眼那個始終將陛下置於懷中的男子,季惜抒有幾分了然的別開視線。

    好不容易,御醫們終於診治完了,許熾擎趕快詢問道:“御醫,陛下的身體如何?”

    御醫之首躬身回道:“后主不必擔憂,陛下身體並無大礙。”

    許熾擎和季惜抒總算放下了心,正想要上前探視,西烈月冷冷地聲音卻在此時傳來:“大將軍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她,不想見他們。

    季惜抒腳下一僵,輕輕掩下眼眸,帶著自嘲的笑意第一個踏出了寢宮。許熾擎微微皺眉,也跟著季惜抒身後出了寢宮。待宮人們都迅速離去之後,安沁宣也小心地讓西烈月靠坐在床沿上,俐落起身離開,絲毫沒有要留下來的意思。

    西烈月看著他那灑脫的背影,心裡百味參雜。而她久久不語,讓靜靜站在床幃前的許淮素心裡七上八下的。

    良久,西烈月終於看向許淮素,聲音並不大,卻是每一個字都說得擲地有聲:“大將軍,今日之事不是偶然,妳應該很清楚。”

    許淮素立刻單膝跪下,回道:“是微臣失職。”

    “確實是妳失職。”西烈月緩緩坐直身子,並沒有讓許淮素起身的意思,“祭祀臺上居然有機關暗器,不用朕提醒妳怎麼查了吧。這次朕不打算放過這個人,不管他是誰。妳明白嗎?”

    許淮素暗暗調息,才回道:“臣,明白。”

    那暗道她已查探過,看暗道的深度和被侵蝕的程度來看,都不是近年建成的,而且祭祀台常年有士兵看守,也不可能偷偷佈置這樣的機關,那就是建造之初,就已經存在,知道這個秘密,會做這件事情的人,絕對是皇室中人,而陛下的意思,就是要捅破這層窗戶紙嗎?

    “很好,給妳十天時間,給朕一個滿意的答案。”西烈月輕笑,只是此時的笑意讓許淮素隱隱的覺得心驚,她一直跟隨上皇,皇家的威嚴她是見過的,想不到陛下動起怒來,氣勢更盛。

    只有十天!許淮素在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最後也只得朗聲回道:“臣,領旨。”

    揮揮手,西烈月說道:“妳退下吧。”

    黑暗的寢宮裡,幾枝蠟燭並不能驅趕黑暗,西烈月輕輕閉上了眼睛,就像她剛才說的一樣,無論是誰,這一次,她都絕不會放過!不管是為了君主的威儀,還是今天舒清和季悠苒因為她而受的傷,這個人,都必須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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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5:54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舒清離開
   
    寢宮外

    安沁宣的步子並不像剛才走的那樣瀟灑,今天沒有走,他起碼還要再呆上三個月。今天的急於離開,是不是就是所謂的逃避呢?他對西烈月的感覺,不同於其他女子,在得知她遇險的時候,他的心明白的告訴他,他害怕了,怕她出事。

    他知道,自己是喜歡她的,那麼接下來呢?留在這裡,做她眾多男寵中的一個,不可能!

    九曲迴廊上,一曲略顯的寂寥的簫聲幽幽傳來,既不悲傷,也不輕揚,就是聽起來讓人很不舒服的寂寥。安沁宣抬眼望去,和簫聲很配,一個同樣寂寥的背影。

    安沁宣無意和別人寒暄,正要從旁邊繞過去,簫聲嘎然而止。

    柔和而低沉的男聲響起:“宣神醫。”

    安沁宣回頭,叫住他的,是西烈月的側君,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就是對他印象深刻。不僅僅是因為他那俊朗的臉龐,還有一雙明晰清朗的眼睛,以及和他簫聲一樣寂寥的氣質。只是這半夜三更的,他想幹什麼呢?興師問罪?安沁宣輕嗤,想不到他還會被捲進這種無聊的爭風吃醋裡,真得感謝西烈月了。

    安沁宣明顯不友好的臉,沒能讓季惜抒退卻,他慢慢走下迴廊,說道:“這麼晚了,還要出宮嗎?”

    安沁宣皺眉,有些不耐,“我的事情,還不需要你來管。”

    走下迴廊,季惜抒抬起頭,看了看漆黑的夜幕,淡淡地說道:“今天晚上沒有月亮,真是可惜。”

    他這麼晚在這堵他,就為了說這個,今天心情本來就很紛亂,安沁宣不客氣地回道:“你特意在這等我,就是要說這些廢話嗎?”

    看向安沁宣,季惜抒笑了起來,“神醫為何如此煩躁?”

    安沁宣挑眉,好,他倒要聽聽,這位側君有什麼要和他說的。安沁宣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也不說話,等著看季惜抒耍什麼把戲。

    美人當如斯吧,隨便的橫臥,也這般瀟灑。季惜抒收回視線,自己在迴廊邊上坐下,只是不再看安沁宣。彷彿真的只是閒話家常一般說道:“聽說,神醫是東隅人。來海域這麼久,習慣嗎?這裡的風俗也很有趣吧。”

    安沁宣冷笑,是很有趣,只是現在他一點都不喜歡!

    安沁宣不回答他,季惜抒也不介意,自顧自地說著:“你多住一段日子,就會發現,海域是個好地方。不過宮裡比較乏味一些,好在,你有陛下的特令,可以隨意出宮,應該不會覺得無聊才是。”

    他這是什麼意思,他是認準了他會就這樣跟著西烈月嗎?安沁宣終於收起百無聊賴的樣子,問道:“你不愛西烈月?”他真的可以接受自己愛的人和別人在一起?

    季惜抒或許認為他不會問得這麼直接,一瞬間的遲疑,不過很快,他坦然笑道:“愛,很愛!”

    很愛?安沁宣嘆道:“所以你願意這樣呆在她身邊?”如果是這樣的話,是不是,他根本不愛西烈月,或者是……不夠愛?

    季悠苒卻低低地笑了起來,只是笑聲中,多少有些艱澀,一會兒,他才輕聲回道:“如果,我只是我,那麼我不願意。”他想躲到一個沒有她的地方,這樣,他就可以靜靜地愛著她,起碼那裡,只有他和她。可笑的是,他連這樣也沒有辦法做到。迎著安沁宣不解的眼神,季悠苒笑嘆道:“可惜我不只是我,我是季惜抒。”身後還有一個家族,所以他就連做自己也是不可以的。

    “每見她一次,就會不能控制的多愛她一分,這宮裡,彷彿處處都是她的氣息,躲也躲躲不開。可惜,她眼裡永遠都只有憐惜,無關情愛。以前我以為,只要能呆在她身邊,看著她,陪著她,她愛不愛我,又有什麼重要呢?”季惜抒眼神變得有色些迷濛,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他面前說這些,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他只是忽然間想說而已。

    “原來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我渴望她愛我,可是我渴望的東西她給了你,我難過,心就像被撕咬一樣難受。這就是嫉妒嗎?我領教了。”輕撫上手中的碧玉蕭,季惜抒又笑了起來。

    這次的笑聲,讓安沁宣聽的更加的不舒服。這樣的笑聲,讓他本來就已經夠亂的心緒更加煩亂,安沁宣站起身,說道:“你和我說這些,有什麼意義。”

    季悠苒將蕭收回袖間,眼裡迷亂的神色已然褪去,悠然的走到安沁宣面前,聳聳肩,無所謂地笑笑,“或許沒有吧。只是想請你幫一個忙而已。”

    安沁宣不語,等著季惜抒繼續說下去,他想怎麼樣呢?讓他離開嗎?

    季惜抒臉上笑意不改,清朗的眼盯著安沁宣,問道:“你既然是神醫,有沒有可以讓人忘記一切的藥呢?”

    聽完他的話,安沁宣忽然間火冒三丈,“如果有,我比你更加需要!”說完便拂袖而去,他一刻也不想待著這裡。

    季惜抒看著急急逃走的背影,若有所思。

    舒清站在一大片雕花木窗前輕嘆,好漂亮的景致,不同於她以前在慕容家住的隨園,一汪清水,一片竹林。眼前是一大片看不到邊際的大湖,與湛藍的天際相接,遼闊而平靜。這季悠苒還真會找地方,府裡居然別有洞天,醒來就能看見這樣清澈寬廣的水域,心情也會變得很愉悅吧。

    季悠苒靠坐在床上,笑道:“想不到,妳會來。”她,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踏進他這所別院的朋友,他們算是朋友了嗎?季悠苒自嘲的想著。

    “為什麼?”舒清輕笑著轉身,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正在為季悠苒把脈的女子,年輕的臉看起來,應該只有二十歲,沉靜的臉龐,不苟言笑。她就是季悠苒的家庭醫生?會不會太年輕了。女子似乎感覺到舒清的目光,抬起頭來與之對視,眼裡毫不掩飾的戒備。

    舒清好笑的別開視線,自從進了季悠苒這座傳說中的別院,她就一直被這樣的眼神洗禮著。舒清大方地走到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笑道:“我不能來探望你?”

    季悠苒輕輕搖頭,“不是。只是聽說妳有喜了。”聽到這個消息,再想到那夜的經歷,他也嚇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她和孩子都沒事。

    “你消息還真是靈通。你呢?好些了?”看臉色,應該是無礙了。

    “嗯。”季悠苒點點頭,他現在還能活著,還應該感謝她,若不是她,他大概已經早早放棄了吧。

    季悠苒想要坐起來,女子卻並不答應,壓著他的肩膀,將絲被為他拉好。季悠苒無奈,只得這樣躺著對舒清說道:“妳這幾天,有沒有見過陛下?”

    舒清玩味地看著這一幕,輕輕低下頭,一邊輕撫著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一邊笑道:“沒有,她讓我好好安胎。”不過就算西烈月不說,軒轅逸也不會讓她去上朝的。

    相較於舒清的輕鬆,季悠苒顯得憂心忡忡,“陛下已經派許將軍徹查此事,只怕……”

    他話還沒有說完,舒清就一邊搖頭一邊笑了起來。季悠苒不解她笑什麼,他說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嗎?肖琴站在季悠苒身旁,同樣奇怪地看著這個今天忽然闖入的女子。她是誰呢?悠苒為什麼會讓她進別院?

    季悠苒實在搞不清舒清笑什麼,只好問道:“妳笑什麼?”

    舒清沒有回答他,起身拿起自己今天帶來的竹籃。季悠苒不解:“這又是什麼?”和他剛才說的事情有關嗎?

    舒清直接越過他,對著肖琴問道:“大夫,他可以喝茶嗎?”

    肖琴輕輕皺眉,良久,才回道:“喝一點可以。”

    聲音很好聽呢,舒清心情大好的走到一旁的桌上,自己動手,很是熟練的泡起茶來。

    舒清一手端著一杯,笑道:“這是前幾天東隅送來的今年的春茶,你嚐嚐。”遞給季悠苒,他微笑著接下了,肖琴卻遲遲不肯接過。舒清也不急,她不接,她就端著好了。季悠苒則是低頭喝著茶,彷彿沒有看見她們二人的暗潮洶湧,只是嘴角的笑意難以掩蓋。

    久久,直到肖琴也覺得有些尷尬了,舒清還是微笑著端著茶,看著她。不得已,肖琴接下了舒清手中的茶,卻沒有喝。

    舒清輕輕挑眉,並沒有多說什麼,自己也端了一杯,喝了一口,才對著季悠苒問道:“怎麼樣?”

    季悠苒點頭讚道:“清淡回甘。”果然是新茶,還有著自然的味道,海域不產茶,若不是舒清,他想,他應該是沒有機會品嚐到這當年的新茶的吧。

    舒清放下茶,再次從竹籃裡掏出一盤糕點,說道:“嚐嚐這個。”

    季悠苒想起了那個輕鬆的夜晚,不禁心情也愉悅起來,問道:“又是桂花綠茶酥?”上次她極力推薦的糕點,果然是甜而不膩,香軟細滑,他還真是想念了。

    “不是。”舒清神秘的搖搖頭,走到季悠苒身邊,才將糕點遞到季悠苒面前。

    季悠苒看著這晶瑩剔透的小方塊,奇道:“這是?”是糕點嗎?裡面居然還有一朵朵小小的白花,彷彿被凍結在冰裡一般,淡淡的清香若有似無。

    肖琴也被眼前美麗的糕點吸引了視線,兩人都盯著這白玉盤,誰也不吃。

    舒清好笑地拿起木籤,插了兩塊,遞給他們,解釋道:“這是茉莉水晶糕。將茉莉花蒸熟,再與莨子草汁勾兌,放涼了就自動凝結,嚐嚐,清涼幽香。”

    這次肖琴也沒有抗拒,待他們吃完,舒清頗為期待地問道:“好吃吧?”

    舒清等著季悠苒的評價,只是這次輪到他大笑了起來,笑得太開心,拉扯到胸口的傷,使得他一邊笑一邊撫著胸口。肖琴趕緊幫他順氣,她不明白,他忽然笑什麼,她總覺得他和這女子之間,隱隱的,流動著她不懂的情誼。

    舒清也揚起了一抹笑意,“那麼,你笑什麼?”

    季悠苒微揚起頭,靠在軟墊上,臉上的笑意不改,輕輕閉上眼睛,低嘆道:“妳還是這麼會生活。我總是學不來。”他怎麼會不知道,陛下並不想他們參與這次的事情,只是,他就是放不下,而她,卻總能拿得起,也放得下。

    舒清將糕點放在桌子上,輕輕推開離季悠苒最遠的窗戶,微風帶著湖水的清新,緩緩的流進房間裡。 “茶不僅可以用來泡,還有很多吃法,等你好了,我們可以在海邊竹林好好討論一番。”他,應該有一種全新的生活,起碼應該有一種全新的態度。

    季悠苒一愣,盯著舒清飛揚的神采,在看看手中淺綠的茶湯,季悠苒緩緩的點頭,肯定的回道:“好。”

    這個早晨,別院裡因為有了新的客人,相府的僕人們時常能聽見季相愉悅的笑聲。

    掌燈時分,西烈月斜靠在軟榻上,翻閱著手中的名冊。這是吏部呈上來的新官員職位分配和近來的任職情況。她並不擔心科舉出身的平民學子,她們在朝中沒有太多利益糾葛且初入官場,都想著幹出點成績,自然盡心盡力。倒是那些世家子弟……

    “陛下……”

    這幾日陛下終日眉頭緊鎖,若是別人覲見,她自當擋回去,可是門外那人,陛下或許想見也不一定。紫竹在屏風外想了很久,終於還是開了口。只是她才剛出聲,就看到西烈月臉色倏地一暗,紫竹心下微顫,趕緊說道:“二皇子在殿外已等了一個多時辰了,說有要事求見陛下。”

    “修之?”西烈月握著書卷的手一頓,他回來了嗎?

    當年她看出修之並不想長留海域,海域也不適合他久待,才為他找了藉口離開,沒想到,他竟會回來,難道是她看錯了?

    放下手裡的書卷,西烈月立刻起身道:“快宣。”

    “是。”

    不一會,紫竹領著一個頎長俊逸的男子進了殿內。

    燭火繚繞,照得殿內四下通明,一襲湛藍流金長裙將西烈月修長的身材襯托得越發挺拔。已經入夜了,她的髮絲低綰著,沒有梳起高聳的流雲髻,也沒有戴象徵著皇權的紫金釵,但是與生俱來的尊貴和久居高位的霸氣還是讓她看起來威儀不減。

    秦修之斂下雙眸,單膝跪地,行禮道:“女皇陛下。”眼前的人,早已經不再是羽翼未豐的皇太女了,她是海域最崇高的王。

    西烈月一向是喜歡這個淡泊清冷的皇兄的,修之回來出乎她的意料,不管如何,心中還是喜悅的。扶著修之的胳膊,西烈月笑道:“不必多禮了,回來就好。”

    手上使了力道,秦修之似乎執意要跪著,這讓西烈月不解。據她對秦修之的瞭解,他不是迂腐之人。放開手,西烈月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明日,他就想返回蒼月,已經沒有時間寒暄迂迴,秦修之直言道:“我這次回來,是為了求陛下一件事。”

    “你說。”什麼事這麼嚴重,讓他這般長跪不起?

    “我想,問您借三千精銳。”

    “三千?”西烈月輕挑秀眉,“你要幹什麼?”區區三千精銳對她來說,完全是小數目。她只是好奇,一向無欲無求、清高獨行的修之為什麼要問她要人。

    秦修之有所保留地回道:“救一個人。”

    “誰?”西烈月不容敷衍。

    秦修之緩緩抬起頭,回視著西烈月精明的雙眸,沉聲回道:“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他被囚禁在蒼月,我一定要救他。”若是能救出商君,他可以不惜一切。

    “蒼月?”西烈月錯愕,他竟是要帶兵出國嗎?雙手環在胸前,俯視著半跪在面前的修之,西烈月未應允也未拒絕,反問道:“你可知,調遣軍隊進入別國,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挑釁,意味著戰爭。秦修之沉吟片刻,嘆道:“我不需要軍隊,只要幾千精銳救人就好。”他的目的,只是救人而已。

    又是救人,修之要救的,到底是何人?正當西烈月暗自揣測之時,一道嚴厲的女聲自他們身後響起:“派兵出國豈是兒戲?”

    西烈月抬眼看去,能夠如此大搖大擺闖進御書房的,也就只有一個人而已。

    微微躬身,西烈月輕聲叫道:“母皇。”

    秦修之心下一沉,她還是來了。低下頭,如平常人一般,行了一個大禮,聲音卻是冷淡到毫無感情,“上皇。”

    上皇?他還是不肯叫她母皇,眼看這個她掛念了十多年的孩子,對她冷漠之極,西烈傾華的心如被針扎了一般痛。他有著和他爹一樣的絕色俊顏,溫潤脾性,卻比他爹更加愛恨分明。

    畢竟做了一輩子的王者,自知心中的苦痛,皆不能表現在臉上,西烈傾華不再看向秦修之,而是對著西烈月說道:“隨意興兵,皇兒如何向群臣交代,何以向百姓交代?”

    西烈月暗笑,明明心裡在意得要命,不然她老人家犯得著大晚上的從行宮匆匆趕來,現在卻一副為難修之的樣子。西烈月微微低下頭,不說話,等著看母皇演的是哪一齣。

    西烈月嘴角含笑,默不作聲。秦修之沉思不語,許久沒人接她的話。西烈傾華只得輕咳一聲,繼續說道:“軍隊不可妄動。但是,從禁衛軍中,調遣一千精銳出國,倒是可行。只不過,禁衛軍的使命是護衛我西烈皇室成員。”

    原來如此,西烈月算是明白了母皇的意圖,她在逼修之承認自己的身份。果然,西烈傾華看向秦修之,冷聲問道:“修之,你,姓什麼?”

    秦修之始終低著頭。西烈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他袖間的雙拳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心中的怨怒不言而喻,母皇這樣逼他,只怕物極必反吧。

    他不同意,西烈傾華就不會借兵,她在逼他!若不是父親的遺願,他不會回來見她,他厭惡這個冰冷齷齪,相互傾軋的皇宮,更不屑於所謂的王子身份,但是商君,心裡默念著這個名字,他的心會暖,會痛,商君……商君……

    片刻之後,秦修之終於抬起頭,眼中滿是冰冷,“三千,我要三千人。”

    “好,就三千!”西烈傾華也在賭,這次是她留住這個兒子的最後機會。

    “兒臣……西烈修之。”這個他早就摒棄的名字從牙縫裡擠了出來,也說明了他的選擇。

    “好!”秦修之的不情願誰都能看得出來。西烈傾華故意忽略,拉著秦修之的手,一反剛才的嚴肅,溫和地大笑道,“我兒快起來。”

    秦修之就範,西烈傾華心情大好,對著西烈月笑道:“調兵之事,皇兒以為呢?”

    母皇都已應允,她還能說什麼。西烈月對著身旁的紫竹說道:“傳朕口諭,速調三千精銳,明日隨王子出海。”

    “是。”女官才走出幾步,西烈月忽然叫住她,“等等,儘量選男子。”

    “是。”

    秦修之感激地對西烈月說道:“謝陛下。”無論如何,他總算是借到兵馬了。

    “我兒記住,你既是王子,救人之事一完,應當立刻歸國,明白嗎?”

    稍稍別過頭,修之禮貌卻冷淡地回道:“兒臣領旨。明日還要出海,兒臣先行告退了。”

    西烈傾華滿意地點頭回道:“去吧。”

    秦修之轉身,快步離開。遠去的頎長背影透著愁緒、失望。

    秦修之退下之後,西烈月搖搖頭,不認同地說道:“母皇這樣逼他,強留他下來,又是何苦?”

    “若朕真要強留,他絕出不了海域。朕要的是他心甘情願留在這兒,這麼多兒女中,朕虧欠他最多,也希望能有更多的機會補償他。”每次看見修之的臉,她總會想到他父親,是她虧欠了他。

    這也算心甘情願?補償他難道就是困住他嗎?這就是身為皇族的悲哀。西烈月心中不愉,卻也不想為此與她爭執,緩緩背過身去。

    “朕回宮了,皇兒也早點休息吧。”年紀大了果然不中用了,才不過奔波了一點,她就如此疲倦,輕嘆一聲,西烈傾華轉身向外走去。

    西烈傾華才走出殿外,紫竹就迎了上來,在西烈月身後回稟道:“陛下,左相求見。”

    西烈月一怔,不禁失笑,今晚她這兒怎麼如此熱鬧?輕輕揮手,西烈月道:“宣。”

    片刻之後,舒清清瘦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因為身上太瘦,肚子就格外明顯,不過三個月的身孕,看起來卻像五六個月一般。不是說軒轅逸一天到晚給她補嗎?怎麼還這麼瘦?

    “妳不好好在家安胎,大半夜的來我這兒晃蕩什麼?”嘴上揶揄著,西烈月還是上前一步,扶著舒清到椅子上坐下。

    舒清淡笑不語,左顧右盼。西烈月奇道:“妳找什麼?”

    沒有看見預期的人,舒清有些失望地笑道:“我以為修之會在。”

    “妳也知道他回來了?”轉念一想,秦修之可能就是坐她家的商船來的,她知道也不奇怪,“他走了,妳找他什麼事?”

    秦修之果然來找西烈月了,這麼說,他這次回來,有可能也是為了商君。舒清微笑地搖搖頭,回道:“我不是來找他,而是來找妳的。”

    “什麼事?”白天不能說,一定要大晚上說?

    “我要離開海域一段時間。”看著西烈月驚訝的眼,舒清不怕死地加了一句,“明天就走。”

    “為什麼?”盯著舒清隆起的肚子,西烈月眉頭緊鎖,擔憂地說道:“妳這樣子,走得了嗎?”現在不是出海的最佳時節,她這小身板,哪裡經得起海上的折騰。

    乖孩子,你陪著媽媽跳瀑布,浸寒潭都沒事,這次為了救君姨,你一定能挺過去的,對不對?手緩緩撫上自己微圓的小腹,舒清臉上泛著淡淡的柔光,嘴上卻是堅定地說道:“我必須走。”

    舒清不是那種不分輕重的人,西烈月真的被她搞瘋了,語氣也有些急躁,“給我一個理由?”

    舒清抬起頭,似笑非笑地回道:“和修之一樣,為了那個人。”

    那人?又是那人!“那人到底是誰?”讓秦修之甘願承認他棄之如屣的身份,回到這個他急於逃脫的皇宮,讓舒清挺著肚子,也不惜代價地出去。西烈月微怒:“為什麼妳們兩個為了他都這樣不管不顧?”

    為什麼?舒清沒有多想,只淡淡回道:“因為,他值得。”

    一句值得,讓西烈月啞然,但是仍是不甘心,“軒轅逸答應?”

    舒清微微點頭,回道:“他會陪我一起去。”

    軒轅逸答應了?真是太奇怪了,他們救的到底是何方神聖?

    看樣子舒清是不會告訴他的了,等修之回來她一定要問個明白。

    在御書房內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看著舒清那單薄的身子,西烈月怎麼都不放心,思索了一會,終於還是說道:“我已經答應給修之調三千精兵,既然連妳都要去,我就再調兩千給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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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6:08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 女王之怒
   
    原來秦修之這次是回來請兵的,雖然她原本並不打算帶海域的人出去,但是既然修之為請兵而來,必是有緣由的吧。舒清也不拒絕,笑道:“多謝。”

    “只是這五千人,從東海上岸,要越過東隅,才能進入蒼月,只怕會橫生枝節。”若是驚動了東隅,玄天成絕對不會放過舒清。她不懼怕任何國家,海域的水軍四海無敵,就怕給舒清帶來麻煩。

    “放心。”舒清一臉坦然地笑道,“我自然有辦法讓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蒼月。”

    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西烈月稍稍放下了心。她說有辦法,就一定是有良策了。不再阻止,西烈月輕拍著舒清的肩膀,叮囑道:“一定要小心。”

    “嗯。”想到幽山祈天時遭遇的兇險,舒清低聲說道:“妳自己也要多加小心,上次的事……”

    “放心,我自有分寸。”西烈月自信一笑,打斷了舒清要說的話,一邊扶著她的胳膊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一邊說道:“明天要出發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喂……妳這是要把我轟出去嗎?”舒清哭笑不得。

    白了她一眼,西烈月哼道:“正是轟妳,走吧走吧。”已過亥時,殿門外只點了兩個燈籠,兩人走到門邊,卻看到院內一片銀白。兩人皆是一愣,同時抬眼看去,只見天空中,一輪圓月高懸於黑幕間,閃耀著潔白的螢光,照得院內的青石板磚也泛著清冷的銀光。兩人在殿外的院落裡站定,心中暗自嘆息,好久沒看到這般耀目的月光了。

    “明月皎皎,可惜旁邊有太多烏雲。”

    寂靜的夜裡,這樣一句似是而非的低語,落在西烈月耳朵裡,卻生出了幾分暖意,嘴角微微揚起,西烈月爽朗一笑,“雲終究只是雲,再多的烏雲也只能隨風聚散,而明月,從古至今,依舊在那裡。”

    這人真是……舒清失笑,斜睨了身邊的人一眼,只見她雙手環在胸前,雖然是昂著頭,眼裡卻絲毫沒有仰視的卑微,明銳的眸子盯著暗黑的天幕,那彷彿睥睨一切神情,看得舒清心頭一顫。這時肩膀上忽然一重,西烈月靠過來,胳膊搭在她肩上,笑道:“不用擔心我,刺殺這種事我又不是沒經歷過。妳早去早回就是了。”

    西烈月知道她要說什麼,卻不願和她多說,是怕她內疚,走得不安心吧。如她所願,舒清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回道:“好,早去早回。”

    夜色漸濃,舒清沒在宮裡多留,兩人又說了幾句話,舒清便轉身出了宮。偌大的院子裡,只留下一道孤影。

    陛下和左相說了什麼,紫竹不清楚,不過,那一夜,左相走後,陛下在院子裡站了大半夜。

    出了宮門,跨上一直等著的純黑馬車,舒清對著馬車旁幾乎隱沒於黑暗中的人低聲說道:“炎雨,去季悠苒府上。”

    “是。”炎雨低低地應了一聲,馬車調轉車頭,朝丞相府奔去。

    若不是幾天前,舒清曾來過丞相府,且被季悠苒請進裡屋相談甚歡,這大半夜的過來拜訪,就算不被趕出去,也休想見到季悠苒。

    舒清道明來意,相府管家面露難色,這時一個清秀的女子走了過來,盯了舒清看了一會,說道:“妳跟我來吧。”

    舒清細看,女子正是季悠苒身邊的女大夫肖琴。

    肖琴領著舒清進了季悠苒的院子,屋裡的燈居然還亮著,聽到門外有動靜,屋裡傳來季悠苒警惕的聲音:“誰?”

    “是我。”肖琴趕緊應道:“左相說有要事找你,我就……”

    肖琴話音還未落,門嘎地一聲打開,季悠苒看清站在院內的舒清,眉頭微微皺了皺,“進來說吧。”

    舒清進到屋內,看到桌子上擺著筆墨和一疊宣紙,季悠苒一身素白長裙,髮絲輕挽,若不是那日親眼所見他確是男兒之身,舒清真不敢相信他是男人。看著這樣的季悠苒,舒清心裡既佩服又有些悵然,即使是這樣的半夜,在自己的房間裡,他仍是不敢有一絲倦怠疏忽。舒清又想到了商君,那個常年束布纏身的人,心悶悶的難受。

    收回視線,舒清一臉歉意,“這麼晚了還來打擾,實在抱歉。”

    季悠苒不甚在意地搖搖頭,問道:“出什麼事了?”

    “明日,我要離開海域一段時間。”

    離開海域?還是明日這般急?季悠苒眉頭皺得更緊了,眼光掃過舒清微凸的小腹,季悠苒低聲問道:“陛下……准了?”

    “嗯。”

    舒清匆忙離去,是陛下的安排?還是巧合?季悠苒思索一番後,猜想應該不是陛下的意思,舒清有孕,她怎麼會讓她做這麼兇險的事情,如若不是……那舒清這般冒險又是為何?陛下又為何會同意?

    季悠苒始終沉默,舒清知道他在猜測她離開的原因,若是平時,她必定笑笑不做解釋,讓他自己猜,但是這次不行。

    之前舒清對季悠苒總有幾分提防,是因為他太過神秘心思飄忽,讓人捉摸不透,現在看來一切都緣於他不可告人的身份。他對西烈皇室,對西烈月,應該還是忠誠的。舒清想了想,說道:“我知道,陛下遭到行刺,這段時間暗潮洶湧,我本不應該離開,但是……我在外的家人出了事,我非去不可。這朝堂之上,我現在只信得過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朝中的事情,就勞煩你了。尤其是,要看好她!”

    她?說的可是陛下?季悠苒暗自苦笑,談何容易。朝堂上的事他可以想辦法權衡周旋,怕只怕他說的話,陛下未必會聽。季悠苒沉吟片刻,問道:“妳去多久?”

    “多則三月,少則兩月。”

    三個月……季悠苒緩緩點頭,回道:“我會盡我所能輔佐陛下的。”

    “多謝。”舒清鬆了一口氣。

    季悠苒微微拱手,“舒清不必如此,份內之事。”不知是太過憂心還是傷情未痊,季悠苒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呼吸也略顯渾濁。

    上次的傷雖然兇險,但調養了這麼多天,應無大礙才是。忽然想到他曾說過,因為長期服用藥物,他的身體已經出現了後遺症,舒清輕聲問:“你的身體現在如何?”

    季悠苒輕撫胸前的傷口,回道:“已經好多了。”他的命還真大,這樣都死不了。

    舒清的表情卻沒有這麼輕鬆,“我說的不是你的劍傷。”

    季悠苒一怔,隨後低低地笑了起來,只是笑聲多少有些苦澀,無所謂地聳聳肩,季悠苒笑道:“這麼多年,早已經習慣了。”

    難道要看著他這樣一天一天虛耗下去嗎?舒清眉頭緊鎖,季悠苒心中一暖,想不到他還能交到一個舒清這樣的朋友,死應該也沒有什麼遺憾的了。不想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季悠苒故作開朗地笑道:“別為我擔心了,一時半會死不了。我還捨不得妳那些好茶呢!”

    天下間奇人異士這麼多,一定有辦法可以救季悠苒的,舒清問道:“能把你吃的藥給我一些嗎?”

    “妳要來做什麼?”季悠苒不解。

    “或許,有什麼解救之法也說不定。”有一個人應該有辦法,楚吟。如果把藥給他,說不定他就能找出解救之法。

    相較於舒清的急切,季悠苒卻是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不甚熱心地回道:“何必徒勞,順其自然吧。”人生多久才算是圓滿呢,不過是一個過程的長短罷了。

    “有一分希望,必盡十分之力,才算無愧於心。”

    她的聲音永遠是這般清潤低淺,季悠苒的心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扎了一下,抬眼看去,正好撞上舒清明亮清澈的眼,無愧於心嗎?有多少人,能正真做到無愧於心?

    “藥。”

    一隻白皙的手忽然伸到他面前,季悠苒有片刻的恍惚,然而胸口處傳來一波又一波熟悉的痛楚,提醒著他,接下來將是刺骨噬心的疼痛。

    不想讓舒清看到自己病發的樣子,季悠苒暗自深吸了一口氣,對著身後的肖琴說道:“把藥給她。”

    肖琴一直站在一旁聽著他們說話,朝廷裡的事情她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是舒清提到了藥,她整顆心都提了起來,這些年來,她時時刻刻都想著治好季悠苒夜夜胸口劇痛的毛病,卻是無果。舒清她真的能找到解救的方法嗎?

    心下思緒紛亂,肖琴進了裡屋,走出來時,手裡緊緊的握著什麼東西,走到舒清面前,卻久久不肯將手裡的東西遞出去。

    她的心很矛盾,這藥,是季悠苒能守住秘密三十多年的根源所在,給出去,就是把身家性命都交出去了。不給,難道要看著他日日被疼痛折磨?!

    季悠苒撐著桌角,讓自己坐直身子,稍稍低著頭,不讓舒清看到額間細細的汗珠,嘆道:“給她吧。”就當是給自己一個希望。

    肖琴一咬牙,終於將手中的東西遞了出去。

    舒清接過,那是一個黑色的小絨布袋,抓在手裡,能感覺到裡面應該裝著一個小瓷瓶。將東西握在掌心裡,舒清朝季悠苒輕點了下頭,說道:“我先走了,保重。”

    “保重。”

    明日出海,實在還有太多事要處理,舒清沒留意到季悠苒臉上極力掩飾的痛苦之色,互相道了保重後便急急離去。舒清才剛踏出院外,季悠苒病弱的身體再也支援不住,趴倒在桌上。

    “悠苒!”肖琴趕緊上前扶著他,季悠苒消瘦的雙肩因疼痛而不住的抖著,即使額間早已冷汗淋漓,唇色蒼白如紙,房間裡卻安靜得恍若無人一般,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默默承受。

    “我……我真是沒用!希望她真的能找到救你的方法,不然……”

    肖琴哽咽的聲音再也說不下去,一隻冰涼的手輕輕地覆在她的手上,“生死無常,不要太放在心上,盡人事聽天命吧。”季悠苒依舊蜷著身子,那特有的輕吟嗓音此刻更加低啞,如一把老舊的古琴,音色依舊醉人,卻再也彈奏不出完整暢快的樂曲。

    肖琴緊咬著唇,將心痛和著淚一併咽下,此刻她不能說,也做不了什麼,唯有把這隻手握得緊些,更緊些。

*****      *****      *****

    寂靜的子夜,海浪拍打著沙灘,規律的潮汐聲和著竹林裡竹葉摩挲的沙沙聲,如一首舒緩的搖籃曲。本該是夜深人靜正好眠之時,竹林的石凳上,卻有一道清影獨自坐在哪裡,好在月色清朗,斑駁竹影下,仍能看清,那女子手撐著額間,半瞇著眼,像在假寐,看起來有些疲憊。

    “這麼想我啊,大半夜的還把我找來。”竹林裡,一道明晃晃的白影閃過,來人不改以往的輕佻,魅惑的聲音帶著肆意的笑。

    舒清依舊微閉著眼,低聲說道:“安沁宣,明日有船出海域,你走不走?”

    “明天?”劍眉微蹙,安沁宣終於收起了那副戲虐的笑臉,“何事這麼急?”慕容家的商船才走幾日,按理說,還要等兩個多月才有船,此刻既無貨物,也非出海時機,這時匆匆出海,必有蹊蹺。

    揉揉隱隱作痛的眉心,舒清也不想再掩飾什麼,沉聲回道:“商君出事了。”

    飄渺山莊的商君?雖未曾謀面,安沁宣卻也知他是個人物。早聽聞商君和慕容舒清有些交情,卻不想二人交情竟這麼深。安沁宣猜不透,到底是什麼樣的情誼讓她有孕在身還逞強出海?

    “我與商君之間,是過命的交情,這次她遇險,有性命之憂,我不能見死不救。只是西烈月……”舒清搖搖頭,神色看起來似乎比剛才更為苦惱。

    安沁宣呵呵一笑,“怎麼?她不同意?”這也難怪,慕容舒清這樣的人,一但讓她走了,誰知道她還會不會回來。要是他,他也不會放她離開。

    舒清眉心擰得更緊,嘆道:“她不但同意了,還調了五千禁衛軍隨我去救人。”

    安沁宣幽深的黑眸中劃過一絲詫異,隨即嘴角又勾起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夜間的竹林光線不明,舒清看不清楚安沁宣的臉,索性不去看他,望著遠處高懸於海面上的圓月,自言自語般喃喃道:“幽山祈福遇刺,顯然是有人要置她於死地,她剛剛繼位,根基不穩,我實在很擔心她。皇城內,禁衛軍總共才兩萬人,她就撥了五千給我。她的性格又是不聽勸的。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她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保護她的人,若是再遇上暗殺行刺只怕沒有上次那麼好運。而且……”

    聽到某人的呼吸隨之一緊,舒清忽然停下不說了,只悠悠嘆道:“算了,不說這些了,明天,你走不走?”

    夜色中,舒清似乎聽到某人磨牙的聲音,之後是冷冷地輕嗤,“慕容舒清,妳說了這麼多,不就是想讓我留下來保護她嗎?”

    “我確實是這個意思。”安沁宣話音才落,舒清毫不掩飾地回道:“但是,也要看安大少爺願不願意留下來。畢竟這次,我可沒有什麼賭注可以輸給你。”

    又是長久的沉默,舒清起身,走到安沁宣面前,“走不走,一句話。”

    “廢話!”

    煩躁又低沉的聲音聽起來帶著幾分火氣,那道絢白的身影在丟下這句話後,也立刻出了竹林,腳下的速度甚至比來的時候更快了。

    舒清長吁了一口氣,管它是不是廢話,只要安沁宣能留下來保護,西烈月的安全就更多了一層保障。她最多只去三個月,希望……不會出什麼事才好。

*****      *****      *****

    御書房偏殿

    入朝為官十多年,他幾乎每日都到這裡等待女皇陛下的召見,這個地方,季悠苒來過無數次,雖然每一次的心情都不盡相同,但是這次,是他最為忐忑憂慮的一次。

    “右相,陛下召見。”紫竹的聲音一如往昔般輕柔,季悠苒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才起身隨著紫竹走進御書房。

    “參見陛下。”

    御書房內,西烈月坐在龍椅之上,手裡拿著奏摺,神情厭厭,聽到聲音才像是知道他到了一般,從奏摺中抬起頭來,“平身吧。”

    季悠苒站在大殿中央,發現今天的御書房格外的安靜和空曠,平日裡伺候的宮侍都沒了蹤影,就連紫竹也在領他進了殿內後,就退了出去。季悠苒心神有些恍惚,回過神來,西烈月不知什麼時候已走到他身邊。

    “悠苒的身體可好些了?”

    陛下從不叫他悠苒,還有那過分親昵的嗓音,讓季悠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回道:“多謝陛下,微臣好多了。”

    看著常年優雅沉穩的季相大人此刻臉色大變,西烈月心情甚好,季悠苒啊季悠苒,你這次總算是栽在朕手裡了。

    季悠苒緊張得手心直冒汗,男扮女裝入朝為官,是滅族辱國的大罪。當年上皇欽點他為正二品尚書令時,父親又驚又恐,長久憂慮身體本就不好的他一病不起,半年後身故。母親悲痛欲絕,第二日竟向上皇道出實情。他本以為,一切都將在那一刻徹底結束,沒想到,上皇不僅沒有降罪季家,後來還任用他為相。

    當年得知母親向上皇吐露實情,他心中沒有恐懼,只有解脫的感覺,但是今日,他是真的誠惶誠恐。因為從很久以前他就知道,陛下和上皇是不一樣的。上皇雖然也有魄力,但終究求的是一個穩字,而她,西烈月則不然。她的喜怒少有隱藏,你能猜到她的心情,然她心中所想,她下一步會如何,真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他現在唯有等,等著她的裁決。

    顯然西烈月不想給他個痛快,話鋒一轉,“舒清暫時離開海域,這個你應該知道了吧。”

    西烈月未有明示之前,季悠苒只低聲回道:“知道。”

    “科舉考試雖然結束,但是這件事卻沒有完,朕力排眾議,選出這麼些人,可不止是為了找幾個平民學子來做個三五品小官這麼簡單,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接下來要做什麼。你好好處理這事,辦得漂亮些,明白嗎?”

    他自然是明白,陛下要天下民心,更要收歸皇權,科舉是一次調整吏制的機會,不過想要做成,絕非易事,看那幾個平民學子目前在各部都被晾在一旁,極盡打壓就知道大家族早已連成一氣。只是再難做總要有人做,季悠苒暗嘆了口氣,拱手回道:“臣,明白了。”

    在西烈月眼中,季悠苒此刻就是一副萬般無奈要死不活的樣子,為她辦事就有這麼不甘願?

    西烈月緩緩抬起手,指尖劃過季悠苒耳畔的髮絲,季悠苒肩膀微微抖了一下,下一刻,那並不寬厚卻力道不輕的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由肩膀一路震到心底。“既然母皇能把你留在身邊十多年,朕自然也能‘照顧’你周全。做你應該做的事情,站你應該站的位置,時候到了,朕自然會讓你脫身。欺騙,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即使並非你所願!”

    肩膀上的力度不輕,入耳的聲音算不上嚴厲卻是格外清晰。

    季悠苒斂下眼眸,屈膝,跪地,行了一個正統的君臣大禮,“謝陛下。”他知道,過了今日,季家是保住了,而他,除非死,或者沒用了,不然陛下都不會放過他。

    西烈月很滿意此刻的季悠苒,因為當他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又是記憶中那個沉靜睿智處變不驚的丞相。

    “陛下,大將軍求見。”紫竹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季悠苒微微起身,行禮道:“臣告退。”

    “宣。”西烈月回了一句,便轉頭對著已經後退了幾步的季悠苒說道:“你留下。”

    季悠苒腳步一滯,現在把他留下,意思再明顯不過,陛下打算徹底把他拖進這個泥潭,他只會越陷越深,永無退路。

    “參見陛下。”季悠苒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許淮素響亮的聲音已在大殿內響起。

    “平身。”西烈月回身,坐回龍椅之上。

    “謝陛下。”許淮素抬頭,看了身側沉默的季悠苒一眼,心裡只道,季悠苒上次救駕有功,以後怕是更被陛下重用了。季悠苒只微微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

    西烈月彷彿沒看到兩人眼中各自思量的光芒一般,低聲問道:“今日是十日之期,許將軍可有好消息?”

    西烈月面帶微笑,許淮素卻在心裡暗自叫苦,“回陛下,經臣查勘,陛下跌掉的密道並非新挖建的,看樣子,像是修建祭台的時候,就已經修建了,但是在百年前的監造劄記裡,卻沒有記載。”

    西烈月眉鋒輕揚,黑眸微瞇,這是她要發怒的徵兆,許淮素又趕快說道:“臣查了三名黑衣人的屍體,其中兩人是被鋒利且極薄的長刃所殺,還有一人則是中毒身亡,臣在三人口中均找到致命的毒藥,這種見血封喉的毒藥,叫羅剎散。一般的藥鋪是沒有賣的,也是我朝禁用的藥。”

    拿起案桌上茶溫正適宜的茶水,西烈月微低的聲音淡淡地問道:“這些人是拿錢賣命的殺手還是某些人圈養的死士?”

    “臣以為,他們是死士。”

    “繼續說。”

    西烈月面有慍色,許淮素輕咳一聲,趕緊俐落回道:“若是殺手,有可能事前服毒,一定時間內回不去拿解藥,必死無疑,但很少將此等毒藥含在口中,刺殺失敗立刻自盡的,只有死士才會如此。死士一般都是從小培養,一生都只能是死士,且只屬於一個主人,為了防止他們脫逃叛變,死士身上都有主人種下的慢性毒藥,定期服用解藥,若背叛主人,也是必死。經過仵作檢驗,三人體內確實還有其他毒素……”

    “噹”一聲輕響,西烈月手中的茶碗不輕不重的落到案桌上,許淮素呼吸一滯,西烈月顯然失去了耐心,“愛卿既已查得這般詳盡,該是查出是誰養的死士了吧?”

    許淮素斂眉思索了好一會,彷彿在權衡著什麼。在西烈月冷眸注視下,終是不敢再遲疑,回道:“從三個死士所服用的羅剎散及他們身上殘留的服食多年的慢性毒藥來查證,有可能是……斐后所為。”

    “可能?朕給了妳十天,妳就給朕一個可能?”西烈月的聲音很輕,言語間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只是那刀鋒般冷厲的眼神看得許淮素連忙跪倒在地,“臣無能,罪該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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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6:23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風雨欲來
     
    身為海域的大將軍,率領十萬人馬,統管三十萬大軍,對著一個斐汐渃,卻只敢說可能?!“罪該萬死……是該、死!”伴隨著西烈月怒呵,“嘩”的一聲,御書房案桌上的奏摺被她一把掃在地上,白瓷茶碗,厚重的黑玉墨硯也一併哐當落地。

    “陛下息怒!”許淮素筆直的身子不敢躲,被瓦礫、墨汁濺了一身。

    “陛下息怒!”季悠苒一直默默的聽著,忽聽到西烈月一聲厲呵,也驚得立刻跪下。

    看著兩人俯身跪在地上,西烈月更是怒不可遏,一股濁氣湧上心頭,“滾!都給朕滾!”

    “是……”

    登基前還是儲君的西烈月,既精明又帶著幾分桀驁,登基後的西烈月心思深沉難以捉摸,然不管是之前還是之後,兩人都未見過她如此動怒,心裡直發怵,更不敢在此刻火上澆油。

    “季悠苒!”二人一前一後剛跨出門檻,西烈月一聲低呵,兩人同時腳下一僵。

    “你留下。”

    許淮素無比同情又羨慕的看了季悠苒一眼,便轉身出了殿外。這季相果然是不簡單,得上皇倚重,榮寵多年,這才短短幾個月,就又收復了陛下,極怒之下,陛下都還將她留下,可見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偌大的大殿,只剩下兩人和一地的狼藉,龍案旁的安神香爐還在盡職盡責的燃燒了,淡淡的香氣絲毫沒有起到安神的作用,西烈月一手撐著案台,一手緊握成拳,寬大的龍袍衣袖上,滿是墨漬。季悠苒站在殿中,只覺得狼藉雜亂的大殿比之前更加空曠。

    “看來,朕是太仁慈了。”

    不知過了多久,大殿裡終於響起了西烈月的聲音,只是比以往更多了幾分冷意。季悠苒沒有抬頭,仍能感覺到那股躁動和殺氣。眉心緊緊地凝在一起,雖知時機不對,他卻不得不勸道:“陛下息怒。”

    “息怒?”西烈月搖搖頭,卻沒再像之前那般動怒,“他是鐵了心想要朕的命,姑息養奸之事,朕是不會做的。”

    空曠的大殿上,忽然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季悠苒能感覺到,那是腳踩在奏摺、瓦礫上的聲音,陛下正一步步向他走近,走得足夠慢,他明白陛下在等他說些什麼,也知道她想聽什麼,但是……緊咬了下牙關,季悠苒說道:“陛下,此事尚需查證,死士身上所中之毒雖然隱秘,卻也不是無人知曉,許將軍說‘可能’,也是擔心有人嫁禍斐后。就算……真是斐后所為,也需從長計議,斐氏一族,百年欣榮,枝繁葉茂盤根錯結,未有確鑿證據,未作好萬全準備,動之,必動搖國本。”

    “在海域,朕倒很想知道,誰有那個膽子嫁禍斐家!”西烈月冷哼一聲,腳步也終於停了下來,“斐汐渃怕也是想著有斐家給他撐腰,所以他才敢這般有恃無恐,才敢不把朕放在眼裡,敢把刀子架到朕的脖子上來!”

    “只是——”西烈月這聲尾音拖得有點長,季悠苒微微抬頭,沒想到陛下竟一直盯著他,這一抬頭,正好迎上了那雙沉冷的黑眸,“他怕是老糊塗了,忘記現在是誰的天下。”

    身為臣子,季悠苒不該也從不敢與上位者對視,今日這一眼,卻看的他驚心駭神。從那雙明豔的黑眸中迸發的光芒,竟讓他一時間愣在那裡,忘了移開視線。

    “季悠苒。”

    西烈月忽然叫了他的名字,聲音一貫的清朗,季悠苒卻是渾身一震。

    “朕,不是母皇。”

    五個字,聽得季悠苒膽顫心驚,陛下確實不是上皇,上皇用了幾十年的時間也未做成的事情,現在看來,陛下不僅要做,而且是越快越好?

    如果舒清在,或許能勸得了一二,現如今,怕是沒人勸得動。季悠苒低下頭,沒再多說斐家之事,迂迴勸道:“陛下,成此等大事必要好好謀劃,不如等左相回來了,您左膀右臂俱在,謀定而後動方能萬無一失。”

    西烈月頓了一下,淡淡地回道:“她不在,更好。”

    這話的意思是……季悠苒恍然大悟,難怪陛下放她走,原來這一切都是陛下早就計畫好的嗎?舒清為人,過於仁慈,要成大事難免大開殺戒,不斬草除根,必定後患無窮,舒清那樣的人,怕是做不到吧。

    如此說來,陛下對斐家動殺心,必不是一日兩日了。動斐家之期,也必在這一兩月!

    季悠苒的心怦怦地跳得厲害,不是要從嗓子眼跳出來的感覺,倒像是一塊巨石,沉得一直向下墜。說他不興奮是假的,這些年來,官場黑暗,官吏間的門戶成見、派系傾軋,著實令他心灰意冷。他好奇也期待著西烈月會如何打這場仗?若是她贏了,海域將進入全新的局面,那是一個完全屬於西烈月的時代。彼時,有西烈月的統治,有舒清的輔佐,有年輕而熱血的朝臣賣力,那時的海域,又是怎樣的一番天地?

    然另一方面,他也清楚的知道,斐家在海域的勢力有多麼根深蒂固,與其他幾大世家的關係多麼的盤根錯節,想要扳倒斐家,簡直就是要反轉這個朝堂,顛覆整個海域。興奮與憂慮,希望與悲觀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直到陛下讓他離開,一路走回府中,他仍是不能掙脫出來。

*****      *****      *****

    熙王府

    老奴盡職的小心梳理著斐汐渃的髮絲,手卻輕輕地顫抖著,主子這兩天一反常態,心情很好的每日讓他梳洗打扮,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上皇駕到。”平靜的早晨,一聲高亢的通傳聲打破了寂靜了許久的熙王府。

    西烈傾華帶著怒意,匆匆行來,一路上的僕人都感受到了這不尋常的氣氛,紛紛屏住呼吸。西烈傾華踏進殿內,冷冷的對著一群正要俯首行禮的奴僕說道:“都退下。”

    冷然的氣息瞬間充滿室內,斐汐渃絲毫不在意,既不行禮也不說話,而是漫不經心的穿戴著,他的視而不見,引爆了西烈傾華的怒意,呵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日聽到月兒在祭祀台暗道裡遇險時,她驚詫萬分。百年前,當時的女皇與祭司早有情愫,為了能和常年留守幽山祭台的祭司見面,在建造時,暗暗設了這個密道。這個密道關乎皇家顏面,故此一直都只有女皇知曉,她打算在自己彌留之際,再告訴月兒。

    當年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她還年輕,一次酒醉,就和汐渃提起過,所以汐渃是除她之外,唯一知道的人。因此會用密道行刺的人,也只有他而已,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想不明白。

    斐汐渃緩緩轉過身,捋了捋衣袖,嘲諷似地回道:“妳現在才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他想要她寶貝女兒的命,他還以為她當天就會來呢。

    斐汐渃一副尖刻的樣子,讓西烈傾華很是不解,嘆道:“倩兒已經去了,你何苦還要做這些。”

    “不要和我提倩兒。”斐汐渃原本就消瘦的臉,忽然變得猙獰起來,冷哼道:“妳心裡只有西烈月一個女兒而已吧。”她一定知道倩兒想要皇位的,可是她偏偏要傳位給西烈月!倩兒去了好幾個月,她一次也沒有來悼念過,現在來熙王府,也不過是來為西烈月興師問罪而已。

    西烈傾華皺眉,怎麼才幾個月不見,斐汐渃就變得這樣偏激,她以為他只是思念女兒,才讓他自己在熙王府住下來,現在看來,她是做錯了。

    看他憔悴的樣子,西烈傾華也不忍苛責他,勸道:“你應該很明白,倩兒的身體根本受不了如此繁重的政務,當年也是你自己說不想她太累,你現在做這些,又有什麼用?”

    斐汐渃低著頭,坐在西烈倩的床上,用著冰冷而無所謂的聲音,回道:“沒什麼,我就是想要她去陪陪倩兒,不然倩兒多寂寞。”

    西烈傾華怒道:“你瘋了嗎?你這樣做,海域必將大亂。”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斐汐渃緩緩抬起頭來,臉上是飄忽的笑容,眼中彷彿沒有焦距一般,低低的笑聲聽的人毛骨悚然,聲音也細得可怕:“我是瘋了。從我害死倩兒那一刻開始,我就瘋了。”

    “你說什麼?”西烈傾華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說他害死了倩兒?這是怎麼回事?

    斐汐渃站起身,慢慢走到西烈傾華身邊,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妳知道倩兒為什麼死嗎?她是被毒死的,毒死她的,就是妳的愛君風秦宿的哥哥。”說完,斐汐渃後退幾步,哈哈大笑起來,這就是因果報應嗎?老天瞎了眼,為什麼報在他女兒的身上?

    “汐渃……”西烈傾華看著眼前這個一陣風就能被吹走的男子,才幾個月而已,他怎麼就成了這樣?

    斐汐渃笑完,有些癲狂地叫道:“我是想殺了西烈月,那又怎麼樣!我這一生,為了妳,為了后主的地位,為了斐家,做夠了昧著良心的事。今天為了倩兒,再做一件,又算得了什麼?反正我也活膩了。”

    是啊,活膩了,沒有了倩兒,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女人,也不是屬於他的,他還有什麼?

    西烈傾華捉住斐汐渃的肩膀,動氣地吼道:“你這麼作,死的不僅僅是你。”他以為弒君的罪名這麼好擔?!

    斐汐渃卻更加肆無忌憚地笑起來,回道:“妳以為我會怕!”她想怎麼樣,難不成讓他滅族不成?哼!

    “你!”西烈傾華氣結。

    就在兩人對吼的時候,一道淡淡的女聲輕柔地傳來:“那朕就讓整個斐家給你和你的倩兒陪葬可好?”

    “月兒?”西烈傾華抬眼看去,只見西烈月正站在門口,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們,臉上的表情輕鬆愜意,和她剛才說話的語氣很配,輕柔的低語。只是那話裡的意思,卻讓人輕鬆不起來。

    斐汐渃瞥了一眼西烈月,輕哼一聲,暗諷道:“嘖嘖,好大的天威啊!”

    西烈月帶著笑意,跨進殿內,“斐后的遺願,朕一定會竭盡全力達成的。”

    “月兒,不可莽撞。”西烈傾華一向知道西烈月的性格,她真正要做一件事情的時候,誰也攔不出,看她一臉的輕鬆,怕是已經有了決定,只是,要動斐家,談何容易。

    西烈月一邊搖頭,一邊走向斐汐渃,說道:“母皇此言差異,斐氏家族,一家獨大幾十年,早就是朝廷的隱患,多年來,您不也想限制削弱斐家的勢力嘛,今天正是好機會。”在斐汐渃面前站定,西烈月微微傾身向前,對這斐汐渃輕笑道:“斐后給了朕這樣好的藉口——謀逆弒君。不把斐家連根拔起,豈不是對不起您的一番好意。”

    “妳……”雖然西烈月說的輕柔,斐汐渃卻沒來由的覺得一陣寒意。

    斐汐渃後退一步,西烈月輕輕揚眉,故作不解地笑道:“怎麼,您不是不怕嗎?”

    暗暗穩住心神,斐汐渃回道:“妳不會這麼做的,妳才剛剛即位,國之初定,科舉已經讓世家心存不滿,朝中的局勢本來就緊張,妳不會在這個時候冒險的。”西烈傾華這麼多年都沒有做成的事情,西烈月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自找麻煩。

    西烈月輕輕點頭,回道:“你還沒有完全瘋嘛。”還知道現在的局勢,只是可惜,她不是母皇。他會這樣自以為是,都是這些年來,母皇嬌慣的,讓他真的以為自己有多麼了不起,斐家有多麼勢如中天!

    在主位上坐下,西烈月一字一句打破斐汐渃臉上的驕傲:“本來朕是不打算這麼著急的,但是,斐后盡心策劃了這樣一齣好戲,朕只好從了您的願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以為朕為什麼要大開科舉,朕早就受夠了你們這些所謂世家,你倒是幫了朕一個大忙,讓斐家正好成了那隻給猴看的雞。”

    斐汐渃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西烈月卻覺得還不夠,一臉惋惜地嘆道:“只是可惜了斐家百年基業,從此就只能背負這逆賊的名聲了。不過還好,有數百條性命,可以給您和皇妹陪葬,這樣你們也不會孤單了。”

    斐汐渃跌坐在地上,不相信地低喃道:“不,妳不能這麼做。”

    他可以死,但是他不能讓斐家背負這樣的罪名而萬劫不復。斐汐渃拉著西烈傾華的衣角,叫道:“不能,上皇——”

    趴在門邊的老奴實在聽不下去,他不知道當時的小小私心,竟會演變成今天這樣的局面,一路爬進殿內,老奴一邊磕頭,一邊哭訴道:“陛下息怒,老奴該死,都是老奴的錯,老奴不該……”

    西烈月看也沒有看他一眼,叫道:“來人。”

    兩個御林軍立刻進來,西烈月冷聲說道:“這裡什麼時候輪到你大呼小叫,既然覺得自己有罪,那朕就成全你,拖出去,斬了。”

    不容人多想,老奴已經被架了出去。斐汐渃拉著西烈傾華的手一僵,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我輸了,西烈月。”他看錯了她,她不是西烈傾華。

    西烈傾華始終不發一言,因為海域已經進入了西烈月的時代。她老了。

    西烈月沒有興趣再看失敗者的臉,起身,離開。

    就在西烈月要跨出殿門的時候,斐汐渃忽然叫道:“等等。”他很清楚,西烈月踏出這扇門的那一刻,將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跌跌撞撞地起身,看著眼前挺拔而氣勢逼人的背影,斐汐渃用力握緊雙拳,他只有一次機會,“我知道,妳手段了得,不過,妳應該沒有忘記,西烈淩還沒有死。”

    他這是在威脅她嗎?西烈月不說話,也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背後傳來斐汐渃平靜的聲音:“這次的事情,我自會給妳一個交代。”

    斐汐渃木然的回到西烈倩的床前,輕撫著繡花錦被。

    倩兒,父君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很快就能去陪妳了!

    翌日

    辰時未到,本該安靜的寢宮外人聲嘈雜,西烈月素來淺眠,朦朧中睜開眼,便看到一道身影在屏風外走來走去,看那身形……西烈月低聲喚道:“紫竹?”

    “陛下!”聽到西烈月的聲音,那人影快步走了進來,半跪在床邊,臉色凝重,聲音竟還有些抖。

    西烈月起身,隨手將髮絲撥到身後,冷聲道:“何事這般慌張?”

    紫竹暗罵自己一點小事就沉不住氣,平穩了心緒,才低聲回道:“昨夜斐后薨逝。”

    “死了……” 西烈月心中冷笑,他以為他自盡就能一了百了?不過他的死本來也只是為這場好戲拉開序幕而已,他倒也爽快,死得正是時候。

    西烈月呢喃的聲音很小,紫竹微微抬頭,卻在西烈月眼眉間看到滿滿的殺意,心下一凜,紫竹不敢再看,趕緊低下頭,繼續回稟道:“斐后是自縊而亡。今日宮門才開,上皇就派人過來,請您立刻過行宮一趟。還有許將軍、齊大人、李大人也一大早就候在殿外。”

    聽了紫竹的話,西烈月反倒不急著起床了,斜靠著床桅,笑道:“季悠苒呢?”

    紫竹想想了,回道:“沒看到右相。”說來也奇怪,今日殿外來了五六位大人,卻獨獨不見季相,按理說,這種時候,最應該來的不正是她?

    紫竹以為陛下會動怒,不曾想,陛下竟爽朗的笑了起來。

    西烈月是在笑,而且是真心的笑,季悠苒果然是個聰明人,難怪母皇明知他是男子,還將他留在朝中多年。腦子清楚,識得大局,看得通透,能得這樣的人輔佐,是一件幸事。或許他那男扮女裝的身份,倒也沒什麼不好,省了她很多事。

    聽著殿外越來越紛雜的人聲,西烈月微微擺手,懶懶地說道:“斐后薨,舉國哀悼三日,今日免朝,回外面的人,就說朕心情悲痛,身子不適,讓她們都回吧。”

    “是。”

    “女皇陛下哪裡不適啊?讓本神醫給妳看看。”

    既輕佻又放肆的男聲很不合適宜地響了起來,紫竹顯然嚇了一跳,抬眼看去,屋內無聲無息竟多出個人來,那人白衣刺目,懶散隨意的樣子彷彿正在自家廂房。

    西烈月瞪著斜靠在屏風旁的某人,眉頭不自覺地擰在一起,“你怎麼在這?”

    安沁宣慢條斯理地從袖間抽出了一塊權杖,手指勾著權杖上的錦線,一邊晃著一邊嘖嘖嘆道:“這權杖好像是某人親自交給我的吧?這麼快就忘了,果然帝王多無情啊。”

    嘴裡說得哀怨,安沁宣臉上卻絲毫沒有哀怨之色,那十足挑釁的樣子讓西烈月恨不得給他一拳,說話自然也就更沖幾分,“你為什麼還不滾!”

    將權杖隨手塞回腰間的側袋裡,安沁宣走到床前,一屁股坐在西烈月身側,“自然是因為捨不得妳。”說著,手還不怕死的伸向美人腰側……

    “啪!”一聲脆響,安沁宣的手背留下一抹紅痕。

    女王就是女王,和普通女子欲擒故縱還真是不一樣,這一下又準又狠,若不是他有點底子,怕是要被她拍殘廢。訕訕收回手,在西烈月那雙冷眸瞪視下,安沁宣避重就輕地回道:“我答應慕容舒清在她不在海域這段時間裡,保護妳的安全。”

    聽到這個早就猜到的答案,西烈月心裡湧起的感覺,不知是失望還是鬱悶,總之就是不爽快。“你倒是聽她的話,還是說,你們又有新的賭注?”

    “妳說呢?”

    那似笑非笑地邪魅俊臉平時看到確實賞心悅目,可惜此刻看起來,卻很是礙眼。西烈月別開眼,有幾分賭氣,“你們的事,朕怎麼知道!”

    嘖嘖,這話聽起來,怎麼有點酸?西烈月滿臉冷色,安沁宣彷彿沒看見一般,還不怕死地掠過一縷髮絲,在手中把玩,笑道:“妳想知道?”

    他是在耍著她玩?西烈月是真的惱了,反手朝著安沁宣胸口就是一拳。

    同樣的虧他可不會吃第二次,早有準備的安沁宣不但沒躲反迎了上去,一手抓住了西烈月揮回來的拳頭,擒著髮絲的另一隻手也順勢將美人攬進懷裡,同時,曖昧的耳語也貼著西烈月的耳垂響起:“妳想知道就問我啊,我可能會說的,犯不著動手動腳嘛……”

    “……”

    安沁宣能清楚的聽見女王陛下牙根咬得咯吱咯吱響,攬在腰上的手自然也更緊了幾分。

    紫竹暗暗佩服,在海域的土地上,怕也只有這位安神醫敢這般挑釁陛下了吧。視線不知往那裡擺放,紫竹識趣地退了出去。

    待紫竹離開之後,安沁宣的手依舊環在西烈月的纖腰上,抓著她拳頭的手倒是鬆了,臉上那戲虐的笑容也早沒了蹤影,“妳有什麼計畫,說來聽聽?”

    西烈月微微揚眉,明眸中劃過一抹異色,隨即重回平靜,側頭看向安沁宣,不動聲色,只繼續看著他。

    迎著西烈月高深莫測的黑眸,安沁宣撇撇嘴,放開環著她的手,一個瀟灑翻身,仰躺在西烈月的大床上,雙手枕在腦後,說道:“斐汐渃死得這麼突然,妳稱病,不就是想好好思考,提早部署嗎?又或者,妳胸中早有溝壑,不過是在等待時機,不管是哪樣,說出來聽聽。”

    盯著安沁宣看了一會,西烈月唇角的弧度是越揚越高,同樣俐落翻身,不偏不倚,重重地壓在安沁宣身上,手肘撐在他胸口上,單手托著腮幫,笑道:“那,你認為我想怎樣呢?”

    “斬草除根!”

    “斬草除根!”

    西烈月輕“嗯”了一聲,繼續盯著他問道:“前有猛虎後有餓狼,如何斬草除根?”

    看著西烈月把手肘撐在他胸口上,一副咄咄逼人拷問到底的樣子,安沁宣微瞇眼,雙手環上她的腰,勒緊。“我的女王陛下,妳這算是考我呢還是利用我?”

    腰被勒得有些疼,西烈月撐在某人胸口的手肘也用力向下壓了幾分,嘴上更不示弱,“朕總得看看,你配不配站在朕身邊,夠不夠資格保護朕。”

    “妳在激我。”

    西烈月呵呵一笑,“這就算激你了嗎?”伸手輕挑起他的下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西烈月嗓音輕柔滿是寵溺,“美人,你乖乖地躲在朕身後,朕會護著你的,別怕。”

    說完,西烈月用力狠捏了一下他的下巴,之前的寵溺也沒了蹤影,輕哼道:“這,才算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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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發表於 2016-2-23 10:26:37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平靜的兩日
     
    被這樣赤裸裸的調戲、鄙視,對於安沁宣來說,簡直是全新的體驗,奇怪的是他竟莫名的興奮,難道說,他就好這口?把西烈月的腰環得更緊,安沁宣大笑,“還是妳對我胃口!”

    腰上又是一疼,西烈月倒吸了一口氣,趕緊撐著床沿翻身坐起,不然她的腰非被折斷不可。好不容易掙脫了安沁宣的手,西烈月不死心,繼續問道:“如何斬草除根?”

    沒有美人在懷,安沁宣訕訕地收回手枕在腦後,又是那副懶懶的樣子,回道:“若想徹底斷了斐家的後路,就要先殺了西烈淩。”

    西烈月心中一驚,低頭看去,安沁宣微閉著眼,神色淡淡。她不該被他這幅漫不經心,邪魅懶散的樣子迷惑,更不該小看他的。在東隅,上至皇族,下至走卒,沒有人願意得罪安家。就連慕容家都不是對手,安家大公子,他的手段自然了得,居然一下就想到釜底抽薪的一招。

    即使閉著眼,安沁宣也能感覺到西烈月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側過身抬眼迎上她的目光,安沁宣笑道:“下不了手?”

    西烈月搖了搖頭,“我在等。”

    “敵不動我不動?”

    “師出無名。”西烈淩最近一直在府邸養病,不作自然不錯,她根本找不出理由對付她,派人暗殺她,若是傳出去,反倒授人以柄。

    安沁宣嘖嘖嘆道,“原來妳還這麼在乎名聲?”

    西烈月白了他一眼,“廢話,朕又不是昏君!”

    “不是嗎?”安沁宣猛地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不懷好意地笑道:“大白天的不上朝,流連床第之間,還不是昏君?”

    “……”剛剛才正經一刻鐘而已,西烈月對這隻妖孽徹底無語了。

    深秋的午後,陽光正好,肖琴把一株白菊從季悠苒的房間搬到院子裡曬曬太陽,剛給花剪好了花枝,就看到那個不忙到天黑都不會回府的人出現在院子裡。

    肖琴心中納悶,又看到季悠苒眉頭微蹙神情恍惚的樣子,連忙迎上前去,“你怎麼回來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聽到肖琴的聲音,季悠苒抬起頭,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回家來了,搖搖頭,回道:“我沒事。”

    “可是……”肖琴看了看天色,低喃道:“現在還未到申時。”

    季悠苒低聲嘆道: “斐后薨了。”

    “我知道啊。”早上管家就已經告訴她了,陛下還下旨哀悼三日。就因為斐后薨逝,季悠苒卻這麼早回來了,她才覺得奇怪。似想到什麼,肖琴急道:“是不是,將有禍事發生?”

    “也不見得是禍事。”這一個月來,陛下頻繁召見許將軍,斐后的死,必定與陛下有關。若他沒有猜錯,接下來的日子,陛下就該頻繁召見他了。

    什麼叫不見得?悠苒說話少有這樣似是而非,肖琴更急了,“你會受到牽連嗎?”

    牽連?季悠苒苦笑,何止是牽連,簡直是陷入泥潭。季悠苒不說話,自顧地笑,肖琴越發心慌起來,“你別光笑啊!你到底會不會有事?”

    季悠苒坦然一笑,“別擔心,或許是好事。”勝敗終有時,若勝了,海域將有一番新景象,若是敗了,也不過就是搭進去一條命,倒也是解脫。只是……季悠苒看向還在使勁琢磨他話裡意思的女子,不由嘆息,只是別害了無辜的人才好。

    “好事?”肖琴想來想去也不知道所謂好事是什麼,還想再問,卻看到季悠苒眉頭緊皺,一手捂著胸口,面露痛苦之色。

    “你怎麼了,胸口疼?快坐下。”肖琴趕緊拉著季悠苒在石凳上坐下,為他把脈,他脈息一如往昔,但他為何會如此痛苦呢?

    “白天也疼了?什麼時候開始的?你怎麼不說?”診脈看不出所以然,肖琴心裡又急又怕,多年前也是這樣,到了晚上胸口就疼,一開始是一兩個時辰就過去了,後來就整夜整夜的疼,現在連白天都疼了,是不是說明,他的病情已經越發嚴重了?!

    每到這個時候,肖琴都暗暗責駡自己學藝不精,才會讓他受這麼多罪,季悠苒一看她又低著頭不說話,就知道她在自責,想開口安慰,但想到之後會發生的事,季悠苒心一橫,說道:“沒夜裡疼得厲害,不過,止疼的藥被我吃完了。”

    “吃完了?”肖琴驚得瞪大眼,那藥需五邑島的深海珍珠做藥引,極難找到,而且季悠苒對藥有一種強烈的恐懼,平時他不是疼得受不了,逼著他吃,他都不肯吃止疼的藥丸,這得多疼,他才會把藥吃完了?掏出腰間的藥瓶倒出一顆放到季悠苒手上,肖琴安慰道:“我這還有點藥,還能撐些日子。現在正是捕撈的季節,我再去五邑島找珍珠,你別擔心。只是……我這一來一回,少說也要一兩月,你……”

    季悠苒接過她手裡的藥瓶,笑道:“放心吧,一兩個月我的身體起不了什麼大變化。”

    “那好吧。我一會就動身,早去早回。”肖琴是急性子,尤其關係到季悠苒的藥,她更加不會有一絲馬虎,話才說完,肖琴已經起身,準備去收拾東西。

    “肖琴。”

    肖琴剛走出遠門,季悠苒忽然叫她。回頭看去,季悠苒站在院子中央看著她,久久,才低聲說道:“一切都要小心,保護好自己。”

    “嗯。”心裡掛念藥的事,肖琴匆匆點頭便走了出去,錯過了季悠苒眼中的眷戀。

*****      *****      *****

    斐家百年老宅,雖不在皇城中心的位置,但占地之廣,裝飾之精美不下於皇宮,無論是粗壯的梁木還是家中裝飾,全是上好的金絲楠木,陽光下,金線明晰,華麗中盡顯尊貴。可惜此刻正廳裡的幾個人,都沒有心情欣賞。

    “妳們為何不早說?”

    蒼老的聲音中氣十足,聲音的主人正是斐映邀,斐氏一族的族長,年期時輔佐先皇,中年時輔助上皇登基,五年前以年老體弱為由,主動辭官回歸故里,上皇欽封安定侯,留太史之名。現年逾古稀,卻依舊硬朗。

    斐汐雯、斐汐歆兩人都是四十好幾的人了,可是在自己強勢的母親面前,還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只能低頭聆聽。

    “為何不阻止他做這種蠢事!”

    面對母親的責駡,兩人都只能低頭默默承受,斐汐雯喏喏地回道:“母親,我們……我們也沒有想到,大哥會作出這樣瘋狂的事情。”從小,母親最疼愛的就是大哥,同樣的事情,大哥做了,母親都會包容,她們很早之前就知道,在母親前面說大哥的事,最後都不了了之,還會換來大哥白眼和報復。她們之前也勸過他了,誰能想到他真會去刺殺陛下。

    “愚蠢!”

    斐汐雯和斐汐歆同時抖了一下,斐汐歆暗暗咽了一口水,小聲說道:“母親,現在人也已經不在了,陛下手上怕是也沒有什麼證據。”

    看著兩個不成器的女兒,斐映邀怒不可遏,“沒有證據汐渃需要自盡嗎?”一夜之間痛失愛子,斐映邀心如刀絞,然縱橫官場多年,她早已不會將心中喜怒表現在臉上,即使現在她悲痛萬分,也只是搖搖頭,嘆道:“汐渃啊汐渃,你為何要現在去招惹她?”

    她一輩子看人都沒有看錯過人,西烈月野心太大,最終都是容不下斐家的,她早有打算,為何汐渃就不能再等等?!

    斐汐雯微微抬頭,小聲問道:“母親,那……現在怎麼辦?”

    “置之死地而後生。”斐映邀一直緊握手中的龍頭拐杖重重地落在青石磚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斐氏一族興榮百年,豈是一個小丫頭想扳倒就扳倒的,羽翼未豐就像遮天閉日,西烈月,妳太不知道天高地厚。

*****      *****      *****

    泯王府的書房,今日門窗緊閉,就連平日服侍的奴僕也沒了蹤影,書房內不時傳來低低的交談聲。

    “朝野上下,有何動靜?”西烈淩靠坐在實木長椅上,深秋的天氣,身上便披著厚厚的外袍。

    西烈淩身後站著一個女子,身上未穿官府,口中說的,盡是朝中之事,“回王爺,斐后薨,陛下下旨免朝三日,今日上朝也說身子不適,有事啟奏無事退朝。陛下最近神情懨懨,故此沒人敢去打擾,目前朝野大小事務都是季丞相打理。”

    “斐家的人呢?

    “戶部尚書斐汐雯大人稱家中長輩悲傷過度,需要陪伴,告假在家,禮部侍郎斐汐歆倒是上朝了,但也和往常差不多。不過……”女子想了想,似不知該不該說。

    西烈淩不耐,罵道:“不過什麼?快說,別支支吾吾。”

    “是。”女子連忙點頭,一股腦兒說道:“最近吏部吳大人、劉大人和兵部的王大人,李大人走得很近,季丞相常把科舉選出的幾個學子和殿試出來的世家子弟單獨抽調出來,但她們仍然隸屬於各部,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科舉是季悠苒和那個左相舒清搞出來的,她想提攜她的門生倒也不奇怪,反正那些個平民學子在各部也是被排擠。倒是那幾位大人忽然走得近,必是有原因的,西烈淩叮囑道:“妳多盯著吏部和兵部那些人,季悠苒妳就別管了。”

    “是。”

    “主子主子!”書房外,家中管事蘇茵在門外急急忙忙的叫著,咋咋呼呼的,西烈淩正想罵她兩句,又聽到她叫道:“戶部尚書斐汐雯大人求見!”

    斐汐雯?斐家的人一向自命不凡,平日裡見了她,雖算不上怠慢,但也萬萬不可能登門造訪,更別說還是在斐后薨逝幾天之後到訪?

    “請進來吧。”西烈淩一時想不透,卻也不打算得罪,對著身後的女子擺擺手,說道:“妳先退下。”

    “是。”女子行了禮,匆匆忙忙從側門跑了出去。

    西烈淩整了整衣裙,管家已將人帶了進來。斐汐雯穿著一身月白長裙,打扮素雅卻也不特別扎眼,進了門來,便恭敬地拱手行禮道:“見過泯王。”

    西烈淩愣了一下,心中疑惑更深。她與斐汐雯素無交情,她今日這般謙恭必有所圖。西烈淩作勢迎上前去,笑道:“斐大人何必如此多禮呢!快請上座。”

    斐汐雯點點頭,在一旁木椅上坐下,“前些日子聽聞泯王身體不適,不知現在好些了嗎?”

    “多謝斐大人關心,本王身體已無大礙!”那場怪病來勢洶洶,現在雖有好轉,但是她的身體已大不如前,到現在還不能上朝。斐汐雯此刻提起,西烈淩的臉色自然不好。

    斐汐雯也感覺到再寒暄下去,怕也是無話可說。斐汐雯輕嘆一聲,似有難言之隱,聲音也低沉不少:“其實,我今日來此,也是不得已。”

    西烈淩猜不透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心中又頗好奇,順勢回道:“斐大人有事,但說無妨。”

    斐汐雯搖搖頭,眼中帶著幾分悲憤,聲音也似哽咽般,“熙王死後,大哥一直鬱鬱寡歡,住在熙王府,前些日子我去看望他,才覺得他好些了,想不到,他竟然自縊。我實在不相信大哥他會無緣無故自縊,找了熙王府的人詢問才得知,當天晚上上皇和陛下都去了熙王府,之後,大哥就……”

    “難不成……是陛下逼死斐后?”西烈淩說完就立刻後悔了,斐汐雯來意不明,自己實在不該多言。正想說些什麼搪塞過去,只見斐汐雯臉上盡是悲愴之色,嘆道:“斐氏一族三代輔佐君王,家大勢大,樹大招風,這個我們是知道的,陛下登基以來,斐家已是極盡收斂,尤其是熙王去了之後,更是處處小心。卻不想,即便如此,她仍是不肯放過。”

    西烈淩越聽越蹊蹺,她特意來此,不會只是為了來和她訴苦吧?西烈淩試探地問道:“斐大人的意思是?”

    “都這個時候了,我也不遮遮掩掩。斐氏一族對西烈皇室忠心耿耿天地可鑒,但也不是軟柿子,任人揉捏,為保住我斐氏百年基業,也為了西烈皇室的名譽和海域的百姓能安居樂業,斐氏一族願輔助明君登基。”

    “妳說的是……我?”西烈淩的心怦怦直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想裝出淡然的樣子,可惜激動得聲音都抖了起來。

    “當然是泯王殿下您。”

    聽到斐汐雯說出肯定的答案,西烈淩呼吸都為之一凜,盯著斐汐雯,暗暗深吸一口氣,西烈淩低聲問道:“今日妳所說的話,可代表整個斐氏?”

    斐汐雯呵呵一笑,“若不是受族長所托,斐汐雯今日又怎麼敢和泯王說這些話?自然是家主的意思。斐氏一族只求泯王殿下登基之後,能記住斐氏所盡的心力……”

    斐汐雯話未說盡,意思卻已十分明瞭,西烈淩大喜過望,立刻回道:“斐大人放心!若是本王真能榮登大典,必定不忘斐氏相助之功,丞相之位早就應該屬於斐大人。還有那混亂吏治的科舉制度,也必定廢除!”

    斐汐雯面露喜色,追問道:“泯王此話當真?”

    西烈淩心中激蕩,脫口而出:“君無戲言!”

    “好!”

    多年的夙願竟還有實現的可能,胸中的激蕩西烈淩幾乎難以克制,然仔細想想,西烈淩不免又有些不信,“可是……西烈月已經登基數月,妳們要如何助我?”

    “臣這裡剛好有一計,可讓泯王順利剷除西烈月。”

    西烈淩早沒了之間的生疏防備,起身上前,說道:“願聞其詳?”

    斐汐雯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道:“十日之後,是斐后出殯下葬皇家陵園的日子,到時上皇、陛下和各氏族公卿都會前往,儀式整整三日,最後一日夜裡您就……”

    西烈淩本就不算紅潤的面色,越聽越白,此時已是煞白一片,“這是篡位弒君!”驚覺自己聲音過大,西烈淩連忙壓低聲音,怒道:“若她不死,那本王就是死罪。”雖然以前她也在西烈月背後暗算過她,但是,那時她還只是儲君,現在有皇室近衛軍保護,哪裡還有這麼容易得手?更別說她此時已是一國之君,現在刺殺她是誅九族的重罪!

    看西烈淩那副嚇破膽的樣子,斐汐雯心中冷笑,她比起西烈月,差得實在太多。心中鄙吝,面上卻未表露分毫,斐汐雯低聲安慰道:“泯王不必擔心,您只需將西烈月引到伏擊的地方,來個甕中捉鼈,到時斐家會派出最好的暗士死士前往刺殺,必定讓她當場斃命。若她僥倖逃脫,那您也只是與她一同受到了刺殺而已,若她當場斃命,您只需推說陛下遇行刺而亡便是,罪名怪不到您的頭上。熙王已逝,西烈月如果也死了,上皇就只有您一位子嗣,這皇位還能傳給誰?到時斐家再推波助瀾,就算上皇心有不甘,也只能將皇位傳給泯王您了。”

    “萬一,她不去怎麼辦?”

    “以她那狂傲的性格,您按我說的方法,她會去的。”

    總覺得不太對勁,西烈淩久久沒有回話,斐汐雯微微瞇眼,嘆息一聲,說道:“她的手段和心胸您是知道的。您在她登基之前所做之事,她豈會忘記,等到坐穩了那個位置,羽翼豐滿了,她會放過您?”

    西烈淩雙手緊緊交握,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抖得厲害,斐汐雯看在眼裡,忽然起身,說道:“成王敗寇,想成就大事,必是要冒大風險的。若泯王怕了,就當斐汐雯今日沒來過。告辭!”

    眼看著斐汐雯頭也不回,邁步要走,西烈淩急道:“等等!”

    斐汐雯站在門邊,卻沒有轉身,西烈淩一咬牙,說道:“好,就依計行事!”

    斐汐雯微微一笑,這才轉身行了一個禮,笑道:“泯王睿智。”

    西烈淩此刻的手都還在抖著,但她不想一輩子屈居人下。她自然知道斐家所謂的幫她,不過是想借她保住斐氏一族的家業。她才不會像西烈月這麼急,等她登基了,再慢慢收拾斐家也不遲。總之,這次是她唯一一次能登上那個位置的機會,她不會放棄!

    御書房裡,陽光溫熱,西烈月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手裡拿著竹籤,將上好的龍誕新茶,輕輕挑入瓷壺裡,瞬間茶香彌漫一室,自從舒清離開海域後,她已經很久沒有喝過無味煮的龍誕茶了,很是想念。

    “陛下,斐汐雯今日申時去了泯王府,酉時離開。說話時摒退下人,打探不到她們說了什麼。”

    輕輕攪著茶水,舀一勺茶湯入杯,西烈月回道:“繼續盯著她們。”

    “是。”菁葮從來都沒有太多話,領命離去。

    看著菁葮的背影,捏著手裡溫熱馨香的茶,西烈月又想起那個匆匆離去的人,她離開了,把芪焰和菁葮留給她。

    西烈月輕嗅茶香,和著無味的甘醇,龍誕的香氣越發濃郁,剛要將茶送入口中,眼前白影一閃,她的手還停在半空中,手中的茶杯早已易主。西烈月收回手,拿起另一個杯子,為自己再斟一杯,期間西烈月連看那掠食者一眼都懶,可見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次數過於頻繁,西烈月已經習慣了。

    在西烈月對面的長凳上坐下,安沁宣一邊品著掠來的香茶,一邊說道:“很不對勁,斐汐雯拜訪了西烈淩,還是選在午後,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呢。”

    西烈月點點頭,“是不對勁,可以確定的是,斐家終於出手了,西烈淩若是敢動,我就不用再等了。”

    “妳真是迫不及待了。”看到西烈月拿起勺子又舀一勺茶水,安沁宣敏捷的將手中的空杯遞出去,不怕死地說道:“再來一杯。”

    西烈月微微一笑,毫不吝嗇,滿滿一勺熱茶潑了出去……

    之後的十天,斐家人沒再和西烈淩接觸,西烈淩一如既往足不出戶,西烈月這幾日也不常上朝,朝堂上下都有幾分萎靡,還有就是平靜,平靜得讓人感覺不對勁。

    這日下了朝,難得的,尹宜走到邱桑身邊,兩人雖都是平民學子,卻因不隸屬同一部,平日沒有什麼交集,自然也談不上什麼交情。

    兩人一同走出宮門,一路無語,穿過鬧市,走到一個岔路口的位置,尹宜停下腳步,低聲說道:“我聞到一股風雨預來的味道。”

    邱桑呵呵一笑,“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說來說去,她們都只是上位者一顆棋子而已。

    邱桑還是那副不甚在意的樣子,尹宜嘆道:“妳倒是灑脫。”

    灑脫嗎?邱桑依舊笑著,朝岔路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斐后下葬,場面浩大。靈柩從皇宮一路抬到皇家陵園,百姓沿街跪拜送行。入了陵園,文武百官早已在祭祀高臺前跪拜相迎。高臺之上,祭司在前,西烈月站在最中間,左邊是斐家組長,斐后生母斐映邀。右邊是上皇西烈傾華。

    儀式繁瑣而冗長,好不容易結束,已是兩個時辰後的事情。 西烈月走向身後的斐映邀,說道:“斐太史節哀。”

    斐映邀蒼老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冷淡地回道:“多謝陛下關心。老身年紀大了,身體不適,告退了。”斐汐雯上前行了禮,扶著斐映邀下了高臺。

    西烈月看著她們離開也沒攔著,嘴角不自覺地揚了揚,轉頭看向不遠處的西烈淩,自從西烈倩死後,她就一直在家閉門養病,西烈月已有三四個月沒見她了。較之以前,西烈淩瘦了很多,臉色仍是不太好,不知是不是那毒還未清,整個人看上去很是萎靡,以前意氣風發張揚跋扈的氣焰早已沒了蹤影,現在跟在西烈傾華身邊,竟不如西烈傾華精神。

    按照以往的規矩,第一日儀式結束後,三品以下的官員便可離去,三品以上官員及氏族公卿皆要在陵園內留宿,齋戒沐浴,第二日祭安寺的住持會來誦經超度,主持靈柩下葬,讓逝者入土為安。第三日做完最後的立碑儀式,便可回朝。

    陵園內最大的院落,自然是陛下的居所,正廳廂房內,丞相季悠苒和近衛軍總管李緣,近身女侍芪焰和菁葮分列兩側,西烈月坐在主位上,臉上滿是百無聊賴之色。安沁宣最近迷上煮沸過的無味,自斟自飲,默默喝著酒。

    第一日和第二日都很平靜的度過了,芪焰一直是個急脾氣,在這陵園裡困了兩天已經覺得無聊,開始叨叨起來:“明日是最後一日,想不到她們挺能忍的。”

    季悠苒看看外面的天色,低喃道:“已經入夜了。為何還沒有動靜?”

    聽到季悠苒的話,李緣自信地說道:“不是今晚就是明日,近衛軍都已做足準備,無論何時結果都是一樣。”

    季悠苒微微一笑,臉上仍有憂色,卻並未與李緣辯駁什麼。這時一名近衛軍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陛下,外面有個姑娘,自稱是相府的丫鬟,要見季相大人。”

    西烈月看向季悠苒,他的臉色明顯變了,西烈月好奇,是什麼樣的丫鬟能讓季相變臉?西烈月笑道:“帶進來。”

    兩名近衛軍押著一名女子進到屋內,女子身穿簡單的淺黃色衣裙,裙擺上污了好大一塊,髮絲也有些亂,好在人很鎮定,落落大方地行了禮,“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烈月又瞟了季悠苒一眼,看到他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西烈月對這女子的身份更加感興趣了,“妳是什麼人?”

    “我叫肖琴,是相府的一名小丫鬟,多年來照顧季相生活起居。驚擾聖駕,求陛下恕罪。”

    “小丫鬟……”態度不卑不亢,儀態大方得體,可不像是什麼小丫鬟,西烈月笑道“那妳為何來此?”

    肖琴看向站在一旁的季悠苒,聲音冷冰冰的,帶著幾分惱意,“來找季相,有話告訴他。”

    嘖嘖,這是小丫鬟該說的話嗎?西烈月指著季悠苒所在的位置,說道:“季相就在這,妳和他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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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6:51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反撲之力

    肖琴不在乎眾目睽睽,起身走到季悠苒面前,開口就說道:“你的藥根本沒有吃完。”一路上她越想越不對勁,趕回去翻找,發現那些藥他根本就沒有吃完。不讓季悠苒有說話的機會,肖琴繼續說道:“我已經差人去五邑島了,就算你真的吃完了,藥也很快能到。你想支開我,是不可能的。”

    這丫頭的倔脾氣上來了,季悠苒很是無力,“肖琴,妳不懂……”屋裡還有許多人,許多雙眼睛落在他們身上,有些話,他不能說透。

    肖琴盯著季悠苒,眼中慢慢有水霧凝結,“我跟你說過,很多事我都不懂,也不想懂,我知道自己心裡想要什麼,在乎什麼,守護什麼就夠了。”

    肖琴說得很小聲,但對於屋裡這幾個武功高強的人來說,再小的耳語都能聽的一清二楚,何況是這樣堅定的宣告。

    安沁宣拿著酒杯的手一頓,什麼都不在乎,只想守護一個人,這樣的感情他從前嗤之以鼻,現在也不甚明白。只是最近他心裡時常湧現出一些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緒,就像此刻,聽到這句話,心莫名的就怔了一下。

    吸吸鼻子,不讓眼中的淚落下,肖琴不去看季悠苒的眼睛,說道,“反正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已經在這了。”

    “妳不能留下。”季悠苒的聲音淡淡的,卻無比堅持。

    就像季悠苒明白肖琴的倔強一樣,肖琴比誰都瞭解季悠苒的堅決。暗暗咬牙,肖琴忽然轉身朝著西烈月的方向走去,單膝跪地,“陛下,求您讓我留下。”

    看戲看得正入迷,西烈月假意輕咳一聲,說道:“妳這樣貿然闖入皇家陵園,若是被當成刺客,可是會被亂箭射死的。”

    “我已經在這了。”

    西烈月輕輕挑眉,看她的吐納和腳步,武功平平,膽子倒是不小,真不愧是季悠苒身邊的人。西烈月看了一眼旁邊難得焦慮的季悠苒,心念一轉,笑道:“好吧,來都來了,就留下吧。”

    “陛下!”季悠苒急忙上前,肖琴先一步行了禮,“君無戲言,謝陛下。”

    西烈月又把這姑娘從頭到尾打量了一回,真是個聰明又果敢的女子,一句君無戲言,就把季悠苒想要說的話全部打了回去。

    季悠苒沉默,肖琴欣喜,眾人恍然大悟,原來季相大人這些年不近男色,是因為,她喜歡女人?!

    西烈月看著季悠苒憂心忡忡,所有人都滿臉了然的模樣,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季悠苒敢怒不敢言,拉著肖琴正要出去,就看到紫竹腳步匆匆的進了屋內,“陛下,泯王求見。”

    “陛下,泯王求見。”

    她果然來了。屋內幾人對視一眼,安沁宣和李緣兩人迅速退至前廳後面的小房間裡,季悠苒想了想,也拉著肖琴一起躲了進去。前廳只留下芪焰和菁葮在一旁。

    “宣吧。”西烈月心中有些感慨,她終究還是來了。

    紫竹領著西烈淩進入屋內,西烈淩規規矩矩的行了君臣大禮,“臣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西烈月坐在主位上,掃了她一眼,並不熱絡倒也不算冷淡,“這麼晚了,妳到朕這裡做什麼?”

    西烈月素來對她都沒有什麼好臉色,今日此番愛理不理也在西烈淩預料之中,心裡憤憤,也就更堅定了接下來要做的事。

    上前兩步,西烈淩回道:“陛下終日為國事操勞,太過辛苦,臣妹今夜來,是想邀陛下一同前去後山泡溫泉。”

    “溫泉?溯溪泉嗎?”

    西烈月打了個呵欠,興致缺缺的樣子,西烈淩趕緊解釋道:“不是,臣妹所說的溫泉離溯溪泉也不遠,就在它北面三里處。這個池子周圍青松環繞,水溫更加適宜,不僅可洗去疲勞,還能強身健體,美膚駐顏。尤其是夜間前往,細細涓流流淌的聲音合著蟲吟,聽著都讓人神寧氣清。”

    屏風後的小房間本是給沏茶的奴婢煮茶的地方,隔著雕花屏風,裡面的人能看到外面的情況,外面的人卻不易發現小間裡的人,幾人聽了一會,在聽到西烈淩說出溫泉位置之後,季悠苒向李緣使了一個眼色,李緣了然,由旁邊的側門悄聲退了出去。

    西烈月靠坐在椅子上,眼角微微揚了一下,笑道:“皇陵裡竟還有這樣的池子?”

    看到西烈月總算有點興趣的樣子,西烈淩心中暗喜,繼續說道:“臣妹也是最近才發現這個池子,溯溪泉素來都是皇家使用,有人精心護理,好是好,就是少了些許味道。臣妹本來今夜是想邀母皇一起的,母皇說有些疲累不去了,讓臣妹過來請陛下一同前去,以睦手足之情。故此,特意來請。”

    “以睦手足之情……”西烈月低喃重覆著這句話,臉色微微有變。西烈淩心裡暗自打鼓,她可是完全照著斐汐雯的話說的,難道還是出了什麼岔子?

    就在她以為今夜計畫要失敗的時候,西烈月竟忽然對她笑了起來,“既然是母皇的意思,妳又把那溫泉說得這般好,朕就去試試好了。”

    西烈月的笑聲聽得西烈淩心裡直發怵,手腕忽然一緊,西烈月竟已起身走到她面前,甚至還抓著她的手腕,“ 帶路吧。”

    手被西烈月抓著,她抓的雖然不算緊,西烈淩卻不受控制的微抖了起來,怕西烈月看出端倪,西烈淩假意行禮,掙脫了西烈月的手,忙回道:“是,臣妹前面帶路。”

    西烈淩領著一行人走在前面,暗自觀察了一下,發現西烈月只帶了兩名貼身女侍,還有一隊十來人的護衛。斐汐雯若按計劃做好了充足準備,這些人應該不難對付吧?這麼一想,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慢慢歸了位。

    西烈淩心情放鬆了,腳步越走越快,在她背後一直盯著她的西烈月,眼底的厲色也越來越濃,她們之間,果然沒有什麼骨肉親情。

    走過溯溪池一路向北,漸漸走到山的另一面,腳下依舊鋪著石板路,小路兩邊樹木雜草繁茂,因平日少有人經過,這裡的路顯然比之前難走得多,走出三四裡,漸漸能聽到些水聲,再往前走竟有一條小峽谷。

    連接峽谷兩邊的,是一條浮橋,浮橋很窄,只夠兩人並行通過,橋雖不算長,二三十丈,但想靠輕功飛躍過去是不可能的。西烈月低頭看去,峽谷不深,借著月光,隱約可見谷底的大石塊。

    西烈淩率先走上浮橋,說道:“陛下,過了這座浮橋,就到了。”

    芪焰和菁葮看向西烈月,見她微微點頭,芪焰上前一步,接過侍衛手裡的火把,走上浮橋。芪焰走到西烈淩身後,笑道:“泯王,前面的路又黑又窄,還是讓芪焰走前面給您開路吧。”

    芪焰一向爽快伶俐,以前西烈月還未登基前她就是這樣,現在自然更肆無忌憚,西烈淩心中不爽快,卻要不斷告誡自己別節外生枝,扯起一抹勉強地笑,回道:“也好。”

    西烈淩側過身,讓芪焰走到最前面。回頭便看見菁葮半蹲在浮橋邊的草叢裡,瞇著眼看浮橋下的情況,生怕橋面下藏了人。

    越靠近溫泉西烈淩也越緊張,看到這兩人如此謹慎防範,她擔心今晚的計畫會出紕漏的同時又覺得稍稍安心了些。若是西烈月太過疏於防範,她可能會更不安吧,矛盾的心情讓她心緒起伏不定。

    芪焰過到橋對面,四處查看了一番之後,揮了揮手中的火把,西烈淩還未回過神來,忽覺肩上一沉,耳邊傳來西烈月的聲音,“泯王,走吧。”

    “是。”西烈淩輕咳一聲,為了掩飾那一瞬的慌亂,快步飛快地走了過去。

    不知死活。西烈月在心底冷哼了一聲,也跟著走過浮橋。

    菁葮守在橋的這一頭,直到西烈月安全到達橋對面,她才對身後幾人說道:“妳們幾個留在這邊,若發現有什麼異樣,立刻放信號。”

    “是。”

    看著她們把皇家特製的信號煙火拽在手裡,菁葮才放心地上橋追過去。她心中有根弦一直緊繃著,雖然陛下已讓李緣做好準備,但她總覺得不安,泯王特意將陛下引至此處,一定不會這麼簡單。

    過了浮橋,草木比之前更為繁茂,連石板路都沒有了,腳踩在軟軟的泥地上,腳步聲完全聽不到。西烈淩在前面帶路,一行人走過一條小路,小路盡頭有一塊十丈見方的空地,西烈淩舉著火把,聲音帶著興奮,“陛下,溫泉到了!”

    西烈月抬眼看去,所謂的溫泉池子並不大,池子上方有兩個泉眼,咕咕地湧出熱泉,湧入下面的池子裡,在這裡能聽到水流的聲音,可見附近還有別的泉水。泉眼裡流出的水應該很熱,不大的空地裡水霧蒸騰,在火把的映照下,隔得遠些,連人都看得不太清楚。

    其實西烈淩也是第一次晚上來這個池子,前幾日她白天來過,周圍滿目蒼翠,霧氣也沒有這麼大,西烈淩忐忑地看向西烈月,只見她四處看看,沒有要發怒的樣子。

    西烈月走到池邊,微微抬了抬手,說道:“妳們都退下吧。”

    芪焰和菁葮對看一眼,回道:“是。”將火把插在溫泉旁邊的濕地裡,兩人沿著剛才走進來的小路退了出去。

    夜風呼呼地吹過樹叢,發出沙沙的聲音,火把也被吹得火苗亂竄。忽明忽暗的光影下,周圍的一切都被漆黑的暮色掩蓋,天地間似乎只剩下她們二人在這一小方空地上,西烈月背對火光站著,西烈淩看不清楚她的臉,卻總覺得那雙黑眸直直地盯著她,西烈淩不自覺緊了緊握成拳的拳頭,才發現手心早已濕透。

    害怕被西烈月看出破綻,西烈淩假意半坐在池邊的石頭上,用手輕撫著池裡的泉水,笑道:“入秋了,這泉水的溫度正適宜,若是盛夏,就有些太熱了……”

    西烈淩自顧自地說著,沒聽到西烈月回應,她也不敢抬頭去看,心裡咒駡著斐汐雯。

    “這裡確實清幽,不易被人打擾。行刺什麼的,也很方便。”

    西烈淩正在暗暗觀察周圍,忽然聽到西烈月的話,心頭猛地一跳,差點栽入池子裡,難道她發現了什麼?!西烈淩急忙抬頭看去,卻見西烈月背對她,一副正在欣賞周圍景致的樣子,並無異狀。強迫自己定下心神,西烈淩才回道:“陛下何出此言?”

    西烈月轉過身,黑眸中流轉著西烈淩看不明白的光芒,聲音裡還帶著幾分笑意:“沒什麼,這麼多年來,朕遭遇太多次刺殺,習慣到了一個地方,就看看周圍的環境,隨口一說,泯王不必害怕。”

    西烈淩說不清胸中湧起的感受是害怕還是緊張,她只覺得此刻西烈月的笑容看得她頭皮發麻,那種詭異的感覺再次爬上心頭。

    將西烈淩那副局促不安的樣子盡收眼底,西烈月才繼續說道:“泯王不是說要泡溫泉嗎?怎麼還不寬衣?”

    “臣妹這就喚人來替陛下寬衣。”西烈淩想趁機離開,這裡的霧氣這麼大,她可不想一會被誤傷。腳還未邁出去,西烈月的聲音已在背後響起:“不必了,這裡就妳我二人,很好,有些話可以放心說,有些事,也可以放心做。”

    西烈淩腳下一頓,背脊又是一麻,西烈月今天說的話,實在讓人琢磨不透,若是她發覺了什麼,怎麼會還自投羅網,如果說她沒有發覺,那她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各種念頭在腦中交替,最後西烈淩還是不得不回到池邊。西烈月此時已經半浸在溫泉池裡,外袍和長裙放在旁邊的石頭上。她身上還穿著褻衣,被泉水浸泡之後緊貼在皮膚上,那雙黑眸正盯著她。在西烈月注視下,西烈淩只能慢慢寬衣,也穿著褻衣走進池子。

    池子不大,西烈淩走到池子另一邊,與西烈月面對面,池子中間霧氣繚繞,彼此雖能看見對方,但卻像是隔著一層紗,看不真切。不知道是因為水溫太高,還是心中過於緊張,西烈淩的額頭竟不知何時覆滿了薄薄的汗珠。

    西烈淩屏住呼吸仔細聆聽,除了風聲水聲,她什麼也聽不到,不知道斐汐雯何時動手,也不知道她會如何出手,心中焦慮讓她都快喘不過氣來。

    這時忽然起了一陣風,西烈月身邊的火把竟被風吹熄了,瞬間西烈月的身影淹沒在黑暗裡,只看得見一個影子。之前西烈月一直盯著她,西烈淩就已經渾身不自在了,現在看不到她的眼睛,西烈淩反而更加驚惶,好像自己已經成了獵人盯上的獵物,只待宰割。

    “西烈淩。”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西烈淩的心一下提了起來,看向黑暗處,那平靜的聲音繼續說道,“妳,西烈倩和朕,三人從小鬥到大,鬥了二十多年,最後她死了,妳——也廢了。”

    西烈月看著對面那個人,一點風吹草動,就宛如驚弓之鳥,她還敢妄圖帝位,西烈月不屑地哼道:“妳若安分守己,恪守本分,倒還是可以繼續活下去,可惜,妳不自量力。別說和朕比,就是和西烈倩比,妳也大大不如。”

    西烈月似乎覺得說得還不夠狠,聲音越來越大,“妳心性浮躁,有野心卻沒有謀略,手段狠毒卻愚蠢至極!”

    “夠了!”西烈淩大呵一聲,心中的恐懼伴隨這怒火一瞬間迸發,這個晚上她已經夠窩囊了,她以後都不會再這麼窩囊!西烈淩從池子裡站了起來,沖著西烈月喊道:“若非西烈倩長孫的身份,有斐家在背後支持著,若不是母皇處處偏袒妳,早早立妳為儲君,我會輸給妳和西烈倩嗎?!妳說我蠢,我倒要看看誰蠢!”

    “朕說妳蠢,妳還要駁?若妳不蠢,也不會聽了幾句讒言就把朕引到這裡!”西烈月也緩緩起身,一步步走出黑暗,火光慢慢映照在她臉上,那雙黑眸緊盯著西烈淩,像是要把她撕吞入腹。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站著,一陣夜風吹來,西烈淩渾身打了一個哆嗦,只聽見“咻!”的一聲,一道銀光似疾風滑過耳畔。

    西烈月早有防心,利箭朝她射過來的時候,她敏捷地側身閃過,“嗡”的一聲悶響,箭深深的沒入身後的樹幹裡。

    西烈淩終於回過神來,斐家的死士動手了,想到之前西烈月那番話,西烈月定是知道了她與斐汐雯勾結的事,今日西烈月不死,那就是她死!這麼想著,西烈淩忽然撲向西烈月。

    “陛下小心。”西烈淩一邊叫著,一邊抓住西烈月的肩,不讓她有機會再躲,此時,樹叢中又有了動靜,這次射過來的,可不止一支箭。

    幾道銀光朝著西烈月門面襲來,西烈淩又死死困住她,此時一道白影閃過,幾聲脆響,箭被打偏了方向。

    原本寂靜的樹叢中,忽然騷動起來,更多的箭從四面八方射來,眼看著利箭再次襲來,西烈淩看到西烈月右手一揮,幾支長箭已被打落,這時西烈淩才發現,西烈月泡在水裡的時候,手裡就一直握著一把短刀。西烈淩心底一涼,趕緊鬆開西烈月,往池邊爬去。

    想跑?西烈月伸出左手,一把拽住西烈淩的衣領,這時一支箭忽然射過來,西烈月雖然已經立刻鬆手了,手臂上還是劃出一道血痕,西烈淩也趁機跑到了池邊。

    西烈月還想追過去,肩上忽然一暖,安沁宣已經把外袍披在她身上,將她從溫泉裡拉了上來,安沁宣的武功確實高強,手中的軟劍揮舞起來,竟如一張密網,將四面八方的劍雨完全擋下。掃了一眼她染血的手臂,安沁宣還能分神問道:“妳怎麼樣?”

    手臂上的傷口並不深,只是有些灼熱,西烈月不想他在這個時候分心,回道:“沒事,一點小劃傷。”

    密林裡的動靜越發的大,西烈月朗聲說道:“能抓活的就抓活的,頑於抵抗者殺無赦。”

    “是。”密林中響起整齊的回應,射向西烈月的箭已越來越少。

    西烈淩眼見事情不成,心中了然今夜一切肯定早在西烈月的計畫之中,現在她唯有回到母皇身邊,方能保住她的命,這麼想著,西烈淩跌跌撞撞地從池裡爬了上來,這時矮叢後面忽然閃出一名灰衣男子跑到她身邊,一邊將她扶起,一邊在她耳邊低聲道:“泯王,快跟小人走,主人還有安排,小心一會傷著您。”

    “好好!快走。”聽到斐汐雯還安排了後招,西烈淩心中一喜,連忙跟著那人身後朝旁邊的小道走去……

    才走出幾步,灰衣男子忽然回過身,手中的匕首迅速地直插入緊跟在他身後的人心口位置。西烈淩只來得及悶哼了一聲,眼睜睜地看著利刃沒入胸口,西烈淩瞪大眼睛,盯著男子,血沿著刀刃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那人面容冷漠,滿目冰寒,彷彿將利刃刺入她胸口的人不是他一般。

    箭雨漸歇,西烈月回頭看過來,正好看到男子俐落地拔出刀的一刻,血如熱泉般噴湧而出,西烈淩的身體直直地砸在地上。

    西烈月追過去的時候,那男子早沒了蹤影。仰躺在地上的西烈淩看到西烈月,眼中燃起一絲光芒,一手緊捂著胸口的血窟窿,一手抓住西烈月的衣角,“救我……救……我……”

    雖然西烈月今晚本意就是想趁機殺了西烈淩,但此刻她滿身回血,雙目圓瞪的躺倒在地上,西烈月心中仍是劃過一絲不忍。蹲下身子,西烈月一邊伸手點了她胸口的穴道,一邊問道:“是斐汐雯讓妳引朕來此的?”

    “是……”西烈淩艱難地回著西烈月的話,即使西烈月已經點了穴道,但那一刀太狠,血還是止不住的從胸口湧出來,西烈淩捂著胸口的手很快被染成血紅色,西烈月從她圓睜的眼睛裡看到了絕望的恐懼。

    “救……”西烈淩沒能掙扎多久,幾個顫抖之後,再沒了聲息,圓睜的眼到死也閉不上,拽著西烈月衣角的手,終了落了下來。

    血還在往外湧,合著從泉眼湧出的熱水,一路往下流淌,猩紅一片,血水從腳邊流過,西烈月說不出心中的感覺,不管西烈淩是不是死在她手裡,她們最終也逃不過骨肉相殘。

    安沁宣低頭看了一眼西烈淩的屍體,發現她嘴角嘔出的血竟然是黑色的,“刀上有毒?”出手已經這般狠毒了,竟然還用毒,那麼,那些箭……安沁宣抓起西烈月的手,掀開破損的衣袖一看,那道並不算深的傷口已經泛黑,果然有毒!“先離開這裡!”點了西烈月身上幾個大穴防止毒性游走,安沁宣拉著西烈月走出溫泉,往峽谷邊走去。

    菁葮總覺得浮橋很不對勁,跑到峽谷邊一看,果然原本的浮橋已經斷裂,而她留在對面的幾個人,別說放信號,連人影都沒有了,對面空蕩蕩的。

    安沁宣和西烈月走向浮橋,看見峽谷邊站著一個人影,安沁宣戒備地拔出長劍,聽到聲響,菁葮回過身,看清是菁葮,安沁宣才收了軟劍別於腰間。

    菁葮低聲回稟道:“陛下,浮橋斷了。”三人站在峽谷邊,能清楚的看到,浮橋是從中間斷的,橋的兩邊一路垂到谷底,顯然砍斷浮橋的人是不想讓人把橋再續上,所以從中間砍斷。

    李緣和芪焰處理完樹林中的殺手後也趕了過來,看到空蕩蕩的峽谷,兩人也愣了一下。李緣從袖間掏出一個竹哨子,兩長一短的哨聲在山谷間迴盪,但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我明明留了兩百人在對面接應,為何沒有回音?”李緣不死心地又吹了好幾次,對面一片死寂,尖銳的哨聲顯得格外刺耳。

    “別再吹了。” 芪焰拉下李緣的手,朝她使了個眼色,說道:“看看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吧。”

    沿著芪焰的視線望去,陛下臉上已是一片寒霜。李緣連忙收了手中的哨子,查看周圍的情況,不一會,回到西烈月面前,說道:“陛下,浮橋斷了,想要修好,怕是要等天亮了。這個峽谷不算深,若是從峽谷下面走過去,一個時辰就能到對面。”

    李緣剛想派人下去探路,安沁宣冷聲說道:“往後山走,繞過去。”

    李緣像看瘋子似的瞪著安沁宣,“這座山在皇陵後面,平時山腳也有人駐守不許旁人靠近,故此人跡罕至,山路非常不好走,若是從後山繞過去,明早都未必回得去。”

    “峽谷下面全是碎石,完全沒有隱藏和躲避的地方,若是現在兩邊草叢中有人伏擊,等我們下到谷底,她們再放毒箭,那就是死路一條。”

    “我自然會派人下去仔細打探,確認沒有危險才會請陛下走這條路。”

    “峽谷這麼長,兩邊樹林這麼茂密,妳怎麼查探?對方有多少人,妳根本不知道,妳留下的兩百多人上哪去了,妳估計也不知道吧。”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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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7:10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棋差一著
   
    兩人在峽谷邊就這樣吵了起來,芪焰冷汗都快出來了,陛下還在這呢,芪焰偷偷看向西烈月,只見她雙目微瞇,怔怔地盯著安沁宣,像是很驚訝的樣子。

    西烈月確實驚訝,一直以來,她都認定安沁宣必定會離開海域的,他把海域當做是一個玩樂的地方,他不在乎誰生誰死,也不在乎政局如何,他一直都只是過客。不管對海域來說是怎樣的大事,他也總是滿不在乎的樣子,有時就算她一再問,他也不過敷衍地答上一兩句。他一直都像一陣風,不會讓任何人抓住,更不可能在一處停留,而現在,他竟只為了走哪一條路徑,和李緣爭執不休,西烈月不自覺地握緊兩人拉在一起的手,因為她有一種錯覺,或許她能抓住這陣風。

    手上忽然一緊,安沁宣感覺到西烈月猛地抓緊她的手,安沁宣低頭看去,西烈月斂下眸光,不想讓他看出自己心中所想,安沁宣誤以為她是所中之毒開始發作,當下懶得再與李緣廢話,背過身,手上一拉,讓西烈月伏在他背上。

    安沁宣想把陛下帶走,菁葮看出他的想法,動作迅速地上前一步攔下安沁宣,下一刻,西烈月懶洋洋的聲音響起:“這裡不宜久留,往後山走。”

    芪焰和菁葮對看一眼,心中了然,這人怕是繼舒清小姐之後唯一能得陛下這樣信任的人吧。

    為了不讓人發現他們的行蹤,一行人滅了火把,後山的路很難走,他們卻選了一條更難走的路,沿著後山側腰一路往前。只要到了峽谷交匯處,就有駐軍守衛了,到了那裡便不用擔心殺手死士。

    在山林間走了一個多時辰,前方忽然有騷動,不過很快又平靜了下來。李緣小跑過來,在西烈月身邊低聲說道:“陛下,是季相。”

    季悠苒?西烈月輕拍安沁宣的肩,安沁宣將她放下。黑暗中,幾個人朝這邊走過來,走到近處,西烈月才看清,一行人中,除了季悠苒和那個叫肖琴的女子,還有季惜抒和許熾擎。

    “你們怎麼會在這?”西烈月已經隱約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

    季悠苒上前回道:“陛下離開後不久,惜抒過來找臣,說下午的時候看到許將軍的副將和斐汐雯一起,臣本想去駐地與許將軍匯合問個清楚,走出別院卻發現,皇陵院落間巡視的近衛軍忽然沒了蹤影,臣又派人到上皇的院子裡查看,院子內外都有駐軍守衛,卻仍不見近衛軍身影……”

    “不可能!”李緣怒道:“臣只帶了一千近衛軍到後山伏擊,還有兩千近衛軍留在陵園護衛,不可能沒有人巡視。”

    李緣朝著季悠苒大喊大叫,肖琴不樂意了,回道:“什麼不可能,明明就是事實,難道我們還故意跑那麼遠來冤枉妳?”

    被人這樣頂撞,李緣怒氣更盛,但在陛下面前,她也不敢放肆。季悠苒把肖琴拉到身後,不溫不火的說道:“李總領無需動怒,季某也是覺得事有蹊蹺而已。”

    西烈月始終沉默,一雙黑眸滿是寒光。在不明的夜色下,眾人更摸不透她此刻心思。季悠苒不再理會李緣,繼續說道:“臣擔心后主和惜抒的安全,所以帶著兩位離開原來住的居所。臣知道陛下去了後山,本想到溯溪泉後等待陛下,不想溯溪泉到後山的路,全都被駐軍封鎖了,臣不敢貿進,只能走山道,繞往後山。不過臣還在溯溪泉下的溪水邊發現一個人,是青桐公子。”

    “青桐?”西烈月蹙眉:“他怎麼樣?”

    “臣在溪邊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昏迷不醒。”

    西烈月慍怒,“許淮素呢?!”早已安排她調派一萬精兵駐守皇陵,為何現在出這種紕漏?難道她也叛變了不成?!

    “一路上未曾看見許將軍……”季悠苒發現西烈月的臉色蒼白,細看之下陛下左臂上還有一小片血漬,季悠苒急道:“陛下,您受傷了?”

    西烈月剛想搖頭說沒事,安沁宣冷聲回道:“她中毒了。”

    “什麼?”眾人皆驚,李緣更是自責不已,她身為近衛軍總領,卻沒能保護好陛下,甚至連陛下中毒她竟也不知!放下之前與安沁宣的小爭執,李緣急道:“安神醫,陛下所中何毒?有無大礙?”

    眾人紛紛看向安沁宣,安沁宣的臉倏地黑了,舒清給他安排了個神醫的身份,可是他根本不懂醫術。

    安沁宣黑著臉站在那裡,眾人不明所以,季悠苒似乎猜到什麼,側身對身後的肖琴低聲說道:“妳去給陛下診治。”

    “好。”

    肖琴半蹲在西烈月身側給她把脈,久久不語,眉頭越擰越緊。鬆開診脈的手,肖琴掀開西烈月的衣袖,查看了她手臂上的傷口。傷口很細,但腫得很厲害。看見傷口的那一刻,安沁宣的心倏地一涼,他見過之前的箭傷,當時只是一點小擦傷,傷口是黑褐色的,現在卻腫成這樣,手臂呈現出詭異的豔紅色,這毒……不一般。

    肖琴對著傷口看了半天,還是不說話,眾人心裡急,但又怕影響她,憋著不敢問,最後還是季悠苒低聲問道:“可以醫治嗎?”

    “看傷口,陛下所中之毒,毒性很強,好在陛下傷口並不深,而且及時封住大穴,我暫時也不知道陛下具體所中的毒叫什麼,身邊沒有藥,也無法醫治。陛下的全身大穴不能長期封鎖,現在我只能處理一下傷口,用銀針封住陛下左臂穴道,再尋一位內功深厚之人以內力護住陛下心脈,可保三天。三天裡要找到解藥或者能尋到善於解毒的名醫。”

    聽她說完,眾人皆鬆了一口氣,季悠苒卻是眉頭緊鎖,肖琴的醫術比起宮中御醫,高出許多,她斟酌了好一會,才說出這番話,可見陛下這毒,十分棘手。

    眸光掃過季悠苒和肖琴的臉,西烈月大概也猜出幾分傷情,抬起受傷的手臂,伸到肖琴面前,“現在也只能如此,妳先處理傷口。”

    “是。”肖琴暗暗佩服,大穴都被鎖住,必定全身都不舒服,手臂上的毒紅腫灼熱,該是極疼的,她還能如此冷靜,穩住這麼多人的心,難怪悠苒最後還是願意輔佐她。

    肖琴用溪水清洗了傷口並用銀針封住了手臂的穴道,然後從腰間拿出一個瓷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一顆藥丸,遞到西烈月面前。

    不是說沒有藥?

    迎著西烈月疑惑的目光,肖琴微低下頭,低聲回道:“這藥雖不能解毒,但,能止疼。”季悠苒最近胸口疼得越來越嚴重,大多時候都是靠這藥撐過去的,珍貴得很,之前她是捨不得……

    能止疼?!那她早不拿出來!西烈月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就在肖琴以為西烈月要殺了她的時候,她卻忽然笑了起來,肖琴抬頭,只看到陛下目光飄向不遠處不明所以的季悠苒,笑得有些意味深長。肖琴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靠坐在一旁的石頭上,將一切看在眼裡,安沁宣搖搖頭,他家女皇的心眼真的很小。

    西烈月服下肖琴的藥之後,立刻感受到一股清涼之氣沁入心脾,原來渾身灼熱的感覺也消退了不少。

    菁葮半跪下身子,說道:“主子,讓屬下給您輸內力護住心脈吧。”菁葮一直以來都是陛下貼身近侍,武功也是她們這些人裡最高的,她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肖琴戰戰兢兢地包紮好傷口,聽到菁葮的話,忙提醒道:“陛下本身內力不弱,姑娘的內力需比陛下之內力高上許多方能護其心脈,如若不然,你既折損了功力,陛下體內的毒氣仍會運走全身直攻心脈。”

    “我明白。”不需肖琴多說,她自會用盡全力護住主子的心脈。

    待西烈月包紮好傷口,菁葮將她扶到一塊大石頭上坐好,正準備運功,一道低沉的男聲忽然響起,“讓我來。”

    循聲望去,說話的居然是一直顯得漫不經心的安沁宣。這不僅讓菁葮懵住了,西烈月也有一刻恍惚,用內力住別人護心脈,不僅要損耗自身功力,中間稍有差池,他還會內傷。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安沁宣有些不耐煩了,“讓開。還是妳想和我比比誰的內力強?”說著,安沁宣出手抓住菁葮的右肩。菁葮承受著來自安沁宣掌心的內力,同時也感受到這個男人身上特有的壓迫感。即便如此,她也不肯退,雖然安沁宣是舒清小姐的朋友,但這關係到主子的安危,她不敢信任何人。

    兩人暗自較勁,芪焰想上前幫菁葮,卻被季悠苒伸手攔下,就在這時,西烈月說道:“菁葮妳退下。”

    “主子?”菁葮不敢相信。

    西烈月的命令,從不說第二遍,菁葮無法違抗,只能起身退到一旁。

    菁葮讓開,安沁宣立刻接替了她的位置,為她運功療傷。安沁宣的內力剛猛醇厚,西烈月能感到一股熱流從掌心湧向胸口,綿長不息,未有一絲停滯。內力源源不斷的湧入,西烈月這個接受的人都有些吃力,安沁宣的額頭上也已經滿是汗水。

    確保輸入的內力足夠護住西烈月的心脈後,安沁宣俐落地收回手。剛才在運功的時候,他一直能感覺到西烈月盯著他,安沁宣抬頭,對上西烈月凝視的黑眸,低聲笑道:“妳已經以身相許過了,還有什麼能報答我的?”

    低沉的聲音依舊帶著他特有的調侃味道,只是嘴角扯起的笑少了以往的邪魅,多了一絲疲憊。

    視線離不開他的臉,心中有個疑問,西烈月脫口問出,“你不必做這些的,為什麼?”

    “妳想聽什麼答案。”背靠著身後的樹幹,安沁宣收起了那副無所謂的笑臉,“我敢說,妳敢回應嗎?”

    我敢說妳敢回應嗎?回應什麼?愛嗎?她……敢嗎?

    心像被什麼猛扎了一下,不是疼,是怕,西烈月驚得站起身子,避開安沁宣的眼睛,轉身逃開了。

    安沁宣也不急著追問她,暗自調息。西烈月或許不知,他是比慕容舒清更會算計的奸商,賠本的買賣他是不會做的。他付出的東西都是雙倍收回來的。

    安沁宣畢竟不是海域人,西烈月的安危關乎著整個海域的未來,從他給西烈月運功開始,所有人的心思都落在他們身上,菁葮更是守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看到西烈月站起身,菁葮立刻迎了上去,“主子,您感覺好些了嗎?”

    西烈月輕點了下頭,回頭看去,安沁宣正在閉目養神,西烈月鬆了一口氣。她不知道怎麼回答他,以前她覺得自己不會再有愛,而現在,她變得不確定起來,所以,她躲開了。深吸一口氣,暫時把這些盤踞在心中的紛擾摒棄,西烈月對不遠處的季悠苒輕招了一下手。

    季悠苒走到西烈月身邊,就聽到她壓低聲音,說道:“季悠苒,斐家派來的死士,把西烈淩殺了。”

    “殺泯王?”季悠苒顯然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斐家把泯王給殺了,對她們有什麼好處?”

    季悠苒不解,西烈月也在為此事疑惑,兩人一時間沒有頭緒。芪焰小跑過來,在她耳邊說道:“主子,青桐公子醒了,還說有要事稟告。”

    “帶他過來。”青桐出現在皇陵實在奇怪,西烈月猜想他身上一定有重要的資訊,可是當看到一向健康的齊青桐還需要小將攙扶,走路踉踉蹌蹌,臉色青白,渾身濕透,一身狼狽的樣子,西烈月還是嚇了一跳,不禁蹙眉:“青桐,你怎麼這般模樣,出了什麼事?”

    看到西烈月,一直疲憊虛脫的齊青桐眼睛一亮,猛地站直身子,幾乎是撲向西烈月,抓著西烈月的手,聲音還帶著顫抖,“許將軍……許將軍被毒殺了……”

    “許將軍……許將軍被毒殺了……”齊青桐虛弱的聲音把話說得斷斷續續,但這幾個字卻像是一道驚雷,劈在所有人心上。

    “你說什麼?”最先回過神來的是許熾擎,衝上前去一把抓住齊青桐的衣襟,吼道:“我母親如何?!什麼毒殺?被誰毒殺?!你說清楚?”

    齊青桐身體還很虛弱,被這樣搖晃,立刻乾嘔了起來。

    “后主您先放開他。”季悠苒一邊上前拉住許熾擎,一邊向肖琴使了個眼色,肖琴上前給齊青桐診脈,一會之後回道:“公子只是驚惶加上力竭而已,休息片刻就沒事了。”

    “我沒事!”齊青桐推開上前攙扶的侍衛,聲音比剛才更加堅定,說道:“許將軍,是被斐太史毒殺的。”

    “不可能……”許熾擎瞪著齊青桐,他下午還和母親說話,怎麼可能才幾個時辰就……“不會的,一定是你說謊!”許熾擎說著又要撲過去拉扯齊青桐,季惜抒連忙拉他離齊青桐遠些,低聲道:“你冷靜些,聽他把話說完!”

    齊青桐自小性子就比較冷和淡漠,但從不說謊,他現在這副驚魂未定的樣子,足以說明他今晚必定經歷了異常驚險之事,西烈月相信他不會說謊,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先坐下來,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說清楚,還有,你是如何得知許將軍的事?”

    在西烈月沉穩的聲音感染下,許熾擎也慢慢冷靜下來,盯著齊青桐,只想他快點說出事情始末。齊青桐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這幾個月以來,泯王雖一直在家養病,卻每日派人到我家中請我過去看他,為了躲避他的騷擾,我一個月前就到了行宮陪伴齊君。這次到皇陵,齊君因怕我與泯王再起衝突,就讓我一直留在後院暖閣,我也樂得清靜。今夜,過了戌時,侍衛通報說,斐太史和許將軍求見,上皇到花廳接見她們。我和齊君在屋裡說話,亥時上皇還沒有回來。我陪著齊君去花廳,怕妨礙她們商議國事,我們只在後面的小間裡看,上皇和斐太史、許將軍一起飲酒,我們離得遠,聽不到她們說什麼,後來許將軍的副將端了一杯酒來敬許將軍,將軍喝了後,歷時口吐黑血……”

    “咯噔!”在這樣安靜的夜晚大家又都屏住呼吸的時候,這聲雙拳緊握骨骼發出來的響聲顯得格外清脆,季惜抒擔心許熾擎受不了母親被毒殺的打擊,會崩潰,輕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卻感覺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

    季悠苒低聲問道:“副將可是韋謙微?”惜抒說下午看到韋謙微和斐汐雯走在一起,若真是她,那便麻煩了。

    齊青桐點頭,“是韋副將。”

    “該死的叛徒!”許熾擎一拳打在旁邊的樹幹上,又悲又怒,韋謙微從十年前就跟著母親,是母親提拔了她,把她帶在身邊,她才有今日的成績,母親那麼信任她,她怎麼能作出這種事?!

    季悠苒心中憂慮更深,許將軍非常信任韋謙微,駐守陵園的這一萬精兵怕也是讓她去挑選了,如今她站在斐家那邊,那這一萬精兵非但不能保護陛下,反倒成了陛下的威脅!

    西烈月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聲音不覺更冷了幾分,“繼續說。”

    “看到這一幕,齊君拉著我躲回後院,但是後門外也有人守著,齊君說那些人並不是上皇的侍衛。院子中間有一條溪流穿過,齊君知道我水性好,讓我潛入溪流,趁著夜色順水而下逃出來給您報信。誰知溪水比我想像的要湍急,我被溪流一路沖下來,後來就失去知覺了。”

    早在兩個月前,她已下旨,各處駐軍不得擅離駐地,皇城外的五萬駐軍皆是跟隨許淮素多年,效忠皇室的良將。皇陵內又有三千近衛軍守衛,山腳下還派有一萬精兵護衛。她一直很自信,斐家的殺手再多,能多得過千軍萬馬?她必定能在皇陵一併解決了西烈淩和斐家。

    只可惜這次的對手不是斐汐渃,和老狐狸斐映邀交手,她還是棋差一著,讓自己成了籠中之鳥,被困在皇陵之內,母皇和父親也落入斐映邀手中。她自以為佈下的天羅地網,現在卻成了絞殺自己的利器。

    齊青桐說完,所以人都陷入了沉默,許將軍被毒殺,副將投靠了斐家,那一萬駐軍現在只怕也成了斐家的爪牙,此刻山腳的駐地是萬萬去不得了。偌大的樹林裡,除了風聲和眾人的呼吸聲,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大家都在等,等待西烈月的命令。

    安沁宣背靠著樹幹,看著夜色籠罩下那個彷彿站在高臺上卻被永遠孤立的女人,這裡的所有人都敬畏她,卻沒有人能在這個時候安慰和鼓勵她,甚至都沒有人敢走近她,這是不是就是身為王者必須承受的孤寂?

    “斐家的人想要毒害妳母親,一開始就一併下毒了,不會只是許將軍中毒而已,妳父母現在應該還是安全的。妳已經失了先機,此刻再亂了陣腳就必敗無疑了。”一隻手忽然落在她的肩膀上,抓得她的肩膀有點痛,安沁宣聲音很低,嗓音依舊懶懶的,聽起來,也不太像安慰。

    西烈月只是輕輕點了一下頭。“嗯”了一聲,仍是那樣站著。但一直站在西烈月身邊的人,已能明顯感覺到,她挺直的背不再那麼僵硬,緊繃的嘴角也慢慢恢復了原有的弧線。

    芪焰鬆了一口氣,輕輕撞了一下菁葮的肩膀,小聲嘀咕,“妳說,斐家刺殺陛下,又殺泯王,挾持上皇,到底想幹什麼?”

    菁葮沒理她,季悠苒卻像是想到什麼一般,臉色大變,西烈月也倏地轉過身,氣急敗壞地怒駡道:“斐映邀,妳個老不死的東西!”西烈月忽然大喝一聲,眾人膽顫心驚。

    剛剛才消退的灼熱感再度襲來,西烈月強忍著不適,說道:“李緣,不要再往前走了,找地方隱蔽起來,派人在周圍戒備,斐家是要逼宮。”

    “逼宮?”芪焰低叫:“熙王、泯王都已經歿了,她們也都未留下子嗣,難道斐太史還敢謀權篡位、自封為王不成?”

    “不需要,她只需將朕除掉,再逼迫母皇將皇位傳給西烈流雲就可以了。”斐映邀這招連環計使得真好,自己千算萬算,卻漏算了一個人。

    安沁宣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西烈流雲又是誰?”

    西烈月的臉色比之剛才更加潮紅了幾分,季悠苒上前說道:“陛下您先坐下來歇著,讓臣來說吧。當年上皇之所以不滿雙十就登基稱帝,是因為那時先皇難產,生下一個女兒後就駕崩了。那個女孩取名西烈風華,但因為她的降生導致先皇仙逝,被認為是不詳之人,滿月時便被送到位於西海的鹽城,獲封肅王。終身不得踏入皇城。肅王四年前才生下女兒,取名西烈流雲,而西烈流雲的父親……正是斐太史的小兒子斐汐洋。”

    “斐映邀今晚是想一舉殺了朕和泯王,挾持母皇,然後逼母皇下旨傳位於西烈流雲,如此一來,海域也算落入斐家手中!”西烈月搖搖頭,這事也怪她,居然忘了還有西烈流雲的存在。

    看出西烈月心中所想,季悠苒低聲勸慰道:“陛下無需自責,這些也算是皇家秘辛,肅王雖是上皇唯一的妹妹,但除了在皇室宗譜中有記載外,宮闈之內不得提起肅王,她根本就是被流放的皇族,不然當年斐太史也不會因為兒子與肅王成親,幾乎和他斷絕母子關係。”

    西烈月背脊發麻,從小她就聽聞斐映邀有經世之才,善謀劃,巧施計,無人能出其右,但自從她懂事以來,斐映邀已慢慢淡出朝野,後來還辭了官,她也就無從見識她的智謀。今日,她算是領教了。她沒想到斐映邀這盤棋下得這麼早,這麼大,應該早在知道西烈倩的身體無法負荷朝政當不上海域之主的時候,她就開始下這盤棋了,什麼斷絕母子關係都不過是掩人耳目吧,她最終的目標,就是要扶持西烈流雲登基,成為斐家的下一個傀儡。

    想清楚了這一切,西烈月腦子反而更加清明了,她與斐家的對決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若不是斐汐渃,這一役或許不會這麼早到來,按照斐映邀的行事作風,若等她做好萬全準備再出擊,自己只怕是必輸無疑。既然如此,這一役也就只能孤注一擲了。“菁葮、芪焰,準備一下,帶五百人隨朕回宮。李緣,剩下的人交給妳,找地方躲一躲,保護好后主和季相。”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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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7:25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勝者為王
   
    季悠苒等人對西烈月忽然的轉變很驚訝,她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一掃之前的頹然,但是此刻突圍回宮,是否太冒進?

    季悠苒還在斟酌如何勸西烈月的時候,安沁宣已經先一步說話了,“妳現在身中劇毒還未解,斐映邀手裡有一萬人,妳只有五百,如何取勝?她有心要在這裡置妳於死地,怎麼可能讓妳有機會出去。離開這片樹林,只會更危險。”

    “後山很大,總能找到疏於防範的地方突圍而出。現在許將軍已身故,如果朕又出不去,拿不到玉璽和兵符,就沒有辦法調派五萬駐軍。沒有援軍,等天亮她們搜山,一樣是死。”西烈月所說,句句都是事實,讓人一時間根本無從反駁,眾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西烈月此刻的臉紅的厲害, 那毒怕是還未完全控制住,若是再經歷一番苦戰,她可能沒回到宮中,已經毒發。

    “你告訴我玉璽兵符藏在哪裡,我潛入宮中,盜出來就是了。”安沁宣話音未落,已聽到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不行。”西烈月也是一口回絕,聲音又急又冷。

    剛才太過擔心她的毒會發做,不想她涉險,衝口而出說了那些話,現在細想一下,安沁宣終於明白其他人為何如此驚恐,玉璽和兵符,皇權與兵權,這兩樣東西何其重要,他一個外族人士卻妄圖去取,實在不自量力了。

    西烈月之前的語氣十分冷硬,安沁宣倒沒有為此動氣,只是平靜地問道:“妳不信我?”

    西烈月愣了一下,隨即苦笑,其實在剛才那一刻,她根本沒有想到信不信的問題,純粹不想他涉險而已。海域的玉璽和兵符對她來說,或許比命還重要,但是對安沁宣來說,根本沒什麼稀罕的,求財?安家富可敵國,求權?他要爭也在東隅爭,海域這樣的女尊之國他能謀什麼權?那雙總是飛揚的眼眸微瞇著,安沁宣固執的盯著她,等一個答案。西烈月嘆道:“我信你。斐映邀是隻老狐狸,肯定已經將一切都算計好了,現在宮裡必定都是她的人,你剛輸了內力給我,功力受損,現在去是自投……”

    當西烈月說出我信你三個字的時候,安沁宣再次聽到了明顯的抽氣聲,而他的心竟然在這一瞬間也豁然開朗,他本來以為他不在乎的,原來他竟然這麼在乎。在乎到一定要一個答案的程度。

    在西烈月還沒說完話的時候,他直接將她拉到了旁邊的空地上,“我是去偷東西,又不是去奪權,以我的輕功,那些侍衛根本沒有機會發現我。”輕鬆的語氣好像他不是去皇宮偷東西,而是去逛廟會。

    “不……”西烈月才張嘴,唇上一熱,一隻大手撫上她的臉頰,拇指在她唇上摩挲,封住了她所有想說的話。

    “妳應該學會相信我。”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樣,微涼,因為他,她今晚幾乎冷透的心,似乎又悄悄有了溫度。這次,他沒有給她輸內力,但她卻從這隻手上,獲得了些許力量。

    這一役,她若是敗了,別說她活不了,這裡的人都要死。若是奮力一搏……全身的灼熱提醒著她,結局或許會和他說的一樣,毒發身亡。在安沁宣的凝視下,西烈月終是妥協了:“我讓菁葮給你畫一張皇宮的地圖……”西烈月想召菁葮過來,安沁宣抓住她的手,笑道:“不用,妳那個皇宮的地形,我早已爛熟於心。”

    西烈月沉默了一會,“讓菁葮和芪焰陪你去。”

    “讓她們留在妳身邊,其他人我信不過,妳活著,妳們海域才有希望。好了,東西藏在哪快說,天亮就更麻煩了。”

    西烈月抬眼看去,月已偏西,趁著夜色確實更好行事。

    “兵符和玉璽分別藏在……”月光下,兩人緊緊的靠在一起,安沁宣微微彎腰,西烈月的唇貼在他耳邊,低聲說著話。

    季惜抒遠遠地看著他們,心也如那冰涼的月光,一片慘白。她選擇安沁宣為她護心脈,就是把性命交給了他,現在她又把兵符和玉璽的位置,毫無保留的告訴他,也就是把江山社稷都交到了安沁宣手上。季惜抒苦笑一聲,以前他可以騙自己,她不愛他,她也不會愛任何人,現在連騙自己的藉口都沒有了,她還會愛人,只是不會愛他而已。

    雖然輸了內力給西烈月,但安沁宣內力深厚,經過調息之後並無大礙。他很快到了山腳,與他猜測的情形差不多,山腳下果然有重兵把守,安沁宣選了一處守衛稍稍鬆懈的地方跑了出來。陵園到皇宮有十來里,安沁宣偷了一匹馬,快馬加鞭的往皇宮趕。

    偷偷摸進皇宮,安沁宣發現,今夜宮裡的守衛確實比以往的森嚴。尤其是西烈月常去的地方,都有侍衛把守。安沁宣先到了西烈月的寢宮,殿外竟有十來個人守著,安沁宣沒有貿然進入,而是直奔御書房而去。

    安沁宣摸到御書房前,躲在百年梧桐上觀察,發現御書房前院也有七八名侍衛守著,一隊三十人的守衛,會在御書房和西烈月的寢宮間來回巡視。每隔兩刻鐘,便會巡迴來。他若想如願拿到玉璽和兵符並順利脫身,就必須在這兩刻鐘內解決御書房前的侍衛,並找到玉璽和兵符離開。再過一個多時辰,天就要亮了,已經沒有時間耽擱。安沁宣算準了時間,在守衛剛剛巡視完御書房離開後,立刻從梧桐樹下飛身而下,快速地放倒守在御書房的侍衛。

    進入御書房,安沁宣衝進右邊的書室,進去後安沁宣發現,書室內雖然依舊整齊,但四面書架明顯都有被翻動過的痕跡。找到最左邊書架倒數第二個隔間,將上面的書全部拿出來後,果然發現了一個暗格,輕輕推開,裡面放著一個黃色錦盒,打開盒子,玉璽端端正正的放在裡面。若不是西烈月事先告訴他具體位置,靠他慢慢尋找,御書房內有三四間這樣的書室,半天也未必找得到。

    將盒子蓋好放進事先備好的布袋裡,安沁宣正準備去拿兵符,一隻手猛地抓住他的肩膀……

    “啊!”

    西烈月忽然低叫一聲,猛然坐直身子,菁葮一直守在她身邊,聽到她叫,立刻蹲下,問道:“主子?您怎麼了,要不要傳肖姑娘過來?”

    西烈月黑眸圓睜,似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菁葮又叫了她好幾聲,西烈月才慢慢回過神來。周圍一片漆黑,不遠處有很多黑影在晃動,寂靜的山林裡,能聽到夜風的聲音和輕微的人聲,確定剛才讓她恐懼的一切只是夢,西烈月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疲憊地問道:“他回來了嗎?”

    “還沒有。”慘白的月光下,主子的臉色反而泛紅,額頭上的汗珠沿著臉頰一路滾落下來,主子像是沒感覺到一樣,盯著前方不說話。菁葮低聲勸道:“主子,您再歇會吧,他回來了菁葮馬上叫醒您。”

    西烈月搖搖頭,菁葮不再多言,沉默地退到原來的位置。

    背靠著樹幹坐著,西烈月完全沒有睡意,身上一直穿著泡溫泉時浸濕的衣服,雖然已經乾了,卻依舊冰冷,她全身上下都很冷,每一陣夜風襲來,都像在她身上潑一盆碎冰,但是她的胸口很熱,猶如一把火在燒,那種灼熱和寒冷的感覺,同時折磨著她。

    剛才的夢裡,她看到安沁宣被一群人圍住,無數的利箭,如滂沱大雨向他襲來,長箭刺破他的身體,一支又一支,直到他常穿的白衣變成血衣,直到他砰然倒地,他的手裡還拿著玉璽……

    西烈月抖了一下,周身寒意彌漫,即使她現在知道那只是一個夢,回想起來,她的心都還在驚悸。那一刻的恐懼,是她從未經歷過的,像冰冷的水,無孔不入,侵蝕著她整個人。

    這種害怕驚恐的感覺,是不是就叫做愛了?

    “誰?”

    李緣一聲低呵,驚著所有人,戒備的侍衛拔劍湧向黑暗中的人影。

    “是我。”

    遠處傳來安沁宣特有的低沉嗓音,西烈月倏地站起身,卻沒有迎上去,注視著黑影的方向。聽到是安沁宣的聲音,李緣才收了手中的長劍讓出一條道來,西烈月很快看到了那道熟悉的白影向她走來。他身形依舊矯健,三兩步就已躍到她面前。

    夢醒來的那一刻,她想立刻見到他,擁抱他,摸摸他的臉,現在他終於站在她面前,能清清楚楚看到他的臉,聞到他的氣息,西烈月卻什麼都沒做,因為她的一顆心,又回到了原處。她沒想過,僅僅只是看到這個人,就能讓她的心安定。她甚至都忘記了要去問他玉璽的去向。

    安沁宣顯得很興奮,沒發現西烈月眼中的波瀾,晃了晃手中的小包袱,還指了指身後,“我回來了,不僅給妳帶回了玉璽和兵符,還給妳帶回來幾個人。”

    “誰?”西烈月極少看得到他這麼興奮,心中隱隱猜到他所說的人是誰,只是心裡不敢相信。

    安沁宣側過身,西烈月才看到他身後站著幾個人,借著還算明亮的月光,西烈月瞇眼看過去,待看清站在最中間的人時,西烈月聲音都有些顫抖,“舒清?”

    軒轅逸仍是那麼霸道地牽著她的手,她也還是如往常那樣笑著,她身後,是始終追隨的炎雨蒼素。真的,是她回來了。

    看到舒清的那一刻,季悠苒吁了一口氣,她總算是回來了,還不晚不早正是時候。

    “是左相!左相回來了!”芪焰也認出了舒清,開心地迎了上去,走到蒼素身邊時,嘴角的笑揚起更高。菁葮默默站在西烈月身後,眼光落到炎雨身上,與那雙常年不變的冷眸交匯,依舊幽深得看不見底,菁葮卻覺得這些天一直緊繃著的心莫名放鬆了些。

    “妳怎麼回來了?”西烈月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她離開還不足兩個月。

    舒清聳聳肩,回道:“外面的事情處理完了,所以就回來了。其實我前天就回到海域了,聽說斐后薨逝,文武百官都到陵園祭祀,我想著等妳們回朝了我再進宮。妳讓我帶去的五千人,我只帶了一千回來,其他的留下保護修之了。我讓她們回宮覆命,誰知傍晚她們又都回來了,告訴我皇宮有異動,擔心有人對妳不利,我讓炎雨和蒼素偷偷進宮看看,剛好碰上安沁宣夜探皇宮。”

    舒清說得輕描淡寫,西烈月聽得心頭一熱,前天就回了,到底要多拼命地趕,才能前天就回到海域?她還大著肚子……

    舒清輕咳一聲,避開西烈月死盯著她的眼睛,轉向季悠苒,問道:“海域發生了什麼事?你們為何這麼狼狽?”

    西烈月沉默,季悠苒暗自叫苦,斟酌了好一會,才儘量簡單地把近兩個月發生的事告訴舒清,說到西烈月今晚遇刺中毒的時候,一直默默的舒清,終於不再淡定,“妳中毒了?”

    西烈月眼刀狠狠射向季悠苒,季悠苒無辜地站在那裡。陛下也沒說不能說她中毒的事啊?

    周圍還有很多人,舒清柔聲說道:“陛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西烈月撇撇嘴,隨著舒清往旁邊走了幾步,舒清壓低聲音,狠狠地說道,“西烈月!妳就急成這樣?我真想揍妳一頓。”舒清之所以這樣生氣,不僅僅是氣西烈月貿然行事,置自己於這樣的危險之中,同時也氣,她早就打算要與斐家決一死戰,卻瞞著她,獨自面對這場風暴。

    母皇和父親被人挾持,兩個時辰前,她才經歷過一回骨肉相殘,西烈淩就死在她面前,西烈月覺得心很疲憊,聽著舒清咬牙切齒的責駡,西烈月眼眶竟有些發熱,斂下眼眸,卻又看到舒清突出的肚子,西烈月哼道:“咱們彼此彼此。”她又是如何做母親的?這樣日夜兼程,若孩子有個萬一,又當如何?

    月光下,兩人互相瞪著對方,眼中盡是惱怒之火,心中卻滿滿的都是憐惜和珍視。

    西烈月的臉色越來越潮紅,滿頭薄汗,看起來很辛苦的樣子,舒清已不忍心再說她,嘆了一口氣,從懷裡掏出了錦袋,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抓過西烈月的手,將一顆藥丸倒在她的掌心,“吃了。”

    西烈月低頭看著那黑乎乎的東西,問道:“什麼東西?”

    舒清餘怒未消,輕哼道:“毒藥。”

    西烈月白了她一眼,也沒再多問,一口吞了藥丸。這藥丸很奇特,剛入口中,立刻化了,一股淡淡的腥味沿著喉嚨往下滑,妳能感覺到它慢慢流入胸腹,一股酥麻的感覺由內到外彌漫開來。

    西烈月表情古怪,一會皺眉一會挑眉的,舒清低聲問道:“妳覺得怎麼樣?好些了嗎?”

    西烈月搖搖頭,又點點頭,疑惑又好奇,“這是什麼藥?”酥麻感消退之後,西烈月發現,胸口火燎般的灼熱感消失無蹤,而且它還化解了安沁宣輸給她的內力。那些內力雖護住了她的心脈,但畢竟不是她自身的內力,她承受起來還是很辛苦,像一塊大石頭壓在胸中,吐納都很吃力。而現在那股困住她的力量慢慢消失了,這藥當真神奇。

    西烈月臉上的紅潮淡去,眼眸中神采也回來了,舒清鬆了一口氣,回道:“傳說能解百毒,看來是真的。”為了幫季悠苒尋解藥,她不得不求助於邪醫楚吟,臨走了,楚吟送了她三顆藥丸,沒想到這麼有效。

    西烈月心急的運功,卻發現自己的內力也散得厲害,無法彙集,只能暗自調息,覺得舒服了很多之後,西烈月輕輕點頭,舒清了然,兩人皆不動聲色,走回眾人聚集的空地。舒清輕咳一聲,問道:“陛下,接下來您有何打算?”

    “斐映邀毒殺許將軍,籠絡副將,就是為了用那一萬駐軍剷除陵園中的近衛軍,把朕困死在這陵園裡,想要擊敗斐映邀,只能靠集結在皇城外五十里的五萬人馬。此刻皇陵內外必定守衛森嚴,京城通往駐地的沿路,也必設置了層層關卡,朕想要突圍而出實在不易,現在,朕需要一個將軍,帶著兵符和聖旨前往駐地,帶領這五萬人馬回來救駕。”

    安沁宣掃了軒轅逸一眼,“軒轅逸不就是將軍嗎?抓個逆賊還不是一件小事?”

    西烈月訕訕一笑,季悠苒已經搖搖頭,嘆道:“他不行。”

    眼見軒轅逸皺眉,季悠苒解釋道:“我的意思不是說軒轅將軍的才能不行,是……他的身份不行。這裡是海域,男子雖可以從軍,但是做到前鋒副將已是少之又少,將軍之選,絕對不能是男人,不然不能服眾。”身為男子,就已經註定了沒有資格,這就是海域。

    在東隅,若是皇上委派一名女子任大將軍之職,眾將也一定不服,入鄉隨俗吧。軒轅逸這麼一想,他也就釋懷了。

    舒清想到另一個問題,“且不說,現在沒有合適的人選,就算有,妳隨便任命一個將軍,駐軍能聽命嗎?”

    “朕是海域的王,自然可以任命誰是大將軍,有聖旨和兵符,她們就算心有疑惑,也只能領命而來。”西烈月言語中,霸氣凜然,然想到現在的時局,不免又有些頹然,“但若不是絕對值得信任的人,朕也萬萬不能把這五萬人馬交出去。”為了防止斐家造反,她早已下旨,各地的兵馬不得調動,最算海域有數十萬兵馬,那都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這五萬駐軍,就是能否扭轉時局的關鍵。

    舒清想了想,說道,“不能力敵,能不能智取?”

    “如何智取?”

    “不如……”

    舒清才說出兩個字,軒轅逸忽然抬起手,舒清警覺地閉上嘴,安沁宣也覺察到了什麼,與軒轅逸對看一眼後,兩人迅速朝著不遠處的樹冠上飛躍而出,兩人的身影直衝而上,與樹冠裡的一團黑影打了起來,這時眾人才發現,樹上居然還有一個人。

    月色下,三人從樹梢一路打到地面,軒轅逸和安沁宣一左一右將黑影圍在空地上,那人一身黑衣,身手敏捷,輕功絕佳,黑衣人似乎只想脫身,軒轅逸和安沁宣哪裡肯輕易放過他,下手毫不留情,一時間三人打得難捨難分。

    芪焰、菁葮、炎雨、蒼素四人拔劍圍成一圈,防止黑衣人突襲中毒的西烈月和不會武功的舒清、季悠苒等人。

    西烈月雙手環在胸前,冷眼看著樹林裡戰得正酣的三人,心裡頗有幾分意外。現在正值非常時期,李緣已經加強對周圍的防護,幾乎是裡三層外三層,除了侍衛,這裡也算高手雲集,他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樹上偷聽,這人是何許人也?又是為何人所用?

    來人武功雖高,但在軒轅逸和安沁宣的合力攻擊下,漸漸不敵。黑衣人險險避過軒轅逸一掌,連忙低聲道:“軒轅逸,住手!我是……”

    軒轅逸聽到這人叫他的名字,正要出拳的手頓了一下,安沁宣可不管這麼多,別於腰間的軟劍已出鞘,反手就是一劍。黑衣人武功路數奇特,剛才也不知道偷聽了多少,萬一讓他逃脫必定後患無窮!

    黑衣人無奈,話還未說完,只能後躍一大步躲開安沁宣的劍氣,眼見兩人又要合力攻來,黑衣人只能大喊一聲:“舒清,是我!”

    帶著內力的喊聲響亮清晰,讓觀戰的幾人聽得清清楚楚。熟悉的嗓音聽得舒清心頭一震,急道:“逸,安沁宣你們快住手!”

    軒轅逸聽到黑衣人喊話的時候似乎已猜出來人是誰,早已停手,安沁宣也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收了手。

    兩人終於不再攻過來,黑衣人暗吁一口氣,俐落地除掉了蒙著臉的黑巾……

    月色下,那人一身黑色勁裝,略為單薄的身材更顯頎長,一雙黑眸如漆,靜靜的直視著他們,黑巾覆蓋下的臉,白皙而俊美,只可惜一道道交錯的鞭痕,從脖子一路蜿蜒到臉頰,生生破壞了那絕美的容顏。這樣的一張臉本應猙獰,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為那人的風采折服。海域人傑地靈,俊美之人何其多,但這人硬是比別人多出一份不俗的氣度,臨危不亂的平靜下,該是一顆勇者無懼的心吧。

    看清那人的臉,舒清最先回過神來,驚喜地叫道:“商君?怎麼會是妳?!”舒清問完忽然想到什麼,四處看看沒見到預期中的人,“修之呢?”

    西烈月一直在猜測著這人的身份,亦男亦女的容貌讓她一時間猜不準。聽到修之的名字,西烈月心隨之一緊,急道:“修之回來了?他在哪?”若他再落到斐映邀手裡,那她的所有親人就真的都受制於人了。

    在暗處看了這麼久,商君終於有機會近看這位海域女皇,相貌美豔,氣質不凡,眉宇間還自有一股天成霸氣,商君對她的印象很好,微微一笑,沉聲回道:“他很好,現在在港口。”

    這人笑起來如一股清風拂面,既不特別親近,也不特別凌人。西烈月指著前方說道:“到那邊再說。”那裡已靠近峽谷底部,相對空曠,想要藏人也不容易。芪焰、菁葮、炎雨、蒼素四人分別守在四個方向,防止再有人窺探。

    商君此時此刻出現在這樣,舒清顯得有些興奮,更多是好奇,“妳怎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她離開的時候,修之還在陪著商君養傷,怎麼她竟會出現在海域?

    被數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商君莞爾一笑,也不再繞彎子,解釋道:“妳們上次救我,鋒芒太露,蒼月我已不宜久留,所以妳們走之後,我和修之商量了一下,也決定儘早離開蒼月為好。我們是今早到的,剛下船我就覺得不對勁,原來在碼頭的管事一個也不見了,老尤找到他們打探才知道,是妳讓他們這幾天不要出港口,船隻做好準備,隨時準備離港。妳無緣無故不會做這樣的安排,我猜海域可能出事了。因為具體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我擔心四千人同時下船,太引人注意,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這些人是妳和修之從海域帶出來的人,他們不能在我手裡出事。所以現在大部分船隻都停在北面近海暗礁群裡,可隨時離港,要靠岸也只需半個時辰。我只帶了五百人下船,留了三百人在港口保護,還有兩百人派去打探消息,一時之間,她們也沒有妳的消息,但是知道女皇在皇陵,所以我就過來看看。”商君停頓了一會,看了西烈月一眼,才笑道:“我從女皇走出那個屋子開始,就一直跟著。”

    商君笑得雲淡風輕,西烈月和身邊的人都心中大駭,這人竟然從皇陵別院開始就一路跟著,而她們居然毫無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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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7:52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另一種幸福
   
    “妳的武功恢復了!”商君的輕功一向卓絕,舒清還一直擔心上次受傷會讓她武功荒廢,聽她剛才所言,商君恢復得挺好,她也放心了。

    商君輕輕點頭,笑道:“我有師傅給的療傷藥和回天決,功力雖然未能完全恢復如初,六七成還是有的。”

    聽完商君說話,就連安沁宣也暗暗心驚,功力只恢復了六七成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跟著他們這麼久,他們剛才能發現她,怕也是她看見了舒清有心現身吧。飄渺山莊莊主果然名不虛傳。

    “太好了!”舒清轉身看向西烈月,笑道:“妳剛才說的事,我倒是有一個人選。”

    人選?莫不是將軍的人選?西烈月還未回話,許熾擎已然不肯,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女人,他仍然存疑,而且在他心中,將軍一職只有母親可以勝任。許熾擎心中不快,哼道:“她是誰?憑什麼能做將軍?”

    舒清嘴角始終微微勾著,對於許熾擎的質問不以為意,在那一雙雙好奇的眼睛注視下,徐徐道來,“她是蒼月名將武征廷的長女,是飄渺山莊主人,是更重要的是,她是海域王子西烈修之認定的妻子。要才學有才學,要身份有身份。”

    二皇子認定的妻子?眾人先是被商君的身份驚了一下,再聽她是修之認定的妻子,不禁更仔細的看看這人到底有何過人之處。

    舒清不管其他的人反應,只看著西烈月,問道:“如何?”

    無論眾人目光如何一遍遍審視,商君也只是面帶微笑的立在那裡,西烈月也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低聲問道:“她,就是妳和修之不管不顧非要出去的原因?”

    “是。”

    西烈月沒有想太久,回道:“好,我信她。”與其說信這女子,不如說,她信舒清和修之。不得不說,在這個時候,商君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西烈月首肯了,舒清心中不免又覺得愧疚,“商君,妳才剛到海域,又讓妳捲入這樣的風波……”

    “舒清,若不是妳和修之,我早就死了,和我永遠別說那些生分的話。”安慰了舒清,商君看向西烈月,問道:“妳需要我做什麼?直說吧。”

    商君的爽快俐落深得西烈月的心,看了一眼圍繞在她身邊的人,西烈月忽然覺得今日這一關,似乎也沒這麼難過,胸中湧起的信心與信念,讓她對明日一役充滿信心。

    “妳們都回來了,也就是說,朕的五千精銳都回到海域了,這樣一來,倒是可以做另一番安排,這次,務必出其不意,一擊即中!”

    昨夜一宿沒睡的人,自然不止西烈月一行,上皇暫住的房間裡,幾個人神態和心態各異。有人憂心忡忡,有人焦慮不已。可能只有兩個人,看起來依舊如往常一般。

    晨光中,窗櫺邊的一方矮茶上,棋盤兩端,坐著兩人,斐映邀手握熱茶,品茗等待,她對面,西烈傾華捏著棋子,略略思考之後,慢慢落下,兩人皆是一副幽靜閒暇的模樣。

    韋謙微小跑進屋內,看到斐映邀和上皇在下棋,不禁嚇了一跳,慢慢挪到斐映邀身後,小聲道:“太史大人,昨夜皇陵前後、後山北面都已經搜索,未發現陛下一行,現在只剩下後山南面還未搜索完……”

    “報。”韋謙微話還未說完,門外一聲通報聲傳來:“駐地軍營有消息。”

    韋謙微小心地看了上皇和斐映邀一眼,兩人似都在全神下棋,她正準備出去詢問何事,斐映邀拿起一枚黑子,一邊落下,一邊說道:“進來說。”

    進來的女子二十出頭,身上穿著駐軍的衣服,風塵僕僕,進入屋內,女子行了禮後大聲說道:“今日辰時,一名女子手拿陛下的聖旨和兵符出現在軍營,聖旨上說,皇陵內有逆賊造反,陛下任命了新將軍,令駐軍聽從新將軍調派,入京救駕。過來傳旨的是陛下的貼身女官芪焰,手中的聖旨有玉璽大印,她們還拿著兵符,黃、王兩位副將不敢違抗,現正全力趕來。”

    陛下竟還隨身攜帶玉璽和兵符嗎?韋謙微臉色大變,“陛下任命誰是將軍?”

    細細回想了一下,女子回道:“那女子叫……商君!”

    “商君?”斐汐雯眉也跟著皺了起來,什麼時候有這號人物?“什麼人?”

    “說是二皇子的妻主。”

    “修之?”聽著女子的話,就連一直如老僧入定的西烈傾華,也從棋盤中抬起頭來。

    這次不需要人問,女子將知道的都一併說了,“女官還說,二皇子和商君的婚事,是上皇早年就定下的,兩個月前,左相陪同二皇子出海,正是前往蒼月提親,將那女子迎回海域。這次捉拿逆賊便是對那女子的考驗。”

    顯然屋裡的幾人對這女子都一無所知,韋謙微急問道:“那女子什麼身份?”

    “蒼月已故大將軍武征廷的女兒。”

    “武將軍……”斐映邀也微微詫異,看向對面,笑道:“上皇何時為二皇子定了這門親事,臣怎麼不知道?”

    西烈傾華臉色早已恢復如常,手裡捏著白子,輕輕落下,“斐卿家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

    西烈傾華從昨晚開始,便未有一絲慌亂,那王者之風,看得斐汐雯心裡直打鼓,想到五萬駐軍正在趕來,斐汐雯惶惶不安,低聲問道:“母親,現在怎麼辦?”

    “韋副將,派一千人守住陵園,其餘的人全部往後山圍剿。”

    “是。”韋謙微領命匆匆離去。

    斐映邀還在與西烈傾華下棋,斐汐雯卻再也坐不住了,雙手緊握著在門廊邊走來走去。

    “莫慌,軍隊集結人馬,再趕到這裡,五十多裡也要一個多時辰,她等不到援軍。” 斐映邀心中感慨,西烈傾華有西烈月,而自己這幾個孩子,居然沒有一個像她。

    “上皇……”聽到斐映邀的話,一直靜坐在一旁陪伴的齊峙的心也提了起來。西烈傾華輕拍齊峙肩膀,勸慰道:“我們要相信月兒。”

    “嗯。”看了一眼神色慌亂的斐汐雯,齊峙暗暗告誡自己,即使心裡驚惶,也不可表現出來。輕點了一下頭,齊峙為西烈傾華添杯了杯熱茶,便繼續沉默地坐在一旁。

    感覺出母親的不快,斐汐雯走回屋內,坐在一旁,又等了小半個時辰,斐汐雯忍不住又問:“母親,援軍到了該怎麼辦?”

    “西烈月一死,上皇就是海域最高的王,有上皇在此號令,‘逆賊’很快就會被捕殺殆盡。只可惜陛下英年早逝,讓人惋惜。”斐映邀這一盤棋,已經下了太久,這一子落下,勝負即有分曉。

    “啪啪啪!”就在棋子快要落入棋盤的時候,幾聲響亮的擊掌聲從門外傳來,同時,四五十個近衛軍也魚貫而入,李緣更是立刻衝到西烈傾華和齊峙身邊,護著兩人退到房間一角。近衛軍上前將斐映邀和斐汐雯圍在中間。

    “斐太史果然謀略過人,讓朕佩服。”眾人讓出一條道來,聲音的主人大步走來。西烈月身上還穿著昨夜的衣服,有水漬也有血跡,臉色更談不上紅潤,聲音裡還帶著幾分懶散,不過此刻的情景,狼狽二字卻絕不可能用在她身上。

    “月兒!”齊峙看到西烈月完好的出現在他面前,懸了一夜的心在這一刻才算徹底鬆了下來。

    斐汐雯瞪著西烈月,“妳怎麼會……” 眼前的形勢忽然大逆轉,斐汐雯低罵道:“難道姓韋的又一次叛變?”

    西烈月搖搖頭,笑道:“斐卿家別冤枉了韋副將,她執行完太史大人的調令後,已經去陪伴許將軍了。”

    西烈月看向仍舊坐在棋盤邊的斐映邀,只見她將手中捏著的黑子慢慢的放在之前要放的地方,勝局已定之後,才拄著龍頭拐杖轉過身來。面對近衛軍一把把利刃相對,她臉上毫無懼色,眼裡光芒依舊明銳。

    “謀逆弒君,殺害泯王,挾持上皇,條條都是滅族的死罪,太史大人,妳說朕該如何處置妳才好?”此刻,西烈月很想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讓這個久經滄桑的女人變臉。可惜她說完後,斐映邀依舊深情寡淡,斐汐雯卻忍不住回道:“若非陛下逼死我大哥,我斐家又怎麼會出此下策。”

    逼死?西烈月嘖嘖嘆道:“斐汐渃刺殺朕在先,畏罪自盡在後,朕還沒有追究妳斐家弒君之罪,妳們到先喊起冤來?事到如今,再說這也還有何意思。要怪就怪太史妳城府太深,連自己的兒女都不知道妳在佈這麼大一盤棋,不然斐汐渃也不會那麼愚蠢的來刺殺朕。妳早早讓自己的小兒子跟了西烈風華,還做出一場斷絕母子關係的戲給所有人看,不就是為了等那麼一天,扶持西烈流雲稱王,成為妳們斐家的傀儡?”

    聽著西烈月的話,斐汐雯的臉上滿是驚愕,就連西烈傾華,眼中也流露出驚異之色。斐映邀原本毫無表情的冷臉終於有了變化,甚至大笑起來,看向西烈月的眼中有欣賞亦有挫敗,“西烈月,我沒有看錯妳,卻是小看了妳。”

    “斐太史言重了,朕還要謝謝妳,世家公卿們應該還被妳困在陵園裡吧,‘逆賊’如此猖獗,有很多‘忠良’,怕是沒有機會走出皇陵,朕會將他們風光大葬!至於妳們斐家,謀逆弒君,罪無可恕。”西烈月微微抬手,早就等在屋外的弓箭手一起湧進來,一排排的長箭,箭尖直指斐家二人,只要西烈月手一落下,她們瞬間就會被射成刺蝟。

    “好!聲東擊西,借刀殺人,用得好。”斐映邀縱橫官場數十年,成王敗寇一詞的意思, 沒有人比她明白,不同的是,以往她是贏家,而這次她是輸家而已。握緊手中的龍頭手杖,斐映邀坦然一笑,道:“時不與我,西烈月,妳贏了。”她輔佐西烈皇室兩代女皇,沒想到最後敗在西烈月手上,對於即將來臨的一切,斐映邀早已坦然,這就是輸的代價。

    面對這樣的陣勢,卻不是每個人都有斐映邀的氣概,斐汐雯已嚇得臉色慘白,看到西烈月衣袖上還沾染了絲絲血跡,斐汐雯心中一喜,急道:“陛下所中之毒,乃我斐家的秘藥,沒有解藥三天內必死。”

    “解藥在哪?”斐汐雯話音才落,菁葮已提著刀架在她脖子上。

    冰冷的刀鋒直逼咽喉,割破的皮肉血珠立時沿著頸脖流入衣襟,淡淡的血腥味沖入鼻腔,斐汐雯能感覺到頸脖間的脈動合著心跳在狂舞,斐汐雯顫聲道:“陛下若此刻不殺我們,我願為陛下獻上解藥。”

    “窮途陌路還跟朕講條件,妳現在知道怕了,妳挖陷阱給西烈淩跳的時候,派人刺殺朕的時候,怎麼不知道怕?”她居然還敢提對她下毒的事?西烈月冷眼看著斐汐雯那張因害而扭曲卻還要強自鎮定的臉,恨不得親自手刃了她。怒極反笑,西烈月對著菁葮擺擺手,菁葮放下刀退到一旁。

    刀刃終於從她脖子上移開,還未來得及鬆一口氣,只聽到西烈月薄唇輕啟,淡淡地吐出一個字,“殺。”

    隨著這一聲令下,數箭齊發,倒下的,已經是兩具屍體。

    這一戰,西烈月贏了。贏得驚險,也贏得僥倖。

    第二天,季悠苒和舒清同時出現在的御書房門前,兩人對看一眼,相繼苦笑,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斐家倒了,後面還有一堆爛攤子要收拾,只能早早來聽憑差遣了。好在之前季悠苒就已經暗中調配,平民學子現在終於能處理些政事。

    兩人才跨進殿門,西烈月一邊批著奏摺,一邊笑道:“妳們來了。”

    看她的樣子,春風滿面,身上的毒看來是完全解了。

    西烈月放手下手的筆,拋出一本摺子,平靜地回道:“斐氏一族,謀逆弒君,罪誅九族。”

    罪誅九族?舒清瞪著西烈月那張過於平靜的臉,一時間,覺得自己真的很傻,她怎麼會忘記,西烈月是一個帝王,她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她可以任意要人的命。自己居然天真的以為,這不過是一個家族的隕落,原來竟是一場血腥的屠殺。

    “這會枉死很多無辜的人。”在皇陵裡,西烈月誅殺叛黨,她雖然不願看到這樣的血腥一幕,卻沒有阻止,畢竟成王敗寇,那些人選擇叛亂的時候就應該知道需要付出的代價,但是斐家興盛百年,誅連九族,那麼死的人將不計其數,這裡面包括繈褓中的孩子,年邁的老人。

    西烈月抬起頭,看著舒清過於激動的臉,回道:“斐家榮耀顯赫之時,她們享福,現在獲罪,她們又怎麼能輕易饒過?”

    “即使如此,也不應該濫殺無辜!”舒清的堅持不因西烈月的話而動搖。

    西烈月站起來,君主之風,不言而喻,盯著舒清,西烈月冷冷地說道:“斬草不除根,等到被反噬的時候,妳就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濫殺無辜了。”到時死的,豈止是一個家族而已,若昨日她敗了,今日又是怎樣的光景?

    西烈月對於生命如此麻木的表情,讓舒清心裡湧現淡淡的寒意,她是越來越像一個帝王了,但是也離她越來越遠,咽下即將要說的話,舒清暗暗平靜了一下心神,沉聲問道:“妳非要這麼做?”

    西烈月知道舒清反對她的做法,但是像斐家這樣的大家,不用這樣的手段,如何能一舉摧毀?別過頭,西烈月不想看見舒清那刻意淡漠的臉。

    這算是默認了嗎?舒清輕輕搖頭,好吧,既然如此,她也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吧。微微後退一步,舒清遵循禮儀行了一個君臣之禮,才緩緩說道:“稟陛下,臣身懷有孕,恐怕無力再為陛下效力,今上表請辭,求陛下恩准。”

    季悠苒不發一言地站在一旁看著,自古以來,勝者為王,陛下會下令誅九族早在他預料之中,舒清會反對他也有預感,只是舒清的反應如此激烈倒是他沒有想到的,她居然想辭官,她是想借此威脅陛下嗎?舒清有這個砝碼嗎?

    西烈月大怒,瞪著舒清喝道:“舒清,妳這時候打算棄我於不顧?”斐家這些年來,讓她頭疼不已,身邊危機四伏,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一步,舒清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讓她為難!她不是一向心思玲瓏、顧全大局嗎?今天她為何不懂她?

    這時的舒清已經不像剛才那樣激動,輕輕嘆息,“或許妳這樣做,對於海域和西烈王室來說,都是正確的選擇,但是對於我來說,有違自己的行為準則,我改變不了妳的決定,但是我也不會改變自己的原則。”

    她做事,從來都只求無愧於心,她做不到看著無數生命在她手中流逝,其實,她根本不適合官場,裡邊太多的利益權衡,是她不懂,或者說即使懂,也不願從的。或許,現在離開,正是時候。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到時,她也可以安心的不問世事了。

    “明日早朝,我會當著百官的面,正式提出辭官。”

    舒清淡淡地笑著,那笑容就和當年與她在遊船上一樣的自然,西烈月深刻的覺得舒清這次,是真的想要離去,而她,只能無能為力嗎?西烈月一把抓住舒清想要轉身離去的手,叫道:“不准!”

    舒清那平和的笑容和陛下驚恐的表情,告訴季悠苒,舒清從來就不是威脅別人,她只是做她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事情。季悠苒暗暗掃過西烈月圓睜的眼睛,陛下的霸氣和凜冽之風一日勝過一日,有舒清這樣的人在朝中,絕對是海域之福。

    陛下是不會放手讓舒清離去的。而舒清的堅持絕對不比陛下少。苦惱的思索著,終於,季悠苒在這兩個互不相讓的女子中間站定,輕聲提議道:“臣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舒清和西烈月還是這樣相互對峙著,西烈月也不看季悠苒,只狠狠說道:“說。”

    “斐氏興榮百年畢竟是海域大族,若是陛下執意滅其九族,只怕到時有人狗急跳牆,也會動搖國體。斐太史和斐汐雯已死,那些旁親也興不起什麼風波,倒不如,廢除斐氏旁親、弟子所有官爵,貶為庶民,其家業也全部充公,逐出京城,斐氏旁親子孫永不得踏入京城,也不再任用為官。這樣顯示了陛下的仁德,斐家想要再翻身,也是不易了。陛下以為如何?”

    西烈月不語,季悠苒只得將視線轉向舒清,問道:“左相以為?”

    這算是一個比較溫和的方法,舒清應該可以接受,現在就看舒清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了。

    良久之後,西烈月終於有了動作,放開舒清的手,西烈月狠狠地瞪著舒清一眼,最後大聲說道:“准了。”說完頭也不回的直直出了御書房。光看背影就知道,她現在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洩。

    舒清輕輕揉了揉手腕,光是這力道,舒清就知道剛才西烈月心裡掙扎有多激烈,轉過身,舒清對著季悠苒笑道:“多謝你了。”若不是他,今天她和西烈月估計是難以調和。

    季悠苒不認同地搖搖頭,意味深長地回道:“應該謝妳才對,能說得動陛下的,估計也只有妳而已。”

    是說服嗎?舒清卻不是這麼認為了,她並沒有說服西烈月,只是現在她在西烈月心中的位置,比斐家重要而已,只是這樣的所謂友誼還能經受得起幾次這樣的分歧?無奈的搖搖頭,舒清坦然笑道:“玩弄政治權術,我遠不如你。”

    這算是誇獎?季悠苒哭笑不得。

    兩人一同走出宮門,舒清從懷了掏出一個小瓷瓶,遞到季悠苒手中。“這藥每月服一粒,可讓你免於噬心之痛。你吃的那個藥,再吃下去,怕是活不過十年。”

    “十年……”比他以為的要長,看來老天沒有虧待他。季悠苒收下藥丸,笑道:“多謝了。”

    “等海域的局勢安定了,你隨我出海一趟吧,有人能治好你。”

    季悠苒搖搖頭,“治好了又如何?我以什麼身份、什麼面目活下去?”他在海域永遠都只能是她,那是烙印在他身上不能磨滅的印記。將藥丸收入袖中,季悠苒走向早已等在一旁的馬車。

    門簾放下來的那一刻,背後響起拿道特別的淡雅女聲,“季悠苒,記得我說過嗎?有一分希望,必盡十分之力,活著,一切才有可能發生。想一想,你身後還有人。”

    季悠苒手上一頓,隨後門簾慢慢落下,馬車經過舒清身邊時,她聽到了車裡傳來一聲極低地回應。雖然只是低低的一聲“嗯”。

    皇宮後院有一處少有人前往的小院,裡面沒有太多花草,卻遍植了灌木,深秋了,入目之處,盡是焦黃,安沁宣就喜歡這樣景致,好酒陪好酒,相得益彰。

    安沁宣剛把酒溫好,就看到西烈月臉上掛著寒霜,朝他大步來。斐家已除,能把她氣成這樣的,八成是舒清。幫她也斟了一杯無味,安沁宣笑道:“這麼快就商議完國家大事了?”

    西烈月沒有理他,喝下一杯無味後,忽然說道:“還記得你和舒清的賭局嗎?”

    安沁宣倒酒的手一頓,隨即笑道:“還在記仇?”

    西烈月不回他,只冷眼看他。安沁宣以為她還在生氣,正打算告訴她,這個賭局早已沒有意義的時候,西烈月卻盯著他的眼睛,平靜地說道:“你贏了。”

    什麼?安沁宣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愣了一下,她的意思是……承認愛上他了?她不是對這個字避之唯恐不及嗎?安沁宣沒想過,自己會因為一句算不上示愛的話語而心潮澎湃。不過這一切很快在西烈月幽深的黑眸注視下回歸平靜。安沁宣敏銳的感覺到,西烈月忽然和他說這些,不是單純地向他表白這麼簡單。“然後呢?”

    “你,會不會留下?”

    “如果我和江山,妳只能選一樣。妳會……”

    “我選江山。”

    安沁宣瞪著西烈月,恨不得把她瞪出一個窟窿來,她居然連想都不用想,她若是表現出一點點煎熬一點點左右為難,他的心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從天空落入深淵。

    安沁宣咬牙切齒,“妳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

    “是。”

    “好,很好!我明白了,女王陛下。”安沁宣的驕傲不允許他在愛的面前卑微,她既已做出了選擇,那便就這樣吧。這一次,是他輸了而已。

    西烈月固執地問道:“你會不會留下?”

    安沁宣用行動回答了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知道,安沁宣一定氣瘋了。原來承認愛一個人,也沒有這麼難,只是承認之後,該如何自處,才是最難的。其實那一夜夢到他滿身是血手捧玉璽的樣子,醒來後她就問自己,她是要安沁宣還是玉璽,那時她的心只叫囂著安沁宣的名字。而現在,她卻只能選江山。安沁宣安然無恙,沒有她,大可以縱情於世,海域卻不能沒有她。

    其實,她根本沒得選。是命運選擇了她。

*****      *****      *****

    斐氏興榮百年就此沒落,不管妳曾經是何等的風光,何等的榮耀,當一切成為過往雲煙之後,留下來的也不過是悽楚和供人茶餘飯後唏噓的聊資罷了。斐家落末,朝中世家各個自危,科舉中提拔的平民官員和世家中的年輕小輩得到西烈月的重用,朝堂上下,一片生機勃勃。
   
    西烈傾華也搬到京郊的山莊居住,真正意義上的退出了海域的歷史舞臺,因為不管是她還是百官,都心知肚明,海域走進了西烈月時代。

    日子就在這樣既惶恐又平靜的氣氛中,一天天過去。自從上次與西烈月對峙之後,舒清按時早朝,但是基本無本可奏,也不在主動找她。西烈月也沒有再宣舒清進宮,大家這樣相安無事,日子也過的很快,又到了商船出海的日子。

    舒清緩緩走在碼頭的石板上,自從將海上生意交給軒轅逸之後,她就很少來碼頭了。看著眼前一望無垠的湛藍天際,舒清暗暗感嘆,風平浪靜的日子,大海看起來就像一個婉約的淑女,嫺靜而優雅,足以讓任何人迷醉,只有經常在那浪花中穿梭的人才最明白,它狂暴時的面目,那是吞沒一切生靈的猙獰。

    被溫暖的雙手護在懷裡,耳邊傳來讓她心安的低喃:“妳怎麼來了?”

    軒轅逸盯著舒清已經明顯隆起的腹部,心裡又是開心,又是擔憂,總怕她一不小心就會出事,可是她就是不能安分的在家待著,讓他的心安定些。

    舒清微笑了撫平軒轅逸緊皺的眉心,笑道:“我沒事。”不過說也奇怪,她的肚子好像比其他女子的大很多。

    舒清靠著碼頭旁的圍欄,剛想到那個肆意的人,那道刺目的絢白身影便出現沙灘上,舒清有片刻恍惚,嘆道:“他還是要走……”

    安沁宣在舒清面前站定,他招牌的邪魅笑容,看起來也有些寂寥,“妳這船,我可坐得?”

    他,果然還是要走。這三個月來,她一直知道,安沁宣都在西烈月身邊,原來不過是臨行前的放縱嗎?“她知道嗎?”

    安沁宣不說話,只是盯著海灘上的一點。舒清轉過身,只見西烈月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蔚藍的裙擺幾乎與身後的藍天融為一體,臉上的表情平靜而木然。

    舒清輕嘆一聲,說道:“好吧,你一路小心。”

    說完舒清轉身走下碼頭,身後,安沁宣冷淡的聲音傳來:“慕容舒清,我欠妳一個人情。”

    他欠她嗎?舒清茫然,她不知道將安沁宣帶到西烈月身邊,是他們欠她,還是她害了他們。沒有回頭,舒清輕輕回道:“你,沒有欠我的。”

    忽然覺得腳下越發沉重,她不想看著船慢慢離港,舒清向沙灘走去,走過西烈月身旁,舒清遲疑了一會,最終還是沒有說一句話,就在兩人即將擦身而過的時候,西烈月忽然開口了:“舒清,我,有話和妳說。”

    三個月了,這是她們第一次說話吧,舒清緩緩向前走了,淡淡地回道:“今天天氣挺好的,走走吧。”

    她不說,舒清也不問,她們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走著,秋日的海面,別有一番風情。久久,身後傳來西烈月顯得艱澀的聲音:“妳是不是覺得,我變了。”

    舒清停下腳步,回頭看著西烈月,一會才笑道:“所在的位置不同,看事情的角度就會不同。妳是一個君主。”西烈月確實變了,越來越像一個帝王了,即使已經收斂的氣勢,只是這樣站在她面前,她也不能忽視她日漸明晰的帝王之氣。這樣的變化,或許作為一個王者來說,是好事吧。

    西烈月對這個誇獎似乎並不受用,反而苦笑道:“我快要失去妳了,是嗎?”

    這樣落寞的表情,舒清從沒有在西烈月臉上看見過,拉著她的手,兩人隨性的在海灘上坐下,舒清說道:“妳還記得當年,在那小船之上,我給妳說過一個故事嗎?”

    西烈月點頭,笑道:“高山流水。”一個感人的故事。

    面前的海面寬闊而美麗,舒清拍拍西烈月的肩膀,說道:“子期最後也離開了伯牙,卻不妨礙他們相互欣賞的情誼。妳是君,我是臣,將來我們會為了很多事情起爭執,分歧,我們誰也不能說服誰,這又何必?倒不如,妳有空的時候,來竹林坐坐,陪我說說話,我們還可以一起品茶賦詩,徹夜暢聊,豈不美哉?”

    她說了這麼多,就只為告訴她一個事實是嗎?西烈月緩緩低下頭,盯著地上瑩白的細沙,幾不可聞地說道:“妳也要離開我。”律離開她,母皇父君搬離她,安沁宣也回到了他的地方,舒清,也拋棄她。

    低著的臉龐,看不見表情,只是瑩白的細沙之上,落下了一滴清淚,只是很快,被沙土掩埋,彷彿沒有存在過。

    “如果……”西烈月的聲音很低,舒清不仔細聽,幾乎聽不見。舒清等了很久,西烈月才說道:“我,不同意呢?”

    舒清輕撫著肚子,再看一眼低垂著頭的西烈月,狀似無奈一般笑道:“那我就只有繼續和妳吵架了,直到妳讓我腦袋搬家為止。”她,還是心太軟啊!她被一滴淚和一顆滿是傷痕的心打敗了。

    “妳?”西烈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抬起頭,盯著舒清看,除了暖人的笑,什麼也沒有。

    這是什麼表情?舒清哭笑不得:“怎麼了?妳以為我要抵死不從,或者和妳鬥智鬥勇一番?然後再來一場亡命天涯?”

    握著這雙不大,卻需要抬起海域整個天下的手,舒清說道:“月,我們從來就不是敵人,我只是覺得,我的想法,有時候並不適合妳的朝廷,離開,對妳對我都好。但是如果妳需要我,我永不會棄妳於不顧的。”

    西烈月有片刻的失神,接著低低地笑了起來,接下來,既沒有因為舒清的話痛哭流涕,也沒有抱著舒清彼此承諾什麼。

    碧海藍天下,兩個女子背靠著,沒有交談,唇角飛揚,各有青天,卻又彼此依靠著。

    兩人或許坐了很久,一聲聲整齊的吆喝傳來,是船裝好了貨物,要出港了。明顯感覺到西烈月的背一僵。舒清輕聲問道:“妳真的就這樣放他走了?不後悔?”

    不放又怎麼樣了?看著漸行漸遠的船隊,西烈月搖頭嘆道:“兩個強勢的人,要在一起,只有愛,遠遠不夠。妳能想像他成為我側君的樣子嗎?即使我讓他做后主,他也是不屑的吧。我身上捆綁著西烈皇室的榮辱,海域的興衰,即使有心,我也一步都不能踏出這片土地。”

    直到船隊消失在海平面上,西烈月才彷彿在笑,又彷彿實在自嘲一般問道:“妳說,我和他的結局,應該是怎樣?”

    舒清語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覺得背後輕顫的身體,將心痛一波波的傳來。

    亥時已過,宮門早已關閉,各宮各院也都掩上的殿門。宮道上除了近衛軍,已不許人擅自行走。這時一道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入夜後還在宮道上疾行,罪上加罪,近衛軍正要喝止,看清來人,卻沒有人趕上前,因為那人正是后主許熾擎。

    許熾擎跑到一座宮殿前,一把推開虛掩的殿門,裡面空空蕩蕩的,既沒有人值夜,也沒有人點宮燈。季惜抒喜靜,平日裡伺候的人雖不多,可是也不至於殿前殿後一個人都沒。若不是裡屋還有亮光透出來,許熾擎都要以為這裡早已人去樓空。

    推開裡屋的門,許熾擎看到了獨自在屋內收拾的季惜抒。桌上已經擺放著一個收拾好的褐色小包袱,看那樣子裡面也就能裝下兩件換洗的衣服,包袱旁邊,是他終日不離身的長蕭。

    而此刻他收拾的,都是平日裡喜歡把玩的物件,只見他坐在桌前,一樣一樣細心地擦拭乾淨。

    許熾擎站在季惜抒身後,低聲問道:“你為什麼要去祭安寺?”

    季惜抒猜到他會來,並未抬頭看他,繼續擦拭著手中的物件,淡淡地回道:“因為那裡才是最適合我的地方。”

    “你不必這樣,姓安的已經走了。”許熾擎是真的不明白,姓安的沒走之前,季惜抒都沒有要離開,為何在他走之後,卻執意要出家?

    “走了……”季惜抒擦拭著軟玉的手一頓,搖搖頭,苦笑道,“當你發現,她還是會愛人的,但是卻永遠也不會愛你的時候,留在她身邊,就是一種折磨。和他走不走根本沒有關係。”

    “那……季家呢?你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季家了嗎?”

    “姑姑說,人總要在自己還能選擇時候,自私一回。”就讓他自私一回吧,離開這裡,找一處能讓他的心不再受煎熬的地方。

    “好,既然季相也支持你,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但你為什麼一定要去祭安寺啊,她都答應放你走了,你何必這樣?”許熾擎有些氣急敗壞,那個地方,進去了,便沒這麼容易離開,既已可以得到自由,何苦要去過那樣清心寡欲的日子?!

    “走去哪?愛過她之後,還能愛上別人嗎?”,既然不會愛上別人,長伴孤燈或許能讓他這顆被自己折磨了多年的心得到平靜。

    看著季惜抒將擦拭好的玉器古玩輕輕的放進箱子裡,箱子的鑰匙,就那樣隨意的放在桌子上,或許他真的已經放下了吧。許熾擎不再說什麼,只問道:“什麼時候走?”

    “明日一早。不用來送我,自己保重。”一個簡單的布包,是他全部的行李,他也不想帶走太多別的東西。

    許熾擎默然地走出那個清冷的屋子,他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做什麼,季惜抒出家的事情都已經成為定局,

    季惜抒去了祭安寺,無論以後的日子是悠然自得還是悔不當初,那都是他的選擇。季惜抒算是解脫了,那他呢?是否永遠困在這個宮裡?

    許熾擎第一次感覺到皇宮的夜晚,是這麼的冷。

*****      *****      *****

    深夜的竹林裡異常熱鬧,燈火通明。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既焦急又期待的,這中間有一個人更是手足無措的來回走著,嘴裡喃喃自語道:“怎麼這麼久啊?”不斷傳來的呻吟聲更是讓他急出了一頭汗,卻又無計可施。

    西烈月撐著腦袋,被眼前走來走去的男人晃得眼都暈了,受不了地閉上眼睛,說道:“軒轅逸,你別這樣晃來晃去,就不能好好地坐下來嗎?”他都這樣走了一天了,不累?

    軒轅逸就像沒有聽見一樣,繼續像隻沒頭蒼蠅一樣走來走去,炎雨、蒼素也面色凝重的在竹門前站了一天一夜。原來生孩子是這麼痛苦的事情,主子已經這樣叫了一整天了,不會有什麼事吧。

    季悠苒也頗為擔心,都說女子產子,極其危險,所以海域的女子很少受孕。御醫從下午的時候就進去了,現在都快破曉了,還是毫無動靜,也難怪軒轅逸六神無主,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若不是舒清,他還要夜夜受那錐心之苦,她這樣的人,不該受這樣的苦。

    “她已經疼了一天一夜了,怎麼還沒有生?”軒轅逸眼睛都熬出了紅血絲,這時舒清忽然大叫的聲音,讓他本來就繃得很緊的神經徹底斷裂,軒轅逸低吼一聲就往竹屋裡闖進去:“不行,我要進去。”他要進去陪在她身邊。

    西烈月立刻站了起來,叫道:“炎雨蒼素,還不快攔著他!”

    炎雨蒼素眼明手快的攔著要衝進去的軒轅逸,西烈月走過去,忍不住數落道:“你進去又幫不上忙,還害的御醫手忙腳亂。”她知道他現在的心情,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很著急,但是他上次進去對著御醫又吼又叫的,簡直就是添亂。

    軒轅逸挫敗地掙脫炎雨蒼素,坐在門檻上,狠狠地搥著地面,他痛恨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舒清一次高過一次的呼痛,每一聲都讓外面的人膽顫心驚。

    迎著破曉的第一縷陽光,一聲響亮的哭聲劃破天際。

    嬰兒的啼哭聲,讓外面每一個人精神都是一震,軒轅逸有些茫然地問道:“生了?生了!”這漫長的煎熬總算過去了嗎?

    御醫抱著還在走了出來,連聲說道:“恭喜,是位小公子。”大家趕快迎了上去,小傢伙還中氣十足的哭著。

    軒轅逸盯著眼前粉嫩的小生命,都不敢上前接,他好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他弄疼了,西烈月不客氣的將小傢伙抱在懷裡,笑道:“好俊的相貌。”看來是隨了他俊俏的爹爹了。

    軒轅逸現在只想快點見到舒清,才跨進竹門,卻忽然聽見舒清又開始叫了起來,一個女僕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了,差點和軒轅逸撞上,嘴上急急的叫道:“李御醫,李御醫快來!好像還有一個!”

    “啊?”所有人都傻了眼。

    御醫趕緊跑了進去,竹門再一起關上,軒轅逸既喜又憂的站在門邊,失神地低喃道:“還有一個?”

    西烈月盯著手裡早已經不哭,睡得香甜的小傢伙,忍不住呻吟道:“天……”

    好在這次沒有折磨大家多久,一炷香的時間之後,御醫再一次抱出了一個小傢伙,這一次御醫臉上更是喜色連連,趕緊道賀道:“恭喜恭喜,是位小姐。”

    這女娃可沒有大哭大鬧的,才出生,眼睛就已經睜得大大的,看著圍著她的人們,商君一看這孩子就喜歡,連忙抱過來。軒轅逸可不管這麼多,立刻衝進了屋內,他要馬上看見清兒,他的心才得以安定。

    穿過紗帳,軒轅逸緊緊握著舒清的手,輕聲說道:“清兒,辛苦妳了。”舒清緩緩睜開眼睛,回以他一個淺淺的笑容,她現在真的累得再也說不出話來。舒清蒼白的臉色和憔悴的面容讓軒轅逸心疼不已,緊緊握著舒清的手,軒轅逸後怕地說道:“以後再也不要生了,我禁不起這個驚嚇。”

    看他比自己好不到哪裡去的臉色,就知道這兩天,他不比她輕鬆,舒清輕輕點頭,不生就不生吧,反正也有兩個了。

    晨光暖暖的灑向人間,為萬物帶來生機與希望,也照耀著緊緊交握著的雙手和這片滿是幸福的竹林。

    一年後

    夜,月色不明,一道黑影悄悄的摸進內室,在一張寬大的床前停住,床上側臥著一名女子,黑影站在床前,凝視著她,許久之後,終於伸出手向女子的臉拂去。

    本應熟睡的女子忽然從枕下抽出短刀,朝著那人脖子的位置劈了下去,只見那黑影側身閃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整個人跳上床榻,重重地壓在女子身上。“我的女王陛下,一年不見,妳越發兇悍了。”

    低沉的魅惑嗓音是那麼的熟悉,西烈月原本要反擊的身體像被人點了穴道一般,僵在那裡,久久,才聽得她低低冷冷地聲音從身下穿來。“你又回來做什麼。”

    安沁宣鬆開抓住她手腕的手,將她深深擁人懷裡。“我,很想妳。”一句話已經足夠解釋,就算西烈月心中因他的離去衍生出再過的怨惱,在這一刻,都只化作一聲嘆息。兩人緊緊地抱著彼此,只為了貼得更近些。

    兩人擁抱著,似乎連心跳都同步,這種奇妙而安心的感覺,兩人似乎都覺得陌生,同時又很迷戀,將懷裡的人擁得更緊些。

    “那日,妳選了江山。我很生氣,因為在愛和責任之間,妳選擇了責任。我那天沒有回答妳,是因為我還沒想好。”低低的聲音和著溫熱的呼吸噴灑的西烈月的耳廓上,好不容易放鬆的身體,再次僵硬了起來,“那你現在想好了?”

    “恩。”

    “答案?”安沁宣久久不說,西烈月討厭那種一個心懸在半空的等待。

    西烈月的急切取悅了安沁宣,抱著美人腰側,不知道死活,“要看妳伺候得好不好。”

    西烈月微微挑眉,“這有何難?大刑伺候可好?”

    “……”

    內室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紫竹站在屏風外微微一笑,撤了殿內所有守夜的宮侍,輕輕合上大殿的門。

    這些日子以來陛下從不提起安沁宣,一切也似乎回到了他沒出現前的樣子。但假裝總是假裝,別人看不出來,她這個最貼身照顧的人,點點滴滴都看在眼裡。

    陛下一直在等,好在,她還是等到了。

*****      *****      *****

    陽光下,細細的沙灘上,兩個步履蹣跚的小傢伙開心的玩耍著,不時的還跌倒在地,看得旁邊的三個男人心焦不已。

    竹林裡,倒是有兩個人品茗閒聊,愜意得很。一身白衫的男子盯著沙灘上兩個肉肉的小肉球,笑道:“我很好奇,妳打算怎麼教妳的兒子和女兒?”這裡是海域,是入鄉隨俗,還是獨樹一幟,還真是讓人期待呢!

    舒清唇角輕揚,笑道:“這個就不勞你費心了,我只想知道我的貨船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免費遊船了?”

    男子輕搖手指,一臉地不贊同,“我可不是白坐妳的船,妳的寶貝弟弟能好好的掌管慕容家,應該多謝我,坐妳的船,只不過是利息而已。”

    舒清苦笑,看著眼前這張絕美的臉,舒清問道:“你是打算經常這樣往來於海域、東隅之間?”

    兩年前,這個男人走得決絕,她還以為,他和月註定是有緣無分,誰曾想,她是小看了他。一年前,他又悄然無聲的回來了,在她還沒有弄明白他的意圖之時,他又一次離開了海域,這算什麼呢?不過她沒有糊塗多久,待他幾天前第三次出現時,舒清總算是猜出了幾分。

    安沁宣哈哈大笑,毫不避諱地回道:“是又如何?”

    他笑得邪氣,和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一樣的笑容,那個我心我素的安沁宣。舒清輕輕地笑了,真心地說道:“很好,你們覺得幸福就好。”

    安沁宣沒有定居海域,仍是那個自由來去的男子,月也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王者,只是每年,總有一段相濡以沫的小小幸福,這或者,不是眾人眼中的幸福,他們卻因此快樂著,相愛著。比起日日相對,最後只剩下無盡的埋怨,他們這樣,或許是另一種幸福吧。

*****      *****      *****

    御花園的空地上,兩個小奶娃兒坐在草地上,每人手裡一人拿著一個小碗,裡面裝著些吃的,小手抓著就往嘴裡送,有時抓不穩掉下來一個,弄得衣襟上全是水漬,女官們圍在一旁嘻嘻地笑看著,不時幫他們擦擦小嘴。

    “飛揚,子漆,到朕這來。”西烈月坐在亭子裡,對著兩個娃娃招招手。小男孩繼續低頭吃著水果,對西烈月的呼喚充耳不聞,小女娃卻立刻抬頭,看見是西烈月,馬上站了起來,路都還走不穩,就抱著她的小碗晃晃悠悠地跑過去。

    西烈月半蹲下身子接住小肉球,喜愛地不得了。舒清這女兒誰都不太搭理,唯獨喜歡粘著她,西烈月覺得和這孩子也特別有緣分,對她的要求幾乎有求必應。

    看著西烈月細心地幫那奶娃整理被水果弄得又濕又髒的衣領,安沁宣似想到了什麼,鳳眸微挑,問道:“西烈月,問妳個問題。”

    “嗯?”

    “妳們海域女王一般多大登基?”

    一邊給幫孩子擦嘴上的口水,西烈月一邊漫不經心地回道:“不一定,海域的女皇子嗣一般都不多,女皇看中德才兼備者,立為儲君,立儲五六年後,差不多就傳位了。”

    “那,海域歷史上最小的女皇是幾歲?”

    西烈月想了想,回道:“十二歲吧。”

    十二?安沁宣的眼睛明顯一亮,下一刻,窩在西烈月懷裡撒嬌的小肉球已經被塞到紫竹手裡,“紫竹,把這兩個娃送回去給他們娘親。”

    “安沁宣,你幹什麼?!” 眾目睽睽下,安沁宣直接把西烈月橫抱起來,朝著寢宮的方向疾奔而去。

    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只要有了新女皇,海域就不再是西烈月的責任了,到時她也就不用困在海域和皇宮裡,為了不久以後的美好生活,他自然要多多努力才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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