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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關就 -【桃花小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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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 00:38:1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書名】:桃花小姐

【作者】:關就

【內容簡介】:

  別人笑我桃花癲,我笑別人看不穿。

  桃花小姐覺得她像唐伯虎一樣孤獨又智慧,要想成功,必先發瘋。七年追一個男人又怎樣,七年的追逐如果能換來一世的桃花盛開。那麼,這是令人陶醉的七年。

  桃花小姐說:葉知秋,你把我關在愛的牢籠裏,有期徒刑七年。

  葉知秋說:桃花,你更狠,我被你終身監禁。

  桃花七謝七開,愛情不敗。莎士比亞說,女人啊,你是宇宙的精華。桃花小姐說,我是精華我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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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 00:39: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朵

  我盯上他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精確點來說,從落葉紛飛的秋天到櫻花飛舞的春天,我盯上他半年了。

  半年是一個什麼概念呢,其實我不是很清楚,因為每個人對時間的評價不一而足。就比如我那文學教授老爸,他會晃著腦袋說道,“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覺半年有余。歎哉歎哉。”又比如我那剛上初三的妹妹,有次我偷看她日記見到這麼一段話,“今天萬里無雲,雲朵在藍天裡優美得游動著,好像萬聖節波士頓街道上穿著白衣服的鬼魂,啊,我回到尊敬的祖國已經半年了,時間怎麼好像麥當勞裡的橙汁,一吸就精光了呢……”

  鑒於我已經是一個高三女生,按輩分來說,基本上已經摘掉了文盲的帽子,邁入了底層知識分子的行列,我決定用我尚未發育完全的數學大腦,好好算一算。我昂著下巴仔細想了又想,一年有365天,運用除法,那麼半年略等於183天。而我早上見他一回,放學見他一回,每天中間時段他大概去三到四次廁所,分別是上午一次,中午一到兩次,下午一次,那麼用183乘以三和四,結論是:我見他的次數大於549,小於732。

  此刻暖風徐徐,中午課間休息,黑板上寫著醒目的“離高考還有90天”,我得意得寫下549和732這兩個數字,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皺著眉思考我完美的運算究竟是哪個部分出了岔子,哦對,我忘了有周末,這183天需要減去周末的時間。我的眉皺得更深,用筆尖戳著自己的下巴,有點煩惱,因為這樣就涉及到減法,這種叫做四則混運算的方法真是折磨我,所以我放下筆,懶得再算了。

  正暗暗詛咒我那被美式教學毒害的大腦,以及我天生攜帶的可怕基因時,他悄悄經過我的窗前,腳步輕輕,眉宇間冷淡,腰間的鑰匙卻悉索響。我低落的心因為他的出現,騰雲駕霧了。

  那一瞬間,我醒悟過來了,這半年時間就是一場慢性自殺,丘比特他殺害了我。

  大熱天裡如一盆涼水當頭潑來,我正震驚於這件凶殺案時,我的同桌莊子然推了推我,“桃花桃花你怎麼了,盯著窗幹嘛啊?都盯了快幾分鍾了,你是不是傻了?你不能更傻呀。”

  我清醒過來,佯裝無事得看了看她那麻子臉,說道,“沒事,我欣賞風景呢。”見她仍然一臉狐疑,我補充道,“我爸常說,許多詩人在欣賞風景中產生了衝動,就比如說梵高,他從自然景觀中獲得創作靈感……”

  莊子然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很困惑,“桃花,那個梵高……他寫過什麼詩?”

  我有些語塞,猛然發現我還尚未從凶殺案裡掙脫出來,腦子有些混沌,邏輯上出現了類似於“張冠李戴”的情況,真是有些糟糕。

  我在心裡歎了口氣,連忙糊弄道,“噢,我在美國好像看到小報上登過他的詩,據說紐約哪個博物館還有手稿,是哪個博物館來著?哪個來著?我記不起來了,真記不起來了。”

  莊子然困惑的眼睛閃現著懵懂崇拜的星光,拍拍我的肩膀道,“哎呀,桃花,不愧是喝過美國自來水的人啊,我跟你在一起太長見識了。”

  作為一個純真的高三女生,在聽到此類的褒獎後,我一如既往得流露出純真羞澀的笑。事實上,我不得不說,我真的很擅長羞澀。我知道美麗的女孩泛著羞澀的笑時,多半旁人在默默欣賞的同時,心中也會大方贊美一聲,“真是個愚蠢的花瓶啊。”

  經過半年與莊子然連體嬰般的生活,我逐漸得了解了莊子然。比如她的名字。因這個名字三分之二部分籠罩著“莊子”的光環,所以莊子然她日日念叨自己是莊子的後人,與他老人家在不同的時空惺惺相惜,時常在夢中與他老人家擦出思想的火花。最後她更是讓我不要客氣,喚她“莊子”就行,於是我從此不得不“客氣”得叫她“莊子”。

  我是知道點她的心思的,與我這個愚蠢的花瓶成為同桌後,她大概苦惱於我浸淫美帝資本主義思潮那麼幾年,基本上已經忘卻了祖上源遠流長的歷史文化,她出於挽救我的心態,希望我做一個稍微有涵養的花瓶,日日嘮叨她家祖宗是多麼多麼舉世無雙,他老人家的《逍遙遊》是多麼的令人深思,她每每閱讀都有哭泣的欲望,屢屢自豪到無語凝咽。

  莊子然畢竟還是個高三女生,和我一樣,頂多算是數學比我出色的底層知識分子。當她唾沫飛濺得又向我袒露她與老祖宗的夢中火花時,我直覺這是場火災。於是某一晚,我把老爸書房裡有關莊子的書籍全部翻閱了一遍,做了個大致的概括,決心撲滅這場離離原上火。

  第二天清早,我心滿意足得看著他拎著一袋“劉記包子”經過我的窗子,也心滿意足得咬了一口手裡同樣的“劉記包子”,感覺這個清晨美好絢爛,這時身邊的莊子然捅捅我說道,“桃花桃花,快早讀了。”

  我轉過頭來,睜大眼睛看她繼續說話,她不屑得敲了敲了語文課本,“為什麼我們要學老子的古文,太沒勁了,哼,把我們老莊家的東西拿出來溜一下,還不把老子給比下去……”

  我用強大的意志咽下了最後一口包子,並努力使我已咽進肚子的包子不反向沖出我的食道,努力的過程有些艱辛。我笑了笑,雲淡風輕得對她說,“當然不能讓我們學你祖宗的東西了,莊子提倡‘無為’,摒棄一切文化知識,真讓我們學了,會帶壞我們的。”

  我狀似沉思得想了想說道,“其實學老子也沒錯,老莊老莊嘛,莊子思想從根本上還是來源於老子的,沒老子,哪來莊子啊。”說完,我慢悠悠得打開散發著墨香的課本,心情舒暢得開始早讀。

  我的余光完美得告訴我莊子然的嘴巴微張,尚未從呆滯中緩衝過來,此時周遭響起了紛雜的朗讀聲,我聽到她翻開語文書,恍然大悟道,“噢,原來老子和我家莊子是師徒關系啊,怪不得我最近對老子特別有好感……”

  話音剛落,我肚內的包子又翻江倒海得欲逆向沖出我的食道,我努力再努力,終於平復了欲污染環境的衝動。

  坦白說,跟這位莊子後人相處,真的需要一些戰略。因我確確實實是在洋人中混跡了那麼幾年,雖然最初有些無助,好在我天生具有羞澀無害的笑,所以他們就這樣被我征服。但如今我又回到了我的社會主義大家庭,並且我的同伴們扎根在祖國,是徹徹底底的土著,智慧膽識遠在那些胸口長毛的洋人之上,所以我思考再三,決定不光要賣笑,我還得智慧得賣。

  在莊子然終於不再把我當成美帝培養的白癡,並轉而開始崇拜我過去豐富的留學生活後,我的自豪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可怕的數學重重得傷害了我。

  這是個快放學的下午,已經進入4月,春風吹來暖意洋洋。而我桌上“40”分的卷子燒傷了我的心和我的眼睛,我卻感覺不到太多的絞痛,漸漸學會麻木了。

  我趴在書桌上,雙手壓著這40分的卷子,眼睛模糊著,像老電影回放似的回憶這半年來的一點一滴。我想我前世必定是個瞎子,在湍急的河水中摸黑前行,內心焦灼彷徨。而今世,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找到了他。

  我還記得我剛回國時,甫進入這家一等一的重點高中,數學不出所料得考了“25”分。那時我還有點高興,因為我還沒有完全從美式教育過渡到中式教育,傻乎乎得偷著樂。在美國時,我的外國老師喜歡用ABCF來評價學生的成績,F代表著70分以下,那麼25分自然毫無懸念得歸入F系列。事實上我在美國偶爾會拿個F,所以我自己告訴自己,桃花啊桃花,100分的卷子至少你拿到了四分之一的成績,F就F吧,至少說明你在中美教育體系裡都游刃有余,你的水平非常穩定。

  我一直忽略了一個現實,還是莊子然提醒我的。她嘴裡嘟嘟囔囔,對著自己的卷子自言自語道,“唉,150分的卷子我才考了120,隔壁的葉知秋考了滿分呢,差距啊差距,我跟他隔著一座山的距離呢。”

  莊子然的話如當頭一棒,徹底粉碎了我的自我肯定。許多年後我才了解我這種邏輯是阿Q式的,底層人民特別愛用那種邏輯。據說底層人民特別怕得抑鬱症,因為治療抑鬱症的藥特別貴嘛,他們買不起,於是就發明了“阿Q式邏輯”這種偏方,當然藥房裡不銷售這種偏方,人腦可以免費分泌,所以特別受歡迎。

  但當時的我初踏入底層人民的行列,阿Q偏方運用得還不是特別的自如,自然而然,我在聽到莊子然的話後,差點休克過去。我的手有些發抖,不動聲色得用語文書蓋住了卷子上那血紅的“25”,輕輕得問道,“莊子,這個卷子總分是150分嗎?”

  莊子然大驚小怪得看了我一眼,“是啊,我們的卷子都是150分的,小學生才考100分的卷子呢。”說完,她的視線回到自己的卷子上,嘴裡嘮叨不休,“怎麼才120分呢,太差了,唉,最後道題葉知秋花了五分鍾就做完了,我可是花了整整半個小時才拿到一半分數啊,唉唉唉,人比人氣死人的。”

  我想起我在美國做的那些卷子,才發覺自己做小學生那麼多年,而現在我送上門讓命運玩弄,殘酷的命運於是摩肩擦掌,要把我拔苗助長,我就這麼從小學生直接跳級成了高考生。我的呼吸有些困難,於是我挺直腰板順了順氣,確定自己還活著。之後,我拿出筆認真計算25除以150等於多少,好在我的除法學得還不錯,我算出等於0.1666666,略等於0.17。

  目視這個悲哀的數字良久,我想起那個考滿分的叫什麼葉知秋的神人,我問上蒼我跟這位神人的距離有多遠,上蒼告訴我:孩子,你跟他之間隔著一個傷心太平洋。

  突然間我很想知道這位神人長得是男是女,是美是醜。因為在我的認知裡,美的人必定是笨的,聰明的人必定是奇醜的,於是我轉過頭去小聲問莊子然,“那個葉知秋是什麼人?”

  莊子然那被雀斑雲圍繞的眼球突然綻放出無比燦爛的星光,好似有火星子蹦了出來,她興奮起來,“葉知秋啊,那可是我們年級響當當的葉大公子啊。”她湊近我,手掩著嘴,“桃花,認識熊貓不?在我們校長蘇司令的眼裡,葉公子就是熊貓啊,我聽說有一回葉公子在數學課上打了個盹,打完盹後咳嗽了兩聲,唉喲,可把我們蘇司令急壞了,下了課就摟著葉公子到醫務室量體溫去了,還讓醫生量了三次呢,哎喲,可把醫生嚇壞了,以為校長送了個非典病人過來……”

  於是在甫進入這家重點中學的第十天,我,陶花源,認識了傳說中隔壁的他,葉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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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 00:39: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朵

  莊子然是這麼描述葉知秋的:聰明絕頂,好在還算年輕,柔順黑髮猶在。成績絕頂,已經蟬聯年級第一三年,並數次代表我們高中參加全國的數學物理比賽,一等獎拿到手軟。低調絕頂,從不仗著自己的威名強搶民女,紳士沉默,不像年級第一帥哥尹瑞,喜歡在醜女面前賣拽,在美女面前賣笑,看到醜女什麼事都不願意做,看到美女什麼事都願意做。年紀輕輕,就把雙重標准執行得如火純青,真是十分的有前途。

  莊子然顯然對於年級第一帥哥也很感興趣,說到後來,已經把兩個在不同領域各領風騷的男人穿插介紹,我聽得入了神,卻不得不在兩個男生中來回切換,聽得有些累。但我顯然低估了莊子然的品味,她毅然決然得更欣賞智慧型男人些,所以重點依然圍繞在葉知秋上。

  不過莊子然的描述有時過於抽像,情緒化色彩較重,最後甚至強烈暗示我這個剛從美帝老窩回來的假洋鬼子,別呆美國幾年就以為見識了全世界最優秀的人才,其實真正的人才是扎根於社會主義嫩綠的籐條上,喝著社會主義的奶水,被社會主義女生呵護長大的。葉公子就是這麼被一群女生細心呵護並長成如今的規模。

  聽完了莊子然一氣呵成的描述,我開始好奇為什麼一群女生要呵護葉知秋。在我的邏輯裡,一個如此優秀的男人是該驕傲如王子的,可他竟落到要讓女生呵護的地步,我想他一定有一些致命的缺點使他非常脆弱不堪一擊,比如他十分的醜。

  想到此,我作為一個花瓶,深深得開始同情他,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我也願意用我的一點綿薄之力呵護一下他。真挺不容易的。

  我對葉知秋的好奇心膨脹如氣球,於是對莊子然說,“這個人好厲害,你下次見到指點我看看吧。”

  終於在我進入這所中學的第十一天,我見到了他。

  那個瑟瑟寒冷的早晨,我在莊子然的提醒下守株待兔,透過窗口翹首期待他出現在走廊上,眼睛眨也不眨,無比雀躍得等待一個醜陋卻聰慧的神人出現,用他醜陋的光芒從此照亮我一生的道路。

  在我的脖子偏離正前方90度超過五分鍾後,在莊子然粗重的喘氣聲中,他終於出現了,卻令我有些失望。我失望於他其實不醜,斯文白淨,不算特別高大,鼻梁還十分的挺直。我如夜間的貓頭鷹般盯著他評價他,盡管他不是肌肉帥哥,好在儒雅清秀,他與醜是搭不上邊的。令我欣慰的是,他厚厚的黑框眼鏡挺醜的,穿一件普通的黑色羽絨服,腰間甚至別著串鑰匙,悉悉索索得發出金屬的碰撞聲。

  早晨寒流來襲,我看到他呼出的白汽消散在空中,真實卻又遙遠。那一刻,我驀然發現,原來高高在上的神人喜愛褲子上掛著串鑰匙……

  我無言得看著他拎著散發熱氣的包子,翩翩走過我的窗前,腦海中又浮現三個字,書呆子。

  “什麼?桃花,你居然叫葉公子‘書呆子’?”莊子然大叫,本吵鬧不休的全班頓時鴉雀無聲。

  我的眼皮跳了跳,愣愣轉過頭,眼睛圓睜著,絲毫未料到我竟然與莊子然心靈相通到這種地步,我腦子裡想什麼,她已同步知道,我有些心慌。

  我怯怯得開口,“啊?你說什麼?”

  莊子然用譴責的眼神瞪著我,氣鼓鼓的,這時坐我前面的林北北轉過身來,用嬌滴滴的嗓音說道,“桃花,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葉知秋呢,他才不是書呆子,才不是呢。”說著說著,她已經有了哭腔了。

  我有些發懵,如夢初醒,“我……我沒說他是啊……”

  莊子然用粗壯的食指狠狠得戳了戳我的肩膀,“你還抵賴還抵賴,明明就說了,我跟北北都聽到你說他了,你就是說他了。”

  我的嘴巴洩露了我大腦的機密,並且還是在我未授權的情況下惹出爛攤子。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攤手賣笑,“他確實……比較像嘛。”

  其實我說的是事實,自從我13歲踏入美國國土後,我發揮了中國人出色的概括能力,最後總結出來,洋書呆們普遍都是白淨邋遢,沒發育似的瘦弱如竹竿,不像傳統審美裡的帥哥,普遍都是健壯小麥色。在我看來,書呆和帥哥是成反比的,比如帥哥胸肌發達,那麼書呆必然胸肌萎縮;比如書呆必然聰明,那麼帥哥必然愚蠢;比如帥哥在床上夜夜用下半身的某部分努力,那麼書呆必然是夜夜用上半身的某部分努力,都很敬業。

  這時林北北微嘟著嘴生氣了,嗔怪我的輕蔑,“桃花你不懂別亂說,葉公子數學好物理好化學好英語好,他還很喜歡籃球,他運球技術雖然不太好,但他的姿勢特別好看,最厲害的是,葉公子還會打網球,他雖然瘦,但是他有黃金比例,他特有曲線的。他還不驕傲,我在路上跟他打招呼,他都會笑笑,笑得可好看了。桃花你怎麼去了趟美國,審美就這麼往下掉呢,我不要跟你好了。”

  我驚愕於林北北連珠炮似的反駁,由於我確實是個愚蠢的花瓶,尚不能迅速整理出葉北北話裡的重點,於是只能楞楞得問道,“那……那他打籃球的時候還掛著鑰匙嗎?”

  我只覺得眼前一黑,眼冒金星,原來身邊的莊子然已把厚重的英漢字典砸在了我腦袋上,我痛苦得哀嚎了一聲,認同了時下流行的一句話:一個成功男人身後必定有一群瘋狂的粉絲。

  我萬萬沒有想到,此後的七年,我成為了那群瘋狂粉絲中最瘋狂的那個。

  在進入這所重點中學的第十二天,我作為一個草根,突然一夜之間成了全校性的名人,因為葉知秋。

  在這個被明星稱霸的娛樂世界,作為草根,想要省時省力的得到大眾關注,有條捷徑就是使勁踩著巨星的肩膀上位,把他踩出肩周炎了,那麼草根也就是“著名的草根”了。我成名的方法挺簡單,只因為我前一天一早在巨星葉知秋經過我窗子時,脫口而出三個字,“書呆子”,又無比幸運得讓全班同學聽到,再加上愛嚼舌根的女同學們體貼得幫忙傳播,於是我一夜之間躥紅了。

  我感歎這個八卦年代想紅竟然可以如此簡單,好比一個瘋狂的影迷,激動無比得衝到偶像面前脫口而出一句“我愛你愛到想跟你同歸於盡”,那麼只消十分鍾,他就可以紅到警察局了。我雖然不至於紅到那種程度,不過也差不多了。

  那段時間,整個年級的男生女生瘋狂得組團參觀我,大聲小聲得打聽,“哎,那個罵葉知秋書呆子的轉學生是哪個啊?叫桃花是吧?大冷天的她得桃花癲了吧?”

  我倒是不確定自己有沒癲上,我確定一些女同學是癲上了。其實在我內心深處,我對帥哥的贊美與對書呆的贊美是一樣的,我覺得他們都是獨領風騷的人,我簡稱“騷人”。騷人大多不同凡響,比如比爾蓋茨,生著一張書呆的臉,卻創造了財富奇跡。又比如貝克漢姆,同樣很騷,更難能可貴的是他繁殖力很強,年紀輕輕就播了三次種,還不包括地下的,真是很好得解決了發達國家頭痛的人口衰退問題。

  但是很遺憾,女同學們並不領會我對葉知秋的贊美,她們認為我侮辱了他。於是那些女同學開始挖我的老底,比如我在美國呆了幾年,我的家庭背景,我的入學成績,甚至我開學考了25分這樣的私密之事也被她們挖個徹底。在我以為她們終於要窺探我內褲的顏色時,我的女同學們已經更進一步,她們一致認為我是因為在美國桃花癲發作過多,美國人實在受不了我出現這種極具中國鄉村特色的病症,一怒之下把我趕回了中國。

  甫一回國,就成了謠言的中心,我苦不堪言。但是巨星葉知秋顯然並沒有我這類草根的困擾,可能他感覺還不錯,一個考了全年級倒數第一的叫做桃花的女生,極度心裡不平衡得罵了他這個正數第一的男生,更能凸顯他的知名度和寬仁本色,真是兩全其美啊。

  我聽莊子然說,隔壁的葉知秋終日沉迷於學術問題,絲毫未對我這個“著名的草根”表現出了解的欲望,只是一笑置之,頗有現代書呆子的風範。

  我聽了有些失望。我怎麼能不失望呢,他那麼優秀高不可攀,我多希望他能注意到我,哪怕是擦肩一個眼神,我也會覺得灰暗的人生有了彩色。

  出乎意料的是,我走紅的第十天就與葉知秋就有了近距離的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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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 00:39: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朵

  那是個夕陽落下的黃昏,楓葉映紅我迷茫的臉頰,我很想寫詩紀念它,考慮到昨晚我媽正在第六次收看那部就做“新白娘子傳奇”的電視劇,所以我詩的題目就叫“新為了忘卻的紀念”。

  那個秋天的黃昏,我低聳著肩膀跟在數學老師秦老師身後,落寞到極致。大概秦老師鍾愛環保,她特喜歡穿長及地的保守長裙,走起路來裙擺掃蕩著路面的塵埃,一路揚起風塵無數。我悶悶得想,如果日後有人要求我寫一篇回憶數學老師的作文,就干脆取名為,“那風塵中的師太”。

  我默默跟著秦老師走進她的辦公室,已經預料到此番進了鬼門關,攥著拳頭提醒自己,好歹要留個全屍出來。數學老師辦公室只坐著一位背對著我們的中年男老師,秦老師走到那男老師前面一張辦公桌坐下,我怏怏得站在她桌旁,等候師太掀起暴風雨。

  自古以來師太的形像都不太正面,要麼就是李莫愁這般出了家,還放不下初戀男友的多情師太。要麼就是峨嵋派滅絕師太這般出了家,還每天惦念倚天劍的貪財師太。秦老師的師太臉也是意料之中的寒霜逼人,我預感到她第一句話會是,“陶花源,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果不其然。

  “陶花源,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你這樣的成績怎麼參加高考,連最基本的不等式都不會做,你看看這道,我頭一次見到有學生犯這樣低級的錯誤,還有這道,輔助線畫七條,你畫素描呢……”

  我可憐兮兮得耷拉著頭,做出無限懺悔的表情,希望盡量喚起師太的憐憫之情,但師太之所以為師太,最大的特點是在遁入空門剃頭髮時,順便也把憐憫心一起剃度了。師太仍然喋喋不休,此時門嘎吱響起,我耳尖得感覺到有幾個人進來,走到中年男老師桌邊。

  本來正常情況下,我的本能應該是轉過頭看看究竟是誰進來了,可是我的處境是如此險惡,我的本能也被扼殺在師太的斥責中,任何多余的動作怕都會引起師太的反攻,於是我只能更加低得垂下頭,心想反正全年級都知道我陶花源很擅長考低分,出醜就出醜吧。

  “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陶花源。高三的人,連初三的數學水平都不到,你在美國的時候怎麼學的?啊?你說說,你在美國學了點什麼?”

  師太細長的單眼皮射出寒光利劍,凌厲的血唇甚至不允許我沉默。我猜測到可能師太是愛國人士,從她那身清代長袍般的非主流長裙可以看出,她非常排外,我決定順她的心。

  我可憐兮兮得抬頭看了眼師太,小兔子般開口,“老……老師,美國的課本都挺簡單,我不太適應這裡……美國老師說要在輕鬆中學習……”

  “什麼?”師太圓睜小眼大吼,“學習怎麼能輕鬆,開玩笑。”

  我內心竊喜,明白自己輕鬆兩句話就挑起了中美戰爭,我不是“不行”,我是“行”在其他領域。

  小小辦公室裡,余光告訴我,旁邊幾個人沒有離去,背對著門的師太的咆哮輕鬆得蓋過了他們的小聲輕談。

  “美國怎麼搞的?還超級大國呢,這樣的教育質量太讓人揪心了,我們好好的聰明的中國孩子被教成這樣……”師太念叨著氣憤著,突然想什麼來,嚴肅的臉龐突然再度朝向我,我心一寒,大叫不好。

  “還有陶花源,美國人把你教成這樣,秦老師不怪你。但是這個你學習態度要端正過來,我聽說你前兩天當著大家的面說12班的葉知秋是書呆子,有沒有這事?葉知秋可是我們學校最優秀最努力的學生,你好好檢討下,你要知道我們學校的品牌,就是靠葉知秋這樣的同學樹立起來的。”

  我完全沒有料到師太居然把話題扯到葉知秋上,當時有點發懵,只能誠惶誠恐得點頭道,“是,秦老師我錯了,我不了解葉同學,我真的錯了……我現在很尊敬他的。”

  我的知錯就改總算讓師太的臉有了點人氣,她沒好氣得橫了我一眼,抽了張卷子給我,“去,拿去做了,我還特地到高一組老師那裡拿來的高一卷子,認真做,實在做不出讓你爸給你請個家教,”最後她語重心長得說道,“陶花源,你這樣不行的。”

  經師太幾次三番得強調“我不行了”,我霎時覺得自己真的不行了。我克制住自己要給師太跪下的欲望,朝她禮貌得道別後,就拽著卷子如行屍走肉般要離開。經過師太後面的那群人時,我的本能終於恢復正常工作,抬頭掃了眼那幾個男女,在目光鎖定一張側臉時,我暈眩了一下,真想昏死過去。

  那是葉知秋。我哆嗦著腿走出辦公室,渾渾噩噩得往前走,覺得自己驕傲的人生,在那個狹小的空間,那個優秀的人面前,徹徹底底得毀了。而更可怕的是,我甚至不明白搞不清自己為什麼如此在意他,心裡只是一遍遍重復著:是他是他,為什麼是他?

  我回憶起星期天陪我媽看的那部清代古裝片,裡面那個白面阿哥深情得對女主人公傾述道,“我不在乎天下人怎麼看我,我只在乎你,不要說大理,就是天涯海角,我也陪你。”

  我懵懂得認識到,我差不多也走上了那白面阿哥的情路。那個阿哥為了深愛的女人放棄紫禁城,死心塌地得要陪著她下鄉落戶。而我呢,我明明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我的低能,我卻十分在意在葉知秋面前丟臉,前幾天眼睛更是不聽話的四處尋找他的身影,見到了他就如爬上上山坡般想喘粗氣。

  我總結了我和那阿哥的情況,真的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上山下鄉。”

  我魂不守色得走著,覺得自己要飄了起來。此時微涼的風吹拂我的臉頰,我聽到風中一聲好聽的男聲在身後響起,“同學,卷子掉了。”

  我轉過身來,癡癡得望著身後五步以外的葉知秋,我想那時我的眼神一定是迷蒙,因為他的光彩模糊了我的視線。輕風中,金子般的余暉灑在他的臉上,柔順的黑髮被風吹亂,黑框眼鏡下的眼睛晶亮自然,真誠到令人想哭泣。我篤定他必然是好人家的孩子。

  他走了過來,遞過我不知何時掉落的卷子,對我說道,“你的卷子掉了。”

  我抿著唇接過卷子,羞愧於三天前居然這般形容好人家的孩子,又驀然回憶起剛才師太羞辱我智商的一幕,我堂堂一個高三女生,卻在做高一的卷子,但其實我的數學水平還只停留在初三水平,而天才如他想必此刻正在感歎我是個多麼愚蠢的笨蛋,那一霎那,我全身的血液湧進了花瓶大腦,加劇了我暈眩的症狀。

  我甚至不敢抬頭看葉知秋的表情,於是很沒骨氣得,跑了。

  日後我回憶起自己逃跑的舉動,而錯過了於葉知秋的處女談,常常會悔得掐一把自己的小腿作為懲罰,痛在身上,卻覺得心裡的某個部分也隱隱牽扯著。

  那次逃跑後,我更加無顏面對葉知秋。但我倆總算也是隔壁的同學,常常低頭不見抬頭見,有時我偶然抬起頭,會不小心與他的視線撞上,這時我會狀似坦然得低下頭,一副在路上找錢的模樣,就這樣若無其事得與他擦肩而過。

  我本來也希望像北北那般幸運,在路上遇見他,朝他露出羞澀美麗的笑,他也朝我笑笑,眉來眼去的,從此我倆開始一場神人與蠢人的跨種族聯姻。再意淫下去,好像黑白電影似的,我倆的家長突然發現彼此是20年前的仇人,可我倆已在蠟燭台前私定終生,終於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私奔變蝴蝶了。多麼美好的愛情故事啊,可是因我的無能,我跟他突然就勢不兩立了,我氣得那段時間吃了很多飯。

  我已經18歲了,在美國的時候,我的美國朋友Richard和jessica已經用掉了很多盒condom,有一回jessica甚至神色慌張得拉著我往洗手間跑,從書包裡掏出一盒驗孕棒,我倆就這麼躲在小隔間裡小聲討論使用方法,最後我甚至強烈建議jessica到我們中國去墮胎,因為有一年回國時,我在電台裡聽到一個女人特別歡快得告訴丈夫,她終於可以到xx醫院去做無痛人流了。

  可惜jessica不能到中國體會無痛人流,因為她壓根沒懷孕。那天從洗手間出來後,jessica愉快得扔下我找richard去了,她說他倆今晚要用掉一打condom來慶祝這樁美事。那時,我看著她小鳥般得依偎在高大的richard身邊,心裡真是嫉妒不已啊。

  我對愛情的渴望終於在來到這所高中之後,認識葉知秋開始,變得勢不可擋。對我來說,那是一種愛如潮水的感覺,他就是那潮水,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一天升級成為海嘯,但他打來的浪花,確實有把我拍死在海灘上的趨勢。

  他總是在上課前幾分鍾到,像是個壓軸人物般出場,讓我等到心焦。每天我聽著他腰間清脆的鑰匙聲遠去,好似天籟,偶爾我似乎能感覺到他把視線投射到我身上,我的心跳砰砰直跳,因此我給我的心跳起了浪漫的名字:跳動的小花。

  好在中國不像美國,每次上課都在不同的教室,但是盡管教室固定,座位卻是不固定的。為了能一直坐在窗口邊,我不得不動了點心思。

  我求助了我老爸。我老爸叫陶淵,在波士頓大學研究了五年的東亞文化,最後因為終於在我爺爺奶奶無病裝病的呻吟中,攜著我們一大家子踏上返鄉之旅,目前在赫赫有名的A大任教。由於我爸爸在該領域也算有頭有臉,經由他的安排,我就讀了這所擠破頭都擠不進去的重點中學,班主任姓方,方老師的老師的老師就是家父陶淵,論輩分來說,我想她還得叫我一聲師叔。

  我向家父轉達了我希望坐在窗邊聽鳥聲的願望,學習實在太累了嘛。家父心領神會,體諒自己好不容易生了個如此文藝的女兒,欣慰得摸了摸我的頭。後來我只知道方老師認為兩個星期輪換一次座位不方便各科老師們教學,遂取消了這個慣例。

  我的同學倒是對這個決定無異議,蒼白的臉繼續埋首於繁重的作業中。於是我就這麼長期霸占這窗邊一角,日日等我心醉的金屬聲響起,偷望他專注溫和的側臉,滋潤我苦不堪言的高考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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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發表於 2016-3-1 00:40:05 |只看該作者
  第四朵

  過去的半年如電影播放漸漸終止,我心神不寧得看著我40分的數學卷子,那血紅猙獰的數字像是把鋒利的剪刀,生生剪斷我對生活愛情的渴望。身邊的林北北和莊子然正在聊著最後一道大題的解法,而她們口中的數學語言對我來說好似外星語,我眉緊緊揪起,思考著,究竟我來自外星,還是她們來自外星。

  抬頭望一眼黑板上那“離高考還有80天”的娟秀字體,我直覺它是咒語,我被它折騰得停滯不前看不到未來,而我身邊的同學們卻強大到可以跨欄衝刺,獨留我被困在大森林裡等待巫婆將我煮著吃炒著吃蒸著吃。

  正黯然神傷時,上課鈴響起,是體育課。同學們紛紛站起,我心虛了似的連忙折起40分的卷子,正打算放入抽屜時,莊子然粗壯的手已經像拽小雞似的把我往外拖著走,“桃花,磨蹭什麼呢,今天3班和12班籃球比賽,快點,遲了就沒好位置了。”

  “來了來了。”我羞紅著臉被她拉著走,手上還拿著那燙手的40分卷子,只能把它放入校服口袋,跟著人流緩步下樓。

  女生們興致勃勃,處於青春期的臉龐油光閃閃,只有鼻梁上品牌不一的眼鏡洩露了他們青春期最大的困惑----高考。我這個初來乍到的海歸,被我爸揪著回國體會中國式的困惑,因為鼻梁上沒有架著眼鏡,使得我內心的困惑不太有說服力,為了入鄉隨俗,我默默思考怎樣使我的眼睛在半年裡從1.5下降到1.0.

  林北北卻打斷了我對困惑的思考,她興奮非常,扶著眼鏡朝我和莊子然叫道,“今天尹瑞上嗎?他上嗎?”

  我正在思考她口中的“上”是不是上床的“上”,莊子然已經開口,“3班能少得了他嗎?絕對的主力啊,對了對了,12班誰上啊?有葉公子嗎?”

  從莊子然短短的一句問話中,我歸納出了她將來的擇偶取向,果然跟我十分的有共同語言。在聽到那個令人心潮澎湃的名字後,我壓抑下內心的衝動,靜靜問道,“他真會打籃球啊?”

  可我是一個多麼愚蠢的花瓶啊,美國短短幾年就把我培養成了傻姑,為什麼我要在我的問句裡加一個“真”字呢,這個“真”字使我的語氣充滿了對葉知秋的鄙夷,可誰又能讀懂我內心對他的傾慕呢?

  莊子然生氣了,咧著牙決定無視我對葉公子的輕薄,林北北更是擺了擺手,“桃花你氣死我了,你真氣死我了,我早跟你說過,葉公子不但數學好物理好化學好英語好,他還會打籃球,他運球技術雖然不太好,但他的姿勢特別好看,最厲害的是,葉公子還會打網球,他雖然瘦,但是他有黃金比例,他還不驕傲,我在路上跟他打招呼,他都會笑笑,笑得可好看了……”

  我聽懵了,恍惚覺得林北北曾經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可見她對葉知秋的贊美已經到了深入骨髓,逢人便背的地步了。

  莊子然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掐了掐我的手臂,我痛得叫了一聲,她總是喜歡暴力鎮壓。我想葉知秋那麼瘦弱,為了他的幸福,我就犧牲一下呵護他吧,萬萬不能讓莊子然和林北北得手。

  莊子然接下來的話把我嚇出一身冷汗,“北北,我跟你說,桃花這個女人對葉公子有偏見,每天早上他來上課,她就看著他,跟看怪物似的,我可憐的秋,王子一樣的人物,被桃花當成怪獸了……”

  聽到粗壯如小熊的莊子然喊出那一聲“秋”,我的寒毛大範圍得抖了抖。我的臉已有些發燙,聲音不知不覺得高昂起來,“看他怎麼了,我在美國老是看到老外,就不許我回來多看看同胞啊。”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啊,我不得不佩服我滿身的才華。

  莊子人和林北北聽此,了解我身在異鄉對中國面孔的思念,考慮到我確實不太正常了,於是也就聳聳肩膀表示理解,三人一起步向操場。

  籃球賽沒有意料中好看,我因看過現場版的NBA賽事,見慣了體格比常人大出兩三倍的球員之間力量與技巧的競技,對於如今軟塌塌的少年男子的比賽,實在是興致缺缺。無非是一群情竇初開荷爾蒙旺盛的男孩女孩,男孩耍球,女孩則耍男孩,但故事的結尾永遠都是男孩耍女孩的,當然時代發展了,社會關系多面了,也會時不時出現男孩耍男孩這種情況。

  比賽敲鑼打鼓得進行,我在圍欄邊站了一會,在林北北的指點下看了眼年級第一帥哥尹瑞,喧囂人群中,他漆黑的目光正與我對上,我卻覺得那分明是一雙桃花眼,惡心得別開了眼,尋找那個腰間別著一串鑰匙的瘦高男生。

  四處尋找了好幾圈,他卻未進入我的視線,我想起莊子然說的他經常在課間解決陌生女同學的各類刁鑽問題,心想他此刻必是脫不開身,而我連與她擦肩的機會都沒有,頓時心灰意冷,怏怏得獨自朝花園走去。

  花園春色盎然,粉絲的杜鵑花點綴在一片綠意中,海棠含苞待放,甚至有兩隻小鳥棲息在桂花樹上,卻因為我的突然闖入,而雙雙棄我飛走。我落寞得看一眼藍天那遠去的小鳥,越來越小,憂傷湧上心頭,想起一首很俗卻很火的老歌:愛情鳥。

  我思考我的愛情小鳥究竟哪裡去了,是被人烤了吃進了肚子,還是它根本還未生出來,一切只是我的臆想?想到此,我更加頹喪。

  此刻花園人影寥落,我掏出口袋裡40分的卷子,那鮮艷的紅色是個凶猛的暗器,我突然覺得鼻子一酸,剛想動手撕掉它,可又覺得撕得七零八落讓人以為我真的桃花癲發作,於是我一邊酸著鼻子,一邊動手把它折成了紙飛機的形狀。

  小小醜陋的卷子在我的巧手下成了紙飛機,我會心一笑,只聽此刻風聲四起,我舉手把那架飛機放飛在風中,看著它隨風輕盈飛翔,帶著我的失敗與困惑,慢慢得滑落在我十米外一個背對我的男生上。

  那個瘦削的男生穿著我們這個年級的校服,低頭靜坐好似雕像,我的紙飛機不偏不倚得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游移得抬起頭,側過頭拿下紙飛機。

  我的呼吸緊緊一窒,那是我再熟稔不過的側臉,有些白,柔和卻冷淡,是一張笑起來很好看的側臉。我的全身僵硬,只有眼珠子尚能活動,眼睜睜得看著他低頭仔細查看我的紙飛機,而後抬起頭左看右看前看,最後,向後看。

  如果現在上蒼給我一面鏡子,我一定會發現這是我人生最猥瑣的時刻。雙眼圓睜,嘴巴毫無淑女儀態的大張,馬尾被風吹得狂魔亂舞。我有些冤枉,風中的我本應該饒有風情的,可事實上風情過了頭,顯得有點傻氣。

  他看見了我,臉上的表情在斑駁樹影下辨不清楚,他朝我揚了揚手上的紙飛機,並沒有說話。我被紙飛機晃花了眼,猛然發現這哪是什麼紙飛機,分明是張40分的卷子。

  我陶花源再傻再癲,終歸是要面子,更何況是在我暗戀的巨星面前。我腦子一熱,想也沒想,以在超市搶商品的速度狂奔上去,心裡嘶吼著,我要定你了,我死也不撒手。

  我覺得我必然成功,因為每次我和媽媽妹妹奔向超市,只要我心裡嘶吼這麼一句“我要定了”,我就絕對會搶到手,從沒有失手一次。我想等我去了天堂後,如果一定要刻個墓志銘在我的墓碑上,那我決定寫上這麼一段話,“這個女人從來沒有失手過,她人生唯一的失敗就是輸在死神手上,可即使這樣,她也是在把死神折騰出憂鬱症的情況下倒下的。她,曾經讓死神差點失業。”

  我狂奔到他身邊,離他只有一步之遙,但馬上意識到自己可能太過於熱情,有駁自己“知識女性”的形像,於是迅速得後退了一步,緊張兮兮得盯著他。

  此刻他如紳士般端坐石凳上,清澈的眸子透過鏡片看著兩步外的我,薄薄的嘴唇邊似乎有抹淡淡的笑,我已經被他那天生的斯文優雅迷得忘了自己是誰,只記得自己叫“桃花”,是個得了桃花癲的可憐女人。

  我想起半年前自己當他的面逃跑,有些難堪。我緊張得用手搓著褲子,靦腆得不像是在美國混過5年的老江湖,反而更像是剛從哪個山溝溝裡出來的鄉下妹子,還有個很山溝的名字-----桃花,臉霎時熱了起來,估計還紅了。

  在我的嘴巴尚未恢復語言功能時,他,葉知秋再度揚了揚手中的紙飛機,甚至微笑著問我,“這個是你的嗎?”

  我仍然如釘子般釘在原地,表現得十分得沒見過世面,只是點點頭。突然想起來現在的花園人跡稀少,他一定想偏了以為我圖謀不軌,於是脫口而出,“我沒有要勾引你的,是飛機自己飛你身上來的,是它……”要勾引你的。

  沒說完,我才意識到我這個外表純潔的女高中生,居然使用了“勾引”這個三級味極重的詞匯,當即就想賞自己兩個巴掌。我悲哀得想,我不愧是在色情大國呆了這麼許多年,終究是清純不起來了啊,終究是動不動就色情了。

  葉知秋淺淺的笑有點加深,端詳了我的紙飛機半晌,贊揚道,“你折得很漂亮。”

  我心花怒放。蒼天啊,大地啊,我陶花源裸泳了半年,終於跨越了太平洋,跟他接上頭了。他的聲音是如此好聽,沉穩如風,更重要的是他用他那好聽的嗓音贊美我的紙飛機,我已經飄然到忘我,又脫口而出一句,“喜歡的話送給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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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 00:40:15 |只看該作者
第五朵

  話說完楞了一秒,猛然想起我本來是來要回我那40分的卷子,現在怎麼突然把我40分的卷子又送給他了?我的花瓶大腦有些混沌,已經搞不清我到底是送了他紙飛機,還是送了他40分的卷子?

  我站在原地沒了聲響,遠方有小鳥漸漸飛近,停駐在樹枝上啄食,我死盯著小鳥,其實內心掙扎著是否該把我的紙飛機和40分的卷子一把搶回來,然後再次逃之夭夭,還是……還是豁出去一把,把紙飛機和40分的卷子全送給他,然後我倆就有了定情信物,方便以後私奔時捎上,等我老的時候我含著淚花又把這紙飛機傳給我的媳婦,告訴她,閨女啊,這是咱家的傳家寶,只傳給兒媳的……

  心口溢出了甜蜜,我直覺自己應該豁出去一些,因為在我看來,中國一半輝煌的野史來自於女子豁出去的行為。我畢竟是個知識分子,比喻得比較書面化,其實豁出去的意思就是搞姘頭。比如水滸傳,如果閻婆惜不搞姘頭,那麼宋江大哥也不會怒殺了她,順便也殺一送一,殺了她的姘頭,最後被逼到梁山幹起了假革命的事業。所以我認為宋江的突然走紅,真要感謝搞姘頭這門行為藝術。

  我不打算搞姘頭,卻已經整顆心都豁出去了。我不再懦弱,把心一橫,十分主動得坐到了葉知秋身邊,雙手規規矩矩得放在膝蓋上,用我秋水般的眸子天真得望著他,他也笑微微得看了看我一眼,卻有些拘謹得低頭說道,“那我……收下了……謝謝。”

  氣氛有些冷場,四周只剩下清脆的鳥叫和我倆砰砰的心跳。我又有了扇自己的欲望,眨了眨眼睛開始反思自己是否過度熱情,我認識到我不應該把在超市搶女式拖鞋的熱情,宣洩在葉知秋身上,畢竟他不是女式拖鞋。我佯裝好奇得看了眼他攤在膝蓋的書,恬靜得問道,“那個……你在看什麼書?”

  葉知秋抬起了頭,禮貌得告訴我,“醫學方面的書。”說完讓我看了看封面,我頓時愕然。如果我沒眼花的話,那本書正確的讀法是,華盛頓神經科應急指南。

  我回憶起林北北說的“葉知秋數學好物理好化學英語好”,如今我又見他在攻讀深奧的醫書,頓時深深感歎全面發展的人才可真教我給遇上了。既然命運讓我遇上他,那麼還能怎麼樣呢,像蒼蠅一樣盯上他直到他愛上我這隻蒼蠅精唄。

  我深思幾秒,決定要打破尷尬的氣氛,很熱絡得問道,“你很喜歡看這方面的書嗎?”

  葉知秋嘴微抿,目光深遠,我覺得他如果擺個姿勢的話,就是個英俊的思考者了。他點點頭,“是挺喜歡的,我家裡有很多醫書,我從小就愛看。”

  為了讓他不會察覺到我倆存在溝通上的障礙,我連忙說道,“我家也有醫書,嗯,比如……比如黃帝內經,本草綱目,哦對了,我媽還有本婦產科學……”

  我看到他臉紅了紅,尷尬得點點頭,只留給我迷人的側臉。我懊惱得暗中狠狠掐了一把大腿,提醒自己:桃花,收起美國人的豪放來,我們的祖國提倡唯美婉約,你提什麼婦產科啊你,你應該說自己家裡有本嬰幼兒衛生指南的,這是本多麼純真無邪的書啊。

  出師不利,我鎮定了一下心神,決心再來。隨即又厚著臉皮問道,“你家為什麼有很多醫書啊?”

  他抬起頭再度沖我笑了笑,扶了扶黑框眼睛,“我家裡人都是從醫的。”看我興致盎然得等他繼續,他打開了話匣,“我爺爺可能是新中國最早一代的腦外科醫生,他覺得人的大腦是一門嚴密的藝術,每個細胞神經甚至末梢都分工不同,缺了誰,整個大腦的運作都會出問題。”他頓了頓,舒眉一笑,“我爸爸從小就聽我爺爺講這些,所以當了名腦外科醫生,我是聽著他們講的病例長大的,我想我也會走同樣的路。”

  他眼中智慧的光芒深深得震動著我,我與他並肩而坐,卻覺得他遙不可及,而我卻像垂死的人,希望緊緊抓住他眼中那縷光束,哪怕用盡最後一絲力量。我怔怔得問他,“那……那你以後要讀醫嗎?”我有些憂傷,想到即將來臨的各奔東西,“你要考到哪裡去?”

  他看了我一眼,“A醫科大學,它是最好的醫大。”隨即又低下頭不說話。

  我喜出望外,A醫科大就在本市,還在我爸的A大邊上。聽我爸說,考慮到醫大光棍太多,讀醫的女生質量又總是上不去,所以讀醫的男生們普遍學習勁頭不足,導致出現自暴自棄的行為,經常寧可整天呆在實驗室解剖女屍,也不願意出去見見女同學們師太般的微笑。

  人民政府考慮到醫生終歸是人民的醫生,倘若不能取悅好醫生,那麼醫生就很有可能讓人民永遠躺在手術台上下不來,畢竟他是有這個能力的嘛。所以人民政府在規劃校區的時候,特地把女生眾多的A大安排在醫大旁邊,來中和兩校的女生質量。結果自然皆大歡喜,醫生笑了,人民在手術台上也笑了。

  我也笑了。我想到葉知秋不會飛離得太遠,心上的石塊放下了一半。我踢著腳下的石頭囑咐說,“哦,那你一定要好好讀,不要分神到其他什麼上。”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分神到女孩子上,男孩子就更不必了。

  葉知秋大概驚愕於一個素不相識的女生,並且還是全年級數學考得最爛的女生,對他說出這麼一番誠懇祝福的話,他驚訝得看著我,卻很禮貌得收起愕然的表情,用溫潤的聲音回應我,“謝謝,我會好好努力的……你……也要好好努力。”

  他眼中善意的光籠罩我,卻讓我垂下了頭,“謝謝,我很想努力,可是時間不太夠了。”我想起了他手中的我40分的卷子,悶悶得問道,“你草稿紙夠用嗎?”

  葉知秋嘴微張,似乎有些跟不上我的思路,他只是直直得盯著我點點頭,“夠……夠用了。”

  我小小得雀躍了一下,然後指著紙飛機說,“太好了,那你不要拆掉紙飛機打草稿吧,你就讓它這樣原裝,好嗎?”

  說完,我一把奪過他手裡的紙飛機,問道,“你有筆嗎?”

  他聽話得從兜裡掏出一支筆,我心中再次感歎這真是個人才啊,jessica的男友隨身攜帶的是安全套,而我們社會主義的人才呢,他帶了什麼?他帶了有筆套的筆啊。他的重點是筆而不是套啊。

  我激動得接過我意中人的筆,手很沒世面得抖了抖,我深呼吸一下,非常艱難得在紙飛機左機翼上寫下“Boeing 747,”在右機翼上寫下,“made by 陶花源”,之後心滿意足得把它遞回到葉知秋手上,“喏,收著吧,剛出廠的。”

  我剛想把筆還給他,可是轉念一向,定情信物都是交換的,沒理由我單方面定情吧,於是握著筆說,“我送你飛機,那這筆就給我了吧。”還未等待他回答,我就把筆放進校服口袋,口氣天經地義到令人不能反駁。

  我想,我們終於順利得定情了。

  葉知秋笑了,我甚至看到他嘴邊有個淺淺的酒窩,陽光少年啊。他點點頭,對著他手上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劣質的boeing飛機左看右看,最後說道,“謝謝你,陶……同學。”

  我急了,“不要客氣,叫我桃花吧。”

  他又愕然,憨厚得笑了笑,撓了撓短髮,“不太合適吧,應……”

  我更加急,迅速得打斷他,“合適合適,你不要跟我見外,叫我桃花我覺得特別親切,我爸說這名字很鄉土的,特別容易和大家打成一片。叫桃花,叫吧叫吧。”

  葉知秋有些臉紅,嘴張了張又閉上了,在我極度的鼓勵下,他終於開口,“好吧,桃花……同學。”見我有些生氣,他連忙繼續道,“你的名字很好聽,桃花源是大家都夢想的地方。”

  我心說,那是啊,托我名字的福,我陶花源保不定還是不少中外青少年男子的春夢女主角呢。該驕傲的時候,我是絕對不謙虛的,我點點頭道,“是,你不是第一個誇過我名的人了,很多人都說這個名字糅合了城市與鄉村的元素,既優美又庸俗,哎,現在是不是有個名詞叫做城鄉結合部啊?”

  他點點頭,和熙得笑看我,看上去是個乖巧的觀眾。我心裡一陣狂喜,繼續對我的名字展開自我剖析,“對的,我這個名字就是這種性質的,一部分很俗很鄉村,但是整體呢,卻又非常的文藝,你覺不覺得我這名有種歸隱的氣質?”不等他回答,我自己一拍大腿,“嗨,我爺爺真是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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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 00:40:27 |只看該作者
  第六朵

  葉知秋瞇笑問我,“你的名字是你爺爺給你取的?”

  我猛地點點頭,“是啊,我們一家的名字都是我爺爺取的,說起來我家的名字有一段很長的故事,你想聽嗎想聽嗎?可好玩了。”

  葉知秋點點頭,雖然臉上的表情波瀾不驚,但是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笑意表明他對我的家族非常感興趣。我剛想開口,可是不幸的是,操場上集合的哨子聲催魂似的響起,令我很是不開心。我瞬間發現,天下居然還存在這樣一種破壞人姻緣的可怕哨聲,可見這世間的情侶得經受多少波折啊。

  我和葉知秋朝著哨聲的方向楞了數秒,只見前方不少躲在石洞下的搞早戀的男女結束例行的山洞偷情,朝操場跑去。其中一個女孩更是像兔子般跳著奔向前方,故意跟和她搞對像的男生拉開了幾米距離,顯然是想掩人耳目。但奇怪的是,她跑就跑吧,還三步一回頭,朝那個男生咧咧嘴微笑,勾引人的行徑一覽無余。整個場面讓我覺得很色情,我感到有些心理不平衡,非常希望出現一塊石頭絆倒那個女孩,摔的姿勢最好也醜一些,這些人太不懂事了,我們純潔的校園怎麼能出現這樣色情的場面呢?

  我自問是個嚴以待人,寬以待己的人。所以回過神後,我朝葉知秋露出特別知性內斂的笑,說道,“我家的名字你很好奇吧?可惜下課了,這樣吧,下禮拜同一時間,也是這個地方,我再告訴你。雖然我挺忙的,但是我覺得咱們還是要多聊聊,我聽我爸說過,好學生都需要多溝通溝通,要不然很容易那什麼的……我爸跟我說,他們學校中文系一個才子,好學生啊,上禮拜問了我爸一個問題……”

  這時哨聲再次催魂似的響起,我皺了皺眉,很嫌惡得停了下來朝操場看去。

  此時身邊一直沉默的葉知秋主動問我,“他問了什麼問題?”他的表情有些嚴肅,眉宇間透出一種讀書人天生的求知欲。

  我轉過頭來繼續,“他問我爸:老師,上帝如果是萬能的,那我能不能請求上帝給我介紹個對像,最好是國字臉的那種,我就喜歡那種女孩。”

  葉知秋楞了一下,突然呵呵笑了出來,我看呆了,他連豪放的笑都能笑出一種讀書人的氣質來,覺得自己真是有眼光。

  他笑著問我,“那你爸怎麼跟他說的?”

  我已經起身,朝他露出特別燦爛的十八歲女孩的笑,“我爸是這麼說的:同學,我覺得讓上帝給你介紹對像沒什麼問題,但首先你得先教上帝中文,我估計他不太認識中文的‘國’字。”

  葉知秋又笑了。以後的很多年,在我屢屢受挫,懷疑自己究竟是否能跟上他的步伐,抓住他的影子時,我總會回憶溫暖陽光下少年暖進人心的笑,那光芒是如此刻骨銘心,以致使我產生了要追隨那光芒一生的願望,哪怕我被它灼燒成為灰燼。

  我很欣慰得發現今天他的笑容特別泛濫,大概是受了我的傳染。但是那要命的哨聲真如撒旦的吼叫,一點文藝的美感也沒有,我畢竟只是一個成績特別低下的底層人物,去遲了必然遭到人民的唾棄。不像尖子生葉知秋,咳嗽兩聲校長就摟著他去量體溫了,我估計除非我得非典牽涉到人民的生命安全,一般般的比如咳嗽出血,必然是沒人理會我,由我自生自滅去的。

  前方大部隊的號角正呼喚我,我不得不邁著腳步離開,一邊走一邊對葉知秋叫道,“我走了,很多人嫌棄我老不守紀律。下禮拜別忘了,不能忘啊,”我跑出他五米遠外,他仍站在原地,手上拿著書和我的紙飛機,我繼續叫道,“飛機別拆,千萬別拆啊。”

  他朝我揮揮手,說道,“好,你慢點,不要急。”

  聽到他對我的叮囑,我飄然成仙,剛想回眸朝他露出一個堪比仙女的媚笑時,說時遲那時快,腳下一塊東西突然絆住了我的腳步,重心不穩,我就這麼慘不忍睹得在我的意中人面前,摔了一跤,令人悲傷的是,姿勢非常缺乏美感。

  天可憐見,從天堂墜落到地獄,我只用了幾秒,我的人生真是跌宕起伏。就好比那個一心想娶個國字臉女人的才子,結果因為上帝不懂中文,給他介紹了個豬腰子臉的女人,那麼他滿腔荷爾蒙的心該有多失望啊。

  我不僅很失望,還很痛心。我坐在地上欲哭無淚,痛罵腳下那顆稜角分明的小石塊,不絆真正的花癡,反而絆我這樣純真矜持的女生,活該你這輩子只能當個石塊,連顆瑪瑙的待遇也沒混上。我揪著眉把那石頭狠狠扔進竹林裡,才覺得消了點氣。

  剛想起身,空中突然出現一雙白淨的大手,掌紋分明,五指的陰影照射在我的臉上,讓我短時無法迅速整理出一首詩歌來表達我內心的亢奮。

  看我愣住,葉知秋笑了笑,“摔傷了嗎?”

  我繼續發愣,失魂似的,“是,摔著了。”

  他皺了皺眉,“摔哪裡了?”

  我一動不動得盯著他,“腦子。”

  “噢?”

  我點點頭,心說,我摔成花癡了,你能醫嗎?但是終究覺得這樣說出口,容易被人誤解為調戲,於是我很不客氣得伸出手拽住他,在他的用力下起身,指著自己的腦瓜說道,“沒事,多摔幾次也沒關系,反正已經沒救了。”

  我畢竟是覺得尷尬了,邊說邊後退,飛也似的跑向密密麻麻的人群,等我氣喘吁吁得站在莊子然後面時,我第一次認識到,我有做“飛毛腿”的潛質。想到此,我望著碧藍天空,突然釋然了,書讀不好又怎樣,大不了以後去當運動員嘛。

  此時主席台上的年級組長正拿著麥克風嘶吼著,“同學們,不要講話,誰再有小動作就給我到操場跑三圈……”他話音剛落,一陣狂風襲來,吹起組長頭頂所剩不多的毛髮,那畫面致命得吸引著場下站著的我們,台下嘻笑聲大起,大有膜拜風神的意味。

  由於組長遭遇中年謝頂危機,於是按照禿頂界的老規矩,把一邊殘存的生命力最強的髮絲像寶貝似的呵護長長,使這部分的頭髮足以橫跨整個光禿的頭頂,達到頭頂有髮的虛假效果。此方法好雖好,但忌諱的東西比較多,比如風。

  今天組長非常不幸,遇上了逆風。狂風呼嘯而過,他那幾根寶貝長髮被風吹得豎起在空中,頗像一株在沙漠上搖曳的黑色蘆葦。我愣愣得看著,真怕那幾根頭髮也被風連根拔走,就這麼離組長而去。

  莊子興奮得拍著矮小的林北北,食指指著看台上的組長,“北北,看,申屠那幾根毛……”

  這時組長已經忙不迭抬手安撫頭上那幾根長髮回原位,無奈風實在太狂太野,他佯裝鎮靜的表情著實狼狽。

  人群因組長而沸騰了。大家議論紛紛,林北北跳起來觀賞,“莊子莊子,他的毛不會被風吹跑吧?哎呀媽啊,這風大得,他這幾根毛怕是要保不住了……”

  我細看了一會,很認真得問莊子然和林北北,“他為什麼不事先用雙面膠把頭髮沾一沾?今天天氣預報說風會很大的。”

  人群笑做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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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6-3-1 00:40:37 |只看該作者
第七朵

  跟葉知秋的花園偶遇成了我枯竭生活突然湧現的一汪甘泉,那晚我是咧著嘴回到家的。我爸陶淵因為我和妹妹這半年來出現的千篇一律的愁苦表情,也很愁苦。雖然他在外頂著光鮮的“A大文學院院長”的光鮮頭銜,但回到家,也不過是兩個數學總考不過50分的孩子的父親,更令他痛苦的是,還是150分的卷子。

  我那晚笑微微得回家,我爸在詫異之後也笑微微了。從他那雙晶晶亮亮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可以看出,他老人家估計我終於邁過了50分這道門檻,順利得朝60分進軍了。但所謂馬有失蹄,我爸終究是生於革命年代,低估了時下的主流形勢,比如說現在的孩子們很早就有了競爭意識,都競爭著提早發育了,順便戀愛也提早談了,畢竟這是個提倡熟能生巧的年代嘛。

  我爸沉迷於自我猜測太深,還未等我開口,他老人家已經很興奮得朝著廚房方向喊道,“老婆,多炒兩個菜,給桃花補補。”

  喊完,我爸殷勤得搶下我的書包,拍拍我的肩膀說,“今天累了吧?快去洗洗手准備吃飯。”

  我到衛生間洗手,之後用清涼的水潑臉。抬起頭看鏡中的女孩,扎著馬尾,美麗青春的臉雖然有些濕潤蒼白,卻寫滿對未來的期待,漂亮的眼珠子不再縈繞著深深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後的堅韌。

  我對自己說,陶花源,你遠渡重洋那麼久,沒對任何金髮碧眼的少年動過心。如今你回到這裡,不可救藥得對他動了心思,是他沒錯了。雖然他站在山之巔,但是好在你有陶家人難能可貴的刨土精神,你大不了辛苦一些,做一隻刨山的土撥鼠,把他腳底下的山土挖空,山都空了,他自然掉下來與你平視了。

  我正對自己做著思想工作時,我妹妹陶何生不知何時已經倚在門口,與我相似的俏臉有些莫名其妙,我瞥了她一眼正要開口,她已走到洗漱台前對我說,“姐,我給你講個故事,我今天剛聽來的,特好笑。”

  我點點頭,轉頭看著鏡中的自己,有些心不在焉,“噢,說來聽聽。”

  矮我一個頭的陶何生抱著肩膀開始敘述她的故事,“從前有個小鎮,有一天,忽然來了個小女孩,喜歡坐在田埂上捧著鏡子照自己,也不跟別人說話。結果一個老奶奶很好奇,就上去問這個女孩子為什麼每天捧著鏡子照,你猜那女孩子怎麼說的?”

  我被這故事吸引,終於把視線從鏡子轉到我妹妹瞇笑的臉,一臉茫然,“怎麼說的?”

  我妹妹挑了挑眉毛,“她對老奶奶說,奶奶怎麼辦?我愛上了鏡子中的自己。那老奶奶說,你為什麼會愛上鏡子中的自己,那個小女孩聽了她的問題就很開心得笑了,說,因為我叫桃花,我得了桃花癲啊。哈哈哈……”

  我楞了一下,頓時有掐死陶何生的強烈欲望,我咆哮了,“陶何生,要癲一起癲,你休想正常到哪去!”我撲了上去。

  我和陶何生在寬敞的客廳裡追打著,笑得清脆的同時踢倒了我爸從非洲帶回來的木雕,甚至碰彎了牆上的相框,相框中我們一家依偎在聖誕樹下,每人戴著一頂聖誕帽,臉上的笑容堪比朝陽的向日葵。

  我還記得我十三歲的那個下雪的聖誕夜,火樹銀花,我趴在窗口邊等待駕著馴鹿經過的聖誕老人,祈求他賜予我沒有英文字母的人生。那是我在美國過的第一個聖誕節,練就了一身在英文字下標注中文的本事。但是那個晚上的星空澄淨空曠,我家的煙囪也是空空如也,於是我在罵聖誕老人放我鴿子的同時,我還向他宣戰。

  我記得我是那樣說的,“你這老洋騙子,我不指望你了,我要的東西我自己追,不用你給。”

  十三歲時的大言不慚,充分表明我確實來自死不認輸的陶家,我不是野種。

  晚餐時,我不輸的個性流露無疑。我在餐桌上向我家的女皇何美麗女士進諫,我嚼著白米飯發牢騷,“媽,你們給我取的什麼爛名,害我天天被人笑話,桃花桃花,我稍微犯了點錯大家就說我桃花癲發作了。剛才桃核還編故事取笑我。你們給我改名。”

  我氣得又盛了一碗飯。

  這時小名桃核的陶何生氣得也盛了一碗飯。她也急了,“姐姐能改的話,我也要改,再沒有比我的名字更難聽的名字了,陶淵和何美麗生的孩子,簡稱陶何生,虧你們想得出來,還被你們叫成桃核,”桃核狠狠得戳了戳飯,“我一想到魏叔叔每次吃完桃子吐出的桃核渣,我就全身發抖。好像狗啃了一半,接著又被一隻老鼠啃,那桃子啃得太難看了。”

  我爸生氣了,溫文爾雅得瞪了一眼桃核作為警告,“桃核,要有禮貌,你魏叔叔不是狗。”

  我妹咽下了口飯,刻意忽視我爸溫柔的警告,“那他就是老鼠。”

  我家絕對的女皇何美麗終於怒了,用筷子點了點桌子,“桃核,不許亂說,你魏叔叔不是老鼠,他不過長著一對兔牙而已。”

  我感到悲哀。我的家庭成員就是有這樣一種能力,可以瞬間把討論的重點輕而易舉得轉移到類似於兔牙或者像牙上,我發自肺腑得感到無力。

  我的家庭雖然民主,但卻從來不是為民做主。就這樣,改名提議在我數千次反抗後,又再度擱淺,那晚我吃了三碗飯作為抗議。

  晚飯過後,我媽作為一個優秀的芭蕾舞演員,開始拉筋踢腿。而我坐在桌前拿出葉知秋的那支筆,用這支筆認真得在日記本裡寫下我和葉知秋的名字,然後用很大的愛心圈住我倆的名字,我想,他逃不出我的手心了。之後我開始做數學,我一度擔心自己被數學害死,但事實上,數學更害怕我些。

  我爸走進我的房間,摸摸我的頭,仿佛這樣一顆花瓶大腦被他摸了一下,明天我的數學成績就能漲一分,所以他摸頭摸得很勤。我爸欣慰於我屢敗屢戰的數學精神,漾出慈父般滄桑的笑後,准備走出我房間。

  我回頭叫住了他。“爸,我想問你個問題?”

  我爸握住門把的手似乎抖了抖,忙不迭得說,“嗯?你說你說。”

  此刻燈光橙黃,在光線影像的配合下,估計我年輕的臉泛著對於人生的巨大困惑,此情此景非常符合電影中的橋段。電影中,一個小女孩拉著父親說,“爸爸,我感到很痛苦。我想自殺。”

  父親於是老淚縱橫,抱過孩子開始痛苦得嗚咽,“孩子啊,咱不死,咱不能便宜了那些惡人……”

  我想像我爸抱著我說,“孩子啊,咱不死,咱不能便宜了數學……”,渾身瑟瑟抖了抖,真害怕此時悲情的光線會催生出我爸的老淚來,於是趕緊問道,“爸,為什麼有人喜歡在褲子上掛串鑰匙?”

  可能我爸本來准備好與我討論人生的哲理、生死的意義,但顯然他生的女兒是他文學人生最大的敗筆,只在乎些雞毛小事,所以我爸滿腹生死倫理又硬生生得憋回了肚子。他皺眉想了半天,也悟不出別人腰間的鑰匙與人生有何關聯,於是淺淺得笑了笑,“可能他怕丟鑰匙吧。”

  我轉著筆,望著微微飄動的窗簾,自言自語道,“那他為什麼有那麼多鑰匙呢?”

  我爸的聲音在門邊悠悠傳來,“可能他家有很多門吧。”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原來葉知秋是大戶人家來的孩子啊。

  那一晚,亢奮折磨著我。我興奮得到半夜才沉沉睡去,結果四個小時後,又亢奮得睜開眼睛,窗外烏蒙蒙一片,我估計連雞都還沒醒。我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盯著家裡的天花板,盯著盯著眼前居然晃出了葉知秋白淨的臉,朝我咧嘴輕笑,我就這麼看著,流出了口水。

  我深知世上很多愛清,都是打著友誼的名號,在友誼的掩護下順利得孵出愛情的蛋。於是我對於跟葉知秋培養友誼的事,非常積極。但偉大的歷史告訴我們,要想成就著名的愛情故事,必須的環節是不停得出現第三者攪局,才能永載史冊。在我認定的愛情裡,莊子然是第一個第三者。

  花園暢談後,我很想在路上遇到葉知秋時朝他露出我花一般的笑。但顯然我的“微笑計劃”遇到了阻力,因為莊子然。她是這樣阻礙我的。

  “哎哎,桃花桃花,去廁所是吧,等我等我。”

  “哎哎,桃花,去食堂是嗎?等我等我。”

  “哎哎,桃花桃花,去老師辦公室是嗎?等我等我。”

  那兩天,我只要聽到那兩聲“哎哎”,就有犯罪的欲望。但是我無言得望著北極冰熊般的莊子然,又低頭看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深知想犯罪,也必須是找對人才可犯,更何況莊子然還是人熊,我還沒有活膩。

  無奈之下,因第三者在場,我怕背上勾搭年級第一才子的罵名,不得不在與葉知秋擦肩時淡淡得望著他,滿心希望他從我眼中讀到我的笑意。

  轉眼又過了一個星期,體育活動課又來了,上課前我像小兔子一樣蹦到女廁所的鏡子前左看又照,嘴巴情不自禁得咧出有些畸形的弧度,我實在是太興奮了。

  回到教室的路花了平時的兩倍,因為大家都三三兩兩走出教室,在走廊上歡快得聊天說笑。我瞅著大家年輕滄桑的臉,不禁有些淒然。一個禮拜就體育活動課能出去玩一下,說白了就是上級安排的放風時間嘛,可同學們卻流露出如此知足的表情,真是人在囚籠,才能體會什麼是滿足。

  我正為人類伸縮自如的滿足感虛歎時,只見人群中莊子然粗壯的手臂在空中朝我揮舞,好似一輪大棒,“桃花桃花,孟老師找你去她辦公室呢,你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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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6-3-1 00:40:50 |只看該作者
  第八朵

  聽到是親愛的孟老師叫我,我鬆了口氣。孟老師是我的英語老師,一流的外語院校畢業,意料之中的賞識我。她怎麼可能不賞識我?作為一個英語教育工作者,見識慣了高分學生吭了半個小時只吭出“sorry, my English is poor……”的絕望場面後,操著一口流利美語的我就顯得那麼難得。

  孟老師把我當外星人一樣的寵著,我盛寵難卻,於是只能快步走向行政樓的老師辦公室,希望快去快回,畢竟我不想給葉知秋留下遲到的壞印像。

  跑到孟老師辦公室門口,我眼前一亮,欣喜得發現那個熟悉的瘦高身影,葉知秋也站在孟老師桌旁,彬彬有禮得點著頭。我看了眼葉知秋,他也看了我眼,那眼神讓我覺得莫名的溫暖,我的嘴情不自禁得咧開了,聲音也脆生生了,十分悅耳,“孟老師,你找我呢。”

  “桃花你來得正好。”孟老師見到我眉開眼笑,指著葉知秋道,“這是12班的葉知秋,”又指了指我,“知秋這是陶花源,剛從美國回來,這次孟老師希望你們倆搭檔。”

  見我露出迷茫的表情,孟老師忙不迭面向我解釋,“哦是這樣的,桃花,市裡面有個英語演講比賽,每個學校派兩個人,桃花你剛轉學過來可能不知道,知秋知道,我們學校參加這個比賽幾年了,每次都被一中壓在下面,畢竟我們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嘛,所以今年校領導下了軍令狀,要求我們英語教研組好好准備,一定要派出最強的學生,把這個萬年老二的帽子摘掉。”

  我預感摘掉“萬年老二”帽子的軍令狀即將劈頭向我砸來,驚恐得盯著孟老師,她繼續說道,“我們英語教研組商量了半天,還是不放心把這個任務交給低年級的同學,雖然你們倆快高考了,但是你們倆是最優秀的,孟老師相信你們倆還是可以利用課余時間把這個比賽拿下來。噢,我把比賽資料給你們印好了,你們拿去先了解下,明天我給你們仔細講解細節。”

  說完她不容分說得塞給我們一疊厚厚的資料,爾後似乎覺得這樣獨裁式的手勢與她身上的民主氣質頗不吻合,於是她溫文爾雅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知秋,桃花,孟老師給你們時間考慮考慮,明天答復我。不過學校培養你們那麼久,該是你們大展手腳的時候了。”

  我捧著手中的資料無語凝噎,感歎孟老師真是周到,我也不用勞神想如何答復她,她已經很體貼得替我答復了。這時一直沉默的葉知秋靜靜開口,嗓音沉穩堅定,“感謝孟老師給我們機會,那我們明天幾點過來?”

  我們?我遲鈍的大腦突然反應過來,我要和葉知秋攜手當搭檔了。猛然間我激動了,亢奮得在心中劃了個十字,感謝上蒼讀懂了我的心聲,給我倆制造了這樣一個絕佳的機會培養友誼,我要是抗拒我就是傻姑,軍令狀砸死我又怎樣,我做鬼都要愛的。

  於是我挺直腰板,用慷慨激昂的語氣說道,“孟老師你就給我們多補補課吧。”

  孟老師驚愕於我如此的高覺悟,喜笑眉開,“桃花,知秋,你們對學校的心意,孟老師很感動,你們要高考了也很忙,孟老師體諒你們,我就在你們的課余時間輔導,好不好?”

  我無比柔順得點點頭,心說,孟老師還真不好意思了,我們高考生的課余時間就是睡覺加上廁所時間了。安排這時間的難度挺大,你年紀大了,晚上怕是要睡的,而且我怕你愛人也不樂意,還好咱們都是女同胞,那就女廁所裡輔導吧,可葉知秋怎麼辦呢?撇下他我可就很不樂意了,畢竟學校也才培養我半年,我的覺悟還沒發芽呢。

  葉知秋靜默也無異議,之後孟老師熱情得送我和他到門口,甚至十分親和得把手搭我的肩膀上,誇獎我道,“桃花,你的英語,孟老師很放心。”

  感到肩膀上老師的纖手可真是一座沉重的五指山,我連連擺手,“孟老師,你過獎了,我只是比較有興趣。”

  我徹底取悅了孟老師,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太對了桃花,以後你就明白了,興趣是做事的根本推動力,興趣是個好東西啊。”

  我心說,是啊,你真應該感謝我對葉知秋的“興趣”。

  走出英語辦公室,我拿著考卷與葉知秋沉默得並肩走在走廊上,我能感覺到他腰間的鑰匙清脆歌唱,與我砰砰直跳的心跳合拍,我魂不守捨得聽著那窸窸窣窣的金屬碰撞聲,緊張到忘我。

  “桃……花……同學”

  我收魂回來,瞪圓大眼瞅著葉知秋好看的唇型,激動得差點流出歡快的口水來,他居然在叫我的名字,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後我開口表達了輕微的不滿,“葉知秋,我不是說了嗎?叫我桃花就行了。”

  沉默的葉知秋淡淡笑了笑,看了我一眼後,轉身往後走了幾步,彎腰撿起了地上的一張卷子,又走回到我身旁,遞過卷子,“卷子又掉了。”

  我臉頰發熱,訕訕得接過卷子。心裡歎了口氣,稍不留神,就讓葉知秋發現我丟三落四的毛病了。也是難怪,跟他在一起,我的手光顧著顫抖了,原始功能不知不覺就退化了。我瞟了眼手中的競賽卷子,多少有些欣慰,上一次葉知秋幫我撿的是高一的數學卷,這一次總算升級成競賽卷了,我的面子總算挽回了些。

  我感到顏面有光,於是咧著嘴朝他嫣然一笑,“我本來就不想要這些卷子嘛,孟老師硬塞給咱們的。”

  葉知秋也做了個聳肩的動作,看起來他也有些無奈,只是走在我身邊叮囑我,“別再掉了,今天風有些大。”

  我不以為然得撇撇嘴,“最好風把這卷子全吹跑,我哪有時間看啊,書包裡的卷子都來不及做。”我甩了甩我手上的卷子,“我就知道孟老師沒好事找我,你看看,先是塞了一堆卷子給我們,然後很真誠得問我們,桃花,知秋,你們好好考慮,明天給我答復。”我困惑得轉過頭看向專心聽我講話的葉知秋,“哎,葉知秋,這個行為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先上車後補票?”

  葉知秋害羞了,我見他的臉泛起了健康的紅暈,用黑玉般眸子瞥了我一眼,笑著說道,“好像……好像另外一種行為才叫先上車後補票吧。”

  我恍然大悟。

  多年以後我回憶起自己當初的一言一行,總懊惱自己骨子裡的愚蠢沒文化,均毫不保留得呈現給了少年時書卷氣十足的葉知秋,真是人有多無知,嘴就有多奔放。所以歸納我和葉知秋之間的故事,表面上是草寇綁架書生,但馬克思先生教我們要透過現像看本質,所以故事的本質是書生十年如一日得向草寇灌輸良知倫理,從而皆大歡喜,是一場綁架與反綁架的無間道。

  我很為自己捏一把汗,沒有再傻乎乎得追問葉知秋那“另一種行為”具體是什麼,我這個草寇還保留著最後的那點文明意識。我見葉知秋低下了頭不吭聲,為了不再冷場,我抿著唇絞盡腦汁,決定學習祥林嫂絮絮叨叨。

  回國前我爸扔了幾本國學大師魯迅的書給我,我津津有味得讀完後,內心湧起愛國的激昂。同時,我還有些其他感觸。因為我的名字本身就比較鄉土,我祖宗的祖宗陶淵明先生,最大的樂趣就是采菊東籬下,總體上是一個浪漫的農民。因為基因使然,我從小就對農村的山水特別有感情,但是看完祥林嫂的兒子阿毛遭遇後,我擔心起我鄉下爺爺奶奶的安危,我捧著書很嚴肅得問我爸,“爸,爺爺家的狼狗吃人嗎?”

  我爸當時正在翻閱報紙,連頭都沒抬起來說,“它比較怕被人吃。”

  想到此,我開始祥林嫂附身,絮絮叨叨沒話找話起來,“哎,葉知秋,你還有課余時間?”

  葉知秋靜靜得走在我身邊,側臉溫柔,“我還能應付。”之後他翻閱了一下手中的卷子對我說道,“桃花……同……”

  “叫桃花。”我大吼打斷他。

  他嘴角扯了扯,“桃花,比賽的事情你不要太掛心,我會先把大綱的東西整理出來,你先顧好你的考試。”

  我感動了,抱著考卷滿心甜蜜得跟著他走到行政樓的三樓大廳。此刻寬敞的大廳裡有跳躍的日光,窗外是湛藍的天,天空下是青春蓬勃的面孔,然後想起什麼,我扭扭捏捏起來,“那個葉知秋,這節課是體育活動課……”

  話說完,我滿心期待得緊盯著葉知秋,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一表情。他點點頭,烏黑的眸子看了我一眼,嘴緊合不說話。

  我佯裝向落地窗外的青綠操場望去,那裡已經集合了高三12個班的學生,原本黑壓壓的人群在哨聲後漸漸鳥獸散,早戀的早戀,耍帥的耍帥,各自尋找快活去了。我按耐不住,狀似焦急得感歎,“哎呀,花園裡的石凳要被別人占走了。”說完,我頹喪得搖搖頭,用余光偷望他的反應,希望他能想起上個禮拜我倆的花園之約。

  他淡柔的目光也看向蔚藍的窗外,好似被操場上脫韁的自由氣息感染了似的,綻出一抹輕快的淺笑,“占就占吧,春天就應該多出來走走。”

  聽到他這句話,我的心瞬間沉到谷底,我掛念了一個禮拜的花園之約就這麼被他拋在腦後,我氣悶得垂下了頭不吭聲,心口像是有塞子被堵住,手悄悄得攥緊蹂躪著手中的考卷。

  “不過桃花,你家的名字有什麼故事?”

  身旁葉知秋狀似無意的問話讓我又從谷底飛升到了彩虹高處,原來他記得,他沒有忘記。心口那塊塞子消失無蹤,我一激動,上前一步,轉過身面對他雙手揮舞,“哈哈,葉知秋,我就知道你感興趣,我告訴你,我家的名字可以寫成一本書啦,簡直是一環扣一環,很刺激。知道我爺爺叫什麼嗎?”

  此時,三樓大廳靜悄悄,只有我和葉知秋並行的影子倒影在午後的白牆上,細碎的光追隨著我們的影子,仿佛是一場永不停息的追逐。

  葉知秋笑著看我緩步走,我則笑顏如花得看著他倒退著走路,表情興奮,語氣興奮,連腳步也異常興奮。據jessica描述,我興奮時的步伐很像喝醉的機器人,隨時會機毀人亡。所以說我的興奮很不一般,別人興奮過後就能幸福了,我正好相反,我往往興奮後,不幸福就跟上來了。

  我因為太雀躍,開始自問自答,“我爺爺叫陶峰,山峰的峰,你聽出來了吧?有文化的人都聽得出來,掏糞啊。”

  接著我說,“哎呀,我那太公好沒文化啊,大概想我爺爺以後當個掏糞工,把我爺爺氣得啊,天天踢家裡的茅房,踢壞了好幾個,最後還懸梁刺股,硬是成了個老秀才,你看看,茅坑逼出了個文化人……”

  我浸淫美國文化多年,思維上已經習慣了美國式的自由無拘束,連帶得雙手也無拘束得配合著我的思想,我邊說,雙手則指手畫腳亂舞,以強化我故事的轟動性。

  當時我全身的理智都沉淪於葉知秋溫柔的笑意上,只是本能得往後退,手在空中猛力亂舞,動作凌亂卻不乏美感。意興闌珊的瞬間,聽到葉知秋一聲,“桃花,小心!”可為時晚矣,我感覺手碰到了什麼東西,只聽尖銳的一聲“匡當”,什麼栽倒在地,緊接著又是一陣刺耳的破碎聲肆虐我的耳膜,很成功的讓我的手僵滯在空中五秒,順帶得呼吸也亂了節拍。

  等我轉頭反應過來時,我的身旁半米外已經散落了一地的鏡子碎片,那些破裂的大小鏡面映出我扭曲蒼白的臉,大大小小的銳利稜角,以及檀木鏡架上漆紅的“69屆校友贈”,冷冷陳述著一個現實:我打碎了老古董校友送的老古董,如無意外,可以順利得確保我進入一般人做夢都進不去的學校恐怖分子名單。

  霎那間我意識到,興奮過後就不幸福,真的是我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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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死死盯著地上可怕的狼藉,嘴張成了能塞下鴿子蛋的O型,原本為愛情而蹦跳得熱烈的心臟,似乎猛然被碎片割傷出血,此時此刻,愛情可以先放一放,保命才是第一。我轉頭望向身旁的葉知秋,無助恐懼著。葉知秋的表情也極為驚恐,嘴唇也沒了血色,年輕的面孔必然得流露出了一些震驚與無措。

  我牙齒已經在咯吱咯吱打架,顫抖著嘴唇,“葉知秋……”我說不下去了,聲音有了明顯的哭腔。

  葉知秋墨黑的眸子一暗,恢復了往日的沉穩,對我說道,“待會問起來,你就說是我做的,聽到了嗎?”

  春風呼嘯,吹起我滿腔的悔恨自責,以及自責過後的春風得意,我更想哭了。葉知秋把我犯的大錯毅然得往自己身上攬,這樣一個為女人擋風遮雨的男人,哪怕他剛成年羽翼未豐,我也要死心塌地得喜歡。但我只是欣喜了幾秒,之後急火攻心,因為樓梯處有嘈雜的女人聲響起,一個粗獷,一個尖細,是兩個女人,而且是兩個中年女人,正登登得踩著樓梯上來,聲勢浩大。

  我心一驚,全身的毛孔都處於脫毛狀態。幾千年前孔子老先生就無奈表示,這世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其實我明白他老人家含蓄,他真正想抒發的是,唯小人精與中年女子難養也。據我所知,我爸面對包括我媽在內的任何中年女子的口水炸彈時,常常發出“英雄過不了中年婦女關”的悲歎,從我爸那火焰騰騰的雙眼我讀懂了他的諒解:“這些女人快用不上衛生巾了,一時難以接受沒有棉花貼身的舒心日子,要體諒,要絕對的體諒。”

  中年婦女的聒噪聞名遐邇。我聽人說一個女人頂三百隻鴨子,那麼兩個女人就是六百隻鴨子。而再過幾十秒,那六百隻中年母鴨將頂著肥碩的鴨屁股嘎嘎向我倆衝來,我和葉知秋即使死不了,也會被六百隻臭烘烘的鴨屁股熏休克。我想我陶花源好歹是肉食動物,說什麼也不能敗在一群食草的中年母鴨上。

  逃跑是來不及了,我急中生智,迅速得四下張望,此刻走廊人跡空空,所幸的今天風很大,沒人注意到大廳裡的動靜。我感歎我們學校的隔音效果真是與時俱進,突然不想流淚了。

  葉知秋拍拍我的肩膀,用溫暖的聲音安慰我,“桃花,沒事的,不要害怕。”

  我確實不害怕了,因為我瞄到五步外的復印室的門是半掩的,以我這個角度望過去,門內空無一人,顯然復印室的老師摸魚未回。我在心中再次劃了個十字,贊歎自己品性純良,老天知道我大業未成,還捨不得亡我。

  葉知秋見我一動不動得盯著他身後的某個方向,只有眼珠子還在滴溜溜得高速運轉,以為我嚇得魂飛魄散,有倒斃的傾向。喧嘩聲已經步步逼近,再過十秒,一切昭然若揭。葉知秋正視死如歸得抿唇等待。

  千鈞一發生死存亡之際,我突如其來得伸手死死攥緊他的手,接著旋風一般得拉著他衝進了六步以外的復印室,悄無聲息,又一氣呵成。而當我們站在復印室光潔的地板上,中年婦女類似於尖叫的聲音准時響起,“呀,造反了呀?哪個學生幹的好事?”

  從這位中年阿姨天經地義的口氣聽出,敢情任何黑鍋都該由學生來背,學生不背那就是天理不容人神共憤。我感到氣悶,於是在心中先是用中文問候了那位阿姨一聲“操”,之後又覺得自己太小氣,於是又補了個英文的FUCK。

  將門悄悄虛掩,我屏息凝聽外頭的動靜,忽然覺得手心很熱,眨眨眼才想起來還握著葉知秋的手,但是我自問從來不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難得的便宜,我是能占多久就占多久,畢竟有了這次,就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了。於是我佯裝未察覺,依舊緊緊握著他的手,有一種小人得志的幸福感。

  感到身後的葉知秋輕輕得拍了拍我,我轉過身看他,只見他欲言又止,眼中星光湧動,嘴輕輕蠕動後他小聲開口,“桃花,我們這樣不好吧。”

  我豎起食指朝他“噓”了一下,他聽話得閉了嘴巴,只是用沉靜如水的眼神望著我,無聲中我與他對視幾秒,很享受這種類似偷情的感覺。但是此時有聲勝無聲,我只聽外面嚷嚷聲多了起來,似乎又有幾個婦女同志加入了聲討肇事學生的隊伍中。

  “這幫學生造反了造反了ho,可惜這面鏡子了ho,放這裡好幾年了ho,我經過這裡都要照一照的ho,今後怎麼辦ho?”粗獷的女聲那一聲聲ho,讓我頓時愧疚了ho。

  “哪個弄碎的?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老校友送的東西都敢弄壞,我明天要好好給學生上一上思想品德課,素質教育的失敗就體現在這種小細節上,我有時候真是痛心得吃不好睡不好,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

  我感歎這鏡子真是砸得妙,它花一般的破碎催生出靈魂工程師們對中國素質教育的絕對反思,畢竟平時她們都沒時間反思,但今天她們反思得那麼痛側心扉刻骨銘心,可見靈魂工程師們有多熱愛照鏡子啊。

  女人啊,確實是離不開鏡子和衛生巾的。

  我悄悄從小縫中偷看,只見有三個中年女老師佇足,在我偷看的五秒裡,又有一位興致盎然得加入隊伍。我皺眉一想,復印室裡不宜久留,萬一摸魚的老師回來,見我和葉知秋躲這裡鬼鬼祟祟,會安個破壞公物和室內偷情的罪名在我倆身上,那可就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我打定主意,轉頭認真問葉知秋,“葉知秋,外面大廳有攝像頭嗎?”

  葉知秋似懂非懂,這方面他腦筋轉得還不夠快,大概認為我後怕,他搖搖頭,“沒有的。”

  我放心了,朝他詭秘一笑,依依不捨得放開他的手,揚揚手中的卷子,“我們出去吧。記得待會順著我說話,其余別多說。一定不要說啊。”

  葉知秋猶豫得點點頭,“好……好吧。”

  我深吸一口氣,如女戰士希瑞附身一般,自信滿滿得打開門,以低頭研究試卷的認真表情出現在婦女們面前,我有些大聲得自言自語,“哎,是不是多印了幾張啊,沒有那麼多吧。”

  之後我耳朵豎起,等著葉知秋接上話,唱圓這出戲,畢竟這不是獨角戲。

  身後的葉知秋悅耳得回應道,“沒有多,數目是對的。”

  我鬆了口氣,他果然智商非凡。

  之後我佯裝驚訝得抬起頭,小嘴微張做出怯怯的模樣,“呃?”然後抱著一疊的卷子朝各位中年阿姨禮貌一鞠躬,“老師好。”

  葉知秋倒是沒鞠躬,只是輕輕卻畢恭畢敬出口一聲,“老師好。”

  興許中年阿姨是懷疑過我倆的,我見她們有一秒,渾濁的眼睛集體閃現了質疑,畢竟我和葉知秋穿著校服,是如假包換的學生,畢竟任何學生都有背黑鍋的不可推卸的偉大責任。因為只有這樣,學生才需要再教育,那麼我們的中年阿姨才能保住金飯碗,才能開口風卷殘雲般的批判,以心痛到吃不下睡不著的名義。

  但是又很不巧,我和葉知秋是如此的郎才女貌,手中的試卷是如此的厚重,我們騰手狀似吃力得拿著它們,讓幾個中年阿姨立刻打消了我們是肇事者的齷齪想法。

  一個與秦師太著裝極其相似的女老師,盤起的頭髮在風中紋絲不動,鋼絲般的發比地基還牢固,令我想起了風中的比薩斜塔,她黑著臉率先問我們,“你們看到是誰弄碎鏡子了嗎?”

  我聽出來是 “吃不下睡不好”的那位,怪不得黑眼圈有乒乓球那麼大,心想我就是看到了也不告訴你這個黑人啊,於是我搖搖頭,以甜甜的嗓音怯怯得回答,“對不起老師,我們不知道。”

  此時葉知秋聽話得默不作聲,令我由衷得感謝他的無聲。

  已經有一個矮個老師找來了掃帚,彎腰欲清理現場。我還殘存著一些內疚,於是搶著上前搶掃帚,“老師我來吧我來吧。”

  其實我也就假惺惺得作秀,軟著手上去奪,沒想到那老師滿是老繭的手比水母還軟,我一碰到掃帚,她就直起腰完全放手,並指手畫腳指揮我和葉知秋,“你們倆把這裡弄乾淨ho,千萬不要有碎片ho,把老師們的腳弄傷了就麻煩了ho。你們這些學生啊……”

  我激動得快哭出來了,她終於換語氣詞了。

  於是我和葉知秋就這樣任勞任怨得收拾殘局,中年老師們義憤填膺得離開回辦公室了。我呼出了口氣,鴨潮終於退下,世界又平靜了。

  我靜靜掃著,碎片映出我死而復生的少女的臉,鮮活的眸子平靜如水,卻有些水波隱隱跳動。靜謐的午後,風呼呼咆哮,作為肇事人的我,默默在心中為老古董照妖鏡念悼詞。

  鏡子啊,安息吧,你已功德圓滿,畢竟那些日子,你照出妖的真身,讓她們無所遁形。

  鏡子啊,破碎吧,你已站好最後一班崗,一個美少女已將你超度,使你升度仙境,從此與妖一刀兩斷,再不往來。是我們,是美少女和美少年超度你,你要報恩的。

  我為我的悼詞而逗笑,在靜靜的大廳回廊撲哧笑了出來,引起了低頭清掃的葉知秋的注意。他推了推眼鏡,游移得瞥了我一眼,低聲開口叫我,“桃花。”

  我笑得更嬌艷了,“幹嘛?”

  “下巴掉下來了。”

  我撲哧又笑了,調皮得眨眨眼,“那你幫我撿起來啊。”我直起身很認真的說道,“擦一擦還能用的,不能浪費。”

  葉知秋也笑了,嘴角那弧度迷了我的眼,他由衷得說,“你應對危機的本領很強。”

  我不計後果得開始吹牛,眉角飛揚,“我身經百戰啊。”

  只見葉知秋眸色一暗,沒有再說話。

  我的心咯登了一下。

  去操場的路有些綿長,我和葉知秋似乎又回到陌生的同學關系,手心相連的感覺已經遠去。春風的躁動拂起了春的塵埃。我明白自己的流氓本性在老實巴交的葉知秋面前現形,為此我鼓起勇氣決心拂去他心上的塵埃,勝算幾分我還不確定,但如果不做,那就沒有勝算。

  做或不做,在我眼裡,從來不是問題。我從來都是做了再說的人。

  我於是開門見山,“葉知秋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想法了?我知道錯了,你不要以為我壞心老闖禍,其實我很好心的,我說了你可能不信,在美國的時候,我常常自己餓著肚子,把麵包省下來餵螞蟻和鴿子。”

  我說的確實是實話,我這人對食物特別挑剔,不到餓死的地步,那些隔夜的乾硬麵包我是絕對不塞進嘴的,於是它們都進了螞蟻嘴和鴿嘴,我知道它們都不挑食,並且回收垃圾食品的能力很強。

  葉知秋有些忸怩,他怔怔得轉頭瞥了我一眼,之後眼神幽遠迷茫,“桃花,其實我也沒什麼。我只是……我只是被你震撼到了。”

  我也迷茫了,於是追問,“我怎麼震撼你了?”

  他低下頭盯著地面,聲音平靜卻讓聽者不平靜,“其實做錯事承認也沒什麼,那些老師不會為難我們的。”說完他低頭自言自語,“為什麼我老是猜不出你下一步要幹什麼。”

  我急了,使出畢生才學,努力扭轉我在葉知秋心中逐漸糟糕的印像,我首先裝可憐,“葉知秋我就知道你對我有意見了,唉,我要失去你這個朋友了。”我在風中淒淒慘慘戚戚一聲催人淚下的長歎,“我特別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你也知道我才剛來學校半年,成績又不好,我特別孤單自卑。我特別崇拜你,特別想和你成為朋友,可是……”

  說話間我的余光瞄到葉知秋也急了,轉頭焦急得安慰我,“桃花你不要這樣說,我很高興成為你的朋友。我是你的朋友,你別亂想。”

  我心說我可沒亂想,我就怕你亂想。於是我又可憐兮兮得發動第二波催情彈攻擊,“葉知秋,其實你不知道,我數學成績這樣糟糕,我爸媽都很無奈很擔心,我每天最怕回家了,我覺得我真對不起我爸媽。所以我現在特怕犯錯,我不想讓我們方老師打電話回家跟我爸說,桃花今天在學校又幹錯事了,把學校的東西給砸了,真是沒救了。”我已經差不多哽咽了,“葉知秋,你都不知道,我爸爸因為我和妹妹,頭髮都白了很多……”

  說到這裡,我是真的哽咽了,我發自肺腑得哽咽了。

  葉知秋已經無言,已經手足無措,只是叫喚著我的名字,“桃花……桃花,我沒有不高興……”

  我雖然是發自肺腑得哽咽了,但我說服他人的決心不變,“葉知秋,你放心吧,我還有點錢,本來想用來給我爸買生日禮物的。我這個禮拜天就出去買面新的鏡子給老師們送回來,雖然不是名貴的鏡子,但我知道老師們不能離開鏡子,就好像魚兒不能離開水,老鼠不能離開大米一樣。”

  說話間,似乎有沙吹進了我的眼睛,我難受得揉了揉眼睛,順利得揉出了一滴熱淚。我心想這淚來得可真不容易,於是我吸了吸鼻子,抬手悲情得拭去我的淚花,令我想吟一首詩。

  啊,風中的淚人兒啊,淚不用太多,一滴滾滾的就好。

  啊,風中的淚人兒啊,擦去那滴滾滾的淚,用你悲傷的眉眼望著他,讓他忘了你的壞,只記得你的好。

  於是我用悲傷的眉眼望著葉知秋,用哽咽的聲音說道,“葉知秋,你真沒有不高興?”

  我暗暗感歎自己的表演才華。

  葉知秋動容了,深沉的眸子盯著我,暗流湧動,“桃花,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很高興成為你的朋友。”說完,他為了扭轉我們倆之間傷春悲秋的氣氛,笑著問我,“你家的名字還有什麼趣事?你沒說完。”

  我破涕為笑,又興奮上了,“故事多著呢,就怕你沒檔期聽啊。我……”

  這時身後一個青春的男聲突然響起,“葉知秋,幫我撿一下籃球。”

  我和葉知秋聞聲轉頭看去,我眉一緊鎖,那個有著桃花眼的男人尹瑞插著腰,正興致盎然得看向我們,還狀似陽光的朝我微笑。

  我聞到空氣中飄來一股強烈的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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