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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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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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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0:03:24 |只看該作者
六十回

      顧元晴一手抱著哭得聲嘶力竭的顧尚錦,一手撐在碎沙石的牆壁上,摸索著前進。
        
      周圍漆黑一片,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唯一的記憶就是隨身的宮女想要從她身邊將顧尚錦給搶奪而去,啊,先軟後硬,先哄後騙,最後露出了猙獰面孔,不給孩子就要公主死。
        
      顧元晴不是不知道自己身邊的人不可靠。她自認自己不是最聰明的人,也不認為自己是無知的女娃娃,她是公主。從小母親的懦弱只會帶給她災難,帶不來榮華。七哥哥是唯一一個會呵斥欺負她的宮人的親人,告訴她如何整治不聽話的宮女太監,告訴她如何哄騙到自己需要的東西。她在吃人的宮裡活了下來,艱辛的,哭哭啼啼的,摔倒了還要爬起來。所以,她不在乎任何一個身邊的人的性命,因為那些人都欺負過她,如今對她好可不代表以前對她好,更加不代表以後會對她好。宮女和太監都不是顧元晴的人,他們可能是皇后的人,可能是其他皇子和公主安置在她身邊的人,也有一個七哥哥給她的伴兒,叫肥鳥的侍衛,平日裡都穿著太監服侍隨在她身邊。
        
      宮女來搶奪顧尚錦的時候,顧元晴選擇了大叫,外面的丫鬟婆子們不知道何時暈倒了,肥鳥在宮女要殺了她的時候,推開了她,然後也不知道碰撞了哪裡,只覺得身子被什麼一推,下意識抱緊了哭啼不止的顧尚錦,再一睜眼的時候,就只看到緩緩關閉的密室大門。
        
      門內是黑暗,門外是光明,可耀眼的光柱中,是肥鳥被宮女踢得吐血的情景,嚇得她抱著顧尚錦飛跑。
        
      秘道裡分不清東西南北,也看不見光亮,偶爾在分岔口能夠看到頂上洩漏下來的一絲光線,落在顧尚錦已經哭得紅撲撲的臉頰上。
        
      她摸了摸,全都是汗水和淚水,還在不停哭。
        
      在無數的路口和無盡的黑暗中,顧元晴覺得自己才該大哭,可她已經七歲了,小侄女還沒一歲。她要照顧小侄女,她不能哭。心裡這麼告訴自己,可走得累了的時候,無數的希翼逐漸被現實打擊得粉碎,除了懷裡的孩子,再也看不到一個人,她覺得自己隨時都會死掉,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她貼在冰冷粗糙的沙石拐角,將自己的臉頰摩擦著小侄女。也許是兩個人的淚水都糊在了嬰兒的嘴角,顧尚錦伸出粉紅的小舌頭舔了舔。
        
      「難道是餓了?」顧元晴在身上東摸摸西摸摸。她平日裡貪吃,那是更小的時候被宮女們給餓的,所以如今走到哪裡身上都帶著一些吃食。可顧尚錦沒牙,咬不動。
        
      她左右為難,怎麼辦?奶媽說過,小錦兒只能吃奶水。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胸脯,她沒有奶水,鬱悶,可顧尚錦還在哼哼唧唧的抽泣著。小手給顧尚錦擦眼淚,對方卻含著她的手指吸吮,絲絲的痛,好像有什麼東西順著指尖被對方給抽離了身軀。
        
      她抽出手指一看,指尖不知道什麼時候破了,有個小口子,點點的血珠從裡面溢出來。顧尚錦張嘴,大哭,她把手指放到小侄女的嘴邊,再次被吸吮,她覺得好奇,又抽出來,顧尚錦再哭,她再塞進去。
        
      一而再再而三的時候,顧尚錦咿咿啊啊停止了哭泣,愛上了小姨的作弄。
        
      血水也填飽肚子,顧元晴恍然大悟。
        
      嗯,下次夏家的壞哥哥不能說她欺負小侄女了吧?也不能說她不夠愛護小錦兒吧?更加不能說她沒有能力保護好顧尚錦。
        
      七歲的小公主抱著靠她的血填飽肚子的小侄女,縮在黑暗中,抽泣一聲,親小娃娃一口,再抽泣一聲,又摩擦小臉一下。不知道從哪裡洩進來的光線落在她們的不遠處,微弱可照亮了心中小小的燈。
        
      □□□□□□□□□□□□□□□□□□□□
        
      一路狂奔,山中大路上飛揚的塵土就像殺人的暗器,透著一股不詳。
        
      顧元朝的脊樑已經半彎,眉頭鎖在了一處,一張臉陰沉得比胯下的黑馬還要暗,這時候的他像極了隱忍焦躁和怒火的大黑熊,只要有人敢站立到他的對面,他會毫不猶豫的給對方一爪子。
        
      「趙王!」身後的侍衛勒馬,指著不遠處小道上被丟棄的馬車。
        
      另外有人已經去查看,沒多久送來了一塊玉珮,背後邊角有騰龍的『趙』字,一看就知道是趙王府的東西。
        
      沒多久,侍衛們都從個個方向尋找了一圈回來,歸攏的消息居然是車內人被人襲擊。馬車開始應該是在大道上跑的,到了半路突然遇到了攔截,邊鬥邊退,護送馬車的幾個護衛的屍體在不遠處的林子裡找到,死狀相當的慘。車內的人,不知所終。
        
      顧元朝親自查看了馬車內外的痕跡。車內混亂,錦繡墊背上有人踐踏過,車廂的木頭上有缺口,地板上有飛濺的血跡,散開的狀態應該是靠近車裡的人被打噴出了血。這個分析讓他腦中嗡嗡作響,摸著那稍微有點黏糊的血跡時他都能夠想像得出攔截之人對車內女子是如何的虐待。他極力忍住自己的顫抖,再仔細搜索一遍,發現了一隻耳環。
        
      那是……他親自設計圖樣,讓能工巧匠打造了十副耳環中的一隻。猴子,金絲猴,除了夏令涴還有誰能夠戴這樣的耳環。
        
      她離開汪家的莊園,有人護送還是被帶走了。她是活著,還是生不如死?她的傷勢重不重,她……有沒有害怕?是不是很失望?還會不會如小時候那般一邊哭一邊倔強的反抗?
        
      女兒失蹤,娘子生死未卜,還有什麼?這明擺著有人要利用她們而置他趙王於死地。一盤棋,別人已經進了中盤,他才開始醒悟廝殺早已開始。
        
      都是他的錯!
        
      如果他對朝廷的事情再警覺些,對大皇子那些人再狠辣些,手上掌握的信息更加快速些,他對家人的保護再嚴密些,是不是就會完全不同?
        
      不!
        
      顧元朝重新直起了脊樑。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也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他是顧元朝,他必須找到自己的妻女,救出他們。
        
      頭頂一聲奇怪的鳥叫,抬頭望去,正好看到一隻碩大的白底黑點的大鳥衝著他的腦袋就砸了過來。
        
      「白隼。」
        
      □□□□□□□□□□□□□□□□□□□□
        
      夏令涴夢見自己掉入一個火山裡面,熔岩差點將她個燒得灰飛煙滅。再一轉身,正好碰到一個火炭似的身軀,是連翹。
        
      她倏的睜眼,連翹的頭從她的肩胛跌落到腿上,臉色慘白。夏令涴嚇了一跳,也顧不得其他,趕緊將她給扶好躺著。手掌隨便一動,就黏潮得難受。藉著天窗照射進來的微弱月光,她只能看到連翹那不知道是被汗水還是被血水給侵透的衣裳。
        
      這丫頭,在馬車上替她擔了一劍。
        
      她解開衣襟,只看到對方腰部往上一個很深的傷口,也不知道傷了內臟沒有。
        
      這是一間石頭屋子,周圍四壁都是冰冷的石頭,天窗就像葫蘆的開口,透出月光。除了草屑,靠近石壁的一處有個拇指大小的洞口,水流從裡面流了出來,一直蜿蜒到了地下另一個洞口。
        
      夏令涴不敢亂動連翹,又沒有藥材,只能替連翹簡單清理了傷口,用布條給她綁緊了。不停地給她擦汗,用侵過冷水的布條給她壓著額頭,讓她不至於燒得太厲害。
        
      一邊折騰,還一邊思考,到底是誰要追殺她。為何在店舖裡下了殺手到了從汪家出來反而是綁架她。這到底是針對趙王府的還是針對夏家的恩怨,不管是那一家的,她的作用要麼用來牽制顧元朝,要麼用來牽制夏三爺。
        
      也不知道發呆了多久,天窗外的月亮已經爬到了正頭頂上,刀鞘似的弦月鋒利且冰冷。
        
      石門的縫隙裡突然多了幾條人影,沒多久就推進來一名少年,凌亂的髮絲,狼狽的臉頰上一雙冷漠的眼。
        
      夏令涴站起身來,將少年扯到自己的身邊。
        
      「姐姐!」夏令乾驚詫,轉瞬平靜了下來。
        
      夏令涴查看他渾身上下:「有沒有哪裡傷著?」對方搖了搖頭,沒有過多的反應。雖然夏令乾平日裡本就沉默寡言,可對著家人從來是恭順貼心且能言善道。現在這樣子,倒好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時不大相信人的樣子。
        
      誰能夠給夏令乾刺激?除了父母姐妹,還有誰?只除了……
        
      夏令涴抬頭,只看到隨後又進來兩人,居然是莊掌櫃和……夏令墨。為什麼令乾一身狼狽,而令墨卻完好無損,衣衫都整整齊齊,臉色也只是略微蒼白,外表看起來毫無損傷。她有些疑惑,正好瞅見夏令墨遲疑著想要看過來的動作。有意識,想要過來可不敢過來?還是想要過來而不能過來?
        
      夏令墨是誰的兒子,夏家三房的人有誰不知道?夏令涴幾姐弟對夏令墨如何,全皇城都知道。可,沒有人知道夏令墨心裡怎麼想的,也許令乾在來這裡之前知道,如今也不知道了。所以,他的眼神才更加冷,人也更加沉默。
        
      不知不覺中,幾姐弟還真的將夏令墨當作了夏黎氏的孩子。可惜,有人不懂得珍惜。
        
      夏令涴從夏令墨的身上移開目光,對著莊掌櫃道:「不知閣下高名?」
        
      莊掌櫃笑了笑:「柳。我是柳家的遺腹子。」
        
      夏令涴淡淡地道:「看樣子這是夏家的恩怨了。」
        
      對方點頭道:「能夠用夏家三房的長子長女換到更大的利益,才是我想要的。」
        
      對方很直率,直率的人殺人也爽快。夏令涴問他:「你想要什麼?」
        
      「你的命,你娘的命,夏家三房的權勢,還有重振柳家。」
        
      夏令涴噗地笑,對著夏令墨道:「那之後呢,柳家是屬於你的,還是柳令墨的?」『柳』令墨?不是夏令墨。
        
      夏令乾激靈的一抖,沉重的上前一步,攔在了姐姐的身前:「用我換夏家的權勢,可以。重振柳家可不是我們的事情,你帶著他走,放我姐姐出去。」
        
      夏令墨本還堅強挺起的胸膛瞬間就垮了下去,目光點點。短短兩句話,他就不再是夏家的孩子了,也不再姓夏。相處了十年的家人也不再是他的家人,以後,他連夏家的門都不能進。
        
      莊掌櫃一推夏令墨上前:「看吧,這就是你說的家人。我都告訴過你多次,沒有人真的不在意你是誰的兒子,沒有人真的將你當作親弟弟,你只是他們手中的狗。高興了了就逗你玩玩,你咬人了,他們就一腳把你踢開,多爽快。」
        
      夏令乾嗤笑道:「他姓柳,跟我們夏家沒有關係。」
        
      夏令墨不可置信的仰望著自己敬愛了多年的兄長。這麼平靜而殘酷的話是從他的口中說出來的嗎?這還是平日裡那對他諄諄教誨,嚴厲而愛護他的哥哥嗎?
        
      「哥哥,你不要我了?」
        
      夏令乾冷冷的道:「你叫誰哥哥?我不是你哥哥。我也沒有姓柳的弟弟。我夏家的幺子已經在被仇人包圍中死在了我的懷裡,他被一個姓柳的雜碎給殺了。」
        
      夏令墨小小的身子搖晃了兩下,衝到對方面前,搖晃著他:「沒有,我是令墨,我是你的弟弟,我才沒有死掉。」換了以前,天大的過錯,只要這麼相依著抱住哥哥的大腿,哭上幾聲,對方的臉色就會緩和下來。
        
      可今夜,最愛護他的哥哥成了一個陌生人,毫不猶豫的一巴掌給了夏令墨一個耳光:「滾!別弄髒我的衣衫。我沒有一個與仇人暗中勾結設計家人的弟弟,我更不認識一個為了權勢而利慾熏心殘害家人的雜種。」
        
      夏令涴拉住已經氣憤難當的夏令乾,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背脊,再一次站到弟弟的前面:「你以為要了我的命,就可以替柳氏報仇?她在夏家多年,吃好住好還有兒子,她為何而瘋癲,你會不知道?當年,是誰拾掇著她來殘害我們姐弟母親,又是誰拋下她一個人遠走高飛,又是誰如今假仁假義的來接她的兒子?我想你並不是為了找回你的侄兒,而是為了利用他來換取更大的利益吧?」
        
      「呵,」莊掌櫃根本懶得回答夏令涴的任何問題。這個女人不簡單,每一句話都刺在最關鍵的地方,只要他回答就會讓對方得到想要的消息,他根本不會讓對方推算出幕後黑手。他只是丟給夏令墨一把刀,笑道:「砍下趙王妃的一條胳膊,我要給趙王送一份小禮。」
        
      「什麼?」夏令墨瞠目結舌,那張小臉比剛剛進來之時更加蒼白了。
        
      莊掌櫃偏著頭:「難道,你想要砍夏令乾的胳膊?也行,那我就送去給夏祥君,看對方用什麼來換他兒子另外一條胳膊。」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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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0:03:49 |只看該作者
六一回

      夏令墨嚇了一跳,急忙的離那大刀遠些,面上露出不可置信來,對著莊掌櫃道:「你說過不傷害他們的。」
        
      莊掌櫃笑道:「砍下一隻手算什麼傷害?又不是割舌挖眼。一隻手砍了還有另外一隻,再不濟還有兩條腿,放心,死不了人。」
        
      「不!」夏令墨大喊,自己退到屋角,貼在冰冷的石壁上,搖頭。
        
      「懦夫。」莊掌櫃哼道,「你這樣的人如何振興柳家,又如何當得大任。你以為我千方百計的聯繫你,帶你過來,只是為了看你他們有沒有死?我告訴你,你永遠只可能是柳家的孫子,不可能是夏家的兒子。從你認我做舅舅起,你就跟夏家的人沒有關係。他們毀了你的娘,用一條手臂抵命都算是我開了恩德。」
        
      夏令涴訕笑,對著夏令乾道:「看吧,一個姓莊的男子說要替姓柳的世家出頭。不知道,這位莊先生這些年去了哪裡,把柳家唯一的獨苗子丟在夏家不聞不問。」開口一個姓莊的,閉口一個姓柳的,這是擺明了要挑撥離間。
        
      夏令乾這個人十歲的時候就隨著夏三爺在書房聽政,進進出出見到的要麼之乎者也的酸儒,要麼是狡詐厲色的幕僚,還有的就是其他兩派來打嘴仗的文人,偶爾還有一群虎背熊腰的武將。他什麼人見過,這嘴巴可不是千金小姐那樣『文弱』。他這人又是夏家三房的嫡子,見人自然有股傲氣,說話那就更是不同。
        
      夏令涴一開頭,夏令乾就遛馬的跟上:「天底下,李代桃僵張冠李戴冒名頂替的人太多了。柳家人丁興旺,砍了那麼多腦袋還有遺腹子,就是不知道這兒子是在棺材裡爬出來的,還是從亂墳崗爬出來的,能夠作證的人都死了,沒有人質問他的真假,所以這麼多年的不聞不問也沒有人懷疑。反正,柳家的獨苗子死了,他還可以再去找烏龜家的兒子認作親人,也可以去找惡狗家的庶子認作侄兒,橫豎沒有太大差別。」
        
      夏令墨一愣,轉身就看向莊掌櫃,對方卻冷笑道:「你那瘋了的娘可是親口叫了我的名字。」
        
      夏令涴回憶道:「十一年前,我倒是記得柳姨娘的一些傳言,據說她背著爹爹與某些不三不四的男子來往,最後懷了身孕,而那個男人就跑了。」她講莊掌櫃從上望到下,似乎在審視對方的身份,轉頭對夏令墨道:「原來你要將柳家改姓莊,唔,真是孝子。」子從父姓嘛,柳氏偷人生下來的孩子,自然不再是柳家的孫子,而是外孫。也許,連外孫都不會被承認。自然不能姓柳,而必須改姓莊。
        
      夏令乾道:「不知道柳家的祖宗會不會從墳墓裡爬出來。」
        
      夏令涴笑道:「莊家入贅柳家也沒什麼大事。柳姨娘瘋了,正好可以將柳家改姓莊,然後再娶幾個妾室,生幾個兒子。」
        
      夏令乾冷笑:「那麼他就不是柳令墨,而是莊令墨。」
        
      莊掌櫃扯著夏令墨推到大刀前:「還不給我動手。」他就知道這夏家的人都有一口好牙,那人叮囑自己不要多嘴,聽到任何話任何事都不要反口,否則會給對方更多的信息。原本不信,就這麼一會兒,看看他們那胡謅的能力,簡直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黑的可以說成白的。夏令墨掙扎,揮開他的手臂,固執的望向平日裡看起來溫和親切的哥哥姐姐。他聽到了什麼?剛開始,他們不再承認自己是他們的弟弟,要他改名姓柳。現在又說這個男子不是他的舅舅,然後,他也不是夏三爺的骨肉,而是這個人與親娘柳氏偷歡生下來的兒子。他以後也不姓柳,而要改名姓莊。
        
      夏令涴還在笑:「咦,莊先生居然沒有反駁,這代表他真的不是柳家人。」
        
      夏令乾也笑:「不是柳家的人卻要柳家的權勢,癡人在做夢。」
        
      莊掌櫃瞪視著他們:「我是柳家的遺腹子,這一點不需要任何人證明。我與他見面的當初,就滴血認親過。」
        
      夏令涴淡淡地道:「父子的血脈相溶,這才是常識。令墨,」她仰頭,「快叫爹,這身份可比舅舅好多了。唉,我們夏家居然替柳家養了十年的外孫,而這個外孫不感激還舉刀相向,真是無情無義的傢伙。」
        
      夏令乾道:「不是夏家的種,自然沒有夏家人的重情義,就當養了這麼多年的白眼狼吧。」
        
      夏令涴看著跪在地上渾身發抖的十歲小孩子:「白眼狼砍了你我的手臂,以後可就要擔心他的命了。就算真的振興了柳家,柳家不容他,我們夏家也不會放過他。嘖嘖,令乾,你對待吃裡扒外的家僕是如何處置的?」
        
      夏令乾道:「也沒什麼,頂多廢了手腳丟了餵狗,或者直接活埋。我覺得活埋最容易,有的人太髒了,亂墳崗都會嫌棄。或者,用毒好了,別一次性死了,活在驚恐地求死不能中才算是折磨人的最好法子。」
        
      夏令墨也不知道是被翻臉無情的哥哥姐姐給傷了心,還是被對方口中一句句真相給震住了,或者只是那半取笑半威脅讓他看到了人心的殘忍面。他不再是他們的幺弟,他也不是什麼柳家正統的獨苗,他是親娘與外人偷情生下的私生子,就算取皇帝面前要回柳家的權勢也名不正言不順。而且,他還要面對夏家姐弟的報復,值不值得?
        
      失去了十年中無數的照拂,失去了十年日日得見的溫暖,失去了哭泣之時那個溫柔的懷抱,值不值得?
        
      生父的恩德,和養育之恩,哪個更重要?
        
      「啊咧,」夏令涴輕笑,「這麼快就被打擊了?他難道沒聽得出我們在開玩笑?」
        
      什麼!玩笑?
        
      夏令墨抬起頭來,驚詫地望著不遠處的哥哥姐姐,他們用他的身世,他的榮華富貴還有之後的性命開玩笑?他準備說話,肩膀上已經被人一腳重重的踹下,滾了遠去。
        
      莊掌櫃自己撿起刀來,慢慢往兩人靠近:「廢話這麼多,就是不想他對你們舉刀相向,真是慈悲。你們不覺得十歲的小孩子必須學會取捨了嗎?只要砍下你們中任何一個人的胳膊,他就跟你們夏家斷離了所有關係,他才會徹底成為我的人。」
        
      夏令涴對著弟弟道:「其實,這個莊先生是沒有殺過人的吧?」
        
      「也許。」
        
      「所以他自己不敢動手,就讓小孩子拿刀。」
        
      「是的。」
        
      「其實,他也只是別人手中的棋子,還是一顆懦弱的棋子,這種棋子最容易被主人捨棄啊。」
        
      「肯定。」
        
      「閉嘴!」刀鋒劃過,銀色的光線在月色的照耀下越發顯得冷冽。
        
      夏令涴的眼眸逐漸放大,再放大,就看到那血紅的珠子在空中飛揚,濺到臉頰上,燙得心裡的火燒得更加旺了。
        
      □□□□□□□□□□□□□□□□□□□□
        
      北定城的禁衛軍總共有十萬。五萬駐紮在城邊,守護城池,輕易不准入城。另外五萬中,有兩萬在皇宮負責日常防衛,剩下的三萬分別在個個外出開府的皇子中各自安置五百,衙門府衙牢房看守等也去了幾千,剩下的才是每日在城內遊走護防。
        
      王爺府的五百也不是皇子們可以私自調動的,他們的兵權掌握在禁衛軍統領手中,只負責保護王爺們的安全,其他的一概不做。必要的時候,只要皇帝一聲令下,他們也可以立馬將皇子斬殺府中,這是一把雙刃劍。皇族大臣們也有私兵,可不多,每個府衙按照品級來,最多也就兩百人,算是自家人可以隨意指派。
        
      負責保護趙王妃夏令涴的就是皇家的禁衛軍常備人員,武功說高也不高,說低在北定城裡面也能夠一斗三。出了這個暗殺之事時,第一天顧元朝就藉機去了皇宮找禁軍統領興師問罪。統領雖然是皇帝親自任派的人,可對方的家族中有與皇后汪家的聯姻對象,也有兄弟與大皇子走動頻繁。顧元朝夾槍帶棒的一陣質問,逼得統領要自動卸職,最後大皇子力保,太子也加入,在皇帝面前吵得面紅耳赤。顧元朝一個發飆,直接讓私家兵衝進了統領府綁架了他的妻兒,威脅說,如果趙王妃與安郡主少了一根汗毛,就要讓統領的家人陪葬。並且在皇宮上演全武行,直接一人力鬥禁軍,一盞茶的時分橫掃數十人,指著統領大罵:這就是保護皇城子民的精兵,這就是保護皇族安危的強兵,連個手無寸鐵嬌生慣養的王爺都打不過,保護得了誰?
        
      皇帝震驚禁衛軍的武力低下,一怒之下委派趙王重整禁軍,加強操練,只是一日,趙王就控制了皇城一半的兵權。皇帝還沒有失去理智,只讓顧元朝訓練保護北定城的那三萬人,皇宮內的兩萬自然還是統領的手下。
        
      回到府中就將王府中的禁衛軍全部丟到了大軍裡面去,換上了自己的私兵。暗中,鴉九和畫影已經分派培養了多年的影衛開始散佈在皇城個個角落尋找夏令涴和顧尚錦的身影。
        
      汪雲鋒的那個店舖早就被他們挖出了地道,偷偷鑽進去搗鼓了翻。夏家的暗衛與趙王府的影衛碰頭了不止一次,最後趙王不得不硬著頭皮去了夏府。
        
      白隼帶給他的消息是夏令乾失蹤的事情,兩位男子一合計,覺得事情不大簡單。
        
      「令墨在書院的書僮已經招供,說是柳家的遺族找到了他。想來令乾的行蹤是令墨透露了出去,那麼王妃的身邊……」
        
      「我將王府的人全部清理了一遍,禁衛軍中的人我已經另外用法子處置了。」
        
      夏三爺思慮半響,問:「太子怎麼說?」
        
      顧元朝怒火暴漲,一張臉都要扭曲了:「他說現在還不是對付大皇子的時候。佈局這麼久,不能因為這件小事而壞了大局。」而且就算禁衛軍中有人是大皇子的人,也不夠指證夏令涴被刺殺的幕後之人就是大皇子。
        
      夏三爺道:「現在的確不是時候,趙王妃之事應該是為了試探你與太子的兵力。」順道瞭解柳家的私仇。他接著道:「我必須提醒你的是,柳家只是一顆棋子。這盤棋在十多年前就開始下,那時候我們就差找到柳家的暗藏兵力,可惜被對方逃脫。」
        
      「岳父的意思是……」
        
      「柳家是大雁朝開國以來的將門世家,經過了兩百多年,勢力已經盤根錯節到一舉一動可以影響到皇權的控制,早就被皇上猜忌。」夏三爺頓了頓,瞧將趙王無動於衷的樣子,知曉對方也明了裡面的利弊,這才接著道:「有傳言,說當年大雁朝建立之時,柳家就培有一支神兵,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甚為勇猛。同時,還有專門為此兵對打造的神兵利器若干,削鐵如泥無人能擋。大雁朝建立之後,聖祖皇帝先要將那兵隊歸於禁軍之內,柳家人卻告知,這士兵其實都是藥人,靠著柳家人的血而活。柳家人活著,這支兵就會活著,柳家人死了,這支兵也死了。」所以,當初夏家老夫人才暗中留下了柳氏,並且讓夏三爺無論如何也必須讓她留下一個孩子,為的就是得到那隱藏的兵力和兵器。既然柳家人善於養藥人,夏家人就犯不著自己隔自己家孩子的血管養那些污七八糟的東西。
        
      這件事情只有幾位夏家的老爺知道,就連夏黎氏也只聽命而已。可她到底是婦人,自己兒子早夭還必須對柳氏忍氣吞聲,抱了孩子來養,養著養著就養出了感情。夏令涴那時年紀小,從來只知道一命換一命,弟弟始終是家人,不能虧待。
        
      顧元朝是皇族,從小在皇宮的藏書館打滾,自然知曉大雁朝的秘辛。說句違逆的話,那樣的死士軍隊,誰不想要?就算藥人沒法治,可神兵利器也有用啊。只要你手中有了柳家的人,那這麼多年一直培養藥人的高手遲早會現身,讓柳家重新獲得榮耀。
        
      兩人正說著,窗口一陣騷動,出門一看,侍衛送上一個長方形木頭盒子。小心的打開一看,居然是一隻斷手,血淋淋的躺在裡面。
        
      顧元朝站在門口,一雙眼差點凸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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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0:04:14 |只看該作者
六二回

      夏令墨哽咽一聲,捏著抽屜中的信件一會兒拿起一會兒放下。令乾的話還在他耳邊回想,過去的教誨依然記在心裡,可什麼也抵不過心底的欲望,想要堂堂正正站在哥哥身邊對著外人說他是夏令乾弟弟的欲望。
        
      白鷺書院是北定城的縮影。每一位學子的身份地位決定了在書院中的榮華,才貌雙全固然重要,可也抵不過一個世家嫡子的頭銜。
        
      夏令墨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庶出,這一點夏家沒有人隱瞞,也不會隱瞞。
        
      夏家三房中,夏黎氏時時將他帶在身邊,不容許任何人欺辱他諷刺他,姐姐們性情各異卻對他包容甚多,夏令乾卻是他那小小心靈中最重要的人。那年的變故,親生母親的瘋狂讓他害怕,黑暗、尖叫、孤獨、寒冷一直都縈繞在心底,是夏令乾將他抱在懷裡一點點帶領著他走了出來,他以為那就是自己的全部。
        
      可進入了白鷺書院之後才知道,一切都是幻影。一件事情,書院中的學子們可以從中推測出幾十種可能,對方的真實意圖到底是善良還是邪惡,讓他分辨不清,讓他迷失了方向。夏令乾的背影成了他的唯一的依靠,夏令乾的手掌是他感覺最溫暖的地方,一次次將他牽入光明。他依賴哥哥,羨慕哥哥也敬重哥哥,他更加想要對著書院中的人大聲說:「我是夏令乾的弟弟。」
        
      夏令乾在的時候,眾人自然含笑點頭。夏令乾不在的時候,別人會明裡暗裡諷刺提醒:夏令墨不是嫡系的孩子,他的生母是個妾室,還是一個瘋了的女人。
        
      小時候他會大喊大叫,衝過去撲倒對方,用著小小的手臂爭取自己的地位。有人會給夏家面子,有人卻不會。他總是受傷,胸前後背腿上到處都是青紫,臉上還白白淨淨如璞玉。一切都是在暗中進行,他不敢告訴哥哥,自己被人欺負了,因為是他首先發動攻擊;他也不敢告訴夏黎氏,因為娘親對子女非常嚴厲,他聽過大姐成長的經歷,他害怕;明察秋毫的二姐夏令姝是個精怪的人,每次都會在他咬牙堅持的時候親自送來藥物,摸摸她的頭說男子漢要堅強。他認為自己很苦,轉頭就看見大姐被人冷嘲熱諷設計陷害,大姐那隱藏在袖中顫抖的手和面上和善的微笑讓他震驚。啊,原來,這就是成長。之後,他學會了不動聲色的去懲罰別人,成效很好。
        
      人總有想要的東西,你越是想要越是得不到,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渴望。他想要站在哥哥姐姐們的身邊,驕傲的說:我是你們的弟弟,我不是妾室的孩子。
        
      每當大聲宣告的時候,書院的同窗們明裡點頭,暗中輕笑、蔑視和諷刺,讓他咬碎了牙。
        
      莊掌櫃的出現,原本以為是救贖,經過夏令涴與夏令乾的一番挑撥下又好像是一個鬧劇。他知道自己是別人手中的棋子,可還是想要去努力,努力的結果是哥哥的冷漠,姐姐的疏離。他突然有種恐懼,只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一間黝黑的屋子,屋子裡有個瘋女人,聲嘶力竭的哭喊:把我兒子還給我。
        
      他被柳氏給拋棄了,現在,他又被夏家的人捨棄了。他無處可去。他只有一個人,面對那無盡的黑暗,看著它一步步將自己包圍,無力掙扎,無力嘶喊,無力反抗。
        
      大鬍子推門進來,大喊:「小公子,派去夏府的人回來了。」
        
      夏令墨被驚醒,眨眨眼,一時半會兒還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直到看到對方手中拿著的砍刀,身子一抖,點頭道:「把其他叔叔伯伯們都請到大堂吧,我們一起聽聽夏家的回覆。」
        
      大鬍子哈哈大笑:「主要看看他們帶沒帶來銀子,兄弟們早點看到銀子才好進行後面的事情。」
        
      夏令墨點頭表示知道,將信件夾入衣襟中放好,隨著大汗出門。走到半路,大鬍子皺鼻子:「什麼味道?」
        
      夏令墨嗅嗅自己的衣袖:「好像是莊……舅舅身上的熏香。」
        
      大鬍子嗤笑:「就這些小白臉喜歡塗些怪裡怪氣的東西。」
        
      夏令墨笑笑:「那是因為這裡缺水,不能每天沐浴,所以才用了熏香去異味。」
        
      「什麼鳥異味,那是男人的汗味。」
        
      夏令墨懶得再說話,到了四面石頭的大堂裡面,隨手就將一塊褐色的粉塊丟在香爐裡面,異香滿溢。這些個世家小白臉,走到哪裡都要燒點什麼鳥熏香,難道不知道男子漢大丈夫就該一身汗臭才能有女人喜歡嘛,其他大漢都忍不住對他露出鄙視的神情。十歲的小少年只做不知,也不坐,站在首座前面:「帶人進來吧。」
        
      來人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自顧自的娉婷行到大堂中,引來眾多大漢的注目。
        
      大鬍子久不見莊先生出來,也就自顧自的做了老大,對著女子大喊:「銀子呢?」
        
      夏令墨輕聲道:「大伯,你這樣會嚇著人。」
        
      大鬍子呵呵大笑:「一個娘們,怕什麼。等我們拿了銀子,正好可以嘗嘗夏府女人的鮮。」那女子不為所懼,垂著頭對著夏令墨行禮後道:「可是柳家小公子?」
        
      夏令墨肩胛一抖,似乎有什麼扎在了心口讓他疼痛難當,好半晌才說:「爹……夏三爺看了那斷臂,可有什麼交代?」
        
      「交代個屁!」大鬍子大吼,一手提起女子衣襟,湊到對方面前道:「廢話少說,拿銀子出來。」其他大漢嘿嘿冷笑,俱都上前一步,夏令墨左右瞧瞧只覺得一股厭惡:「這位姐姐,夏三爺可說了什麼?他有沒有提到……柳家的事情?」
        
      那女子一臉冷漠疏離,轉頭對著夏令墨,目中冷冷淡淡似沒有魂魄的木偶:「老爺說,是誰要回柳家?是夏令墨,還是柳家的外孫?若是夏令墨,夏家該給他的自然會給他,犯不著走這麼多彎彎繞繞,兒子終究是兒子;若是柳家的外孫,送回夏家的兒女的那一日即可陪同老爺一起去面聖,替柳家洗刷冤屈,從此夏家三房再也沒有第四子。」
        
      大鬍子啪的一聲打在女子的臉頰上:「人送了回去,我們還拿屁銀子。」
        
      女子視線又回到大鬍子的面前,渾然不覺嘴角的血跡,淡淡地道:「十萬兩黃金太重,銀票怕你們無法兌現,故將所有的黃金埋在了離此地五里外的梨花林中最大的那一棵梨樹之下,你們可以派人去取。那邊的人取到之後,即會發出信號,你們去回合,我這邊自然也會帶著公子和小姐離開。」她問夏令墨,「老爺說了,你要什麼他就給你什麼。但是,不需要外人插手,壞了和氣,以後就算你成了柳家的當家人也會隨時命喪黃泉。老爺說,世家中,沒有永遠的仇敵只有相互的利益,柳家的確蒙受冤屈,該是時候要回自己的東西了。」
        
      話都說得明明白白,夏三爺只給他兩個選擇,做夏家的幺子還是做柳家的家主。不管選哪個,柳家遲早都會是夏令墨的。
        
      爹爹沒有責備他?爹爹不怪他?爹爹……看到了斷臂,猜到了來弄去脈,他還想要這個兒子。
        
      夏令墨眨眼再眨眼,摸了摸胸口的信件位置,聳了聳鼻翼,對大鬍子道:「大伯,你們的工錢就是那十萬兩黃金,挑幾個人先去拿吧。拿到手了,剩下的人也就可以走了,其他的事情我會與莊……舅舅安排,不用麻煩大伯叔叔們了。」
        
      大鬍子等人只是一些江湖草蜢,刀口討生活的人,只為銀子驅使,既然夏令墨大方的不要自己那一份,其他人更是高興,甩開女子,自然而然的聚在一塊商議派那幾人先去,哪些人留著。
        
      那女子也不害怕,隨意的走到了夏令墨的身邊,看著那些人由開始的興奮討論,到一個個的猜忌。十萬兩黃金可比十萬兩銀子多多了,江湖上多的是為了銀子砍死兄弟的事情,不得不慎重。禁軍中大部分都是世家官家弟子,行軍打仗講究的是配合無間。大雁朝久無戰事,禁軍的操練自然不如江湖人的武藝,一個是為了混功名一個是為了活命,同樣的刀子在不同的人手上效力不同,故禁軍往往是打不過江湖人,再加上裡面大部分都是各家各派安插的間諜,有誰會真正為了某個人拚命的?沒有。
        
      這也是夏令涴身邊的護衛輕易被這群舔血的江湖人給砍殺的緣故。
        
      現在,他們的忙碌到了收穫的時候了,偏巧夏令墨這個小娃娃不跟他們爭奪,那麼剩下的就是『兄弟』們分贓的問題。派誰去先拿黃金都沒法讓另外的人安心,誰也不願意留在這裡傻等,誰都想獨吞銀子。開始的團結只是假象,如今一個女人已經讓他們放鬆了警惕,鳥為食是天性,一群江湖人就算知道這裡面有陰謀可誰也不願意苦等。
        
      夏令墨對著女子道:「我帶你去見哥哥和姐姐。」
        
      那女子輕笑:「小公子還沒回答老爺的問題。如今,你是夏家的小公子,還是柳家的外孫。」
        
      夏令墨苦笑:「這重要嗎?」
        
      女子似有似無的望了他一眼,無所謂的道:「對我來說不重要。走吧。」
        
      兩人隨後拐出了大堂,女子跟得不遠不近,一雙眼眸似乎毫無定向掃視著周圍。
        
      夏令墨似乎根本不在意對方的想法和做法,七拐八彎的領著人去了石屋,費力的推開石門,輕聲道:「大姐,三哥,爹爹讓人來接你們了。」話才說完,脖子一冷,一柄劍已經抵在了上面,輕易的劃出一條血痕。
        
      夏令涴從連翹身邊站起身來,瞧著那女子的樣貌,半晌,噗哧的笑道:「原來你還有這等嗜好,怪不得看不上府裡的那些個妾侍了。」
        
      『女子』抓著夏令墨快速的佔據牆角,首先將整個室內都掃視了一遍,只看到夏令涴與夏令乾,還有昏迷不醒的連翹,再也沒有他人。『女子』緩緩呼出一口氣:「沒有其他人?」
        
      夏令乾已經蹲身從草堆裡面翻出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男子,對方一條手臂還在另外一邊卻是空空蕩蕩,渾身血跡。
        
      夏令涴道:「放開令墨吧!現在就你一個人來?外面的人呢?」
        
      『女子』對著夏令墨頸後一揮,將對他丟到地上,急匆匆的跑到夏令涴身邊將她打量了遍:「有沒有傷著哪兒?」
        
      夏令涴扯下『女子』的髮髻:「沒有,就是受了點驚嚇。」話才說完,一陣地動山搖,她已經被『女子』撲倒在地。鼻翼都是熟悉的味道,還有那懷念的擁抱,讓夏令涴一時不知道是醒還是夢。
        
      『轟隆隆』又一陣大響,石頭屋子落下些小石頭來,『女子』大喊:「走!」率先已經抱著夏令涴跑了出去,鴉九畫影不知從哪裡飛了進來,一身的血腥氣,直接跑進石屋一個背著連翹,一個背著斷臂的莊先生,夏令乾抱著昏迷的夏令墨,隨著『女子』幾個飛躍已經衝進了山林。
        
      夏令涴揪著對方的衣襟,將頭緊緊的埋了進去,傾聽那心跳。對方的髮絲拂在她的臉頰上,癢癢的,她抽了抽鼻子,輕聲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救我。」
        
      對方嘆氣:「英雄不去救美,那我還真的成狗熊了。」當然,夏令涴就算是猴子,也是某人心中最美的猴子,不去救,真的會被猴子給滅了吧。
        
      夏令涴啊嗚一口咬在對方胸口,惹得對方嗷嗷的大叫。夏令涴呸呸兩口,居然從對方衣襟裡面掏出兩個饅頭來,咬了兩口:「居然還熱乎乎的,正好填肚子。」
        
      夏令乾看著『女子』平坦下去的胸口,咳嗽一聲:「姐夫,我第一次知曉你來救人還會自備乾糧。」
        
      『女子』——就是顧元朝,揉了揉假胸,將夏令涴放在馬上,扯掉長長的裙襬,再一抹掉臉上的白粉露出那一張熟悉的臉來,無恥地道:「英雄也要吃飯,吃肉的那是狗熊。」咦,他居然諷刺方才夏令涴剛剛咬的那一口是在吃肉。
        
      夏令涴如他所願,再衝著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讓他來晚了,讓他沒有保護好自己,讓他害她擔心受怕,讓他……
        
      終於,他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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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0:04:37 |只看該作者
六三回

      中途他們去了一個山莊,眾人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衫,夏令涴也將自己那些繁瑣的珠寶首飾都換了,只捲了一根白玉簪子。
        
      顧元朝進來,將一疊男裝放在榻上,夏令涴望著,低頭問:「我們還要去哪裡?」
        
      「柳府。」
        
      「去見誰?」
        
      顧元朝上前握著她的手掌,食指在她手心摩擦著:「不去見誰,就是去看看。」
        
      夏令涴不是傻子,很多年前她的爹爹就鄭重的提醒過她,必須好好的保護夏令墨。她不敢違抗爹爹的話,又看著娘親將令墨當作夭折的弟弟的替身,心裡再多怨恨也隨著一起長大的歡喜而慢慢淡了。直到這一次毫無預兆的變故,她才恍然明白,不是自家人一輩子就成不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外人始終都是外人。
        
      夏令涴從小就有股子冷傲,輕易難以讓人靠近,這也是世家子女常見的脾性。加上白鷺書院中家族地位導致的人與人不平等,讓書院中出來的孩子基本都懂得知己難求的道理。他們情願相信權勢也不相信人心,誰與誰在一起相處好並不是因為性子相投,而是地位權勢決定你要麼依附我,要麼我追隨你,一無所有的人滾遠點。
        
      現在,顧元朝說要去柳家,看他這意思竟然是要夏令涴陪同,這裡面有什麼事情是她不知曉卻必須她參與。
        
      「你見過爹爹了?」
        
      顧元朝點頭:「他讓我帶你去柳家看看,同行的還有令乾與令墨。我們要去找一樣東西,也許是一張地圖,也許是一個房間,更或者是一個人。」顧元朝母親淑妃的家族是這一百年內才進入朝堂,不同夏家這等開國功臣之家知曉的秘密多。柳家的人在夏家手上,只是因為當初夏家老夫人先下手為強,柳家的府邸肯定已經被皇家徹查了乾淨,他們這次過去只是抱著一點希翼。夏令墨被人這個時候策反夏家,背後肯定與會皇位的爭奪有關。
        
      夏三爺讓夏令涴陪同顧元朝去查探柳家,足夠表明三房的立場。只要夏令涴同意,那麼就代表她也贊成顧元朝去爭奪那個位置,至少,他有希望得到那個至尊之位。
        
      夏令涴不知道會面臨什麼,可她已經隱隱猜到爹爹對顧元朝的支持。
        
      兩人默默對視著,誰也不開口說話,她甚至於都不去看顧元朝一眼。夏家三房全部都綁縛在太子這一條船上,失敗了,全家同生共死;成功了,太子或者顧元朝總有一個爬上那個位置,夏令涴或者夏令姝會要面對自己的夫君那三千佳麗。
        
      夏令涴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選擇,可是,若她拒絕,她又將家族的利益放在哪裡,將父親這麼多年的養育放在哪裡,將顧元朝要與她共患難的真心放在哪裡?
        
      他們這是在逼她,逼著她往前,逼著她面對男人們的野心。
        
      一生一世一雙人,終究只是妄想。
        
      夏令涴低垂著頭,一臉的欲哭無淚怎麼也掩不住。顧元朝用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淚,將她抱在懷中:「我們已經沒有了退路。若是退縮,你與尚錦的性命就不保,我必須讓你們活著,其他的,以後再說。」
        
      夏令涴一口狠狠咬在他的肩膀上,顧元朝知道她的苦楚,可對於皇族來說,什麼最重要幾乎是不用問。小女兒心思顧得上就顧,顧不上的時候當作沒看見也是一種法子。
        
      「要不,事情完了之後,我給你寫一份保證書。嗯,保證以後狗熊窩裡永遠只住一隻母猴子,其他的狒狒別想進來。」
        
      夏令涴噗哧一笑,推開了他,拿著男裝去了內廂房換了。
        
      沒了多久,夏令乾敲門進來,身後跟著戰戰兢兢的夏令墨。夏令乾將一疊信件放在桌上,只道:「這是那莊掌櫃與外人聯繫的信件,我希望姐夫看看。」
        
      夏令涴一邊給三人斟了茶,渾然沒有瞧見夏令墨的樣子,自己再坐在一旁,一邊喝茶一邊吃點心。
        
      「古家,這筆跡是古孫藍。」
        
      夏令涴湊過去瞧了瞧:「啊呀,古家小姐也喜歡養小白臉?嘖嘖,這莊先生倒是生意興隆,十年前騙了柳家小姐,十年後後勾上了古孫藍,不錯不錯。」
        
      夏令墨一抖,站在夏令乾身後一動不敢動。
        
      顧元朝一看就知道這些信件肯定是夏令乾哄得夏令墨偷出來的,在來此的路上已經知曉夏令墨在這裡的關鍵作用,現在也不好打擊得過分,只笑道:「還是我家猴子好,多賢良淑德。」
        
      「那是,哪日你開罪了猴子,我就回歸山林找一群公猴子玩去。」
        
      顧元朝無所謂道:「記得回狗熊窩睡覺就成。」
        
      嘁,夏令涴擰了下他的腰,繼續吃東西。
        
      顧元朝陪她說笑了幾句,知道一時半會兩人都不會再鬧出面和心不合的事情,也就專注於正事:「古家的家底與夏家相當,他家的子孫基本都是在刑部當差,古大人桃李滿天下在朝中有著不能動搖的地位。古家涉入此事,恐怕我們失敗後的下場不會太好。」
        
      夏令乾笑道:「的確,聽說古大人有位學生,最擅長於刑罰,抽筋剝皮在他手上根本花不了一刻的功夫。」夏令墨激靈的打了個寒顫,忍不住靠近了哥哥些,似乎想要對方的溫度來壓制心裡的恐慌。
        
      夏令涴鄙視:「我剝兔子也不需要一刻鐘。當然,我剝的是死兔子,古家的人擅長於剝活人。聽說,他們剝了人的皮之後,那人還能活蹦亂跳活上很久,直到血流而盡才會死亡。」
        
      顧元朝笑道:「現在信件在我們手上做物證,又有人證,要限制古家倒是容易。」
        
      夏令乾提醒他:「皇上重病。」
        
      顧元朝道:「無事,後宮有皇后與母妃,前朝太子與大皇子平分秋色,只有兵權……」
        
      拿到兵權的最好辦法是打戰。大雁朝周邊各國,前一兩年大戰不多,小戰不斷,且各位將軍一直鎮守邊關,基本都是皇帝的親信難以拉攏。剩下的就是北定城的十萬禁軍,現在只有一萬左右在顧元朝手上,且剛剛接手,無法完全控制。
        
      「太急躁了。」
        
      顧元朝笑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狗熊要替猴子報仇五年應該還是能夠等的。」夏令墨又悄無聲息的挪後兩步,夏令涴索性抓著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洩憤。
        
      □□□□□□□□□□□□□□□□□□□□
        
      柳府在三十年前在世家中也是響噹噹,皇帝召見也要謙讓兩分。
        
      這世間的事,盛極必衰,柳家掌兵多年早已觸及了皇帝的底線,入住後宮的妃子更是盛氣凌人敢於挑釁皇后權威。在前朝被重臣忌憚,在後宮被眾多女子記恨,也怨不得家破之時眾人落井下石,導致滿門抄斬。
        
      夏令涴隨著顧元朝路過柳府大門,只看到發白的封條下紅門斑駁,石獅早已被雜草覆蓋綠斑點點。昨日的白牆碧瓦早已不復見,牆還是那高牆,光澤不再。瓦也還是那瓦,殘缺不全。
        
      她無端的覺得悲涼,這些個世家又有哪些真的能夠世世代代榮華富貴呢,又有多少朝代能夠千秋不敗,時光足夠改變一切。
        
      顧元朝帶著她繞去了後街,趁著無人,抱著她腰肢一翻就過了高牆,掉入了人高的草叢之中。
        
      夏令涴嚇得勾住他的脖子:「你想要我投懷送抱也不必如此。」
        
      顧元朝笑道:「送上門的豆腐總是好吃些。」隨即在她唇瓣咬了一口,而後翻了進來的夏令乾只做不見,鴉九背著夏令墨更是裝聾作啞。
        
      順著被雜草覆蓋的道路幾個起躍去了前院,那頭畫影帶領眾人已經歸攏了過來:「稟告王爺,此處已經有人先來了。」
        
      顧元朝眉頭一挑,畫影繼續道:「外面的人我們已經全部收拾,書房秘道中有人,進去了兩個時辰還沒有出來。小的怕打草驚蛇,只讓人進去查探,至今還沒發生任何異動。」
        
      顧元朝想了想,問夏令涴:「你是在外等著,還是隨我進去。」
        
      夏令涴問畫影:「可知盜賊頭子是男是女?」呃,他們現在這樣潛入柳家,其實也相當於盜賊吧?眾人望天,默念女子與小人不能得罪,猴子更是得罪不得。
        
      畫影恭敬地回答:「根據盜賊路過庭院留下的紗線來看,其中有女子。」
        
      「哦,」夏令涴堅定地道,「我要去。」
        
      顧元朝賊笑:「裡面很危險。」
        
      夏令涴點頭:「如果你跟女盜賊對上眼了,那我才真的危險。」
        
      於是,畫影點了幾個武功高牆的影衛在前面開路,顧元朝帶領著夏令涴等走中間,鴉九負責外面的守衛。
        
      說是書房,其實就是一間破敗的屋子,到處都是蛛網和灰塵,秘道在石頭壘的榻上,從上面看去是深不見底的梯子。畫影點了火毫不猶豫的走了下去,其他人手中拿著刀劍,夏令涴隨手摸了摸手中的鐲子,問身後的夏令乾道:「讓人聞了全身內臟壞死的香還剩了點沒?」
        
      「香?可是我去救你之時,那些江湖人聞到的燃香。」
        
      「對,其實那些香是採花賊用在美人身上的,我們讓令墨用在了那些江湖人身上。唔,別人是辣手摧花,我們只好辣手摧草了。」沒想到,還沒等到他們的詭計成功,顧元朝親自跑了過來,嘖嘖。也許,下一次可以用在顧元朝身上,讓夏令涴也嘗嘗嬌花摧草的滋味。
        
      夏令墨在後面輕聲道:「我怕那些人武功太高,所以全部都丟了進去燒了。」
        
      夏令乾笑道:「姐夫放心好了,那香的解藥姐姐早已融入茶水中給你喝了。只是解藥有限,熏香就算還有也不能用了。若是秘道中的對手太多,我覺得擒賊先擒王的好。」說著,遞給夏令涴一枚金戒指,指了指上面的紅寶石道:「將它旋轉一圈,即可彈開,裡面有一根銀針,見血封喉,半個時辰內不解就會全身潰爛而亡。」
        
      夏令涴戴好,笑道:「我喜歡。還有別的東西沒?」
        
      夏令乾在全身上下摸摸,衣襟的盤扣內、腰帶上的暗扣內、袖口的內袋、鞋面合口的縫隙中,還有髮冠上的玉石內都有一些細如髮絲的毒針或是毒粉,夏令涴手快的分了一半安在自己的身上。夏令墨瞧著忍不住冒冷汗,幸虧之前他明智的騙下莊先生手中的大刀,並且狠心的砍下了對方一條手臂給爹爹送信。若是,當時他鐵了心的要傷害這兩人,說不定現在早已渾身抽搐氣絕身亡。
        
      按現在夏令涴的態度來看,她是絲毫不會在乎夏令墨性命。心裡恐慌,一個錯腳,夏令墨差點從階梯上滾了下去,幸虧夏令乾拉住了他的後領。夏令墨臉色慘白,死死的抱住哥哥的手臂:「我……哥哥,我錯了,你不要拋下我。」
        
      夏令乾淡淡的道:「放心好了,柳家遲早會是你的,今日之後我會跟爹爹商量讓你認祖歸宗。」
        
      夏令墨哽咽:「不,我不跟哥哥分開。」
        
      夏令乾道:「你是柳家唯一的血脈,之後會是柳家的家主,我可高攀不上。」夏令墨只將他的手臂抱得死緊,恨不得如以前那般縮到哥哥的懷中尋求勇氣。
        
      夏令涴回頭瞥了兩人一眼:「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放開他。」若是以前,夏令墨肯定撒嬌下,可今日他怎麼也不敢反駁,人雖然鬆開了些,小手卻死死抓住哥哥的衣袖不松手。
        
      秘道長而且窄,只容三個人通過,也不知道這樣走了多遠,在岔口的部分能夠看到提前來查探的影衛。再繼續前行,秘道就只能容一人通過,又走了一些時辰,前方逐漸敞亮,眾人不覺的凝神屏氣。畫影一閃,整個人悄無聲息地倒趴在了頂上緩慢強行,幾個影衛也學著他,不是在頂上就是在兩壁上如壁虎般爬走。前方再有兩個影衛早已竄入了光亮中,如飛蛾撲火。
        
      顧元朝等到裡面一陣刀劍聲和慘叫聲歇停之時,才緩步走了進去。
        
      碩大的夜明珠光芒之下,一人緩慢轉過身來。
        
      顧元朝靜止不動,夏令涴已經探頭出來:「啊,居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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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回

      古孫藍比夏令涴更加驚訝,差點忘記了脖子上的刀劍,怒道:「你怎麼在這裡?」
        
      夏令涴左右看看,古孫藍外面的人早就被制服,帶進來的人只有四個,死了兩個,還有兩個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方才進入柳家她滿心的憂愁,這會子在火焰的照耀下才發現趙王府的隨從大部分都是生面孔,想來顧元朝這次調動的不是府內的禁軍而是自己的影衛,這才是趙王府真正的精英,心裡放了心,面上就笑開了花。
        
      熟悉的人,一看到她春光燦爛的臉就知道有人又要倒霉了。
        
      「嘖嘖,我的確來不得,我現在就走。我想,古大小姐不介意我走了之後掩蓋下我的行蹤,一把火燒了這裡吧?」
        
      古孫藍望向趙王,嗤笑道:「我只是說你不能來,可沒說趙王不能來。」
        
      夏令涴推了推顧元朝:「你的前情人又在勾引你了,還不快去相擁而泣。」
        
      顧元朝苦笑,夏令涴這個醋罈子一打翻,倒霉的還是他。當下也不多話,對著畫影道:「搜身。」
        
      夏令涴哀叫:「唉,你這是讓畫影吃美女的豆腐呢,擔心到時候對方要以身相許。畫影,這世家小姐可不好養,你要三思後行。」
        
      古孫藍更是扭動著身軀,哭道:「別碰我,否則我殺了你。」
        
      夏令涴笑道:「對,別碰她,用刀劍把衣裳都劃拉掉,讓她裸著吧。」
        
      古孫藍面紅耳赤:「夏令涴,你不得好死。」
        
      夏令乾在一旁冷冷的道:「乾脆裸著丟到朱雀街上去,好歹也是皇城裡排得上名號的傾國女子,有的是人想要嘗嘗她的滋味。」
        
      「不,」古孫藍淚珠連連,配上那擺動如妖蛇的身軀,鶯啼般楚楚可憐的求助:「趙王,救我。」
        
      顧元朝一臉正色:「古小姐,救人可以,可你也得拿東西來交換。要知道這裡是柳府,令墨作為柳家唯一的子孫有權帶領我們來此拜祭祖先,可你古家卻是實實在在的外人,我若無緣無故的放了你,如何服眾。」嘖嘖,這份正直,這份憤慨,這份人模熊樣,不知道的人還真的以為他要提替夏令墨出頭。
        
      古孫藍紅霞遍佈,哽咽道:「趙王想要知曉什麼?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夏令涴對著夏令乾眨眨眼,看吧,有家室的美男子比沒長成的美少年更能得到美女的傾慕。夏令乾扯扯嘴角,鄙視都懶得給姐姐一個。無恥的夫妻見過,這麼無恥的沒見過。居然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哄騙無知少女的情報,太不厚道了。他是絕對不承認自己也在裡面參了一腳,是共犯之一。
        
      古孫藍知道的比夏三爺的還要少,同時她也是來此探查柳家秘密的,不過她打的主意卻是以後要明目張膽的來柳家,拉攏了夏令墨就相當於控制了一個世家,雖然柳家只剩下一個空殼子,可遲早會有用。幾人都沒有吱聲,夏令墨更是聽得一知半解。
        
      顧元朝讓人將古孫藍給帶了下去好好審問,很明顯的,莊掌櫃是古家的棋子,那麼古家是大皇子的棋子,要鬥贏大皇子就必須先將古家的所有價值給挖出來。
        
      眾人站著的地方是一個圓弧頂的石室,分三個門,每個門板上有些奇形怪狀的凹槽圖案,古孫藍應當是走到此處無法打開石門才停下。
        
      夏令乾道:「一般情況下,開門的法子分為三種。用什麼東西砸開,利器或者內力。」
        
      畫影催發內力,紋絲不動。
        
      「那試試摁下這些圖案,總有機關。」
        
      影衛小心翼翼的逐個試探,依然不動。
        
      夏令乾問顧元朝:「姐夫既然想著要來這裡,應該預備了些東西吧。」
        
      顧元朝奪過夏令涴的猴爪,從身上掏出一個黃玉印章來。章子的幾面刻滿了梵文,顧元朝將它試探著放入某處圖案凹槽中,只聽到轟隆隆聲響,左邊的一扇門緩緩地打開了。
        
      幾個人也不急著進入,等到裡面的灰塵都散去,隔遠了瞧著,只看到一片銀光閃爍,一股森冷之氣撲面而來。再一仔細看,裡面居然堆放了不少的兵器。周圍牆壁邊矗立著十二幅鎧甲,從頭盔到鞋子一應俱全,武器或刀或劍。
        
      顧元朝嘗試著拿起跟長矛,只覺得沉重非常,舞動兩下虎虎生風。
        
      「這副鎧甲至少有兩百斤,加上武器和人的重量,一般的馬都承受不住。據說開國之時,有十二騎兵組成的鬼騎馳騁沙場,神魔難敵,想來這就是當初遺留下來的兵器了。」
        
      夏令乾從地上兵器堆中隨意拿起一支弓箭:「兵器是好,就是丟在此處太久,要重新打磨翻新。姐夫,你想要它的話,可得好好破費一筆銀子。」
        
      夏令涴笑道:「無事,我家有鐵匠。」
        
      幾人無語,顧元朝賠笑:「武器易得一將難求,汗血寶馬也價值連城。令涴,我們那金屋得拆了。」
        
      圍著看了一圈,夏令乾疑惑:「這秘道古孫藍能夠找到,我們也能找到,那麼當初抄家之人為何尋不著?」
        
      顧元朝笑道:「那定然是抄家之人是個睜眼瞎。」夏令乾瞅他一眼,已經明白對方話中的意思。若說抄家之人有嫌疑,還不如說當時的太上皇心思太重,刻意隱瞞封鎖了柳家的秘辛。
        
      右邊一扇門也用同樣的法子打開了,沒有什麼新奇的東西,就亂七八糟的幾堆金銀,趙王毫不猶豫的鎖了門,大言不慚道:「此乃我趙王府的金庫之一,誰動了我就砍了誰的腦袋。」
        
      夏令乾瞪他一眼,懶得反駁。夏令墨倒是上前兩步,欲言又止。
        
      夏令涴笑道:「看樣子我們那金屋不用拆了。」
        
      中間那扇門最為奇怪,裡面細絲般的凹槽將整個門組成了圍成了一個柳樹圖案,印章壓入中間最大的凹槽,門卻紋絲不動。顧元朝加入內力依然沒改變,夏令乾想了想,抱起夏令墨:「用血試試。」
        
      夏令墨抖動,驚恐搖頭:「不。」
        
      夏令涴對著夏令乾笑道:「你折騰外人做什麼,難不成還想讓他插入一腳?說起來,這裡誰的血都比他的乾淨。」
        
      夏令墨臉色一白,揪著哥哥的衣袖痛徹心扉狀,最終伸出手指去,夏令乾咬開一個缺口,將血珠滴入印章上,血水慢慢融入浸泡了整個印章,多餘的血順著繁雜的凹槽蔓延到整個門板,夏令墨的臉色越來越白,大頭靠在夏令乾的肩胛上,喃喃的喚:「哥哥。」
        
      凹槽很淺,寬度細如髮絲,就算這樣也耗費了不少血,夏令墨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昏昏欲睡。夏令涴隱約的有點焦躁,對著那門踹了一腳:「別是年久失修,裡面的機關生鏽了吧。」
        
      轟隆隆,門開了。
        
      夏令涴吧嗒下眼眸,聳肩道:「這就叫非暴力不合作。」
        
      顧元朝肚子裡悶笑,臉上淡定:「王妃神勇無雙。」
        
      「那是當然。」眾人望天。
        
      也許是習慣了前面兩個門內的金銀閃閃,等到這個門打開之時,個人的心中還是比較輕鬆,異味撲鼻而來,夏令涴只覺得腦袋昏沉,顧元朝已經夾著她的腰肢退後了幾丈遠,夏令乾抱著昏迷了的夏令墨也退開了些。
        
      畫影用內力遊走周身之後,才道:「沒有毒。」
        
      顧元朝揚頭示意,已經有幾個影衛悄無聲息的飄了進去,隔得遠,外面的人只能看到小小的門內幾根白骨,再靠近些,居然是橫七豎八倒著的十二副骨架。看那些骨架大小,都是身材魁梧之人。畫影撿起一根遞送到顧元朝面前:「骨頭發黑,這些人要麼是被毒死,要麼是經常接觸毒物之人。有些骨頭上有大大小小的裂縫,俱是習武之人。」
        
      顧元朝讓夏令涴站在外面,自行隨著畫影走了進去。夏令乾想了想,將令墨交給一名侍衛,也跟著進了門。
        
      十二副骨架相互依靠,或躺或臥或擁抱,死亡之前應當是已經認命毫無掙扎。周圍十二口大缸,裡面有些看不出原貌的草屑灰塵。石壁上刻滿了行兵佈陣的陣法和騎兵戰術。再不遠處有一面殘缺的書櫃,裡面的書籍已經發黃發枯,稍不小心書本就化成了灰塵。
        
      畫影呈上一本,只看到書頁上寫了《藥人十戒》,打開來,裡面全部都是人體經脈骨骼圖,還有一些藥方。影衛們俱都只懂得基本的刀傷治療,只能看懂書上一些治療刀傷的藥材,至於毒物毒蟲的名字都是聽說過沒見過的東西。
        
      顧元朝翻看了些,知道這就是柳家培養藥人的關押之地了。
        
      藥人,顧名思義全部都是與藥物打交道的活人。世家中會培養死士卻不一定能夠養藥人,因為是藥三分毒,藥下得重了就成了毒藥。等到藥人體內毒素增加,再用毒藥浸泡,蛇毒蠍子毒都是尋常,更有甚者,有人以活蛇或者毒蠍子為食,這種人的汗水、吐沫和血液都含毒,也都可以作為殺人的利器。因為藥人需要從小就開始培養,挑選的都是三歲之下的孩童,一邊教習藥理一邊養殖毒物,死亡率極高,所以就算是有權有勢的世家也不一定能夠從十個孩童裡面養大一個藥人。
        
      柳家曾經是武將世家,藥人自然是學習了藥毒之後還要學習武術,而作為騎兵,裡面的挑選之嚴格也是可以預料到的。
        
      顧元朝一聲令下,影衛分成了兩班,一班隨著他回府,一班清理這裡的所有物品。
        
      夏令涴連續多日擔心受怕,出了柳家才覺得整個人脫力了般,不知不覺中在自家夫君懷中睡了過去。
        
      顧元朝小心的抱緊了她,轉眼看了看夏令乾懷中的令墨:「等我們將柳家所有的暗道都查探過之後,他的用處就不大了。」
        
      夏令乾騎馬落後了兩步,沉吟道:「姐姐應當不再將他當作夏家人,二姐若是知曉他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定然也不會輕饒,現在,就看爹爹要如何處置了。」
        
      顧元朝畢竟是外姓人,不好置琢夏家之事,聞言也只是點點頭,隨即一起去了夏家。
        
      夏三爺與夏黎氏早已等得焦慮,看到幾人平安歸來這才放了心。再進了院子,夏令姝親自迎了過來,讓太醫檢查夏令涴的身體,夏令乾抱著夏令墨去了自己的廂房,顧元朝跟著夏三爺,將這一日的事情全部仔仔細細的說了。
        
      「柳家的騎兵只在《大雁朝本紀》中略微提過一句,我查看過,關於柳家的記載在太上皇在位期間由史官重新編撰,裡面應當隱瞞了一些事情。從那十二副屍骨上看來,他們應該是被活活餓死。柳家滿門抄斬,密室的大門無法從裡面打開,石壁是整塊巨石,有被內力強行震盪過的痕跡,可他們依然沒有逃得出去。」
        
      夏三爺沉凝半響,道:「君子有可為亦有不可為,藥人的培養過程太過於殘忍,那些書籍還是銷毀的好。」
        
      顧元朝道:「軍中亦有身材高大,武力高強之人,配備一支十二人的精強騎兵足夠了。」
        
      夏三爺點頭:「預備役也要準備些,我會讓祥民去籌備。你若需要,可以從他手中調配。」
        
      顧元朝感激了番,又說了些周邊各國的政局,最後說到太子與大皇子的權鬥。
        
      「暫時不要打草驚蛇,不過,我們也必須做好準備了。」夏三爺拿出厚厚的一疊本子交給顧元朝,「這是明面上支持大皇子的所有官員族譜,知彼知己方能百戰不殆。別人動了你的王妃,好歹也要回報一下。」涉及了內院,那麼就用內院的方法解決。夏三爺對家族的忠誠度是毫無疑問的,別人動他的子女焉有不反擊的道理。
        
      顧元朝等的就是這麼一句話,當即點頭。
        
      夏令涴睡得相當的沉,閃來閃去都是無數人影,朦朦朧朧中似乎看到女兒顧尚錦朝著她跑了過來。
        
      睜開眼,好一會兒才喃喃的問:「錦兒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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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回

      「姐姐,」一直守在一旁的夏令姝驚醒了過來,立刻安撫道:「錦兒睡了,明早再看吧。」
        
      夏令涴心裡忐忑,搖頭:「抱她過來,我已經有幾日沒見她了。」
        
      夏令姝無法,旁邊伺候的韓商媳婦已經親自過去,沒多會兒,就抱著睡得流口水的小娃娃過來,小心翼翼的放在夏令涴的手邊。
        
      「這些日子是哪位奶媽負責她的奶水?瞧這瘦得跟猴子似的。」
        
      夏令姝笑道:「她本來就是一個小猴子。」用錦帕替孩子擦乾口水,這才斟酌的道:「孩子受了點驚嚇,這兩日多虧了小公主在照顧,兩個娃兒同吃同睡,不哭也不鬧安穩得很。」
        
      夏令涴睡得不大安穩,這時放下心來就覺得頭痛欲裂,直覺的覺得夏令姝似乎有些話沒說全,本待要問,實在沒有精力,沒多久就睡了。
        
      夏令姝替這對母子蓋好被縟,暗嘆一聲走了出去。
        
      門外,小公主顧元晴從長廊深處急急忙忙跑了出來,哭道:「小錦兒不見了。」這模樣,倒似自己的寶貝丟了一樣,讓夏令姝好不驚訝。
        
      隨即安撫了,又帶著她從窗口看了看確定顧尚錦已經睡在了娘親的懷抱中,顧元晴這才摟著夏令姝的脖子抽泣起來,喃喃著:「好害怕。」夏令姝從小就教導過兩位弟弟,如今碰到跟小的孩子也自然而然的哄著。讓太醫再來給她把了脈,喝了藥,餵了一大堆的點心,摸著她的髮絲道:「趙王妃身子弱,不宜再受驚嚇,小公主要體諒七嫂嫂,不要將秘道中的事情告知與她,好不好?」
        
      夏令姝忘不了自己在趙王府姐姐的廂房秘道中,看到那臉色慘白到透明的小公主奄奄一息的情景。小小的顧尚錦滿口血水,還抓著顧元晴的指頭吸吮著,迷信的人還以為小郡主已經成了吸血殭屍,吸乾了小公主全身的血液。
        
      事情已經發生了,兩個孩子一個虛弱,一個毫無異狀,足夠讓人安心了。夏令姝對隨行的夏家侍衛下了封口令,若有傳言出去,幾位隨她以及下秘道的侍衛都會不得全屍。好在,太醫檢查之後,都說孩子們沒有異狀,身子也還好,只是小公主需要好好的補補。
        
      顧元晴的隨身被收買的宮女和侍衛死傷慘重,夏令姝做主,與皇后通了話之後,徹底的替換了小公主身邊的人,只留下一個叫做飛梟的少年。
        
      別人對夏家人好,夏家人願意以雙倍回報。從此之後,這位小小的公主就被夏家姐妹納入了羽翼之下。
        
      夏令姝心疼姐姐,自然願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哄好了周邊知情的人才是上策。
        
      顧元晴眨巴著眼眸:「我喜歡小猴子。」
        
      呃,小傢伙不笨嘛,居然懂得提要求。夏令姝笑得更加委婉:「小猴子安然無恙是公主的功勞,這一點大家心裡都記著,以後你要找小猴子玩耍自然沒有人攔著。可你若是讓你七嫂嫂擔憂了,以後小猴子就沒得給你玩了。」
        
      顧元晴鄭重的點頭,握拳:「我保護了小猴子,小猴子以後歸我玩。」應該是跟你玩,不是歸你玩。
        
      一屋子的丫鬟媳婦們嘆息。
        
      「對了,」顧元晴含著勺子,吧嗒著:「太子哥哥什麼時候生小太子給我玩?」
        
      夏令姝抱著她,奸笑道:「那你得去問太子殿下,看他什麼時候願意給你生一個。記得,得讓太子親自生。」
        
      一屋子的婆子們也嘆息了。太子妃殿下,麻煩您不要消遣太子,成不?
        
      夏令姝那神情,明擺著太子越倒霉她越歡喜。嘖,一對怪夫妻。
        
      夏令涴肩膀上有傷,加上這些日子擔驚受怕精神頭一直不好,索性呆在了夏家靜養。好在被襲擊之後一直有夏令乾陪伴在身邊,名聲這方面沒有受損,可皇族的兒媳婦被黑衣人襲擊還是引起了重視。皇后讓太子妃送來了眾多的補品,後宮妃子們也陸陸續續的送來了慰問品,各位王爺的內眷看著皇后表態了自然也不能落下,有人親自來看視的,沒來得禮品也都到了,一時之間夏家三房又開始熱鬧了起來。
        
      夏令姝身為太子妃,也不能老是呆在娘家,好在皇后體諒夏家兩姐妹的情誼准了她沒隔三日回夏家一趟,倒是額外的恩寵了。
        
      「這些日子,那兩個人也不知道在搗鼓些什麼,經常與幕僚呆在書房裡面不出來。」
        
      夏令涴經過了這一次已經完全斷了奶水,小猴子要吃奶就只能靠著奶媽,可夏令涴又不想孩子太黏外人,故經常讓奶媽將奶水擠在碗盞裡面,用銀勺小口小口的喂給小猴子吃。吃不完的,俱都被小公主顧元晴給喝了乾淨,沒了多久兩個娃娃倒是長得又白又胖,十分喜人。
        
      現在她正給小猴子喂了一勺子奶水,就聽到妹妹在抱怨,忍酸不禁:「你這是抱怨太子殿下事物龐雜,顧不上跟你甜甜蜜蜜?」
        
      夏令姝推了推姐姐,嗔道:「我是覺得那兩個人做得太明顯,惹人猜忌。大皇子的人才對你動手,他們這裡就開始嘰嘰喳喳,少不得讓人擔憂會鬧出大亂子。」想了想,又道:「不過,姐夫是色狼,太子倒不一定愛美人。前些日子,姐夫與太子在東宮打了一架,怨太子的眼線得了消息不通知他,害你受了驚嚇。」
        
      皇宮內部,後宮是皇后掌權,到處佈滿了她老人家的眼線,妃子與世家之間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那些個宮女太監們可不會單純的死忠於誰,大都是容易收買。東宮靠近後宮不遠,加上太子入住已久,眼線更是遍佈整個皇城與各大世家,消息來源更是比其他的皇子更廣更可靠些。
        
      夏令涴遇襲,大皇子的人中總有人提前佈置,在人員安排之上若是仔細自然能夠察覺。雖然沒人想到是古家收買了夏令涴身邊的人,可到底太子知曉有人要動他的人,偏生沒有告知趙王,這讓顧元朝心裡有氣。等到夏令涴回了家,他就跑去了東宮,笑嘻嘻的與太子勾肩搭背,好好的表述了一番兄弟情誼,然後猛的一拳打在了自家哥哥的肚臍上。
        
      這兩兄弟從小明爭暗鬥到大,誰也不服誰,打打鬧鬧了多少年,兄弟情義倒是比別的皇子們更加親厚。趙王揍太子,太子也不是等著挨打的人,兩個人從東宮的大殿滾到偏殿,再滾到書房,最後跑到練武堂赤胳膊上陣打得汗流浹背叫苦不迭。
        
      第二天,前朝眾多官員們見到了一對國寶熊貓,黑眼圈一左一右甭對稱了。
        
      大皇子的人也沒有想到,愛美人不愛江山的趙王沒有查到大皇子的線索,居然拿著自家兄弟給出了氣,一時免不了嘲笑一番,暗中各自都舒了一口氣。
        
      當今皇帝病情越來越重,可還能安穩的坐在朝堂上,說明時機不到,都暫時忍著。不過,至此之後,朝局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各派的官員針鋒相對奪取棋盤上任何一個小格子,清流派的夏三爺為首眾人安然不動,爭來爭去,最後大部分官職和權利都落進了清流派的口袋,大皇子只差咬碎了銀牙。
        
      夏令涴知曉趙王替她出氣的事情,實際上,她相當欣賞趙王臉上那一個獨特的黑眼圈,甚至有種想要替他補全另外一隻眼睛的打算。後來想想他在外的威儀,只能作罷。
        
      「對了,古孫藍被姐夫放出去了。」
        
      「嗯?」夏令涴沉悶的點點頭,「她是古家的大小姐,雖然古家如今沒了男子繼承家業,可她們姐妹的聰慧絲毫不輸任何人。她失蹤了兩日,已經是古家忍耐的極限了。不放她回去,遲早會讓古孫萃找我們拚命。」夏令涴回來,古孫藍失蹤,任何人都會將這兩件事聯繫在一處。
        
      「所以,姐夫又想了另外一個法子,讓她有家也歸不得了。」夏令姝揮了揮鳳翔於天的蒲扇,感慨:「先是趙王妃遇襲生死不明,再是大皇子定康王妃被人綁架,而後四皇子定永王和五皇子定壽王的側妃死於非命,九皇子定邯王突然得了天花。短短幾日,皇家的這些個媳婦們都人人自危輕易不敢出門。對了,前兩日,世家子弟也被來路不明的黑衣人襲擊,更有從白鷺書院中歸家的千金小姐們的馬車被鬧市野牛給衝撞,一直到昨日古家大小姐在朱雀街上被陌生大漢挾持,生死不明,貞潔難保。唉,亂啊,這皇城的禁衛軍都是廢物。」
        
      夏令涴聽得妹妹似真似假的幸災樂禍,輕笑道:「如今證明,我的遇襲只是皇城禁衛保護不利的開端,之後還會有更多危險存在。禁衛軍該換統領了。」這一切的背後有什麼人在策劃,有誰是真正遭殃,有誰得了利益,一時半會還真的看不出。不過,大皇子與太子殿下的派系鬥爭被皇城的人心惶惶給攪得緩和了些。看吧,趙王妃的遇襲指不定不是大皇子的人折騰的,而是另有人指使,相比太子殿下手下家眷不得安心,他大皇子的人也不得安穩。四、五皇子可都是大皇子一母同胞的兄弟。
        
      夏令姝冷笑道:「古孫藍還以為她真的討得了姐夫的歡心,這才得以脫離危險。她也不想想,在權勢面前,男人根本不在乎女人性命,更何況是一個撞見了他秘密的敵對女人。這一次,倒要看看她還有沒有運氣逃得升天。」
        
      修養的日子過得平平淡淡,衛翎也來見過她兩次,可礙著夏令涴身邊有頭臉的人太多,期期艾艾了半晌也沒有說一點正經事,只安撫她好好照顧身子。
        
      出事的時候還是年初,等到夏令涴精神百倍的在趙王府穿梭的時候已經到了三月,梨花盛開,桃花朵朵的時候。
        
      夏家的那一片碎白玉似的梨花樹下,就端端正正地跪著一個小少年。挺直的身板,倔強而脆弱的神色,破碎的小花落在他的髮髻之上,像是墨玉被鑿子鑿開的粉末,風一吹,那些個碎片沫沫就隨風起舞,捲到一碧如洗的晴空上去了。
        
      早就好全的龍芽在夏令涴耳邊咬著說:「小公子每日裡除了上學,做完課業後就在這裡跪著,都快兩個月了。」
        
      夏令涴瞥了小丫頭一眼,笑道:「那他沐浴吃飯更衣也是在這裡跪著進行的?」
        
      「呃,」小丫頭抓撓著腦袋,「那倒沒有。」
        
      連翹氣弱的算了下:「一日十二個時辰,讀書是從辰時到酉時,這就去了六個時辰。按照小公子做課業的速度,至少也要去掉半個時辰,然後吃飯沐浴更衣再去掉半個時辰,就還剩下五個時辰。他就算跪著,那也不是不眠不休,好歹也眯眼了三四個時辰,所以啊,真正跪著的時候也就一、二個時辰。可比我們當初罰跪之時,什麼也不准做,風吹雨淋挨餓受凍的強多了。對了,公子還每日裡讓太醫給他把脈調理身子,病得重了的時候就不許跪著。」這種懲罰的法子,跪上幾年也抵不過丫鬟們跪上一個月的時辰多,也怨不得連翹有脾氣。要知道,當初王妃的命都差點丟了,這人罰點跪算得了什麼。
        
      身邊兩個丫鬟嘰嘰喳喳吵吵鬧鬧,夏令涴依然如前兩月那般,無動於衷的從夏令墨的身邊走過,頭也不回。
        
      小小的少年,錯了一次就無法挽回,心裡的苦痛和懼怕無人明了,喉嚨腥甜也只能咬牙吞了。
        
      天色漸暗,月上眉梢,預示著一日又將過去。他搖搖晃晃的挪了挪膝蓋,跪了太多日,膝蓋上早就長了褐色的繭,磨也磨不去。
        
      他用手背抹了一把淚水,身子一緊,已經被人抱了起來。回頭,依然是那個熟悉的人,依然是那個溫暖的懷抱,他摟進了夏令乾的脖子,壓抑的哭:「哥哥,怎麼辦?我已經知道錯了,可是,可是……」
        
      夏令乾摸了摸孩子的臉,冰涼一片,身子因為跪得太久一旦活動就忍不住渾身發抖,可是,他的心裡也更加冷吧。
        
      「也許,你真的該要離開了。」
        
      夏令墨怔了怔,倏的大叫:「不!我不走,我哪裡也不去……」撕心裂肺的吶喊,在黝暗的夜空下久久迴蕩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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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0:06:34 |只看該作者
三分春含兩分愁,一分風雨   六六回

      入秋的時候,由夏三爺夏祥君上奏替柳家申冤。言及所犯之罪中有人栽贓嫁禍,通敵叛國更是他國的蓄意策劃,隨即呈上人證物證若干。當今皇上仁德,命大理寺重新徹查。
        
      入冬之時,查出柳家的通敵叛國之罪為冤判,其他罪狀維持原狀。
        
      柳家唯一的血脈夏令墨認祖歸宗,改姓柳。
        
      臘月,皇城中的世家大族已經開始忙活著過年的事宜,宮裡的賞賜也絡繹不絕的發了下來。趙王如今掌握了皇城中大半的禁軍,比往年更加忙碌,就算偶爾得閒,夏五爺夏祥民就抓著他去軍中比武,打著鬥著傷得重了就不敢回王府,兩人躲在兵營跟一群粗漢子同吃同睡。偶爾,夏令涴還親自去看視一下,久而久之索性也對他視而不見起來。
        
      「雖然是冬日,也曬得渾身泥炭似的,沒有一塊好肉。我實在沒法子,就讓人背了幾十箱的藥物丟去了兵營,讓鴉九和畫影隨身不離的跟著,以防意外。」相比夏家,趙王府要準備的禮單也不少,夏令涴正坐在暖榻上,看著連翹帶著幾個丫鬟一張張的核對。商舖早就將王妃需要的禮品提前運到了,媳婦們抬著禮品等物進來給她們逐個瞧過,另外丫鬟們再仔細檢查有無損壞之後,這才讓管家安排謹慎機靈的家僕一戶戶送去。
        
      趙王府是皇族,夏家三房如今的權勢也是水漲船高,送出去的禮品比起收進來的那是少之又少。
        
      送禮只耗費了五六日,收禮又收了十七八日。等到了初八的時候,夏令涴這才開始清點府裡上上下下的人數,包括發放過年的衣裳臘肉等,忙得頭昏眼花口裡冒泡。
        
      夏黎氏抽空過來,就看到她兩眼冒金光的望著一堆的名單發呆。
        
      「只要有人照料就是好的,怕只怕出了意外上上下下都瞞著你這屋裡人。」
        
      夏令涴怔了怔,輕聲問:「是不是爹爹病了?我聽說發水災的地方全都是飢民,人死了都沒有地方埋,保不定會有瘟疫發生。」
        
      夏黎氏不想讓女兒操心太多,只道:「無妨,跟著去了幾位太醫,有個什麼病情也能就地醫治。他只是連日勞累,感了點風寒。今年過年,應該是趕不回來了。」 夫君在外地,兩個女兒一個在皇宮中不得出來,一個在宮外也有家,兒子雖然陪在身邊,可到底冷清了些。相比去年,今年的兒子還少了一個,算得上是夏家三房最為冷情的一年了。
        
      母女兩人突然沉默了下來,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令墨。
        
      夏黎氏拍了拍女兒的手背,嘆息道: 「我們這等世家,每朝每代都要經歷朝局變換。男子們肩膀上的膽子很重,稍有不慎就是幾百上千口人命,我們這些個內院的只能替他們分憂解勞,然後拐著彎地為自家多留後路。想當年,你爹爹雖然是最不受寵的兒子,不管是在夏家還是在世家大族或者白鷺書院中都算不上最拔尖的,可到底也是夏家血脈。所以,老太太想來想去,最後選了他遠離皇城是非圈,他活著夏家就能夠延續,他若是一定要陪葬,夏家的任何一位老祖宗都會跳起來訓人。當年,若換了你大伯二伯或者是五叔,都是不成。大伯二伯是夏家的頂樑柱,走了就沒人給老爺子幫手,你五叔從小囂張跋扈,惹了不少是是非非,隨意的遠走會讓人起疑,性命反而不保。」她頓了頓,喝了口熱茶,心裡卻冷:「越是不打眼的孩子,反而越容易脫身,夏家的血脈也就不會輕易斷絕。」
        
      令墨雖然是妾室的兒子,可到底也是夏三爺的親生兒子。夏令涴和夏令姝都是屬於太子黨派,太子與趙王贏了還好,若是輸了,這兩姐妹只能越早自裁越少受苦。作為嫡子的夏令乾自然是必須跟著爹爹的,他一有輕舉妄動,大皇子的手下會毫不猶豫的拿他做文章。可巧的是,夏令墨發生了這麼一檔子事。
        
      就算是親生兒子,有錯也是要罰的,何況裡面還牽扯了嫡子的安危。夏令乾是沒事,那也是因為令墨是隨著他教導到大的,在面對不夠熟稔的莊掌櫃之時,夏令乾在令墨心中的份量自然比較重。當時,換了其他人呢?若是柳家還有遺腹子,並且隱姓埋名的跟在了令墨身邊多年,一點點的滲透他的生活,到時候,夏令乾能夠輕易地說服令墨嗎?
        
      夏黎氏不是沒有怨,也不是沒有恨。養了十年的兒子差點害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哪個母親能夠輕易原諒?她原諒一次,誰能夠保證令墨不會背叛第二次?
        
      那樣的話,任何人都不敢把他繼續放在身邊了,離遠點吧,這樣對夏家的子女好,對令墨也好。否則,真的有了第二次之時,夏黎氏不知道是要親手殺了令墨好,還是自己自裁與夏家的祖宗祠堂好。
        
      遠離了,令墨依然是夏三爺的親生兒子,柳家的姓氏會給他安全保障,讓他徹底的脫離這一次的權力鬥爭。這樣,就算夏家全都出了意外,夏家三房依然有顆種子留在了柳家。
        
      無權無勢,一無所有,且被夏家趕出去的妾室的孩子。只這一點,足夠他安穩活到老。至於活得累不累,苦不苦,是夏家人無法決定的事情了。
        
      「過了年,你大伯的幺子令崇要下放去做縣令,他會帶走你大堂兄的大兒子;二伯嫡子令暉得了天花,要隔離醫治,送去了鄉下別莊;四叔的小女兒令晚快要及笄了,婆家是江南的望族,年後就出嫁。他的大兒子令邦在外養了名女子,前些日子生了兒子,年後這對母子也要送走。還有你五叔,他的女兒令嫣早年被江湖上武林高手看中,帶離了夏家,以後估計也難以見著了。」這一年,是夏家五房最後一次的子孫滿堂,年後,小一輩的俱都要各奔東西,開枝散葉。等到這次的權鬥塵埃落定才會回來,若是夏家覆滅了,那麼這些撒出去的種子,就在大雁朝的東西南北生根發芽吧。
        
      氣氛沉悶且壓抑。隨著年歲的見長,夏令涴才真正體會到世家子女肩上的重擔和身不由己。他們的確是家世繁榮,可這些繁榮又是用多少鮮血換來的!他們從小錦衣玉食,長大後就要用自己的幸福和良知來為家族帶來更多的利益。他們可以任性、桀驁不馴,可一旦涉入權勢,就必須將自己的性命壓在家族的天枰上,為之捨棄一切不得任何怨言。
        
      責任,在他們出生的那一瞬,就壓在了小小的肩膀上,掙脫不得。
        
      夏令涴沉吟:「令乾……」怎麼辦?
        
      「王妃,」門外有丫鬟稟報,「柳公子來了。」
        
      夏令涴眨了眨眼眸,柳公子?她什麼時候認識柳姓的家族了?
        
      夏黎氏已經回過神來,笑道:「讓那孩子進來吧!」話音一落,令墨已經抱著咿咿呀呀不停說話的顧尚錦走了進來。
        
      夏令涴垮下肩膀,原來是他。自己都糊塗了,滿腦子的家族大事,都要忘記這為掛著柳家的姓,留著夏家血的孩子。
        
      門外,又有人喊:「站住,你個採花賊,不許偷我的小錦兒。」能夠在趙王府這麼張狂的,出了小公主顧元晴還有誰。令墨倏的一抖,幾步跑進了屋子,可憐兮兮的望著夏令涴。
        
      令墨經過這半年倒也學得聰明了。令乾教導他最久,自然是護著他;令姝是太子妃,有什麼事情可以問,她也一定答,不過態度很冷淡;夏令涴是大姐,在兄弟姐妹中自有一股威信,你可以怕她,但是,只要你抱著小猴子,大猴子基本就會很和善。這半年多,他除了在書院見令乾之外,就隔三差五的去夏家陪著夏黎氏,有時候也會隨著夏黎氏和令乾來趙王府玩耍。玩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夏令涴的弱點。就好像現在,夏令涴瞧見他的時候本還冷著臉,等望到他懷中的顧尚錦,那神色就看著緩和了。
        
      令墨輕聲解釋:「我下學了,來找小錦玩兒。」
        
      顧元晴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就要去搶小猴子:「小錦兒是我的,不是你的,還給我。」蹦蹦跳跳,中氣十足的大吼大叫。
        
      小猴子咯咯的笑,張口就咬住令墨的臉頰。令墨嘿嘿的道:「小錦兒喜歡我。」
        
      「那是因為你色誘了她,你這個採花大盜,我要為民除害。給我看招!」掄起胳膊對著令墨眼睛就砸了過去。
        
      這三個娃兒,一個是公主,一個是郡主,一個是柳家的命根子,哪個受傷了都不是好玩的,這麼鬧騰,周圍的媳婦婆子們已經膽顫心驚,幾下就將三人給分開了。顧元晴人小力氣巧,早已經給了令墨兩掄,揍得他鼻翼出血。
        
      夏令涴動了動,夏黎氏已經驚跳的抱著他查看,又叫太醫,又上藥的,令墨隔著空隙還在偷看夏令涴的臉色。
        
      龍芽趕快狗腿子似的大聲道:「王妃,開始擺晚膳麼?」
        
      夏令涴瞥她一樣,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機靈了,也越來越猴皮。心裡軟和了下來,面上還是淡淡的,一邊讓人擺飯,一邊對令墨道:「別回去了,一起過來吃飯。」
        
      令墨那張小臉倏的綻放出光彩:「我,我不回去。」
        
      夏令涴冷哼道:「真不回去,你家管家又來找我要人。」
        
      令墨道:「我說我去找哥哥……令乾哥哥了,讓他們別跟著。」
        
      夏令涴更怒:「你居然一個人跑出來,到時候出了事情怎麼辦?你已經不小了,經歷了那麼大的事情怎麼還不多點心思,不知道自己的命金貴嘛!現在皇城裡亂七八糟,什麼人都有,被人衝撞了怎麼辦,再被人綁架要挾了怎麼辦?你幹嘛不替柳家的老管家考慮下,他老人家經不起你這麼折騰。」
        
      夏令涴早已不是小時候喜怒哀樂都顯於色的小女娃了,未出閣之前在夏家性子就已經溫和了許多,嫁給了趙王之後行走坐臥輕易不讓人挑毛病,如今這色厲的模樣跟是少見。令墨嚇得一蹦三尺高,結結巴巴:「我,我會給他道歉。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大姐……王妃別生氣。」
        
      氣,她真的要被氣死了!不要命的見過,這麼不要命的沒見過。他那榆木腦袋裡面其實塞的都是稻草吧?
        
      夏黎氏看著夏令涴明明關心偏又做出一臉嫌棄的模樣就覺得好笑,安撫兩人道:「行了,等會你給他指個侍衛,貼身保護吧。現在先吃飯。」
        
      顧元晴抱著小猴子大笑:「我要吃獅子頭、鹿耳脆、梅花銀耳羹……」
        
      一頓飯,夏黎氏不停的給眾人夾菜,令墨吃一口眼睛就泛淚。夏黎氏摸著他的臉頰:「瘦了。柳家的廚子不會做菜,還是下人照顧不周?你既然是家裡唯一的主人就要拿出家主的架子,千萬別讓下人欺負了去。不聽話的打罵也是應當的,涉及了偷竊就要送交官府,若是有人危急你的性命,那就要先下手為強,殺雞給猴看,千萬不能心軟。」
        
      令墨只點頭。十一歲的小孩子,沒經歷過大變故,以前都是家裡寵著哥哥姐姐讓著,在書院雖然學會了點看人臉色,可到底年紀小,難免吃了虧也要往肚子裡吞。每當疲累心冷的時候,大半夜的也要跑去夏家去找令乾。
        
      夏令涴知道這些都是娘親說給她聽的,以前她掌家,與娘親就是一個唱紅臉,一個白臉,這事情才辦得妥當,下人們才有得忌諱,知道什麼事情不能惹,什麼話不能說。夏令涴對令乾從小就看重得緊,自然而然唱了紅臉,白臉就讓令乾去做。這麼多年了,對待令墨的教導兩姐弟都是如此做起來的。可現在令墨一個人住在那麼大的家裡,出了什麼事情也看不著管不著,多年的姐弟感情也不可能說丟了就丟了。
        
      用完了飯菜,夏令涴直接從影衛中調派了兩個老成持重的放在了令墨的身邊。想了想,又指了龍芽道:「這個丫鬟最會狐假虎威了,白日裡管教下人,夜裡就給你暖床。」
        
      嚇得龍芽呱呱直叫,令墨更是面紅耳赤。
        
      夏黎氏道:「柳家終究是柳家,沒有趙王府指派親信過去指指點點的道理。不如讓尚嬤嬤帶著龍芽和幾個媳婦子過去幫襯一段時日,等到他自己房裡有了人,王府的人也就可以陸陸續續的回來了。」
        
      夏令涴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令墨閒著夏家是一回事,夏家回應他又是一回事,等到夏家出了問題,少不得有人拿這一點做文章。到時候,令墨肯定是百口莫辯。
        
      「不如去昭渺表姐屋裡要幾個人來,她那的丫鬟婆子們比我們家的還精怪,最會折騰人。聽說,昭渺表姐嫁過去兩個月,就將夫家上上下下給收拾得妥妥噹噹。外祖母家的姻親都是皇叔輩的,最是安穩。」
        
      夏黎氏本就拐彎抹角的提醒她這一點,既然夏令涴想到了自然也就不會反對,倒是讓令墨迷糊了好一陣。他姓柳,夏家的姐姐請黎家表姐夫家的丫鬟來他家,這個拐彎抹角的關係讓人頭暈。不過,夏令涴沒有讓他自生自滅就足夠讓他感動了,晚飯異常可口,被顧元晴扯著拼飯量撐得肚子圓滾滾的,想要睡覺,又被夏令涴寒冰似的目光下,去讀了一會兒的書,再練了一會兒武。趙王府的人因為趙王是個鐵打的狗熊,陪練的武者又都是影衛,下手估量著將他揍得全身內外沒一處不疼的,就這麼又在王府混吃混喝了幾日,傷勢好了又添加,新的舊的多了不少,最後被剛回來哄娘子的趙王一腳給踹了出去,這才戀戀不捨的回了柳家。過了一日,又跑去找令乾,繼續騙吃騙喝騙同情。
        
      年前二十六,剛剛歇下來的夏令涴就看到小劉公公一臉春光燦爛飛奔而來,一邊奔跑還一邊喊著:「趙王妃,恭喜了,賀喜了,大喜呀!」
  
  喜?什麼大喜,你老人家也先說明白再祝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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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0:06:55 |只看該作者
六七回

      太子妃今時不同往日,本就貴氣非凡,如今太醫診斷其身懷六甲之後,眾人就只差眾星捧月了。太子更是將這母子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鞍前馬後的護著,只半日,夏令姝就受不了太子這個緊張勁,拿著皇后新賞的金錁子砸在他懷裡:「閃一邊去,看得我眼花。」
        
      「啊,眼花?來人,快請太醫。」
        
      榻邊,已經有老太醫扶額:「太子殿下,老夫也眼花。」
        
      太子一怔,再才知道眾人打趣他,也不惱。沒了多久,外間不停的有皇族和世家婦人攜著賀禮來探視,太子左右轉悠了幾圈,最後被夏令姝那書給砸走了,自然,那書也被收了去。
        
      夏令姝去了外殿接受眾人的祝賀,少不得聽一些言不由衷的話。她已年長,在宮中磨練了這兩年,性子比出閣之前更加沉穩而端重,別說現在沒人敢在她面前說一句刺頭的話,就算有人來挑撥是非,她也能當作耳邊風,吹過就算了。
        
      過了晌午,睡了一個安穩覺,外面又傳來定康王妃攜同定永王妃來了。
        
      這定康王妃包氏是大皇子的正妻,同四皇子定永王妃和氏是表親,比夏令涴還要大四歲。大皇子是個花心的主,且寵愛妾室。這包氏也是個沉得氣的主,定康王愛什麼,她就給他準備什麼,愛美人就隔三差五地給他送美人,硬是將小小的定康王府塞得滿滿的妙齡女子,好不熱鬧。前些日子,夏令涴被人暗算,這定康王妃沒了幾天也被人綁架,之後夏令涴被弟弟救了回來,而包氏卻沒有那麼幸運,自己在深山老林了爬了幾十里路逃了出來,回府就拿著贓物對著妾室大罵。說妾室忘恩負義,以為綁架暗殺了王妃就能夠名正言順的做正妻,罵那妾室癡心妄想。那妾室平日裡最得寵,只在定康王面前哭哭啼啼說冤枉。包氏帶著眾人重新回到那深山,只能看到包氏的丫鬟死不瞑目,身上有妾室收買丫鬟的信件,還有金銀若干。至於綁架王妃的黑衣人,自然是看到王妃跑了之後也遁走不知去向了。
        
      此等大事涉及世家的臉面,包氏一族自然不肯放過妾室,硬逼著王爺讓那妾室上吊了才罷休。自那以後,定康王府中的女子們都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甚就惹得王妃發飆,死得冤枉。
        
      夏令姝瞧見了這兩人,本還懶洋洋的身子骨也硬了兩分,坐在主位上笑得那個含蓄。
        
      包氏指了指隨後宮女捧著的幾個禮盒:「這裡都是一些藥材,鹿茸人參等,希望太子妃別嫌棄。」另外又親自捧上一對碧透的玉鐲子,親自替夏令姝戴在了手腕上,周邊的人輪著讚頌一番,夏令姝笑納了。
        
      一屋子人看起來和和氣氣,笑顏如花。沒了多久,小太監報著:「趙王妃,到。」夏令姝親自迎了上去。
        
      夏令涴知曉夏令姝這是第一胎,少不得將自己懷著顧尚錦之時的養胎之法都說給了她聽,包氏等人也是生過孩子的,自然都湊在一起說個話。太子從偏殿過來看視一眼,覺得無趣又走了。
        
      再過了兩刻,包氏與和氏就要告辭,夏令姝挽留不住送到了宮殿門口,正待回去,身邊的宮女突的大叫。夏令涴跟在身邊,就只瞧見妹妹手腕上的銀鐲全部銀中發黑,襯得白皙像是套了兩條毒蛇似的。
        
      夏令涴大喝:「讓定康王妃與定永王妃留步。」倒退一下,夏令姝已經靠在她的肩胛暈了過去。
        
      包氏等人已經走遠,哪裡聽得見夏令涴說話。老太監們最會看人眼色,望著夏令姝蒼白的臉和搖搖欲墜的身子早就驚覺變了天,一腳揣在小太監屁股上:「還不趕快傳令,讓侍衛將定康定永王妃給請回來。」在『請』字上格外的咬牙切齒,很明顯的,這位老人已經想到太子妃如是有個三長兩短,這皇后還不把東宮裡所有的人給活活吞了去。
        
      旁邊的嬤嬤們早就抬著夏令姝回了內殿,輪值的老太醫也被人直接抬了過來,那頭更有伶俐的小宮女跑去喚太子。
        
      夏令涴望著妹妹,全身嚇得發抖:「這是中毒了還是怎麼了?銀器發黑應當是毒吧?是在體內還是體外?」
        
      老太醫勉強鎮定地替夏令姝把脈,又將她的手腕仔細查看了一番,另外有年輕的太醫安撫著她們:「太子妃歷來謹慎,這銀鐲子本就是為了試毒防毒所用。請太子妃回想下,方才有哪些人靠近了你,或是你自己碰觸過什麼陌生的物事?」
        
      旁邊的嬤嬤道:「太子妃早上才查出有孕,整日裡懶洋洋的無力氣,一直都是躺著少有走動。除了與各位王妃或命婦們說了些話外,就沒得人靠近。方才鐲子看起來也都好好的,應當是方才碰了什麼。」那年輕太醫點點頭,讓所有的宮女太監們抬起手心來,一個個查看,俱都乾乾淨淨沒有任何異色。
        
      夏令涴將夏令姝全身打量了番,最後目光定在了一對簇新的鐲子上,問:「這是什麼時候帶上的?」
        
      嬤嬤垂首道:「是方才定康王妃親自替太子妃戴上的賀禮。」
        
      夏令涴毫不猶豫的摘下自己手上的銀鐲子在那玉器上摩擦一番,沒了一會兒,那銀鐲子緩緩的發黑,嚇得她揚手一丟,叮框框地在青玉地板上滾出好遠,瞬間就與那青色融為了一體。
        
      太醫已經用棉帕將夏令姝手上的鐲子給摘了下來,帶下去與其他的太醫們一起琢磨。那頭老太醫已經開始著手寫藥方,東宮裡人人盡顯驚慌和懼怕之色。
        
      殿外,包氏與和氏已經被太監們給『請』了進來,還強壓著一臉怒色地問:「趙王妃什麼時候成了這東宮的主子了,居然如此對待我等,也不怕我們去皇后娘娘面前求個公道?」
        
      夏令涴冷笑道:「公道,不用等著你去找皇后娘娘了,」她讓宮女們捧上另外一隻銀鐲子和一隻玉鐲子,「我這就帶著它去面見皇后,希望定康王妃能夠坦誠你的『公道』。」
        
      「發生什麼事了?這鐲子……」眾人一回頭,就看到太子殿下急急忙忙地衝了過來,一眼就看到那發黑的銀鐲子,驚道:「誰中毒了?」
        
      夏令涴頭一揚:「定康王妃給太子妃與她腹中孩兒的賀禮。」
        
      太子急問:「姝兒呢?」
        
      夏令涴眼神一冷,面上罩著一層冰霜,太子抬手『啪』地一下就打在了包氏的臉頰上,大吼:「來人,給我押下去。」轉身已經奔入了內殿。
        
      包氏臉色大變,追著喊:「太子,你無權處置我,我是你的皇嫂。」
        
      夏令涴逼視著她:「你這是認罪了?」
        
      包氏一急:「我認什麼罪?太子妃的事情怎麼算得到我的頭上!」
        
      夏令涴咄咄逼人:「你知道令姝中毒了?你下的毒。」
        
      「我沒有!」包氏大驚,「我沒有下毒。」
        
      「你方才已經認罪了。狡辯是沒有用的,我就去面見皇后娘娘,讓她替太子妃做主,替太子妃腹中的孩子做主。」指著包氏,「你這堪比蛇蠍的嫂子,我們招惹不起。」說罷,已經頭也不回地跑去了後宮。一時之間,太子的怒火已經燒著了整個東宮,大有往前朝繼續燃燒的趨勢。
        
      東宮裡的風雲早就傳遍了整個皇城,不關是夏家與包家震怒,其他兩派的官員們也都暗暗心驚。東宮才剛剛有點喜事,瞬間就被人惦記上了,過了年,整個北定城的天空都要變色了。
        
      □□□□□□□□□□□□□□□□□□□□
        
      顧元朝回到王府的時候,夏令涴已經含笑立在門口等著他了。
        
      「太子妃的身子如何?」
        
      「太醫說暫時無礙。」實際上到底是如何,也就只有某些人心裡明白了。
        
      顧元朝點點頭,擁著王妃的肩膀一路行了進去。半路上被顧元晴突然的大叫而嚇了一跳,忍不住捏著小公主的鼻子:「你的六嫂嫂病了,還不回宮去探視下。」
        
      顧元晴問:「六嫂嫂什麼病?」
        
      夏令涴笑道:「不管是什麼病,你去了一定能夠混到好吃的。」
        
      「啊,」顧元晴滴答下口水,「可是太子哥哥不喜歡我。」
        
      「你要他喜歡做什麼!你去了就說『我是來看小太子,又不是來巴結老太子殿下,閃開些。』保準太子妃會讓你在東宮住上一些時日。」
        
      顧元晴揪著自家哥哥,半信半疑:「真的?」
        
      顧元朝已經招了侍衛來,自己親自抱著她上了馬車,一揮鞭子道:「自然是真的,記得要多去母后身邊走動走動。」馬車已經跑遠了。
        
      夏令涴不由得輕笑:「有你這麼利用自家妹妹的麼?」
        
      顧元朝大笑,附耳輕道:「我們這是兄妹情深,與你們姐妹情深沒區別。對了,這些時日出門記得多帶一些影衛,府裡的侍衛武功底子太弱了。」
        
      夏令涴應了,又道:「府裡的先生們也陸陸續續成了家,他們的孩子總是在外面跑著也不好,不如在王府再弄一個學堂,請個老夫子來教教,安全些。」
        
      今日太子發飆,大皇子那邊肯定不會束手待斃,包家也定然不會讓女兒輕易地被人暗算了去,少不得要在大理寺用些功夫。這本就是四人當初商量好的,要動大皇子自然要先從他的盟友中下手,包家至關重要,雖然不能一次性打趴下,至少也會讓其他還在搖擺不定的世家開始驚醒。朝廷分為三派,最中立的清流已經隱隱靠向了太子殿下,勝負的天枰傾向了哪邊已經不言而喻。
        
      兩人難得安安靜靜的吃了一頓晚飯,顧元晴不在,廚子相當的鬱悶,菜式都略顯簡單了些。飯後,夏令涴哄著顧尚錦說話,顧元朝去了書房與幕僚們商議朝局。
        
      屋裡安靜極了,除了小猴子的咯咯笑聲,就是丫鬟們淺淺的呼吸聲。太靜謐,反而讓人心裡泛冷。
        
      自從傷好之後回來,夏令涴就覺得自己離顧元朝越來越遠,他總是在忙,不是在兵營就是去了別莊訓練影衛,要麼就是在書房與謀士們在一起,太累了的時候歇在外面也是常有的事。算起來,兩人有時一個月也說不上以前五天的話,他的躍躍欲試與她的逐漸沉靜形成了鮮明對比。
        
      若說他是掙脫了茂林的參天大樹,她就已經成了半開半敗的寒梅。他看到的都是生機和榮耀,而她望見的除了皚皚白雪就是枯枝冷梅。
        
      一直處在閤家溫暖中的夏令涴從來沒有體會過此等冷清。她的爹爹不再不動如山地端坐在上首,偶爾聽著孩子們的笑鬧時就露出微笑;她的娘親比她更加苦悶,還要面對嚴厲的祖母和各房親戚,回到屋子只能面對一面牆的純白;她的妹妹尊貴非凡,可隨時有可能命懸一線,不是她算計別人就是別人要害死她;她的弟弟令乾早已入了朝,代替父親與清流們一起商討國事;還有令墨,應當是一邊撓頭的寫課業,一邊還望著窗外琢磨著找個理由再爬去夏家滾令乾的床榻吧。
        
      年年復年年,年年又不同,在不知不覺中每個人都在改變,而她與顧元朝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夏令涴順著溫湯繞了一圈,沿著梯子走了進去,湯水熱燙,心也在發抖。
        
      天窗外,細碎的雪花落櫻般的飄了進來,在清冷的夜空中像是白玉的粉末,在掌心一觸就融化殆盡了。
        
      沒由來的一聲嘆息,似乎從她的肺腑中穿透出來,仔細聽著,居然看到熟悉的身影緩步走來。夏令涴眨眨眼,笑道:「正事都說完了?」
        
      顧元朝一邊解開衣裳,一邊回答:「每日的國事商討完了,現在,我來處理家事。」
        
      夏令涴噗笑:「家事我都做完了,等不到你驗收了。」
        
      顧元朝倏的跳入溫湯中,水花全都飛濺在夏令涴的頭上身上,惹得她大叫。對方卻從背後擁緊了她,咬著耳垂道:「家事中還有一項沒做,我們來做了吧。」雙手已經落在了她的心口,用力揉了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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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0:07:21 |只看該作者
六八回

       夏令涴道:「王爺的確還有事情沒做,比如給錦兒換尿布。」

      顧元朝一愣,轉瞬又腆著臉摸索著往下,親了親她的臉頰:「你的要不要換?順道讓我給你洗得香香的,才好入眠。」

      夏令涴沒想到他還有心情跟她開玩笑,越發想起最近兩人中間縈繞不去的疏離,淡淡地道:「不用了,我已經沐浴完,王爺自便把。」說著,就要繞出他的包圍圈。

      顧元朝眉頭蹙起,含著隱怒,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將她整個人頂在湯池邊上,一條腿斜插入她的下半身中間,佯裝公豬拱食在她臉頰邊上哼哼:「怎麼了,你還在為令姝的安危擔憂?放心好了,她那孩子保得住,在她身上的毒是假的,你鐲子抹在那銀鐲子上的毒才是真的。」

      夏令涴只撇過頭去:「我想要歇息了。」

      顧元朝忙活了整日,清晨上早朝,而後去岳父的工部熟悉人事,再去吏部打打關係,晌午之後則去了兵部跟士兵們打擂台,晚上急急忙忙剛回來吃飯,再又與幕僚商議正事,一天下來人的精神也疲了。想著東宮策劃的那一幕,夏家姐妹保不定心裡都有一些疙瘩,故跑來哄王妃。

      夏令涴這個人平日裡瞧著什麼都不好,可對身邊的人無論如何也是挑不出毛病的,他來之前估摸著哄哄也就沒事了,哪裡知道今日夏令涴耍起了小性子。疲累交加下他也沒了耐心,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吼她:「你到底還是不是我的王妃?」

      夏令涴耳朵震得發麻,直覺的問:「我哪裡做得不像王妃了。」

      你操心你們夏家的人比操心我顧家的人還多!顧元朝在氣頭上,也知道這話不能說,憋著一口氣瞪著她。看在夏令涴的眼中倒跟顧尚錦耍脾氣不肯吃奶一樣,可顧尚錦是她的女兒,這個是她的夫君。她願意圍繞著女兒轉悠,可不願意去接近已經越來越有權威的顧元朝。

      心裡滿滿的害怕和憂患根本沒法說,說了他也只會認為夏令涴在杞人憂天。

      對,哪位女子不是望父成龍呢,哪位女子又恨不得自家夫君是天下第一人呢。可是,等到夫君如騰龍般,長牙舞爪地衝向天際的時候,他有沒有回頭看一看追在後面的猴子?

      當年,爹爹將夏令姝推上太子妃鳳座的時候,應當考慮到了夏令姝的聰慧和大度。令姝可以掐滅自己對太子的愛意,一心一意為了皇后的寶座而努力,她有自信能夠掌控一切。夏令涴不同,她看起來膽大,實際上懦弱;看起來聰慧,實際上粗心大意;她吼得大聲的時候,並不是真正的傷了,等到傷心到極致的時候,她反而沒聲音,她認了命。

      她與夏令姝有太多的不同,所以,嫁給顧元朝也是大出爹爹所料,也更是讓娘親擔憂。

      現在,面對顧元朝的怒火,她震驚之下反而在苦笑。看吧,權利越大的男人野心越大,然後他就再也不是自己當初嫁給的狗熊了。

      狗熊要爬到山頂,振臂高呼,集群結伴的去闖難關,去做英雄。

      夏令涴太笨,她知道自己追不上他,可還是想要在後面跟著,邁著艱難的步伐一步步緩緩的跑著,她盡力了。可對前路的懼怕讓她膽顫心驚,對自己的懦弱無限制的擴大,這時候,前方的男子還回頭對她吼:慢吞吞的做什麼,快點!

      她想要反駁,唇瓣開合幾次,最終吐不出一個字來。只張著乾澀的眼,與他一樣,掛著兩個閃動不停地燈籠,吐著憤怒的火焰。

      顧元朝苦惱的揪著髮絲:「我們得好好說說話,把心裡的結給解開。」如是在自己的王府中都要玩心機,他覺得自己真的會累死。

      夏令涴鬆了口氣:「我去看看錦兒,一會兒去花廳等你。」

      顧元朝依然扣著她的手臂,笑得狡詐:「你想要在花廳裡跟我野合?」

      夏令涴發紅的眼眸瞬間爆滿了更多的血絲,抬腳就要往對方的雙腿之間踢去。在池中,速度太緩,反而被顧元朝捏住了大腿,然後他就順著那柔滑的肌膚往更深的地方游去。她掙扎了兩下,氣鼓鼓的道:「你什麼時候變成色狼了?」

      顧元朝貼近她的耳垂邊,一點點啃咬著:「我是披著色狼皮的狗熊,乖猴子,讓哥哥樂一樂,說不定我就會對你言聽計從了。」

      夏令涴氣笑了,反過去咬他一口,貝齒碰在他的鼻樑上,一個鼻子疼得吸氣,一個牙齒疼得抽氣。顧元朝趁機揉著她胸口的兩隻渾圓,因為生了孩子又有過奶水,比最初嫁過來之時已經大了些,也更加嫩滑。顧元朝想起去年吃的奶水,口中就忍不住冒出唾液,啊嗚的含了上去,狠狠地吸吮,恨不得要從裡面再吸出點甘露來。

      夏令涴就只看到那個大腦袋在她胸口搖搖晃晃,吸得吱吱有聲,還沒解開的髮髻半鬆的垂著,抽出金簪,丟掉金冠,讓那烏黑的髮絲蔓延在池面上,像侵透的緞料,蕩蕩漾漾的惹人心醉。

      夏令涴拉扯他的頭髮,笑問:「等到太子登基,你就帶我去看大雁朝的萬里河山,好不好?」

      顧元朝抬起頭來,眸中的光芒隱晦不明,半晌才說:「我用萬里江山討你歡心好不好?」

      夏令涴想也不想:「不好。」

      顧元朝大怒,猛地挾著她的腰肢,兩人面貼面:「為何?要知道,趙王可是出了名的愛美人不愛江山,我將整個江山放在你的手中,你想要怎樣就怎樣。」

      夏令涴悶聲發笑,伸出雙手揪著他胸口兩顆紅豆上下左右地拉扯,顧元朝那假裝的怒火就破了功,嬉笑地也捏著她的玩弄。夏令涴不管是折磨人的功力,還是手勁的大小或者是身子的敏感度都不敵狗熊,沒了多久就舉手投降:「你的江山不是我的,我的一切卻都是你的。討我歡心做什麼,就算真的給了我,我也要不起,別被御史參奏一本斷了腦袋,到頭來還不知道怎麼死的,也許收屍的人都沒一個。」

      「胡說!」顧元朝下半身那早已高漲的龍頭毫無預警的衝入桃花源中,頂得夏令涴鎖眉悶哼,一張臉傖然欲泣。顧元朝吻乾她的淚水,含糊的道:「事情還沒有到那個地步,你不要多想。」

      夏令涴點頭,苦笑:「等到了那個地步我就沒法回頭了,夏家也沒法回頭了。不是令姝被趕下來,就是我被斬頭,夏家的榮華永遠沒法延續,夏家的人遲早被新皇猜忌,我的女兒會被當作工具嫁去異國他鄉苦樂不知,若我有兒子,就要捨棄一切親情,與自己的兄弟姐妹爭奪那個最尊貴的位置。」她將頭埋在對方頸脖上,一股股的水漬留下來,也不知是淚還是溫湯,燙著人的肌膚:「你們天家要如何我管不著,可我不想讓夏家的人也自相殘殺。」

      顧元朝抬著她的臀部,隨著自己的動作一上一下,每一下都要撞擊到最深處:「你讓我徹徹底底地做一個閒散王爺,在太子需要我的時候就給他賣命,不需要我的時候就無權無勢伴君如伴虎?你把我二十多年的忍耐看作了什麼?你以為我在朝中爾虞我詐,在戰場上奮勇殺敵,是為了什麼?就為了讓別人高興的時候給我一個獎賞,不高興的時候奪了我的權?令涴,你是姐姐,你有沒有被不平等對待過?你有沒有全力去做盡力去討好,可怎麼也得不到一個笑臉一句讚賞的時候?兒時,我們受制於人,長大了,我們手中有了權利,難道還要拱手讓人,讓別人踩著我們的臉吐塗抹嗎?你怎麼不恨?怎麼不怨?」每說一句,他就往上頂一下,似乎要把這麼多年的苦悶和委屈都傾瀉出來。

      他從來沒有對人說過的心裡的最大的秘密,他從來沒有對人袒露過的憤恨不甘,在今夜都敞開在了夏令涴的面前,連同他的身軀,奉送到她眼前,一覽無遺。

      夏令涴沉默的承受著他的怨憤,眼中已經沒了淚。

      世家大族中同輩之間的相互碾軋和競爭是殘酷的,皇族中的爭權奪勢是血腥的。若說她不怨是假,她也反抗過,可是結果……相當的刻苦銘心。所以,她只能認命,並且爭取做好,雖然不如妹妹,可她也有自己的氣度,不能因為嫉妒而迷了心智壞了親情。

      顧元朝不同,天家沒有親情,妄求只會讓人覺得你過於愚蠢。兄弟姐妹算什麼,父子情分算什麼,都比不過做麼多年來被刻意的壓制嘲笑和諷刺。這麼多年了,他明白得最通透一點,既是權利能夠給予你一切,包括自尊。

      「在我身邊,不要離開。我發誓不會讓夏家就此覆滅,你要相信我。」他抱著她,一遍遍的親吻,一遍遍的強調,恨不得將真心拿給她看。

      天窗外,雪勢漸大,合著雪子撲打在人的臉頰上,冰涼而疼痛。
        
      □□□□□□□□□□□□□□□□□□□□
        
      夏令姝被太醫們檢查了一整日,晚上也睡不安穩,等到第二日太醫們觀察她的確無事,給皇后和太子覆命,眾人吊著的一口氣總算落回了腹中。
        
      人雖然沒事了,可醫藥照樣沒斷,太子不放心,每樣物品都要經過嚴格檢查,喝下去的東西更是輪番讓三個人試毒之後才敢捧到夏令姝面前。東宮安穩了,後宮就開始沸騰了。無它,皇后娘娘親自命掖庭中人提審定康王妃包氏,連帶著和氏也被拖累了進去。最後,包氏身邊的丫鬟屈打成招,供出了一包毒粉,還有其他金玉飾品,皆都是泡過毒水的,當場就將皇后娘娘養了兩年的貓給毒死了。後宮眾多嬪妃震驚,大皇子一排的人更加震驚,正巧,前朝第二日上朝,御史參奏,五皇子定壽王貪污軍資高達兩百萬兩銀子,整個兵部沸騰得跟燒開的開水似的。
        
      當即,本就病了的皇帝怒吼徹查之後毫無懸念的吐了血,朝中三公驚嚇非常,一時之間朝中上下風雲變幻。這個時候,顧元朝反而不去兵部了,每日裡抱著小錦兒去皇帝床前盡孝,再就是去工部與人喝茶聊天,偶爾帶著顧元晴去御廚房端個什麼好吃的。兩兄妹坐在東宮的台階上,吮著手指喳喳有聲,看得暫代國事的太子殿下吐血。最後還是夏令姝隔三差五的請得夏令涴來東宮領著大號的饞狗熊回了家,身後還跟著一隻小號饞貓,圓滾滾的從東宮滾到了趙王府,再又滾到了夏家。
        
      大年三十,夏家三爺風塵僕僕的從災區趕了回來,臉色慘白的抱著顧尚錦耍了會兒就去睡了。
        
      夏黎氏見得女兒來,索性將家裡的一切丟給她。隨意地陪著老太太大伯二伯們一起吃了年夜飯,就親自去做了幾個爽口的菜式端去了夏三爺的廂房,伴著花燈守到了半夜。
        
      皇帝也病重,宮裡的新年大宴從簡,夏令涴隨著顧元朝在夕陽西下之後就來了夏家,同時帶來了夏令姝給眾多家人的禮品。
        
      老太太四世同堂,歡喜異常,一直鬧到守歲,給小兩輩的發了紅包,又放了煙花之後,這才被人扶著下去歇息。
        
      顧元朝抱著顧尚錦,大手握著小手,小手捏著燃香,隔得遠遠的點煙火。煙火『嗤——』的上天之時,她就大叫,煙火在空中『嘭』地炸開成絢麗多彩的圖案時,她就大笑。揮舞著小胳膊,只說要要要,要什麼也說不全。顧元朝十分疼愛女兒,與夏家其他的小輩們一起爭奪爆竹,圍著大庭院追啊跑啊,叫啊笑啊,好不快樂。
        
      顧元朝背著顧尚錦在肩膀上,揮舞著她的小手,對夏令涴邀功:「我放得好不好看?」
        
      夏令涴點頭:「好看。」
        
      顧元朝再問:「放得高不高?」
        
      夏令涴繼續點頭:「很高。」
        
      顧元朝嘿嘿地笑,貼過一邊臉頰去:「給大爺來香一個。」顧尚錦踢著小腿,啊嗚:「錦兒,要香香。」怎麼看,都是兩隻憨態可掬的狗熊,眨著純善的眼眸要糖吃。
        
      夏令涴踮起腳尖,拂去女兒臉頰上的熱汗,大大地親了親,顧尚錦又轉過頭,啊啊地叫,夏令涴覺得風聲都暖了,一切都那麼明亮。捧著女兒的大頭,再在另外一邊臉頰親了親,又吻了吻她的嘴角,咬了下她的小鼻子,惹得母女兩個咯咯的笑。
        
      顧元朝久等不到美人的香吻,大怒,直接拉下女兒夾在腋下,一手壓著夏令涴的腦後,不等對方投懷送抱了,他自動出擊吧。
        
      「啊,姐夫是採花大盜。」顧元晴大叫。
        
      「哥哥說,趙王是天底下最色的狗熊。」夏令墨縮在夏令乾的身後嘀咕。
        
      夏家其他小輩的子弟堂而皇之的嘲笑,他們已經見識多了這位趙王的瘋狂行徑,早已見怪不怪。夏家的女兒們一個個捂著臉,從指縫中偷看。最小的令嫣直接一腳踹去了顧元朝的小腿,義正嚴詞:「我要廢了你這膽大妄為的色狼。」顧元朝一把提起她的後領,對夏令涴道:「看,你家侄女要替你出氣,快快解釋,你與我不是狼,而是狗熊。」
        
      「呸!」夏令嫣氣得亂踢亂踹。
        
      這種歡樂的氣氛下,誰也沒有注意到三房的內院,那明滅不定的花燭『噗』地一聲爆了開來。同時發聲的是廂房內,夏黎氏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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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0:07:46 |只看該作者
六九回

      那一聲慘叫似一條鎖鏈,無形中鎖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夏令涴下意識的就要往三房跑去,顧元朝將孩子塞在她的手中,瞋目:「別亂跑,看著所有孩子。」
        
      不!夏令涴剛想要反駁,顧元朝又拖住了夏令乾:「看著你姐姐,安排孩子們去歇息,別讓他們亂跑。」夏令乾被夏令墨揪著手指,掙脫不得,朝著遠處已經燈火通明的院子張望著,狠心道:「我才是爹爹的嫡子,這裡不是趙王府,趙王你沒權命令我。」將令墨往夏令涴身邊一推,「姐姐,別擔心,我等會去找你。」
        
      不再多說,率先跑了,顧元朝摸了摸夏令涴的臉頰:「聽話。」
        
      她蹙著眉,突的一震,身後不知道哪個娃兒放的爆竹在身後炸開,星點的紅紙濺在她的裙襬,瞬間就燃開了一個個大洞。張眼望去,一直在廳中喝酒的叔伯們早已不見,大伯母高氏與二伯母桂氏依次招呼著年紀小的堂弟妹妹們回屋,就連剛剛還在活蹦亂跳的令嫣也被小嬸嬸給抱走。諾大的庭院不到一刻,就只剩下茫然四顧的夏家三房。
        
      遙遙的夜空中,依然可以看到燦爛的煙花在陸續升往高空,『嘭嘭』的聲響敲打著心鼓。
        
      「令涴!」身後還有熟悉的人跑來,周圍太暗,她一時看不分明,只聽到對方說:「夏伯父沒事,你先照顧好自己,聽到了嗎?」
        
      她被對方搖晃著,木然地點了點頭,只看到對方那衣角一閃而過的紅竹似乎也要飛了起來。
        
      她的住處從出嫁之後就改了地方,因為趙王時常來此尋人,夏家老太太做主,在新蓋得東邊院子中撥了一個最為清雅的給了她,離北邊夏家三房有點距離。安排好了尚錦,也不讓令墨回柳家,只讓他守在顧尚錦的身邊,叮囑一番後,讓幾個年長穩重的嬤嬤守著了。嫁了人的媳婦們在年三十之前都歸了家,身邊就剩下一些無家可歸的丫鬟們,她又指派了兩個伶俐的去三房主院外面打聽情況,自己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才進門,大伯母等人俱都在,想來是先安撫好老太太再在此等消息。
        
      不一會兒,丫鬟跑了進來,只說:「大老爺傳話,讓人去宮裡找太醫了。」
        
      大伯母高氏問:「可知道三爺病得如何?」
        
      「聽伺候的人說,三老爺回來後精神還好,歇息了一個多時辰時就開始渾身冒汗。三夫人讓人叫了大夫瞧過,說是風寒,開了點驅寒的藥方。哪裡知道三老爺喝了之後就開始咳嗽不止。就方才,突地大咳,咳出了血塊,三夫人才驚叫讓人去請太醫。」
        
      二伯母桂氏問:「其他老爺都在三房?」
        
      丫鬟點頭稱是。高氏與桂氏俱都沉下了臉色,在一旁用目光交流著,夏令涴有心要去瞧瞧,又怕這邊出了什麼變故,只耐心的等著。手中的茶盞開始還燙手,她發了一會兒呆又覺得杯盞太冷了,連翹一邊替她換成了參茶,龍芽已經在窗戶邊上擠眉弄眼,再拐到門口來說話:「王妃,郡主醒了,哭鬧得沒停怎麼也哄不好。」
        
      夏令涴怔了怔,高氏瞪了龍芽一眼:「去把郡主抱過來。」
        
      連翹插話:「老太太好不容易歇下來,郡主在這鬧騰起來饒了安眠不好。」
        
      夏令涴已經站起身來,淡淡地說:「我先去哄哄,等會兒就來。」她是王妃,地位本就比這些世家的婦人高,她願意來此看視老太太自然是表示尊重的意思,她要走自然也沒有人能夠留得住。
        
      高氏似乎也知曉方才自己太過於霸道,捂著她的手背拍了拍:「你今日也累了,與郡主安歇了也好,有事我自然派人去通知你。」
        
      夏令涴說好,她一走,這屋子裡大大小小的丫鬟就去了小半,越發顯得這廳中沉悶得壓抑。
        
      一行人在長廊中穿梭,如夜行的鬼魅,月上中庭更是清冷,星光錯落在雪地上都是銀白,那紅梅的碎葉綴在其中倒成了血珠點點,甚是嚇人。
        
      龍芽落後夏令涴一腳,不時地要跑上幾步才跟得上,嘴裡喘氣地匯報:「夫人在老爺的屋子裡怎麼也不肯出來,太醫來了三位,最開始都進去了,沒了一會兒俱都跑了出來。後來是大公子舉劍逼著最年長的太醫去給老爺看病,趙王說太醫們不給夏家一個說法,他不介意讓太醫們俱都有去無回。然後,那老太醫對趙王說 『進去是晚死一刻,出來也是早死一刻,沒有什麼不同。』趙王當即就挑開了一名太醫的腳筋,然後老太醫一人進去給老爺看病。那受傷的太醫說『要想活命,趕快將這個院子給封鎖起來,用木炭焚和艾草焚燒院子周圍去處邪氣,再用白醋或者白酒蒸煮擦拭所有的布料器皿等物。小輩們、體弱者都不要靠近。』大老爺說『可能是瘟疫。』二老爺說要將老爺趕快移出去,最好離皇城遠些。大公子氣得大罵說大老爺二老爺不顧兄弟情義,這時候挪動老爺無意於讓老爺即刻送命,死活不肯同意。大老爺與二老爺苦勸不止,最後只好先退了出來,然後勒令所有在三房中伺候的人不許外出,然後將周圍的院子全部隔離出來。」
        
      夏令涴的臉色在交錯的光影中或明或亮,等龍芽說完才問:「趙王與令乾也都還在屋裡?」
        
      「沒有,都被大老爺讓人給強行綁了出來。」
        
      「娘親呢?」
        
      「在老爺身邊,聽身邊伺候的婆子喊話說夫人被老爺給拖住了,夫人帶不出來,強行帶走只能將老爺的手都給砍了。那三位太醫也被鎖在了院子裡。」
        
      夏令涴心裡劇痛,想起這麼多年爹娘的恩愛,不由得落淚。連翹快步到她身邊,掏出手帕給她擦拭,哽咽道:「王妃別急,老爺吉人天相,說不定是太醫們誤診。夫人陪在老爺身邊也好,總有個伴兒。」
        
      伴兒!她的爹娘是世家子女,一同上學,少年夫妻相互扶持從艱苦的外地一路榮耀到皇城,再到盛年不離不棄。二十年的歲月,豈是一個伴兒能夠輕易概括。
        
      夏令涴疾行的腳步頓了頓,對連翹道:「去將郡主帶回王府,令墨一起帶走,好好守住他們。」
        
      連翹知道此事重要,也不問逕自點頭去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胸中的鬱結平復了些,這才繼續前行。
        
      三房裡裡外外原本燈火通明,此時卻安靜得過分,外圍每個人臉上都透著一股青色。顧元朝遠遠望見她來,疾跑了幾步阻了她腳步,微怒道:「回去!」
        
      夏令涴撥開他的手腕,堅定的回答:「不。這是我們夏家,你才該回去趙王府。」
        
      顧元朝眼神在引路燈的映襯下越發沉凝,他扣著對方手臂:「涴兒,這裡不安全,聽我的話,有什麼事情回去我再詳細告訴你。這邊有你大伯們在主持大局,不用你一個女子來插手。」
        
      夏令涴仰視著他,突的眨眨眼,彎曲著嘴角:「趙王是千金之軀,更不該在此處逗留,否則除了意外夏家無人能夠擔待,令涴更是罪不可赦,希望趙王明白臣妾的苦心。」
        
      一口一個趙王,明明白白告訴他,現在與他針鋒相對的是夏家的女兒,而不是趙王府的王妃,也不是他愛著的令涴。
        
      顧元朝焦急又無奈,半晌,才抱了抱她:「我不趕你走,你也別一個人承擔,好不好?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想要做什麼儘管去做。可是,在做之前先想想你是不是孤身一人一無所有,你不止有父母、兄弟、妹妹,還有夫君女兒。」夏令涴將溢出的淚水侵在他的頸邊,含含糊糊的應了。
        
      顧元朝按住她的後腦:「記住,我就在你身後。」
        
      「好。」
        
      兩人分開,那頭大伯與二伯已經走了過來,夏令涴稍高揚聲,喚:「令乾,過來。」夏令乾本呆呆地守在已經鎖了的院門口,此時聽到姐姐的叫喚這才驚醒般,一臉的陣痛緩緩從周身溢了出來。夏令涴上前,握著這位才到束學之年的嫡親弟弟,用著微薄的熱量傳遞著堅強和勇氣。
        
      夏令乾是夏家三房寄予厚望的弟子,才學心智本就比姐姐還要高。乍然驚見巨變之下難免有點心神不穩,被姐姐這麼無聲的鼓勵下,理智和謀智瞬間又轉回腦中。
        
      夏令涴看著他神色已經恢復平靜,轉首對伯父們道:「我們是否到書房詳談?」
        
      大伯父摸了摸鬍子,對這位侄女的急智和鎮定表示讚賞,隨即帶著眾人去了前院的議事小軒。
        
      大伯父上座,二伯父陪在坐下,夏令涴讓令乾坐在右下手,自己再往下。另一邊才是已經安排事物回來的四叔,五叔領兵在外沒有歸家。顧元朝也不管眾人的眼光,自顧自地坐在了夏令涴的下處,眼觀鼻鼻觀心做木偶。
        
      他就在身邊,她不是一個人。這個認知在夏令涴心中回轉,讓她無端多了更多的勇氣。
        
      她大伯首先發話:「令涴,你爹爹如今重病一時半會無法理事,我們想讓令乾開始繼承你爹爹的班底,支撐起整個清流派系。當然,大伯也知曉他年紀小,可令乾悟性高,早接觸比晚接觸得好,你爹爹病症不知何時能好,所以我們必須先做好最壞的打算。你身為夏家的女兒,要明白事態的嚴重性。」子承父業,天經地義。可在這個當口,相當於直接否決了夏三爺能夠活著的可能。
        
      夏令涴心口劇痛面上還要強忍著,捏緊了弟弟的手心,鎮定的回答:「好。如此,以後令乾就要靠伯伯叔叔們多扶持了。」
        
      大伯父夏祥天沒有想到夏令涴顧大局到這等地步,越發對她高看了些:「夏家人不管走到哪裡,也不管是什麼派系,永遠都是同宗。夏家中人永遠不會兄弟相殘,姐妹相煎,這一點你大可放心。」停了停,繼續道:「在令乾能夠徹底接手之前,朝局中還會有大變動,清流的地位會大受打壓,這一點你們姐弟都要先做好準備。」眼神不自覺的飄向不動如山的顧元朝,「現在太子殿下與大皇子的權爭一觸即發,我們相信,沒多久趙王也會被牽涉,興許會被調離皇城也不一定。」
        
      夏令涴一震,不可置信的問顧元朝:「你要去哪裡?」居然這麼久都沒有透露一點音訊給她。
        
      顧元朝早已知道此事瞞不住,可也沒有想過在這個時候給她雪上加霜,沉凝了半晌,才輕聲應答:「蠻族,或者雪族,更遠一點的許國都有可能。東海已經有你五叔,所以,最有可能調我去的地方是草原或者雪族。」
        
      夏令涴嘴唇抖索幾下。兵部有一半的將領都是大皇子的派系,賢妃莊氏的母族就是靠著軍功獲得皇帝的青睞,這幾年顧元朝在兵部上躥下跳,雖然也拉扯了部分將領,可到底沒法跟駐紮在兵部的莊家相比。調顧元朝去兵部,那麼就要上戰場,有莊家的戰場,沒有五叔在背後控制得戰場,顧元朝能夠活著回來嗎?
        
      「不……」她喃喃的想要拒絕,話到嘴邊怎麼也說不全。
        
      你不能去,你不能丟下我們母子,你不能丟下最脆弱的夏家,這些都無法阻止男子的腳步。
        
      她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也知道他即將要面臨什麼,可是,這種時候,她說不出懦弱的話。世家女子,從小接受地就是不管夫君要做什麼,要麼你從一開始不涉入,要麼就在背後支撐到底,義無反顧。
        
      她很想將頭埋入沙丘中,不聞不問不聽不看,這樣她就可以拒絕一切不利的消息,拒絕那一層層打擊下來的疼痛。
        
      「還有,」大伯父緩緩的走到兩姐弟面前,平靜的道:「年後,夏家就分家。」
        
      「什麼?!」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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