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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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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關就 -【桃花小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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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 00:43: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朵

  中國古代有個響當當的成語,叫做“衣錦還鄉”,那麼一洗A中“千年老二”屈辱的我和葉知秋,可以稱得上是衣錦還校。
  
  校長親自接待了我們,而考慮到校電視台的電視采訪,校長百忙之中抽空把頭頂那一圈馬桶蓋給染黑了。染黑後的效果很震撼。校長頭頂那一圈白髮,在效果強大的染髮劑的幫助下,油黑珵亮,即使是暗沉的陰天,依然反射出道道神光,令人嘖嘖稱奇。
  
  更奇的還在下面。由於校長的髮質本身是營養不良型,畢竟年輕的時候也是苦孩子,吃不飽過嘛,髮質黑中偏黃也屬於正常。可問題就出在這了,染髮後的校長走在了時尚的最前沿,他的一頭秀髮出現了兩種顏色,猶如一道黑色和褐色交雜的彩虹。
  
  我和葉知秋接受完校長隆重的接見,在閃光燈的包圍下拍了一堆照片後,我在走回教室的路上問葉知秋,“葉知秋,校長的頭髮你看到了嗎?太印像派了,它讓我想起了一樣東西。”
  
  葉知秋笑瞇瞇瞥我一眼,問道,“什麼東西?”

  我也笑瞇瞇了,“昨天吃的奧利奧唄,中間是褐色的巧克力花生醬,兩邊是黑色餅乾。”我興奮了,扯了扯葉知秋的衣服,“葉知秋,校長的頭髮好像奧利奧餅乾。”我悄悄湊近他,“就是看起來不太好吃。”
  
  我俯身有些放肆得笑了,葉知秋也被我感染,開懷得扯開了嘴角。他四下張望了一眼,對我輕語,“桃花你小心點,我可不保證這裡沒有竊聽器。”
  
   一聽“竊聽器”,我還是本能得凜了凜。雖然我們學校脫貧很久了,但買竊聽器鎮壓民主言論的念頭還只是處於規劃中,但痛在我有“小靈通”這個前車之鑒,至今還受傷很深,所以我選擇收斂些。但收斂歸收斂,我還是和葉知秋打趣道,“哎葉知秋,你說咱們校長的奧利奧頭怎麼給弄出來的?染髮劑也不多用一些。”
  
  葉知秋古怪得看了我一眼,憋了半天憋出幾個字,“他大概….節省吧。”

  我控制不住捧腹哈哈大笑,視線都濕潤了,“也好也好,咱們校長正好給奧利奧代言賺點代言費。”

  隔了一會,葉知秋深沉的聲音悠揚入耳,“讓他代言?……那家公司想自殺嗎?”
  
  我笑得肚子都痛了。
  
  面見完校長的第二天,我和葉知秋的合影就上了學校的櫥窗,還是最顯眼的位置。
  
  我不得不承認,有時候當多了女主角,真是很煩人的事。自從我和葉知秋的合照登上了學校的門面-----櫥窗後,我和葉知秋儼然成為了A中的嶄新門面。麻煩就這樣接踵而至。
  
  照片上了櫥窗的第二天,就是高三年級家長會。聽林北北說,不少家長聚集在櫥窗前,對我和葉知秋的才子佳人造型贊賞不已,歎“江山輩有人才出”。有一個家長回家跟女兒順口提起,“ 哎,你們學校櫥窗裡的那得獎的男生女生,真是又苗條又標致。”
  
  那個家長是莊子然的媽媽。
  
  她媽媽見了我以後,開始嫌棄莊子然的身材。第二天莊子然回到學校掐了我很久,臉上煞氣很重,“桃花 我恨死你了,我媽讓我減肥,我死都不要減肥,一減肥我就吃不飽,吃不飽我就睡不好,睡不飽我就想打人。”她掐我了好一會,忽然眨著腫腫的金魚眼盯著我,睫毛蝶翼似的一閃一閃,她嘴一癟,“桃花 我把你打死了可怎麼辦?”
  
  我心說尹瑞的話可真是真理啊,最近高三出的變態能趕上一個加強排了。
  
  我只好忍痛哄她,“沒事,我是火鳳凰,打死了還能活過來。”我心裡默默流下兩行清淚,“你煩了,就把我往…….死裡打好了。”
  
  莊子然轉悲為喜,破涕為笑,又重重得拍打了我兩下,“桃花你人品太好 了,我打起來好爽,你簡直就是貌美如花聽話乖巧的充氣娃娃…..”
  
  我下巴掉下來了,差點想從椅子上滑落下來四處尋找我的下巴。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捂住了莊子然喋喋不休的嘴巴,心虛得瞥了眼有些吵鬧的班級,顫抖得“噓”了一聲,“姐姐啊…….充氣娃娃可不是這麼用的。你能另外找個東西形容我嗎?比如…芭比娃娃?”
  
  對付完莊子然這個麻煩精後,我以為太平盛世來了。但事實是,一群麻煩精找上了門。
  
  我和尹瑞的緋聞橫空出世後,我還只是“緋聞小天後”,而 我和葉知秋的大幅照片登上櫥窗後,我已然是名副其實的“緋聞天后 ”。
  
  那段時間的女廁所簡直是釀醋廠,我的名字經過酸醋的過濾時不時飄出門外,場面極其壯觀。
  
  “那個陶花源是什麼來路,簡直就是美國來的狐狸精。先是跟蹤尹瑞,想把尹瑞勾到手。尹瑞到手以後就是葉知秋…….聽說尹瑞看到照片後一聲不吭的,那表情啊,晴轉雷陣雨了呢。”
  
  “尹瑞能開心嗎?你們瞧櫥窗裡那張照片,那女的笑得那個騷啊,唉唉唉,我真是不忍心殘害咱們年紀最極品的男生,希望葉知秋認清她的真面目……”
  
  “你當葉知秋傻啊?他能看不清?尹瑞才需要看清楚。”
  
  “唉,尹瑞智商畢竟沒有葉知秋高啊…….”
  
  女同學們熱火朝天的討論由我引發的三角關系的時候,林北北正因為便秘,苦著臉蹲在隔間裡,把話聽得一清二楚。之後她草草結束例行半個小時的蹲坑時間,笑容滿面得回來向我轉述說,“桃花你喜事不斷啊,當上狐狸精啦。”
  
  當時我正在研究語文考卷,大腦辨別了一下“狐狸精”究竟是貶義詞還是褒義詞,得出的結論是這詞三級味比較濃,於是我四下轉頭看了看,一頭霧水,“北北你說誰是狐狸精?”
  
  莊子然搶斷她,“說你呢,桃花。”

  我莞爾強顏歡笑,“我可沒那天分。”

  林北北扭過頭沖我不懷好意的一笑,“桃花,別謙虛,你的天分是公認的。”

  我火氣上竄,再也按捺不住這種三級式的誹謗,“我沒有,我才沒有。”
  
  “你有,你有,你就有。”

  “你再胡說再胡說……..我詛咒你明天便秘蹲一小時…..”

  “哼,露出狐狸尾巴了吧,這麼惡毒的詛咒就只有狐狸精才說得出口…….”
  
  我默然。之後細細思忖了林北北的邏輯,終於默默接受了自己是狐狸精 這個事實,因為我確實詛咒了她。
  
  那一天傍晚,天邊的朝霞如一隻不肯向落日屈服的火烈鳥,成為眾矢之的的我惆悵得仰望它,感到前途渺茫不知方向。不想回家,我一人徘徊在林蔭道許久,而後在放學人群都散去後,我無限落寞得踱向櫥窗所在處。
  
  我在那張照片前面站了很久,久到沉沉暮靄包圍著我,我卻恍若不知。我怔怔得看著玻璃後的照片,照片中的 我站在淡笑的葉知秋身邊,巧笑嫣然,笑容如初春田間的那些野花,破土而出頭破血流後終於迎來了久違的春風,於是努力得伸展再伸展,用最美麗的姿態迎接春風的駕臨,滿心希望春風讀懂她的花語。
  
  我已經努力開放,而葉知秋,他是否能讀懂我的花語?
  
  我想起競賽結束以後我和葉知秋少之又少的接觸,常常見面只能短短問候幾句,唯有幾次我走過他的窗前,總是恰好能接受到他投來的視線,然後兩人相視而笑,我才有些安慰。
  
  但是接觸還是太少,即將來臨的高考是道緊箍咒,在它的魔音下,也許迎接我和葉知秋的,只有分離。想到此,我黯然的心已經沉到谷底,我以為我的心堅強,但是晚風吹起樹葉的沙沙聲中,我聽見了誰的心碎了一地的聲音。
  
  是誰的心呢?我死都不會承認是我的。
  
  我舉手想碰觸照片中葉知秋俊秀的臉,但溫熱手指間傳來的卻是玻璃冷冷的觸感。這一刻的我抓狂,我歇斯底裡的抓狂了。這是我和葉知秋唯一的合照,是我們的努力實現後得來的合照,為什麼它會掛在這裡,而不是我的手上?我不要我的照片貼在這玻璃裡,這該死的透著死亡氣息的像水晶棺材般的櫥窗裡,我和葉知秋的未來沒有死,因為我是桃花,我想要的東西,我死也要得到。
  
  我的眼中正烈焰熊熊的時候,身邊有些動靜,我轉頭定睛一看,是學校的傳達室大伯。
  
  那大伯憨態可掬,那彌勒佛般的大肚子使我靈光一現,瞬間迷霧般的天地都清朗開闊了。
  
  大伯正拿著掃帚打掃,見我一個人愣著,他樂呵呵開口,“小姑娘,看什麼呢?時間晚了,快回家吧。”

  我站在櫥窗前恭恭敬敬一個90度鞠躬,一臉敬重道,“伯伯好,我在看自己的照片呢,我特喜歡我自己這張照片。”我指著照片問道,“伯伯你看,我這張照片是不是拍得特別好看,我真是喜歡得不得 了。”
  
  大伯好奇了,慢吞吞走上前,戴上脖子上的老花眼鏡細看,點頭稱贊,“哎呦,這照片裡的小姑娘就是你啊,還得獎了呢,好好,將來有出息。”
  
  我苦著臉道,“伯伯,我太喜歡這張照片了,主要是我這人平時不上照,家裡人把我拍得跟猴子似的,每次我都想哭。”我眼一亮,見著曙光似的,“這張照片是我見過把我拍得最漂亮的,你看這采光,這角度,伯伯你看看,我雖然還是有點像猴子,但我像不像美猴王?是不是很美?”
  
  大伯被我逗樂了,笑得肚子一顫一顫的,不知道的人以為胎動了。他憨憨笑道,“這孩子,漂亮著呢,怎麼會像猴?”
  
  我剛想開口索要照片,傳達室的電話聲響起,大伯揮揮掃帚向我喊道,“天色晚了,快回家吧。”
  
  我的肩膀又低聳下來,但眼中,燃燒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烈焰。
  
  這以後的三天,我天天早上拎著豐盛的早餐到傳達室報到,“伯伯早餐吃了嗎?我順便給您帶了些,您記得啊,早餐吃好,中餐吃飽,晚餐吃得少,保證您有施瓦辛格的身材,哦不,保證施瓦辛格也不如你。”
  
  傳達室大伯推拒了半天,見我送早餐的心情如磐石般堅定,終於不好意思收下。
  
  我要的就是他的不好意思。他吃了我的,能不幫我辦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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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發表於 2016-3-1 00:43: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朵

  那三天,我每天給大伯變戲法似的換早餐,第一天是中式的,第二天中西式的,第三天是西式的,使得吃慣了中式早餐的大伯十分新鮮,吃得極其滿足,當然也更加的不好意思。第三天,他把早餐盒輕輕擱在桌上,眼睛瞇成了一條可愛的縫,朝我擺擺手道,“桃花,來,先別急著走,跟李伯伯說會話。”此時大伯和 我已經熟稔得如忘年交,約定好他叫我“桃花”,我喚他“李伯伯。”
  
  我心說我等了三天就等你這句話呢,於是我殷勤得搬把凳子坐下,還客氣說道,“李伯伯,您先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李伯伯低頭吹走茶水中的霧氣,再細細抿一口,布滿皺紋的臉隔著一層蒙蒙水霧進入我的眼簾,給人不可小覷的感覺,他果然沒有寒暄,直接進入正題,“桃花,別看李伯伯年紀大了,字也沒認全,不過咱們中國人那句無功不受祿的老話還是知道的。想要伯伯幫什麼忙,說吧。”
  
   我始終是個崇尚委婉藝術的學者的女兒,縱使“我想要那張照片”這句話已經守在喉嚨口,隨時准備呼之欲出,我還是決定委婉,再委婉些。於是我笑盈盈道,“伯伯,也不是什麼大事,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就給您帶早餐唄。”
  
  伯伯又抿一口茶,樂呵呵 了,“行了,你這孩子就嘴麻利,客套話 一套一套的,瞧你這骨碌轉的眼珠子,我就知道算計我呢。說,不說你伯伯我就不幫了。”
  
  我嘀咕著,遇上老薑了。於是我挺直了自己的腰板,放棄委婉選擇開門見山,“李伯伯,我要櫥窗裡那張照片。”
  
  李伯伯詫異,“就那麼喜歡那張照片?”

  我點頭,波瀾不驚得撒謊,“是,因為我平時不上照,那張照片卻把我拍得很漂亮。”

  李伯伯扶了扶老花鏡,端詳了我半 天,“你這丫頭臉就巴掌大,怎麼可能不上照。”他把臉一沉,“又想唬你李伯伯是不是?”
  
  我心中警鈴大作,糟糕,遇上遁世的老薑精,出乎意料的不好忽悠。我畢竟還只是塊小薑,臉開始火辣辣,訕訕得低下頭,小聲吐露真相,“我……我喜歡照片裡面的男生,這 是我跟他唯一的合照。”當我把頭抬起來的時候,我無奈得撇撇嘴,朝著望著我的李伯伯憂傷坦白,“李伯伯,就快高考了,我成績又不好,我……快看不到他了……”
  
  我不得不承認,有時候真情流露比任何的耍心機更能達到勝利的彼岸。
  
  那天傍晚放學後,火烈鳥般的朝霞仍然守候最後的關於光明的堅持,於是光明仍在。我和李伯伯站在空無一人的校園裡,他掏出了我饞涎很久的櫥窗鑰匙,鑰匙緩緩轉開,只聽“嗒”的一聲,我頓時覺得世界都清明了。
  
  我不死的愛情掙脫了水晶棺材的束縛,又再度回到我手中。
  
  我緊張得四下張望後,瞪大眼看著他粗糙的手從櫥窗上取下照片,然後櫥窗再度緊合。李伯伯把照片捏在手上,戴上老花眼鏡細細看照片上的我和葉知秋,好半天不吭聲,之後如老牛悶哼,“喜歡這小子?”
  
  我並肩站在他身邊,視線一直膠在了照片裡葉知秋淺笑的臉,堅定地點點頭,“嗯,喜歡他很久了。”之後 我狐疑得偏頭問,“李伯伯,你是不是要批評我?”我鼓著腮幫子,一臉執拗,“喜歡人又沒錯。”
  
  李伯伯仰天一聲長歎,滄桑的臉掩不住感慨,“桃花啊,李伯伯不批評你,李伯伯也年輕過,也喜歡過人。”之後他把照片遞給我,語氣卻有輕鬆,“不過李伯伯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就偷偷喜歡人家,才不像你這丫頭,還跟老人家使心計,一肚子壞水。”
  
  我欣喜若狂得接過照片,牢牢揣在懷裡,朝李伯伯燦爛一笑,哄著他,“李伯伯,我這可是摻了蜜的壞水,您看您不是喝得挺開心的嘛。”
  
  夕陽下,一老一小站在染紅的天空下哈哈大笑。彼時,夜來香正傲然綻放,飄出一股心心相惜的清香。
  
  拿到照片的第二天,我照常給李伯伯送早餐,言語之中還是有些忐忑,畢竟櫥窗是他老人家負責的,怕給他惹禍。他老人家則是稀裡嘩啦得喝著豆漿,大手一揮,一句“我老人家有數”就趕我出了傳達室。
  
  櫥窗裡少張照片的芝麻小事還是引起了高三年級女生的注意。大家眾說紛紜。我看似處變不驚得安坐原位聽她們議論,其實非常焦灼。但之後聽說李伯伯告訴校方,前一天他虛掩著門打瞌睡,聽到門似乎吱嘎響 了一聲,看起來有人動過了他的鑰匙,把櫥窗裡的照片給取走 了,真是防不勝防。
  
  學校本來就不把這種芝麻小事放在眼裡,因為這種事太多了,校史上有的是吃飯吃著吃著就把對面陌生人的紅燒肉塞進自己嘴裡的天才。天才和變態,其實也就一塊紅燒肉的區別。
  
  雖然學校又印了張照片貼在原位,並順便給李伯伯發了些獎金壓壓驚,女同學們卻還是緊抓此事不放。
  
  事情發生後的第四天,午飯後的閒聊時間,我們班上的女生們圍著我,眼睛發光發亮如螢火蟲,嘰嘰喳喳得議論開來,炸得我腦門嗡嗡一片。
  
  “桃花你有沒得罪誰?”

  “那還用說,桃花肯定得罪誰了,專偷她和葉知秋的照片。”

  “桃花你出門可得提防那小偷。”

  ………….
  
  我心裡咕噥著,小心什麼,小偷就在你們跟前呢。我睜著無辜的大眼看著四周年輕懵懂的女孩的臉,有的眼中泛著同情,有的透出隱隱的嫉妒,感歎世上的臉才是萬花筒,看得人眼花繚亂。
  
  此時有個酸酸的聲音不知從哪個方向飄來,“桃花,要不讓尹瑞保護你吧。”話音剛落,女生們都不懷好意的笑作一團,引得三兩個男生皺了皺眉。
  
  尹瑞?我豁得想起這個人的嘴臉來,心窩裡竄起一把火,原因無他,只因為尹瑞智商逼人。他猜出了我就是盜取照片的嫌疑犯。
  
  那天我又在放學的樓梯口遇到尹瑞,他蘊著笑望著我,劈頭就來 了一句,“桃花,把照片放哪了?床頭嗎?”

   我的心咯登了兩下,重重得咯登了兩下。我悔恨不已,自從我認識這個人之後,我的心就時常處於咯登狀態,真是要命。
  
  我掩飾自己的心虛,一臉無辜得問他,“什麼照片?”

  他的笑含著譏誚,“什麼照片你還不知道嗎?”

  我一聲冷笑,看似理直氣壯道,“我要知道了我還問你?”

  然後我很鎮定得落荒而逃。
  
  我恨尹瑞恨到心坎裡,心間電火一閃,浮起些主意。

  我不整死你我就不是桃花。
  
  這時林北北笑完後,一臉困惑得喃喃著,“唉,到底是誰拿了照片呢?到底是誰呢?我好想知道啊。”說話間女同學們都齊聲應和,想來心裡面那些好奇的蟲子使勁抓撓著,很是難受。
  
  她們七嘴八舌的討論間,我不急不緩得插嘴,“會不會不是針對我,是針對葉知秋的人啊。”

  莊子然啐了我一口,對我嗤之以鼻,“怎麼可能,葉知秋是出了名的完美,怎麼會有人針對他?”

  我攤攤手,喝了口水,“嫉妒唄。”
  
  所謂點到即止,之後我就不再參與話題,靜靜得等她們七嘴八舌。
  
  “誰會嫉妒葉知秋啊?”

  “女生肯定不會,肯定是男生。”

  “男生裡誰會嫉妒葉知秋?”

  …………….

  “…….尹瑞啊。”不知是誰大叫一聲。
  
  “怎麼可能?”我睜圓大眼適時出聲,詫異得問著,在關鍵點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百分之百是他。”有人語氣斬釘截鐵。
  
  女同學們豁然開朗了。大家的結論是:尹瑞不爽葉知秋。
  
  她們的邏輯是這樣的,葉知秋與尹瑞是本年級兩大絕頂極品,綜合來看,尹瑞的外在勝一籌,但葉知秋作為一個美男子,卻擁有一顆無人匹敵的大腦,尹瑞的成績雖然也是名列前茅,但是綜合來看,葉知秋更適合當男一號。而現在無敵美少女桃花出現,尹瑞與她發展順利,不料葉知秋從中作梗,看起來是要壞了他的好事,尹瑞看著櫥窗裡二人的合照,妒火中燒,心中泛出“萬年悲情男二號”的酸水,於是在神不知鬼不覺時,偷了照片撕成了九九八十一片。
  
  我對女同學們的邏輯表示滿意,更對她們四處傳播這種邏輯的積極行為表示滿意。於是接下來幾天,“尹瑞是那個小偷”的傳聞無處不聞。
  
  尹瑞看到我的時候,笑容僵在臉上,跟哭似的,我打趣道,“尹瑞,打了肉毒桿菌了吧?瞧你,笑得跟僵屍似的。”
  
  尹瑞臉都黑了。
  
  競賽就這樣過去了十天,我每天順帶幫李伯伯買早飯的習慣在繼續,而高考水深火熱的生活也還在繼續。
  
  我不得不傷心地承認,別人在跑,我卻在爬,爬得渾身是血,卻始終追不上。壞心陷害尹瑞成功的事只讓我開心了一小會,而之後到來的月度模考又讓我墜入到黑色深淵,殘忍的現實讓我遍體麟傷,深深懷疑自己是否還有力氣觸摸深淵上方那抹曙光。
  
  深夜月朦朧鳥朦朧。橙色台燈光下,我小心拿出書包裡的數學卷子,愣愣得盯著卷首那紅色的“60”分,又機械的從床墊下面挖出我和葉知秋的合照,用手輕輕觸碰一會後,我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我還記得我和葉知秋在這十幾天的唯 一一次長時間的交談,也就是月考成績出來後的那個傍晚時分。他推著自行車,我們並肩走在夕陽下,夕陽的余暉將我們的身影拉成再拉長,彷佛總有一天,兩個平行的身影能找到交點。
  
   我雖然其他科目成績不錯,英語還考了第一,但慘不忍睹的數學成績已經令我處於崩潰的邊緣,不成瘋就成魔,於是我再怎麼努力,選擇也只有兩種,要不是瘋子,要不是女魔,形像都不太光輝。
  
  晚間風瀟瀟吹起,我沉默得走在葉知秋邊上,而下個路口,我們將各自分離,我走左邊,他走右邊,總是分離。我耷拉著肩膀,臉上失去了往日盈盈的笑,憶起再別康橋裡那句“悄悄是離別的笙簫,”彷佛下一秒,眼淚就會奔湧而出,帶著我的絕望與不甘。
  
  我心不在焉得走著,猛然間葉知秋拉住了我,在我回神之際,我才發現前面是個積水潭,下午剛下過場春雨。
  
  我愣在那裡,然後偏頭看著葉知秋,絕望而無助得看著,像是風中孤孤零零的蘆葦。
  
  葉知秋一開始也只是無言得望著我,漆黑的眸子閃了閃,像是啟明星在發光,而後他輕輕問我,“考得不好嗎?”

  我緊抿唇點頭,“嗯….數學。”

  他一臉會意得也點頭,而後狀似無意得欣賞著路邊的風景,晚風吹亂他黑色的髮,也攪亂了我的心。他偏頭看路邊繚亂的霓虹,薄唇開啟,“有困難……有困難可以找我。”
  
  我還沒緩過神,仍舊愣愣的,“真的嗎?任何困難?”
  
  他點點頭。
  
  我又問,“有期限嗎?”
  
  他說,“任何時候。”
  
  我又問,“葉知秋,你說話算話?”
  
  他又點點頭。
  
  我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了一分鍾,之後,我抹了一把臉上的鼻涕眼淚,咯咯笑了。
  
  分離又怎樣呢?即使分離已經注定,但我已經在他的手上系上一根紅線,他走得再遠,仍然被我牢牢綁著,因為我騙到了他的承諾。而他,葉知秋,是有名的說到必做到的好男人。
  
  對此,我深信不疑。
  
  那個先是嚎啕大哭後咯咯直笑的晚上,我奮勇數學題到半夜三點。人的大腦其實很神奇,12點還頭昏腦脹的我,鍾擺一過12點,我就度過了人的極限,頭腦清晰,邏輯清楚。那晚我答題的正確率很高,過後我總結得出,度過了正常人的極限,我不是瘋子就是魔頭了。而從歷史來斷定,瘋子和魔頭裡出現數學家的比率極高,為此,我成為瘋子或魔頭的欲望更加強烈。
  
  那之後的三天,我在家人都睡著後,把我和葉知秋的照片擱在書桌上,做題到深夜。身體倦極到極點,靈魂也亢奮到了極點。
  
  到第四天的時候,我拎早點給李伯伯,他一臉憂愁得盯了我半天,“桃花,氣色怎麼這麼不好。是不是生病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不以為然得看看自己,又撩起胳膊看了看,說道,“沒啊,除了身上有些小紅點,其他都挺好。”
  
  第五天的時候我指著臉上的紅包說,“沒事,春天花開了,蜜蜂多。被蟄了。”
  
  第六天的時候,我因為疲勞過度引發水痘,被強扣在家。我光榮地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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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 00:43: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朵

  我倒下的第三天正好是周六,早晨春光明媚,家裡萬籟俱靜,樓上的雞也沒有叫,這樣的氣氛假若我不睡到自然醒,就對不起這明媚春光的厚愛。於是等到我自然醒時,已經是早上十點半。
  
  等我睡眼惺忪得輾轉醒來,直勾勾得盯著天花板,聽著鬧鍾滴答滴答響,感覺自己確實對得起春光了,卻也對不起我爸媽了。我作為 一個高考生,竟然睡到十點半?哪怕我得了水痘,發了高燒,這也不能成為我懶惰的理由。
  
  聽到房門外有零亂拖鞋的踢踏聲,我打了個寒戰,骨碌一下掀開被子,身手靈活得如猴哥再世,蹭的坐下打開歷史筆記本,而當我筆記本打開那一霎那,我媽和我妹開門進來了。
  
  我媽尖細優雅的聲音適時響起,卻不是贊揚我身殘志堅,她小聲吼道,“少給我裝,回床上躺著去。”
  
  我一臉正氣得對我媽說,“媽,我正學習呢。”
  
  我媽臉抽了抽,啪的把盤中的湯碗放下,冷冷說道,“筆記本倒了。”她吹了吹冒著熱氣的湯,指著我的床命令,“滾回床上去。馬上。”
  
  我連滾帶爬得滾回了床上,一臉興奮得等待我媽伺候我。但是我注定沒有小姐的命,我媽指了指桌上的湯,高傲如女皇般下命令,“把湯喝完 了,鍋裡還有,喝完把碗和鍋一起洗了。”
  
   我不甘心於自己刷碗丫鬟的命,張口抗爭,“媽我長水痘呢。”這時倚在門邊把脖子伸得跟長頸鹿似的桃核也叫了起來,“媽我也要喝,我也要喝。 ”
  
  我倆的高分貝徹底地讓我媽頭痛了,美麗的眸子放出凶光,首先訓斥我,“吵什麼吵?長水痘怎麼了?你媽我懷桃核的時候,手裡還得抱著你幹家務,我有怨言過嗎?”
  
  我癟癟嘴,小聲頂嘴,“誰讓你們生那麼多?”

  我媽惱了,嘟囔著,“我也想丁克啊,誰叫你爸偷……”

  我媽話沒說完,後一個字生生噎在喉嚨裡,表情看起來很別扭很生動。
  
  我不懷好意得賊笑出來,朝我媽擠擠眼,“媽,你想說什麼?偷竊?還是……偷襲?”
  
  我見我媽的腦門上已經有煙氣裊裊飄出,顫抖了一下,遂大叫把矛頭指向桃核,“呀,媽,桃核偷喝我的湯。”
  
  此時桃核正隱在我媽的身後,悄悄低頭在碗口小抿一口,結果因為我的大吼,她嚇得腳跟沒站穩,整張嘴都泡進了熱騰騰的雞湯裡,淒厲一聲慘叫,“啊~~~~~~~”
  
  我媽把燙傷嘴的桃核踢出我的房間。等到她們走出房門之際,我幸災樂禍得喊著,“媽?到底是偷竊還是偷襲啊?”下一秒,我媽如旋風般衝進我的方面,俏臉猙獰可怕,我嚇得病怏怏得躺下,捂著流冷汗的額頭呻吟,“哎呦哎呦,頭好痛。”
  
   我媽咧著張紅唇,從牙縫裡一字一字蹦出一句話,“給老娘安分點。”說完飄出了房間。
  
  我起身擦去額間的冷汗,尋思著我媽雖然是一個舞蹈工作者,但是天生的凶婆娘氣焰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猖狂,我爸真是拿小命偷襲啊!!
  
  我穿好衣服起來喝湯,這時剛被趕出門的桃核頂著一張燙紅的嘴跑了回來,我才喝了兩口,就被猴急的她奪了去,我皺了皺眉,“桃核,我喝過了,會傳染給你的。”
  
  桃核吹了吹熱氣,繼續喝,“沒事,媽說我生過水痘了。”
  
  我肚子裡的饞蟲被香味勾出來,於是伸手欲奪,“還我還我,我生病了需要補補。”
  
  桃核又喝了一大口,“你不要喝,營養全拿去養水痘了。還不如給我喝,我正發育呢。”她忽然想起什麼來,抬起頭告訴我,“姐,這只雞是樓上王教授家的,爸爸今天早上問他買來了,花了兩百塊呢。”她舌頭舔舔嘴邊的油,“真是隻價值不菲的雞呀,還好雞湯是爸煲的,要是媽來煲,又得煲成烏骨雞湯。”
  
  我納悶得眨眨眼,沒有再奪雞湯,只是直愣愣得盯著這飄著濃香的雞湯,腦海縈繞著熟悉到骨髓的雞叫聲,問道,“爸爸為什麼要花那麼多錢買這隻雞?”
  
  桃核把湯喝的一滴不剩,滿足得咂咂嘴,“還不是因為你嗎?”
  
  “因為我?”
  
  “是啊,你昨晚發燒說夢話,說什麼要殺了那隻雞,說什麼殺光全天下的雞,還說什麼秋天別來,總之你昨晚胡言亂語很久。爸昨晚陪你一晚上呢,一大早就去樓上買雞了。 這王教授本來要白送咱們的,結果爸一定要掏錢。掏了兩百塊。”
  
  “不是美金吧?”
  
  “你腦子燒壞了,爸可沒燒壞。”
  
  我剛想還嘴,只聽家裡門鈴清脆響起,我媽去應門,接著客廳裡熱鬧 了一片,間或摻雜著我爸媽意外的說話聲。想必是客人上門。桃核放下碗,黑亮的眸子閃了閃,跑了出去看個究竟。而我無限惆悵得望了一眼桌上的空碗,又仰頭把視線對上樓上的方向,心裡惘然了一片。
  
  早知道讓我爸早點把雞買來殺了吃了,我忍什麼呢?我自己不能殺生,還不能借刀殺雞嗎?
  
  這時我爸的吆喝聲從客廳傳來,“桃花,桃花,出來看看誰來看你了。”
  
  我懵懵懂懂得拉了拉衣服,覺得臉上有些癢,剛想伸手抓撓,想起自己的花容月貌說不定會毀在我的爪子上,於是咬咬牙放下,懶洋洋得開門出去。
  
  我的腳剛沾上客廳的地板不到兩秒,眼睛在與客廳裡一雙深黑沉靜的眸子對視幾秒後,我張嘴,“啊~~~~~~~~~~~~”
  
  淒厲一聲尖叫以後,我狂奔回房間,飛竄上我的床,用被子蓋住全身,驚魂未定得蜷縮在床角,仍舊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葉知秋居然在我家裡,而且是在我人生最醜陋最蓬頭垢面的時候出現在我 的家裡,我恨得想把自己手臂上肩膀上頭皮上的水痘一顆顆扒下來吞下去,我要吞水痘自殺。
  
  “桃花,怎麼了?你方老師還有你同學都在外頭呢,乖,去打聲招呼。”我爸緊接著衝進我的房間,使勁把我的被子扯開,後頭跟著看好戲的桃核。
  
  我使出吃奶力氣死死拉住 我最後的救命稻草------被子,與我爸陷入了拔河的僵局中,拉扯中 我央求道,“爸,我沒臉見人,我不要出去……..”
  
  撕扯間,我爸鼻梁上的眼鏡歪了,他還是苦口婆心勸我繳械投降,“桃花,乖,就出去打個招呼,爸爸晚上煮好吃的給你。”
  
  我淚眼汪汪,“爸~~~~~~,咱家有地洞嗎?”
  
  一團混亂間,我眼前一黑,我媽纖纖玉掌與 我的腦袋親密接觸,“啪”,清脆響亮,下一刻,我被女皇拖向客廳,身後跟著一臉心疼的我爸和笑得陰險的桃核。
  
  被拽到 了客廳,百般無奈之下,我給方老師鞠了大躬,脆生生得喊 了一聲,“方老師好。”之後我低頭朝著葉知秋問好,擠出一絲像哭似的笑,“呵呵,葉知秋你也來啦。”我心說,你來了就快走吧。
  
   我拼命掩飾自己的臉。因為我的鼻子下方,也就是人中那個地方長了一顆紅色水痘,臉上僅此一顆,卻長在如此顯眼的位置,好似一顆爛瘡,硬生生毀了我這張如花似玉白皙無暇的臉,為此我對著鏡子歎了幾百次氣,還一度慶幸葉知秋沒有看到我的衰樣兒。
  
  這時方老師笑道,“陶老師,桃花看起來沒事 了,幾天沒上課了,我讓葉知秋過來給她補補課,他可是我們學校最出色的學生。”
  
  此時葉知秋好聽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方老師過獎了。”他禮貌問好,“叔叔阿姨好,打攪你們了。”
  
  我爸我媽感激得點點頭,齊聲道謝,“打攪什麼啊,我們桃花給你添麻煩才是。”
  
  我吶吶得笑笑點頭,總感覺對著葉知秋的右臉火辣辣的,而一想到臉,我又猛然想起來我已經四天沒洗澡 了,順便的,也四天沒洗臉了。我的鼻子嗅了嗅,認真的思考一個問題。
  
  我身上是不是像臭水溝一樣,開始發臭了?
  
  方老師在我家寒暄了會後,囑咐了葉知秋幾句話,就心急火燎得趕赴親戚的婚宴去了。
  
  我爸媽剛歡送走方老師,就雙雙用欣賞的目光對准葉知秋,之後我爸拍了拍腦門,對我媽說,“老婆,我記起來 了,這個葉同學可是桃花學校的年級第一啊。 我當時看到這名字就想起了一句話,一葉落而知秋。知秋啊,是秋天生的吧?”
  
  葉知秋禮貌的笑笑,答道,“是,叔叔。”
  
  聽我爸已經自來熟,直接開口叫“知秋”,我心裡美滋滋的,上回我才剛見過我公婆,這次托了水痘的福,葉知秋上門來見老丈人 了,所有一切都挺完美,就是……就是我臭了一些。我瞥頭偏了一眼葉知秋,見他有些羞澀,但依舊沉穩如風,而在我的視線觸及他時,他也看了我一眼,我嚇得趕緊偏頭,心也砰砰跳起來。
  
  我媽天生就是以貌取人的花瓶,於是頭一句話就是,“這孩子長得也好。”

  桃核也跳了出來,“媽媽,這個哥哥是年級第一,姐姐是倒數第一,姐姐現在還這麼落魄,哇哇哇,我想起一個故事來。”

  我媽問,“什麼故事?”

  桃核興奮得說,“灰姑娘遇到白馬王子啊。姐姐是灰姑娘,葉哥哥是王子。”

  我媽皺了皺眉,嫌惡得瞟了我一眼,“哪有這麼醜的灰姑娘。”
  
  那麼一瞬間,我絕望了。
  
  而葉知秋顯然沒有見過如此失控的家庭,他愣了一會,想起什麼來,於是把手中的保溫杯放在桌上,對我說道,“桃花,這是我讓我媽媽給你熬的雞湯。”而後他恭恭敬敬得向我爸媽鞠躬,語氣真誠,“叔叔阿姨,對不起,其實我是來負荊請罪的。是我把水痘傳染給桃花的,在這個關鍵時刻她生病,我心裡很過意不去,我會盡我努力在學習上幫助她的。”
  
  聽到葉知秋帶了我婆婆煲的愛心雞湯,我絕望的心又再度復活,口水分泌 了,嘴角也禁不住咧開了,我歡快的揮揮手,說道,“葉知秋,沒事,你別放心上。呀,我好懷念阿姨的雞湯,你居然帶這個慰問我,夠朋友!”
  
  桃核聽到雞湯,也顛顛得蹭了上來,巴巴得望著雞湯,“姐,很…很好喝嗎?”

  我聽到了她咽口水的聲音,驚歎道,“好喝得不了呢……”然後我笑微微得沖桃核一笑,“桃核,想喝嗎?”
  
  桃核猛點頭。
  
  我把保溫杯抱個滿懷,沖她惡毒一笑,“休想。”
  
  桃核哭喪著一張臉,跺跺腳跑到一直沉默的我爸身邊,指著我開始告狀,“爸,你生的好女兒,在外面吃香喝辣,回家還死摳。”
  
  我爸拍了拍桃核的肩膀,溫溫吞吞得推了腿眼鏡,之後笑著打量 了眼葉知秋,視線最後停在他腰間的鑰匙超過三秒,我的直覺猛地不安,突然額上冒出 了瑟瑟冷汗。
  
  我怎麼忘了,我爸可是老雷達?
  
  在我還沒醞釀好如何對付我爸,我爸已經向我反撲,他慢吞吞朝我走來,因為臉上的笑容太過無害,嚇得我忘了呼吸。他拿下我懷裡的雞湯,朝在場所有的人說道,“知秋中午留下來吃飯,老婆你去炒幾個好菜,鍋裡還有些雞湯,加上知秋帶的,中午就來一個雞湯宴。”然後他朝我若有深意得一笑,鏡片上寒光晃了晃,“咱們今天給桃花洗洗塵,壓壓驚,以備將來更好的迎接……暴風雨。”
  
  我嚇得連口水都忘了咽。
  
  而在我呆若木雞時,一旁的葉知秋正被我媽熱情得迎上上座,端茶送水,語氣前所未聞得親熱,“知秋餓了吧?知秋你想吃什麼?阿姨最擅長煲湯 了。”
  
  我無語得轉頭對上葉知秋,正遇上他含笑的目光,我苦笑撇嘴,我的爛瘡終於全方位呈現在他面前了。
  
  午飯全家人吃得很盡興,唯有我。葉知秋謙恭有禮的舉止徹底取悅了我爸媽,我媽把雞腿送到他碗裡,緊接著我爸爸送蔬菜,葉知秋的飯碗堆的比小山高,葉知秋說了無數聲謝謝,仍然沒有阻止他們的送菜行為。
  
  我是知道我爸媽的那點心思的。他們的這種阿諛奉承的行為,純粹是出於自卑。
  
  我記得我爸說過,從小到大,他不會做數學題,從來都是利用超強的記憶力把題目背下來。而得知考進名牌大學中文系的那一天,我爸說他潸然淚下,不為別的,他激動於終於跟數學離婚了。我媽就不用說了,就是為了不讀書才去跳舞的。
  
  兩個數學白癡湊一塊,生出了兩個數學小白癡。而今家裡來個數學天才,他們能不興奮能不拍馬嗎?我瞬間理解了他們太監般的行為。
  
  而在我思考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從而食不知味時,桃核已經偷偷喝光了葉知秋帶來的所有雞湯。
  
  我混亂的家庭啊。
  
  一頓午飯完,我媽已經“小秋小秋”的開始喚葉知秋,我真怕她下一秒腦子抽風了要認葉知秋秋為乾兒子,那麼 我不是要成了他的乾妹妹?
  
  我是多慮了,多年以後我媽就承認了,她當時就盯上了葉知秋,她說,“你媽我當時就感覺到了,小秋身上有一種叫做女婿的磁場,媽都快哭了,咱們家的理科白癡基因終於有天才來中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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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 00:44: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朵

  飯後,本書香繚繞的書房,被濃濃的Dolce Vita的香水味包圍,忽遠忽近,散發著初戀的迷香。
  
  葉知秋饒有興致得掃視了一圈頂天立地的書房,把視線定格在牆壁上的孔夫子像,並不看我,卻狀似無意得開口,“你噴香水了?”
  
  我聞言,使勁得撩起袖子聞了聞,難道是噴多了?興許是噴多了,剛才我心急火燎得狂奔到我媽的梳妝台前,把香水當灑水車似的,喪心病狂得上上下下噴了一遍。
  
  我意識到我已經由臭烘烘的臭水溝,搖身一變,成了臭水溝裡誰棄之不用的香水瓶,散發著香中有臭,臭中有香的獨特味道。察覺到這一點,我心虛得稍稍退了一步,“那個……是不是太香了?你是不是覺得不好聞?”
  
  葉知秋終於將視線投向我,卻有些嚴肅有些憂慮,“桃花,你出水痘怎麼可以噴香水?”
  
  我愕然了一陣,吭了半 天沒吭出一個字,最後慷慨激昂道,“我家香水快過期了,我…….我幫我媽處理掉一點。”而後我就義一般甩了甩頭髮,“沒事,死不了的。”
  
  葉知秋皺眉走到我跟前說,有些無奈得喃喃了一 聲,“你呀.......”那兩個字仿佛有千言萬語盤踞其中,卻最終只化為輕輕的兩個字。空氣中逼人的香味似乎侵蝕進了我的大腦,我恍惚 了一下。
  
  他沉思了幾秒,而後對我說,“香水對皮膚還是會有刺激…..桃花,去換身衣服,再用溫水洗 一洗身上香水噴得較多的部位,比如脖子,手臂,注意不要讓水碰到長水痘的地方。”
  
   我怏怏得垂首踢著書桌桌角,嘴微微囁嚅著,“葉知秋…….其實香噴噴也挺好的,我…….我好幾天沒洗澡了。 ”我用手悄悄遮住自己臉上那顆水痘,它又開始隱隱作癢,我無意識得伸出爪子,又有了抓搔的欲望。
  
  葉知秋及時喝止了我,“桃花,把手拿下來。”他這麼一喊,我的爪子凍結在空中,而後我訕訕得放下,一臉委屈得望著他。我們就這樣對視著,他噙笑看著我,眼波裡有些溫柔的波光,像是山潭裡柔柔的春水,他低聲說,“抓破了,那你就只有才沒有貌了。 ”他眨眨眼,“你當初就是這麼對我說 的。忘了嗎?”
  
  我嗤笑出來,半晌後又假裝嗚咽 了一聲,“葉知秋,你太抬舉我了,我沒有才,我就是數學上的低能兒。” 然後我傷心得蒙住臉,“現在我這個低能兒連貌都沒了….”
  
  書房有流動的悲傷悠悠流淌,撲騰聲中,有人溺水,急需要援助。
  
  靜謐幾秒後,葉知秋低沉迷人的嗓音躍入我的耳中,他說,“桃花,你的貌還在,而且天生我材必有用,你只是需要一些時間。”他緩緩踱步到書桌上,拿起我文件夾裡的數學卷子,准備翻閱。
  
  見此我倒抽一口涼氣,雖然我腦子燒糊塗了,但我再糊塗,也不會忘記葉知秋手上的那疊滿分150分的卷子,最高分是74分,最低分是41,而那74分還是因為莊子然給我抄了最後20分的大題。當時分數一出來,秦老師的晚娘臉柔和了許多,她摸著我的頭說,“桃花,好好加油,離及格只差16分了。”
  
  我記得當時師太前腳走,後腳我就趴在莊子然的虎背上哭了很久,莊子然靜靜得當我的靠背,只是很久以後有了些不耐煩,“桃花,別哭了,我背上都濕乎乎的了。”
  
  我沒有告訴她,她的背上除了我的眼淚,還粘著我的鼻涕。
  
  “啊,不許看。”我嘶吼阻止,撒丫子狂奔上前,身手敏捷得欲奪下我那些慘不忍睹的卷子,但說時遲那時快,葉知秋在我幾乎得手的那一剎那,將那疊卷子高度頭頂,利用身高優勢使我無法得手。
  
  我羞得臉都熱得能烙燒餅了,徒勞無功得跳著搶,“你、你,還我還我,不許看不許看。”
  
  “為什麼不許看?有藏寶圖嗎?”
  
  “藏寶圖沒有,倒是有很多鹹鴨蛋,不許看啦。”
  
  我有了哭腔。葉知秋笑了笑,卻不想跟我耗下去,沉聲下達通牒,“馬上去換衣服,要不然我可就走了。我數到三,1…2….”
  
  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奔出門,估計狗逃命時也沒我跑得快。
  
  我翻箱倒櫃找衣服換的時候,我媽雖然壓著嗓門罵罵咧咧,但還是打開衣櫃,選出了她一向最中意的綴著美麗花朵的碎花連衣裙,我欣然接過套上。而等我一身清涼,宛如小公主般走出房門時,我爸眉心起了波瀾,他走到我媽身邊附耳說了幾句,我媽瞪了他 一眼,終於找來一件百搭的厚外套讓我穿上。
  
  我在我爸我媽送我上戰場般的復雜眼神下走進書房,感覺肩上肩負著沉重的家族使命,不成功那麼我就只能詐死在沙場。
  
  一開門,我覺得我身邊的世界悄然靜止了。書的世界裡,近乎透明的日光寵愛著每一粒塵埃,而我眼前的美少年,用安靜的側臉面對我,光芒亦掃過他認真的臉,他的黑髮,他的瘦削肩膀,輕盈悠揚,我聽到誰的心怦然一動。
  
  那個午後,我愛上了每一縷照在他身上的光芒。
  
  我不忍抬起腳步打破這一室的靜好。而葉知秋注意到我,一雙漆黑有神的眼眸含著笑意,透過眼鏡,定格在我身上。他先是一愣,眼中掠過些東西,我自發得把它理解為“驚艷”。而在我滿心以為他要贊我美麗時,他卻煞風景說道,“蝸牛小姐,咱們開始吧。”他瞥了眼手表,“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去了整整四十分鍾。”
  
  沒有聽到意料之中的贊美,我失望透頂。所謂女為悅己者容,我桃花梳妝打扮這麼久,還不是為博你這個不懂風情的家伙一笑。想到此,我叛逆心浮起,以蝸牛散步的速度踱到葉知秋身邊坐下,眼睛還四處亂飄,就是不看向葉知秋。
  
  在我以為他要生氣的時候,他有些戲謔的問道,“蝸牛小姐,欣賞什麼呢?”

  我撲哧一笑,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手先是指著書桌上的鮮花,而後90度轉彎,指著葉知秋大聲說道,“賞花賞月賞知秋呀。”
  
  葉知秋再也控制不住得笑了,露出了可愛的小虎牙。
  
  書房內笑聲蕩漾的時候,我百分百確定我媽正豎著耳朵在門外偷聽,而我 爸礙於自己謙謙君子的名號,或許會拉扯著我媽,口口聲聲宣揚“要給孩子空間”,但其實腳底下彷佛粘了萬能膠般,杵在門口不挪步。
  
  其實我爸比我媽更想知道書房裡發生了什麼。
  
  我爸在外頭總是一副君子做派,不過在家裡,從不否認自己是“偽君子”。他曾經對著我承認,“桃花,爸爸是農民的兒子,所以皮囊下隱藏著野性的、原始的、卻又被文藝包裝過的農民的心。”
  
  我當時很不屑,“爸,直接承認你自己是農民吧,不必在農民前加那麼多形容詞,沒人否認過爸你是一個有文化的農民呀。”
  
  我爸一口水嗆在喉管裡,咳了半天,“ 桃花,爸爸剛才那番話的用意是,希望你牢記咱們陶家的根還是在農村,我們家是城市化進程的受益者。但爸作為一個學者,仍然深深熱愛農村的土地…….”
  
  我更加不屑,“爸 你在外頭說教了一天,在家裡還是歇歇吧。哎爸,你小時候真的為了報復隔壁的張叔,在他家的茅坑屋頂扔磚頭,結果正好濺到了借他家茅坑用的爺爺,結果被爺爺打得三天下不了床嗎,爸你的童年夠輕狂的啊………..”
  
  我爸張口結舌,“你、你聽誰說的?”

  我說,“張叔說的。”

  我爸搖了半天腦袋,最後沖我媽無奈招手,“老婆,我們來討論一下我們家是否過於民主的嚴肅問題…………”
  
  想起那天下午我爸的窘態,我的嘴角笑得更彎。此時葉知秋的嘴角帶著殘留的笑意,開始進入正題。
  
  我們展開了認識以來最為嚴肅的一場談話。
  
  “桃花,你覺得數學哪一塊自己最為薄弱?”

  “每一塊。”

  “有沒有感興趣的方面,比如立體幾何?”

  “下輩子吧。我討厭數學。”

  “桃花,我必須告訴你,一旦你開始抵觸某樣東西,那麼你的努力將不會得到預期的效果。所以桃花,嘗試開始喜歡數學,至少不要再厭惡它。”

  “好吧,我試試。葉知秋,其實…….那個……..”

  “嗯?”

  “高一數學我挺拿手的,我做了很多題目。最近我開始在做高二的……..可是你也知道,離高考沒幾天了………..”

  “桃花,先我們先忘了時間,我會盡我最大努力幫你。 我也希望你能在最短時間取得最大的進步?”

  “葉知秋,我可不是愛因斯坦啊,我是數學低能兒。”

  “桃花,我們還沒開始努力,你就開始否決自己。你要相信你自己。”

  “…….好吧,碰巧其他方面我都挺相信自己的,行,我樹立信心,我要圍剿數學……..”

  “圍剿?你的用詞一直都是這麼出其不意的嗎?”

  “………其實吧,葉知秋,圍剿數學並不能完全反應我此刻的心情。但是我想使用的那個動詞過於驚悚,我不想嚇到你……….”

  “洗耳恭聽。”

  “我可真說啦?”

  “但說無妨。”

  “……….我要強暴數學。”
  
  某人一聲歎息,緩緩開口,“好吧,這一定是有史以來最美好的強暴事件。”
  
  那天下午的讀書時光一閃而逝。葉知秋十分耐心得給我輔導數學,仔仔細細得把高一數學給我梳理了一遍。他就坐我身邊,偶爾有風拂過,吹起他的髮梢,我總能聞到空氣中清爽的洗髮水味道。他盡量用淺顯易懂的數學語言向我表達一個概念,教我用最簡單快捷的方法解題。興許是他的鼓勵激發了我的學習勁頭,我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做數學題可以如此快樂,如此幸福。
  
  日落西山時,我拿著筆望著窗外漸漸昏暗的天色,心上也浮起一層灰色。葉知秋快回家了。我轉頭有些留戀得盯著他,他正專注得批改我做的題目,嚴肅的側臉漸漸有了喜色,他放下筆轉頭,我驚得趕忙低下頭。他 說話了,“桃花,其實你很聰明,雖然基礎不好,但是很有悟性,犯過錯誤的不再犯第二次。”他笑了,“我相信,系統得整理過知識點以後,你的進步會很大。”
  
  “真的嗎?真的嗎?”我眨著眼睛,樂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葉知秋肯定得點點頭。在他的臉上,我看不到敷衍,他給我滿心的真誠。
  
  他開始收拾背包,我的臉頓時垮下來了。他說,“桃花,把剛才我給你整理的東西再溫故一下,題目最好再做一遍,不過這兩天你生病,注意休息。 ”他停了停,仍然低頭整理背包,“不要太拼命,黑眼圈出來了。”
  
  我的眼眶彷佛有些熱乎乎的東西開始打轉,我垂首點點頭,心裡暖流盤旋。
  
  此時緊閉的門騰地打開,桃核的腦袋鑽進來,擠眼嚷嚷著,“王子,灰姑娘,晚宴開始了。”她嚷嚷的聲音更響,“灰姑娘喲,記得把玻璃鞋帶上。”
  
  我的臉霎時火辣辣了,激動地站起來,雖然心裡喜悅,但是虛偽得呵斥道,“桃核,你胡說些什麼?”我心怦怦跳個不停,“我穿的可是拖鞋。”
  
  桃核擠眉弄眼的腦袋從門縫裡消失。我低頭 一邊佯裝整理書桌,一邊用余光觀察葉知秋的反應。不知怎的,他的手還在胡亂的整理著手上的背包,而我知道,他的背包一分鍾之前就整理完畢了。
  
  葉知秋最終還是沒有留下來吃晚飯,他彬彬有禮得謝過我爸我媽,俊秀的臉上始終掛著謙恭的笑容,之後在我爸媽的十八相送下,我開門送他。
  
  紅色的朝霞布滿橙黃色的天空,小區花園裡有女孩在微風中輕輕吟唱,聽上去是一首關於青春的戀曲。
  
  我們漫步在夕陽的歌曲中,腳步輕輕,有些沉默。我因為分離在即,有些沮喪,還是葉知秋率先打破沉默,他訝然開口,“桃花,你的家人都很有意思。你叫桃花,你妹妹叫桃核?”
  
  我回頭遙望了一眼 我家的窗口,發現有人鬼鬼祟祟彈出窗口。氣氛正適合談情講故事,回過頭來我笑了,打開了話匣,“葉知秋,我早告訴你了,我們家很有傳奇色彩,連帶的名字也有 一長串的故事。我已經說過了吧,我爺爺叫陶峰,他為了這個名字受了很多年歧視,發憤圖強成了秀才。我爸生下來以後,我爺爺琢磨了一個星期,本來想把我爸取名為陶淵明,希望我爸成為陶淵明式的讀書人,光宗耀祖………..”
  
  有騎車的來人騎來,我為了躲開,沒有說下去。
  
  而等我抬頭准備繼續時,進入眼簾的是葉知秋興致盎然的臉,顯然他對我家的故事很感興趣。
  
  我繼續,“但是我爺爺考慮了很久,考慮到祖宗陶淵明的成就過於偉大,我爸很難趕超他老人家,弄個不好,還會成了笑柄,於是我爺爺很明智得把我爸取名為陶淵。”我咽了咽口水,“我家的故事還在後頭呢。我不是說了嗎,我爺爺雖然現在是養豬專業戶,但當年也是鄉裡數得上的秀才,所以教育意識特別強,特別想好好培養我爸爸成才。但是問題來 了,我爺爺出身地主家庭啊,成分不好,家裡窮的叮當響,別說讓我爸成才了,養都養不活,我爺爺那個愁啊。後來………”
  
  我把調子拉得很長,故意吊起葉知秋胃口。他果然急了,“後來怎樣?”
  
  我得意一笑,繼續家族的故事,“後來我太公的病逝的那一天,趕跑了其他人,唯獨把我爺爺叫到床前,悄悄告訴我爺爺其實他在家裡的菜地裡埋了一壇金銀首飾,說完我太公就閉上眼睛,我爺爺當時腿都軟了。第二天半夜,我爺爺就扛著鋤頭開始挖菜地,菜地很大,他挖了一年時間。之前我爺爺還是個不下地的窮酸秀才,偶爾到街上當江湖先生騙騙錢養家,但聽到這個驚天秘密後,我爺爺為了掩人耳目,不出去騙錢了,專門在菜地裡挖地,美其名曰播種種菜,挖了一年,唉……”
  
  “沒挖到嗎?”
  
  “我爺爺挖了一年,挖到絕望啊。菜地裡,除了每天要用的茅坑,其余地方每一寸都被刨過,連個銀幣都沒有,更別說金銀首飾了。哎,葉知秋,你猜後來我爺爺怎麼找到寶藏的?”
  
  “該不會剛好就在茅坑下面吧?”
  
  “哇,你果然智商非凡。但是其實智商最非凡的,還要屬於我老地主太公啊。”
  
  “確實。那你爺爺後來怎麼想到就在茅坑底下的?”
  
  “我爺爺智商不行,運氣行。是這樣的,他挖到後來已經崩潰 了,我爺爺說,那天他扛著鋤頭望著欣欣向榮的菜地,還有自己空蕩蕩沒半個子的口袋,仰天落淚了。那時他剛站在茅坑旁,火氣上來,拎起鋤頭就把茅坑給砸了,砸了以後冷靜了,不甘心,想想就這地方沒挖過,順便挖一挖吧,於是……哈哈”
  
  “桃花。”
  
  “嗯?”
  
  “………那個茅坑值得永久珍藏。”
  
  “誰說不是啊,我爺爺珍藏了,每年當寶貝似的專門請人來清洗呢。而且我爺爺自己為這段傳奇取了個名字。”
  
  “什麼名字?”
  
  “不是古代有個有名的故事叫做司馬光砸缸嗎?我爺爺取名為,陶峰砸茅坑。”
  
  “你爺爺還真與茅坑有不解的緣分。”
  
  “誰說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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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 00:44: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朵

  “對了,葉知秋,想不想參觀那口賜予我家美好未來的茅坑?我爺爺這兩年養豬富裕了,有錢沒地方花,給那口茅坑鍍了一層金粉,我奶奶氣得三天沒跟我爺爺講話,她就是怕被人偷。其實我覺得我爺爺開心就好,鍍個金也沒關系嘛,這茅坑鍍再多金,也還是茅坑。現在連小偷都用上抽水馬桶了,誰還稀罕茅坑呀。”
  
  葉知秋眼中蘊著滿滿的笑意,“桃花,任何事到了你嘴裡,都有了喜劇效果。”說完他的神色有些嚴肅,似乎有感而發,“老人家年紀大了,到了晚年,就讓他們做些自己想做的事。”葉知秋轉過頭對我說,“我爸就是這麼說的。這兩年我爺爺迷上了中草藥,喜歡上山自己采自己做藥,我們雖然擔心,不過也不阻止他,也就是每次陪著他上山。”
  
  “我也想上山采藥。一定很好玩吧?”
  
  “對我來說很有收獲。今年夏天會去一次,你想去?”
  
  “十分的想。”
  
  “那你高考數學考到90分,就帶你去。”
  
  “成交。那葉知秋你想去參觀我爺爺家那口茅坑嗎?”
  
  “想。”
  
  “那你考上醫大我就帶你去,”
  
  “成交。”
  
  “葉知秋。”
  
  “嗯?”
  
  “你准是史上第一個為了看茅坑而努力高考的人,別人會笑話你吧?”
  
  “值得的,那畢竟是一口鍍金的茅坑。”
  
  夕陽如畫,殘陽如血。我跟葉知秋走到小區門口,揮手再見時,我想起一件事來,張嘴就對葉知秋說道,“葉知秋,我拜托你一件事行嗎?”
  
  葉知秋毫不猶豫,“你說吧。”
  
  我撓撓頭,鼓起勇氣,“我請假的這幾天,你能給傳達室的李伯伯送早餐嗎?那老頭太懶了,經常不吃早飯。”
  
  葉知秋爽快點頭,“好,沒問題。張記包子裡的東西,行嗎?”
  
  我使勁點頭,眼睛樂得瞇成了條線,“行行,那老頭不挑嘴,特別好伺候。”我緊張得搓了搓裙角,雙眼亂飄,有些羞怯,“那個錢……..你先幫我墊著,以後我請你吃頓好的。”
  
  葉知秋露齒笑了,“請我吃燒餅吧。”
  
  送走葉知秋後,我知道家中有豺狼虎豹守候我,不禁放慢步子,悠哉游哉得晃到花園裡的秋千上坐了一會,想起我跟葉知秋的種種,咯吱咯吱得捧著肚子傻笑。彷佛身體又再度充盈力量,我起身大踏步走向戰場。
  
  我回到家的時候,家裡一片暴風雨前的寧靜,十分詭異。我妹妹沖書房的方向朝我努努嘴,一臉壞笑,“灰姑娘,你爸爸在書房候著你呢。”
  
  吐吐舌頭打開書房門的時候,我爸背對我的身影沉重壓抑,似乎是一尊神杵在書架前,令我這個小鬼望而卻步。我本豁出去的心陡得一沉,收起笑容屏住呼吸,像貓似的踮腳悄悄靠近我爸,之後我倏地蒙住了我爸的眼睛,捏著耳朵,我怪聲怪氣得笑了一下,“猜猜我是誰?猜中給糖吃。”
  
  我的嬉皮笑臉稀釋了些書房裡的沉悶。
  
  我爸狀似正氣得敲了敲我的腦袋,睿智的黑色眼睛藏在鏡框後,不放過我臉上的一絲神色變化。我爸是黑貓警長,我是投案自首的老鼠,審訊並不順利。
  
  我爸一針見血,“知秋身上掛著鑰匙,你還喝了他媽媽的雞湯。所以,不孝女,你要什麼時候跟二老坦白?”
  
  “爸,坦白什麼?”
  
  “跟爸裝糊塗是吧?……… 你媽要我轉達一句話,你是不是墜入愛河了?”
  
  “爸,你別把我媽當擋箭牌,就我媽那水准,只會開門見山問‘你喜歡上那小子了吧?’,墜入愛河…….這種文縐縐的問話也就爸你這種讀西方美學史的人才會用。”
  
  “我陶淵何德何能養出了你這麼個不省心的孩子。”我爸感到頭痛,揉了揉太陽穴,接著不死心得繼續問,“喜歡知秋?”
  
  我厚著臉皮嘻嘻笑了一會,之後抿著唇點點頭,沉思了半晌,“轉學進來就喜歡了,他是我們年級最優秀的男生,什麼都好,一點都不誇張。”
  
  “盲目。”
  
  “爸,愛情本來就是盲目的。再說…….八字連一撇都沒呢,只有我單戀他…….哎爸,你說他喜歡我嗎?”
  
  “怎麼可能不喜歡。”
  
  “爸你這麼肯定我的魅力?”
  
  “肯定你就是肯定我自己。”
  
  “嘿嘿,爸,我就知道您和我媽與眾不同,不像別的棒打鴛鴦的父母,真是不人道。”
  
  我爸輕輕揪起我的耳朵,很想裝成嚴父,但臉上似笑非笑的樣子還是露了餡,我假裝“哎喲哎喲”得叫了幾聲。我爸眼角的笑紋毀壞了他一心經營的嚴父形像,他歎了口氣,悻悻得感歎道,“唉,八成是jessica帶壞你的。”
  
  我一本正經得反問,“爸,你為什麼認為是jessica帶壞我的?說不定是我帶壞她的呢。Richard可是我設計幫她弄到手的。”
  
  我爸狠狠得揪起我的耳朵,一扭,我終於像一只被殺的豬般痛徹心扉得嚎叫出來。
  
  書房談話的結果當然是民主中帶點獨裁,獨裁中帶點民主,總之我爸婉轉得同意不干涉我的感情生活,畢竟我已經成年。我爸給了我自由,卻也與我約法三章,假如真的要與葉知秋談戀愛,也必須是三年以後。我心有不甘,與我爸討價還價了很久,但我爸寸步不讓,我怕他中途反悔明天就要棒打鴛鴦,於是只好點頭同意。
  
  我的算盤很簡單,先應付我爸,大不了到時暗渡陳倉。但薑還是老的辣,更何況是我爸這樣成精的薑,他扶著眼鏡,“去向孔夫子發誓,承諾自己這三年都會專心學業,不會偷偷背著家長談戀愛,要是暗度陳倉,那就罰自己將來和葉知秋有緣無分。”
  
  我流著淚花在孔夫子面前盟誓。
  
  就這樣春天的暖風漸漸遠去,炎熱的夏風張狂入境。為了與葉知秋那個夕陽下的約定,高三的最後時間我都異常努力。而一到周末,葉知秋都會或多或少得抽空到我家給我輔導數學,為了讓我更快入門,他自己還編了個小筆記,把概念知識點都集中在一起,底下附著一些典型例題。而這種填鴨式的教學偏巧最適合我這種很笨但記憶力卻非凡的學生,那段時間,我學數學勁頭很大,進步也十分明顯,答題的正確率穩步提高。
  
  誰都為我的進步訝異不已。秦師太那沾滿粉筆灰的手拍了拍我的腦袋,拍起了一片灰塵,她幽幽說道,“桃花,離及格就差7分了,成功就7步之遙了。”
  
  成功的女人背後往往都有個更加成功的男人。
  
  那天,在操場上,我朝那個更加成功的男人擠眉弄眼,做出勝利的手勢時,正在隔壁籃球場打球的尹瑞被一顆籃球重重砸到,流著血慘兮兮得被人送到醫務室,據林北北後來報道,尹瑞告訴同學,他是一時分心了。
  
  時間就如緊繃的上了箭的弦,終於在高考那天一觸而發。高考終於來了。
  
  高考令我瘋魔,我考了兩天,也整整失眠了兩個晚上。我爸媽看著我眼睛下那兩個雞蛋大的黑眼圈,揪心不已,只能變著法子的給我補充營養。桃核那兩天也特別安靜,可是我還是緊張得睡不著覺。
  
  數學考完以後,我躲在我爸的車裡哭了很久。我哭,我爸也哭。等我倆頂著兔子眼睛回到家的時候,我媽也眼紅了。
  
  那一屆的數學卷子很難,考完人人都喊著“糟糕極了,”我默默得跟著人流離開教室,心裡明白,誰都沒有我糟糕。別說及格了,能考到50分,我就謝天謝地。
  
  等待分數那段日子我天天幽閉在家,拉上窗簾,任憑外面驕陽似火,我躲在窗簾後我自己的黑色世界裡,流淚,吃飯,睡覺,僅此而已。
  
  我也沒有聯系葉知秋,中間他打過兩次電話過來找我,我都沒有接。
  
  越是喜歡一個人,越是無力面對他。這是我那段時間最深的感觸。每當午夜夢回,我起床翻著他給我做的筆記,撫摸紙上他娟秀的字體,想像他如此認真得伏案為我做一件事,而我卻無能為力,那些個夜晚,我猛捶自己的腦袋無數次,以致到最後,總是趴在桌上低低啜泣。
  
  我怕是不能與他一起上山采藥唱山歌,他也不能見識我家的傳家寶茅坑了。我驀然意識到,我的約定是如此的脆弱,經不起時間的打擊。
  
  那段時間,我總會在孔夫子像面前反復反復咀嚼“有緣無分”這四個字。
  
  多年以後我終於明白,我與葉知秋之間的愛情,必定是橫亙著許許多多的第三者,我們揮荊斬棘,我努力時他懈怠,他努力時我懈怠。而面對那些張牙舞爪的第三者,我們總是找不到共同的節拍。
  
  而現在我明白,我與葉知秋之間的第三者是殘酷高考,它如惡魔,手上揮舞著叫做數學的利刀,將十八歲的我砍得奄奄一息,只剩最後一絲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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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發表於 2016-3-1 00:44: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朵

  高考分數出來的時候,是我自己撥電話查的,一開始我不敢查求我爸查,我爸拒絕,“桃花你是成年人了,結果不論是好是壞,你都要學會自己承受,誰也幫不了你。”
  
  我顫抖的手幾乎握不住話筒,一顆心撲通撲通幾乎要蹦出胸腔外。即便如此,我卻沒有摔話筒暴走,我聽我爸的,學會自己承受一切。當電話那頭冰冷的女聲報出“數學 65”時,我那還殘留著星星之火的心,也被殘酷的現實之風吹得什麼都不剩了。
  
  我本以為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也棄我熄滅。心如死灰啊心如死灰。
  
  其實我其他學科都很不錯,文綜考了個中上的分數,英語還接近滿分,語文就更不要說了,我從小就是背四書五經長大的。但這樣輝煌的分數,卻完全不能掩蓋我是數學低能兒這一事實。就好像一個誤闖原始食人部落的現代人,絕境面前獻上一麻袋美元,可價值不菲的美元在野人們面前,因為太硬觸感不好,都不夠格當茅紙。
  
  都是於事無補。
  
  我的分數只能夠選省外的二流院校,為了我的前途,家裡開過好幾次家庭會議。我爸給了我三個選擇:一、出國,二,去省外讀書,三、高復。我心裡一團亂麻。不想離開家,不想從此見不到葉知秋,再讀一年我又對數學沒信心,站在十字交叉路口,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每天像遊魂似的飄蕩在家裡,我爸被我折磨得快瘋了,我媽氣得撩出狠話,“早知道你這麼麻煩,還不如當初扔進臭水溝了事。”
  
  在博弈中一天天過去,填志願的時候我回了趟學校。
  
  高考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歡樂笙簫後,又到一年別離時。莊子然這次考試超常發揮,上A大基本沒問題,差別只在於系的好壞。林北北則是耷拉著一張苦瓜臉,她也是數學不理想,一直癟著嘴對著我和莊子然嘀咕,“我數學怎麼才109呢,怎麼就只有109呢,不應該109啊 ………考不上A大我就看不到尹瑞了,葉知秋我也看不到了………”
  
  林北北說,這次高考葉知秋遙遙領先,進最好的大學最好的系簡直是綽綽有余,盡管老師們遊說他很久,希望他選擇最高學府,但他還是選擇了A醫大的七年制臨床醫學專業。但失望歸失望,大家知道葉知秋來自於醫學世家,家長也都是學科泰斗,也就尊重他自己的意願了。至於尹瑞,他的分數進了年級前二十,旁人偷瞄他的志願,看到他填了A大金融系。
  
  林北北為她的109上躥下跳的時候,我默默站在一旁凝視著她,悲傷到無以復加。我羨慕她的109,如果我有109,我就能進A大了,可以每天穿著花裙子蹦蹦跳跳得跑到A大旁邊的A醫大去看葉知秋,哪怕沒話找話得說一聲“葉醫生,我頭疼,你給我看看吧。”
  
  我多想跟他在青青大學校園裡散步,直到有一天的夕陽下,他不動聲色得牽起我的手。
  
  生活卻從不如我願。想到這裡的時候,我鼻子一酸,視線也霧蒙蒙的模糊了。我快哭出來了。為了不在眾人面前失態,我低著頭匆忙找藉口離開,之後狂奔下樓。我想去學校花園靜一靜。
  
  低著頭衝到三樓的時候,莽莽撞撞中我一頭撞上了人。所謂冤家路窄,我撞上了尹瑞。他似笑非笑得瞟了我一眼,拍了拍T恤上我頭撞他的位置,似乎怕染上些來自於我身上的污穢,把眉毛一揚說道,“陶花源,我們才幾天沒見,你就猴急成這樣了?”
  
  如果說本來的我還只是一個小火星,忍氣吞聲只想燃燒自己。那麼此時此刻,尹瑞那嘲諷的流氓表情,他嫌惡的拍去灰塵的手勢,猶如導火索,瞬間使我升級成核炸彈,我不僅想自焚,我還想找個陪葬品陪我一起焚。
  
  我怒不可遏,食指狠狠戳著他的T恤,“喂,姓尹的,你拍什麼拍?”
  
  尹瑞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因為我的憤怒,甚至笑得更深,他假意偏著耳朵裝沒聽清,“啊?你說什麼,拍拖嗎?”還沒等我回答,他已經馬上開口,卻斂起幾分笑意,“你想的話,我們可以試試看。”
  
  在我人生的最低谷,這個痞子竟然調戲我。我怒火蹭蹭的上竄,不燒死他我不叫桃花,我叫癟三。我一聲冷笑,“尹瑞,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撞上來。”周圍殺氣騰騰,我一聲彌天大吼,“我拍死你。”
  
  話音剛落,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在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天,犯了法打了人。
  
  我的花拳繡腿帶著盛怒雨點般的落到尹瑞身上,逼得他步步後退,最後只能抓住我的雙手喝止我,“桃花,你給我冷靜點。”而此刻我失去理智的我,猶如一頭西班牙瘋牛,在雙手受鉗制的情況下,出腳一次次的凌厲踢向尹瑞,逼得他皺眉痛叫,“嗷,你這野女人,還來真格的。”
  
  他叫歸叫,但面對我這般少見的野女人,倒秉承著“男人不打女人”的基本原則,只是節節後退,我氣在興頭上,也就乘勝追擊,節節進攻,出腳更重。野都野了,不野得痛快些,就對不起我家祖宗的粗野基因。
  
  “拍死你拍死你拍死你,你個死蒼蠅!!”
  
  在我把尹瑞當沙包似的又捶又踢時,途經的人紛紛圍觀,有人大聲奔走相告,“快來人啊,尹瑞被陶花源打了。”而後有個女聲猛地驚醒,“哎呀,快把葉知秋叫來。”
  
  我一聽“葉知秋”的名字,猶如晴天一桶水劈頭淋來,燒糊的大腦猛地就清醒了。我打尹瑞的手停滯在半空中,呆若木雞,兩秒後,我身體緩緩下滑,蹲在地上捂臉哭了。
  
  原本肅殺的鬧劇氣氛,陡然間就悲愴,成了一出悲劇。
  
  我嘩啦啦鼻涕眼淚蹭了一臉賣力的哭時,感覺身邊的尹瑞也蹲了下來,輕輕拍我微微顫抖的肩膀,語氣少了些平時的吊兒郎當,多了些深沉輕柔,“桃花乖,別哭了,我被你打都沒哭。”
  
  我一哭不可收拾,眼淚如瀑布奔騰而下,根本止不住,一直蹲在地上捂面啜泣個不停。尹瑞沒辦法,只好蹲在我身邊,輕輕拍著我的肩膀,當著那麼多圍觀群眾的面輕聲安慰,“我錯了,桃花我真錯了,我逗你玩呢,我請你吃飯賠罪好不好,你想吃什麼,韓國菜?日本菜?川菜?”
  
  我一聽吃的,這才覺得肚子空落落的,午飯時間到了。我停止了抽泣,剛想抬起頭來的時候,從指縫中看到我面前有十幾雙腳,耳邊還有嗡嗡的交頭接耳聲甚至竊笑聲。
  
  我不由得認識到,我剛才的鬧市撒潑,將成就A中這屆高三最後的勁爆八卦。
  
  我真是永遠的醜聞女主角。
  
  潑婦野性如潮水般退去,此時此刻,我又恢復了自己表裡不一的個性,我懂得害羞了。我訕訕得蹲著,臉火辣辣的,估計已經滿臉通紅。眼淚雖然已經流不出了,也哭累了,但還是假惺惺得啜泣,一抽一抽的。尹瑞見狀,把手搭在我肩膀上,長歎一聲,“別哭了小姑奶奶,唉,我去把知秋叫來。”
  
  我一聽,急了。我要在葉知秋展現的是我的溫柔美麗調皮善良,而不是現在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跟個女潑皮似的在鬧市撒野。如果被葉知秋看到我現在這殘樣,還知道我出手打了人,我會活不下去精神崩潰最後出家的。
  
  我抬起頭來想組織尹瑞,但剛一抬頭,眼神就直勾勾了。只見人群自動分出一條道,面前出現我熟悉的黑色耐克球鞋,乾淨的褲腳,我抱著膝蓋本能得仰頭向上看,視線因為剛才的哭泣,有些模糊。
  
  但我依舊找到焦點,他凝視我的黑色眼睛。他走到我面前,我們對視了幾秒,我的一滴眼淚順著我的臉頰甚至滑落到他的鞋上。人群也靜默了。
  
  葉知秋沉默得看我,而後彎腰伸出手,“起來吧。”
  
  我看著他朗朗俊顏,溫潤神色,卻傷感於未來的離別,惆悵又再度駕臨心房。又想哭了。我的心破釜沉舟,索性破罐子破摔,依舊蹲著,只不過我身子一偏,蹲的方向變了變不再面向葉知秋,我抹了一把淚水,鼻子吸了吸,低下頭悶悶得小聲說,“葉知秋你走吧,我數學沒考好,對不起你。”我再度稀裡嘩啦胡亂抹了把臉,“你就讓我自生自滅吧。”
  
  似乎有一聲輕輕的歎息隨風飄入耳。爾後,我只覺得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握住我的手,而後稍稍一用力,我身體被輕輕上拉,伴隨著旁人的抽氣聲,我踉蹌得站了起來。
  
  我的腳因為蹲的時間太久,有些酸脹,但這些卻不能妨礙我內心的欣喜,葉知秋正握著我的手,令我心上雀躍了一片。我低著頭不吭聲,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不用猜也知道個個都是豺狼虎豹,雪亮的眼在我、葉知秋、尹瑞之間掃視無數回,人人心裡頭都在創作一個關於三角戀的劇本。
  
  葉知秋倏地放開了我的手,而後對尹瑞抱歉說道,“尹瑞,吃過飯了嗎?”
  
  葉知秋出現以後一直沉默的尹瑞終於也開了口,“沒呢,待會去。”
  
  葉知秋接著應道,“,那我跟桃花先去吃飯了。再見。”說完他拍拍我的肩膀,“走吧,我們去吃飯。”
  
  我低著頭紅著臉跟在他身後,在眾人毒辣辣的探究視線中,緩緩挪步。經過尹瑞的時候,我以他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川菜。”
  
  下樓的時候葉知秋默不作聲遞過一包紙巾,我默不作聲得接下。之後誰也沒說話。
  
  在餐廳裡,我自知臉已丟光殫盡,現時完全是靠著陶家遺傳的厚臉皮強撐著。射向這邊的目光錯綜復雜,數量極多,非常時刻非常飯量,我猶如飯桶一般低著頭猛扒飯。我越吃越快,越吃越餓,轉眼功夫就把盤子裡的飯菜一掃而光。興許是剛才哭得太猛,最近受挫又嚴重,體力消耗很大,我還是餓得慌。
  
  於是我微抬頭瞥了一眼對面葉知秋的盤子,他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斯文得嚼著飯,並且我感覺的出來,他看似不經意,其實大多數時間都在偷偷觀察我,看起來對於我今天突然發作的抽風症狀,很是擔憂。他心不在吃,所以盤子裡的東西還是滿當當的,紅燒雞腿甚至沒有動過。
  
  見我偷瞄他的雞腿超過兩次,聰明如他隨即問,“我雞腿吃不下,你要不要?”

  我忙不迭得點點頭,“要要。”
  
  我滿心歡喜等著他夾雞腿到我碗裡,結果等了一會,他只是猶豫得盯著我看,捏著筷子無所行動。我眼巴巴得等急了,“雞腿我要的。”

  他把盤子推近我,“那你拿。”

  我又急了,“你夾給我。”

  他瞄了瞄自己的筷子,眼神閃爍,慢吞吞說道,“桃花,我筷子上有口水。”

  我一跺腳,斬釘截鐵,“你給我夾,我就愛吃沾了口水的雞腿。”
  
  葉知秋無法,之後用筷子夾起雞腿送到我碗裡。我巴巴望著那個摻了葉知秋口水雞腿,又偷瞄他的飯,小心翼翼卻不無霸道得說道,“我還要你的飯。”
  
  他又忙不迭得把飯送到我碗裡,只不過我怕他吃不飽,只要了幾口。
  
  周邊的氣氛因為我和葉知秋的分食陡然間就劍拔弩張了。但我無暇顧及其他,因為葉知秋見我心情好轉,開始說正題,我避之惟恐不及的正題。
  
  他說,“心情不好也不可以打人。”

  我說,“他趁我心情不好落井下石,我不揍他天理不容。”

  他說,“尹瑞也是關心你的,他找過方老師,問你填了哪所學校。”

  我說,“哼。他這哪是關心我,他根本就是嘲笑我。”

  他說,“你填了哪裡?”

  我說,“不讀大學了,考試也考砸了,洋相也出了,臉也丟盡了,明天流浪去。”

  他說,“桃花,不可以任性。”

  我說,“……葉知秋,你就讓我今天任性一回吧,說不定過了今天,我們倆這輩子就再也見不著了。”

  他說,“你要出國?”

  我說,“我爸給了我三條路,出國,去外省讀書,高復。我不想出去,我也不想去外地讀大學,我只想去A大,可是再讀一年,我又對數學沒信心。”
  
  說到這裡的時候,我的食欲徹底得沒了,食不下咽,銀色的餐盤映出我愁苦扭曲的臉。而此刻餐廳裡用餐的人漸漸稀少,唯剩下高三學生稀稀落落坐成一堆,時不時笑聲大作,紀念高中生活最後的一頓午餐。相比他們的熱鬧,坐在角落的葉知秋和我就顯得有點格格不入了。
  
  葉知秋沉默半晌,眉微蹙,臉上的表情依稀看出有些愁緒,沉斂的眸子無波無瀾,卻無疑表明他在思考。他雙手交疊,食指在掌背上打著拍子,而後問我,“你其他課程分數多少?”
  
  我不假思索得報了出來。
  
  他沉吟一會,抬頭問我,“桃花,那麼想去A大嗎?”

  我使勁點頭。因為你就在A大的邊上呀,我要近水樓台得到你呀。

  他問,“去A大的願望這麼強烈?”

  我答,“強烈到哪都不想去。”我再強調了一遍,“我就是偷渡,也要偷渡到A大去。”
  
  離開你,我哪都不想去。
  
  空調冷風肆意而下,呼呼聲中,葉知秋堅定沉穩的聲音響起,隨即塵埃落定,“桃花,那就高復吧。給我一年時間,我們讓數學這個問題徹底的不成問題。”他站起來,走向刺目的驕陽,在白晝光中,葉知秋緩緩轉身,沖我舒心笑笑,“桃花,偷渡犯法,明年的這個時候,你就可以拿到A大的護照了。”
  
  他的笑是夏日的叮咚清泉,讓自高考以後煩躁不堪的我,頭一回體會到夏日裡的清涼。
  
  那一天我想,如果有前世,我一定是那座西方的火焰山,而葉知秋,定是鐵扇公主手心裡的那把芭蕉扇,他,生來就是滅我身上的熊熊火焰的。而今世,他卻滅不掉我對他每日劇增的愛火,總有一天,我身上的愛情之火要吞噬他,就像當初他吞噬我一樣。
  
  高考對大多數人而言塵埃落定,對我而言,卻仍是新的起跑線。我們都有了去向,莊子然被A大計算機專業錄取,尹瑞則是A大金融系,而林北北走了狗屎運,人生頭一次膽大包天得填了A醫大的護理專業,以高一分的成績被低空錄取。為此,林北北在同學會上吹噓“自己人品太好,眾神搶著庇護她”,結果牛皮吹得太大,砰的一下就破了,第二天因為她吃壞東西胰腺炎發作,躺醫院呻吟了半個月,花了她老子一萬多塊錢。
  
  那個暑假,當大家都歡天喜遊手好閒地等待上大學時,我已經背起行囊住進了悶熱封閉的素有“高復集中營”之美稱的求是高復學校。它是最好的高復學校,采取軍事化管理,成績斐然,斐然到已經有一個高復生不堪重壓跳窗自殺,結果沒死成,第二天拄著拐杖重新來上課,第二年憤然考上A大。
  
  我是家裡人還有葉知秋一起送我過來的。三伏天裡,宿舍是個大蒸籠,我們八個養尊處優的高考落榜少女躺在炎熱發燙的木板床上,上鋪的姐妹翻來覆去睡不著,甚至一滴汗滲過草席滴在我的肚子上。哀怨中,有個女孩開始啜泣喊著要回家,我也想家,但一分鍾前葉知秋發短信說“睡不著就數羊”,我躺在枕上,眼角一滴淚水悄然滑落至枕上,我咬咬牙,義無反顧了。
  
  窗外月亮清冷似水,我們卻只能隔著道道鐵窗欣賞那片自由的夜空。人生總是不圓滿,卻總是要繼續。
  
  上課第一天,我的同桌是個有著一頭鳥巢亂髮長滿青春痘的矮個少女。早上,我禮貌得沖她笑笑打了個招呼,拿出數學試卷開始做題,她突然推推我湊過來,“你好呀,我叫何不庸,我自己給我取的名字,其實我真名叫何飛飛,但是太俗我不喜歡。我告訴你,我有個表哥,長得很帥很帥,女孩子見了他都要發瘋的,我給你看看他的照片。”
  
  接著她在書包裡搗鼓了一陣,翻出一張張皺皺的彩色照片遞給我。我狐疑著接過,見到照片上帥氣的台灣偶像林志穎正朝我微笑。何飛飛說,“我表哥很帥吧。”
  
  我問她,“你表哥哪裡人?”
  
  她說,“馬來西亞的。”
  
  我默默得把照片還給她,顫抖得掏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給葉知秋,“我遇到神經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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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朵

  遇到神經病以後,我的生活每天都是一部恐怖片。一個禮拜後的自修課,林志穎的表妹何飛飛看手機看著看著就手舞足蹈了,掄著拳頭學猩猩叫,淒厲的叫聲嚇白了全班人的臉,甚至有個女生瑟縮進了與她調情很久的男生的懷裡。她這種發情的吼叫也讓我哆嗦個不停,眼珠子好半天不能轉一圈,我努力得乾笑了兩聲問她,“不庸,什……什麼事這麼開……開心呀?”

  何飛飛食指指著手機屏幕狂叫個不停,“我……我表哥……”

  她那瘋牛眼不停放出攝人白光,嚇得我咽了咽口水,我尋思著自己呆在這個牢房一般的高復學校裡一個多禮拜了,消息閉塞,難不成這一個禮拜表哥林志穎火速閃婚,表妹飽受打擊以致發情然後就要殉情?

  我哆哆嗦嗦得把手伸進抽屜裡要掏手機,何飛飛終於吼出完整的一句話,“我表哥的老婆跟人跑了。”

  危難時刻我不忘八卦,於是抖著嗓子問她,“你表哥老婆是誰?”

  何飛飛用不屑的眼光睨了我一樣說,“那個林志玲配不上我表哥。”她不再瘋叫,挑著眉拍了拍袖子,用不屑的語氣說道,“那種貨色,跑就跑了吧。”

  我深呼吸一口氣,又重重吐出一口氣,按照葉知秋囑咐我的“不要激怒她,順著她”的指示,真誠得對何飛飛說道,“不庸,說實話,我覺得你這樣的女孩子才配得上你表哥。”遠在海峽那邊的林志穎表哥我對不起你。

  何飛飛瀟灑得甩了甩雞窩頭,掉下雪花般的頭皮屑,“嗯,別人都這麼說。”

  下了課,我驚魂未定,軟著腿跑到小角落給葉知秋打電話,把事情上上下下描述了一遍,葉知秋在電話那頭靜靜聽我說完,而後輕歎一聲說,“桃花,我下午過來看看你,你想要吃什麼?我給你帶。”

  我喘著氣抹了把額間的細汗,“帶兩瓶救心丸吧。”

  中午時分,忍辱偷生一個禮拜的我終於還是奔到班主任辦公室。畢竟表哥林志穎的老婆都跑路了,沒理由我坐以待斃啊。我昂首挺胸說,“段老師,我要換座位。”

  段老師有些不快,“陶花源,才一個多禮拜你就要求換位,其他同學怎麼辦?我們學校講究鐵一般的紀律,紀律紀律,就是要大家都遵守才能叫紀律。”

  我心裡頭把這中年婦女從頭罵到腳趾頭,你這收黑心錢的鬼地方把本該進精神病院的人也收進來了,還好意思跟我提“紀律”,有本事你去跟那神經病提“紀律”啊。我火氣蹭的上湧,甩下話,“段老師,我也很想遵守紀律,不過我要再跟何飛飛坐下去,估計哪天您就得給我收屍了。老師,我還想再多活兩年,我也不麻煩您給我選位置,我自己隨便挑個坐就行了,我就是跟您吱一聲。”

  說完,我就大搖大擺得走了。

  回到座位,我哭著臉歉疚得跟林表妹說,“飛飛,其實吧,我掙扎了一個禮拜,想不好要不要告訴你。但是今天,我突然就想通了,我不能害你,我死都不能害你嫁不了你表哥。”

  林表妹一聽“嫁不了表哥”,急了,“怎麼了,你會怎麼害我?”

  我說,“唉,我最近身上得了皮膚病,會傳染,疤挺難褪掉的。”我攤攤手,“我不能害你呀飛飛,你這麼漂亮,身上有疤你表哥就會不喜歡你了吧?”

  林表妹皺著眉往外縮了縮,趕蒼蠅似的吆喝我,“你快搬吧,少廢話了。”

  我故作傷心地搬書離開,臨走前不忘深情回眸一眼那神經病的容顏,心裡大喊一聲,你就嫁照片吧,神經病。

  傍晚的時候,葉知秋拎著很多東西來看我,他左手水果,右手野花。看著他手上星點般的白色雛菊,根部甚至還有黑色泥土,我驚喜不已。

  炎熱的夏風讓雛菊微微抖動,散發出清雅的山野氣息,似乎又有田野間泥土的原味,一朵一朵的,讓人無比得向往那片大自然。

  我們站在學校樓道的鐵門門口,葉知秋遞給我那一大盆雛菊,我激動得忘了言語,只是伸手接住,放到鼻尖深深一聞,想像這片雛菊曾經生活在晴朗自由的天空下,不似我被禁錮在這鐵窗中,看到這爛漫小骨朵,我的心瞬間產生了飛躍鐵窗的衝動,但我克制下來了,我激動得抬頭問葉知秋,“葉知秋,這?”

  葉知秋有些不好意思,晶亮的眼倒映著繁花,他微微一笑,“我跟爺爺最近剛出去采藥過,有片山崗上,滿山滿山的這種白色雛菊,非常漂亮。你不是說自己很久沒有看到花了嗎?我就采了點過來,你好好養著,這花生命力很旺盛。”

  我的心此刻被花的香味和葉知秋的良苦用心填得滿當當,再也容不下其他。興許是疲憊了一天,又興許是許許多多的挫敗感迸發出來,我在葉知秋面前掩飾的堅強轟然倒塌,我捧著花,緩緩轉過身,啜泣起來。

  這個夏天,我似乎很愛流淚。因為悲傷、絕望還有迷惘。但此時此刻,脆弱的我留下了喜悅的淚水,就好像多年以前的深夜,我爺爺蹲在煤油燈下對著一壇子的金銀首飾老淚縱橫,他哭,是因為絕望後終於等來了未來的希望。

  我背著葉知秋緩緩抽泣,聽到他在我身後擔憂得喊著我的名字,欲言又止,“桃花……”

  我抹一把眼淚,低頭看了一眼白色輕狂的野花,它們堅強絕不妥協。我緩緩轉過身,笑著攤手說,“葉知秋,我不擅長養花,我大概只擅長辣手摧花 ……”

  葉知秋細細打量了我一眼,翩然一笑,“沒有關系,這是野花,你定時澆水就行。”

  “我要是真養死了怎麼辦?”

  “沒有關系,二十年後它又是一條好漢。”

  我們對視一眼後哈哈大笑。我很久沒有笑得那麼開懷過了。

  那個金色傍晚,我跟葉知秋坐在昏暗的樓道邊,鐵門偶爾開啟,下來三兩人經過我們,總會送來幾個異樣的目光。我們卻視若罔聞。

  我給葉知秋看我最近做的試卷,他給我講解其中的疑難點,他黑色的眼睛專注睿智,為黑暗中的我送來了寸寸光明。他用紅筆勾出疑難點,修長的手在我的試卷上勾勾畫畫,我偏頭看著他,呼吸著他身上微微的汗味,覺得一切真實又虛幻到不能想像。

  我心馳蕩漾,卻強迫自己專注於他所講。我想握住他的手,抱住他,但是理智告訴我,只有追上他的步伐,我才能一生一世抱住他不放。一切還太早。

  那個黃昏的昏暗樓道上,我聽見愛情發酵的味道,我前所未有得產生了要擁有他一生一世的念想。而我知道他站在遠方布滿雛菊的山崗上,掛著晴朗的淡笑,我在山腳下遙望他,深深知道我的腳下布滿荊棘與帶刺的灌木。

  命中注定,我們要頭破血流,才能觸碰到彼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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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發表於 2016-3-1 00:45: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朵

  夏天最後的颱風呼嘯離去後,全國的大學新生開始陸陸續續奔向屬於自己的像牙塔校園,歡天喜地得開始四年的大學生活。但所謂大浪淘沙,最失意的莫過於我們這些留在孤島海灘上的失敗沙粒,仍舊困在高復鐵籠裡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做題做得昏天暗地面色蒼白不說,還要眼巴巴得看人家奔學堂,惆悵中,也只能無奈搖搖頭,低頭繼續手中永遠做不完的題目。
  
  失敗是失敗者的墓志銘,但墳墓下,枯死身體裡盤踞著不屈的靈魂。
  
  9月第一天的夜自修,我在瘋狂做題的時候,流鼻血了。手忙腳亂得接過同桌遞過來的紙巾,我捂住流血不停的鼻子,在後桌同學的幫助下,後腦靠在她桌上止血。面無表情得看一眼手上的殷紅血跡,我轉頭想看那片沉沉夜海,可跳入眼的,只有被鐵柵欄肢解的黑色夜空,那一瞬間淒涼湧上心頭,什麼時候,連看夜海也成了奢侈。
  
  於是我轉過頭來盯著斑駁的天花板,鼻血仍然汩汩外冒,我不免自嘲,這年頭,廣大的女同胞都因處女膜破裂而流血,而我呢,是因鼻膜破裂而流血,都是流血,但因為部位不同,而不能融入時代的滾滾紅潮。
  
  第二天我捧著飯盒在長廊上排隊等待買菜,無聊時暗暗觀察身邊的同胞們,發現不少剛來時面色紅潤的女生,已經被折騰出菜色。想到又要吃土豆,我空空的腹頓時就飽了。於是我掏出手機發短信給葉知秋。
  
  “我大前天吃了土豆燉雞肉,前天中午吃了土豆燉牛肉,昨天吃了土豆燉豬肉,所以你猜,我今天中午會吃什麼?”
  
  一分鍾以後,葉知秋的短信來了,“土豆燉羊肉?”
  
  “錯,再猜。”
  
  “總不會是土豆燉人肉吧。”
  
  “又錯,今天是魚香肉絲。”
  
  “…………”
  
  擺了葉知秋一道讓我樂翻了天,我拎著飯盒看著短信笑瞇瞇得回教室的時候,一個嘹亮的男聲喊住了我,“陶花源,你是陶花源嗎?哎呀媽啊你是陶花源嗎?”
  
  我納悶得停步轉頭,只見一個臉上有幾顆青春痘的單眼皮男生朝我揮揮手,穿著紅色灌籃高手的T恤,臉上掛著激動不已的笑,眼睛笑成了一條縫,看起來十分可愛。我站在原地只眨了兩下眼,他就已經飛奔到我面前熱情得說,“你陶花源吧?A中的?哎呀媽啊他鄉遇故知了,還是名人呢,我也是A中的,我叫邱克文。”
  
  這單眼皮校友的熱情足以融化整個塞外冰川,我也為之感染,咧嘴笑,“你好你好,居然在這鬼地方遇見校友了,我都快兩眼淚汪汪了,走走,我請你吃魚香肉絲去。”
  
  一提到“魚香肉絲”,邱克文無限惆悵得望一眼不遠處打菜的大媽,堅定得表示,“只要不吃土豆,讓我吃什麼都行。”
  
  邱克文這人十分的有意思,所以這頓午飯我吃得津津有味。他是個話嘮,熱愛傾述,不說話時靜若處子,說話時唾沫星子劈天蓋地,有把死人說活,活人說死的非凡才能。
  
  他嚼著飯噴著唾沫星子說,“不行不行,你必須叫我老邱,但是我不能叫你桃花,哎呀媽啊那樣我就吃虧了,我也必須叫你老陶,現在是男女平等的年代,我們稱呼對方也要注重平等,平等是時代的主題…….”
  
  我悄悄把飯盒離得遠些,徒勞地躲避他的唾沫,反抗著,“那我叫你小邱總可以吧,你也叫我小陶,老陶不太符合我的青春氣質,我爸的同事都叫我爸老陶,我要成了老陶,不就和我爸成同輩了。”
  
  他擺著手義正言辭,“不行,老邱才能襯出我成熟的個性,我不是毛頭小子了。”
  
  我一口飯差點堵在喉管裡下不去,不禁回想去年魏叔叔私會時髦女郎後東窗事發,哆哆嗦嗦得在我家躲到十一點,後來借酒消愁,喝掉我家半瓶白酒,醉成一灘爛泥。後來素有母老虎之稱的魏阿姨殺上門,魏叔叔開始發酒瘋,大著舌頭喊魏阿姨小名,“小倩,倩,倩倩,我沒醉,我真沒醉,你看我還會唱國歌。”
  
  拉扯中他開始嚎唱國歌,“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一隻沒有尾巴,一隻沒有眼睛………..”
  
  那個晚上我家一片狼藉,過後我媽警告我爸偷吃槍斃的同時也不忘提攜我,“說自己沒醉的人必定是醉了,就好像一個人口口聲聲說他是好人的時候,你必須留心,他說不定剛做過壞事。就比如你魏叔叔,前天剛跟媽強調說他的眼裡只有小倩,可是事實證明,他昨天約會的女人也叫小倩,瞧瞧,偷腥的技術多麼高超。”
  
  我由我媽的“說自己沒醉的人必定醉了”這個邏輯,推導出邱克文仍舊乳臭未乾,但礙於他裝成熟裝得如此賣力,我也不好打擊他脆弱的少男心,於是笑笑說,“是,老邱你……成熟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發短信給莊子然和林北北,問她倆可曾知道邱克文這號人物。發完短信不到一分鍾,短信聲音同時炸響,兩人不約而同得鄙視我的孤陋寡聞,連“高考脫星”都不認識,真是辜負了A中這片紅艷艷的八卦土壤。
  
  我恍然大悟。原來邱克文就是轟動一時的“高考脫星”。
  
  我們高考那一會,八卦迭出不窮,我貢獻了一點,邱克文也貢獻了一點,我們男女各半邊天共同撐起了八卦的天空,是典型的犧牲小我成全大眾。
  
  事情是這樣的,高考體檢時,邱克文與一排男生穿著內褲站在一個女醫生面前,結果一個男生姍姍來遲,邊跑邊脫衣服,一路這麼脫下來,跑到醫生跟前的時候,上身赤膊下身還穿著條褲子。那哥們又跑又脫的,雙管齊下,體力上有點虛脫,於是就站著先喘口氣,不急著脫褲子。女醫生可就不樂意了,估計也是未婚大齡女性,有些饑渴,今天上級派她負責高考男生的體檢工作,理論上是一項千古難尋的福利,畢竟是有光澤有彈性的年輕身體嘛。
  
  那個男生還是個帥哥,但脫了一半的帥哥最讓人心煩意亂,女醫生為了自己的福利,於是黑著臉低頭命令他脫掉褲子,“快點,下面的脫了。”聽口氣就很饑渴。
  
  女醫生是低著頭面向大家說話,於是在場諸多幾近赤裸身著內褲的男生,人人的臉都抽搐了一下,遲疑得不敢有動作。但人智商的差別就在這種關鍵時候體現出來了,靜若處子的邱克文緩緩剝下了自己的內褲,爾後現場一陣抽氣聲,女醫生抬起頭來的時候驚呆了,在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中眼睛都看直了。
  
  福利,勤勤懇懇工作換來的千古一見的福利呀。
  
  邱克文從此淪為年級笑柄,得一外號“高考脫星,”但他天賦平平,只是一脫成名,所以紅的程度比我低一點。據說邱克文因為此事消極到極點,懊惱於自己青蘋果般的乾淨身子就這麼呈現在陌生老女人面前,感覺虧大了,於是噩夢連連以致一蹶不振,終於高考失利,進了高復集中營。
  
  而更重要的是,邱克文不僅開始高復,還開始恨起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尹瑞,他就是那個邊跑邊脫最後脫到只剩一條褲子的哥們。
  
  我後來與邱克文一起對月遙想當年糗事,邱克文差點潸然淚下,“老陶啊,你能體會老邱我當時的感受嗎?你能體會被強奸未遂的當事人的我的感受嗎?你看看我現在這落拓樣,全是尹瑞這害的,全是那小子,所以我要考到A大去,我死了也要去,我要扳倒他……..”
  
  人的劣根性在邱克文身上一覽無遺,自己笨了,硬是嘴硬不肯承認,死都要找個墊背的替他承擔錯誤。可憐的尹瑞就這樣被盯上了。我雖然同情尹瑞,但想到他前幾天發來短信說,“桃花,還活著吧,要不要我抽個時間過來探探監?”這條短信氣得我大熱天出了半身冷汗,於是我瞇笑對邱克文說,“老邱,你是絕對的君子,但大仇不報非君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必須要考到A大去,像普希金一樣,向敵人揮出你的劍來。”
  
  我的挑撥十分的成功,邱克文的細眼中閃過一道復仇的光。而後我拍拍他肩膀,緩解復仇的氣氛,“咱們真有緣,都是為了男人而考A 大,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邱克文伸手與我相握,看起來熱血沸騰,“對對,一條船上的,咱們死也不能翻船。”
  
  “好,好一個死也不能翻船。”
  
  我不得不承認,高復生活是我人生的夢魘,但好在,結交了一個人生摯友。雖然他不太聰明,又很聒噪,但相信在我足智多謀的桃花的帶領下,我們這條陰溝裡的船,是死也不會翻的。
  
  緊張的日子還是在繼續。葉知秋讀的是醫科,他很忙,但還是堅持每個禮拜到我家給我補上幾個小時的課,偶爾他會留下來在我家吃晚飯,這時我家就會處於亢奮狀態,我爸媽會研究菜譜長達幾個小時,努力程度與我不相上下。桃核則是最亢奮的那個,一旦葉知秋晚上留下來吃飯,她中午就盡量少吃,為晚上的豐盛晚餐儲備最強戰鬥力。
  
  當然這些葉知秋都是不知情的。他又給我做了本筆記,比以前的更加精細具體,羅列了每種知識點的幾乎所有的經典例題。他花了如此大的功夫,我雖然十分的想以身相許,但怕他害羞不收,於是我只能拿出我的絕學------陶式背功,來回報他對我的苦心。
  
  是的,我把整本筆記本都背下來了,成績斐然,葉知秋很欣慰。雖然我家基因不好,但是好在韌性十足,從我身上可以看出,愛情可以戰勝一切劣等基因。只要人不傻,什麼都是可以靠後天補救的。
  
  尹瑞也過來看過我幾次,美其名曰“過來探探監,體會一下勞苦人民的疾苦。”他進了大學,不再穿幼稚的高中校服,一身T恤牛仔褲顯得英氣逼人,配上他經典的尹式勾魂笑,十米外就能聞到他飄過來的騷味,熏人得很。
  
  他第一次來的時候,我不情不願得出去見他,看他被大學的水和女生滋養得越發陽光英俊,低頭看看寒酸的自己,像是臭水溝泡過似的,心裡嫉妒得發酸。於是我昂頭斜睨眼他,高傲得說,“現在看到了?!看到你就走吧,我很忙。”說完我轉身就要走。
  
  尹瑞也不惱,掛著邪笑靠在鐵門邊上斜看我,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妖孽的氣息,他說,“桃花,你變醜了。”
  
  我怒不可遏。我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試圖平息自己的怒火,但卻一次比一次更氣憤。我總算明白了我為什麼如此討厭尹瑞這個人了,因為他太聰明,他總是能一眼看穿我,無情得開口挫敗我。這個男人以打擊我為樂。他看出了我喜歡葉知秋,於是毫不留情得戳破我編織的美夢,即便是我現在落魄如過街老鼠,他也不曾給我以溫暖與慰藉。他與葉知秋太不同了。
  
  我轉身望著尹瑞黝黑蘊著笑意的眼,我自動把它理解為嘲諷的笑,我冷哼了一聲,“尹瑞你倒是滋潤了不少呢。”我靠近他嗅了嗅,“身上騷味也更重了,羊肉吃多了吧?”
  
  說完我轉身走上樓梯,連再見都懶得說。
  
  尹瑞在後面喊住我,“桃花,我知道有家很地道的川菜館。”
  
  我回頭甜甜一笑,“哦,那你發短信告訴我地址吧,我找葉知秋一起去。”
  
  尹瑞在後頭沉默,而我瀟灑離開,手癢得想吹口哨。
  
  尹瑞後來也沒發短信告訴我那家川菜館究竟在哪裡,我也沒放在心上。聽莊子然說,尹瑞作為大一新生,卻已經憑借其美貌成功擠掉上任校草,所到之處,接收到的秋天的菠菜不斷,以致當年的秋波十分廉價。還有人建議尹瑞去參加某大台舉辦的“好男生”選秀大賽,尹瑞以“那都是群娘娘腔同性戀參加的比賽”為由,斷然拒絕,大學女生們奔走相告,大呼,“大一的尹瑞原來這麼男人。”
  
  我收到莊子然添油加醋了幾分的短信後,嗤之以鼻,什麼真男人,他不過長著有毒的舌頭而已。
  
  同一時間,林北北也常會發短信過來發牢騷,比如“尹瑞已經連續三天跟不同的女生吃飯了”,我氣極,我讓她好好在A醫大盯梢,隨時向我匯報有無女生盯上葉知秋,她倒好,回我一句“盯上葉知秋的女生多了去了,不過盯上尹瑞的更多,我已經好幾個晚上睡不好覺了。”
  
  我真想送這個女人去精神科治治花癡的毛病,可轉念一想,我自己“花癡”得更厲害,因為收到她那條短信後我接連一個多禮拜沒睡好覺。但我忍著,我拿出東方女性的堅毅容忍,死死得忍著,只不過經常在深夜給葉知秋發短信,“David, play with me play with me play with me…..”葉知秋也不惱,常常有一句沒一句的陪我發短信直到我睡著。
  
  尹瑞偶爾也會發幾條短信過來,我心情好時回一個,心情不好就直接刪除。但是我買了本筆記本記下了葉知秋發給我的每條短信,哪怕是他言簡意賅的“晚上早點睡”、“我在圖書館看書呢”、“上課專心聽講,不許發短信”。
  
  葉知秋就是那棵扎進土壤的站得穩穩的樹,我像棵孤寂許久的籐條,死死得攀住他,有時我也害怕,我勒得太緊,他是不是不能呼吸了。
  
  但我控制不住,因為我得了一種病,花癡病,還病入膏肓了。
  
  尹瑞第二次不請自來的時候,已經入秋,來的時候還和莊子然林北北撞上了,兩個女人為此擠眉弄眼了很久,損我,“小小一個高中生,左手一只A大新校草,右手一只A醫大大才子,還有一只高考脫星邱克文長日相伴,真是死了都是做艷鬼的命呢。”
  
  我咬著指甲不鹹不淡得說,“好煩啊,艷福真太多了,要不分你們一點吧。”
  
  我被打得很慘。
  
  後來尹瑞說要請客,至於地點,他很紳士得說,“女士決定。”
  
  話一出口,林北北差點翻白眼暈死過去。她小小人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和尹瑞同桌吃飯,按她的話說,就是“死而無憾”了。一頓飯就能讓她心甘情願進棺材裡躺著,我表示鄙視。還是莊子然最有智慧,她問,“城裡最貴的西餐廳是哪家?”
  
  我激動了,我舉著手說,“我知道我知道,我帶你們去。”
  
  尹瑞笑了。
  
  在路上,我本來還有內疚,尋思著自己身上只有幾個鋼蹦,是真正的“帶著鋼蹦吃西餐”,另外兩個女人也是上下窮酸,所以萬一尹瑞沒帶夠錢死撐怎麼辦?我的心惴惴不安。但是林北北靠過來寬慰我,“桃花,沒事,尹瑞那家伙,大大滴有錢。”接著她咬著牙做了個劃脖子的動作,“宰他!!!”
  
  女人狠起來,那可是喪心病狂的。
  
  我平時吃慣了爛土豆,胃也走了賤民路線,只擅長消化些爛菜。所以那晚我張開血盆大口吃了個八分熟的牛排,金槍魚沙拉,香煎三文魚,通心粉後,我壯烈得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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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發表於 2016-3-1 00:45: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朵

  事情是這樣的。走出富麗堂皇的西餐廳後,我們三個女生挺著心滿意足的肚子,押解著大款尹瑞四處逛,按林北北的話說,“吃飽了就要遛遛帥哥嘛,這是老規矩。” 我和莊子然不懷好意得望著前面尹瑞挺拔無辜的背影,異口同聲道,“對,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嘛。”
  
  一開始我們遛帥哥還挺開心,可逛著逛著,我感覺自己有些不對勁了。我的腳步越來越遲緩,冷汗接踵而來,隨後胃開始翻江倒海得絞著,最後,我捂著肚子蹲下來痛苦得哼哼,“我肚子痛。”
  
  林北北也蹲下來面對著我,睜著烏溜溜的小眼考察了半天,最後得出結論,“她吃多了吧。”
  
  莊子然嚷嚷道,“早知道我就幫桃花吃掉一些了。”
  
  一提到吃我的肚子又潮起潮落,看起來一場海嘯在所難免。尹瑞站在瘋狂閃爍的五色霓虹燈下,眉宇間有絲小小的褶皺,他淡淡掃了眼遠方,手插兜建議道,“去醫院逛逛吧。”
  
  於是林北北和莊子然兩位娘子軍架著我逛醫院急診室。本來尹瑞開口要英雄救美,但是林北北站出來揮手反對,一臉正義凜然,“不行,男女授受不親,我們桃花是葉知秋的人,你閃一邊去。”
  
  我和莊子然看傻了眼,從沒有見過狗腿的林北北這麼意氣風發過,還是在她的心頭肉----尹瑞面前。我和莊子然眼神交流了一下,一致認同,她終於進化長出人腿了,達爾文老先生地下有知的話,也會泣不成聲的。
  
  尹瑞去掛號的時候,我靠在林北北肩膀顫著嗓子忽高忽低得呻吟。我雖然只剩下一口氣,但還是使出那口氣揶揄林北北,“宰了人家一頓,放了他的血,還不許他染指美色,有你這麼摳的嗎?”
  
  林北北晃著腦袋,翹著蘭花指,裝模作樣得天真哼唱著,“美色在哪裡呀?美色在哪裡呀?”
  
  我翻翻白眼,軟著手指著我自己,如蚊子般哼唱,“美色在這裡呀美色在這裡。”
  
  林北北毫無溫柔得用手戳著我的太陽穴,我如任人擺布的木偶般被她戳到了莊子然肩膀上。她瞥了我一眼,不屑道,“就你這種等級的美色,我捨不得讓他沾。”
  
  一直冷眼旁觀的莊子然突然說,“北北你太沒出息了,你知道在古代替皇帝選嬪妃的都是些什麼人嗎?是太監呀太監,知道太監是什麼的幹活嗎?”
  
  莊子然的總結陳詞震得林北北啞口無言,莊子然還不依不饒得反問,“你知道你要在古代,你的名字會是什麼嗎?”
  
  我竊笑了一下,林北北的腦子卻完全沒轉過來,明知陷阱卻還是傻乎乎得往裡跳,眨著天真的小眼問,“是什麼?”
  
  莊子然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無奈眼神盯她,搖搖頭沉默著。但林北北的求知欲是那麼的強,不到黃河心不死得追問,“是什麼呀?”
  
  我剛上吐下洩過,身體很虛,但還是於心不忍,睜開眼解救她,“小北子。小被子知道嗎?皇帝的床離不開你,不過你不是替他暖床的人,只是替他暖床的……被子。”
  
  莊子然捂著肚子忍笑,還朝我豎起了大拇指,我拋給她一個有默契的眼神。我們的珠聯璧合徹底激怒了林北北,她張牙舞爪發狂了,咆哮著朝我撲來,欲掐我的脖子。我斜靠在椅子上,使盡最後的力氣左右躲閃,最後重心不穩,撲通一聲,一屁股摔在地上滾了幾滾,瞬間摔得屁股開花,心肝脾肺都似乾坤大挪移了一般,痛的我呲牙咧嘴起來。我本來就力氣全無,這一摔,就攤在地上沒了動靜,只有哼哼的力氣。
  
  莊子然和林北北面面相覷,圍著我不知所措。
  
  “你們在幹什麼?”
  
  幾步外尹瑞的責問聲響起,莊子然和林北北心虛得望向他,慌亂得忘了扶起依然躺著的我。
  
  “你們太胡鬧了,這個時候還和她玩。”尹瑞聲色俱厲得快步走上前,之後俯下身,白晝燈光下,他背光的嚴肅俊臉在我眼前瞬間放大,下一秒,我就如一隻軟腳螃蟹般被大掌騰空撈起,伴隨著莊子然和林北北猛烈的抽氣聲。
  
  我裸露在外的皮膚感覺到尹瑞胸膛的溫度,怔怔中,我紅著臉軟軟控訴他,“我我我警告你啊,你你你放我下來啊,我我我冰清玉潔的身子,是你這種人能抱的嗎?”

  尹瑞嘴邊漾出一絲壞笑,在燈光下十分的扎眼,“不好意思,我這種人就喜歡抱你這種冰清玉潔的。”他背後的抽氣聲嘶的一聲,再一次響起。
  
  我咬著牙憤恨起來,“我我我詛咒你。”我捂著臉喃喃著,“葉知秋還沒抱過我呢,葉知秋還沒抱過我呢。”
  
  這個虛弱的秋夜,我分外想念葉知秋溫暖如春的笑。心裡懊喪不已,我捶著胸心裡呼天搶地,我桃花珍貴的處女抱啊,就這麼被小人給奪走了,小人真是防不勝防啊。
  
  尹瑞斂起笑意,眸色暗沉好似一片黑海,他冷冰冰得看了我一眼,薄唇輕啟,“放心吧,我這是人道主義,見死不救不是我尹瑞的作為。”他乾笑一聲,“一大堆比你桃花冰清玉潔的姑娘等著我抱呢,你這種的,我還真沒有什麼興趣。”
  
  我惱羞成怒,我哪點不比人家清,不比人家潔了?我這是正宗的原裝出廠,沒瑕疵沒雜質,品質是響當當的一流。這是毀謗,這是徹徹底底的毀壞我名譽的誹謗,我咬牙切齒得說,“姓尹的你會有報應的。”我用盡全力吼道,“放我下來!!!”然後我失心瘋發作般的大聲喊著,“葉知秋,葉知秋你在哪裡?”
  
  但尹瑞已把我的抽風怒吼當成耳旁風,表情無動於衷,看都不看我一眼,悠然得抱著我走進了內科診室,腰間鉗制我的力道甚至更重了一些。而後頭的莊子然和林北北則亂了腳步,倆人同時踏進門,可由於壯如小牛的莊子然的體格實在有些大,兩人卡在門內,各自哇哇痛叫了一聲,才腳步凌亂得跟了進來。
  
  最後的診治結果在意料之中,飲食不當引起的急性腸胃炎。在等化驗結果的一個多小時裡,我又吐了一次,拉了兩次,虛脫到連翻白眼嫌費勁。而我家中二老不湊巧得一個出差,一個飛去外地演出,莊子然見我跟蝦弓似的癱軟在椅子上,孤苦可憐,臉色白得能去應聘演個白無常,和林北北私下商量了一下,終於打電話給葉知秋。
  
  莊子然湊到我耳邊告訴我,沒等她說完詳細情況,葉知秋問了醫院的名字,二話不說就掛電話了,口氣聽起來很焦急。我欣慰得閉上了眼睛假寐,他終於要來了。
  
  莊子然打電話告知葉知秋的時候,尹瑞作為唯一的男人,正奔前跑後做牛做馬得為我拿報告單,並不知道葉知秋會來。所以當他不顧我的反對,背起蝦弓一般的我,准備帶我到注射室掛鹽水時,伴隨著前方急匆匆的腳步,尹瑞背著我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他有些訝然。
  
  林北北首先尖叫起來,“呀,葉知秋你總算來了,桃花都快掛掉了。”
  
  放佛懸空的心突然找到了支點,我欣喜得張開眼皮,進入眼簾的是葉知秋熟悉沉靜的臉,隱在黑框眼鏡後的黑色瞳仁裡有我熟悉的關切,還有難掩的焦急。他看著我,又看了看尹瑞,我靠在尹瑞背上,他紋絲不動得維持著背我的動作,看不清表情。
  
  葉知秋快步走上前,我軟弱無力得揮了揮原本耷拉在尹瑞肩頭的手,語氣卻很激動,甚至有了哭腔,還有幾分撒嬌,“葉知秋,你怎麼才來呀?我難受死了。”
  
  我的臉上真的滑下幾滴滾燙的淚花,我搞不清楚是委屈的淚,還是激動的淚。總之它是淚,是爭取同情和關愛的淚,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淚。淚水滴落而下,加劇了我身上楚楚可憐的氣質,葉知秋動容了,尹瑞則更冷血了。葉知秋問尹瑞,“醫生怎麼說?”
  
  尹瑞背著我,不屑一顧得對葉知秋說,“急性胃炎,掛不了,你瞧她還有力氣發瘋。”
  
  我一聽,火氣蹭得直上九天了,什麼叫我有力氣發瘋,我是為愛發瘋,一般人求我發瘋,我還不樂意呢。你一個生著花腸子的男人怎麼懂得我堅貞不變的女兒心。
  
  林北北讀了幾個月醫,出來替我說了句特別專業的公道話,她說,“桃花快掛了快掛了,葉知秋你不知道啊,你沒來的時候她就跟那裝死的烏龜似的,一動也不動,你來了就回光返照了,好像注射了嗎啡似的,這不,還能說能叫了。”
  
  在場眾人詭異得沉默了幾秒,而回光返照的我差點口吐白沫暈死過去。但是我克制這種衝動,因為我必須清醒著體會一種美妙感覺,葉知秋背我的感覺。
  
  於是我冷冷得拍了拍尹瑞的肩膀,扯出一絲荏弱卻極其富有病態美的笑,客氣得說,“謝謝你啊尹同學,你放我下來吧,葉知秋來了,我就不勞駕你背我了。”
  
  尹瑞倒是也不客氣,馬上鬆手將我放下,像是早就想擺脫我似的,動作特別利落。我本來就拉得虛脫了,站不住,於是乘勢倒進了葉知秋的懷裡,他趕忙扶住了。
  
  尹瑞笑說,“不客氣陶同學。”而後他看著葉知秋說道,還抖抖手,貌似背我是件吃力的事,“知秋你可做好心理准備,裝死的烏龜還挺沉的。”
  
  說完他含著笑意,吊兒郎當得瞥了我一眼,很從容得接收我惡毒的目光。
  
  我真後悔剛才沒在他背上大吐特吐,吐他個驚天地泣帥哥。
  
  我腳步假意虛飄了一下,可憐兮兮得好似風中左右晃蕩的狗尾巴草,我對著葉知秋吐苦水,“葉知秋,我都吐光了,我其實不沉的。”然後我痛苦得撫額,以退為進,“唉,你們都累了,我還是自己走吧。”
  
  我的虛情假意遭到了群眾一致的鄙夷,林北北和莊子然在葉知秋背後悄悄做了一個嘔吐的動作,尹瑞煞風景說,“中氣挺足的,要不讓她自己走吧。”
  
  這男人前世必定是我的仇家,今世還在壞我好事,氣得我牙癢癢。
  
  葉知秋卻沒有聽從建議,他擔心得凝了我幾眼,黑色的眼瞳令人心醉,他說,“還是換我來背吧。要去哪?注射室嗎?”
  
  我投向尹瑞一個得逞的眼神。在葉知秋溫熱的背上,我幸福淺笑,呼吸他身上秋天的味道,真的希望長廊的路沒有盡頭,而我能伏在他背上直到日月交替。真希望我們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但路總有盡頭。
  
  我掛點滴的時候,一群人陪著我,開始說說笑笑。我身體抱恙,但因為有朋友和未來男朋友相陪,心情絕對的上佳。當然如果尹瑞不在,那就是絕佳了。
  
  林北北說,“尹瑞,你什麼時候還是得請桃花吃飯。”然後她轉頭對著我說,“桃花,尹瑞請吃飯的時候,你記得再叫上我和莊子,葉知秋你也來吧。咱們有福同享。”
  
  葉知秋在一旁憨笑,而尹瑞淺笑的嘴角有絲無奈。他對著葉知秋搖頭說,“我被狼女盯上了。”
  
  莊子然嘴裡嚼著尹瑞買回來的一堆零食,大放厥詞,“尹瑞,說實話吧,以前不了解你。但今晚托桃花的福,我們對你有了比較深的認識。”她拋了根蝦條進嘴,“我們看出來了,你尹瑞也是有煩惱的,你是不是總感覺自己錢太多,老是花不掉?”莊子然拍了拍大腿,“這就對了,尹瑞我跟你說啊,咱們都是同學,同學是幹什麼用的?嘿,同學就是互相幫助用的,你放心,以後心煩了,叫上我們,我們幫你花,我們再忙都幫你花。”
  
  林北北在旁先斬後奏,“哎,下次去哪?”
  
  我想了想,有氣無力得建議說,“自助餐吧,我家附近有一家,又貴又好。”我捅捅葉知秋,“葉知秋你知道的,上次我們倆還在外面看了半天海報呢”
  
  尹瑞斂笑看過來,莊子然和林北北則用曖昧不明的眼神左看右看我和葉知秋。而葉知秋則噙笑道,“都吃成這樣了,還想著自助餐。你得喝幾天粥養養胃。”
  
  我苦著臉。看了眼尹瑞,然後瞇笑對葉知秋說,“我這不幫助同學嘛。”
  
  笑聲大作。葉知秋也笑了,露出了可愛的小虎牙。我的心蕩漾出微波。
  
  跟著尹瑞說,“請客可以,但是醫藥費自付。”
  
  林北北馬上接話,“醫藥費?買個健胃消食片嘛,灑灑水啦。”
  
  那晚大家送我回姨媽家。知道我走得東倒西歪,葉知秋小心得走在我邊上,他很羞澀保守,不會主動牽的手,只是體貼得站在我邊上,偶爾小心翼翼得扶住我的胳膊。我心上的那個人是那麼的謹慎拘禮,我別無他法,只能自己主動靠近他,偶爾投懷送抱。畢竟我病了,身體方向感不好,而他身上有那麼強的溫暖磁場,我要是不投懷送抱我就辜負了這個美妙的秋夜的厚愛。
  
  那個銀鈴唱響的秋夜,也許是我那一年高復最難忘的時刻。那溫度,那可愛的虎牙,那青春的夜場,都刻進了心裡某片軟弱的地方,讓我在青春散場時,時常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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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 00:45: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朵

  歡樂是漆黑夜空中偶爾出現的斑斕煙火,大多數時候,我看不到長夜的盡頭。前路茫茫,我總是在疲憊時,奢望他握住我的手牽著我一起往前走。但我總是要求太多,事實上,他一直在陪著我走,只是沒有牽著我的手。
  
  寒流侵襲A城的十一月的一個中午,林北北發短信告訴我,最近總在圖書館看到一個漂亮女生跟葉知秋一起看書,還有幾次看到他倆在食堂一起吃飯。
  
  興許是冷空氣的緣故,氣溫降得太快,我握著手機站在窗邊很久,冷意從腳底滲進骨髓。卻又無可奈何。我站在鐵窗邊往下看,交織的電線零亂鋪陳在下方,有一隻麻雀撲扇停下,又撲扇離開。
  
  我歎了一口氣。三年前,那高復前輩就站在我站的地方,縱身往下跳。他以為自己也像鳥兒般長著翅膀,於是欲飛向黃泉,但他不認識去黃泉的路,於是又原路折回,過回煉獄一般的高復日子。
  
  我想像一個人該有多大的勇氣,從五樓往下跳,只為甩掉淒苦的人生。而現在這位命大的前輩在A大過得風生水起,一定每天都在感激自己的八輩祖宗,沒讓自己早早去地下陪他們打麻將。
  
  殘酷的生活啊,撕扯人的信念。無處不在的女人們啊,我要與你們血戰到底。
  
  我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感受自己熱烈的心跳,默默鼓勵自己說:桃花,你不是天使,命運讓你站在死神之窗旁親吻死神嘴邊黑色冷艷的血,你只是蟄伏,總有一天你要殺向戰場,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慷慨激昂得鼓勵自己後,沮喪又攻陷了我。我的潛意識告訴我,要對葉知秋有信心。但殘酷的現實,又昭示著另一種可能。畢竟他從沒說過喜歡我,而他又是那麼善良內斂,有求必應,溫厚到不擅拒絕。我總是在猜測,他之所以這樣風雨無阻得來我家幫我補習,完全是看我可憐,再加上內疚於當初把水痘傳染給我,才會堅持幫助我到現在。
  
  晚上我頹喪之極的時候,在學校外面的大排檔上,把心裡的那點小女兒心事都倒給了邱克文,我本來希望他說點好聽的安慰我,誰料到他辟裡啪啦說了一堆,沒一句是好聽的,氣得我真想買根針把他的嘴巴縫起來。
  
  “哎呀媽啊老陶,你沒戲了,我告訴你,大學就是花花樂園,漂亮姑娘一堆一堆的。說白了,大學就是個男人女人扎堆的地方,葉知秋也是男人,難保遇上看對眼的女人,一看對眼,那就火花四射難分難捨了唄。知道我上鋪的兄弟不,就是每天都要親完女朋友照片才睡覺的那個,分啦,上禮拜分啦。知道怎麼分的不?那青梅劈腿了,我那兄弟每天親她照片過日子,她倒好,每晚在小樹林親野男人的嘴,結果上禮拜他們的老鄉看不過去,拍了照片寄給我哥們,氣得我哥們睡了三天三夜,睡醒以後就把那女的照片撕得稀巴爛了。我告訴你老陶,人這一輩子就是這樣,眼睛一睜一閉,不知道多少對男女一夜情了,再一閉一睜,不知道多少對男女拜拜了,這就是愛情的哲學。”
  
  我抿緊嘴唇,啪的站起來,帶倒了旁邊的一個熟料凳子,我轉頭就大步流星走人。邱克文還在後面呼喝我,“老陶你怎麼走了?尿急了?憋會呀,等我把這堆花生剝完,哎哎,咱們說好AA的,我身上沒帶夠錢……..”
  
  我大步轉身掏出錢,啪的用力放在桌上,桌上的花生殼被震得跳起,撒了一堆。我的話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邱克文,一個禮拜之內不要讓我看見你,不然後果自負。”
  
  恐懼撐大他的小眼,他困難得咽了咽口水,喉結不安得滑動了一下,聽話得點點頭。
  
  我窩火大步離開。我想暴走大喊大叫,歇斯底裡得反駁所有人,但我什麼都做不了,因為邱克文說的話,沒有一句是錯的。我無力反駁,因為葉知秋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我。
  
  也許到頭來,我在他眼裡,也不過是一個比較熟悉的路人。
  
  我的心隱隱作痛,這一天過得很不好。深夜的時候,我們宿捨所在的樓突然停電了,原本還想再背背書的室友們紛紛提早上床,不一會,大家都酣眠進入了夢鄉。我卻是一直睜著大眼清醒著,盯著天花板上隱約的光影,困意全無。
  
  每晚臨睡前,我跟葉知秋都會通會短信,有時他發過來,有時我發過去,我常常躲在被子辟裡啪啦得敲打鍵盤,覺得那鍵盤聲清脆有如天籟,會莫名其妙得咯咯自己笑出聲來。而今晚我敲擊鍵盤的心情,無疑是沉重的。我問他,“葉知秋,在大學可以交到很多朋友嗎?”
  
  他馬上回復,“是的,大學是個交朋友的好地方。”
  
  “那你交到朋友了嗎?”
  
  “有一些吧。”
  
  我沒有再回復他,直接關掉了手機。頭一個夜晚,我們沒有互道“晚安”入睡,而因為沒有收到那聲“晚安”,我遲遲不能入睡。
  
  愛情啊,不僅捶打我的心,還讓我不能入眠,我卻如何都還不了手。
  
  半夜的時候,淺眠的我被窗外的車鳴聲驚醒,豎著耳朵聽著外面悉悉索索一陣後,我徹底清醒了。伴著女孩們深深的呼吸聲,黑暗中,我想像斯文俊雅的葉知秋坐在大學落地窗邊,暖意光線下,他低頭沉默看書,無聲中透出一股文雅愜意,好似穿行在山間的流雲,教人空能仰望,卻捕捉不得。而他旁邊,坐著一個美麗恬靜的女孩,兩人偶爾交談,默契對視一笑,柔情蜜意盡顯。
  
  我簡直要被腦子裡這幕給逼瘋了。嗖的翻身坐起,坐了片刻後我踮著腳尖下床。我的腦子反反復復幾個字,“我要去A大,我要去A大。”我對自己說,我不能再浪費時間下去,我必須懸梁刺股,奔到他身邊守住他,像鎮守碉堡的勇士守住我最後的領土。
  
  深夜突然想學習了,但是等我找到蠟燭,天已經亮了。
  
  燈燭星火朦朧,裊裊火燭光映出我執拗消瘦的臉。殘酷的事實給了前輩自殺的勇氣,而我略遜一籌,我把殘酷嚼進肚中消化,幻化成背書的力量。
  
  我終究是人,困意來襲的時候,蠟燭燒焦了我的頭發。嘶嘶後彌漫出一股焦味,我的好幾簇長發被火葬。
  
  早晨的時候,我沮喪得抓著手裡燒焦的頭發發愣。我黑亮的長發因為我昨晚的發瘋之舉,下面已經被燒得卷曲蓬亂,我捧著鏡子上瞧下瞧,鏡子中的我憔悴蒼白,炯炯無神的大眼下那黑眼圈無情的暗示著我的缺眠,而最具有戲劇效果的是,好幾簇燒焦的頭發無情得包圍著我,我的人生真的不可能比這更糟了。
  
  在室友姐妹的嬉笑中,我狠狠心,無限留戀得最後望了一眼鏡中的長發美少女,最後眼一閉,心一狠,卡嚓一下,睜開眼時,美少女成了江姐。
  
  高復的友誼十分脆弱,人人都埋首於書堆,對於周遭的變化都呈現木然的態度。大家見到我的江姐頭,也只是麻木得多看一眼,之後低下頭繼續手中的試卷。
  
  我們已經成了考試的機器,那些隱藏的對生活的熱愛已經被壓抑在心靈最深處,徒留的,或許只有一些熱愛的本能。雖然我數學已經能考到100分以上了,但短時間裡,我遭受數個打擊,先是葉知秋,後是留了快及腰的靚麗長發,前者快要離我而去,後者已經離我而去。我心灰意冷,這一天都如一個空殼,機械得做題,機械得聽課,手機也懶得開機。
  
  那天是個秋高氣爽的周六,周日我有一天假。上完課後我正收拾東西准備回家,隔壁的姐妹咚咚跑來敲門,“桃花,你男朋友在樓下等你了。快下去吧”
  
  我摸摸鼻子,我哪來男朋友,我男朋友都被大學裡的女人給搶走了。
  
  葉知秋在鐵門邊等我。
  
  我們隔著鐵門,透過寬大的縫隙,望了彼此一眼,一開始都有些難言的沉默。我想到自己丑陋狼狽的江姐頭,不自然低頭捋捋發,不敢再看他沉靜星亮的眼。多看一分,就覺得心痛多一分,失敗感重了一分,干脆不看。
  
  靜的似乎能聽到他的呼吸聲。我直覺他在看著我,而他首先打破沉默,“頭發怎麼剪短了?”
  
  我抬起頭臉紅笑笑,抿著嘴猶豫了半響,才難為情說道,“昨晚我點蠟燭看書,把頭發燒焦了。是不是很難看?”
  
  “不會,看上去很清爽。”他看著我淡淡微笑,那溫潤的笑猶如掠過我心上的晚風,微熏醉人,我苦澀得想,他必定每天也是對著你女孩笑,這樣溫柔的男人,那顆芳心能不為所動呢?至少我已為他茶不思飯不想了。
  
  “肯定不好看,你都只用清爽了形容我了,我原來長發也很清爽啊,我每天的洗頭。是不是很不好看,葉知秋你快點告訴我。”
  
  “都挺好,現在很………俏皮。”
  
  “不行,我還是沒信心,你再多用幾個形容詞我安心。”
  
  “………..嗯,干練?”
  
  “不行,那是形容中年婦女的,糟了糟了,我在你眼裡都成中年婦女了,我沒臉見人了,你快走你快走,你讓我自己冷靜下。”
  
  “好好,我收回我收回,那出水芙蓉?”
  
  “哦,這個形容詞我滿意了。”
  
  “等等,出水芙蓉是形容詞嗎?”
  
  “不是嗎?勉強當它是吧。嗯,我出水芙蓉的頭發,葉知秋,你聽,多順口呀。”
  
  晚上我跟葉知秋回了趟A中,一是看看母校,二是看看我的忘年交李伯伯。高中最後的時光,我一直堅持給李伯伯送早餐直到畢業,在我出水痘那段時間,我也曾托付葉知秋過。我後來病愈回學校,李伯伯神秘兮兮得告訴我,“桃花,你這精到骨子裡的孩子,挑上的人也好,大伯挺中意這小子,百分之兩百的支持你。”
  
  時間如流水迢迢,我現在想起李伯伯當初的鼓舞,心情倒是有了幾分沉重。
  
  我們過去看望李伯伯,老人家很開心,笑得合不攏嘴。他正在煮紅燒牛肉,牛肉的香味飄出窗外老遠,成功得勾出了我們肚子裡的饞蟲。我也不拘束,伸手就搶肉吃,葉知秋也因為我與李伯伯熟悉,少了拘謹。那晚,我們三個人,一老兩小,三雙筷子,搶著鍋裡不多的牛肉,談笑風生。燈火閃亮的傳達室裡我上躥下跳,伴著葉知秋微微縱容的笑和李伯伯洪亮的嗓門,溫暖一片。
  
  李伯伯說,“桃花,把頭髮養回來,現在像個女游擊隊員。”
  
  我歪著頭不以為然,“李伯伯,葉知秋說我的頭髮出水芙蓉呢。”我轉頭問葉知秋,“對吧,葉知秋?”
  
  葉知秋掛著笑,露出隱隱的虎牙,點點頭道,“是,李伯伯,她是出水芙蓉的女游擊隊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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