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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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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綠 -【天配良緣之西烈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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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2:25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荷塘詩會
   
    齊峙等了半天,終於把舒清等來了,立刻迎了上去,說道:“左相不要多禮。”再看一眼舒清身旁這個男子,不由在心裡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男子真是人間絕色,五官細緻完美,最讓人不能忽視的是他那邪魅惑人的氣質和孤傲凌人的氣勢,兩種氣質在他身上完美交融,很扎眼。

    收回審視的視線,齊峙對著舒清問道:“這位就是妳說的名醫吧。”果然所謂能人異士多少總有些不同常人的地方。

    舒清輕輕點頭,回道:“正是。他叫宣。”

    安沁宣或許覺得她們的對話太過無聊,直接略過舒清,向大床走去,掀開床幃,只見床邊上坐著一個華衣男子,還有一個紫衣男子也站在床邊,焦急的看著床上的人。看見安沁宣進來,兩人都是一驚。安沁宣看見他們,也不免在心裡暗暗讚嘆,溫潤如玉,風華悠骨用來形容他們一點都不為過。

    走到床前,看著西烈月平靜的面容,安沁宣不禁心生不悅,她倒是很會享受,左擁右抱的全是俊男才子。

    齊峙看見安沁宣面色凝重的盯著西烈月看,也緊張了起來,剛才其他太醫都看過了,束手無策,莫不是月兒這病,連這東隅名醫也救不了?趕緊著急的問道:“宣大夫,月兒她怎麼樣?”

    所有人都盯著安沁宣,等待他的診斷,他卻頭也不回,只輕聲說道:“都出去。”他也想知道西烈月在玩什麼花樣。

    眾人面面相覷,舒清輕嘆一口氣,上前打著圓場,說道:“各位后主,大夫要給陛下診治,還請各位到外邊休息等候吧。”

    齊峙再看一眼昏迷不醒的西烈月,現在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只得說道:“好吧。”

    既然齊峙都說好了,許熾擎和季惜抒只得起身跟著出了寢宮,季惜抒在出去前,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安沁宣,並沒說什麼,也出了寢宮。

    待所有人都出去之後,安沁宣在西烈月的床邊坐下,盯著她依然緊閉的眼,笑道:“妳可以醒了。”

    良久西烈月才慢慢睜開眼睛,動了動有些僵直的身體。舒清一定是在整她,這麼久才回來,剛才那些御醫看來看去,估計有一兩個已經看出她裝暈了,可是卻不敢說出來,支吾半天,也難為她們了。

    安沁宣遞給她一個枕頭,扶她坐好,問道:“為什麼要暈倒?”

    西烈月聳聳肩,笑道:“斐汐渃需要我暈倒我就暈倒咯。”宮裡為陛下診治的御醫,都是精心挑選和培養的,所以想要在陛下親用的御醫上安插自己的人,幾乎是不可能的。而斐后一定不完全相信她是真的中毒,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陵園暈倒,那時人多手雜,她才有機會安排人給她把脈,才會相信她真的中毒,這樣舒清的故事也就更真實。

    安沁宣大概也瞭解她的意思,問道:“那妳打算暈幾天?”他現在總算是名醫的身份,起碼要知道病人何時會醒吧。

    西烈月想了想,回道:“暈到明天就可以了。如果我沒有猜錯,很快母皇就會請你去給西烈淩看病,你去看看她中毒有多深。”她知道毒發起來是什麼感覺,她不希望西烈淩最後也是死在這幽冥手裡。

    看她說得理所當然的樣子,安沁宣輕輕伏下身子,將臉貼近西烈月,低沉的聲音帶著蠱惑,“我可不是妳的臣子,妳這樣使喚我,我能有什麼好處呢?”雖然她現在看起來依然憔悴,他卻仍覺得她很美,他總應該收點利息吧。

    西烈月抓住他撩撥自己髮絲的手,嘖嘖笑道:“我現在知道為什麼慕容家在東隅只能是第二了,你比舒清更會做生意。”一手輕輕撫上安沁宣光潔的額頭,西烈月低聲說道:“我沒記錯的話,你和她還有一個關於我的賭局,為了贏,你總該做點事情吧?”

    她這是在挑逗他嗎?安沁宣同樣抓住她上下游走的纖手,苦笑道:“只怕我們三人之中,屬狐狸的,是妳。”

    兩人就這樣鼻子貼著鼻子,呼吸著彼此的氣息,漸漸的,兩人的氣息都開始不穩起來,西烈月挑釁地問道:“那你還賭不賭呢?”

    “我最喜歡有挑戰性的美人,妳,我要定了。”臉上是他招牌的邪肆笑容,安沁宣輕繞著西烈月的耳垂,低低的聲音如醇美的烈酒,醉人而辛辣。

    她承認,安沁宣會是一個最好的情人,西烈月享受著他的輕吻討好,嘴上卻不認輸地回道:“我更看好舒清。”

    “是嗎?”安沁宣忽然抬起頭,盯著西烈月的眼睛。這是她才發現,原來他迷惑人的,不僅僅是那唇角若有似無的邪魅笑容,還有這雙狹長的丹鳳眼,會讓人深陷其中。

    想起殿外還有兩個絕色男子,竟都是屬於她的,安沁宣的心裡莫名的一把火燒的厲害,現在唯有狠狠的吻上這張口吐狂言的唇,才行消他心頭之氣!

    陽光明媚的傍晚,殿外盛夏熬人,殿內……

    寢宮殿外,齊峙坐立不安地不時看向僅閉的殿門,已經一個時辰了,怎麼還不出來,不會月兒真有什麼危險吧。

    許熾擎也顧不得什麼后主的身份禮儀,在殿外來回走著,心裡的焦急也不亞於齊峙,他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病就病了呢?今天在陵園見到她,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還能安靜站著的,只有季惜抒了,他的心思並沒有放在西烈月的病上面,左相這幾天一直陪著陛下,陛下的身體狀況她應該最為清楚。一出大殿,她就以朝中還有要事為藉口先行離開了,走的時候,步履輕盈,可見,陛下身體,應該無礙。

    他擔心的,是那個叫宣的大夫。他的出現,不免有些蹊蹺。聽他的聲音,應該就是那日在殿內呵斥他們的人,如果是這樣,他不僅醫術了得,武功也深不可測,這樣的人,就只是個大夫嗎?

    最讓他不安的,是那張絕豔的臉和邪魅的眼,他,看陛下的眼神,絕不像是在看一個病人。不知道為什麼,一看見他,季惜抒心中就莫名的湧現巨大的不安全感。

    三個人,三種心思,各自煎熬著。這時,大殿的門也緩緩打開。

    安沁宣慢慢的走了出來,臉色看起來,比剛才在殿內的時候好了很多。齊峙立刻迎了上去,問道:“宣大夫,月兒怎麼樣?”

    安沁宣回道:“她得的是急症,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

    “是嗎?”齊峙大大舒了一口氣,真心讚揚道:“宣大夫醫術果然高明。”說完,就想進去看望西烈月。

    “等等。”安沁宣伸出一隻手,攔住了他,邪魅的臉上有些不耐:“你們都回去吧。她還沒有醒,明日才會醒過來。她的病主要是積勞成疾,必須多休息,你們最好不要經常來打擾她。”他不希望他們進去打擾西烈月休息,尤其,是這兩個年輕男人。

    “這……”齊峙皺起了眉頭,他只是想看看月兒,這個宣也未免咄咄逼人了。

    季惜抒站在齊峙身後,已經感覺到他心中的不悅,再向殿內望去,緊閉的殿門隔絕了所有的視線,依目前的情況看,好像唯有這個叫宣的男人能夠為陛下治療,既然如此,還是先不要和他起衝突的好。

    季惜抒走到齊峙身旁,勸慰道:“父君,既然大夫說了陛下沒事,您就放寬心些,回去休息吧,明天陛下醒來,我們再來看望。”

    齊峙依然不語,許熾擎也遊說道:“是啊,父君,你也要保重身體才是。”

    為了西烈月的病,他也不願為此開罪安沁宣,輕嘆一口氣,齊峙點頭說道:“那好吧。有勞宣大夫了。”

    說完,三人一起出了寢宮。

    安沁宣正打算進入殿內,卻感覺有人站在寢宮門口看著他,回頭一看,是一個藍衫婦人,看見他回頭,婦人進了宮門,拱手說道:“宣大夫,上皇有旨,請您前往泯王府,為泯王診治。”

    西烈月還真是瞭解她母親,來得還真快。好吧,估計她也要睡上幾個時辰才會醒,他就去看看那個西烈淩到底毒發得如何。

    慢慢步出寢宮,只見那婦人還愣愣的站在原地,安沁宣不耐煩的說道:“帶路。”

    “是!”回過神來,女官立刻跟上前去。這大夫遠看已知長的俊俏,不料近看,竟是美豔到了極致,就連她這樣身處宮中多年,看過不知多少俊顏佳人的老奴,今日也失神良久。

    舒清回到竹林,已是日落西斜,遠遠的,便聽到竹林裡傳來喧嘩聲,進了竹屋,就看見焰和蒼素不知道又在為了什麼事情鬥嘴,舒清輕笑,怪不得這麼熱鬧。

    原本在看熱鬧的軒轅逸,看見舒清回來,一把攬著她的腰,問道:“這麼快就回來了?”這幾天為了西烈月,她不是不到天黑都不會回的嗎?

    舒清搖搖頭,笑道:“有安沁宣在,用不上我了。”

    舒清難得回來得早,軒轅逸也懶得問她宮裡的那些破爛事情,拉著她到飯桌前坐下,心情頗好地說道:“準備吃飯吧。”

    看著桌山已經擺了三四盤菜了,都是她平時沒有吃過的菜式,再加上軒轅逸的表情,舒清猜道:“炎雨今天又有新菜式?”

    軒轅逸瞟了一眼遠處的廚房,回道:“今天做菜的不僅有炎雨一個人。”

    不止一個人?左右看看,舒清笑道:“是菁葮?那我今天回來的可正是巧了。”安排他們一起做事果然是對的,多點機會瞭解,才會互相欣賞,炎雨這樣的大冰塊,會和人比廚藝,這可是難得一見的。

    不一會,炎雨和菁葮各自又端了兩道菜出來,兩人看見舒清正坐在桌前看著他們,都不自覺的別開視線,將菜在桌子上一字排開。

    看他們都有些尷尬的樣子,舒清輕咳一聲,收回視線,轉而盯著桌上的菜,細看之下。才發現……

    菁葮做的————魚頭燉湯、醋溜魚片、香酥魚骨、百合魚尾,全是關於魚的菜。

    炎雨做的————宮爆雞丁、貴妃雞翅、香煎雞雜,都是與雞有關的菜。

    舒清不禁笑道:“這是全魚宴和全雞宴嗎?”這兩人還真有心思。

    濃濃的菜香也把芪焰和蒼素吸引到飯桌前,眼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芪焰看的目瞪口呆,她還不知道,菁葮還有這個手藝,盯著一桌子好菜,芪焰急道:“可以開始吃了嗎?”

    “還有一道菜,我去端進來。”炎雨仍是冷冷的聲音,不過輕快的腳步說明了他的好心情。

    趁著還沒有開始吃飯,菁葮特意走到舒清旁邊,向她說明詩會的事情:“舒清小姐,詩會的事情已經準備好了,各地趕來應試的考生已經收到請柬,還有各大平民書院也已經送去請柬,尹宜,邱桑都點頭參加了。”

    為了說動她們兩個,她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好在按照舒清小姐說的,對症下藥,最後才能手到擒來。

    “做的好。”這幾天一定忙壞她了,讓她在身邊坐下,舒清淺笑道:“不過,還有一個人,請到她,才是萬無一失。”

    這個人,她也是前兩天才想起來了,雖然不容易請,但是有她相助,這事就是事半功倍了。

    能得到舒清小姐這麼高評價的人,一定是個很不一般的人,還有幾天詩會就要開始了。一定要抓緊時間才行。菁葮一邊解下腰間的圍裙,一邊問道:“是誰?我馬上去請。”

    舒清好笑地搖搖頭,菁葮做事,真是說做就做,這一桌子美食,一口都沒有嚐,就要跑出去。這時炎雨也端著最後一道菜進來,舒清拉著菁葮的手,把她拉到飯桌前,笑道:“菜上齊了,先吃飯。”

    菁葮卻還是遲疑的站著,勸尹宜和邱桑,她就花了好多天,現在還不知道要請的是什麼人,她哪裡有胃口吃飯。

    舒清見她遲遲不動,壓著她的肩膀坐下,笑道:“坐下吧,那個人,必須得軒轅陪我去才行,所以好好吃飯,請人的事情,明天再說。”

    她要親自出馬?軒轅逸也好奇起來,是什麼大人物,還非得他陪她去請不可?

    這個疑問不僅軒轅逸有,所以人都很疑惑,只是舒清只招呼他們吃飯,卻不打算說明白,好奇心被吊著,這頓飯,估計只有舒清吃的最為舒暢了。

*****      *****      *****

    沒有任何一個地方的日出,能比得上海上的日出,那種一覽無遺的廣闊和天水一線的交融,足以讓人嘆息。

    南海邊的沙灘上,一對看起來五十多歲的男女,並肩坐著,沒有交談,臉上的笑容平靜溫暖,靜靜地看著天邊已經微紅的雲彩。沒有緊緊交握的雙手,沒有相互依偎的親昵,然而歲月沉澱的感情卻彷彿最上好的美酒一般,根本不需入口,就已經可以感覺出它的醇美。

    兩人身邊不過數丈,還坐著一對年輕男女,不,準確的說法是,一坐一臥。女子將頭枕在男子的腿上,身上蓋著藏青色的披風,男子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為她遮擋迎面而來的海風,讓她睡得更舒服些。

    一老一少兩對人彷彿對方不存在一般,就這樣誰也不干涉誰地等待著朝陽地升起。

    雖然太陽還沒有升起,但是被映紅的天際已經宣告著這美麗的一刻即將來臨。軒轅逸抬眼看了看天際的紅霞,輕拍舒清的臉頰,說道:“清兒,太陽出來了。”

    昨夜她說今早要和他一起到南海看日出,他就猜到她必是有什麼用意,果不其然,他們才到半個時辰,這對老者就到了。他們應該就是清兒一大早趕來的原因吧。

    舒清輕輕回道:“恩。”眼睛不情願地慢慢睜開,軒轅逸將她扶起來,為她將披風繫好,即使是夏天這海邊的晨風也涼得很。

    太陽正一點一點爬出海平面,隨著水波的蕩漾,彷彿是大海將它慢慢托出水面。這時候的陽光雖不刺眼,去也足夠照亮天際。舒清輕聲吟道:“太陽初出光赫赫,千山萬山如火發。一輪頃刻上天衢,逐退群星與殘月。”

    豈知,她話音才落,卻換來一聲不大不小的輕笑。

    舒清看向不遠處的老人,禮貌地問道:“老人家,您笑什麼?”

    婦人並不看她,依然注視著緩緩升起的太陽,笑道:“我以為姑娘妳是來睡覺的,想不到,姑娘還真是來看日出的。而現在看了,姑娘卻不止是來看日出的。”

    這對年輕人,她一來就看見了,一向討厭被人打擾的她,卻沒有轉身離開,只因他們身上流露出淡淡的幸福感,讓人看著很舒服。原來以為女子只不過是附庸風雅,陪同心愛之人來看日出而已,想不到,女子還有些才氣,那詩聽起來韻腳勉強,且直接白話,卻把太陽初升時的樣子描述得淋漓盡致,最後兩句,竟隱含著不少霸氣和狂傲。她會出現在這,應該不會是為了這初出的太陽吧。

    舒清輕輕揚眉,看來今天來找她或許真的是找對了,從一首小詩中就能看出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不過這也說明,在她面前耍心思,是一件很不智的事情,舒清也不繞彎子了,直接點頭笑道:“是啊,今天是來陪人看日出的。”

    老人假裝不知,回道:“他?”

    “不是,他是陪我看日出的。這裡只有四人,我自然,是來陪您看日出的。”

    婦人在心裡輕笑,這小女子,倒是坦誠,“姑娘妳繞了一個大圈子。”每年上門求教解惑的學子太多了,她也老了,近幾年,她已很少見客,也很少指正學生,只有每月十五,她才會到康寧學院和學子們一起研討學問。

    舒清微撐著頭,反問道:“那不知道,我這個圈子,繞得對不對?”

    婦人一怔,不禁大笑起來,不知不覺中,她竟已經和她說了這麼多話了,誰能說,她這個圈子繞得不對。婦人心中對這聰穎的女子頗有些好感,於是笑道:“好,妳既然如此有心,我就與妳討論討論,妳有什麼疑難,說吧。”

    就等妳這句話,舒清微微拱手行禮之後,才淡然問道:“我只有一個疑問,不知您對‘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如何看?”

    怎料她才說完,婦人一直注視著朝陽的眼立刻轉了過來,舒清馬上感覺到自己被一雙犀利而深沉的眼眸盯著,舒清暗暗深吸了一口氣,輕輕點頭,嘴畔的笑靨仍是淡淡地綻放著,眼睛也帶著求教與坦然與那道迫人的視線相對。

    兩人就此對視,時間不長,卻也是一場意志的較量。婦人收回視線之後,並沒有回答舒清的問題,而是牽著身邊人的手,離開了這片海灘。

    舒清有一瞬間的呆愣,難不成,是她的方式太直接了?

    軒轅好笑地拍拍舒清的臉,說道:“追吧。不然她可走遠了。”想不到婦人身邊一直坐著默不做聲的白髮男人,竟然還是高手,他只是輕輕攬著婦人的腰,就能飛躍而去,還如此的瀟灑。

    既無奈又有些自我調侃,舒清環上軒轅逸的腰,笑道:“好吧,人應該具有死皮賴臉的精神。”

    軒轅逸輕刮了一下舒清的鼻子,他終於知道她為什麼非要他陪她來不可了,既可以當她的抱枕,又可以為她賣腳力,軒轅逸雖然心裡有些憋屈,但是也只得努力追上去了。

    一場追逐,並沒有進行多久,一會他們就跟到了一座簡樸的木閣樓前,這樣的人住在這種地方,確實是相得益彰。舒清並沒有太多的驚訝,只是緊閉的柴扉說明,她並不受歡迎。

    軒轅逸低笑,他倒是第一次看見有人如此不買舒清的帳,手輕輕環胸,軒轅逸好奇地問道:“她是什麼人?”

    舒清也覺得傷腦筋,如果能有多些時間,她或許還是可以扣開這扇木門,只是離詩會,還有三天而已,她連和她說話的機會都沒有,要如何說服她?

    盯著眼前高聳的大門,舒清一邊想著怎麼才能進去,一邊淡淡地回道:“孟衍穎,為師,為學者。”

    孟衍穎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十六歲就已經享譽京城,成為康寧學院最年輕的講師,四十多年了,她的學生遍及海域各個領域。因為她的才華,她多次被邀請進入皇家學府教授,但是她都拒絕了,一直致力培養平民,所以在平民學子心中有著崇高的地位,這也是她來找她的原因。但是舒清並不打算在她的門前歌詠她的生平,她還在想著如何才能扣開眼前這扇看起來並不結實的木門。

    正在她思索的時候,木門卻緩緩打開了。孟衍穎和剛才那個白髮男子對面而坐,仔細看來,男子雖然髮絲全白,臉上卻並沒有太多皺紋,看起來依然俊朗,且有些道骨仙風的感覺。

    舒清與軒轅逸對看一眼,邁步走了進去,果然所謂高人,從來都是難以琢磨的。

    孟衍穎接過白髮男子遞過來的清茶,由上至下的打量了舒清一眼,才平淡地問道:“妳是朝廷的人?”

    舒清並不避諱,直言道:“是。”

    她有好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年輕人了,自我而不自大,平和而不輕浮。這次朝廷倒是派了一個像樣的人過來,雖然她還是不會去教授世家子弟,但是一句“為師為學者”正中她的心意,她想聽聽,能問出‘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人,會給她什麼驚喜。收回視線,輕晃手中的茶杯,孟衍穎說道:“好,給妳一盞茶的時間。”

    一盞茶?好妙的一盞茶。可以一口飲,亦可以輕品淺酌。

    在這樣的人面前,所有的故弄玄虛都是枉然,她心如明鏡,自己也就無需繞什麼彎子了,舒清拱手,深深鞠禮之後,說道:“既然如此,還請賜教:老師授業解惑四十餘年,正是為了教授學子‘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道理,一個人困窘之時仍不放棄個人修養,能夠胸懷天下。而在顯達的時候,也能以天下為己任,盡自己的能力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矣。”

    舒清微微停頓,孟衍穎卻並沒有因為她自稱學生而制止,白髮男子微微挑了一下眉,她一向對那些所謂的朝廷重臣,世家子弟不屑一顧,更別說讓她稱學生了,這個相貌平平卻風度頗佳的女子,是十年前繼季悠苒之後的第二人。

    舒清停頓,卻不是為了要窺視孟衍穎的神色,反而側身看向已經漸漸升高的烈日,依然平靜地說道:“然而,在其位,才能謀其政。自古以來,都是官位世襲,即使是有心兼濟天下,平凡人家的子弟也是沒有資格的。但是現在朝廷開了科舉,科舉考試無疑是一種公平、公開及公正的方法,改善了用人制度。它給了有志之士為國效力,為民請命的機會。學生希望,老師能幫助她們,把握這次機會。這不僅是她們展示自己才華的機會,也是平民能夠有機會向朝廷傳遞民意的機會。三日後,巳時,十里蓮塘詩會。希望老師能夠光臨。”

    孟衍穎手中的茶久久地端著,舒清卻也不再繼續說下去,這樣的寧靜直到孟衍穎緩緩喝完最後一口,冷淡地打破:“時間到了,你們走吧。”

    舒清拉著軒轅逸的手,淺笑著說了一句“告辭”,便悠然離開。

    白髮男子轉過頭,看了一眼翩然而去的墨青身影,拿過孟衍穎的茶杯,低低地嘆道:“妳被說動了。”這是肯定句,別人或許看不出她平靜下的波瀾,他卻隨時都能感受到。

    孟衍穎並不否認,笑道:“你知道她是誰嗎?”

    她?很重要的人物嗎?記得那女子提過科舉,想了想,白髮男子說道:“如果我沒猜錯,她就是那個推行科舉制度的左相,舒清吧。”

    他還記得那個“科舉”剛開始出告示的時候,她可是整整沉思了三天之久,眼中的炙烈幾乎嚇到他。她一直感嘆,平民才子的智慧和心胸,若能用來為國效力,那該是如何的光景。如果那個女子真的是推新舉的左相,難怪她會被說動了。

    “一輪頃刻上天衢,逐退群星與殘月”。希望,她真的能如她詩中所說的一樣,能夠托起烈日,驅散群星殘月。輕嘆一聲,孟衍穎既沉重又懷著希望地嘆道:“希望她真有能力為海域打開新的格局吧。”

    舒清攀著軒轅逸的手,兩人瀟灑地離開了這座木閣。

    軒轅逸微微皺眉,孟衍穎始終面無表情,也不搭話,既不反駁,也不贊同,這讓人很難看出她到底是怎麼想的,看舒清心情似乎很好的樣子,軒轅逸問道:“妳認為她會去?”

    舒清輕輕聳肩,並不是很在乎的樣子回道:“不知道,我盡力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她該說的,已經說了,孟衍穎並非俗人,不需所謂三顧茅廬來彰顯身份,她若願意,自然會去,不願就算長跪不起,也是枉然。她能去,固然是錦上添花,若是不能,那她也只能再想辦法了。

    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睡個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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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離開的想法
   
    看著舒清迫不及待往家裡趕的樣子,軒轅逸就知道她腦子裡想的是什麼了。擁著她,一路向家的方向駛去。看著她舒服的躺在馬車裡,軒轅逸輕嘆一聲,撫摸著如緞的長髮,他的清兒,沒有非要無所不能,只求盡力而為,不愧於心而已。

    舒清已經三日沒有進入寢宮了,有安沁宣照顧著,西烈月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進了園內,卻見殿門微閉著。紫竹和其他宮人一個也沒看見,舒清覺得有些奇怪,輕叩殿門沒有回音之後,她輕輕推來了殿門,裡面空空如也,居然沒有一個人。

    還在疑惑著,忽然聽見內殿裡傳出聲響,舒清仔細聽來,聲音細碎而……曖昧。舒清恍然大悟,輕輕拍額,苦笑地搖搖頭,難怪到處也見不到人。這大白天的,他們還真是不需要挑時間。不過想想那樣的兩個人,似乎不肆意妄為倒更讓人驚訝。

    舒清進退兩難的站在大殿之內,看看外面炙熱的日頭,打消了出去的念頭,背靠著柱子,在書架上隨手抽了一本書,盤腿而坐,慢慢地翻著手中的書。

    舒清手中的書都快翻完了,西烈月的聲音終於從內殿緩緩傳來:“舒清。”

    舒清輕輕挑眉,他們還知道她在外面呢,繼續翻著書頁,舒清輕笑著回道:“我沒有什麼要緊事,你們可以繼續。”

    只聽見裡邊又是一陣騷動,就在舒清決定還是先回去的時候,西烈月卻大聲說道:“進來。”

    舒清好笑地起身,靠在內殿的門邊,笑道:“妳確定?”她可沒有興趣看見香豔火辣的一幕。

    只聽見西烈月低咒一聲,厲聲說道:“進來!”

    好吧,當事人都不在意,她最好也別矯情。踏進內殿,繞過屏風,兩人倒還算穿戴整齊,安沁宣還是那樣邪邪地笑著,斜靠著床幃。

    西烈月已經披上了外袍,坐在床邊的軟榻上等著她,臉色還帶著淡淡的潮紅,是這十幾天來,臉色最好的一次。舒清看著他們一臥一坐的樣子,不自覺地笑了起來,這一幕看起來,似乎有些怪異。角色錯亂的感覺真的很怪!

    西烈月看著舒清似笑非笑的臉,輕咳一聲,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詩會的事情怎麼樣了?”

    看笑話也是要有個度的,不然當事人惱羞成怒起來,可就不好玩了。舒清稍稍斂下笑意,微笑著回道:“沒問題,如期舉行。妳呢?可以去嗎?”

    西烈月很爽快地回道:“可以。”她現在除了還是沒什麼力氣和精神之外,已經沒有想之前那樣經常蝕骨的疼了。

    看她的樣子,確實恢復的不錯,想想今天早朝遞交奏摺的時候大臣們喧鬧吵雜的情景,而她倒命好的享受著美男的服務,舒清不禁有些不平衡,“妳打算什麼時候上早朝?”

    西烈月聳聳肩,不在意地回道:“不急,現在季悠苒正在調整官員,我不上朝,她比較好做事,我也不用那麼煩。”

    瞥了一眼放在矮几上的一大疊奏摺,可見這些日子告罪的還真是不少,畢竟季悠苒的調整撼動了某些人的利益,今天才在朝上吵起來,已經算很穩得住了。

    既然季悠苒做得順手,西烈月也樂得清閒,那她就更沒有意見了,揮揮手,舒清說道:“好,隨妳。我走了。”

    西烈月盯著她轉身離去輕盈的腳步,有些哭笑不得地問道:“妳來就是為了問我上不上朝?”還在外面起碼等了一個多時辰!她什麼時候這麼閒了?

    舒清回頭,看見西烈月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回道:“不是,只是確定妳能不能去詩會而已。”她去有她去的做法,不去有不去的做法,畢竟她是一國之君,去與不去,區別可大著呢!再說她也是三天沒來看她了,想來看看她,誰知他們如此火辣。

    想起上次安沁宣在海邊揶揄她的樣子,舒清斜睨著他,調侃道:“不過我多慮了,有‘宣’在,妳怎麼會不好呢?”

    安沁宣嘴角笑意更深,慢慢坐直身子,舒清聰明地笑道:“不打擾你們,走了。”她還不至於蠢的以為安沁宣到了海域就會變成一隻只會張牙舞爪的小貓。

    “等等。”舒清還沒踏出內殿,西烈月清亮的聲音再次傳來。

    她不會這麼小氣吧?緩緩轉過著,就聽見西烈月說道:“詩會那天妳派人到禮部尚書齊府,將二公子齊青桐請到詩會去。”差點忘了上次答應青桐的事情。

    “我?”舒清不解,這種事情不應該是她去做才是吧,而且即使早就聽說齊家青桐公子才貌雙全,但是這種平民詩會,她要如何去請一個官家公子前往啊?舒清不解地問道:“妳想如何請?”莫不是西烈月還有什麼其他意圖?

    確實另有意圖,但是她總不能和舒清說,是想借這次詩會幫青桐相親吧,西烈月笑駡道:“廢話,如果是光明正大的請,我還讓妳想辦法?!”

    不用光明正大就好辦多了,舒清一邊向外走,一邊懶懶地回道:“好,我會幫妳把人偷出來。”

    走出寢宮,舒清回頭看了一眼層層帷幔阻隔下的內室,不由得擔憂起來,這兩個人會發展到今天這樣的關係,她一點都不意外,一個是邪魅自我的風流公子,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強勢女王,把這樣的兩個人牽扯到一起,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綠蔭環翠,喬木矮叢,園子裡,植滿了各色植物,雖然都是些極其珍貴的樹種,但是這樣紛繁的交植在一起,讓本來還算寬敞的地方,顯得蔚為雜亂。一個著淺藍色長袍的男子半跪在園子中間的草地上,腿上橫著一把七弦琴,修長的手指看似隨意地撥動著琴弦,未成曲調,卻又有著另一番回味。

    青桐今天起得很早,或者是說,昨晚根本就沒怎麼睡著,這個園子是他以前最喜歡的地方,現在卻是最為討厭。只因為他無意的一句話,說喜歡珍貴的樹種,西烈淩就在三個月的時間裡,把他心愛的花園弄成了這樣。也因此他已經許久沒有踏進這座園子,今天卻覺得,他或許本來就應該待在這個園子裡,也只能在這個園子裡。

    今天應該是詩會的日子吧?聽說陛下病了,那她就不會去了,而他,也不用去了吧。或許一開始,陛下就是在和他說笑,他怎麼可能隨自己的喜好挑妻主呢?更不可能與平民結合。他的命運是早就決定好了的。他還很期待今天的到來,原來,他才是最天真的那個人。

    看到青桐時而發呆,時而苦笑,小廝有些擔心的上前一步,小聲問道:“公子,您沒事吧。”公子天還沒亮就到這園子裡來,抱著琴也不好好彈,真讓人擔心。

    青桐嗤之以鼻,不屑又逞強地回道:“我能有什麼事?!”

    深深吸了一口氣,青桐試著讓自己平靜下來,他好像越來越不像他了,心總在不甘與認命中掙扎,快樂由自己決定,那個不知為什麼,怎麼也忘不了的竹林女子告訴他的,只是原來要做到,真的好難。

    輕輕嘆了一口氣,背對著小廝,青桐輕聲說道:“我沒事。”他從小就跟在自己身邊,何苦去為難他。

    只是回答他的,是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

    “什麼人?”青桐一驚,立刻回頭,只見小廝已經暈了過去。

    一個身著黑衣的男子一步一步向他逼近,那冷峻的氣息讓人心生寒意,可是這寒意又讓青桐覺得莫名的熟悉,仔細看清男子的臉龐,青桐驚訝地叫道:“是你?”那個送他回家的男子,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青桐的心由剛才的緊張驚訝變得莫名興奮,他想起了那個時而優雅,時而輕揚的女子。

    炎雨也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到了齊府才知道,他上次已經來過一次,當時就猜想主子要找的齊家二公子不會這麼巧就是上次救的男子吧,結果還真的是。炎雨為了確定,還是問道:“齊青桐?”

    青桐輕輕點頭,對他的行為很疑惑。炎雨走到他面前,冷聲問道:“你是想自己走,還是我把你打暈帶走。”對他來說,兩樣都沒有什麼區別。

    他來不是為了找他,而是找“齊青桐”,青桐忽然警覺到了這一點,慢慢後退,鎮定地問道:“你要帶我去哪裡?是誰讓你帶我走的。”

    他還真是囉嗦,早知道就應該直接把他打暈帶走,省得麻煩,炎雨這樣想著,也打算這樣做,正要起手點下青桐的昏睡穴,青桐卻在他不耐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意圖,立刻說道:“等一等。我和你去。”

    他的武功他是見識過的,自己根本不可能逃走,而且就算心中隱隱感覺到危險,青桐卻還是想要和他走,是出於無可奈何迫於形勢的妥協,是想要借此逃離這個讓他窒息的齊府高牆,還是,他希望能夠再次見到那個揮之不去的身影,他的心,此時無解。

    只是想要離開。

    青桐被炎雨架上馬,駿馬撒蹄狂奔,風馳電掣般,青桐只覺得一陣眩暈,周圍的樹木快速的往後退,景致彷彿都是模糊的。他也曾偷偷騎過馬,可是卻不知道,原來真正的好馬是如此高大,奔跑起來如御風飛翔一般。由一開始的慌張,到驚奇,再到興奮,青桐慶倖,沒讓炎雨把自己打暈,不然他就沒有這番全新的體驗了。

    半個時辰之後,青桐後悔了,顛簸的道路,狂奔的極速,迎面的烈風,讓他開始頭暈耳鳴,若不是炎雨在身後抓住他的背心,估計他能摔下去。還好沒過多久,馬漸漸慢了下來,在一片寬闊的荷塘前停了下來,前面停滿了馬車,馬匹,還有很多人聚在荷塘前。炎雨扶青桐下馬之後,從後面繞過人群,在荷塘間隔旁邊的輕紗帳前停了下來。

    紗帳所在的位置,相對隱秘、略高於荷塘。可以將荷塘前的人群、景色一覽無餘,這裡不正是陛下承諾帶他來的十里荷塘嗎?那這個炎雨是什麼人,還有竹林裡的女子,她也是陛下的手下,還是一切都是巧合?

    青桐正揣測著,舒清從紗帳裡走了出來,炎雨上前一步抱拳說道:“主子。”

    舒清輕輕點頭,看見炎雨身後的人,微微詫異,怎麼會是他?不過他俊美的相貌,絕佳的氣質也不負“傾城公子”的稱號。舒清微笑著說道:“原來是你,真是巧,青桐公子。”

    真的是她,數月不見,她還是如記憶中一般瀟灑飛揚,盯著她永遠淺笑的臉,青桐直直問道:“妳是誰?”他不想再錯過她,他渴望知道她是誰?

    他這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讓舒清一怔,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舒清只是繼續寒暄道:“腿傷可好些了?”上次的傷幾乎見骨,這樣的人物,瘸了就可惜了。

    “已無大礙。”她還記得他的傷,是否就是說,她關心他。第一次,他為了這樣不經意的問候暗自雀躍。

    “那就好。”說完,舒清就要越過他,走向荷塘。

    就在快要擦身而過的時候,青桐繼續追問道:“妳是誰?”

    輕笑一聲,舒清只淡淡說道:“有人已經等你很久了。炎雨,送公子過去。”說完,不再回頭,翩然離去。

    青桐盯著她的背影良久,炎雨微微皺起了眉頭,這個青桐公子對主子的心意,怕是不單純。

    有些失望地看著始終沒有回頭的舒清,青桐輕掀紗帳,果然看見西烈月端坐在桌前,含笑地看著躺椅上的白衣男子,男子滿不在乎的在青天白日下,大方地翹著腿,難得的卻不顯輕佻,反倒逍遙自如。一雙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的丹鳳眼,上下打量著青桐。

    敢在陛下面前如此放肆的男子,青桐還是第一次見到。收回與男子對視的目光,青桐微拱手,說道:“陛下。”

    聽見他的聲音,西烈月才轉過頭,笑道:“噓,今日叫我烈月。”

    陛下的臉色微白,果然是重病初愈,不過她的心情看起來很不錯。青桐在桌子另一邊坐下,看向下面的人群,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我以為妳忘記了。”

    西烈月大笑,她這個表弟真是太可愛了,心中明明怨恨得很,還要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隔著桌子,西烈月抓住青桐的手,調笑道:“我可不會辜負青桐的。”

    青桐立刻抽回手,狠狠地瞪了西烈月一眼,她從小就沒個正經,喜歡逗著他玩。她沒發現背後那個看上去依然滿不在乎的男子已經開始拿他練眼力了嗎?

    青桐仔細地在下面一群人中搜索著她的身影,不需太費力,他很快在荷塘邊發現了她,依然淡淡地笑著,和身邊的人微微點頭,打著招呼。

    青桐低聲問道:“她是誰?”

    “哪個她?”西烈月有些莫名,難不成這麼快青桐就發現目標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一群人在寒暄。

    青桐依然平靜地說道:“帶我來的人。”

    “你是說舒清?”西烈月微驚,難道青桐對舒清……

    “舒清?她,就是上皇親封的左相?”更驚訝的是青桐,他猜測過她是陛下的手下,卻不知,她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舒清。母親常不時提起她,臉上總是帶著讚許,他也曾聽說過她提出的科舉制度,當時就覺得這個左相的見識不是常人可以睥睨,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她竟是她!

    青桐驚慕的眼神,讓西烈月隱隱覺得不妥,追問道:“你認識她?”

    青桐掩上目光,回道:“不認識。”

    不認識?不像,他從小都是這樣,越是裝作不在意,說明他越是在乎,他喜歡誰,她都可以幫他得到,但是舒清不可以,且不說軒轅逸會殺了他,就是舒清也不會接受,他若是真讓自己陷進去,結果只會傷神傷心。

    西烈月看向荷塘邊一身布衣的舒清,及地的髮絲輕揚著,唇畔總噙著似有若無的淺笑,暗暗嘆了一口氣,這樣的女子,又有多少男子能不動心。但是西烈月仍是想要岔開青桐的注意力,說道:“你可要好好挑,有幾個很不錯。”

    青桐並不做聲,只默默地看著滿塘夏荷,彷彿誰也不放在眼裡。

    平民的學子,大多家世清貧,家中有些祖業的,也只能算得上殷實,所以學子們穿著多是布衣,有些也著錦緞,但都相對樸素,比起世家子弟見面喜好誇耀自身收藏或玩物擺件,這些貧民子弟相對內斂些。

    舒清環視一周,終於發現了尹宜、邱桑的身影。尹宜獨自一人坐在最旁邊的石凳上,臉上的表情有些無所謂,彷彿這些都是一場鬧劇,對於上前攀談的學子們,也只是微微點頭,禮貌回以一笑,不願多談。邱桑卻立顯商人本色,與稍顯殷實的小姐們相談甚歡。

    尹宜彷彿感受到舒清的視線,向她這邊看過來,兩人的目光交匯了一會,舒清首先點頭示好,尹宜也淡淡的回以一笑,很快別開視線。舒清猜想,菁葮勸說她的時候,她應該也已經猜出自己是朝廷的人了,故此今日疏遠,也是正常。

    康寧學院乃貧民學府中最好的一家,舒清請了學院的院士吳勇幗來主持帶動這場聚會,看人員來的差不多了,吳勇幗輕咳一聲,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大聲笑道:“今日舉國學子齊聚,實在是難能可貴。既然如此高興,不如,就以夏荷為題,各位賦詩一首,交流交流可好?”

    這是文人聚會最常見的交流方式,既可以帶動氣氛,也能顯顯本事,何樂不為。再則,這次詩會,誰都知道是朝廷發帖主辦,那蓮塘後的紗帳裡,定有朝廷重臣,說不定,這次科舉的力薦者當朝左相就在那裡觀察她們的表現,若是此時得了好印象,豈不甚好。於是吳勇幗此語一出,立刻帶來滿堂叫好之聲。

    吳勇幗抱拳笑道:“那吳某獻醜,拋磚引玉。綠塘搖灩接星津,軋軋蘭橈入白蘋。應為洛神波上襪,至今蓮蕊有香塵。”

    “好詩!在下李珍,我也來一首:澤陂有微草,能花複能實。碧葉喜翻風,紅英宜照日。移居玉池上,托根庶非失。如何霜露交,應與飛蓬匹。”

    “在下呂歐,獻醜了: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並根藕,上有並頭蓮。”

    “都是好詩,在下陸香依,也來湊湊熱鬧……”

    一時之間,荷塘池畔,人聲鼎沸,詩詞飛揚。舒清微笑著看著這些勇於或者說是急於表現自我的學子們,這些詩,有些生動形象,也有些意境幽遠,但是更多的是不想落於人後的急切,反倒與那蓮之深意不符了。不過由此可見,大家還是熱情高漲的,這也算的一件好事情。舒清轉頭看向尹宜,只見她嘴角帶著淡淡的不屑與諷刺的笑容,並沒有要加入的樣子。再看邱桑,大家都急著想詩作詞,沒人再和她聊天,她獨自坐在石凳上喝著酒,似乎桌上的小菜比那些詩句來的更加吸引人。

    舒清輕笑,真正的人才都不屑於這種形式的自我表現呢。看來她要想想辦法才是。

    只是舒清還沒有示意結束這場無聊的賦詩會,一道極其不屑且聲音頗高地嗤笑打斷了學子們賦詩的興致,所以人都看向發出此等蔑視之音的人。

    舒清也輕輕挑眉,向此人看去,不管她是刻意特立獨行來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或是純粹的看不起這些人急於表現的嘴臉,總之她是成功的,起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自己。

    只見綠意盎然、粉白相間的滿池驕荷邊,一個素衣女子反剪著雙手,背手而立。嬌小的身材,瘦弱的骨架,結辮的長髮俐落的垂在身後,微昂的頭,盡顯傲然之氣,倒也不讓人看輕。眾人都漸漸安靜下來,她的笑聲還是忽高忽低地緩緩傳來,絲毫不收斂那輕蔑之意。

    待笑聲減弱,女子才大方轉過身來,舒清眼前一亮,好一個粉雕玉琢的美人兒。一雙狐狸一般的狹長雙眸,薄薄的菱唇不在乎地彎著,不同於海域女子大多高挑健美,她玲瓏的曲線,甜甜的酒窩,倒是別有一番風情,只是那滿身的張揚之氣,比起任何一個海域女子,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顯然,女子小有名氣,她一轉過身,有些人馬上認出了她,吳勇幗輕咳一聲,訕訕笑道:“原來是瞿小姐,傳聞小姐也是文采飛揚,不如也讓大家見識見識您的絕詞佳句。”

    女子向前走了幾步,不理會某些人不贊同的眼光,來到眾人之中,嘴上依然不怕得罪人地說道:“免了,這種附庸風雅之事,瞿某沒有這個能耐。”

    “妳!”吳勇幗語塞。

    其他學子對她如此張狂的樣子,大多看不順,看她說話做事,大概也是我行我素慣了,惹來不少批評之聲。剛才最後吟詩,被其打算的女子忍不住輕斥道:“瞿小姐既然不屑我等,何苦來此自討沒趣。”

    話說得難堪,素衣女子卻不甚在意,不知是早已習以為常,還是真的不畏人言到如此地步,她低笑一聲,揚起精緻的小臉,不急不慢地朗聲說道:“諸位來此,又豈是為了吟詩作對,今日即是官家發帖宴請,何不請主事之人出來,朝廷首推科舉,此舉為何?瞿某想要討教討教,那些好詩好詞,各位何不等到科舉考試之時,再來展露也不遲。”

    她雖然說得過於直白,但是確實說出了在場大多數人想說卻又不敢說的話。有人做出頭鳥,大家樂得冷眼旁觀,原來想要聲討她的人,也因為她說的這些話,而閉上嘴,等著看接下來是否有人給予解答或者給她好看。一時之間,偌大的十里蓮塘,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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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2:55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測試遊戲

    人家都已經逼上門來了,怎麼也應該打個招呼吧,舒清輕笑一聲,說道:“瞿小姐快人快語,真是讓人佩服。”

    不高的聲音,因為荷塘寧靜,傳入每個人的耳裡,眾人紛紛回頭,就見這個青衣女子淺笑盈盈的站在那裡,一身的平和雅致,讓她並不出色的五官格外生動起來。

    不僅瞿襲沒有見過這個女子,其他的學子們也未曾見過,紛紛在心理揣測女子的身份,瞿襲倒也乾脆,直接問道:“妳是?”

    “舒清。”

    話落良久,才聽的瞿襲驚道:“舒清!妳就是當朝左相?”

    所有人聽見這個名字,再看看眼前青衣木簪,截然而立的女子,都驚恐得面色失常。她們曾經設想過,左相會親臨詩會,卻不曾想,她就這樣清清爽爽的站在那裡,與身後的嬌荷交相輝映,彷彿與所有的普通學子無異一般,又似乎相去甚遠。

    就連早知她必是朝廷之人的尹宜、邱桑,都驚得雙目圓睜,這個時常獨自一人到店裡挑選物件的布衣女子,只覺得其氣韻天成,想不到竟是傳奇的當朝左相?

    舒清好笑地站在一片倒吸冷氣,面孔泛白的學子中間,輕輕點頭,回道:“是。小姐有什麼疑問,不妨直言。”

    瞿襲一陣錯愕之後,很快回過神來,回道:“好。”眼前女子氣質不凡,雖著布衣,卻難掩尊貴,難得的是,沒有貴族長久以來形成的輕蔑之氣,或許是她隱藏得好,不管怎樣,她還是為她的風采折服的,行了一個躬身大禮,瞿襲才朗聲問道:“朝廷開科舉,對於貧民學子來說,是一件意義非凡的事情,瞿襲不才,今日還請左相言明,朝廷此舉何意?”

    原來她叫瞿襲。舒清早料到她會問什麼,淡淡地回道:“科舉對於學子來說,意義非凡,對於朝廷,也一樣舉足輕重。開科舉,是因為女皇聖明,知道平民學子中,亦有才德兼備之人,故此,開先河,通過選拔,希望這些人,能夠為國效力,不至於埋沒了人才。”她剛才如此激動不屑,內心必是有抱負不平靜之人。

    舒清的解釋,引來學子們低低地相互討論著,瞿襲卻忽然大笑出聲,連連搖頭,最後擺擺手,冷笑道:“如此說來,朝廷當真是用心良苦。那就要看,有幾人能擔此重任了。畢竟貧民子弟,可比不得世家千金來的識時務。”她道這左相,有何過人之處,今日看來,不過如此,一樣只會說些可有可無的漂亮場面話而已。

    為了這句話,荷塘邊立刻再次陷入死寂。眾人不自覺的向後微微退了一步,等著看左相變臉。

    舒清依然淺淺地笑著,看著瞿襲無所謂的臉,回道:“說得好。”她是生動的人,很有自己的個性,學識才氣應該不在話下,只可惜性子過急,情商太低,只怕進了官場,不諳此道,未能實現抱負,把命都給玩丟了。

    舒清緩步走到瞿襲身邊,笑道:“輪到我來討教了,妳們讀書識字,學文習禮,為了什麼?效忠國家?為民請命?富貴顯達?名聲在望?還是實現自我價值?”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就連瞿襲,也只是直直地盯著她看,舒清也不急,緩緩的環視一周,似乎要看進每個人心裡一般。大多數人選擇低下頭,回避舒清的目光,有些願意迎上去的,都發現了舒清原本帶笑的眼裡,慢慢的變得犀利起來,聲音卻依然的清淡:“不管妳們的目的是什麼,科舉都是實現它最簡單的方式。朝廷既然開了科舉,要的,就是各位的才華品格,若是需要識時務,大可不必用妳們。那些形式化的東西就自不必拿出來說了,今天來這裡的人,必是有所圖之人,只是圖的是什麼而已,妳們與朝廷之間,也算各需所需,但是能夠依憑的籌碼只有一個,就是妳們的才學見識,要不要去考,在於妳們自己,科舉只是一次絕無僅有的機會而已。”

    她們喜歡聽赤裸裸的對話,她成全她們,天下英才難求,卻也甚多,如果連這些都想不透,也不必談政治,入朝堂,淌這場混水了,趁早回家寄情山水,倒也清靜。

    一直出言不遜的瞿襲,此刻卻異常安靜,一雙若有所思的眼,投向蓮池,難得的深沉,想些什麼,旁人自然不得而知。一直沉默的尹宜此時卻上前一步,問道:“朝廷真的會願意任用貧民?”

    舒清那句為民請命震了她的心神,若是入朝為官,能讓更多貧苦的孩子讀書識字,為平民做點事情,也不枉費老師多年教誨。怕只怕,一切不過水中月霧中花。有時候,政治只適合上位者把玩,更多的人,只怕是要被政治玩弄的。

    她終於感興趣了嗎?舒清回視尹宜,認真地回道:“唯才是舉,前三甲必是四品之上,官居六部要職。”

    雖然早就聽說科舉前三,將獲得官位,只是沒有想過,竟能位列四品以上,這是平民從來不能高攀的,而且今天是左相親口承諾,可見必定屬實。原本安靜的蓮池,再一次喧鬧起來。就在大家熱烈討論的時候,瞿襲對著舒清笑問:“不知可是左相任主考官?”

    舒清搖搖頭,坦然回道:“主考官為右相。我協管評卷,到時學子名字均會被封起,且卷子全部由專人謄印,以免因字跡,名諱影響考試成績。右相與我將會評議出三十名成績優異者,參加殿試,由陛下欽點前三甲。”

    陛下親自殿試?瞿襲輕輕勾起唇角,再一次微微躬身,向舒清行了一禮之後,緩緩後退,走到蓮池邊上,輕輕撥弄湖水,將手洗淨,甩甩水漬,自在的賞起荷花來。

    舒清微笑著看向那嬌小的背影,這個瞿襲,是個有趣的人,或者,她並沒有剛才表現的魯莽和鋒芒畢露,這個人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被一群人圍在中間,舒清稍稍正色,再次朗聲說道:“還有誰有疑問的,也可一併問了。”

    眾人對視一眼,都只是拱手,舒清也不想再與她們談下去,正想回帳篷裡問問西烈月經過剛才一番討教,她有什麼想法,剛要轉身,就看到不遠處一道身影向她走來。

    順著舒清的眼光,眾人也看了過去,只見孟衍穎出現在眼前,一身銀灰長袍,臉上帶著歡愉的笑容。舒清微微上前一步,輕輕拱手,說道:“孟老師,您來晚了。”她終究還是來了。只是她今日親和的笑容和那日木閣前的冷漠完全相反,這讓舒清一時還有些不適應。

    孟衍穎左右看看,不以為意地笑道:“晚了嗎?我看剛剛好!”剛才的那番精彩對峙,她可沒有錯過,只是不便那時現身而已。

    舒清也只是回以淡淡一笑,也是,她只要出現在詩會就已經足夠,剛才那麼直接的剖析時政,可以說是她與年輕一輩的交流,以孟衍穎德高望重的身份,還是不出現的好。

    眾學子看見孟老師也親臨現場,心裡不免有些激動,是康寧學院學生的,立刻上前行禮道:“見過老師。”

    有些是其他地方初次進京的,大抵也聽說過這位大師的名字,只是行著恭敬的躬身大禮,卻不敢自稱學生。一直獨坐池邊的尹宜立刻起身,懶懶散散的邱桑也趕快放下酒壺,兩人都恭敬地走到孟衍穎身旁,老實地行禮:“老師。”

    就連已經躲到一旁的瞿襲,也滿是恭敬地行禮道:“見過老師。”

    舒清微笑,請孟衍穎來,還真是對了,原來尹宜、邱桑、瞿襲都是她的學生。這位老師可比自己受人待見得多。那種或敷衍或獻媚的恭敬和發自內心的折服尊敬,完全不可相提並論。

    孟衍穎向著眾學子微微額首,示意大家不用行禮了,看了一眼圍上來的人群,孟衍穎笑道:“不是開始做詩了嗎?繼續吧!讓我也看看妳們是否長進。”說完還微笑著看了舒清一眼,這女子的才學也深得她心,上次的窮達之論,已是佳句,其中還隱隱透出的大氣淡定,讓她印象深刻。

    老師已然發了話,眾學子自然連聲叫好,得孟老師指點,是平民學子最大的榮幸。所以各人都開始準備詩句,就連尹宜和邱桑,還有剛才極之不屑的瞿襲也開始低頭思考起來。

    舒清淺笑著看著這些人,國之棟樑應該就從這些人中間產生了,她對於所謂的詩詞歌賦,還真的不太感興趣,就如那瞿襲所言,那些盡可以等考試當日再來展現不遲,她想看看這些學子自身性格及修養上的不同。

    舒清對著孟衍穎低聲說道:“詩剛才已經做了,不如,來點新鮮的,如何?”

    這是朝廷辦的詩會,她還不至於自我膨脹到認為堂堂左相需要聽她擺佈,說到底,她也不過是為了給學子們信心而請來的旁觀之人罷了,不過說起新鮮,孟衍穎也確實挺有興致,於是回道:“就依妳。”

    孟衍穎刻意表現出來與她的熟稔,只怕是感念她是真心促進科舉在平民間的推廣,舒清對她感激的一笑,轉而看向眾學子,笑道:“今日天氣甚好,不如,來做個遊戲。”

    遊戲,對於這個詞,學子們表現的有些陌生,但是還是安靜的等她說完,舒清走向荷塘,信手捏來,摘下一朵初開的粉荷,說道:“大家抽籤決定,分作四組,待會給妳們幾道考題,哪組完成了所有題目,再登上高臺,取得我手上這支蓮花,就算贏。哪一組中只要有一個人做到了,那一組就贏。當然,每一組都會被隔開,不能看別組是怎麼做的。”

    她解釋完之後,學子們有片刻的呆楞,回過神來,就和身邊的人輕聲議論著,舒清轉而看向孟衍穎,問道:“老師覺得如何?”只要她說好,其他學子就算頗有微詞,也只能乖乖從命。

    孟衍穎雖然一時還不太明白舒清此舉的用意,但是依然笑道:“很有新意,我很期待。”

    “我也是。”她也希望能從中發現一些不一樣的人才。

    舒清朗聲問道:“大家還有什麼問題?”

    又是一陣低語,邱桑上前一步,問道:“考題完成的好壞不計嗎?”她對於這個所謂遊戲,還挺喜歡的,比起那些逐個論詩,要好玩得多。

    舒清搖搖頭,回道:“當然不是,只有考題通過孟老師審核通過之後,才有資格上高臺。”

    孟衍穎心頭苦笑,這丫頭還真會利用人,這樣一來,誰也不會對評判結果有異議了。

    舒清環視眾人一眼,繼續問道:“妳們還有什麼疑問嗎?”眾人妳看看我,我看看妳,只得無語點頭,也有少數興致勃勃的,例如邱桑、瞿襲之類。

    沒有人反對,那就開始吧。舒清吩咐人給這五十多人輪流抽籤,將她們分成了十三人一組。還有一些人則在場上拉開了白布,分出四條道。組分好之後,一切遊戲所用道具也準備齊全。

    孟衍穎坐在舒清為她安排好的分道盡頭,這裡不但可以看見各組比賽的情況,還能等距的收納學子們交上來的答卷,誰也不吃虧,這個舒清不簡單,從她提出遊戲到現在,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一切已然準備完滿,可見她的安排及控制能力之強。

    眾學子按分組在白布隔出來的小道前各就各位,舒清朗聲說道:“開始!”

    眾生之象立刻顯現出來,有人一聽令下,立刻衝入其中,拿起矮几上的試題,研究了起來。也有些人慢條斯理的走過去,將試題拿在手裡,細細評鑒。

    舒清舒服的坐於高臺之上,饒有興味的看著她們的一舉一動。

    瞿襲果然是有傲慢的資本的,只見她拿到試題之後,只輕輕的牽動了一下唇角,不理會身邊如無頭蒼蠅一般的學子們,拿起旁邊準備好的筆墨,認真的作答起來,樣子輕鬆愜意。

    舒清轉而看向另外一組,很巧合的,尹宜和邱桑居然分在一組,尹宜拿起試題,看了一眼,表情也是頗為輕鬆,但是她並沒有急著作答,而是盯著高臺看,那麼高的台,沒人幫忙,如何上的去?

    和尹宜一樣盯著高臺看的,還有邱桑,她至始至終沒有看過試題一眼,進入之後就開始環視周圍的環境,一會兒之後,她拿起試題,對著身邊同組的學子不知道輕聲說了些什麼,十幾個人圍在了一起。

    再看另外一組,似乎有些人是早就相熟的,所以拿了試題,相互討論著,只是三三兩兩,各自組成了一個小團體,看得出小團體由其中一人主導。

    在轉而看向邱桑那一組,似乎經過一些討論商量,已經有了結果,不過就在她們商量的的時間裡,很顯然,瞿襲已經完成了第一題。

    好在商量之後,這一組的分工立刻明確了起來,兩個女子圍在一起,一邊討論,一邊動筆,速度也是極快。而尹宜和另三個女子分立兩邊,各自忙活著。其他的人,隨著邱桑站在高臺前,觀察著路徑,不時,還相互討論著。

    舒清輕輕撫摸著手中的粉嫩,滿意的淺笑,邱桑,這個將店鋪管理的井井有條的小老闆,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很快,她們的第一道試題順利完成,尹宜也在此時,將手中的絹紙遞了出去。而瞿襲也完成了第二道題。

    看到這裡,孟衍穎已然瞭解舒清的用意,官場為官,涉及政治,從來都不是只要才學過人就萬事大吉的,有時候,鋒芒太炙,才會招來殺身之禍。舒清想的這個遊戲,表面上看是比眾人才智,實際上比的應該是心智吧。

    文人相輕,這是千百年來的傳統,這些個飽讀詩書之人,或多或少,心中都會覺得自己是最厲害的,何時想過要相互合作,再則,最後拿到蓮花的,只有一人,自己的付出,只為別人拿了風頭,試問這些心高氣傲的人,怎麼會服氣,只可惜偏偏朝廷要的,就是那些懂得顧全大局之人,孟衍穎輕輕搖頭,她們要學的,又豈止是那幾本禮儀道德,詩詞歌賦之書。

    因為位處至高點,能夠統觀全域,所以了然舒清用意的,也就不止孟衍穎一人,紗帳中的三人都看得入神。只是各自的重點和感慨不一樣罷了。

    安沁宣再一次折服於舒清的心思,她竟能想到通過這樣一個遊戲,看出這些學子性格和行事上的優缺點,她確實是個妙人兒,發現人才,對於上位者來說,與留住人才一樣重要,而她撒的這個網,已然網住了幾尾大魚。

    西烈月也滿意的看著學子們的表現,對於服務朝廷的人選,她心中已有經緯,舒清這一招,果然是好。心神雖然放在下邊的比賽上,但是西烈月還時不時暗暗觀察著青桐的表情。他停留著舒清身上的眼光已經太久了,久到讓她擔憂。

    她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青桐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一雙眼,一顆心,似乎不由自己控制般的想要看向她,清風粉荷,都不如她淡雅恬靜。原來,她的口才如此之好,原來那淡淡的笑容,也可以讓人倍感壓力,原來,她的心思奇巧無比,原來……原來……

    西烈月從青桐平靜的面容卻異樣炙熱的眼中,看到了情動的心思。再看向舒清,她安然的站在高臺之上,手中的粉荷輕晃著,淡淡地笑容隨著紛飛的青衣,絲墨的長髮,在風中搖曳,輕嘆一口氣,西烈月無奈地搖搖頭,下面的學子就算再出色,青桐估計已全無心思,他的心神只怕已經繫於那抹青衣之上。

    舒清卻不知,自己榮幸的成了“傾城公子”垂青的對象,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這場遊戲上,只半個時辰,因為邱桑這組採用的是分工合作的方法,所以她們的三道試題已經破解,孟衍穎拿著手中的三張答卷,不得不說,皆是上乘之作,於是點點頭,放她們通過。

    這時,邱桑將手中的三道試題折好,交給一個相對嬌小的女子手中,原來查看高臺地形的女子們也各就各位,準備將那個較小的女子托上高臺。瞿襲也已經完成的了三道試題。孟衍穎滿意的點點頭,能在這樣短時間裡,一個人完成試題,還完成的如此工整,瞿襲也算是她教過的學生中,天資出眾的了,只可惜了那性子過於張狂了。

    孟衍穎點頭通過,瞿襲立刻趕到高臺下,只見在眾人的幫助下,一名女子已經快要登上高臺,瞿襲微微的皺起了眉頭,臉上淡淡的不屑卻沒有掩藏住,繞到高臺另一邊,她俐落的一個翻身跳躍,已經成功的躍上了一半。

    舒清暗自喝彩,果然恃才放曠的人,都是非同尋常的。她不僅才學文章出眾,儀錶堂堂,就是這身手,也不賴啊!舒清正看得入神,那較小的女子已經上了高臺,有禮地行了一個躬身大禮,將手中的三張試題送上,舒清並沒有展開試題來看,直接將手中的蓮花遞給她,並大聲宣佈道:“妳們這一組贏了。”

    舒清話音一落,相隔的白布也在此刻落了下來,而瞿襲也上了高臺,緊緊握著手中的三張試題,她沒有說一句話,翻身下了高臺,她沒有異議,有人卻不認同地叫道:“怎麼可能?”

    舒清早料到會有這樣的質疑之聲,輕輕抬手,說道:“來人,展開試題。”

    一會兒,三張試題在眾人眼前依次展開。

    一張生動的豔陽清荷畫的惟妙惟肖,與右上角的詩歌,也正好相應成趣。所有人拿到的詩都是同樣的,對於詩中的意境,她們也揣摩了很久,所以沒有人對這副恰到好處的畫作有任何說辭。

    第二張棋局圖展開,又是一片讚嘆,她們怎麼就沒有想到,還有這樣妙的化解之法?真是妙哉!

    第三張曲譜亦緩緩展開,底下又是一陣細細的討論之聲,有人還低低的哼唱起來。

    精妙的三張試題,就連瞿襲這樣自命不凡的人,都不得不佩服,原來因憤憤不平而緊握的手,也緩緩鬆開。然而,一個粉衣女子看過試題之後,更是激動,對著舒清說道:“左相大人,她一定是作弊。我和她從小就認識,她不可能這樣快完成這些試題。”平時連做首詩也要大半天的人,怎麼可能在短短的半個時稱之內作出這樣的試題。

    舒清依然淺笑著說道:“邱桑,不然妳來給大家講解一下。”

    邱桑也大方的輕輕作揖。指著三張試卷依次解答道:“這畫是李珍和劉思雨所做,棋局是尹宜所破,曲譜是衛瀾所續,其他人,助她登高台。”和十三人之力,拿第一,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

    怎麼可以這樣?

    舒清和孟衍穎都在這,下面的學子雖然嘴上不說,心裡都是憤憤不平。邱桑卻不以為意,左相只說解了那些題目,第一個上高臺的組別就贏,又沒說要一個人完成。

    舒清也只是微笑立在一旁,不做解釋。不管是這些平民學子,還是那些世家子弟,所受的教育,多半是以自身學識為主,很少懂得欣賞別人,更別說,還要與別人合作,或者是將自己的功勞拱手讓人了。而這些,往往是做人處事中必不可缺的,邱桑今天,也算是給她們上了一課吧,只是很多人未必懂得。

    左相已經宣佈了第一名,其他人縱使有什麼不服氣的,也只得憋在心裡。舒清朝身後的紗帳望了一眼,笑道:“既然妳們贏了,當然有獎勵。有一個人,要給妳們嘉獎。”這個時候,是西烈月露臉最好不過的時機了。

    學子們好奇地看向左相身後,只見一個藍衣女子,颯爽英姿,揚著爽朗的笑容,邁著堅定的步伐,緩緩走到舒清的身旁。眾人面面相覷,猜測著這個氣宇軒昂的女子,到底是什麼人。此時孟衍穎驚呼一聲:“女皇?”

    她有些不敢相信,想不到朝廷居然如此重視這一次的科舉,五年前,她曾經奉旨入宮,在御書房的時候,見過當時還是太女的西烈月,那瀟灑淩然的樣子,讓她印象深刻,五年不見,她越發大氣了。如此看來,有女皇親臨,舒清請自己來,怕也只是為了錦上添花而已。

    一片安靜的荷塘邊,孟衍穎不算大聲的輕呼,已經足夠學子們聽得清清楚楚,學子們從不敢置信,到欣喜萬分,再到驚恐跪拜,一會兒,荷塘邊響起響亮地呼聲:“女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烈月依然笑著,笑容也頗為親和,輕輕抬手,朗聲說道:“都平身吧。今日詩會,只論詩詞,其他的,能免則免吧。”

    西烈月走到孟衍穎身邊,扶著她的手,輕輕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笑道:“這位就是孟老師吧?有禮了。”

    孟衍穎雖然沒有受寵若驚,但是還是緩緩行了一個揖手禮,回道:“不敢當,陛下萬福。”

    西烈月再次微笑,來到邱桑這一組面前,讚許地說道:“妳們這一組人,團結協作,很好。來人,賜酒。”

    數十個藍衣女侍,端著白玉青花杯,依次就酒送到她們手中。邱桑舉著杯子,倒也不顯得拘謹,笑道:“謝女皇賜酒。”

    尹宜則是端著酒杯,若有所思,直到其他人也跟著說道:“謝女皇賜酒。”她才緩緩抬頭,看著西烈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麼。

    西烈月也高舉酒杯,乾脆地笑道:“乾。”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舒清看得出,西烈月對邱桑,似乎相當滿意,如果不出意外,三甲之中,必有她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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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3:14 |只看該作者
第22章 科舉大考

    女皇都如此豪爽,得以賜酒的學子們自然也豪氣萬千地回道:“乾!”

    舒清暗暗觀察瞿襲,就在其他學子為了女皇賜酒或羨慕,或不平的時候,她卻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臉上帶著愉悅的笑容,和剛才急功近利的樣子有著天壤之別,這個人,真的很奇怪,有時狂妄自大、目中無人,有時又大方淡定,從容不迫。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舒清承認,此刻對她的興趣要比對尹宜、邱桑高得多。

    西烈月再次舉杯,說道:“今日應該大家同樂,每人賜酒一杯。”

    女侍們動作迅速,立刻給在場學子送上美酒。得女皇賜酒,這是平民們一生都難以奢望的恩賜,今日卻得以實現,不少學子都激動得哽咽了起來,眾人也大聲謝恩道:“謝女皇賜酒。”

    西烈月走到學子們中間,讚譽道:“今日看見各位的表現,朕覺得很欣慰,學子們的學識修為,都屬上乘,將來,能為國為民效力,是海域的福氣,也是眾多黎明百姓的福氣。朕希望,三天後的科舉考試,妳們有更好的表現。”

    舒清暗笑,作為最高統治者,本身就是被神話的個體,只要稍稍激勵,這些學子各個像是吃了興奮劑一樣,現在她終於明白,古書記載,御駕親征對將軍、兵士、人民的鼓勵作用了。

    果然,眾學子立刻躬身回道:“我等定當全力以赴。”

    西烈月彷彿早已經習慣眾人的反應,滿意地再舉酒杯,說道:“乾。”

    “乾。”

    舒清有些擔心西烈月的身體,她在粉妝的掩蓋下,雖然看起來氣色還不錯,但是畢竟身體還沒復原,她已經連喝兩杯了。

    顯然西烈月也很明白自己的身體,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她放下酒杯,笑道:“妳們繼續交流吧。”說完慢慢向紗帳走去。

    “恭送女皇。”學子們再行大禮,直到西烈月走進紗帳之中,才緩緩站直身子。舒清很想跟過去看看西烈月的情況,看她走得如此倉促,怕是身體已經承受不住。但是學子們頗為興奮,西烈月已經走了,她實在不便消失,有安沁宣照顧,她應該沒事吧。

    西烈月掀開輕紗,走了進去,臉上沒有了剛才談笑風生的閒適,緊緊蹙起的眉頭已經說明剛才她不過是在強撐,腳下已有些踉蹌,安沁宣伸出手,將她攬進懷裡。邪魅的唇角依然輕揚,說道:“妳還有膽子喝酒,厲害啊!”

    他這明顯就是幸災樂禍,很想狠狠瞪他一眼,無奈腰被他緊緊環著,無法轉身。

    青桐看到西烈月似乎很難受的樣子,也上前一步問道:“陛下,您無礙吧?”

    還是青桐可愛,雖然平時都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關鍵時刻,還是很貼心的,輕輕搖頭,西烈月回道:“沒事,回去吧。”

    青桐繼續在石凳上坐下,雖然沒有再盯著舒清看,但也沒有要走的意思。西烈月卻不能依他,再讓他留下來,只怕這個泥潭,他是要越陷越深的。靠在安沁宣懷裡,西烈月不容他抗拒地說道:“立刻走,朕送你回去。”

    她的語氣強硬,青桐只是輕輕一笑,他算是什麼人呢?他有什麼資格和一國之君鬥氣,自己不過就是一個棋子,在母親眼裡是,在她眼裡又何嘗不是?沒有再說什麼,青桐立刻起身從後面走出紗帳,向停在前面的馬車走去。

    看著青桐自嘲的笑容還有那落寞的背影,西烈月也覺得自己的語氣是重了一些,這時,安沁宣還風涼地說了一句:“看,妳傷了一顆純純的少男之心。”

    西烈月暗暗吸了一口氣,一記用力的肘擊,狠狠打在安沁宣的腹部上,聽的耳邊明顯的抽氣聲,西烈月整整衣裙,心情頗好的走向馬車。

    安沁宣苦笑的揉著痛處,她真是出了全力,這一擊估計得淤青幾天,他收回以前說過的話,她和其他女人一樣,不同的只是撒起潑來,更狠!

    馬車一路顛簸,青桐坐在最裡面,靠著車壁,眼睛沒有焦點地盯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物,就是不與西烈月對視,只當她不存在一般。

    西烈月對他這孩子氣的舉動,暗笑在心,坐到他旁邊,懶懶地靠著,問道:“有沒有看中的?”

    青桐仍是不理。

    西烈月繼續說道:“那個叫邱桑的才思機敏,是個不錯的人才,不然沉穩踏實的尹宜也不錯,如果你喜歡張揚外放的,瞿襲也可以考慮。”

    青桐仍是不理。

    西烈月看著他完美的側面,再次開口,說道:“只有她,萬萬不行。”

    一直對她視而不見的青桐,卻在這時低低問出一句:“為什麼?”他不明白,為什麼那些平民學子都可以,她就不行。

    青桐願意和她說話了,西烈月卻心下一涼,從小到大,他與自己鬥氣,不管她說什麼,怎麼逗他,他都不會理睬她。長一點,數月,短一些,也要三五七天。但是今天,就是那麼一個她字,青桐就回話了,可見,他對舒清的好感,不是一點點。或者可以說,已到了喜歡、愛慕的地步了吧。西烈月輕嘆了一口氣,勸道:“青桐,她,不適合你。”

    “為什麼?”什麼是所謂的適合?什麼又是不適合?

    看他倔強的樣子,西烈月直言道:“她已經有了夫郎了。”這樣總可以斷了他的念想吧。

    誰知,青桐撇撇嘴,不在意地說道:“我知道,那個霸道的男人。”他是見過的,那個能讓她變得不一樣的男子。

    “你知道?”西烈月這下徹底被驚到了,青桐居然是知道軒轅逸的存在,知道舒清已經有了夫郎,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讓自己陷進去?她還記得,四年前,他成年之時許下的願望,絕不做別人的側君!今天,他就全不在意了嗎?

    西烈月也有些惱了,說道:“總之,她不行,你喜歡她,註定會傷心失望的。”

    青桐回過頭,看著西烈月顯得激動的臉,不解地問道:“她在妳眼裡真的這麼差?”

    西烈月搖頭,說道:“不是,是她太好了。”她承認,舒清這樣既專一又溫柔的女子,絕對可以稱得上是最佳妻主,但是也就是她對感情的執著,註定是要辜負其他人的心。

    青桐一愣,問道:“妳是說我配不上她?”

    西烈月哭笑不得,“青桐,這和配不配得上,沒有關係。她與那個霸道的男子之間,沒有你的位置,她心裡已經有人了,不會再有別人。你明白嗎?她和普通的海域女子不一樣,就是你願意做她的側君,她也不會同意的,她信奉的,是一對一的愛情,放棄吧。”

    軒轅逸為舒清做的,連她這個外人都深深佩服,舒清又怎麼會辜負他,他們所經歷的,青桐又怎麼會懂。

    “一對一?”這不正是他所嚮往的嗎?原來,她與他想的一樣。其實陛下也不需如此擔心,對於舒清,他還不知自己真正的想法,只覺得,她是如此的特別,如此的美好,他也沒有想過要破壞她與夫郎的關係,他只是在想,能夠一直呆在她的身邊,是一件多麼值得期待的事。

    “你!”看他無限欣喜嚮往的樣子,西烈月氣結!再次說道:“我答應你,決不讓你嫁給西烈淩,你可以慢慢選妻主,只要不是她。”

    青桐慢慢將視線投向窗外,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陛下不用為我擔心。”

    多說無意,西烈月告誡道:“你會後悔的。”

    青桐卻只是盯著窗外,一路無語。

*****      *****      *****

    熙王府

    斐汐渃坐於木椅之上,急切地問道:“怎麼樣?”

    倩兒去了之後,他一直留在熙王府,一是為了祭奠倩兒,二是為了查出倩兒為什麼會忽然去世,他知道,絕不是病逝,一定有人在背後搗鬼,他一定要找出這個人,為倩兒報仇。

    黑衣男子恭敬的跪於地上,如實回稟道:“回主子,天涯芳草老闆風絮,是個孤兒,小時候被人收養,一直沒有離開過峽谷,三個月前到京城開了天涯芳草,只招待朝廷命官。那些花瓣,經查實,產於峽谷深處,名喚幽冥,長期服用,可上癮,過量易死亡,不得服用,會出現諸多不適反應,重者亦會死亡。”

    “這麼說,倩兒就是死在那幽冥之下?”幽冥?天下竟有如此陰毒之物。

    “應該是,女皇和泯王應該也是受此幽冥之毒。”

    斐汐渃的手不自覺握緊,“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男子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雙手奉上,回道:“在峽谷,屬下搜到一些手記,風絮好像是受了師傅之命這麼做的。”

    斐汐渃激動地站了起來。“他師傅是誰?”

    知道他急切的心情,一直跟在斐汐渃身邊的老僕立刻接過冊子,遞到他手上。

    “風秦閔。”

    風秦閔?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但是又彷彿不認識,斐汐渃迫不及待的翻開冊子,想要知道這個奪了他愛女性命的人,到底是誰?

    屋裡寂靜無聲,斐汐渃的臉色,卻因為手中的冊子,變得慘白,一雙英氣的眼,也睜得有些猙獰,手不住地輕顫著,嘴裡不住低吟著:“是他!!是他——”

    風秦閔居然是風秦宿的哥哥!

    風秦宿,當年以妖媚之姿迷惑女皇的男人。女皇為了他,荒廢後宮,他幾乎失去了最愛的妻主。他也是為了海域,為了朝廷,才想要除掉他。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十五年之後,又是因為這個男人,他失去了最愛的女兒。手記裡,全是因為失去弟弟而對皇室,尤其是對他的憤恨,字字句句,都是要皇室陪葬。

    如果一切都是他造的孽,為什麼要報在倩兒的身上?

    斐汐渃忽然低吼一聲,將冊子扔在地上,眼神既恍惚又狂亂,不停地重複著:“是我,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倩兒……倩兒……”

    他忽然變得癲狂,身邊的老奴嚇得手足無措,一邊安慰著他,一邊連忙撿起地上的冊子,才看了兩眼,陪著斐汐渃風風雨雨數十年的他,立刻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依然半跪著地上的黑衣男子好像還有話沒有說完,但是斐后顯然已經陷入瘋狂的邊緣,讓他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斟酌了一會,男子低低地說道:“主子,但是……其中仍有蹊蹺。”

    只是斐汐渃根本無心理會他,他沉溺在自己的心緒裡,不住呢喃的,只是他的倩兒。

    在斐后身邊多年,老僕也不是一般人,一聽到還有蹊蹺,立刻問道:“什麼蹊蹺?”

    男子回道:“風秦閔三年前就已經去世,他的徒弟一直都沒有報仇,直到他另一個徒弟半年前死亡之後,風絮才開始報復的。他的另一個徒弟,叫做風律,據說五年前曾經到過京城。”

    雖然並不是什麼重要的內容,但是為什麼偏偏是在另一個徒弟死後,才開始報仇,還有,那個叫風律的人,在京城又做過什麼,一切都是謎。

    老僕說道:“你立刻去查風絮和風律的生平,還有他們都做過什麼。”

    男子看了斐后一眼,就見他緊緊拉著老僕的手,想了想,男子還是回道:“是。”說完俐落地出了屋外。

    屋裡只剩下輕輕嘆氣,忠心耿耿的老僕人,還有神色恍惚,痛苦不堪的斐汐渃。

    舒清坐在寬大的紅木大桌前,隨手翻看著書籍,這是朝廷為她準備的書房,舒清自嘲的戲稱為辦公室,一天要在這裡坐足四個時辰,和上班也沒有什麼區別,一樣是賣勞力,領薪水。

    這些書看得無趣,舒清正準備四處走走,這時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外,舒清抬眼看去,是季悠苒。還真是稀客。

    舒清起身,將她迎了進來,一邊為她倒茶,一邊問道:“找我有事?坐。”舒清本來就是一個不喜寒暄之人,相信季悠苒也不會在意這一套,兩人倒像是老友一般,直接進入主題。

    季悠苒將手中的卷宗遞到舒清手裡之後,不客氣地端起茶杯,輕輕聞了一下,笑道:“頂級的龍誕新茶。”輕抿了一口,又說道,“還有……三年的花都茉莉。”

    舒清驚喜,這裡不產龍誕和茉莉,能夠喝出是龍誕新茶已是不易,她居然還能品出茉莉的出處和年限,舒清笑道:“原來右相也是愛茶之人。”

    季悠苒謙虛地微笑,沒有回話,只是細細品味著這杯好茶,在海域,想要喝道如此地道的龍誕,可是不易。

    舒清展開卷宗看了一眼,就慢慢合上,遞回給季悠苒,這卷宗她兩天前就已經看過了。

    季悠苒並不接過,而是問道:“妳看過了?”

    舒清點頭:“看過了。”

    “沒有任何意見?”

    “沒有意見。”

    這是科舉考試的試題,吏部編制完成之後,就送給她看過了,但是她居然隻字未改。季悠苒不得不奇道:“科舉是妳提出的,妳對試題沒有要求嗎?”

    舒清好笑,她對於古代的考試體系本來就不懂,一直以來稍微有些成就的,也就是做行商而已,她能對吏部精心編制的試卷有什麼意見?

    舒清淺笑著解釋道:“科舉是一種選拔人才的制度和方法,至於如何通過試題選拔出適合朝廷的人才,這是妳的強項。再說,選拔官吏本身就是妳管轄下吏部的事情,有妳做主,天經地義。我應該有什麼意見?”

    她說得彷彿這場舉國關注的大改革,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一樣。她不知道,這次開科舉,她已經得罪了很多世家了嗎?她還不想盡辦法,通過這次的考試,讓平民學子成為她的門生,從中培養自己的勢力,反而將主考官讓給自己來做。她腦子裡想的到底是什麼?輕輕搖頭,季悠苒嘆道:“妳真正是個奇人。”

    舒清只專注與手中的茶,笑而不答。

    她雲淡風輕,兩袖清風,自己給她擔什麼心呢?季悠苒也無所謂地說道:“妳沒有意見,明日早朝,我就將考題呈陛下了。”

    舒清忽然想到了什麼,又說道:“對於試題內容我沒有意見,但是有一個建議。”

    “請直言。”

    “只準備一份試題是不夠的,為了防止有人洩露試題內容,應該準備三份,最後由陛下指定用哪一卷。”雖然吏部這些世家官員應該不會將試卷內容告訴給平民學子,怕只怕有人想要在平民學子中網羅些人,就不得而知了。

    季悠苒一聽,立刻笑道:“好主意。”

    但是時間上,舒清還是有些擔心,於是說道:“但是只剩三天……”

    季悠苒自信滿滿地回道:“沒問題。”

    “好。”果然是爽快的人。

    舒清想到自己手中還有一些極品泉葚,這可真正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好茶,今日與季悠苒談得投契,她也是個愛茶懂茶之人,倒是可以一起分享,舒清自桌下抽屜裡拿出一個木盒,又重新拿來兩個通體潔白,瑩潤無瑕的玉杯,說道:“我還有一種新茶,味醇甘美更勝龍誕。右相可有興趣?”

    舒清興致勃勃的樣子,還有這麼精美講究的茶具,可見此茶必不一般,季悠苒也期待地回道:“求之不得。”

    不一會兒,書房裡不時傳出愉悅的笑聲,還有沁人心脾的茶香。

    舒清心情頗好的沒有坐馬車,而是慢慢的走回竹林,今天和季悠苒閒聊了很久,才發現她不僅才思敏捷,喜歡的東西也很廣泛,看著沉穩的一個人,聊到興奮處,也開懷大笑,這樣真性情的她,讓舒清覺得更加真實了,同時也生出想要結交的念頭。雖然她們都知道,左右相應該是相互牽制,平衡利益的,不應該交往過密,只是兩個相互欣賞的人,卻還是忍不住聊了兩個時辰。

    還沒走近竹林,遠遠的,就看見兩人打了起來,應該是一男一女,舒清停下了腳步,微微瞇眼,卻仍是不能確定打得難捨難分的兩人究竟是誰,舒清低低地問道:“蒼素,你看得清那兩人是誰嗎?是不是炎雨和菁葮?”看身形頗像。

    蒼素出現在舒清身後,也仔細看了一會,才肯定地說道:“是。”

    這上演的是哪一齣啊?舒清快步走過去,才發現,不僅他們打得起勁,竹林邊上,還有兩人看得也是津津有味。舒清走到軒轅逸和芪焰身邊,笑道:“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不是兩人正在切磋武功吧?

    芪焰顯得有些興奮,回道:“不知道,下午還好好的。忽然就打起來了。”

    舒清輕輕靠著一棵竹枝,笑問道:“上次還一起做菜,今天就拳腳相向,看來,我錯過了很多精彩的故事。”他們的感情,發展的比她想像得要快嘛。

    炎雨的功夫自不必說,菁葮的招式也精妙絕倫,與炎雨陽剛的拳路不同,菁葮身輕如燕,變幻莫測,打得很漂亮。蒼素讚嘆道:“菁葮身手不錯。”用靈活來對抗炎雨的硬拳,確實可以以逸待勞,只是這樣沒有實際攻擊力,再過一會,炎雨摸清了她的拳路,她就要輸了。

    芪焰也連連擊掌,說道:“原來炎雨的武功這麼厲害。”菁葮的武功,在她們之中,算得上好的了,與炎雨對打,居然沒有占到什麼便宜。芪焰看向蒼素,躍躍欲試地問道:“那你呢?不如,我們也切磋一下!”

    蒼素並不理她,就她那點功夫,對付幾個地痞流氓還差不多。

    舒清覺得站著看太累,直接拉著軒轅逸到石凳上坐下,慢慢欣賞。這樣現成的動作加言情場面,可不是那麼容易看到的。舒清問道:“他們打了多久了?”

    軒轅逸無奈地笑道:“一炷香。”

    一炷香?估計快打完了。

    果然,炎雨已經摸清了菁葮的招式,明顯占了上風,但是他邊退邊打,看樣子是不想再與她交手,菁葮也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但是看他那副故意讓她的樣子,硬是不肯示弱,招招直攻向炎雨的要害。

    炎雨本就冷漠的臉透出無奈,一個擒拿,反扣住了菁葮的手,菁葮仍是不肯甘休,還在用力地收回手,炎雨一驚,趕快放鬆手上的力道,這女人瘋了,她不知道如果他不放手,她的手非斷了不可。

    菁葮的手得了自由,單手就要給炎雨一掌,好在炎雨敏捷地閃開,他那平時冷漠的眼,此時也染上怒意,為她不懂得愛護自己,也為她咄咄逼人的攻勢,炎雨欺身上前,抓住菁葮的兩隻手,一路將她逼到海邊的岩石旁,直到菁葮的背抵住岩石,炎雨才收了勁力,但是他也將菁葮困在了岩石與他之間。

    菁葮被緊緊地壓著,根本動不了,炎雨的俊顏又近在咫尺地盯著她,讓她不自覺的雙頰燥熱,嘴上還是不認輸地說道:“放手!”

    舒清搖搖頭,笑了起來,這哪裡是打架,根本就是打情罵俏嘛。

    炎雨不為所動,還更靠近她一些,直到盯得菁葮停止掙扎,炎雨才慢慢鬆開手,頭也不回的往海灘的另一邊走去。菁葮站直身子,盯著炎雨離去的方向看了一會,也朝著另一個方向走開了。

    散場了,沒得看了。

    不過舒清很滿意,看他們彼此眼中的情愫,就知道八字已經有了一撇了,戀人之間,總要有一些波折,才能顯示愛情的偉大不是。

    轉頭再看另一邊,芪焰正追著蒼素切磋武功,這盛夏的竹林倒是隨處洋溢著春天的氣息。舒清托著腮幫,對軒轅逸笑道:“估計很快我們家就有喜事了。”最好是兩對一起,這樣省了她不少麻煩。

    她對別人的事情,總是那麼上心。拉起舒清的手,舒清順勢站了起來,軒轅逸將她環在懷裡,在她耳邊低喃道:“他們的事情我沒有興趣,我只關心,妳什麼時候能告訴我喜訊。”

    舒清一怔,轉身看進軒轅逸期待而渴望的眼裡,淡笑不語地偎進他的懷裡,他們成親也有些日子了,或者真的應該要個小寶寶,這樣竹林才會更熱鬧。

    今天是科舉考試的第一天,朝廷把世家書院中最有名的麒麟書院作為這次科舉考試的專用考場,大多數平民學子,別說進入這樣的書院,就是靠近也不容易,所以能在麒麟書院考試,對她們不僅是一個激勵,也再一次表明了朝廷的誠意。

    巳時,考試正式開始。

    舒清進入書院,這次監考的主事者吏部尚書桂湘歆立刻上前一步,揖手見禮道:“左相大人。”

    舒清點點頭,回以一禮,問道:“考生們都入場了嗎?”

    桂湘歆回道:“按時到場的學子,都已經入場開考了。”

    舒清滿意的在考場外邊繞了一圈,考場外有重兵把守,每個考場二十人參考,前後各一人監考,席間一人巡視。相當嚴格。

    舒清出了考試場地,才問道:“今年有多少考生?”剛才大略看了一下,五六百人總有吧,只希望,這些人中,有她要找的人。

    桂湘歆立刻送上手中的冊子,認真地回道:“由各地鄉試及舉薦,共有五百八十三名考生,這是考生名單。”

    舒清接過,只見上邊乾淨整齊的書寫著考生的姓名,做的相當的仔細認真,才開考半個時辰,這些資料就已經準備好,桂湘歆辦事能力還是不錯的,不過古秋意畏罪自盡案,她卻拖了數月,也沒有查處什麼線索,看來,不是她沒有辦事能力,是那其中的黨派糾結讓她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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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3:30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美麗的圖畫
     
    舒清隨意翻看著名單,不一會兒,她發現了尹宜、邱桑的名字,她們還是來考了。繼續翻下去,卻沒有發現瞿襲的名字,那日她如此關心科舉,怎麼會不考呢?她雖然張狂尖銳了一些,但是不可否認的,她才思敏捷,氣質不俗,這樣的人,用得好,也是治世之臣。可惜了。

    舒清前後翻看了好幾遍,似乎在找什麼東西,桂湘歆擔心地問道:“左相大人,可是有什麼不妥?”難道漏了什麼人?

    “沒有。”舒清輕輕搖頭,罷了,瞿襲不願意考,她也無能為力。將名單交回給桂湘歆,看她緊張的樣子,舒清溫和的笑道:“辛苦了。”

    這時,紫竹匆匆向舒清走來,見到她行了禮,立刻說道:“左相大人,陛下宣您進宮。”

    什麼事情這麼急?舒清心裡疑惑著,臉上依然淡淡地回道:“好。”交代了桂湘歆一些事宜,舒清從容不迫地上了紫竹準備好的馬車。

    紫竹將舒清帶到了御書房,舒清才踏入殿內,就見西烈月盯著手中的摺子,皺著眉,臉上的表情又是不解又是氣惱。

    西烈月知道舒清進來,看她不說話地杵在那,直接說道:“舒清,妳過來。”

    什麼東西讓她這麼傷腦筋?舒清走上臺階,站在西烈月身邊,西烈月乾脆將手中的摺子塞到舒清手裡,面色凝重地坐回龍椅之上。舒清不解,問道:“這是什麼?”

    西烈月恨恨地說道:“季悠苒的奏摺。”

    不是季悠苒奏稟了什麼讓西烈月惱怒的事情吧,舒清仔細看了看奏摺的內容,也不由得驚道:“辭官隱退?”季悠苒居然想要辭官?她才三十多歲吧,正是仕途上升期,經過前些日子的變故,季悠苒傾力相助,西烈月也十分倚重信任她,她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辭官?

    顯然西烈月也想不明白,問道:“最近朝中可有異樣?”難不成她病的這幾日,朝廷就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舒清仔細想來想,回道:“都是些再正常不過的雞毛蒜皮之事。”

    “季悠苒呢?”

    季悠苒,前兩天還和她一起喝茶,很正常啊!舒清搖搖頭,回道:“沒什麼特別的。”

    西烈月有些挫敗,低喃道:“那她為何忽然突出辭官?”忽然,西烈月站起身,說道:“難道是有什麼不滿?”想要通過辭官來威脅她,獲得她想要的某種利益?

    舒清想也沒想,立刻反駁道:“她不是這種人。”季悠苒這個人,她一直就很關注,前兩天還和她聊了很久,那樣胸懷寬廣,心思澄明,手握重權之人,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她也不屑這麼做。

    舒清再次拿起奏摺,仔細閱讀,走近西烈月,舒清分析道:“妳看,她奏摺中提到,希望完成科舉,朝廷局勢穩定之後,辭官歸隱。並懇求妳另謀賢臣接替,字裡行間,歸隱之心十分坦誠、急切,這其中,或許有什麼妳我不知道的原因。”

    西烈月忽然輕輕揚眉,笑道:“有一個人或許會知道。”

    舒清心有靈犀地說道:“上皇。”

    西烈月點點頭,說道:“對。聽母皇提起過,左右相是季悠苒提出的,讓我不用擔心她會心存芥蒂。這麼說季悠苒有可能那時就已經想要隱退了,而母皇會同意左右相,也說明,她知道季悠苒必不會在朝中呆多久。而且似乎也默許她這麼做。這其中,一定有隱情。”只是這所謂的隱情又是什麼呢?

    “妳要去問上皇?”舒清將奏摺放回案几上,走下臺階,讓人看見她和陛下站在龍椅邊聊天可不得了。

    西烈月靠著龍椅,聳聳肩,回道:“以母皇的性格,她不會告訴我的。”

    “那妳打算怎麼辦,失去她,妳就斷了一隻手臂,而且還是右臂。”她一點都沒有誇大,科舉也是季悠苒力薦,安撫世家,才促成的,現在這樣的局勢,沒有季悠苒,西烈月一定有麻煩。

    看季悠苒的辭呈,她也明白自己暫時還不能走,現在提辭呈,勢必會惹惱陛下,再難得到陛下器重和信任了,但是她卻毅然選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只為陛下儘早培養自己的勢力接替她,可見,她要離去的心思,有多麼堅定和執著。

    西烈月說道:“她不也說局勢穩定以後才隱退嗎?我們還有時間。”

    舒清想起那天,季悠苒聊到好茶時的愉悅,聊到字畫時的悠然,聊到山水時的憧憬,彷彿那才是她嚮往的世界,那是她平時沒有見過的季悠苒。自己何嘗不是希望自由隨心,暢遊山水,舒清轉而看向殿外,淡淡地說道:“或許她真的只是累了,想要隱居而已。”十數年的朝廷爭鬥,利益傾軋,她都不敢保證自己能夠呆這麼久,季悠苒已經很不容易了。

    西烈月看著舒清的背影,知道她也是厭棄束縛之人,怕也是心生同感了吧。輕輕嘆了一口氣。西烈月輕聲說道:“舒清,妳知道的,就算真的只是這樣,我也不可能現在放她離去。”或許以後她會放季悠苒自由,也會放舒清自由,但是現在,不行。

    舒清又何嘗不知道,西烈月今天說的是季悠苒,其實也在告訴她,不能全身而退的,也包括自己。誰叫她當初願意踏上這塊土地,願意結交這個朋友。深呼吸了幾次,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舒清才慢慢轉過頭來,臉上還是掛著那抹淡淡的笑容,“我知道,我會想辦法查的。”

    西烈月也笑了,就是這樣的舒清,總能用笑容安撫人心。

    舒清想了想,忽然要求道:“菁葮、芪焰暫不歸還了。”追查季悠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她的兩個愛將還沒有抱得美人歸之前,她們又怎麼能走。

    “妳留著她們吧。”在舒清身邊,或許比跟著她要來得好些。

    舒清左右看看,沒有發現安沁宣的身影,於是隨口問道:“安沁宣呢?”

    誰知這隨意的一問,卻換來西烈月略顯煩躁和不耐地輕斥:“我怎麼知道,他有手有腳。”

    舒清微微挑眉,西烈月的情緒大大的不對。

    西烈月感覺到舒清玩味的目光直盯著她,也覺得剛才自己的語氣不太好,反應有些過度了。可是今天一天都沒看見他,就連話也不留一句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也說不清現在自己是怎麼樣的心情,回避著舒清的眼睛,西烈月揮揮手,對她說道:“妳去忙妳的事情吧,科舉開始了,這兩天妳也有的忙的。”

    舒清輕笑著點點頭,回道:“好,那我先走了。”

    只是跨出了兩步,舒清又停下了步子,沒有回身,只是站在殿門,注視著殿外刺目的驕陽,才低聲說道:“月,安沁宣……他終究是要離開的。”

    他不可能永遠留在這個女子為尊的國度,在這裡沒有他的根基,他也不可能成為西烈月的侍郎側君,西烈月更不可能為了他,離開海域。

    俗話說,王不見王,這兩個人中之王,卻偏偏遇到了一起。他們之間的路,只怕難走了。這時候,舒清真的開始後悔自己當初設下賭局的決定了。曾經擁有的激情幸福和天長地久的相知依偎,到底哪一個更加珍貴?

    背後死寂一般的平靜,久久,就在舒清覺得西烈月不會回答她的時候,舒清才聽見西烈月幾不可聞,卻十分淡然地回道:“我知道。”

    輕輕嘆了一口氣,舒清悄然離開。

    學子們被關了兩天,終於解放了,接下來被關的,就是評卷的官員了。這是舒清的要求,評卷人在選出三十名殿試人選之前,不得離開貢院。評卷的官員由十四人組成,吏部出六人,其餘各部出兩人,主考是舒清和季悠苒。

    試卷由官員們分成三組,交叉審核,三組官員均評分低劣的,直接被淘汰,三組官員均認為優秀的,直接成為殿試人選,若有分歧的,由舒清和季悠苒審定,再做決定。如此反復斟酌,商議評定之後,終於在第三天的晚上完成了三十個人的審核。

    舒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還好經過層層選拔,只是五百多人,如果人數再多些,估計她就要嘔血了。尹宜、邱桑不負她的期望,都成功進入殿試名單中。伸了伸腰,看看窗外,已經是月明星稀了。

    官員們早已經離去,舒清發現對面的屋裡,季悠苒還在燭光下忙碌著,舒清疑惑,不是已經確定下人選了嗎?她怎麼還不走?輕輕打了一個呵欠,舒清泡了一杯熱茶,向對屋走去。

    季悠苒揉了揉微澀的雙眼,聞到一股香濃的茶香,睜開眼,只見一杯清澈的龍誕新茶放在她手邊,舒清正含笑的看著她,季悠苒不客氣地端起茶,輕酌了一口,感受著口齒留香的茶香,感激地笑道:“謝謝。”她現在確實需要一杯茶提提神。

    舒清看了一眼寬大的案几上鋪成開的試題,問道:“怎麼還不走?”

    季悠苒一邊整理著,一邊回道:“明日就要給皇上稟報入選殿試的三十人,再看看是否還有滄海遺珠。”

    舒清輕笑,她還真是一絲不苟,正是這樣的謹慎與執著,讓她不管是在朝廷,還是民間,都享有盛名吧。轉而看向一旁整齊疊放的試卷,舒清問道:“這些是?”平民的試卷都是白紙,這些用著暗黃色紙張書寫的試卷,該是世家子弟的考卷吧。

    季悠苒沒有抬頭,專注於手中的試卷,嘴上答道:“從世家子弟中挑選的二十個與平民學子一起殿試的人選。”

    舒清隨手抽出了一份,展開還沒有細看內容,就為那一手好字驚嘆道:“好俊的字。”俊秀娟麗,既下筆有神,又不失纏綿的瑰麗之風,真是好字。文章也寫得條理清晰,論點明確。看看署名,名喚席芹。海域的席姓大家,應該就是前工部尚書席家了,這一代,席家未有官居三品之上的官員,已日漸沒落,這席芹,不知能否為席家在朝中掙回一席之地。

    輕輕折好,再展開一份,細看之下,舒清也為賦論中許多精彩的論調叫好,頗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雖然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是好在敢想敢說。

    舒清輕嘆,果然是世家子弟,從小受著最好的教育,其見識確實顯示出平民學子身上少有的廣博和大氣。

    沒有繼續翻看下去,舒清笑道:“看來這裡面也是臥虎藏龍。”

    季悠苒抬起頭來,頗具深意地說道:“是啊,世上能人才子,不甚枚舉,只要善於發現。”

    舒清失笑,原來她如此賣命,就是為了自己早日脫困。

    季悠苒將這二十份試題匯合今天選出來的三十份,封存好,說道:“一起殿試甚好。若是真有進取之心,自然能從別人身上看出自己的差距,也是一件好事情。”世家子弟和平民學子相互較勁在所難免,但是如果她們能從對方身上看到自身不足之處,相互都有所精進,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看她收拾好了,舒清笑問:“完了嗎?”

    季悠苒看舒清似乎刻意在等她,不知她想要幹什麼,不過還是點頭回道:“嗯。”

    舒清捂著肚子,輕輕揚眉,邀請道:“被關了三天,我的饞蟲都在作祟了,走,請妳吃好吃的。”

    季悠苒也沒多想,直接點頭了,為了她口中的美食,也為了她不經意之間流露出的老友一般地邀請。

    春江潮水連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季悠苒苦笑,這就是她說的好吃的?深夜的海邊,因為有了明亮的月光,也不顯得太黑,但是盛夏的海風,卻也不弱。月色下,兩個女子就這樣大咧咧的坐在海邊,旁邊是一個燒得正旺的炭爐子。舒清打開一個酒壺,卻聞不到酒味,只見她將酒倒進了瓦罐子裡。

    季悠苒問道:“這是?”

    舒清拋給她一壺笑道:“妳嚐嚐。”

    季悠苒聞到炭爐上加熱的瓦罐子裡傳出一陣陣濃郁的酒香,不需嚐,季悠苒笑道:“無味。”無味平時飲用,清澈如水;冰鎮飲用,清幽甘醇;煮沸飲用,濃烈馨香。

    舒清看無味已經沸騰,自腰間拿出一包極品龍誕新茶,緩緩倒入無味之中,季悠苒驚呼:“妳要用無味來煮茶?”這還真是一個大膽的做法,而她也莫名的有些期待與興奮起來。

    舒清淺笑不語,用竹棒輕輕攪拌了一會,將瓦罐自爐子上拿下了,直接放在細沙之上。用木勺慢慢舀出,裝在兩個稍大的玉杯裡,遞給季悠苒,說道:“妳也試一試看,妳家兩代女皇都對這茶讚譽有加。”

    季悠苒小心接過,夜色太黑,看不清茶湯的顏色,不過甘美的茶香還是撲面而來。輕輕品了一口,無味濃郁的酒味似乎只剩下甘醇,而龍誕的清幽也被沾染得越發濃烈。季悠苒無語,慢慢喝下整杯茶,才輕輕讚道:“好茶,好酒。”只知道煮茶需好水,原來好酒也別有一點風味。

    舒清再為她斟滿一杯,這次卻不讓她立刻喝下,而是將一片糕點放到她面前,說道:“再試試這個,桂花綠茶酥。甜而不膩,潤而不粘。”

    季悠苒手裡拿著糕點,卻並沒吃,而是盯著舒清看,她正悠閒地煮著茶,滿足的吃著手裡的糕點,臉上,那一向淡然的笑容,變得簡單而幸福。季悠苒看著暗夜裡,一道道追逐著的浪花,彷彿永遠也不會停歇一般。嘴裡不自覺地輕嘆道:“妳似乎總懂得如何去生活。”

    而她,卻總不知道,應該如何生活,朝堂的事,她可以處理得盡善盡美,自己的人生,卻過得一塌糊塗。

    舒清舀茶的手一頓,為這哀傷的聲音所震。抬頭看去,季悠苒就是在此時,也沒有表現出如何的脆弱,只是出神的盯著已經看不出哪裡是海,哪裡是天的海平面,表情依然平靜。舒清將瓦罐裡的茶葉掏出,彷彿不經意一般笑道:“人有時已經被太多的東西牽絆和束縛了,動靜皆不能夠,唯有努力的讓自己,過得更快樂一些罷了。”

    季悠苒收回視線,輕晃了下杯中之物,低低笑道:“妳不是已經掙脫過一次了嗎?”耍了東隅國君,成功卸下了對慕容家的責任,有時,她還真想如她一般,“一死了之”。可惜,她不能。

    舒清哈哈大笑起來:“現在不是又跳進了一個火坑!世上的事,妳越是想要掙脫,往往只會被越束越緊而已。”

    季悠苒也笑了起來。知道舒清是在暗示她就算走,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如此外露,但是她已經沒有太多的選擇,季悠苒搖搖頭,自嘲地笑道:“人這一生,就是算計得太多了,總要糊塗一次。”

    舒清追問:“哪怕糊塗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季悠苒並沒有回避,堅定地回道:“在所不惜。”

    在所不惜?舒清輕嘆,人啊,總有自己的不得已。

    放下手中的茶,舒清忽然拿起一壇無味,放到季悠苒面前,自己也拿起一壇,笑道:“今晚似乎更適合喝酒。”

    季悠苒爽快地拿起酒罈,撕開封口,舉起對舒清笑道:“乾。”

    乾?舒清挑眉輕笑,嘖嘖稱道:“我以為妳是喜歡輕品淺酌的人,想不到也如此豪氣。”

    季悠苒看她一副上當受騙的表情,放下酒罈,掃了一眼舒清身後一字排開的酒罈,回道:“妳也不像是借酒澆愁之人,何苦準備這十幾壇酒。”

    舒清無所謂地笑笑,回道:“好久沒有醉過了,今晚很想試一試。”而且無味清香醇美,用來買醉,雖然有些浪費,但是這樣的好酒,喝過之後,明天應該不會頭疼吧。

    季悠苒爽朗地一笑,搖搖頭,回道:“我還沒醉過,妳這些酒,怕只夠妳自己喝。”

    這麼厲害?為什麼她認識的都是能喝的人呢?舒清喝了一大口,才笑道:“那就太好了,麻煩妳,待回把我搬回去。”

    季悠然好笑,她身後始終跟著的黑衣男子,竹屋裡擔心地不時看過來的夫君,一顆心全繫在她身上,她哪裡需要她來搬呢?她不知道自己是多少人的心肝寶貝嗎?

    舉起酒罈,季悠苒問道:“乾?”

    舒清也豪爽地碰了一下,說道:“乾!”

    追逐的海浪,襲人的海風,皎潔的明月,還有兩個各具魅力,頻頻舉杯的女子。

    ——又是一副美麗的圖畫。

*****      *****      *****

    熙王府

    老僕手裡端著蔘湯,滿臉愁苦地看著呆坐在木椅上的斐汐渃,自從那日之後,主子就這樣不言不語,不吃不喝,呆呆地一坐就是一天,最多,只會看著熙王留下的物件,不住地低喃:“是我害了妳,是我……”

    白天,他死氣沉沉,到了晚上,好不容易睡下,也會在半夜忽然驚醒,嘴裡不停地叫著:“你要報仇就衝著我來!衝我來……”之後,就是徹夜流淚到天明。才不足十日,他的雙眼早已失去了神采,比熙王剛剛去的時候,更加憔悴,那時,他悲傷,憤恨,現在,剩下的只有無盡地自責悔恨。

    老僕心裡著急,可是不管如何開解,他都彷彿聽不見一樣,這些日子以來,他瘦得都快不成人形了。

    門外,黑衣男子站在那裡,卻不進來。老僕看了斐汐渃一眼,他還是木然地盯著窗外。放下蔘湯,老僕走出屋外,將男子拉到殿後,才急急問道:“怎麼樣?查出什麼?”

    黑衣男子回道:“只查到那個叫風律的男人,五年前,在熙王府住過一段時間,後來就跟在女皇身邊,半年後得罪了女皇,被毀容逐出京城了。至於風絮,一直都呆在峽谷,多年來,不曾出谷一步。”

    “就這些?”老僕皺眉。

    “是。”

    老僕追問:“那個叫風律的男子,和女皇之間,發生過什麼?和熙王之間,又發生過什麼?”

    如此久遠之事,時間又這麼短,根本查不到什麼,但是男子還是將查到為數不多的消息告訴了老僕:“據當年熙王手下所說,風律是熙王派去迷惑女皇的,女皇還因為他受過傷,之後他就被逐出京城了。”

    還有這樣的事情,“這麼說,有可能五年前,風律就是來報仇的,目的是為了挑撥熙王與女皇的關係,但是沒有成功。而這次就是風絮來報仇?但是風絮那時為什麼不一起來,這樣勝算不是更大些?”

    男子繼續說道:“據說,風律被毀容後,變得神智不清,風絮從那時起,也性情大變。”

    看老僕不說話,也不知道這樣並沒有什麼價值的消息是否要回稟,畢竟不是主子要他查的。看了看天色,男子有些不耐地問道:“這些,是否要回稟主子?”

    老僕想了想,說道:“不用了,你下去吧。”說這些有什麼用呢?也解不了斐后心裡的疙瘩。

    才走了兩步,老僕卻忽然對著男子的背影叫道:“等一等。”

    想到斐后那毫無生氣的眼睛,老僕心裡一陣悲涼,失去熙王,他還有仇恨,還有為她報仇的決心支持著他繼續活下去,可是現在呢?他彷彿一夕之間,失去了所有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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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3:46 |只看該作者
第24章 青桐之禍
   
    緊咬牙關,老僕忽然一反剛才無奈愁苦的樣子,灼灼地說道:“待會你進去,如此向主子回稟,就說,當年風絮並不願按照風秦閔的囑咐報復西烈皇室,風秦閔就派了另一個徒弟風律來到京城,想要挑撥熙王與女皇的關係。當時熙王也希望能夠登上皇位,故想要利用他來對付女皇,女皇多次受襲之後,對熙王心存怨恨,並將風律毀容逐出京城,被毀了容貌的風律終日寡歡,五年後去世。新仇舊恨之下,風絮也起了報復之心。”

    “這?”黑衣男子一驚,這些都是老僕的猜測,更多的是他的編造,他怎麼可能這麼跟主子回稟?

    老僕不許他退卻,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主子現在完全陷入自責之中,他需要一個推卸的對象。這樣或許他還能活下去。他如果就這麼垮了,你也不會再有什麼好日子可以過!”對,如果熙王的死,並不完全是因為他的原因,他是否可以釋懷一些?

    黑衣人低下頭,良久不語之後,才幾不可見地輕輕點頭。

    兩人商量了很久,才回到殿前。

    老僕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只見斐汐渃還是如他出去時一樣的動作,一樣的眼神,一個多時辰,他竟然就這樣呆坐著一動也沒有動過。老僕在心裡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這樣的斐汐渃,更堅定了他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不知道好壞,最起碼,不能讓他再這樣萬念俱灰的等死。

    走到斐汐渃身邊,老僕小聲叫道:“主子?”

    斐汐渃沒有任何反應。

    老僕又這樣輕喚了很多聲,斐汐渃才緩緩轉過頭來看她,只是眼神空洞而沒有焦距。

    老僕將聲音稍微放大些,說道:“派去打探的人回來了,說是有事回稟。”

    良久,就在老僕以為他沒有聽見準備再說一遍時,斐汐渃無力地回道:“還有什麼好回稟的,叫他走吧。”他現在誰也不想見,什麼話也不想說。

    老僕急了,立刻跪下握著斐汐渃的手,急急地說道:“他查到新的消息,是有關熙王的。”

    倩兒?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她,已經被他害死了。

    斐汐渃癡癡地看著窗外發呆,老僕忽然“砰”的狠狠磕了一個響頭,苦苦祈求道:“主子,您就聽聽吧。”

    斐汐渃看著這個跟著自己身邊四十多年的人,早已是白髮叢生,此刻這樣求他……斐汐渃仍是看著窗外,最後還是說道:“讓他進來吧。”

    老僕大喜,對著男子招招手。

    男子進來之後,單膝跪下,剛才只看了一眼主子,他居然有些認不出是他!那曾經俊朗飽滿的臉頰,現在已經形容枯槁。

    或許老僕這麼做是對的,男子平靜了一下心緒,按照與老僕商量好的說辭朗聲說道:“主子,五年前,風秦閔曾派了另一個徒弟風律來到京城,想要挑撥熙王與女皇的關係。當時熙王也希望能夠登上皇位,想要利用他來對付女皇,女皇多次受襲之後,對熙王心存怨恨,並將風律毀容逐出京城,被毀了容貌的風律終日寡歡,五年後去世。新仇舊恨之下,原本不願遵從師傅之命的風絮也起了報復之心。”

    斐汐渃彷彿在聽,又彷彿什麼也沒有聽見一般,久久才低低地問道:“風律?”

    終於有反應了!老僕立刻上前一步,說道:“主子,當年女皇嬌寵一個侍君,後來又狠心毀其容貌,此事當時還引起不少流言,那人就是風律。”

    誰知斐汐渃忽然站了起來,但是只是不停的來回走動著,嘴裡喃喃說著:“倩兒居然這般想要皇位?”皇位旁落,他知道女兒心有不快,但為了她的身體,他總是忽略她暗沉的臉色和不甘的眼神,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這些年倩兒是這般處心積慮心心念念地爭奪那個他不屑一顧的皇位?

    再一次無力地跌回椅子上,斐汐渃悲傷地說道:“如果,我早些知道她對那皇位的偏執,我就該助她奪位,倩兒也就不需要利用別人,西烈月也不會毀了那人的容貌,風絮是不是,就不會報仇,倩兒也就不用死了?”

    還是他的錯,他的失責!

    斐汐渃乾瘦的雙手緊緊地捂著臉,無聲哭泣著,這個曾經手握後宮生殺大權,海域最最尊貴的男人,此刻佝僂著身子,如垂暮老叟。老僕完全沒想到斐汐渃會這般,手足無措起來,拉著斐汐渃的衣角,不住地安慰道:“主子,您……別太自責了。”

    斐汐渃卻好像沒有聽見一樣,不停地說著:“都是我造的孽!都是我……都是我!”

    老僕心疼地看著眼前幾乎崩潰的斐汐渃,他編這個故事,並不是為了讓斐后陷入更深的自責之中。這個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現在如此自苦,他怎麼忍心?這樣下去,不需一月,主子必定跟著熙王去了。老僕將斐汐渃的手拉了下來,他蒼白的臉上滿是淚痕,老僕眼中劃過一抹冷光,低聲說道:“主子,您當年也是為了海域著想,這不是您的錯,如果不是女皇毀了那人容貌,也不會有今天的事情。”

    “是嗎?”斐汐渃麻木的臉上似乎有了一點神色,老僕暗喜,繼續說道:“是,女皇當年若是直接殺了風律,後面也不會再橫伸枝節。這件事您從都到尾都不知道,您就別再自苦了。”

    斐汐渃沉默地聽著他的話,忽然緩緩抬起頭,本來無神的眼睛,此時也慢慢的染上了別樣的情緒,一個人自言自語道:“對,西烈月因為風律受了那麼重的傷,以她的性格豈會不殺他?還費心的毀了他的容貌,放虎歸山。她一定是知道風律的底細,想要利用他來報復倩兒,是這樣……一定是這樣!不然為什麼倩兒死了,她卻只是小病幾天,苦肉計……她在使苦肉計!”

    斐汐渃越說越大聲,最後猛地站起身,吼道:“西烈月,是妳,是妳利用這些人,謀害我的倩兒!西烈月——”

    斐汐渃近乎癲狂地叫喊,把老僕嚇得臉色蒼白,跪在地上的男子也感到事情似乎不妙了。連日的精神不濟,身心折磨下,斐汐渃彷彿找到一個出口一般,肆意的宣洩著。

    老僕本來只是想主子不要如此自責,得到一些解脫,他確實有意把髒水王女皇身上潑,但是他卻沒有想到斐汐渃似乎將仇恨全部轉嫁到女皇身上?!看著斐汐渃瘋狂的樣子,老僕趕緊按著他過於激動的身子,勸道:“主子,您別這樣,這件事怪只怪風秦閔,您……就別再胡思亂想傷身體啊!”

    鬧了好一陣,斐汐渃終於安靜了下來,只見他慢慢起身,走到西烈倩的床前,嘴角還似笑非笑地輕輕揚著,手撫摸著冰涼的床單,低低的聲音輕柔地說道:“倩兒,妳不會白死,為父讓人為妳陪葬,妳說好不好……”

    斐汐渃詭異的表情看得老僕背脊一陣陣發涼,出了一身冷汗。他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主子和女皇作對,最好的結果也是兩敗俱傷。可是這時候要說出真相嗎?說一切都是他猜測的?主子會信嗎?他還能承受得住嗎?

*****      *****      *****

    海域一百五十七年七月

    海域的大殿之上,第一次齊聚如此多的平民。今日是海域首開科舉,殿試的日子。

    百官分列於大殿兩側,中間站著的,是五十名等待陛下親試的學子們。

    一邊,是衣著光鮮,昂首挺胸的世家子弟,身上的配飾雖不琳琅,卻每一件都是價值連成的珍品,那自小養成的尊貴氣質,不管是故意還是無意,都彰顯無疑。

    另一邊,是均著素白布衣的平民子弟,除了髮間的細簪或絲帶之外,沒有多餘的配飾。將手交握,輕放於身前,恭敬謙和,但是也是不卑不亢,那淡然嫺靜之風絲毫不遜於世家子弟。

    雙方微微見禮之後,便各據一方。

    舒清與季悠苒分立於大殿的最前方,滿意的看著這些各具風采,正值韶華的年輕人,從她們身上,可以看到向上的欣欣向榮的氣息,她們,或許從來沒有機會接觸和結交和自己不用層面的人,舒清從她們的眼睛中,不難看出暗暗的較勁,還有淡淡的欣賞。

    舒清對那些世家子弟其實更感興趣一些,依次看過去,在看到最後一個人時候,不禁驚訝地微微揚起了眉,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那人正是在蓮塘邊上質問她科舉為何的女子……瞿襲?她還為她沒有參加科舉而可惜,看來是她杞人憂天了。

    今天的她與那天蓮塘邊上看見的完全不同,不再是普通的素衣,淡紫色的對襟金絲繡花外衫,深紫的石榴長裙,腰繫一條金色絲帶,一塊上好的鏤空翡翠玉玲瓏垂於裙間,長髮輕盤,別著一支精巧的琉璃八寶釵別緻而華麗。那時的張揚外放稍有收斂,但是依然不減其灼灼之華。

    原來她是世家之女,難怪那麼張狂的性子,那麼好的文章,那麼俊的身手了。

    瞿襲也感覺到了舒清的視線,與她對視,不見尷尬,還對她揚起一抹爽快的笑花,舒清也大方地輕笑點頭,身為世家之女,卻能混跡平民,好像還是孟衍穎的學生,她是個很不一樣的女子,她對她,更喜歡了。

    舒清轉而看向退到一旁的官員,她們也曾對這些平民學子們有著諸多看法,而今日正真看見了,卻不得不承認,就單是那舉手投足間隱隱流露的品行,便可看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官員低低的交談聲,在一聲嘹亮的“陛下駕到”之後,立刻隱沒。那抹流金海藍身影出現的那一刻,響亮的呼聲也響徹整個大殿:“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烈月看了一眼站得筆直,雖然極力控制,卻仍難掩激動的學子們,滿意地點點頭,笑道:“都平身吧。”

    學子們身上洋溢的生機又急於展現自己的氣息,也感染了西烈月。西烈月沒有在皇位上坐下,而是走到了學子們中間。學子們立刻受寵若驚地低下頭,不敢直視天顏。

    西烈月繞著她們走了幾步,才朗聲說道:“妳們都是通過選拔,將來要成為國之棟樑的人,朕今天很高興,可以看見世家子弟與平民學子一起,來接受朕的考驗,妳們以後,還有可能成為同僚,妳們應該從對方身上,看到自己沒有的優點,加以學習,相互協作,將來為海域的百姓做更多的事情。”

    學子們聽到陛下真誠的鼓勵之詞,自然又是一陣血脈上揚,紛紛大聲回道:“謝陛下教誨!吾等一定不負陛下期望。”

    舒清暗暗讚嘆,很少見西烈月如此威嚴的說著這些政治術語,倒差點忘了,她是這個國家的王,所有人的天。

    西烈月滿意地走上臺階,坐於龍椅之上,環視了她們一眼之後,向身旁的紫竹點點頭,紫竹會意的朝後面走去,不一會兒,兩個人端著一個精美的長方形盒子走了出來,木盒是用上好的梨木製作而成,箱身上,雕刻著紛飛的浪花。箱子很大,比一個人還高些,看來也頗重,兩人抬得很是費力。

    舒清也有些好奇,西烈月的殿試題目究竟是什麼?這裡可是有五十個人,她要如何考?

    西烈月輕輕點頭,紫竹命人將木盒打開,只見裡面是一副巨大的卷軸布畫。西烈月帶著愉悅地笑,大聲宣佈道:“好。這是今天的試題,妳們有半個時辰作答。”

    試題?不僅是學子,連大臣們都好奇了,不知道那畫卷是這麼樣的題目。西烈月得意地看到眾人期待的反應,繼續說道:“答完就可以離開了,五日後放榜。”說完,便瀟灑的離去。

    學子們驚愕,舒清和季悠苒面面相覷,就這樣?這就是殿試?不問詩才?不看反應?不說理念?舒清有些不懂西烈月了,她這是要幹什麼呢?答案或者在那巨大的畫卷裡。

    所有人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直直的盯著畫卷看,在畫卷打開之前,紫竹為學子們每人發了一張白字,僅此一張,還有一支筆,一個硯臺。沒有桌子,除了這些僅有的東西,不再有其他。

    學子們還在納悶的時候,巨大的畫卷在學子們面前展開。

    接著,是一聲聲驚訝地抽氣之聲,不僅僅是學子,就是站來兩側的官員都發出低低地驚呼,舒清和季悠苒都很好奇,畫卷上的是什麼,兩人紛紛走到學子們旁邊,想要看看引來如此多驚嘆之聲的,是什麼樣的題目。

    一看之下,兩人也不自覺的倒吸了一口氣,海域的全景地圖!

    在這個時代,繪製一張地圖,絕不是容易的事情,連舒清都不得不驚嘆於這絲線繡成的地圖,畫面之細緻和精美,讓她大開眼界。尤其是匯成如此之大的地圖,足足有十來丈長,彷彿每一寸土地都在妳腳下,妳隨手就可以觸摸一樣。大好的河山,就如此呈現在妳眼前,心中的那種激蕩,是無法形容的。

    舒清都如此,更別說這些學子們了,有些看得眼睛都不眨了。舒清留意了一下尹宜,只見她只是短暫的驚嘆之後,便將視線專注在了一點之上。邱桑顯然隨意得多,這裡看看,那裡看看,彷彿沒有重點,還有瞿襲,她本來就站在最後一排,她此時更是退的更後,幾乎要走到殿外了。

    多數人還在驚嘆,紫竹已經輕輕拍手,畫卷慢慢卷了起來,收拾好之後,一個女官拿著水漏站在了學子們面前,示意著已經開始記時。另一個女官托著金盤等在大殿的門口。

    片刻之後,有些人還沒有搞清楚題目是什麼,有些人卻已經交了試卷,第一個交卷的,是邱桑,她是最為灑脫之人,席地而坐,在紙上揮灑幾筆,就算完成了,前後不到一刻鐘。將試卷放在託盤之上,她拍拍衣襟,瀟灑離去。

    接下來,是瞿襲,她似乎胸中早有溝壑一般,下筆如有神。時間過半之時,就已經完成了試題。

    舒清微微低下頭,若有所思。季悠苒臉上的笑容也沒有斷過,心情頗好的站在大殿的一角,舒清相信,她是真的想要隱退,可是這樣的心願,卻是不能實現的。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女官宣佈時間到的時候,很多學子都沒有完成,而尹宜也是到了這時,才緩緩放下筆,不大的白紙上,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看來她的心得很多,就不知道是不是西烈月要的了。

    學子們交了試題,離開了大殿,殿試結束,官員們也紛紛離去,剛才還顯得有些擁擠的大殿,瞬間變得冷清,這就是曲盡人散的無奈吧。

    舒清在臺階上坐下,站了一個時辰了,她的腳有些疼,輕輕揉著腳,卻看見另一邊的臺階上,季悠苒也如她一般,坐在臺階之上,兩人相視苦笑,被人看見當朝左右相這樣毫無形象的坐在大殿之上,可會嚇倒不少人。

    舒清輕輕捶著小腿,問道:“還不走嗎?”

    季悠苒也不示弱的回道:“妳不也沒走嗎?”

    兩人再次相視而笑,是啊,她們都很想看看那些學子們都答了些什麼。為了等西烈月的召見,也只有在這等了。

    一會之後,紫竹走進了大殿,錯愕地看著一左一右聊天的左右相,想笑,卻不敢太過明顯,低著頭,紫竹輕咳一聲,說明自己的到來。

    舒清和季悠苒慢慢起身,無所謂的拍拍裙擺,等著紫竹帶路。紫竹卻對著她們笑道:“兩位丞相,陛下有旨,明日早朝之後,請二位到御書房,現在二位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回去?舒清輕輕撫額,這個西烈月,存心吊她們的胃口,知道她們著急知道結果,卻偏偏不讓她們看試題。

    季悠苒也是一怔之後,笑了起來,“走吧,看來我們被耍了一回。”說完一邊笑著,一邊朝殿外走去。

    舒清哭笑不得,搖搖頭,也唯有慢慢晃了出去。

    舒清回到竹林,菁葮就將這幾天查到的關於季悠苒的行蹤向她彙報,雖然她相信季悠苒辭官,是出於隱退之心。但是她答應了西烈月要徹查季悠苒辭官的原因,所以該查的還是得要查。

    舒清隨手翻看著,一邊看一邊搖頭,這季悠苒的生活,比清教徒還無趣。每日早朝,朝後在貢院處理朝中的事務,戌時回府,子時入睡。基本上不參加社交活動。薄薄的兩張紙,就已經詳細記載了她近十日的日常生活。

    連她這麼喜靜的人,都覺得悶了,這麼多年,她就是這樣生活的?舒清還在感嘆,炎雨忽然走到她面前,說道:“主子,有人說想要見妳。”

    舒清好笑,問道:“誰?”常來她竹林的人,誰這麼有禮貌,還要通報?她們一般都直接闖進來吧。

    炎雨沒有回答,他身後的人就已經出聲:“我。”

    炎雨退下之後,就見一身輕薄布衣的青桐站在她面前,舒清奇道:“齊公子?”沒想到是他,看他今天刻意簡樸的裝扮,該不會又是偷跑出來的吧?

    青桐輕輕有點算是打了招呼,說道:“妳可以直接叫我青桐。”

    舒清也不推脫,大方的說道:“好,青桐,你找我有什麼事?”他總不會無緣無故跑來她這竹林吧,看他腳上那麼多的沙,就知道他應該在海灘邊走了很久。

    青桐微微低下頭,要求道:“我想和妳單獨談。”

    雖然有些不妥,但是舒清看他面色凝重,或者真的有什麼十分重要,難以開口的原因吧,於是她起身,笑道:“好,到屋裡談吧。”

    兩人進了竹屋,不習慣家裡太多人,舒清來海域這麼久,也沒有買丫頭小廝,自己親力親為,已經習慣了,所以進來屋內才坐下,舒清就拿來茶杯,為青桐沏茶。

    這在青桐看來,也是新奇的,她的屋子如此的簡單,就和外面的竹林一樣,清新脫俗,她還自己沏茶,比起他見過的那些就連洗個手,也要幾個僕人伺候來彰顯尊貴的貴族,她的一言一行,都格外自然真實。

    舒清泡茶,青桐卻起身將敞開的大門關了起來,舒清有些詫異,他們這樣獨處一室,就已經是不妥,在這樣關起門來,他不怕對他名聲有損?

    他不擔心,舒清卻不希望如此,於是將茶輕輕推到青桐面前,走到門旁,想要將門打開,青桐卻在此時匆匆說道:“青桐有一事相求。”

    舒清開門的手一頓,既然他刻意關門,應該是真有什麼不想被外人所知的事情,想了想,舒清將鎖門的木栓輕輕撥開,將門虛掩著,這樣既不算關門,也阻隔了外面的視線。

    坐回青桐對面,舒清笑道:“你說吧,我能幫你的,會盡力幫的。”她與他,也算是有緣分,上次在海邊,他木然絕望的眼神,她現在也不能忘記,希望自己真的能夠幫到他才好。

    “娶我。”

    “什麼?”好在端著的茶沒有送進口裡,不然就是沒有狼狽地噴出來,也會被嗆到。舒清愣愣地看著表情沒有什麼變化的青桐,彷彿剛才他說的不是“娶我”,而是“今天天氣不錯”一般。

    舒清盯著他,青桐仍是鎮定地說道:“娶我!”

    這算是她被求婚?還是求娶?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之後,舒清輕咳一聲,頗有幾分無奈地問道:“你知道,自己在作什麼嗎?”

    顯然青桐很明確,不退縮地點頭。

    她從來沒有處理過這種問題,一時之間,還真有些無措,但是很快,她就明確地拒絕道:“對不起,我不能娶你。”

    青桐對於她的回答,似乎早有預料,所以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我不會破壞妳和妳夫郎的感情的。”他這幾天想了很久,他知道舒清的感情觀,也很欽佩。她這樣的女子,才是真正值得託付終身的人吧,即使她並不喜歡他。

    不會影響?舒清很想大叫,他的腦子易於常人嗎?他要她娶他,卻說不會影響她的夫妻感情?這其中一定還有其他原因,舒清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問道:“青桐,你既然知道,我已經有夫郎了,又何苦這樣,是有什麼苦衷嗎?”

    青桐沉默了一會,才低聲說道:“我不想像棋子一樣被安排。”

    舒清在心裡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笑道:“原來如此,你可以慢慢找一個心儀之人,我會為你向陛下說明,不會有人逼你的。”如果他只是為了不想被擺佈,那她或許是可以幫他的。

    青桐卻抬頭看著她問道:“妳能說服陛下,讓妳娶我嗎?”

    “你!”舒清氣結,怎麼又回到她的問題上了,舒清無力地解釋道:“青桐,嫁娶不是兒戲,那是一種承諾,明白嗎?我已經對一個人許下承諾了,就不能再娶你了,明白嗎?”

    顯然,青桐不明白:“我只是喜歡妳,想要呆在妳身邊,那讓我很安心,很快樂。妳可以只是愛著妳的夫郎,這樣也不行嗎?”

    他們仍然可以一對一的愛著,他沒想過要舒清也愛上他,他只是希望能有一個呆在她身邊的身份和理由,這樣不行?

    當然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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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4:08 |只看該作者
第25章 金榜題名

    舒清深吸一口氣,試圖說服他,“青桐,你現在只是想要跳出目前壓抑束縛的環境,所以想通過嫁人來實現,而我身上沒有那麼多的世族枷鎖,只不過是剛好符合你渴望自由的條件,這並不是喜歡。如果你急於嫁給我,將來遇到真正喜歡的人,你就失去了陪伴她的權利,也失去了一對一的權力,你明白嗎?”

    青桐卻不認為自己是為了改變現狀而隨便選擇了舒清,她可以不喜歡他,卻不能這樣曲解他,彷彿賭氣一般,青桐回道:“我很明白自己的心意。”

    舒清覺得自己頭開始疼了起來,處理這樣的場面,她並不拿手,尤其面對的是一頭牛!既然迂迴不行,就直接了當吧,舒清看著青桐的眼,再次強調道:“好吧,既然如此明白自己的心意,我也告訴你我的心意,我不會娶你的。”

    “為什麼?”他真的不懂了。

    舒清起身,不願再看著青桐執拗的樣子,走到窗前站定,說道:“我並不愛你,娶你,只會害了你,還會傷害我愛的人。”他的執拗來源於他把對她的感情,看做是自己的事情,卻不知道,她一但娶了他,這樣的所謂愛,就是三個人的事情了。

    她的心很小,只容納得下一個人,她承認,自己更在乎軒轅逸的感受。

    舒清背對著青桐,看不見他受傷的表情,也看不到他眼中升起的固執,只聽見一陣衣物婆娑的聲音。接著傳來青桐恨恨地回答:“如果我說,一定要嫁妳呢!”

    他這是什麼意思?舒清轉過身,想要再勸,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立刻將頭轉向窗外,他……他居然把輕薄的上衣盡數褪下!

    舒清此刻真的有尖叫的衝動,他怎麼會想到脫衣服呢?一個大男人對著她脫衣服,角色是不是太過錯亂了?她不是沒有見過男子的裸體,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今天如果是安沁宣在她面前脫,她一定有興趣慢慢欣賞,還可以隨便調侃幾句,可是這是海域,男子雖然沒有惜肉如金,也不能隨便寬衣解帶啊!

    舒清撫著額頭,背對著青銅急道:“青桐,你快先把衣服穿上!”

    舒清不能回頭,但是沒有聽見他穿衣服的聲音,可見,他還是那樣裸著站在她身後,久久,他的聲音顯得有些虛弱:“妳真的那麼愛他?”她看他的眼睛,沒有一絲的停留,他已願意為她至此,她卻連看一眼都不願。

    舒清立刻回道:“是。”

    “妳為了他,可以拒絕所有人?”

    “是。”她現在只希望他快點清醒。

    “我來晚了?”如果在那個霸道的男人出現之前,他是不是還有機會?

    “對。”其實就算沒有軒轅逸,舒清也不會喜歡上青桐這樣的男子,他從小就被太多的寵愛和關注包圍著,讓他的心,經受不起生活和現實帶給他的壓力和災難,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在逃避而已。

    只是今天她卻不打算和他說這些,今天已經沒有談下去的必要。舒清看著窗外,淡淡地說道:“你走吧,你的婚事我會和陛下說的。”

    青桐自嘲地冷笑道:“不用了,嫁不成妳,嫁誰都是一樣。”他第一次如此強烈的想要爭取一樣東西,結果卻讓自己落的如此狼狽,低頭看看自己的樣子,青桐忽然笑了起來,他怎麼會讓自己這樣的不堪。

    “何苦把自己逼成這樣?”聽著他壓抑的笑聲,舒清也為他嘆息,輕嘆一口氣,她想要出去,讓他自己靜一靜,只是此時,軒轅逸的聲音卻從外面傳過來:“清兒呢?”

    接話的是焰爽利的聲音:“炎雨說在屋裡,我也正有事要找小姐。”

    聽那接踵而來的腳步聲,人似乎還不止他們兩個。舒清正要慶倖有人來了,終於可以結束這場鬧劇了。可是轉念一想,糟糕!青桐還裸著上身呢……

    如果只是軒轅逸進來還好些,現在這麼多人,決不能讓他們看見青桐這樣狼狽的樣子,不然他以後要如何見人?青桐還在木訥地發著呆,舒清眼明手快地抓起椅子上的披風,立刻奔到青桐面前,為他披上。

    舒清還不忘記對這門外叫道:“不要進來!”

    可惜,和著她的聲音,門被軒轅逸一把推開。

    幾聲明顯地倒吸了一口涼氣的聲音,讓舒清身體一僵,她真的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她要怎麼去解釋,她和青桐在做什麼?

    散落了一地的衣衫,凌亂而刺目,青桐目光散亂地盯著她,而為了能給比她高出一截的青桐披上披風,她只有墊著腳尖,才能夠得著他,但是在別人看來,卻像是她抱著青桐一般,還有這一地的衣物和青桐尷尬的表情。雖然他披著披風,但是這曖昧的氣氛卻不言而喻。

    菁葮一怔之後,輕咳一聲,把頭轉向別處,悄聲往後退了幾步,這是舒清小姐的家事,她不便參與。芪焰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炎雨和蒼素卻默契地對視一眼,炎雨向舒清身邊靠近,而蒼素則小心地站在軒轅逸的身旁。

    軒轅逸的表情太過奇怪,眼睛裡有著嗜血的衝動,卻莫名的讓人覺得冷漠,一句話也不說地站在那裡,比怒吼更讓人膽顫心驚。難怪炎雨和蒼素都嚴正以待,怕他一時失去理智。

    舒清在心裡深吸了一口氣,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把披風拉好,舒清對著身後的炎雨輕聲叫道:“炎雨。”不需要她多說,炎雨了然的點點頭,他最好是快點把這個叫青桐的男子弄走,不然軒轅逸爆發起來,第一個死的一定是他。

    舒清慢慢地走到軒轅逸面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知道接下來,軒轅逸要怎麼做,舒清拉著軒轅逸的手,走出屋外,出乎意料的,軒轅逸一言不發地跟著她,走了出去。

    兩人一路無語地走到海邊,站定之後,軒轅逸抽回了被舒清拉著的手,更向前走了幾步,直到湧上來的浪花,打濕了他的鞋襪,他才停下了腳步,還是一言不發地盯著海面,那寬厚的背影,滿是冷漠的氣息。

    舒清惘然若失地看著自己的手,這是他第一次放開她的手,以前,他不管如何生氣,如何大吼,都不曾放開過她的手。舒清的心,忽然有些惶恐,說出的話,竟也有些顫抖:“逸。”

    低淺的聲音,很快被海風吹得七零八落。

    微微握緊雙手,舒清再次說道:“你聽我解釋,好嗎?”

    軒轅逸冷冷地聲音,和著海風傳來:“妳說。”

    舒清沒來由地輕顫,不知道,是因為這逼人的海風,還是軒轅逸冷漠的態度。不管是怎樣,她都有義務給軒轅逸一個解釋。舒清也上前走了兩步,伸手想要環住軒轅逸漠然的背,最終卻是伸出了手,又慢慢地收了回來。

    站在軒轅逸身後,舒清解釋道:“青桐來找我幫忙,不想自己的婚姻被擺佈,希望我能娶他。”

    說到這,舒清明顯感覺到軒轅逸的背影一僵,她馬上接著說道:“我已經和他解釋清楚了,不會娶任何人,因為我有了你。”

    軒轅逸不為所動。

    舒清皺了皺眉,軒轅逸會生氣,她早就知道,但是,他現在這個樣子,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他最在意的,應該還是抱著青桐吧。微微低下頭,舒清輕聲解釋道:“剛才我只是想幫他披上披風,這是海域,他赤裸上身被人看見,名譽有損,僅此而已。”

    軒轅逸輕哼一聲,“妳倒是很關心他。”

    “我——”舒清語塞。

    軒轅逸果然生氣了,而且氣得不輕,但是如果再來一次,她還是會這樣做的。先不說青桐會因此羞憤,他赤身露體的和她共處一室,傳出去只怕更麻煩。

    舒清的無語,讓軒轅逸原本就緊繃的身體更是顯得僵硬起來。她不解釋,她竟然不解釋。也就是說,她真的在意那個男人,在意他是否受辱,在意他的名聲!

    軒轅逸緊握的雙拳慢慢鬆開,依然冷冷地說道:“妳解釋完了?”

    不等舒清再說,軒轅逸轉過身,完全漠視舒清的存在,根本不看她,直直的向竹屋的方向走去。

    就在兩人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舒清主動地拉住軒轅逸的手。

    雖然手被拉著,軒轅逸仍是看著竹林,冷漠地背對著舒清。

    舒清用力的握著軒轅逸的手,好一會兒,才慢慢鬆開,“逸,我還有最後一句話說。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這是當年我要的答案,現在,它也是我給妳的答案。”

    兩人就這樣站在海邊,任海風拂面。

    久久,軒轅逸冷硬地聲音再次傳來:“我剛才真應該殺了他。”

    舒清卻如釋重負的淺淺的笑了,上前一步,環著軒轅逸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背上,舒清輕輕地回道:“你不會的。”

    夕陽映照的海面泛著淡淡的金光,西斜的落日,將兩個相擁的人影拉的很長很長——

    菁葮叼著一根竹葉,靠在竹竿上,若有所思的看著海灘上擁吻的兩人,剛才,她問炎雨:“你不擔心?”看軒轅逸那個樣子,估計不會善了,若是舒清小姐想要納侍君,他不怕那個霸道的男人一個用力就能把他守著護著的主子捏死。

    當時,他頭也不回的只丟下一句話:“沒有必要,主子只會有一個夫君。”

    他憑什麼這麼確定?

*****      *****      *****

    一向熱鬧的泯王府,近一個多月以來,如烏雲蔽日般,死氣沉沉,西烈倩的忽然死亡,給所有人帶去了陰影,西烈淩這場病來得更是蹊蹺,發病時,時而癲狂,時而抽搐,時而暈厥。所有御醫都未能斷出病因何在,如何治療,更是一頭霧水。好在上皇請來了宣神醫,但也正是因為這位宣神醫,西烈淩被囚禁似的關了一個多月。

    久閉多日的房門忽然被推來,一道身影晃晃悠悠的身影走了出來。站在院內多時,卻不敢進屋回稟的蘇茵看向來人,立刻迎上前去,急道:“主子,您怎麼出來了?宣神醫讓您必須待在屋內,不可下地,不可見風……”

    “放屁,別和本王說這些,再悶下去,本王不病死也悶死了。”西烈淩身體還虛,火氣卻不小,不過這也不能怪她,按照宣神醫的吩咐,她這病要想好,除了需輔助湯藥外,還必須日日捆綁於床上,不得動彈,綁了這些日子,病症是有所好轉,但她的手腳,卻留下了一條條猙獰恐怖的瘀傷血痕,想她堂堂王爺,竟遭受這般對待,怎不讓她氣結!

    西烈淩的脾氣素來暴躁,蘇茵自然不敢去觸她的逆鱗,只得諾諾地應著。

    西烈淩目光掃視了一遍院內,沒有看到她想見的人,怒道:“青桐呢?本王不是讓妳去把他接過來嗎?人呢?”

    “這……”蘇茵面色難色,支支吾吾也沒答出個所以然來。

    “什麼這這那那的,難道齊櫻不讓?”

    蘇茵連忙搖頭,“沒有,齊大人說,青桐公子出府去了。”

    “廢話,肯定是她的推託之詞!”莫不是看她病了,齊櫻便當她快死了不成!

    西烈淩正要發飆,蘇茵復又說道:“屬下一直在齊府外候著,真的看見青桐公子從外面回來了。”

    瞪著蘇茵一眼,西烈淩不耐煩地罵道:“既然見到他了,那人呢?”

    蘇茵嘴角耷拉了下來,低聲回道:“主子您也知道青桐公子的脾氣,他沒理屬下,屬下也不敢強抓他來……”

    “蠢貨,沒用的東西!”西烈淩一巴掌拍在蘇茵後腦勺上,好在她病了這些日子,手腳無力,打這一下蘇茵只覺得有點疼而已,害怕西烈淩說她辦事不利,蘇茵上前一步,小聲說道:“主子您別生氣,屬下雖然沒把青桐公子請來,但是屬下打探到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橫了她一眼,西烈淩並不相信她會打探到什麼了不得的消息。才站了不到一刻鐘,她竟然累得有些喘,西烈淩轉身準備進屋內休息,背後傳來蘇茵刻意壓低的聲音,“青桐公子是去見了左相大人。”

    “什麼?”西烈淩腳下一滯,轉過身急道:“妳是說……舒清?他去找她幹嘛?”他們之間又是怎麼扯上關係的?

    “這個……屬下就查不到了。”眼看著西烈淩又要發怒,蘇茵趕緊解釋道:“左相大人身邊有兩個高手輪流保護,屬下要是靠近肯定會被發現。而且,上次送青桐公子回家的那個黑衣男人,就是左相大人的貼身侍衛!”

    她想起來了,一個多月前,確實有一個身手不俗的黑衣人,送腳部受傷的青桐回家,想不到那人竟是舒清的人,這麼說,青桐和舒清之間早有來往?據說舒清到海域也不多半年,他們是怎麼認識的?是西烈月安排的?還是……

    越想越覺得其中有些蹊蹺,青桐她是志在必得,且不論樣貌才智,單是他的身份,就足夠吸引人。對著蘇茵勾勾手指,蘇茵附耳過去, 西烈淩低聲說道:“從今天開始,妳派人日夜盯著齊青桐,還有……也盯緊舒清!”

    “是。”

    寂靜的夏夜,雖已深沉,然絲絲的暖風,絲毫沒有緩解盛夏的暑意。夜幕上繁星璀璨,明月也竭盡所能的綻放光華,從華美的窗櫺,直照進輕紗掩蓋的秀床之上。

    急促地喘息慢慢平定之後,低淺慵懶的女聲悠悠問道:“什麼時候走?”

    安沁宣輕撫著髮絲的手一僵,抵著她的額頭,狹長的美眸危險地輕瞇,嘴角卻性感地揚起弧度,笑道:“妳想趕我走?”

    長成這樣,還真是一個禍害,西烈月抬起手,摩挲著安沁宣的俊臉,回道:“你本來就不屬於這裡,走是遲早的。”他來海域快兩個月了吧。

    抓住臉頰上胡亂遊走的皓腕,安沁宣將它扣在手心,問道:“我只問妳想不想我走?”這女人很擅長惹他生氣,剛才還熱情奔放,現在卻冷情的趕人了。

    雖然臉上依然是絕美魅惑的笑容,只可惜手上越來越重的力道顯示著他的心情並沒有看起來這麼輕鬆愜意。

    西烈月看進安沁宣帶著惱意的眼裡,兩人眼神複雜地對視良久之後,西烈月輕輕偏過頭,別開視線,話語冷淡,“你何苦逼我說些無用之話。”嘴角晦澀的笑容裡,多少有些無奈。他的決定會因為她想不想而有所改變嗎?答案是不會。

    輕捏著她的下巴,讓她不能逃避地看著自己,西烈月眼裡隱含的悵然取悅了安沁宣,她並不像她表現出來這般不在意。安沁宣的心情忽然好轉,輕笑起來,低沉的聲音在寂寥的夜裡,顯得更為蠱惑人心。微微低頭,輕輕含住她的耳垂,安沁宣低語道:“妳捨不得我走。”

    西烈月別過頭,躲避著安沁宣在耳邊炙熱的呼吸,這男人,很懂得如何撩撥女人。安沁宣卻不打算放過她,嘴角地笑越發肆意,“放心,賭局勝負未分,我也捨不得走,好好管住妳的心,我的女皇陛下。”

    這算是挑釁?西烈月輕輕揚眉,一個用力,將安沁宣推倒,披散的髮絲,有著張狂的魅力,西烈月騎在他的腰間,修剪得略鋒利的指甲滑過他裸露的胸口,留下一絲絲貓爪般的紅痕,最後直直的戳向心口的位置,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

    對於他們來說,夜還很漫長。

    早朝過後,舒清和季悠苒如約來到御書房,兩人彼此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之後便一左一右的站在殿內,等待的過程中,兩人也沒有交流。

    沒等多久,西烈月進入御書房,兩人躬身行禮道:“參見陛下。”

    西烈月隨意的點點頭,也不浪費時間,指著案几上整齊擺放的幾張白紙,說道:“這裡有十份答卷,朕都很滿意,決定三甲的難題就交給妳們了。”

    由她們決定?舒清和季悠苒對視一眼,都微微皺起眉頭,顯然西烈月不容她們多想,也沒給她們說話的機會,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接過紫竹端上來的茶,愜意的喝了起來,彷彿不經意一般問道:“給妳們一盞茶的時間,夠了嗎?”

    她們可以說不夠嗎?!西烈月已經懶得看她們,仔細品嚐起手中的茶來。

    “是。”兩人無奈地對視一眼之後,只能老實地攤開試題。一炷香,來不及細細研究內容,只得粗略的看過一遍,很快排了次序,不時調換一下位置,期間,兩人一個字也沒有說,只是手不住地忙碌著。

    西烈月才喝了一半,兩人已經自案几旁退來,季悠苒拱手,回道:“回陛下,臣等已經有答案了。”

    這麼快?西烈月放下茶杯,走到案几前,試卷已經分成三份放好,西烈月也不翻看,在龍椅上坐好,看著垂首立於殿內的兩人,說道:“好,說出來。”

    舒清不作聲,季悠苒轉頭看向舒清,只見她彷彿沒有聽見陛下說話一樣,盯著腳下的方磚,季悠苒只得上前一步,解釋道:“平民三甲為尹宜、衛瀾、邱桑;世家三甲為:瞿襲、斐芯舞、席芹。此六人,尹宜居禮部侍郎,正三品,瞿襲居吏部侍郎,正三品。衛瀾居吏部郎中、斐芯舞居刑部郎中,邱桑居戶部郎中,席芹居工部郎中,正四品。其餘平民學子李珍、呂歐、世家之後朱依柔、吳泳兒位列六品。”

    和她原來心中所想相去不遠,西烈月不動聲色,繼續問道:“理由。”

    輕輕攤開試卷,季悠苒繼續說道:“從殿試答卷看:尹宜洋洋灑灑說的,都是國之大,應重視人才,興教育,且說得理據分明,在禮部最適合發揮她的才學;而瞿襲思路明晰,觀察的視角重法據,在吏部會是一股強勢清流;衛瀾心胸頗為廣闊,顧全大局,與瞿襲互補,居戶部最為合適;至於斐芯舞——”

    季悠苒稍稍停頓了一下,思考著如果說明,畢竟斐芯舞的身份比較特別,她是斐家年輕一代中最為出色的,也是斐汐渃親妹妹的女兒。

    舒清出聲提她解圍,“刑部最為適合她的身份。”斐芯舞這樣的身份,高不得,低不得,刑部即是六部中重要的部門,卻又不關係到民生、人事,豈不是再適合不過?

    季悠苒淺笑,她看得出舒清與陛下交情嫡深,也唯有她敢這樣敷衍的和陛下說話吧。輕咳一聲,季悠苒繼續說道:“邱桑精算統籌的能力在她只看一眼地圖,就已經算出海域還需增減糧倉的數目便可知,戶部需要這樣的人才,席芹為前工部尚書席秀禮的孫女,對於屯田、工匠、水利頗有見地。故此做了以上決定,請陛下評鑒。”

    西烈月頗為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好,就按照妳們說的做,季相去準備聖旨吧。”

    “是,臣告退。”微微躬身,季悠苒退了出去。

    舒清依然微低著頭,站在殿內,西烈月刻意留下她,怕是有什麼事情,正好,她也有事想要問問她。舒清靜默不語,等著西烈月發問。

    西烈月盯著舒清看了好一會兒,才撐著案几,問道:“妳和她很熟?”

    誰?季悠苒?舒清抬頭,對上西烈月饒有興味的眼,笑道:“還好。”如果一起喝過幾回茶可以算是熟的話。

    西烈月不容她敷衍,站起身,臉色並不太好,走到舒清面前,嘖嘖稱道:“簡直是心有靈犀。”不到一盞茶時間,一句話也不說,就達成一致,這樣的默契可不是誰都有的。她怎麼不知道,這兩人什麼時候暗度陳倉。

    心有靈犀?舒清哭笑不得,是她自己逼著她們在一盞茶時間內評出三甲,現在又嫌她們評得太快?意見太統一?難不成這位國君想看她的左右相意見相左,大吵一架?這樣她會比較開心?

    舒清心裡腹誹著西烈月難伺候,嘴上還是解釋道:“在初試評卷的時候就已經覺得這幾人頗為出眾,現在只是根據殿試決定一下次序而已。”而且西烈月心中應該早有定論,選出來的這幾個人適合做什麼,一眼已經明瞭。

    西烈月拿起斐芯舞的試卷,問道:“斐芯舞不是第一?”她確實是個人才。

    舒清輕輕搖頭,“瞿襲更適合一些。這樣的安排已經起到安撫斐家的作用,且那可高可低的位置,也是在暗示斐家,讓她們擺正自己的位置,對妳也更加有利。”斐家人不是傻子,西烈倩已經死了,月在位,對斐家有利無害,起碼她是賞罰分明的明君。

    想了想,西烈月點點頭,好吧,就這樣吧。

    若是所思地看向殿外,西烈月問道:“查的怎麼樣?”季悠苒的事,在她看來比斐家棘手得多。

    舒清輕嘆,回道:“沒什麼異常。”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異常,那就是規矩得太異常了。據說季悠苒這樣,不是一天兩天,而是十幾年來都是這樣,這就太不容易了。舒清總覺得,她身上,一定有著什麼秘密,但是是什麼呢?毫無頭緒。

    西烈月忽然逼近舒清,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妳最好不要和季悠苒走得太近。”左右相太過親近,這是朝中大忌,她也不希望舒清和季悠苒太過交心,至於原因,她不會承認是自己會吃醋,舒清是她目前為止唯一引為知己的人。

    舒清卻是哈哈大笑起來,“這點妳大可以放心,她不會讓自己和我走得太近的。”這朝堂中利益平衡的事情,季悠苒比她在行。

    西烈月悄悄翻了一個白眼,小聲嘟噥道:“那可不一定!”她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有著什麼樣的魅力。

    清清喉嚨,西烈月說道:“繼續查。”她一定要撕破季悠苒那層神秘的外衣。

    “好!”說實話,舒清也躍躍欲試,好奇心人人都有,她自然不能免俗。

    西烈月準備批閱奏摺,卻看見舒清還站著,又不說話,西烈月放下筆,問道:“還有事?”

    舒清想了想,雖然有些為難,還是問道:“我想問一下,青桐公子是否已經許了人家?”青桐的事情,她還是希望能夠盡力為之,畢竟那樣的人,如果一生都在做困獸之鬥,就太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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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4:21 |只看該作者
第26章 狐狸般的笑容
   
    西烈月一愣,回道:“妳對這個感興趣?”還是……青桐自己找了舒清?舒清和青桐之間,果然還發生過其他事情,十里蓮塘時,他們絕不是第一次見面。難道……舒清也喜歡青桐?這可能嗎?

    迎著西烈月猜測的眼光,舒清暗自苦笑,或者,她不應該問西烈月。輕輕搖頭,舒清敷衍的回道:“沒有。只是想要問一下。”

    舒清從來就不是愛管閒事的人,此番詢問必有緣由。掩下眼中的犀利,西烈月微笑著回道:“還沒有,不過西烈淩對他很感興趣。”

    原來是西烈淩,怪不得青桐如此抗拒了,聽說她的豔史三天三夜也說不完。舒清微微皺眉,問道:“妳答應了?”

    西烈月輕揚彎眉,笑道:“沒有。”

    “最好不要答應。”西烈淩是什麼樣的人,月應該比誰都清楚,而且那毒癮也不知道戒沒戒掉。

    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一手搭在舒清的肩膀上,西烈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才似笑非笑地說道:“幹什麼,妳看上他了?”

    看她笑得怪異,舒清立刻推掉架在肩上的手,嚴肅地回道:“妳不要胡說,我只是覺得,他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西烈月與舒清面對面站著,一臉不屑的說道:“如果妳不能要他,他的事情,妳還是少管的好。”這樣的關心,只會讓青桐更加無所適從而已。

    舒清好笑:“妳這算是警告我?”

    輕嘆一口氣,西烈月回道:“是提醒,妳不瞭解青桐,他認準的事情,會為之做出瘋狂的舉動也說不定。”

    舒清心有戚戚焉,苦笑道:“確實夠瘋狂的。”還好只是脫衣服,要是他再弄出點什麼花樣出來,她可招架不住了。

    “他做了什麼?”舒清的表情很不尋常哦!

    西烈月忽然逼近的臉,讓舒清倒退了好幾步,好不容易站穩,舒清連忙搖頭,回道:“沒有。”她總不能說青桐和她關在一個房間裡,然後他還當著她的面赤裸上身吧,到時西烈月說她毀了青桐的清白,她豈不是自投羅網?

    沒有才怪!

    不過以舒清的性格,她不想說,也問不出什麼。揮揮手,西烈月笑道:“他的事,妳放心好了,我自有安排。”好久不見菁葮和芪焰了,或許應該召她們回來聊聊了。

    “好。我走了。”

    西烈月又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她還是走為上策。反正青桐的事情,她是真的盡力了,西烈月總不至於會害自己的表弟吧,以後青桐的事,她決定,堅決不管!

    依然是這座大殿,依然是滿朝文武在旁,就連衣飾都沒有什麼改變,但是現在站在大殿中間的十人,心情卻與殿試之時,大大的不同。不管性格是內斂穩重,還是輕狂自大,此時,臉上的笑意都是真誠而激動的。尤其是對於平民學子來說,意義更是非凡。

    兩側的官員也紛紛拱手以賀,畢竟這些人,將來都是同僚,也會是陛下的新寵,場面上的虛迎還是要的,只是相較而言,平民學子與這虛偽的氣氛總顯得格格不入。舒清暗嘆,看來要讓這些平民學子融入朝堂,又能保持那股清流,才是最難的吧。

    女皇的出現,讓熱鬧的大殿安靜下來,眾臣俯首行禮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烈月心情不錯,輕輕抬手,笑道:“平身。”

    西烈月滿意地看著自己精心挑選出來的人才,說道:“今日朕很高興,為江山社稷挑選出了如此優秀的賢才,朕希望,妳們能盡全力,為國為民,盡忠效力。”

    本來就是熱血青年,再聽到女皇的鼓勵期許,學子們立刻單膝而跪,齊聲說道:“臣等定當全力以赴,不負聖恩。”

    尹宜暗暗握緊雙拳,她一定會把握這次機會,實現她多年來的目標,為平民學子提供更多受教育的機會,當然,心裡暗自起誓的,絕不僅僅是尹宜而已,相信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等待實現的理想。

    她們的熱情感染了西烈月,這就是她想要的,對,就是熱情。那些個養尊處優的老臣們,早就沒有了這樣的激情和銳氣。抬手示意她們起身,西烈月開心地笑道:“好,五日後,完成幽山祈天,妳們就到各部就職吧。”

    “是。”

    舒清悄悄看了一眼對面的季悠苒,看來今天心情頗好的,不止是西烈月一個人。

    早朝之後,舒清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回竹林,而是呆在貢院的書房裡。只因為,她的心裡,隱隱覺得不安,這幾天斐汐渃不時造訪故友、親戚,雖說是近來悲傷過度,思念親友,但是也不用如此密集吧。看似異常,卻又查不出什麼來,這讓她很是憂慮。

    舒清還在思考著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西烈月和季悠苒,一青袍小官恭敬的來到門邊,小聲說道:“左相,殿試高中學子前來叩謝恩師。”

    “恩師?”舒清錯愕,才想到這次考試她也算主考,大家也就是走個形式吧,舒清淺笑回道:“請吧。”

    不一會兒,小官領進十人,真是今科高中的學子,進了內室,整齊地行了拱手之禮:“拜見恩師。”

    舒清微微笑道:“這些虛禮就免了,坐吧。”估計她們中大多數人,也並不是真的出於敬重她而來的。

    “謝恩師。”隨著她的話,眾人才紛紛落座。

    “奉茶。”

    本來也不知道要和她們說些什麼,心裡又一直記掛著斐汐渃的事情,舒清輕撫著手中的茶杯,精神早就不在這書房裡了。

    學子們面面相覷,左相不言不語,她們也不知應該如何接話,就這樣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茶也喝了一半了,左相仍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衛瀾輕咳一聲,小聲問道:“我們是否打擾到恩師?”

    聲音不高,但是也足夠將舒清的神智喚回來。

    糟了,她居然把這麼一大群人晾在這,有些歉意地笑笑,舒清回道:“沒有。”書房裡再次陷入寂靜,舒清揚起輕鬆地笑容,說道:“大家不需如此拘謹,以後在朝堂上,我們之間多的是交集。”

    話雖這麼說,畢竟她們還沒有習慣官場中的溜鬚拍馬,趨炎附勢,現在的她們,也不屑於如此,即使是平時就老練精明的邱桑,也不願多說,只是和眾人一樣,虛迎道:“是。”

    好吧,一群“安分”的學子,一個不愛說教的丞相,書房裡又是一陣無語,舒清有些無力的輕嘆了一口氣,她們就打算這麼繼續呆坐著不走?受不了這樣怪異的氣氛,舒清正打算打發她們離去,坐在最後的一個錦衣女子卻低低讚嘆道:“好俊的字。”

    順著她的視線,眾人看去——

    左相的書房並沒有過多的字畫古玩點綴,十分的簡樸,只是門邊的書架旁,掛著一副字,是草書,寫著“雲在青天水在瓶”。

    大家都在看那副字,舒清卻將視線轉向說話的人,這個女子,是叫席芹嗎?記得當時看過她的試卷,一手漂亮的隸書讓她記憶深刻。

    席芹看起來有些急切,轉而問道:“不知是哪位名家的墨寶?”她從小癡迷於字畫,對於好字都是欲罷不能,想不到今天在左相這裡,看到寫得如此精粹的一幅字。

    舒清一愣,笑道:“一幅習作而已。”這是她剛到海域養傷的時候寫了,不過是喜歡這句禪語的意思,才將它帶到書房,想不到卻得到如此好評。

    瞿襲收回視線,一邊喝茶,一邊懶散地回道:“是左相的墨寶吧。”這位左相的厲害,在十里蓮塘詩會的時候,她就已經見識過了,這幅字的好,應該是字體流暢自然的感覺和那句話的意境相得益彰,故此才特別有神韻吧。

    左相的字?席芹一怔,原來如此,她,果然名不虛傳。

    舒清只是淺淺一笑,並不否認,也不承認。這時,一道略顯聲高的女聲笑道:“一直聽說左相才高志遠,今日得見,果然讓人欽佩啊!”

    雖然說的是讚譽的話,但是淡淡的不以為然還是讓人輕易就聽出來的。尹宜不動聲色,邱桑則一臉興味地等著舒清的回答。

    舒清看向說話的女子,只見她倒也不躲閃,直接迎向舒清的視線。

    她是斐芯舞吧,世家之後,不屑於她,很正常,舒清並沒有因此而動怒。而是輕輕放下茶杯,回道:“初涉朝堂懷著的志向,十年、二十年之後,還能記住,才真的值得欽佩。”希望那時她們還能知道自己是誰,最初的理想是什麼。

    舒清彷彿不經意的一句話,讓在坐的學子們皆是一怔,竟是接不上話來。看樣子,左相已經無意再和她們說下去,呆下去只會尷尬,衛瀾緩緩站起身,先行了一個禮,才說道:“弟子們受教了,我們還要去拜見右相,請辭了。”

    舒清沒有看向她們,只是輕輕點了一下頭,一群人緩緩退了出去。

    待她們離開之後,舒清才揚起了一抹炫目的笑花,未來的日子,還真是……有趣了。

    夜幕降臨,一天,隨著晚霞的消失,開始了新的篇章。

    寢宮的軟榻之上,安沁宣側躺著,一手枕著頭,一手滿不在乎地將黑子落下,臉上輕鬆無聊的笑容,讓他平時就邪魅的臉,增添了一抹慵懶的風情。西烈月捏著白子,眉頭微皺,雖然帥氣的臉,什麼表情都讓人賞心悅目,不過此時,她卻沒有什麼心情欣賞,因為,她幾乎無處可下。

    想不到平時看著吊兒郎當的安沁宣,棋藝居然如此精深。就在西烈月打算放棄認輸的時候,紫竹的聲音在殿外響起:“陛下。”

    捏著白子,西烈月不在意地回道:“什麼事?”

    “黃大人,求見。”

    西烈月抬頭看了看已經擦黑的天色,黃英此時求見,難道是……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覺得自己勝券在握的安沁宣,西烈月將手中的白子扔回棋盒,對外面笑道:“宣。”

    說完坐直身子,理了理因久臥而凌亂的服飾,安沁宣瞥了一眼這必輸的棋局,並沒有說什麼,依然是這樣肆無忌憚的躺著,只是臉上有些被掃興的不悅。

    不一會兒,身形微胖,卻笑容可掬,一幅老好人樣子的黃英慢慢的進了寢宮,俯身跪拜,行禮道:“參見陛下。”

    西烈月回道:“平身。”

    黃英起身,看到了側躺在陛下軟榻上的安沁宣,她臉上並沒有什麼訝異的表情,從容的揖手,說道:“見過宣神醫。”他是陛下特批,隨時可以進宮的神醫,而且在他出現之後,陛下的身體確實也有了好轉,再則那張俊帥得面若桃花的臉,會被陛下看上再正常不過,就看什麼時候迎娶冊封而已。

    安沁宣輕輕嗯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並不再理她,如果他知道黃英剛才心裡想的是什麼,估計現在他的臉色要更加精彩一些。

    西烈月一臉笑意,“愛卿有什麼要事?”

    黃英上前一步,陪笑著問道:“陛下的龍體可有好轉?”看氣色,很不錯。

    西烈月輕輕挑眉,她果然是為了那件事而來的。西烈月裝作莫名的樣子,輕笑道:“這……要問神醫才知道了。”

    黃英了然地點點頭,轉向安沁宣,表情卻有些尷尬,“敢問神醫,陛下的龍體是否安好。”

    安沁宣頗為不耐,她的身體應該已經沒有問題了,她為什麼還要將問題拋給他?礙於現在“神醫”的身份,安沁宣沒有多想,敷衍道:“恩。”

    這個答案似乎未能讓黃英滿意,只見她輕咳一聲,進而問道:“那是否能夠……臨幸後宮?”

    “什麼?”安沁宣一直面色不耐的臉,此刻滿是驚怒。狠狠的瞪著笑得花枝亂顫的西烈月,這女人可惡,她早就知道這胖女人要問什麼,才讓他回答的,一定是!

    安沁宣忽變的臉色讓黃英嚇了一跳,但是她身為宮廷禮官,也有不得不說的話,雖然眼前兩人暗潮洶湧,她還要正直地說道:“陛下已兩月未曾踏足後宮,而且至今未有所出,立儲君之事,關乎社稷,故此……”

    “好了。”西烈月斂下笑意,抬手阻止了黃英接下來要說的話,安沁宣的臉色已經比窗外的夜空更黑了,很有可能下一刻就會像捏死螞蟻一樣把黃英捏碎了。他這個樣子,和軒轅逸還真有幾分相似,只是這樣的怒氣,出現在那張妖媚的臉上,頗為少見。

    他生氣了,而且比她想像的更加生氣,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開心?還是被這怒氣震得心神恍惚。

    “妳先下去吧,朕自有分寸。”

    “這……”陛下的聲音裡,透著隱隱的寂寥,黃英遲疑了一會,最後低下頭回道:“是,下官告退。”

    黃英的離去,讓寢宮裡寂靜得彷彿只能聽見兩人深淺不一的呼吸聲。

    安沁宣的表情也恢復了常有的邪氣,只見他上下打量了西烈月一番,才冷笑道:“臨幸後宮……哼!”

    他也不明白,這幾個字和它背後的意思為什麼總讓他莫名的心火上揚,他不是一直很瀟灑的嗎?不是一直覺得海域的男女顛倒很有趣的嗎?那現在這樣的躁動,又是為何?

    西烈月也如他一般,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才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回道:“東隅的皇帝玄天成不用臨幸後宮嗎?你需要如此驚訝?”

    就是這種理所當然順理成章的姿態,讓他暗暗緊咬了牙根,那是否,在她心裡,他也不過就是一個討她歡心的“侍君”,再想到上次見到的那兩名俊美男子,安沁宣不由自主的尖酸諷刺道:“是啊,那麼多俊帥的側君、侍郎侯著,真是豔福不淺!”

    西烈月微微皺眉,豁然起身,背對著安沁宣,淡漠的聲音裡不難聽出怒意,“說到豔福,據我所知,安公子也不遑多讓。紅顏知己遍及天下,誰人不識?!”

    “妳!”安沁宣語言塞。

    一隻大手“啪”的一下拍在棋盤上,黑白棋子瞬間散落一地,彈起又落下,發出清脆的聲響。西烈月依舊是那樣背對著他站著,安沁宣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可笑,他在幹什麼?現在他倒好似成了閨閣怨婦了。他和女人之間,不都只是逢場作戲而已,他管她有幾個男人?就像自己,女人不也多不勝數。為什麼,對她,要如此不同?

    不再說話,安沁宣覺得心裡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在滋生,這是他從沒有過的。

    起身,就在他要踏出寢宮時,西烈月忽然轉過身,用著平靜的聲音問道:“宣很介意?你希望我怎麼樣,廢除後宮?”她承認,這個男人,能牽動著她的心情,但是,他們之間,要如何繼續?似乎,是沒有可能的。

    廢除後宮?安沁宣冷笑,原來他還有這樣的魅力,他應該高興嗎?他根本就不會永遠留在海域,她的後宮,與他何關?

    頭也不回,安沁宣冷情地說道:“妳的事,與我無關。”說完,白色的身影已然遠去。

    看了一眼地上七零八落的棋子,西烈月疲憊地閉上眼,低喃道:“無關嗎?”

    又或者是,只能無關……

*****      *****      *****

    “哐當!”

    一陣清脆的玉器碎裂的聲音過後,本來整潔的房間,已經一片凌亂,滿地的瓷器玉件,支離破碎,不管原來是如何的精美高貴,現在也只是紛飛的碎礫而已。

    斐汐渃狼狽地低喘著,撐著倒掉的桌子,乾瘦的身軀踉蹌得幾乎站不穩,雙眼滿是狂亂與迷濛。老僕緊緊地攬著他的肩膀,看著這一室的狼藉,急道:“主子,您別……”

    斐汐渃一把推開他,恨恨地說道:“一群軟骨頭!”說話間,本就歪倒的木桌又往旁邊歪倒,斐汐渃差點摔過去。

    老僕趕緊上前攙扶,斐汐渃被扶到床邊坐下,眼裡的狂亂沒有減少分毫,瞪著地面,不甘地怒道:“沒有我,斐家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成就。別以為沒有她們,就不能成事。”

    這些沒用的東西,一聽出他與西烈月不睦的意思,馬上明哲保身地岔開話題,以斐家今時今日的地位和權勢,根本不需要害怕西烈月,只可惜,倩兒去了。她們現實的嘴臉也表露無遺,當年她們慫恿他,讓倩兒登基,今天卻像縮頭烏龜一般。

    斐汐渃扭曲的表情,讓老僕心裡百味參雜,主子現在不再無力晦澀,卻彷彿讓仇恨牽著走一般,已經失去了理智,似乎就是為了找一個人來痛恨,這樣的主子,讓人害怕。緊緊握著斐汐渃的肩膀,老僕勸道:“主子,您別這樣,熙王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您這樣折磨自己。”

    “倩兒……”斐汐渃有瞬間的恍惚,一會之後,又痛苦地伏下身子,低泣道:“這麼多年來為父居然都不知道妳最在乎的是什麼!”他,是一個失敗的父親。

    慢慢的,斐汐渃坐起身子,撫摸著西烈倩常用的淡藍繡枕,溫情而輕柔,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笑容,輕輕地詢問一般說道:“不過沒關係,倩兒,妳和她鬥了一輩子了,為父送她去陪妳,這樣,妳就不會孤單寂寞了,好不好?”

    說完,又低低地笑了起來,彷彿他在和人商量說笑一般,詭異而恐怖。

    這樣的笑容,讓跟在他身邊半輩子的的老僕,也一陣顫慄,莫不是主子已經瘋了,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就算是死,他也要說出上次的事情,是他胡亂猜測,指使夏如殤說的。現在的主子,瘋狂得可怕,也不知他還會作出什麼事來!

    半跪下身子,老僕微低著頭,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主子,其實這一切都是老奴的錯。是老奴胡亂猜測,指使夏如殤說謊,其實這些和女皇並沒有什麼關係。”

    老僕才說完,就被斐汐渃一腳踢開。

    這是他罪有應得,老僕仍是匍匐在地,等待著主子的嚴懲。

    斐汐渃卻豁然起身,瞪著老僕,大聲喝道:“連你都幫著西烈月,你也以為我鬥不過她,是不是?”

    老僕猛地抬頭,只見斐汐渃一臉猙獰地盯著他,主子……這是怎麼了?他竟以為自己在為陛下說話?拉著斐汐渃的衣角,老僕老淚縱橫,喊道:“主子,您醒醒,老奴說的是真的。您醒醒!”

    斐汐渃再一次踢開了老僕,厲聲喝道:“滾,統統給我滾出去。”

    老僕被侍衛拖出了門外,趴著冰涼的地面上,寒氣直直攢進心裡。

    他,到底做了什麼?

    他還能做什麼?

*****      *****      *****

    海水在夜幕的掩飾下,悄然無聲的爬上沙灘,一浪一浪,前赴後繼,卻不曾停歇。海浪拍打在歪倒的酒罈上,發出輕微的嘩嘩聲。一個白衣男子,坐在海灘之上,估計已經坐了很久,上漲的海水,將他鞋襪完全打濕。

    他不為所動,手中的酒,不停地往嘴裡送,只是木然重複的動作,完全感覺不出酒的芬芳。

    舒清站在竹屋前看了許久,終是輕嘆一聲,向海灘走去。她走到安沁宣背後,借著月光看去,他身邊散落的酒罈,大大小小,多得出乎她的意料,他下午到現在,就沒有停過嗎?這樣不會酒精中毒?

    本來還想說什麼的舒清,忽然覺得無話可說,退後兩步,正要往回走的時候,安沁宣沙啞的聲音悠悠傳來:“慕容舒清。”

    舒清停住了腳步,看了有些僵硬的背影一眼,回道:“如果你需要的是借酒消愁?我不打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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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3 10:24:49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幽山祈天
   
    再一次無語,寂靜的海邊只有海水和著海風細碎的輕吟,舒清輕輕拉起裙角,避開不斷追逐的浪花,忽然覺得,安沁宣今日的白衣,在月色下格外的蒼白。或許他現在需要的,只是這片海灘和酒精,而不是任何人。

    舒清再次抬腳要離開的時候,安沁宣低沉的聲音清晰傳來:“下次船期是什麼時候?”

    聽聲音,他似乎沒醉,舒清想要上前一步,但是不斷湧上的浪花讓她不能如願,安沁宣飄逸的白衫已經被海水幾乎完全打濕,她可不想如他一般。海浪的聲音愈發的響了,舒清大聲回道:“三日之後,午時出發。”看著那滿地的狼藉,舒清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複雜,復又問道:“你要逃了嗎?”

    安沁宣將手中的空壇往旁邊一扔,抓起另一壇就口灌下一半,才寒聲說道:“慕容舒清,今天,妳特別討厭。”

    “是嗎?”舒清輕笑,果然坦誠有時並不見得就是好事。

    今晚的月亮,真是明亮呢!舒清輕鬆笑道:“三天後的船,我會幫你挑個好位置。”說完彷彿想到什麼一般,舒清接著提醒道:“對了,別忘了慕容家的免費船運。”

    “我有說要走嗎?”輕輕地低語,不知道他是要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舒清聽。

    舒清臉上的笑意更勝,一邊搖頭,一邊笑道:“安公子,今天,你特別彆扭。”不過彆扭就對了。

    “陪我喝一杯吧。”一直冷硬的聲音,此刻忽然帶著一絲恍惚,僵硬挺直的背影也散發著孤寂無力的氣息。

    舒清輕輕皺眉,好吧,誰讓她多管閒事呢?

    踢掉鞋襪,拉高裙擺,舒清踏上清涼的海水,走到安沁宣身邊,接過安沁宣忽然拋過來的酒壺,手上一鬆,素衣裙擺也立刻被海水浸濕。舒清哭笑不得的看著自己狼狽的站在海裡的樣子,恨恨地瞪了安沁宣一眼。

    這一眼,卻讓舒清接下來的抱怨統統咽了回去。

    月光下,原來的俊顏沒有因為酒精的作用變得潮紅,反而顯得蒼白,常年勾起的嘴角,此時彷彿凍結了一般,冷冷地抿著,那雙魅惑人心的眼也沒有了以往的戲謔,直直地看著前方,他清明的眼神,印證了舒清剛才的想法,他此刻十分的清醒。

    收回視線,舒清也舉起了酒罈,喝了一口,眉頭更緊地糾結在一起,好烈的酒,只覺得一股熱流由喉嚨直燒到胃裡。

    安沁宣彷彿喝的是白水一般,連灌了幾口之後,才略帶自嘲的笑了起來:“我開始,有些佩服軒轅逸了。”那個驕傲的男子,做到了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舒清緩緩昂起頭,看著漫天星辰,回道:“光是佩服是沒有用的。”他不是軒轅逸。

    安沁宣終於放下手中的酒罈,轉而看向舒清,不解地問道:“看來妳並不看好我和她,開始的時候何苦撮合?”

    舒清搖搖頭,坦誠地說道:“其實,我現在……已經開始後悔了。”當時只覺得他們倆是多麼的相像,一定可以互相吸引。

    結果,相愛不能相守的痛,才更加折磨人吧。覺得腳下的海水有些冷,舒清不知覺地輕顫,掩下雙眸,回道:“你和她之間的鴻溝,本來就是難以逾越的,能在一起,需要很多的勇氣和理解,當然,必要的妥協更是必然的,如果做不到,倒不如早點離開的好。”

    安沁宣狹長的眼微瞇著,抓著酒罈的手,也慢慢地收緊,沙啞的聲音伴隨著寒氣,怒道:“妳所謂的妥協,是說我應該安分的做她眾多男子中的一個?”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她從來沒有這麼想過,舒清並沒有因為安沁宣滿懷怒意的逼問而退縮,而是認真地回道:“你做不來的,這片土地,只適合你冒險,不適合你生存。”因為,他,是安沁宣。

    舒清的直言不諱,讓安沁宣頹然地低下了頭。

    她還能說什麼,為情所困的人,她無能為力。或者說,安沁宣就是太明白,看的太透,才如此痛苦吧。

    將手中滿滿的酒,塞回安沁宣手裡,舒清伸了伸腰,一邊向竹屋走去,一邊說道:“很晚了,我就不奉陪了。”他需要的不是她。

    拎著鞋,提起濕漉漉的裙角,舒清慢慢地走回竹林,卻在竹林的一角發現一抹孤傲的黑影。

    舒清苦笑著看著自己狼狽的樣子,再看看那張冷漠的臉,最後還是扔下鞋子,擰了擰濕透的裙角,向黑影走了過去。

    今天這是什麼日子,為什麼都選在今天為愛傷風,為情感冒?

    走到炎雨身邊,他還是愣愣地盯著一點,目光依然冷冽,可惜有些呆滯。

    舒清輕輕挑眉,炎雨的警覺性很少這麼低,雖然她沒有穿鞋子,可是也不至於走到面前也沒有發覺吧。

    輕咳一聲,終於引起了炎雨的注意。炎雨收回視線,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說道:“主子。”

    “你喜歡她。”

    不大的聲音,卻讓炎雨彷彿觸電一般後退了兩步,叫道:“什麼?”

    聲音都高八度呢?舒清輕笑,繼續說道:“她也很喜歡你。”

    炎雨驚得睜大了眼。

    終年冰塊般的臉難得這般生動,舒清終於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炎雨也覺得自己反應過度,有些尷尬地別開頭,表情恢復了原有的冷然,只是眼神卻飄忽得厲害。

    舒清無奈地搖搖頭,男未婚,女未嫁,又相互喜歡,何苦如此折磨。

    炎雨被舒清盯得有些手足無措,轉身就要離開,舒清清冷地聲音輕聲說道:“所有的所謂民俗都只是習慣而已,如果是在東隅,女子要嫁你,不是也會擔心你將來三妻四妾,不能從一而終,現在不同的地方,只是這些擔心,由你來背負而已。”

    炎雨不假思索,立刻否定道:“我才沒有為這個擔心。”

    哦?舒清繼續追問:“那你擔心什麼?”

    “我……”炎雨語塞,那麼他擔心什麼呢?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心中糾結的感覺,炎雨匆匆丟下一句:“沒什麼。”便像是要躲避什麼一樣,暗黑的身影已經閃出很遠之外。

    舒清愣愣地站在那裡,聳聳肩,果然,感情的事情,外人總是無能為力的。

*****      *****      *****

    破曉的第一絲陽光,帶著光明的力量,只是在黑暗的包圍下,顯得軟弱而無力。淡淡的金光努力的衝破黑暗,準備照耀怒放著迎接陽光的豔麗花朵,可惜,今天迎接陽光的,是一地的殘紅。

    被這一片殘紅包圍的,是一身素袍的男子,每一朵花,都被他柔情的撫摸之後,再輕輕撕碎,臉上的表情,帶著讓人顫慄的笑容,不時,還輕聲低喃。

    “倩兒……”

    “父親很快送她去陪妳!”

    “妳再耐心等等……”

    隨著太陽一點點的升高,他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的興奮起來,雙眼也被滿地的殘紅沾染的泛著血腥的光芒。

*****      *****      *****

    “祈天儀式,開始————”

    祭師響亮的聲音,揭開了祭祀的序幕。

    舒清暗暗打了一個呵欠,她也是第一次見識皇家的祭典,真是麻煩。所有參加祭祀的人,要吃素三天,還要在前一天用海域特有的幽昧草和著芍藥沐浴半個時辰。泡一個小時,她的皮膚都快泡皺了。

    這還不算完,卯時就必須在宮門等候,與陛下的車鸞一同前往幽山,為了表示對神明的敬意和虔誠,必須從山下步行上山,更別提那八百級臺階,身為左相,是必須隨陛下登上高臺頂端的,或者這在別人看來是無上榮耀,可對她來說,真正是一件苦差事。

    好不容易氣息才調好,舒清又被眼前一覽眾山小的景色所迷醉,海域是個海島國家,這樣高聳的山脈,估計就這一座吧,怪不得被列為皇家祭天的地點。

    祭師宣佈開始之後,西烈月也站在了最高的祭祀臺上,隨著她的登高,八百臺階上按品級排列的官員立刻半跪下身子,高呼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烈月輕輕平攤雙手,示意她們免禮。

    今日的她,隆重的穿上了登基時的海藍精絲禮服,寬大的浪花墜地裙擺,將她襯托地美麗而大氣。待百官安靜下來,西烈月朗聲說道:“今日是一年一度祈天的日子,願上蒼保佑我海域國之昌盛,民生富足。”

    她的話音剛落,百官們立刻緊隨其後,祈願道:“願上蒼保佑,海域國之昌盛,民生富足。”

    幾百人的和聲,讓整個山谷彷彿都為之動盪,眾人的心願似乎也以這樣的方式送上了雲端。

    祈願過後,是上香。

    由西烈月帶領,接著是左右相,大將軍,各部尚書代表百官上香,祈天的儀式也就基本完成。

    在西烈月上過香之後,舒清心情甚好的點香,儀式快快完結,是她最期望的。

    舒清與季悠苒一左一右,走到巨大的香爐前,兩人才彎腰鞠下一躬,一道飛快閃過的銀光從兩人中間穿過,直直射向西烈月。

    好在西烈月身手尚算敏捷,一個俐落的側身,躲過的飛掠過來的暗箭,但是因為躲的急,不免身形不穩,倒向一旁,西烈月為了保持平衡,伸手扶住了巨大的香爐。

    本來以為驚險已過,誰知西烈月腳下的石板卻忽然塌陷。

    “月!”舒清正站在西烈月的左邊,看見她掉了下去,潛意識的就要抓住她,下墜的力卻將她也拽了下去,還有站在右邊一樣試圖拉住西烈月的季悠苒。

    “啊————”隨著叫聲,三人一起跌落入石板之下。

    變故就在一眨眼的時間,高臺本來就不大,上邊只站了祭師,陛下還有左右相,這突來的情況讓祭師嚇白了臉,反應過來之後,立刻慌亂地大叫道:“護駕護駕!”

    站在高臺之下的炎雨、菁葮、芪焰,還有大將軍都馬上衝了上來,可是石板還是石板,人卻已經不見了,炎雨用力敲打著石板,焦急地喊道:“主子?主子?”

    “陛下您能聽見屬下的聲音嗎?”菁葮也用力拍打著周邊的石板,可惜一點用也沒有。

    芪焰盯著這不大的高臺,既不解又煩躁地叫道:“這裡為什麼會有暗道?剛才那支箭又是怎麼回事?”

    炎雨抬頭看了一眼剛才銀光閃過的位置,只見一個著綠袍官服的女子已經向放箭的方向奔過去了,微微瞇眼,看清是那個叫瞿襲的女子。既然已經有人去追了,身邊的大將軍也開始沉穩的調遣人馬,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怎麼把她們救出來。

    再次檢查石板之後,炎雨挫敗地說道:“看來這個石板只能進不能出。而且應該很深,她們根本聽不見我們的聲音。”

    炎雨抬起頭,俐落地安排道:“芪焰妳立刻回竹林,告訴蒼素和軒轅逸,讓他們馬上過來。”

    “好。我這就去。”芪焰離開之後,炎雨轉而看向菁葮,說道:“菁葮,妳帶著妳的人沿山路勘察,看看有沒有什麼出入口,還有沿路是否有可疑的人。”

    菁葮一驚,問道:“你的意思是?”

    炎雨頗為沉重地點點頭,“我懷疑有人讓她們掉下暗道,只是為了支開旁邊的人,這時候如果暗道裡面有埋伏的話……”

    話沒有說完,意思卻再明白不過,兩人都是憂心忡忡,炎雨本就冷凝的臉,因為沉重顯得更加陰鶩。

    “快去。”炎雨一邊說著,一邊不放棄地敲擊著石板,可惡,剛才她們是怎麼掉下去的?

    菁葮看著炎雨因用力敲打而染上血痕的手,遲疑地問道:“那你?”

    “我再看看,或許有什麼機關,可以從這進去。”不知道出口的情況,只有從這裡進去,才能更快找到她們。她們在裡面多待一刻就多一份危險。

    他們已經五天沒有說話了,想不到卻是因為發生這樣的事情而打破僵局,只是,看著炎雨專注而瘋狂的重複著拍打的動作,菁葮的心卻有著淡淡的刺痛,他和舒清小姐之間,真的只是主僕嗎?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菁葮回過神來,向臺階奔去,跑了兩步,沒有回頭,匆匆丟下一句:“你,小心。”便飛快的跑下臺階。

    炎雨拍打的手一頓,表情複雜的看了一眼那抹消失在眼前的倩影,輕嘆了一口氣,繼續低頭尋找石板下的機關。

*****      *****      *****

    漆黑的一切,什麼也看不見。

    三人只覺得被摔得暈頭轉向,好不容易停了下去,卻因為暗黑,什麼也看不清楚。舒清輕聲問道:“月,妳怎麼樣?”

    她的左邊,傳來西烈月小聲地呻吟,“我……沒事。”

    西烈月在左邊,那自己右手摸到的,就是季悠苒了,舒清轉頭問道:“妳呢?”

    “我還好。”季悠苒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得多,可見真的沒事。

    舒清輕輕撫摸了一下地面,潮濕鬆軟的泥土讓她們跌下來的時候沒有摔死,可是坐在這樣的地上,就不太舒服了。想要站起身來,一股鑽心地疼讓舒清臉都皺在一起,好在一片漆黑,她的表情沒人看得見。

    站不起來,舒清無奈地說道:“可是我不太好。”

    習慣了黑暗,大家基本上能勉強看見對方的身影,西烈月走到舒清旁邊,蹲了下來,擔心地問道:“舒清,妳怎麼了?”

    稍稍動了一下腳踝,舒清回道:“我的腳摔下來的時候扭傷了。”

    扶著舒清的手臂,西烈月問道:“還能站起來嗎?”

    “恩。”這裡不能久呆,一定要站起來,即使勉強,舒清仍是就著西烈月的攙扶,站了起來。

    季悠苒大略觀察了一下她們身處的環境,這裡應該是一個不大的洞穴,周圍是石壁,也沒有什麼可以燃燒的東西,空氣裡滿是濕氣和黴味,漸漸的,三人已經有些呼吸不暢。

    摸索著走了一會,季悠苒發現有一條小路可以往前走,轉身對西烈月說道:“陛下,這裡太黑了,洞也很深,估計是上不去的,往前走看看吧。”

    “恩。”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西烈月攙著舒清,季悠苒在前面開路,三人就這樣一路摸索著前行,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小路漸漸寬闊了起來,隱約的,透著亮光,還清晰地聽見了溪水的聲音。

    舒清一路走過來,右腳已經完全使不上勁了,一顆顆冷汗也隨著面頰滑落,看清光線,舒清送了一口氣,好在這條路還是可以走得通的。

    迎著亮光,又走了一會,眼看就要到達洞口的時候,三個黑衣人堵住了路口,看樣子,是早就埋伏在這。

    黑衣人看見她們,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看來他們沒有想到一同掉下暗道的,居然有三個人。不過很快,他們默契地亮出了刀刃,意思很明顯,今天是非要她們的命不可。

    西烈月銳利地眼微微瞇了起來,顯然今天她會跌入這個暗道,是早有預謀的。

    現在想要往回走,也不可能了,西烈月扶著舒清退後兩步,讓她依著石壁,準備迎上去。舒清慢慢的往後退開,現在的她,只求不成為她們的負擔,洞口已經不遠,只要能出去,還有活的希望。

    季悠苒也深深皺起來眉頭,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她,並不會武功, 陛下以一敵三,勝算有多少?

    黑衣人並不由季悠苒和西烈月細想,利刃已經向她們刺去,西烈月的武功沒有白練,雖然是兩個人夾擊,但是目前看來,還勉強可以應付,季悠苒就狼狽得多,好在洞穴並不大,黑衣人被長劍限制了發揮,一時也沒能傷到她。

    舒清焦急的看著眼前驚險的一幕,心裡焦急,卻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

    三人的目標顯然是置西烈月於死地,看兩人夾擊不成,第三人也放棄刺殺季悠苒,轉而攻擊西烈月,本來應付兩人就已經吃力的西烈月,根本沒有能力再抵擋,只見一柄鋒利無比的長劍向西烈月刺去。

    舒清只來得及大聲叫道:“小心。”

    長劍便毫不留情的沒入了擋在西烈月面前的季悠苒的前胸,溫熱的血液順著拔出的劍,濺了一地,西烈月一驚,反手奪下一人的兵器,一手接著季悠苒慢慢滑落的身體,一手挽起一個凌厲的劍花,隔開了黑衣人又一輪攻勢。

    舒清想要過去接過季悠苒,可是沉重的腳踝,讓她抬也抬不起來,一個前傾,眼看就要栽倒在地,慌亂間,她抓住了石壁旁長出來的雜草。可是雜草承受不住舒清的重量,舒清狠狠的摔在了草上。

    腳下的疼和雙手被利草割出的血痕,讓她疼得悶哼了一聲,費力的爬起來之時,卻在亂草間看見光芒,顧不得手上的傷,用力扒開幾乎一人高的草叢,才發現草叢後面竟然有出口。

    舒清驚喜地爬起來,費勁地接過西烈月手上的季悠苒。好在季悠苒並沒有暈過去,雖然虛弱,但是在舒清的幫助下,還是艱難的爬出了草叢,舒清自己也爬過去之後,對著有了兵器,正和三人戰得正激烈的西烈月叫道:“月,這邊。”

    西烈月奮力地擊出一劍,趁著三人後退的瞬間,閃身入了草叢。

    越過草叢,確實出到了外面,可是看看前面的路,三人同時絕望了起來。

    草叢的後面是一個小坪,再過去,是一面巨大的瀑布,瀑布下是險灘不斷的深潭。

    就在她們退到瀑布前的時候,黑衣人也越過了草叢,追了過來。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

    西烈月向瀑布下看了一眼,咬咬牙,說道:“跳下去。”黑衣人有三個,他們一起攻擊,她抵擋不了多久,季悠苒、舒清都受了傷,逃也逃不掉,落入他們手裡也只有死,不如,搏一搏。

    “這……”舒清遲疑了,按壓著季悠苒傷口的手,已經被鮮血染紅,她的神智也有些不太清楚了,這樣的季悠苒跳下去,九死一生!

    就在西烈月和舒清都很掙扎的時候,黑衣人一步步逼近,季悠苒原本虛弱的身體,卻彷彿忽然間有了力量一般,只見她俐落的起身,飛快的投身跳入瀑布下。

    舒清驚叫:“季悠苒!”完全沒有給舒清和西烈月反應的時間,季悠苒的身影已經被激流淹沒。

    舒清與西烈月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見了肯定的光芒,就在黑衣人逼上來的前一刻,雙雙跳入深潭中。

    黑衣人緊盯著深潭,三人就像被吞沒,失去了蹤影。

    想不到這個暗洞外面竟然有一個瀑布,雖然跳下去,活的機會已經不大,但是他們還是不能冒險,死要見屍。

    領頭的黑衣人說道:“追。”

    現在朝廷一定也在搜山,他們的時間不多。

*****      *****      *****

    海域碼頭

    每年進出海域的船隻都要進過嚴格的篩選和控制,尤其是商船,更是要經由戶部審核,上報陛下,獲得批准之後,才可以出航。海域和外界連接的水域礁石險灘,激流暗潮多不勝數,每年只有中秋時分,東海上出現半個時辰的海水逆潮,才是進出海域最好的時機,其他的時候多數難以成行。

    像舒清這般,每年有四次外出船隊的商隊,幾乎是沒有的,這需要朝廷的支援還有海運經驗及其豐富的船員,當然,雄厚的資金自不必說了。

    既便如此,一年也只能進出四次而已,所以,錯過了這班船,最少還要再等三個月才會有船出海域。

    軒轅逸最後檢查貨物的數量和種類,向船隊的老船長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後,還看見安沁宣站在碼頭上眺望著海面,沒有上船。

    軒轅逸走到他背後,看著這個有些猶豫的背影,心中自然明白他的感受,自己不也曾有過掙扎,只是他比較幸運,愛上的,是那個堅定的人,安沁宣就沒有這樣的好運了,既然如此,早走早好。

    用力拍了一下安沁宣的肩膀,軒轅逸說道:“要走就快走,船可不等人。”

    安沁宣轉過身,臉上又揚起了那抹讓讓軒轅逸想要一掌打碎的邪魅笑臉,故意嘆息道:“我有些捨不得清兒,還是,再考慮考慮。”

    軒轅逸暗暗咬了咬牙,這個男人,根本不值得可憐。雙手環胸,軒轅逸睨著他,嘖嘖回道:“是嗎?留下了也不錯啊,憑你的姿色,做不成后主也是個君,挺有前途的。”

    “軒轅逸!”這回終於輪到安沁宣黑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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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險象環生
   
    軒轅逸卻哈哈大笑起來,終於讓他扳回一城。眼看兩個男人就要在碼頭上動起手來,一串急促的馬蹄聲,夾雜著焦急的呼喚向碼頭而來。

    “蒼素——”

    遠遠的,蒼素就看見了那抹嫣紅的身影,只是與這嫣紅有著強烈反差的,是略顯蒼白的臉。蒼素連忙走下碼頭,等待著芪焰。

    軒轅逸和安沁宣也同時感到有事發生,也跟了過去。

    芪焰俐落地下馬,抓住蒼素的手,就要拖著他走。

    蒼素不明究裡,扶著她的肩膀,問道:“芪焰,怎麼了?妳不是去祈天祭祀的嗎?”

    芪焰用力地喘著氣,急急地回道:“陛下出事了!”

    她話音才落,就覺得自己被人狠狠的揪著,耳邊傳來一聲男人的低吼:“她怎麼了?”

    芪焰本就困難的呼吸被安沁宣這樣抓著,更是喘不上起來,蒼素扶著芪焰,說道:“安沁宣,你這樣抓著她,她怎麼說話,放手。”

    安沁宣終於還是放開了手,芪焰見過這個男人很多次,每次他都是吊兒郎當的笑著,現在被他那雙狹長的眼盯著,她竟覺得手心都隱隱的冒汗。

    咽了咽口水,芪焰回道:“陛下她掉下石板下面去了,現在吉凶難測,炎雨讓我回來通知你們。”

    “炎雨?”這回發出質疑的,是蒼素和軒轅逸。

    軒轅逸心口一緊,“清兒也出事了?”

    “舒清小姐她……”三雙眼睛瞪著她,芪焰很想不再說下去,可是,事實就是:“她也掉下去了。”

    “什麼?”

    三個男人動作一致的立刻牽來馬匹,一邊上馬,一邊問道:“她們在哪裡出事的?”

    “幽山祭台。”

    芪焰的聲音還在風中飄散,三匹良駒已經如離線的箭一般,乘風而去。

    芪焰也趕快上馬,追了上去,她終於知道,炎雨為什麼要她回來找他們,那樣強烈與外放的強勢和力量,是海域的男子所沒有的。

    夕陽的霞光,已不再溫暖,高聳的喬木,生長在河岸邊上,密密的枝葉,幾乎將不寬的小河隱沒於叢林間。

    舒清艱難地睜開眼,只覺得周圍一片模糊,她的下半身還浸在水裡,長長的髮絲纏繞在周圍的枯枝上,而她,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想要爬起來,手腳完全不聽使喚,最後只得無力地倒下。

    舒清趴在粗糙的鵝卵石地上,不禁苦笑起來,她也很佩服自己,這樣跳下來居然沒死,是運氣好,還是命太硬。

    想到那雙炙熱的眼,溫暖的懷抱,舒清輕輕嘆息,她,還是不能死,她,捨不得他。

    試著慢慢的用力,舒清發現,她受傷的腳已經完全沒有了知覺,全身上下滿是細石刮傷的痕跡,好在並不算嚴重,靠著手上的力量,舒清慢慢坐了起來。

    另一邊

    西烈月早就已經醒來,在周圍卻沒有看見舒清和季悠苒,她們兩人身上都帶著傷,一定要找到她們才行。

    勉強的站起身,好在她身手不錯,水性也極好,並沒有受什麼傷。想了想,西烈月決定向下游尋找。

    沒走多久,就在一處淺灘上發現了季悠苒。

    將她輕輕扶起,西烈月暗暗心驚,前胸的劍傷一直被水浸泡著,血已經染紅了整個前襟,季悠苒的臉上也是一片死灰。西烈月輕輕探了下她的鼻息。

    還好,還活著。

    脫下自己也已經濕透的外衣,為季悠苒纏住還在流血的傷口,輕輕拍著她的臉:“季悠苒!”

    “季悠苒!妳醒醒!”試過幾次,她仍沒有反映。

    西烈月背起季悠苒,繼續向下游走去,舒清,妳千萬不能有事。

    舒清好不容易坐了起來,左右看看,卻不見西烈月和季悠苒的身影,正想著該如何尋找她們,就聽見西烈月帶著喘息卻又雀躍的聲音:“舒清!”謝天謝地,她沒事。

    舒清回頭,看見西烈月背著季悠苒,向她走過來。細看之下,才發現季悠苒已經昏迷了,舒清擔心地問道:“季悠苒她?”

    西烈月輕輕搖頭,她也不知道,季悠苒能不能熬過去。

    西烈月輕聲說道:“離開這裡再說。”黑衣人很有可能沿著河道追過來,要是被他們找到,真是必死無疑了。

    掃了一眼舒清的腳,西烈月擔憂地問道:“舒清,妳能走嗎?”

    不能也得能,西烈月已經背著季悠苒,沒有餘力再來幫她了,撐著地面,舒清勉強站起來,回道:“給我一枝樹枝,我可以走。”

    就著樹枝,舒清艱難的跟在西烈月身後,原本沒有知覺的腳,現在每走一步,都錐心的疼。西烈月的腳步,也開始踉蹌了起來。畢竟背著還略高於她的季悠苒走了快半個時辰了。

    看了看天色,舒清喘著氣,建議道:“天馬上黑了,我們已經走的很遠了,先把季悠苒放下來,再不幫她處理傷口,她會失血過多而死的。而且我們的衣服都還是濕的,妳想辦法升火,我給她重新處理一下傷口。”

    想到季悠苒的傷,西烈月輕輕放下她,回道:“好。我去升火。”

    西烈月找來很多枯葉和樹枝,好不容易,才將火點燃。

    舒清就著火苗,看清了季悠苒狼狽的樣子,傷口雖然已經用西烈月的外袍簡單包紮了,但是不斷滲出的血水顯示了傷口正在惡化之中。

    輕輕解開被血浸濕的外袍和衣衫,舒清感覺到了手下灼熱的皮膚,都快燒起來了一般。這下糟了,她在發燒,傷口一定是感染了。

    舒清手腳麻利的解開一層層潮濕的衣衫,待完全解開之後,舒清卻大大的倒吸了一口涼氣,整個人呆楞的瞪著眼前的一幕,腦子有片刻的空白,不知作何反應。

    西烈月向火裡加著樹枝,雖然這麼做很危險,容易被人發現,可是現在的情況,也由不得多想了,忙著脫下錦衣烘烤,以便待會可以給季悠苒蓋著。聽見舒清輕輕地驚呼,西烈月也不禁擔心地問道:“怎麼了?很嚴重?”

    本來劍傷還不是很糟,被水流這麼一泡,又沒有什麼好的藥材,真是棘手。

    舒清久久都不回答,西烈月以為,可能是傷口太深,血肉模糊的樣子嚇到舒清了,將衣服架在樹枝上烘烤,西烈月起身,說道:“還是我來吧。妳過來把衣服烤乾。”

    舒清一副震驚的樣子,若有所思的不言不語,這讓西烈月不解,舒清這是怎麼了?

    走近舒清身邊,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了季悠苒光裸的上身,前胸的劍傷清晰可見,創面也很大,血還在往外滲,原本蒼白的膚色,也染上了紅潮,不知是因為火光映照還是越升越高的體溫造成的,好在,微微起伏的胸膛,顯示著她還活著。

    等等!

    她的胸是平的?平時看季悠苒,確實覺得她身材清瘦乾癟,但也不至於……西烈月瞪著季悠苒,腦子也有短暫的空白,嘴上自言自語道:“怎麼會這樣?”

    難不成——

    她——是——他?

    雖然很震驚,但是季悠苒前胸不斷湧出的血讓舒清終於回過神來,將自己已經差不多乾的外袍脫了下來,撕成長布條,現在根本找不到止血的藥,只有先用乾燥的布條將傷口纏住。

    舒清在忙活著,西烈月卻盯著季悠苒赤裸的上身陷入了沉思。

    想著這十幾年來的點點滴滴,在她的記憶中,季悠苒是一個儒雅,淡然擁有大智慧的溫婉女子,但是,這樣的她原來是他嗎?

    西烈月還是不太相信,就在舒清為季悠苒包紮好傷口之後,西烈月將手伸向了季悠苒腰部以下……

    舒清一愣,最後也覺得還是應該確認的好,將頭別開,並沒有說話,片刻之後,只聽見西烈月有些艱難地小聲說道:“他真的是……男子!”

    確認之後,兩人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舒清將季悠苒的衣服烤乾,為他慢慢穿上,心裡卻為這世上的事情,唏噓不已。商君假扮成男人,有她的仇緣,那季悠苒的背後,又是怎樣的心酸。

    西烈月坐在火堆之前,盯著燃燒的火焰,臉上的表情陰晴難辨。

    兩個人默默無語,一聲輕咳打破了接下來的平靜。

    舒清來到季悠苒身邊,淺笑道:“你醒了,感覺怎麼樣?”看他臉色漲紅,估計還是高燒不退,這樣的情況下,還能醒過來,不難相信他平日多麼的警覺。

    季悠苒微微瞇起眼,才看清面前的舒清,她淡淡的微笑,總有一種讓人安定的力量。胸口的疼痛,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但是只是這低頭一眼,季悠苒就知道,自己苦苦掩藏了三十多年的秘密已經被揭破。

    包紮好的傷口,整齊的衣著,不但沒有讓他自在些,反而覺得很不堪與尷尬,好在舒清始終微笑地看著他,和以往一樣。只是季悠苒明白,一切,從這一刻開始,都將不一樣了。

    罷了,早點結束的好,心裡無所謂地笑著,季悠苒掙扎著要起來,舒清扶著他的肩膀,急道:“你最好不要亂動。”胸口的傷口沒有好好上藥,他這樣動來動去,待會傷口一定會裂開。

    季悠苒並不管舒清的阻攔,堅持著爬了起來,好不容易折騰了半天,他才跪了下來,面對著西烈月的背影,說道:“臣罪犯欺君,請陛下降罪。”

    西烈月並沒有回頭,平靜卻冰冷地聲音緩緩傳來:“你可知,這是滅族的死罪。”

    就是她,也救不了他,這是海域多少年來的規矩,朝廷五品以上的官員,決不能是男子,更別說是丞相了。

    季悠苒低著頭,回道:“臣,知道。”撐著地,季悠苒讓自己的腰背挺得直一些,行了一個大禮,雖然困難,但是他還是堅持做了。最後,季悠苒用著呼吸不暢的聲音,說道:“懇求陛下開恩,只降罪季悠苒一人。”

    降罪、降罪!她現在一頭霧水,這個季悠苒把天下人耍得團團轉,現在就想一死了之!西烈月忽然轉過身來,怒道:“你是死是活暫且不說,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朕說清楚。”

    西烈月的憤怒舒清感受得到,畢竟被欺瞞了這麼多年,只是,季悠苒這一番請罪,早就讓胸口又染上了一片血痕,一個人到底有多少血可以流舒清不清楚,她只知道,季悠苒很快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拿出身上的帕子,壓著季悠苒的傷口,舒清小聲勸道:“月……他現在傷成這樣,不能回去再說嗎?”

    顯然不習慣別人的碰觸,季悠苒自己壓著胸前的傷口,對這舒清感激地笑道:“多謝,我沒事。”

    這樣還叫沒事?舒清忽然想到了當年的商君,那時的她,都快凍死了,卻依然倔強的說自己沒事。輕嘆一聲,舒清無可奈何的放開手,從火堆裡挑了幾枝燃燒的樹幹,在季悠苒身邊,為他點起了一堆火。

    西烈月看著季悠苒慘白著臉,卻依然跪著,也心生不忍,揮揮手,說道:“算了,躺下來慢慢說吧。”

    “謝陛下。”季悠苒如釋重負地跌坐在地上,依著背後的樹木,他有些茫然,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乾燥的樹枝,燒得啪啪作響,火光為季悠苒帶去點點的溫暖,他的思緒也慢慢的飄蕩在那些讓他寂寞,恐懼,茫然的回憶裡。

    久久,他才彷彿回過神來,輕聲說道:“季家歷代為官,為朝廷效力是季家的祖訓。但是到了我母親那一代,季家有三個女兒,可惜,大女兒很小就夭折了,而小女兒也在生下第二個兒子的時候難產死了,於是,為季家留後就成為了我母親的責任。”

    “母親年輕的時候,生下了大姐,也就是惜抒的母親,本來以為,責任已經盡了,誰知,姐姐居然先天聾啞,天意弄人,母親還必須為季家再生一個女兒,來效忠朝廷,光大季家。就這樣,母親在連生了兩個兒子之後,年紀也漸漸大了,身體開始負荷不了。但是,家中族長卻並不放過她,就在母親生下我的時候,血崩差點就沒命了,當時父親看著母親如此受苦,怕再生,母親真的就會香消玉殞,一狠心,就向外宣稱,季家,有了一個……”

    一直平靜的聲音,終於在此時,有了些許波動,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才艱難地突吐出兩個字:“女兒。”

    也是這兩個字,改變了他的一生。

    又是那樣淡淡的無奈笑容,季悠苒故作輕鬆地繼續說道:“等母親醒過來,一切已成定局。陛下已經送上賀禮,季家也廣派喜餅。而我,也成為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季家千金。”

    即使再怎麼掩飾,這看似簡單的說辭裡,舒清都深刻的感受到了季悠苒的痛苦。

    火光映照下,季悠苒柔和的臉龐,明亮的大眼,油亮的長髮,怎麼看,都是一個雅致的美人,還有,他喉結一點也不明顯,基本上看不出來,還有他的聲音,雖然有些低,但是並不像男人的聲音,這一切,只是上天的巧合嗎?舒清並不這麼認為,看著他修長纖弱的身形,舒清輕聲問道:“你的身體為什麼會這樣呢?”

    低頭看了看這具陪伴了自己三十多年的身體,季悠苒眼中有著淡淡的厭惡,他討厭這樣不男不女的自己,只是,這,就是他啊!

    看向身邊燃燒得熾烈的火苗,季悠苒清冷的聲音,也變得有些灼熱:“我始終是男子,就算再怎麼掩飾,小時候看不出來,長大一定會露出破綻,母親為了掩飾這點,從我出生開始就秘密的尋醫問藥,終於在我十歲那一年,找到了能讓我看起來更像女子的藥。從十歲開始,我已經吃了二十多年了。”

    雖然早有預料,舒清還是心裡微微一驚,二十年,一個人,到底有多少個二十年。

    西烈月也緊緊地皺起了眉頭,不相信地問道:“難道,這三十多年來,都沒有人發現嗎?”這太不可能了,這樣一個大家族,這麼一個備受矚目的孩子,居然沒人知道他男扮女裝?

    為什麼沒人知道,季悠苒也想問,如果,在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就被人發現了,即使那時滿門抄斬,是不是,就不是他的責任了,是不是,他也不用這樣背負著這些活下來。可惜,就是沒人知道。

    似乎已經沒有力氣,季悠苒垂著頭,彷彿是在說,又彷彿只是在低喃:“小時候,我並不被允許和其他小朋友玩,也不能出門,身邊一定有奶媽陪著。長大了一些,總見到父親鬱鬱寡歡,後來知道,我這樣的身份,是不能見光的,若是被發現,家裡的所有人都會被我害死。”

    被我害死?

    這樣的說辭,讓舒清也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手,這些人怎麼可以如此可惡,明明是他們的錯,卻給孩子灌輸這樣的思想,那時的季悠苒,是在怎麼的心理壓力下去假扮女子的?

    氣氛變得很是沉悶,季悠苒忽然抬起頭,伴著低喘,輕輕地笑了起來,自嘲道:“從此之後,我便很少出門了,也不結交朋友,過著規律的生活,或者是我的運氣不錯,三十多年來,並沒有出什麼紕漏。”

    他的故作輕鬆,並沒有讓氣氛變得輕鬆些,反而更加的壓抑。

    難怪那天在海邊,他說——

    “妳似乎總懂得如何去生活。”

    因為這樣的錯亂,讓他不懂應該怎樣才算生活吧。

    難怪他從沒醉過,是不能醉,也不敢醉吧。

    舒清第一次覺得,原來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誰,是一件多麼幸運又多麼不幸的事情。

    西烈月雖然也為季悠苒的經歷感慨,但是,既然都已經為官這麼多年,為何一定是此時辭官呢?西烈月不解地問道:“這就是你想要辭官的原因?”

    季悠苒點頭,如釋重負一般,笑道:“大姐在三年前生下了一個健康的女嬰,我的責任已經盡了。再待下去,若是被發現,就是滅族的大罪。再則,我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常常半夜醒來胸口就疼痛不已,最近這兩年更是夜不能寐,就讓他自己靜靜的死去,豈不是更好嗎?

    舒清皺眉:“那個藥,有副作用?”

    “副作用?”雖然不明白舒清這句話的意思,不過應該還是關於藥的事情吧,季悠苒卻不怎麼放在心上,無所謂地回道:“常年吃違背天性自然的藥,能活到今天,我已經很滿足了。”或許,早應該死去。

    想到母皇對季悠苒婚事的縱容,也從不在他家辦宴請,讓他低調而神秘,難不成:“母皇知道對不對。”

    “是。”季悠苒也不隱瞞,嘆道:“本來打算您登基的時候也是我功成身退的時候,上皇卻不同意。讓我再輔佐陛下三年。”

    季悠苒低頭看看自己這狼狽不堪的樣子,彷彿解脫般說道:“不過事到如今,也不需要了吧。”

    他話音才落,西烈月卻立刻起身,將火堆踢亂,用劍挑起地上的土,麻利的將兩堆火熄滅,壓低聲音,說道:“別出聲,有人!”

    軒轅逸一行一路狂奔,趕到幽山的時候,整座山已經被重兵把守,氣氛也變得異常的緊張。好在芪焰身上有陛下的權杖,大將軍也見過軒轅逸和安沁宣,才給他們放行。

    上了祭祀台,只見炎雨正拿著一張類似地圖一般的娟紙和一個白衣女子討論著。軒轅逸只想快點知道舒清的下落,人才剛到,立刻問道:“炎雨,清兒找到了嗎?”

    炎雨皺著眉,回道:“還沒有。”他已經想了很多辦法,也打不開石板,好不容易在祭司那裡找到了幽山的地形圖,才發現幽山之大,現在的兵力只怕要找三天才有可能搜完,要是能知道石板下的地洞通向哪裡就好了。

    “把事情說清楚。”安沁宣掃了一眼炎雨手中的地圖,就知道這些士兵都是在大海撈針。

    炎雨簡單的將當時的事情敘述了一遍,軒轅逸和安沁宣立刻有了不好的預感,那支箭的目的,如果就是為了讓西烈月掉下機關,那麼這個地洞就絕不簡單,她們在裡邊已經快三個時辰了,其中還有兩個人不會武功,雖然臉上不露聲色,其實二人心中焦急萬分。

    軒轅逸問道:“菁葮那裡有消息嗎?”

    “也沒有。”沿著附近的山路,都沒有找到任何洞口或者出口。

    安沁宣蹲下來,拍了拍看上去十分結實的石板,問道:“當時她們身邊還有誰?”

    “是我。”一道平和的女聲傳來。

    安沁宣抬眼看去,是剛才站在炎雨身邊的人,看上去還算鎮定,安沁宣一邊低頭找線索,一邊問道:“她們掉下去之前有什麼異常。”

    祭司想了想,回道:“沒什麼。當時一隻箭射了過來,陛下敏捷地躲過了,但是腳下的石板忽然下沉,左右相想要拉住陛下,也一起掉了下去。”

    沒有異常?不可能,石板會下沉,一定有什麼機關,安沁宣繼續問道:“西烈月或者其他人當時有沒有碰什麼東西,或者踩到什麼?”

    這人……竟敢直呼陛下名諱!祭司詫異地盯著安沁宣看了一會,在他越發陰冷地回視下,急忙搖頭,回道:“當時事情太突然,我和左右相都沒有動。陛下也只是側身而已,她踩的就是下陷的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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