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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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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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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回

      小一輩的反對當然沒法影響當家掌舵人的決定。
        
      夏家真正的當家人是夏祥天大老爺,他現在只是告知三房這個決定,並不是徵求他們的意見。
        
      夏令乾在那驚呼之後就恍然大悟了,垂下頭問:「我爹爹知曉大伯的安排麼?」
        
      二伯夏祥地深深地注視了他一眼:「實際上在兩年前,夏家就已經想好了面對各種變故的對策。分家,是迫不得已。」再多,父輩們已經不想說了,夏家三房如今的主人是夏令乾。他年紀小,接觸的事物少,就只能服從家族的安排。
        
      夏令涴斟酌半晌,問:「爹爹到底是得了什麼病症?」
        
      大伯與二伯的臉色齊齊的變了變,大伯退回到位置上,緩緩坐定了,才道:「肺癆……」
        
      夏令涴輕呼,聽得二伯父接話:「九月的時候你爹爹就接受了皇上的派遣,說是去賑災,實際上是去查探災區貪污受賄的真實情況。水災氾濫,朝廷年年出銀子賑災,年年堤壩被毀,年年都死了幾千上萬人,讓皇上生了疑。你爹爹是清流,性情耿直正派,讓他去最好。沒有想到災區的情況比匯報給朝廷的還要嚴重,河道災情嚴重的幾個城鎮幾乎無人生還,到處都是浮屍。太多的屍體來不及焚燒,就容易爆發瘟疫。」
        
      夏令涴癱軟在椅子上,只覺得渾身發冷:「那麼爹爹是染上了疫病,再引發了肺癆?」
        
      二伯道:「肺癆應當是這幾個月勞累過甚,思慮過多才有的。在那種地方缺醫少藥,帶去的太醫也死了一位。本來你爹爹也回不來的,是死士拚死護了他幾百里才得意安全到家。」
        
      夏令涴喃喃:「可爹爹當時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妥……」那是因為怕家人擔心,進了皇城之時就換了衣衫打理了一番才見人。她頭昏腦脹中,只記得自己冰冷冷地說了一句:「這事不能讓令姝知曉。」
        
      大伯點頭,已經讓令乾將她給攙扶了下去。
        
      夏令姝是太子妃,如今又身懷六甲出不得一點差錯,夏家的事情暫時不能去煩擾她。
        
      夏家三爺病重的消息被瞞了下來,夏家幾位兄弟為了派系爭得面紅耳赤鬧得滿城風雨,最後以老太太氣得暈厥而告一段落。此後夏家老四不聲不響地搬離了夏家,在城東買了一處莊子;夏家五爺的妻妾不敢招惹麻煩,只帶著孩子去了別莊,惹不起躲得起。而後,再過了一個月,夏家二房與大房爭吵,鬧得大打出手,最後兩兄弟也決裂,二房帶著一眾妻妾子女去了城南早已購置的院子住了下來。夏家三爺回家之後一直在休養生息,甚少見客,嫡子令乾只說讓爹爹靜養,自己去了趙王府暫住。
        
      暗中,夏家大宅已經成了一座空屋,除了三房那個被封鎖的院子,只保留了一些粗使僕役。在外看來,夏家除了每月裡購置的物品分散了,門庭冷落了點,其他的沒有差別。
        
      夏令涴也知道大伯惜命,不可能一直住在爹爹附近,夏家這種世家在建造宅院之初就挖了大量的地道,大伯應當是每日按時回家然後再從地道拐去了別的地方。
        
      帶著令乾來趙王府長住的第二日,她就讓人去將三房的書房的書籍全部整理了搬入了趙王府,在前院辟出了一個大書房,尋常書籍信件放在此處,用來給令乾與幕僚們商討事情的場所。然後給令乾的院子裡再騰出了一個暗房,全部放置爹爹的奏摺和私信等重要物品。兩姐弟意外的翻到了一張地形圖,裡面彎彎繞繞的很多通道,仔細看地界的大小,居然涵蓋了整個夏家。有些地道可以通往前後左右的街道,有的可以通往城外,有的是通往其他的莊子。那些個莊子有的以及成了別家姓氏,有的荒廢成了鬼屋,有的成了商舖或者倉庫,兩姐弟這才知曉夏家的祖先們的未雨綢繆。
        
      夏令涴又將趙王府的秘道地圖給拿出來,兩姐弟偷偷記在了心裡然後焚燒了乾淨。之後,抽掉了幾名影衛分別安排在眾人身邊,隨身保護。
        
      夏令乾趁機拿出一枚玄鐵印章來:「這是我搬出來之前,大伯偷偷給我的,說除了大事可以用此印章去城裡的當鋪調派人手。」
        
      「當鋪?是大伯名下的還是老太太名下的?」
        
      兩人放開印章底一看,上面刻著一個『夏』字,夏令涴道:「這是族長印章。」仔細端詳玄鐵上的痕跡,青黑色中有些被利器砍伐的裂痕:「只怕這東西能夠調動夏家的死士。」
        
      夏令乾震動,苦笑道:「這東西不該是大伯才能有的麼?爹爹身上沒有這東西,我知道。」
        
      「收好吧。」夏令涴親手拿著拂塵打掃暗室的灰塵,隱蔽的天窗中只有一絲絲光線洩漏進來,落在那些鮮紅硬殼的書籍之上只覺得腥氣濃郁:「這樣的印章應當不止一枚,你這個調動的人手也有限,不到非常時刻別用它。你不能辜負大伯對你的信任和重視。還有,隨身帶好它,別讓外人瞧見了。」還不放心,自己出去翻找出一根足銀的鏈子來給它掛好,戴在了令乾的脖子上,貼在衣襟內放好了。
        
      夏令涴每日裡都要偷偷去夏家一趟,不做別的,就是遠遠地站在三房的院子外面瞧瞧,偶爾詢問一下影衛裡面的動靜。
        
      夏家三爺的病勢她無從知道,夏黎氏是否已經被傳染她也不知道。不論如何,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這個時候,任何的軟弱和自欺欺人都只會為家族和家人帶來災難,她必須堅強冷靜,為弟弟妹妹們樹立起最穩固的城牆,保護好他們。
        
      黎家的大表姐黎昭渺來見過她,隱晦的提及若是照顧不來,可以將令乾先放入黎家,被夏令涴拒絕了。她很感謝黎家對他們姐弟的照顧,可這不能成為他們面對困難退縮逃避的理由,他們的保護已經足夠了,必須學會自己蹣跚走路去迎接挑戰,躲在家族背後終究只是懦弱者的作為。
        
      夏令乾親自隨著黎昭渺去了黎家,對外祖母的盛情表示感謝。老人家終究不放心,逼著族長也指了一條暗樁給他留做退路。令乾千恩萬謝的出來,回家之後就聽人來報,說令墨公子不見了。
        
      令墨是夏家三房留下的最重要的一條命根子,出不得意外,夏令涴命人外出尋找了一日,毫無所得。最後,被家養的藏獒,小尾巴的後代短尾巴在趙王府後院逮住了。短尾巴自小都是夏令涴喂養,除了主人誰的話都不聽誰的食物都不吃,對著外人就是狂嘯,嚇得令墨不輕,卡在後院狗洞裡進也進不去出也出不來。
        
      令涴氣得吐血,等人爬出來就是一個耳光甩了過去,打得令墨趴在地上不敢起來。將照顧他的書僮當著令墨的面,讓他親自用鞭子給抽了一頓,抽得兩名小書僮背脊血色一片沒有一塊好肉。
        
      夏令涴指著那兩書僮,恨道:「下次,你再無緣無故從柳家跑出來,我就打斷這兩人的狗腿。還有第三次,我就要他們的命,然後把你鎖在柳家的地窖,情願餓死你,也比被人暗算了暴屍荒野的強。」
        
      令墨從來沒有見過夏令涴如此暴虐的樣子,嚇得哭得哭不出,張眼尋找令乾哥哥,卻只看到夏令乾一臉冷漠的站在不遠處,既不靠近也不走遠,令墨這才知曉今時不同往日,哥哥姐姐也已不同。
        
      當夜,一人躺在柳家主院中,孤獨的在床榻上反覆難眠。從那之後,每日裡出門,都預先跟管家回報,管家再安排柳家的護衛,暗中夏令涴又派了兩名影衛貼身保護,這才徹底地安了一家人的心。
        
      一個新年,在擔憂、驚慌和暴怒中度過了。
        
      夏令涴每日裡疲於應對,還要笑臉迎人的去參加皇家的宴席,與眾多皇家的兒媳一起周遊於各大世家的茶話會、花園、茶樓還有繡莊金鋪裡。為了掩蓋疲憊,整日裡珍珠粉蓋了一層又一層,倒是給珍珠鋪子帶來了一筆不小的生意。
        
      初八之時,官員們的假期結束都要開始上朝了。
        
      夏令涴牽著女兒遊走在梅園之中,看著姹紫嫣紅的梅花競相綻放,兩母女都很無聊,最後一起將鮮紅的梅花都給摘了去泡酒,白色的碾成了泥做香膏,嫩黃的點綴童子雞,粉紫淺綠色等孤零零的綻放在一覺,越發顯得其他光禿禿的枝椏殘破而枯老。
        
      顧元朝下朝回來,繞過前院,就看到佔地一畝的梅園一朝凋零,在寒風瑟瑟中對他無語灑淚。風一吹,雪地中隱隱飄來一股子烤肉香,走進一看,好哇,剩餘的梅花瓣都用來給肉塊做香料了。可憐了這些個花魂,被一大一小的纖手給摧殘得屍骨無存。
        
      早就被炭火熏得白一塊灰一塊的顧尚錦張開胖嘟嘟的手臂:「爹爹,抱!」顧元朝給她擦乾淨臉頰,臉上一冷,那雙烏黑的猴爪子就蓋在了自己的臉頰上,顧尚錦哈哈大笑:「狗熊,親親。」啊嗚的一口,就咬住了爹爹的鼻子,味道不算好,轉頭再呸呸的吐口水。
        
      夏令涴一邊烤肉一邊指使他:「去燙壺酒來。」
        
      一個小院,一個觀雪亭,一桌子烤肉,一壺熱酒,三口之家你擠我揉的湊在一塊,賞雪喝酒吃肉,夏令涴忍不住喃喃:「神仙般的日子啊!」
        
      顧元朝用手暖呼著她凍得冰冷的雙耳,問:「令乾呢?我回來之前,他就沒在工部了。」
        
      夏令涴嗤笑道:「去了柳家。」
        
      顧元朝摟著她搖晃:「你應該不做猴子做老虎。看看你那訓人的架勢,嚇得令墨再也不敢行差踏錯一步,家門都不敢出了。這下好了,嫡親的弟弟反而去做好人,你倒是做了惡人了。」
        
      夏令涴哼哼道:「令墨本來就是為令乾準備的助手,他們關係好是應當的,有了我這個惡人,令墨才能知曉溫情來得不容易。」說著,自己讓人備好一個炭火爐子,上面三層一層放烤熟的鹿腿,一層放烤好的裡脊牛肉,一層放片好的狐狸脯滷肉,最底下內層是放著燒好的炭火可以保溫。再加了一盒子八寶點心,一壺燙好的梅子酒,對影衛說:「送去柳家,就說是給公子吃的。還有,十五的時候白鷺書院就要開學了,讓他多去康靜夫人那裡多走動走動。」嚴老院長已經頤養天年,他的女兒康靜夫人接手了整個書院,倒也管理得井井有條。
        
      顧元朝聽了這話,知道一直到十五夏令乾都不會歇在趙王府了,也不多話,只笑道:「影衛都成了你的狗腿子了,專門給你們姐弟送衣送食跑路。」
        
      夏令涴下頜一抬:「這你就不知道了,給我跑一趟腿兒比給你跑腿劃算得多。要知道,他們積累了十五趟之後,就可以輪休一日,總比你那全年無休的好。」
        
      顧元朝來了興趣:「那你知道他們休到哪裡去了?」
        
      「秦樓楚館,還能哪裡?」
        
      顧元朝腆著臉過去,一手按在她大腿上,咬耳朵道:「那我也申請,湊足了十五次就去青樓逛逛。」
        
      夏令涴十二分的爽快:「成啊,你去吧!」顧元朝一愣,就聽她接著道:「順道帶著錦兒去見見世面,記得多去楚館走走讓她多領教一下男子的手段,以後她可要將整個皇城的少年給踩在腳底下,做當之無愧的大雁朝女王。」
        
      顧元朝嘴角一抽,望著啃得一臉油水的女兒:「這是你這做娘親的夢想?」
        
      「不,」夏令涴給女兒擦臉,笑道:「是錦兒自己發誓要吃遍天下美男。」
        
      顧元朝捂頭:「我不想她成為美猴王。」
        
      未來的美猴王大發善心的給狗熊一個香吻,表示自己對美男一個也不放過的決心。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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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回
     
  戰事將起的消息是在初十那日宣佈的,當時的夏令涴正在教小猴子畫畫。她握著小猴子的小爪子,抓著毛筆,沾滿了丹墨在白紙上圖畫。畫一隻捲毛小猴子在摘桃子,再畫大猴子抱著小猴子,大大的黑黑的狗熊被兩隻猴子踩在肚皮上,擔心的四肢朝天護著。

      顧尚錦給將小猴子的紅屁屁塗到狗熊的肚皮上,像極了兩個大大的腳印。

      顧元朝進來的時候,一臉墨汁的顧尚錦正給狗熊添鬍子,一根兩根,最後一根叉到了紙邊。他站在旁邊品看了一番,摸著女兒的髮頂道:「不錯,比你爹爹當年畫得還好。」

      顧尚錦聽得表揚,張著嘴巴大笑,摟著爹爹的脖子,吧唧的親了一口,將手心和臉頰上的墨汁都磨蹭到了爹爹身上。

      顧元朝將孩子給了奶媽們抱了下去沐浴,自己擁著夏令涴東搖西蕩,她撐開那張污七八糟的臉:「你女兒陷害你的,你可別抹到我的身上。」

      顧元朝哈哈大笑,道:「我半月後就要去邊疆,攻打雪族。」

      夏令涴正在抖動紙張的動作頓了頓,低著頭,嗯了聲。她這沉默的樣子,無端的讓顧元朝心疼。擁緊了她,低聲道:「放心,我也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了,此次有備而去不會有事。」

      夏令涴將頭埋在他的胸口:「雪妃如何了?」

      雪族用來聯姻的女子,和平之時她身負重任,現在兩邊開戰,這個女子的命運要麼是被打入冷宮,要麼是直接賜死。皇帝平日裡極度寵愛雪妃,早已弄得後宮怨聲載道。皇帝春秋鼎盛之時,旁人自然動不了雪妃分毫,可等到他病倒,雪妃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當年,那女子檢查出身孕,當夜就沒了的事情還讓夏令涴對宮廷的手段心有餘悸。現在想來,這雪妃應當已經……

      顧元朝捧起她的臉,鼻尖揉鼻尖:「你不關心你家狗熊,倒是先問別人,安地什麼心啦。」

      夏令涴張牙舞爪,仰頭做咬他狀:「你一個臭狗熊,哪裡能夠跟天山雪蓮相比。」抬腳踹他,「滾去洗臉去。」

      顧元朝指著她的臉頰哈哈大笑,夏令涴後知後覺的去照鏡子,好大的兩個墨黑手掌印在她臉頰上,她氣得大叫:「你這混蛋!」

      「是是是,我是混蛋狗熊。」一邊還將手鑽入她的衣襟去扯內衫,抬腳已經將她釘在桌案上,在她大腿內側摩擦,喃喃道:「狗熊餓了,要開始用膳。乖乖躺著別動,讓我咬一口。」

      夏令涴雙手一灘,整個人呈大字形的倒在桌面上,目無表情的道:「咬吧,我今日裡才知曉你喜歡咬木頭。」

      顧元朝鬱悶了。都說最好的女子要在床下是命婦,在床上是蕩婦才好,才夠味。這猴子要真的是木頭了,狗熊咬起來也沒了滋味,嘖嘖。顧元朝眼睛眨巴兩下,倏的一笑,一手去扯開她的腰帶,唇瓣就湊過去勾得她深吻。

      隆冬還沒完全過去,屋子裡燒著地龍,溫暖如春。夏令涴因為教導小猴子畫畫寫字,只穿著窄袖短衫,裡面一條滾狐毛牡丹儒裙,簡單而富貴。顧元朝幾下就將她腰帶抽離,撩開她的裙襬將裡面的褻褲給扯了下來,吻得夏令涴面紅耳赤了,這又往下,隔著金線繡緞啃咬裡面的渾圓,手指在她大腿裡裡外外都撫摸了遍。

      夏令涴抽空瞅了瞅門口,丫鬟婆子們見得王爺進來,早就去了外間候著,他們不召喚是不得進來。從裡間望去,只能從厚密的獸皮門簾縫隙中看到點外面人們走動的倒影,影子靠得近了的時候,她就忍不住心如擂鼓,生怕丫鬟們不知輕重的掀簾進來通傳。來來去去幾下,身子被對方挑逗得顫抖,再加上光天化日之下合歡的刺激,讓她精神既緊張又興奮,即擔憂又憧憬,在極樂與地獄之間轉來倒去,甚是折磨。

      顧元朝瞧著自家王妃在他辛勤安慰下還有情緒去東張西望,忍不住對自己的功力產生了懷疑。

      「你不專心?是我伺候不得力還是你不想?」

      夏令涴瞥他一眼,這個時候,這個狀態,她不想也會變得想了。不過這話是死活不會告訴狗熊的,憑空漲了他的氣焰。

      顧元朝暗中嘆息一聲,被娘子給鄙視和忽略的感受很不好。他一心一意的想要安慰她,她怎麼就不領情咧?太傷狗熊的自尊了。

      披著狗熊皮的英雄任命的矮下身去,循著猴子的肚臍再往下,往下。

      夏令涴突的驚叫一聲,就聽得外面連翹緊張地問:「王妃,可有事?」

      「沒。」她順口氣,又補了一句:「讓人半個時辰後傳飯。」連翹應了去了,沒多久,門縫中的人影子少了不少。

      她心落在了實處,忍不住敲打身下的熊腦袋,唬道:「你幹嘛?」

      狗熊舌尖勾著花源中的紅豆,咬了咬,親了親,仰頭笑道:「我在吃飯。」氣得夏令涴臉色酡紅,想要推開他又無力,對方舌尖一鑽就入了那花源之中,濕潤溫暖且滑膩,夏令涴一聲呻吟就梗在了咽喉,吐也吐不出,咽也嚥不下去。

      顧元朝知道自己用對了方法,舌尖進進出出竟是模仿著龍身的動作,夏令涴哪裡被他如此對待過,既覺得新鮮刺激,又忍不住擔憂驚怕。他是王爺,不是尋常的男子,怎能在女子身下不顧廉恥威儀的做出此等淫穢之事。就算是夫妻之間,男子放下身段用唇舌這般討好娘子的也甚少吧!

      顧元朝根本不管這些,舌尖在桃花源中打轉伸縮,指腹還摩擦著上面的紅豆,咬一下就感覺夏令涴抖一下,指甲在她大腿內側滑摸,更能激起無數的雞皮疙瘩。

      夏令涴就覺得身下升騰起一團火,隨著對方的動作慢慢升騰,燃燒熾烈,要將她焚燒乾淨。

      「嗯……」輕輕一聲,她倏的往後仰倒,手中抓著他的髮絲不由得扯進,雙腿一抖,只覺得眼前有萬花筒般煙火綻放,久久不歇。

      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頸脖,男子扶著自己的龍身緩慢深入她的體內,喚著她的名字。

      夏令涴睜眼,就看到他那笑意盈盈的眸子閃閃發亮地望著自己,讓她羞澀且甜蜜。這些日子壓抑下來的沉重慢慢消散了些,她勾著對方脖子,任由他的動作越來越粗暴,越來越緊密。

      兩人這邊正熱火朝天,外面尚嬤嬤輕聲說道:「王爺,大公主求見。」

      顧元朝一頓:「大公主?顧元溪?」

      「是。」

      夏令涴正爽著,乍然聽到這麼個人名,肚子裡的慾火就泛著酸味,一腳踹開他:「混蛋,你居然還跟她有往來。」

      顧元朝抓著她的腳,笑得猥瑣:「讓她等著,我們先做我們的。」

      夏令涴火道:「誰跟你做呢!」

      顧元朝往前頂了頂:「不是你嘛!好好好,不是你,是狗熊跟猴子在享風月之歡。唉,別踢,哦,好,你踢吧,動作再大點……」

      夏令涴只覺得體內那東西越來越脹大,貼合著自己密不透風,動一下就牽動千絲萬縷的情慾,雙腿一夾,顧元朝嗷嗷的叫:「娘子再用力點。」

      夏令涴氣得笑了,顧元朝見她又開懷,忍不住再去吻她,兩人面貼著面,在桌邊時快時慢的動作。

      尚嬤嬤隨著夏令涴陪嫁過來,對這位王爺的風流放蕩早就見怪不怪,只苦了一群小丫鬟們,聽得裡面隱隱約約的呻吟就面紅耳赤,早已跑遠了,這才輪到尚嬤嬤來通報。

      再過了兩刻,尚嬤嬤已經讓人請得公主換了三道茶,估摸著大公主耐心快要磨乾淨了,就又對著簾內叫喚一聲。

      一盞茶後,顧元朝神清氣爽的走了出來,臉上兩個黑乎乎的巴掌印早就被汗水給糊成了一片,倒嚇得尚嬤嬤一跳。顧元朝摸了摸臉頰,笑道:「讓皇姐再等等,就說我在給小猴子沐浴。」一邊又對外面人說準備浴湯,自己重新鑽入房內,接著聽到夏令涴驚叫,一陣嬉笑打鬧。
        
      尚嬤嬤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經越來越暗,大公主挑這個時辰過來,可安得不是什麼好心。
        
      弦月已經爬上樹梢,沉甸甸的藍逐漸將青白的天空籠罩,屋簷那一角白雪逐漸化成了水,沿著瓦片蜿蜒滴落,瞬間融入土地中。
        
      大公主顧元溪在半年前就已經借由雪妃在皇帝面前吹了一年多的枕邊風才得以自由,直到新春皇帝重病,她才求得恩典去父皇身邊伺候,博得了不少好感。如今朝中太子協理朝政,與大皇子打擂台,反而沒人再去指摘她的貞節問題,乘了這個空蕩,她就迫不及待的來尋顧元朝。
        
      她看著他二十多年,恨有多深,愛就有多深,怨只會多不會少。這麼短短的半個時辰的等待,就當他還在抗拒自己的美貌,抗拒她對他的吸引誘惑,她瞭解他,她想要控制他,她耗盡心機想要得到他。
        
      顧元朝從後院沿著九轉長廊慢悠悠往前院走去,拐過桃花林還忍不住哀悼了下滿枝椏的光棍,而後將小小的顧尚錦立在肩膀上,一路飛翔,時而還把她拋到高空,引得小郡主尖叫著大叫『狗熊爹爹』,父女兩人的笑鬧聲從林中穿透到花廳。
        
      顧元溪遙遙的看著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瀟灑而行,目中有思戀、傾慕,更有恨,等他站在窗口對她揮手,喚『皇姐』之時,那恨就纏纏繞繞成了愛。
        
      她眼角濕潤,輕柔的說:「我出了公主府這麼多日,你都不想我。」一臉的女兒嬌態。
        
      顧元朝輕笑,將女兒挪到懷中,揮舞著小手,哄到:「快來喚姑媽。」
        
      顧元溪一愣,那淚水就硬是給逼了回去,正色道:「我只認得你,可不認識什麼皇侄女。」固執的認定了她只承認顧元朝的身份,對趙王妃和安郡主是厭惡到了憎恨的地步。
        
      顧元朝神色比她轉得還快,轉身就走:「那我也不認識什麼顧元溪,我這趙王府容不下莫名其妙的女子,你從哪裡來就滾哪邊去。」端的是比她還要無情。
        
      顧元溪一驚,噗噗的掉淚,看著那身影越走越遠,心裡的絞痛讓她害怕地顫抖。疾步衝了出去,緊緊的抱著他的後背:「別走,元朝,別走,別離開我。」
        
      顧元朝反手一掌就將她打趴下了,倨傲的站在高牆之下,冷著問:「你找我何事?」
        
      顧元溪雙手撐在雪地裡,心比那雪珠更冷,哽咽兩下,才說:「我們進屋談。」
        
      顧元朝與她周旋了十多年,對這位皇姐的恬不知恥早已熟悉。以前在宮中他隱忍是因為這位傻傻的姐姐能夠替他擋災,任何他暗中犯下的事情一旦被捅穿了都是這位姐姐給擔了下來,本來他們可以成為皇宮中難得的一對親情濃厚的姐弟,可一切的好感在姐姐十三歲那一年,妄想爬上他的床榻之時給毀了。
        
      蠻族和親公主生下的女兒,骨子裡流著的都是野性和無視一切世俗的蠢笨。在蠻族弟弟娶了姐姐,哥哥強佔弟媳都是常事,可在大雁朝,亂倫是要處以死刑,女子要被浸豬籠的懲罰。
        
      顧元朝身為淑妃的兒子,從小容不得半點污點,哪裡願意被一個女子給毀了前程。
        
      這位皇姐也夠頑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硬是只對他死纏爛打,軟硬都不怕。他越是兇狠她就越是要貼著熱臉過去,他羞辱咒罵她也當作了甜言蜜語,真正讓顧元朝厭惡至極,每一次看著她的深情都覺得嘔吐。
        
      這種相處之下,顧元溪越是掌控他,他就越是冷傲,站立在樹下,嗤笑:「皇姐,是你自己將我從屋外趕走的,如今還想平等地與我談事已經不可能。說罷,如果你對我有價值,我不介意給你一點好處,若是沒有……」
        
      顧元溪哆嗦了一下,她曾經不止一次的見識過顧元朝的狠辣手段,不再多話,只從衣襟領口中拿出一封信來:「這是我從那畜生抄寫的副本,裡面有定康王手下官員的名單。」那畜生自然是她的駙馬。在那一次變故之中,她失去了自己寄託愛意的替身,也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更成為皇城中的笑柄。如今的她,想要贏回顧元朝的愛意,只能極盡全力替他做事。這次夜會也是她化妝成了丫鬟的模樣,偷偷摸摸出來親自送來重要信件,只求顧元朝能夠給她一個笑臉。
        
      顧元朝接過信,打開粗略的看了看,裡面有些人他是知曉,有些是兩面派,也有最新投靠過去的。這麼一封信件,就能夠讓他更好的掌握事態變化,隨時將間諜化為己用。
        
      顧元溪仰視著他,看著對方嘴角小小的揚起就知道自己來對了,不禁喜悅起來。搖晃著站立,想要靠近得到一個擁抱,顧元朝眼眸一瞪,面對著這一位深情的女子又漸漸緩和下來,隨手摘下一支梅枝,上面光禿禿的沒有一朵花,他苦笑著拋棄。左右張望,總算看到一株海棠,折下一支鬢在她的髮髻上:「謝謝。」
        
      再也不多說,轉身抱著女兒相當乾脆的走了,只留下顧元溪撫摸花朵癡癡凝望的背影。
        
      屋裡沐浴完畢的夏令涴正穿戴完畢,身邊的丫鬟也將王爺與公主見面的細節一一說了,她點點頭揮手屏退眾人。自己坐在梳妝台前,考慮用那一隻簪子。金簪太浮華,銀簪太簡樸,玉簪太孤傲,金鑲玉貴氣太重,連翹從另外一個妝奩中拿起一隻金銀扭絲綴象牙的白梅插梳固在腦後,齊地的髮發鬆鬆的垂著,隨著腳步,有幾縷在空中翻飛。
        
      夏令涴滿意了,低頭再配耳環,就看到一枚玉珮緊緊的放在桌面,連翹輕聲道:「這是汪公子差人送來,要我親自交給王妃的新年禮。」
        
      玉珮冰涼,握在手心半晌都暖呼不了,一如當年的失望隨著花開花落,終究難平。
        
      「汪公子還說,王妃若是想要回禮,他會在二月初一在竹園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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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0:08:59 |只看該作者
七二回

      正月二十五,諸事皆宜。
        
      寅時三刻的時候,顧元朝就悄無聲息醒了過來,一雙眸子在黑暗中幽幽地泛著冷光。初春的清晨還很冷,就連他這位勤政非常的王爺都忍不住在溫柔暖榻上流連不去。頸邊輕柔的呼吸吹拂著,他就這麼靜靜的躺著聽了一會兒,等到窗檯外隱約看到黑影閃過之時,這才小心翼翼的掀開被子一角坐了起來。不敢太留戀,肌膚還沒有感到冷意的時候,他已經快步去了外間。
        
      在偏房由著書僮給他套好銀盔,自己用獸皮捆好袖口,豎了豎衣領,在銅鏡中端詳了下,不意外的看到門口進來的女子。
        
      他溫溫地笑了笑,也不回頭,只問:「我吵醒你了?」
        
      夏令涴搖了搖頭,上前替換了書僮的位置,將他的衣裳給整理了下,又矮下身去給他弄褲腿。顧元朝拉著她起來,摸了摸她冰涼一片的臉頰:「真冷,這麼大的人都不會照顧好自己,小猴子跟著你可要受苦了。」
        
      夏令涴瞪他一眼,拍下他的手,掌心打在銀質的護腕上,冷冷的讓人哆嗦。她兩手交握,等到那冷意消散了些再去給他整理頭冠髮帶,指甲在他臉頰上輕輕地刮著,癢癢的。
        
      顧元朝瞧著她那股子專心專意的勁頭,也不好再打擾。低眉順眼的,正對著她不時靠近又遠去的臉頰,白瓷的肌膚在昏黃的燭光下極盡半透,兩坨淺淺的紅暈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氣的,唇瓣粉嫩,被貝齒咬得又發了紅。他伸手去撫了撫那唇瓣,忍不住用手指去通她的上門牙,夏令涴毫無預警地咬他一口。兩個人像是森林裡的野獸,言語不通,只憑著眼神和粗暴的動作交流。
        
      顧元朝抽不出手指,索性將自己的唇也印了上去,用舌尖舔舐她的小虎牙和上唇。夏令涴氣息粗了些,他就悶悶的笑,似乎在打趣她的孩子氣。
        
      夏令涴來了火,直接去推他。男子固執的往前,擁緊了她,讓她的臉頰和手掌貼在自己寒冷的盔甲上,凍得她打擺子。
        
      他用下顎摩擦著她的額頭,輕聲道:「記得要想我,要替我給關二爺上香,讓他保佑我邪魔附體,見神殺神見佛殺佛,完好無缺的得勝歸來。」
        
      「呸,」夏令涴不屑,學著兵痞子的吐粗話:「我才不嫁給魔王,你缺胳膊少腿的話,我就改嫁,這次要嫁給真正的龍子龍孫。」
        
      顧元朝腦漿都被凍壞了似的,呆愣了半響,倏的大吼一聲:「你敢!」
        
      夏令涴繼續鄙視他。
        
      顧元朝抱著她:「你嫁誰我就砍了誰!」
        
      夏令涴由著他發瘋發傻,木著表情一動不動,只覺得抱著自己的雙臂力氣無窮。顧元朝在她臉頰上左右親了親,忍不住壓著她的唇瓣再狠狠地吻了下去,使勁的揉虐她的舌頭,連所有的貝齒都要被舔了一遍。夏令涴舌根發疼,此時此地此景明明想哭可還是要笑:「你看我敢不敢。你若是敗了,就別回來了,省得看著這個王府敗落得一文不名,自己呆在雪族,娶了貌美如花的雪女做夫妻過一輩子多好。真回來了,我就把你給燉了煮了,懶得伺候。」
        
      顧元朝恨得不行,用了倔牛的勁頭咬她的頸脖,落下一個個牙印,似乎這樣就宣告著這個女子是趙王的人,誰也不准碰。
        
      兩個人從來都似野生動物,桀驁不馴,明明在意偏生還要專做忿恨非常,越是關鍵時刻越是愛得深就越是口不饒人。
        
      顧元朝突的明白了這一點,捏著她的臉笑道:「壞猴子,放心好了,狗熊還要給你造一個真正的金屋給你,不會輕易失敗。」一個響指,也不知道從哪個角落中慢慢浮出一個嬌小的身影,如鬼魅般無聲無息地站在背光處,面目模糊不清。
        
      顧元朝指著那人道:「我不在王府的日子,由她貼身保護你的安全,你不召喚她就不會現身,在外人前她也不會出現。除了你的生命安全,其他任何事情她都不會出手。你讓她跑腿的話,她會很不客氣的把你的物品丟到井水裡,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來,他對自己的影衛被夏令涴用來做驢子很不滿,故而找了個真正鐵心冷面的侍衛給她,護她安全。
        
      夏令涴瞥了眼那影子,瞧著身形甚小,在黑暗中隱現著玲瓏的腰肢和細細的腿:「蛇妖?」
        
      顧元朝笑道:「對,她叫朱小妝。行內人只稱呼她外號——蠻蛇。真正的心如蛇蠍的女子,你可以用她不能疑她,否則她會毫不猶豫的背叛給你看,知道嗎?」
        
      夏令涴點頭,將腦袋埋在他的胸前:「她跟了你多久了?」
        
      「十年。我與她是生死之交,外人從來不知道。」他沒有隱瞞的袒露,純粹是讓夏令涴放心。男人真的要隱瞞自己的紅顏知己,是會將對方藏得嚴嚴實實,不會讓正妻知曉。這種送到正妻面前的,反而不是真正喜愛之人。夏令涴這人雖然是醋罈子,只要對方能夠為自己所用,她就不忌諱。這是世家教導出來的女子,知道用感情困不住人,只有利益相同才能目標一致,也不會輕易背叛。
        
      她們的感情太少,所付出的有限,好在,自己總算走入了她的心中。
        
      顧元朝最後吻了吻她的唇角,堅定的說:「等我回來。」
        
      短短的幾個字,讓夏令涴有種嚎啕大哭的衝動,整個頭悶在他的手心,點了一下,再一下,最終沉默的落淚。
        
      「一切小心。」
        
      沉黑的天際中,一點點細小的白沫飄灑了下來,落在肌膚上才發現是白雪。
        
      夏令涴立在趙王府的大門口,看著自己的良人一步步踏雪而行,一個輕躍上了馬,在眾人的擁簇中朝著皇宮的朱雀門奔騰而去。那飛揚的銀白盔甲,展翅的紅狐披風,逐漸被兒郎們的深紅遮蓋。
        
      他沒有回頭。
        
      她也沒有再張望,沉默地吩咐門衛將沉重的大門推閉,不留一絲縫隙。
        
      □□□□□□□□□□□□□□□□□□□□
        
      朱小妝是個有意思的人,夏令涴覺得與對方聊天是個相當消遣日子的活。
        
      夏令涴愛女成癡,經常抱著女兒指著某處陰暗的角落,哄著:「錦兒,看見美女蛇了沒?」
        
      顧尚錦拿著畫本朝著那個地方就給投擲了過去,沒一會兒,在另一個角落現出一個人影,銳利的眼神鄙視著這對母女,好像在說:你們那什麼眼神!
        
      偶爾,夏令涴會在吃飯的時候,一邊敲打女兒不准偏食,一邊說:「肉吃多了就成了老虎,素吃多了就成了蟲子,要一口肉一口蔬菜才能長得白白胖胖。當然,你要嚼碎了再嚥下去,否則會長成為水桶腰。我家美女蛇有一條就夠了,再多一條小蛇我會忍不住燉蛇羹。」顧尚錦啊嗚的用力嚼肉,遺傳自娘親的銀藍色眼眸若有似無的飄向某個地方。冷不丁的從頭頂砸下一個果殼,屋樑上落下一個腦袋,眼神如刀子樣的拋下來:小樣,蛇的腰肢再粗也粗不過猴子!
        
      兩母女都不是什麼善良的猴子,她們是從花果山來的,不懂得見風使舵。
        
      夏令涴晚上抱著女兒唱搖籃曲的時候,由『一隻猴子兩隻猴子爬山坡』,變成了『一條小蛇一條大蛇蹲蛇窩』。她唱一句,顧尚錦就含含糊糊的跟著哼一句,唱得累了,迷迷糊糊都睡了的時候,美女蛇就悄無聲息地滑出來,捏著夏令涴的鼻子讓她沒法出氣。
        
      連翹與龍芽某日裡閒聊,都忍不住嘀咕:猴蛇決戰的日子不遠了。
        
      這麼說的時候,夏令涴已經坐在了竹園的小包廂中,隔著鏤空窗櫺看著院中的青竹隨風搖晃。
        
      汪雲鋒偏愛白竹,曾經指著青竹上的斑點說是女子的淚,並跟她說娥皇女英的典故。之後,夏令涴帶著夏令姝來竹園賞竹的時候,也說了這個典故。傻傻的姐姐被早慧的妹妹笑得莫名其妙,之後,夏令姝再也不踏入竹園。這一家由三人多年的月錢開起的小茶館被汪雲鋒一人打理,之後擴大成了小院,小院再變成大院,然後添加了亭台樓閣,竹林也大了三倍,每日裡只迎接定了位的名門世家中的風雅之人。到了春季,再將百花移至竹園的屋簷牆角窗櫺,倒也添了一些生機和豔色,生意越發好了起來。
        
      夏令涴嫁了人,自然不好再在這處流量,來得甚少,偶爾與世家女子茶話會時她們說訂不到竹園的位置時,夏令涴才暗中出面張羅。
        
      今日她來,外人只道她是閒極無聊出來散心而已。
        
      站在不遠處的汪雲鋒卻知曉,她在懷念。那時的三人,何等的親密無間,兩小無猜。大了,一個個貌合神離,心都散了,心眼也多了,見面都是疏離客套,謹慎言行。
        
      這樣平靜柔和如春風的夏令涴已經很久沒見過,難免讓他心疼著,恨不得沖上去擁緊了她,告訴她一切可以從頭來過。
        
      「站在外面不冷麼?」夏令涴轉首,遙遙的對著他笑。
        
      汪雲鋒在大片綠意中一襲白衫,比竹更挺直,不似凡夫俗子。他莞爾:「你坐在窗口,擔心著涼。」
        
      夏令涴收回壓得有點麻痺的手,在小火上拂過,這才將燒開的茶水燙過茶杯,笑道:「最近可有新的點心,我嘴饞了。」
        
      汪雲鋒輕笑,對著身後的女婢吩咐聲,沒多久就有人提著棉布包裹的盒子過來,一屜屜地打開。梅花糕,酒糟鰱魚丸子,仙草餅等等,擺滿了一桌,色相雅緻小巧,瞧著就讓人口水氾濫。
        
      夏令涴藉著燒第二壺水的時候,用銀針插了一個丸子吃了,嘆息:「當初真不該把這廚子讓給你,讓我在王府裡怎麼都吃不好。錦兒也是個饞嘴的,唬得我每日裡給她換著花樣做糕點,累人。」
        
      汪雲鋒對著伺候的人道:「每樣糕點再準備兩份,打包給趙王府送去。」
        
      茶水第三道到了他的手中,溫了胃也暖了心,他才開始說正事,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我想要接手你爹爹的事物。」
        
      夏令涴一口茶還沒有喝下去,聞言停了下來,抬頭問:「你所說的事物是……」
        
      「清流一派的掌舵人。」
        
      夏令涴覺得有人在她腦子猛的捶打了一下,嗤笑道:「我一介女流,哪裡能夠管得了你們男子朝政上的事情。你說要代替我爹爹,你去做就是,跟我說作甚。難不成,我還會阻撓你。」她叉起一塊仙草餅放在自己的唇邊,小小的咬了一口,細碎的餅皮落了下來,一些黏在唇瓣上,紅唇越紅,青色越青,貝齒若隱若現,引人注目。她嚥下之後,笑道:「自然,我也沒法幫你。」
        
      汪雲鋒的視線從她唇邊移開,望著窗外的藍天:「我想先與令乾一起共事一段時日。你知道的,他現在在趙王府上,我下朝之時,他早就離了工部。清流的官員輕易不跟與我走近,所以才想要你幫忙撮合下。」
        
      夏令涴挑眉:「然後呢?」她將冷掉的茶水傾倒,提起茶壺準備再斟,汪雲鋒已經一步搶先,兩人的手指在溫熱的把手上一觸即分。夏令涴已經收回了手,平靜無波地看著他給自己倒滿了,接著道:「大伯屬於世家的守舊頑固派,你是他的女婿,卻要插手清流,也不怕堂姐找你麻煩。」
        
      汪雲鋒一手放在桌面上,一手輕輕的貼在腿上,好像還在感受方才那一瞬的親密:「令乾還小,能力有限,短期之內能夠讓清流上下對他恭敬,長久相處之下他遲早會吃大虧。你是他姐姐,應當已經考慮到這方面了。」
        
      夏令涴道:「是啊,我考慮了。不過,我想到的是他親生姐姐只有夏令涴和夏令姝,至於夏令寐,又與我們三房何干?堂姐夫,你也要來落井下石,趁機打劫麼?真的當我們三房的人都是廢物。」
        
      「令涴!」汪雲鋒提聲,見她一臉薄薄的諷刺內心就悶悶的疼:「你誤會了。我並不想……」打壓你們三房,也沒有要將令乾趕出清流的意思,更加不會將你推入危險的境地。解釋有很多條,事實卻是他真真正正的在算計夏家三房,想要將朝廷的第三股勢力歸為己用。失去了清流支撐的夏家姐妹會從漩渦中脫離出來,同時也會失去太子和趙王與大皇子抗爭的重要力量,而她們兩人也會因為家族的勢微而失寵。
        
      他根本就是不安好心。哪怕,他想要保下夏令涴的性命,這一點不足以說服她,說服夏令乾。
        
      夏令涴想過爹爹的病重會對朝局有影響,怎麼也沒有想到先下手的居然是從小到大最為信任的汪雲鋒。一時之間,只覺得這麼多年的相知是多麼的可笑。
        
      權利,都是權利讓男子改變!
        
      她無法改變,也無力掙扎,到頭來真正誰也保護不了,什麼也受不住。
        
      夏令涴站起身來,望著那一株株青竹,平靜地道:「雲鋒哥哥,你不知道吧,表面上看竹子是一根根單獨長大的,它們的根莖卻只有一簇,砍伐了一根竹子,竹林不會覆滅,真的要讓它們趕盡殺絕,你必須將整片竹林連根拔除,才能以絕後患。」她居高臨下的睥睨著他,「你若真的要清流的權利,可以。」
        
      汪雲鋒稍稍動容,就聽著她說:「踩著我們姐弟的屍體上去吧!」說罷,她甩手出門。
        
      汪雲鋒猛的一驚,扣住她手腕:「令涴!」她回頭,一雙眼眸赤紅含著恨意,讓他再多的話也說不出口。
        
      門外,一個身影飛縱而來,跪下道:「夏三夫人請王妃歸家。」
        
      夏令涴臉色一白,預感到什麼,抖著唇瓣問:「娘親,有說什麼事沒?」
  
  那影衛低下頭去。轟的一聲,夏令涴只覺眼前有什麼炸開,幾近暈倒。汪雲鋒托著她,只看到那恨意被淚水盈滿,最後化成無邊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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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0:09:22 |只看該作者
七三回

      從朱雀街驅車到城東的夏家,天轉瞬就已經灰了下來,冷冽的寒風掛著屋角樹梢,風雨欲來。
        
      夏令涴由連翹扶著,雙腿只覺得軟綿無力,龍芽也過來,兩個丫鬟幾乎是架著她一路去了三房。大院門口正站著大伯夏祥天,夏令涴根本沒有注意到任何人,一頭猛地就要往院子裡去。
        
      大伯一聲大喝:「令涴,站住!」
        
      夏令涴只知道搖頭,一手往院門伸去,被大伯死死的抓住:「你不能進去。」
        
      她僵硬的抬頭,啞聲問:「為什麼?」
        
      大伯不吱聲。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三房裡面的情況,他可是每日裡讓人從被困太醫口中聽取匯報,如今他什麼也不能說,只能阻止趕來的三房姐弟,以免鑄成大錯。
        
      「不,」夏令涴已經預感到了什麼,眼淚就已經掉了下來,催促著丫鬟們:「護著我進去。」
        
      大伯臉色一冷,手掌一揮,身後已經出現了一排死士。這些人奉命守著整個夏家,對三房的院子更是幾層保護,就是怕有人逃出或者進入走漏了風聲。這些天處理的下人沒有一百也有幾十,裡面還包括宮中或者眾多皇族世家派來的暗探,一律都不予以放過。
        
      死士一出,夏令涴這才正視夏家的族長。
        
      她雙手一推,讓丫鬟們送開她,自己站直了,眼神犀利冷酷,有著決然:「作為爹爹的女兒,我有權利去服侍病中的老人家;作為趙王妃,我有權利去慰問朝中重臣。大伯,我尊您一聲大伯,是想要您成全做兒女的孝道,不是讓您仗著身份來阻我正事。」
        
      大伯夏祥天久居高位,哪裡會容許一個婦人的威脅:「這是我們夏家,與趙王府沒有關係。作為夏家的族長,我有權利維護夏家人的安全,也有權利反對皇族的不適當行為。」
        
      夏令涴知道這位大伯的頑固不化,也懶得跟他打嘴皮子,低喝一聲:「影衛!」她的身後倏的出現二十來個黑衣人,皆靜靜的跪拜在下方。
        
      雙方對持,趙王精心培育的影衛和夏家的死士,皆是一群為了主子不要命的人。
        
      風捲慘葉中,兩邊的氣氛越來越沉悶,殺意也越加濃郁,一觸即發。
        
      汪雲鋒有理由相信,現在的夏令涴是不會顧及任何人的安危。在三房人的心目中,家人最重要。為了家人他們願意放棄權勢,也願意放棄仇恨,更願意放棄自己的性命和……姻緣。
        
      這樣的女子,誰娶了她都是幸運,因為她會為家人付出一切;這樣的女子,誰傷害了她的家人,也是不幸,因為她會用盡一切方法報仇,不計後果。
        
      院門吱呀的打開了,一個蒼老的蕭索身影遲緩的從怒放的鮮花中走來,夏令涴那一股子硬起瞬間化成了委屈,上前兩步:「娘……」哽咽難言,眸中有擔憂、心疼、詢問和希翼。
        
      夏黎氏沒有看她,站在院內對大伯福了福喚了聲大伯,夏祥天鬆開夏令涴沉默的回了禮。她道:「讓令涴進來吧,還有令姝,令乾留在外面。」
        
      隨後趕來的令乾沖上前去,就想要反抗,夏黎氏突然怒道:「這是你爹的原話,你想要違抗嗎?」
        
      令姝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走到弟弟身邊安撫了他,隨即與夏令涴一起跟在娘親身後入了院子。沉重的院門再次關閉了。
        
      廂房的正廳的窗戶都敞開著,往裡走,過了三門,光線就逐漸暗了下來,屏風像是一座巨大的石山壓著,後面是形消顯骨的夏三爺。夏令涴撲了過去,跪在腳踏上握著爹爹的手,半響,垂頭落淚。夏令姝搖晃兩下,也隨了姐姐一起靠在床沿,仔細端詳夏三爺的神色。
        
      夏三爺感受到動靜,睜開眼來瞧她們,想笑,喉嚨中有什麼哽住,夏黎氏趕緊側過他身子順氣。夏令姝眼見地看到他嘴角殘留的血沫,夏三爺眨眨眼,她忍著心裡的酸楚也低下了頭。
        
      很久,一隻熟悉的大手覆蓋在兩姐妹的頭頂摩擦著,粗嘎的像是悶鼓的聲音響起:「記住,令乾第一,你們姐妹第二。若是都守不住,孫輩們第一,你們皆第二。再守不住……」他那混沌的眼中突然爆發出一陣瘋狂,兩手扣住她們,嘴唇張合幾次,太急,喉嚨深處發出『咯咯』的痰聲,胸腔劇烈的起伏:「玉,玉石…… 俱焚,也是一條活路。我們夏家,可以忍辱負重,卻不能丟了尊嚴,失了本性。要做什麼,儘管去做;要闖多遠,儘管去闖;只要無愧於家……和親人……」
        
      話還未說話,又一陣劇烈咳嗽,那蒼老的蠟黃的,隱藏在床幔中的佝僂背脊已經失去了生氣,一陣陣在抽搐著,眼眸死死的盯視這她們:「聽見了嗎?」
        
      夏令涴抬頭,想要止住老人的咳嗽,人剛立起,他就大叫:「回答我!」豎起手指指著兩人,「記住,在皇家,沒有龐大家族支持的女子遲早是死路一條。令乾活著,夏家才能興盛,你們捨棄了他,就會被夏家拋棄,都只有死路一條。」
        
      夏令涴知曉爹爹已經猜到她們姐妹肯定會與其他叔伯們鬧矛盾,這是父親最重要的警告,也是提醒。這一位父親,雖然性子剛硬,對家中妻女一直甚好。嚴父慈母,到了最後關頭他想著的依然是子女的安危,這一份感情姐妹們哪有不知曉,越是明白內心就越痛,同時升騰的還有漫無邊際湧過來的惶恐和懼怕。
        
      爹爹要走了!
        
      那一個堅定地立在姐弟們面前的高大背影要倒下去了,他的嚴厲教導、溫厚叮囑、怒發訓斥都不再出現在他們的生命中。遇到困難,沒有高山一樣的人替他們遮風擋雨;遇到歡欣,沒有背後一直默默關心支持的身影;遇到苦愁,也沒有書房內那永遠燃著的一盞孤燈等待著他們進去尋求撫慰。
        
      黑暗呈波濤一般,怒號著撲面而來,夏三爺就如那海中的孤舟,瞬間就會被它們給吞沒。
        
      夏令涴無語淚雙行,與夏令姝一起點頭。
        
      走出廂房之時,她們幾乎以為自己從地獄打了一個轉,重生了過來。再往後看,日光下最後一點白光都沉凝了下去,最後也融入了那墨色的黝暗中。
        
      當夜,夏令涴送走了令姝,她懷著身孕實在不能太操心,也不能靠三房太近怕過了病氣和疫氣。令乾早就被大伯綁著回了趙王府,叮囑人鎖著他,作為三房的獨子他不能輕易涉險。
        
      夏令涴獨自一人在東邊的院子住著,三房的屋子就算是她強行留下,娘親也是不同意的。
        
      大伯母讓人請得她與汪雲鋒一起去吃飯,諾大的一個夏家,剩下老太太固執的守著不肯離去,就只有大房的父輩住在這裡。以往的熱鬧成了過眼雲煙。
        
      老太太將夏令涴養在身邊過一段日子,現在看著她呆呆的樣子更是心疼,不停地勸她吃飯。夏令涴實在沒胃口,強自吃了些,就藉口累及回房歇息。
        
      連翹服侍著她沐浴更衣,夜太深,她依然沒有睡意,坐在窗前望著烏雲逐漸遮蓋起月色。
        
      憑空一聲哀號,如撕裂黑夜的悶雷,猛地砸在她腦門上。腦中還沒想出個因由,夏令涴已經衝了出去,厲聲喊:「爹——」
        
      還沒衝到門口,一個身影倏的從門外跑了進來,一把攔住了她:「令涴!」
        
      「放開我,我要去見爹,放開啊!」夏令涴又叫又跳又咬,渾然不顧姿態何等的瘋癲,也不顧深刻在骨子裡的那些世俗約束,尖利的叫喊,指尖劃在來人的臉上脖子上,對方幾次攔她不住。外面已經聽得僕人們來來往往跑過的腳步聲,更遠處,那悲號蔓延開來。
        
      龍芽一路跑一路哭,看到夏令涴就忍不住嚎啕:「小姐,老爺他……去了。」
        
      汪雲鋒大吼:「閉嘴!誰都不准哭,誰敢嚎出聲來,就割了他舌頭。」在外院睡著的嬤嬤們早已披著外裳爬了起來,聽到汪雲鋒說話,一邊疑惑他為何在此,一邊震驚於剛剛聽到的消息,那哭聲還沒出來就嚇了回去,一個個憋得臉色慘白。
        
      夏令涴猛的大叫,張口就朝著他脖子咬了過去,瘋狂中她已經不知道是誰阻攔了她,心裡劇痛腦中不停的狂叫『爹,我要去見爹』,誰敢攔著她,她就殺了他,殺不了他就咬死他。
        
      這一口下去,汪雲鋒脖子上已經血流如注,他只能緊緊地捆住她,對人道:「去找太醫來。」
        
      龍芽哆嗦:「太醫,都,都被大老爺給……」殺了滅口。
        
      汪雲鋒聽了半句就已經知曉,想要敲昏了夏令涴,幾次下手就都看到她那憎恨劇痛的眼眸,忍了幾次,只能撫著她額頭,低聲喚她的名字。夏令涴逐漸鬆開牙齒,神色中透著茫然,汪雲鋒只當她一時魔障了,趕快讓人灌了一壺安神茶下去,再按壓她的太陽穴,等指腹下的肌肉一跳跳平復,才拉起被縟替她蓋上。
        
      汪雲鋒很想接手夏三爺手中的勢力,沒想到他老人家去得這麼快這麼早,而夏家的大房至飯後就一直守在了院外,汪雲鋒遠遠的瞧著夏家的死士們手起刀落的斬殺所有從三房院子裡出來的僕從,殺得整個桃花林都佈滿了血腥氣。
        
      夏家的人對權勢的掌控絕對比汪家高,大房守著夏三爺這些日子,肯定是將清流中該說動的人都說動了,不能說動的人他不會碰,汪家去碰只會遭到夏祥天的阻擾,讓他左右做不成好人。
        
      汪雲鋒不得門而入,心裡又惦記著夏令涴,只能暫時捨棄一邊,偷偷去了她的院子。兩人隔著一面牆,一個在屋裡一個在屋外,沉默的仰望夜空。
        
      直到,那一聲尖叫。
        
      連翹捧了浸濕的巾帕給夏令涴擦臉,汪雲鋒想了想,道:「等會你們大老爺肯定會來見令涴,你親自去熬一碗參茶來,要濃茶。」又對龍芽道,「去準備喪服,還有三夫人的衣裳也要準備。」
        
      屋裡就剩下他,還有躺著半睡半醒的夏令涴。
        
      太靜謐,她的一呼一吸之間都能夠牽扯他所有的注意力。汪雲鋒的視線不由自主的順著她光潔的額頭落在眼角,再繞過鼻樑,定在唇瓣上。剛才她下了狠力,咬得滿口血,方才不覺得,看到她嘴角還殘留的血絲這才感覺自己脖子抽抽地痛。伸手一抹,全是血。
        
      汪雲鋒苦笑了聲,將指上的血抹在她的唇邊,溫熱得燙手。
        
      他呼吸漸重,而後又屏住,最後沉了下去,在她鼻翼之下尋找魂牽夢縈的所在。靠近了,那血腥更重,他頓了頓,含住她一邊嘴角。一手深入她的頸脖之下,一手放在她的腰間,由鬆到緊,再由緊到鬆,最後他撬開那被血水泡得粉色的貝齒,含住略微呆硬的丁舌。
        
      夏令涴昏睡中,只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幾次三番的要睜開眼。她還記得自己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跑著,追著那黑暗中散發著柔和的光影,伸出手去喚著對方,怎麼跑都追不上,越來越遠……
        
      「爹,」她喃喃一聲,呼吸就被另外一個熱量給奪了去。舌根發疼,牙齦發麻,最後連胸腔都沉甸甸的。
        
      「涴兒。」那人喚她,再一次吻著她,啃咬著她,一雙手急切地在她周身撫摸,撩撥著她。
        
      不是顧元朝,那是……誰?!
        
      「不——」她倏的驚醒,猛的推開身上的人,忽明忽暗中只能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定定地凝視著他,渾身上下散發著無法忽視的沉迷愛意。
        
      她撫胸深呼吸著,撐起身來左右環視一番,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丫鬟。心裡一緊,張嘴就要喊人,汪雲鋒已經再一次撲到她的身上,將她壓制著,吻了下去,大手順著外裳直接劃入了褻裙中,就要去扯她的肚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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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0:09:51 |只看該作者
七四回

      夏令涴這種世家小姐,小時候就被送入書院教導,遇到的男子也都被禮儀規範從來不越雷池一步。所有人就算垂涎兩姐妹的美貌,也會顧及她們背後的家族,輕易不敢得罪。長大後,她早早的被顧元朝的雷霆之勢給定了下來,更加沒有外姓男子敢靠近一丈之內。
        
      雖然知曉男子並不是自己所見過的那些都彬彬有禮或者豪氣干雲,有情有義的那般,到底也沒有真正吃過男子的虧,受過別人的非禮。
        
      汪雲鋒在她最脆弱的時候發難,更是讓她整個人都蒙了起來。藥性發作了一半,隨著汗水又揮發了另一半,如今渾身軟弱無力掙扎不過,手打腳踹得撼動不了身上人分毫,覺得即委屈又苦澀,滿滿噹噹的震驚加絕望。
        
      汪雲鋒像是著了魔一般在她唇中攻城掠地不讓她有一丁點喘息的機會,肚兜掛在脖子上,扯了幾次都沒扯下來,索性從底下鑽了進去,在她胸口狂亂地撫摸。
        
      要得到她,一定要得到她!
        
      夏令涴眼珠子到處亂轉,從屋頂的房梁到屋角的角落苦苦的搜尋朱小妝的影子。影衛們都是男子,不敢靠近她的內廂房,丫鬟婆子們也都不知道去了哪裡,她只能求助於貼身保護得蠻蛇。
        
      用兵一時,她幾乎是用身子掙扎著發出悲嚀的喊叫。
        
      「涴兒,」汪雲鋒捧住她的頭,讓她直視著他,強調:「你是我的。」
        
      夏令涴還沒喘過氣,有氣無力的反駁:「我是趙王妃!」
        
      「不。」汪雲鋒一把扯下她的褻褲,沿著她的小腿往上摸去,激得她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裹足了力氣去踹他。他就抓住她的腳,俯下身去親吻她的膝蓋,大腿內側,雙手依然壓制著她的雙臂在床榻上翻身不得。
        
      「你本來是我的,你應該是我的娘子。」
        
      夏令涴吼他:「二堂姐才是你的正妻,我是夏令涴不是夏令寐,你看清楚。不要把你對待別人的暴行用到我的身上,會讓我恨你!」
        
      汪雲鋒立在她的身上,將她雙腿分開,苦笑:「我從來沒有將令寐當過我的妻子,我沒有碰她。」
        
      夏令涴咬牙切齒:「你們夫妻之事與我無關。」
        
      「的確。」汪雲鋒凝視著她道,「她是她,你是你,在你恨我之前,我已經將自己恨不得千刀萬剮,扒皮抽筋。我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的軟弱,恨自己不夠堅定,我離開了你多久,就恨了自己多久。半夜之時,我一人守在庭院中,就想要是你也恨我多好,這樣你就會與我一樣無時無刻記著對方,不敢忘記。」他一把解開束在她胸上的儒裙衣帶,層層疊疊的棉裙被他撥開,輕柔而纏綿,像是給蒸雞蛋捏開最薄的皮,小心翼翼又充滿了期待。
        
      夏令涴嗚咽一聲,喊著:「蠻蛇,出來啊……」話音剛一落,汪雲鋒突然就撲倒在她身上,夏令涴那一聲悲情還沒揮發到淋漓盡致就戛然而止了。
        
      她有點傻傻的望著床榻上站立的人:「你就不能主動點?」
        
      「五十兩,黃金。」
        
      「啊?」
        
      「救美五十兩,保鏢一千到八萬,殺人五千到十萬兩,其他武鬥文鬥另計,若有其他額外要求另算小費。」朱小妝好整以暇的從她被丟開的衣裳裡翻出一根金簪來,掂量了下覺得足夠應付這一場救美的費用了,繼續詢問道:「需要我幫忙殺人嗎?這個男人是朝廷命官,按照我們生死門的計費他的命可以值三萬兩——白銀。」
        
      夏令涴朝天呼出一口氣:「不,別殺他,至少現在不能殺了他。」否則會惹出天大的麻煩。她儲備些力氣去推開昏迷得徹底的男子,推了幾次都沒法移動分毫,只好對朱小妝示意:「勞駕。」
        
      「十兩,白銀。」簡直就是奸商。夏令涴也顧不得了,她只想盡快離開這裡。她記得魔障之前,三房院裡的那一聲淒喊。
        
      她的爹爹……相比之下,汪雲鋒的趁虛而入只暫時拖延了她的悲傷,她必須去面對事實。
        
      穿了衣裳之後,她終於忍不住對朱小妝道:「下次你直接救下我再來說銀子,我不介意被你宰。」朱小妝深感滿意。這位王妃比趙王好說話多了,當然,也慷慨多了。
        
      趙王那是一隻鐵公雞,一毛不拔,就知道讓她做白工。
        
      有些人的有些事總會帶給人意外的療傷效果,夏令涴穿著素服再一次見到夏三爺的時候,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
        
      夏黎氏的臉上無悲無喜,只淡淡的道:「你爹爹說必須火葬,他的屍身不能留著,會污染土地傳染瘟疫。」
        
      夏令涴一抖,大伯已經將她又脫離開了些。他道:「還是三弟想得周到。不過,現在皇城草木皆兵,我也無法立即讓三弟火化,送去廟裡更是不能,只能先入殮放在這裡。等到了何時的時候,才能給朝廷呈摺子。」話裡是不準備讓夏三爺入土為安,也不能誦經火化了。
        
      夏令涴悲苦道:「身為夏家的子孫,也不能入夏家的祖墳麼?爹爹做錯了什麼,讓大伯做出此等殘忍冷酷的決定。」
        
      「令涴,」大伯嘆息道,「這不是由著性子的事。你去想想,若是現在朝中知曉你爹爹病逝,對朝局會有多大的影響,清流說不定立馬土崩瓦解,你爹爹給令乾留下的權利瞬間就會被其他兩派瓜分,不能勸服的血洗了也是正常。」
        
      夏令涴哽咽,半晌:「大伯給我一個准信,就算是骨灰,我也要讓爹爹入了夏家的墓地。」
        
      「最短一個月,最長半年,等令乾完全接手清流的主力再說。」
        
      夏令涴無法,只能強嚥了悲傷,讓人裝殮了夏三爺的屍身,自己守了三日靈。
        
      這一個月在三房院子裡伺候的人,包括太醫也都被夏老爺給料理了乾淨。三房之外的僕婦和僕從丫鬟們都是夏家的死士和家僕,身家賣身契都在夏家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夏令涴那邊的人除了幾個自己貼身的,其他的也都被老太太給收了去,估計屍骨也無存了。
        
      她渾渾噩噩地過了一些日子,不知今夕何夕。抬頭是爹爹的靈位,低頭是娘親蒼老的鬢髮,忍不住問道:「娘親要陪著爹爹麼?」
        
      夏黎氏經過這一個月已經老了二十多歲,以往風韻猶存的命婦已經徹底的成了老嫗,眉眼低垂,聲音暗啞:「先替你們姐弟們辦事,辦完了,再來陪他吧!」
        
      隨後,整個三房的院子就被封了起來,而夏黎氏在另外的太醫看視下只說沉痾鬱結,多修養散心的好。夏令涴正好就接了她去趙王府長住,自那之後決口不提那一日的悲痛和無奈。
        
      只可憐了夏令涴,明明剛剛故去親人而外人不知,她就依然要掛著笑臉去宮裡給皇后和眾多嬪妃娘娘們請安,然後隔三差五地去與夏令姝說話,還要監督夏令乾的一切飲食住行,容不得半點差錯。再有閒暇,也要出席世家女子們舉辦的茶話會,賞花會。
        
      小公主顧元晴也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消息,不聲不響地從宮裡跑了出來,後面跟著兩車零嘴,賴在了王府不走了。
        
      夏令涴身上擔子越重,對小公主就不如以前那般上心起來。好在顧元晴將趙王府當作自己的家,自來熟的找了常住的院子住下,每日裡去柳家接了令墨一起去白鷺書院,晚上再送了他之後自己被宮人們護送回來。其餘的時辰就抱著顧尚錦與夏黎氏說話,纏著老人家指點她的刺繡,她的廚藝,還有一些花拳繡腿。老人家累了,她就彈亂七八糟的琴,吟污七八糟的詩,跳扭七扭八的舞,硬是哄得老老少少歡欣不少。
        
      夏令涴鬆了口氣,全心全意的守護好這一家子。
        
      過了些時日,白隼的孫子輩鳥兒撲騰撲騰的飛到了顧尚錦的腦袋上,用著啄扎她的小腦袋瓜子,然後夏令涴就能看到顧元朝給她的信箋。這成了壓抑日子裡最大的一份期待。可那小白隼似乎喜歡上了顧尚錦的腦袋,每次不是落在夏令涴的廂房裡,也不是落在書房裡,一心一意的往顧尚錦的腦袋上撞,搶奪小郡主的牛肉塊羊肉塊,最後顧元晴忍不住給小白隼起名叫『白吃』,純粹混吃混喝的白吃鳥,正好和小公主的侍衛的外號『肥鳥』相得益彰。
        
      顧元朝送來的消息總是讓人哭笑不得,更多的時候是讓夏令涴抓心撓肺,恨不得找人抽一頓就好。
        
      無它,來得消息中提得最多的是:雪族的女子肌如白雪,貌如仙子,性子溫柔體貼很會照顧人。每晚,他的帳篷裡總是會出現各式各樣的美人來投懷送抱。有渾身赤裸被毛毯裹著丟在他帳頂的,也有穿著狐裘在他面前大跳露腿舞的,還有裸著香肩披著披風誤闖他帳篷來沐浴的,絡繹不絕讓他深感自己桃花朵朵開。
        
      夏令涴想了想,最後讓人從藥庫裡翻找出了虎鞭、豹鞭、鹿鞭若干,讓黑隼的第十八個兒子飛越千里送了過去給桃花旺盛的王爺補身子。
        
      結果是……趙王補得過火,在冰天雪地裡流血不止,差點『出師未捷身先死!』嗚呼哀哉,好色也是需要本錢啊。
        
      偶爾他也會捎回來一些東西,有一次黑隼直接帶來了一隻巴掌大小的雪狐,被塞在小籠子裡,差點餓成了皮包骨。最後,那成了顧尚錦的寵物,每日裡盤踞在小郡主的衣領口,伸出毛茸茸的長尾巴或者是小腦袋,好奇地張望著外面的繁花似錦。就此,還引發了一起白吃隼與小雪狐的主人爭奪戰,此乃題外話,不表。
        
      三月之時,天氣逐漸涼爽,一家子人這才開始出遊,也不敢去遠了,就去了郊外的別莊住住。
        
      皇城中整個烏煙瘴氣,每一次從宮中出來,夏令涴都憋著很大的怨氣。大皇子一派兄弟的母妃們在她們姐妹面前含沙射影的口吐蓮花,皇后娘娘如今一心都在皇上的病情上,對此是不聞不問,就算知曉也沒有打算替兩姐妹出頭的意思。某一次,最小的八九皇子要選妃,宮裡有底子的妃子們都削尖了腦袋要把自家的侄女們塞進去,本以為如今太子軟弱,皇后勢微,就都去奉承了大皇子的母妃賢妃。哪知道,半道上,吐血吐得厲害的皇帝老兒突然頒了口諭,讓太子妃替臣弟們選王妃。
        
      夏令姝這人是典型的睚眥必報,也不多說什麼,只等得世家女子們一個個篩選了幾輪送到她面前的時候,她就當著眾多後宮嬪妃和公主們的面,一一將仇家的女兒們給點評了一番。
        
      皇帝說過某位嬪妃鼻子長得好,她就說這候選佳麗的鼻孔朝天是潑婦相;皇帝稱讚過某位貴人的明眸皓齒,她就評出這位妃子的侄女繡花枕頭裡塞滿了豬尾巴草;皇帝說過某位美人的聲如鶯雀,她就嫌棄該美人的家人聲細如蚊蚋,登不得大雅之堂。真正是讓人咬碎了一口銀牙,當場就在淡定的皇后面前上演了一場唇槍舌戰,結果不歡而散。
        
      夏令涴住到了別莊,莊子小,護衛更為得力,離了那沉悶的地方家人的心情也就閒適些。本來食不知味的夏令涴又突然開始暴飲暴食,什麼都愛吃起來。一日五餐外加零嘴若干,最後還要從小公主的懷裡搶奪梅子乾,嚇煞了人。
        
      夏黎氏最注重細處,當即就讓人請了太醫來,這一把脈,夏令涴居然懷上了。當即,兩母女相擁而泣,對夏三爺的離世的鬱結總算消散了些。
        
      夏令涴把這消息傳給了顧元朝,挾小世子以令顧狗熊,明擺著敲打他不要死在了雪族的石榴裙下。
        
      讓她意外的是,消息傳過去了半個月都沒有回信,她又忍不住擔心戰事是不是有了阻力,開始提心吊膽起來。
        
      四月,夏日漸長之時,她就在憂心忡忡中,見到了那銀色的盔甲從天而降。一晃神,整個人已經被對方抱著飛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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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回

       夏令涴被突如其來的狗熊嚇得不輕,還沒驚呼出聲就被人給折騰得頭暈目眩。

      臉頰上一陣陣細細碎碎的鬍鬚針扎似的在她面上刷過來又刷過去,她終於忍不住推開那大腦袋:「哪裡來的野獸,太髒了。」

      野獸不忿的發出呼嚕嚕的抗議,咬她嘴唇,熱乎乎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頸脖上,最後整個人埋在她的肚皮上:「快來叫爹爹。」

      夏令涴一巴掌打在他頭頂:「才三個月呢,哪裡聽得到動靜。」

      「哦,」他坐在草地上,將自家王妃小心翼翼的包裹在懷中,相依相偎:「那來叫聲夫君聽聽,告訴我你想不想我。」

      夏令涴又一巴掌拍在他面龐上,很輕:「幾月不見,油腔滑調了不少,看樣子雪族的女子很會與你調情。」

      顧元朝抓著她手指,一根根含著,在舌頭上打轉。夏令涴怕癢,掙扎不出來索性用指腹摩擦他上下頜,敲打他牙齒。太親密,呼吸都急促了起來。顧元朝毫無顧忌的摁著她的後腦,與之深吻。

      開始他還有點僵硬,最後似乎找到了感覺,逐漸急切起來。捲著她舌尖,吞了她的氣息,使勁地將她往自己身上壓著,另一隻手還小心翼翼的貼在她的腹部緩慢的撫摸著。

      兩人都是久旱逢甘霖,逐漸這吻就變了味道,由坐著到躺著,居高臨下的將人給鎖在了懷裡,大手在她胸口揉捏著。夏令涴錯開雙眸就看到頭頂的豔陽,不由得心虛。這晴天大白日的,天當被地當床的做野鴛鴦似乎太脫離世俗了。推了身上人幾次,對方根本紋絲不動,一心一意的要吃肉,舌頭將她整個面部都給舔了一遍。

      夏令涴忍不住咕嘟幸虧在別莊,有了身孕,故而沒有再擦香粉等物,否則這麼個舔法,他今晚肯定鬧肚子。

      顧元朝根本沒有這些顧忌。他餓了幾個月,每日裡看著雪族想著法子用美人計來色誘他,再加上隔三差五的滋補伙食,早就一肚子的慾火燒得噼裡啪啦響。

      外人認為他愛美人,他也的確表示出真的被誘惑了,心裡卻明白,美人們能看不能吃。軍營裡都是一群大老爺們,衝鋒陷陣起來不含糊,對女人們的渴求更是如狼似虎。所以,大部分的美人們都在即將爬上他床榻或者坐到他身邊的時候,總是會有那麼一兩個『莽夫』將領要來匯報,這匯報到了半路,顧元朝不是去查看兵營佈置,就是要去探視傷員,等再回到自己的帳篷,得了,美人已經被人吃下肚子,留著一塊肉沫在將領的嘴巴外面,哭得梨花帶雨。

      末了,將領對著主帥一句:「這個太瘦了,老大,你歷來不喜歡啃硬骨頭的,這個就讓給末將吧。」不讓又如何?老大能夠從忠犬口中奪食嗎?不能!所以,骨頭被忠犬給叼走了。

      也有美人還沒來得及呈到他眼前,就被狐狸給騙得團團轉。他還才聽到那送美人的來使剛剛獻媚地說有禮物,一轉頭,協助護送『禮物』的狐狸正好將禮物剝得光溜溜赤條條,狐狸堂而皇之地面對著一屋子男人問:「啊,這是禮物?不是老大給我的補品?」於是,禮物搖身一變變成了補品,補了狐狸的腎。老大能夠跟家禽搶奪補品嗎?不能。

      所以,顧元朝是真真正正的餓了三個月啊!

      夏令涴的掙扎,他強勢壓制;夏令涴的驚慌,他選擇無視;夏令涴疾言厲色,他眉飛色舞:「叫吧,越叫為夫越興奮,再叫大點。」

      夏令涴怔了怔,與對方對視半晌,最後輕輕的望向他腦後,輕聲道:「娘,這不是我的錯。」

      顧元朝的疑惑還沒表達,背脊就已經感到有重物突襲而來,他反射性的拍去,正巧看到一張思念的小臉,趕緊變招接住,順勢倒在地上,哈哈大笑:「小猴子壓死爹爹啦!」

      顧尚錦雙手把住他的臉頰,小嘴厥著就咬了他一下:「親親!」

      眾人:「……」

      夏令涴再次欲哭無淚,對著不遠處的婦人道:「娘親,這也不是我的錯,我沒有教她這些。」

      夏黎氏淡定的點頭:「的確不是你的錯,是趙王妃的錯。」夏令涴哽了一下,顧元朝已經抱著女兒爬了起來,嘿嘿訕笑,喚岳母。

      夏黎氏問他:「主帥臨陣脫逃,是死罪。」

      顧元朝沉重的點頭:「主帥的確該死,反正去戰場是死,回朝也是死,早死晚死沒區別。」

      夏黎氏神色一暗,忍住心口抽絲般的鈍痛:「的確沒區別。橫豎有人陪葬,怕什麼。」

      顧元朝倏的醒悟自己說錯了話。夏三爺故去,屍骨未寒,家人的沉痛還沒有消散,他勉勉強強也算得上夏家三房真正的背後支柱,開口閉口就是死,難免讓人寒心。他有些懊悔,沉思一會兒,十分正經地回答:「嗯,至少也要等自己的曾孫子出世,我再勉勉強強考慮下陪葬的問題。」

      他這副正兒八經嚴肅的模樣,說著大言不慚的怪話,倒惹得夏黎氏輕笑起來。她對夏令涴道:「王爺一路風塵僕僕定然要好好休息一番,你今夜帶著錦兒來我院子歇息吧。」

      「啊,我不累。」

      夏黎氏已經轉身回屋,根本懶得聽他的胡話。

      被娘親這麼一提醒,夏令涴的喜色才勉強壓了下去,接過他手中的孩子,擔憂地問:「戰場不會出問題麼?」

      顧元朝一邊脫盔甲一邊道:「我另外安排了替身,無事。軍中現在大部分都是我的人了,根本無需多慮。」連翹在他身後一邊收拾盔甲等物,夏令涴這才發現它似乎與當初穿出去的那一套有些不同。

      顧元朝沒日沒夜的在馬上顛簸了十日,到底是真的累了,確定到手的肉湯沒了之後索性倒頭大睡。

      因為朝廷的勢力千變萬化,一旦離開就真的失了最好的奪位機會,再回來定然一切都成了定局。他被大皇子設計支開,在行軍的一路上都面臨了無窮盡的明刀暗槍,若不是影衛的守護加上他的雷霆手段,在到達雪族地界之時就已經將大皇子在軍營中的棋子給絞殺個乾淨,血腥氣幾乎是從皇城一直飄到了雪山。軍中趙王與太子的人霸佔了大半的兵權,這才能夠連連得勝。意外的是夏三爺的突然病逝,讓他敏銳的察覺到了朝局的變化,然後是夏令涴連綿不斷的消息讓他打定了主意要回來。

      他想要兒子,守護家人需要權勢。他無法想像,此次權力鬥爭敗了之後,如何保全妻兒的安全。

      太子與他,何嘗不是利用關係。在皇權面前,太子往往比他更加懂得捨棄。多年前那一場暗殺,讓他充分的明白,必要的時候太子不在乎用自家兄弟的妻兒去做魚餌,換取小部分的勝利。

      大猴子對他的份量很重,加上小猴子就更加重,若是再加上腹中的未出世的孩子,還有他的娘親淑妃,別說是太子可以控制他的忠誠,連大皇子也可以用他們來要挾他。

      顧元朝不是那種會將自己的弱點放在別人手上的人,他只能偷偷回來,直接潛入這一場即將展開的血雨腥風中,爭取在裡面奪取最大的利益。

      晚上一家人吃了一頓熱乎飯,夏令涴給女兒洗了澡,就在顧元朝糾結的眼神中去了娘親的院子。

      顧元朝回來,這別莊的護衛有多了些,說是銅牆鐵壁密不透風也不為過。顧元朝趁著夜色偷偷回了趙王府,重新主持大局。沒了兩日,朝局再次發生變化,清流開始全面沉默,早朝中不管是太子一方還是大皇子一派,不管是爭奪什麼,一旦過問清流的意見一概是一問三不知。權利,你們要清流都給,至於給了你們能不能操縱是另外一回事。你們要塞給他們的,他們也收了,至於去不去做,做得如何,那又是另外一碼事。

      無作為,也是一種平衡。在夏祥君手上開始強勢起來的清流由尖銳的刀鋒突然轉變成了棉花,任人敲打,不傷分毫。為此,汪雲鋒氣得不輕,暗中只認為是夏令涴找來了另外的幫手,想要去見她又礙於上次的魯莽,不想見她又忍不得好好的一塊肉就這麼被人暗中咬走了。

      夏令乾背後有兩位姐姐撐腰,動不得分毫。太子妃隱隱已經有後宮霸主的氣勢,封鎖了一切朝臣與嬪妃們之間的走動,這讓朝中重臣不知道皇帝病情,更加不知道後宮中中最新兵力佈置。夏令涴去了別莊,閉門謝客,眾多人想要探查趙王背後幕僚們的陰謀也不得法門。更讓眾多朝臣們抓狂的是,夏家的分離崩塌太過於突然,好好的一個大家族,在短短三個月時間內,居然鬧得兄弟不合,分庭抗禮的地步。夏家老大和老二乃世家一派,在朝中說要往東,老四和老五的同僚就代表新貴派要往西,清流抵住們不吭不卑,抬起老眼昏花的眼睛,問:「啊,你們問這個月的米價啊?我還得回去查查。什麼,國庫的銀子?那更加要數一數,如今打戰,白銀兌換黃金的數額好像有點偏差了。」

      整個朝廷一團糟,每日裡上朝,一個個朝廷重臣觔鬥雞似的,吵得面紅耳赤,武將們更是大打出手。局勢越演越烈,沒了半個月,老臣們病的病,摔跤的摔跤,生娃的生娃。哦,是他們的曾孫子,要麼是外孫的兒媳婦的姐姐的姑姑的夫家的二姨生娃,他們老了,只想著兒孫滿堂,所以也要請假給娃娃們辦酒。娃兒的滿月酒、百歲酒,府裡大大小小的生日宴,紅白喜事等等都是要請假的,為了省麻煩,他們干脆湊在一起請了半年,下半年的等回來再補假。還嚴正聲明必須是帶月餉的休假。

      再過了半月,兵部重臣突然被人暗殺,徹底的拉開了大皇子與太子皇位之爭的序幕。

      而此時,顧元朝每日裡躲在趙王府或者別莊,被夏令涴換著法子塞補品。各種地上跑的野生動物的鞭類已經吃過了,換成了水裡游的蛇鞭、龜鞭,補酒那是一頓沒納下。

      夏令涴的肚子慢慢有了動靜,五月份的時候已經凸起了些,引得顧尚錦與顧元晴的好奇。兩個孩子每日裡圍著她打轉,不是隔著薄薄的紗緞撫摸她的腹部。顧元晴還開始教顧尚錦繡花,說是要給小狗熊做衣衫鞋子。

      她身子重,夏黎氏怕下人們照顧不周,索性搬去了她的院子偏廂房,有個什麼意外就近可以處理。這讓顧元朝非常鬱悶,他可以跟女兒爭奪娘親,可不能跟岳母爭奪她的女兒吧?

      酷暑的時候,夏令涴怕熱,偶爾去水榭上歇息。

      荷塘,月色,清涼的水汽和青蛙的噗通聲,都讓她身心平靜,迷迷糊糊地睡到了半夜,又開始覺得熱。好像腹部多了一個火爐子,在緩緩的燒著。慢慢地,胸口來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隔著薄透的紗裙咬著漲漲的渾圓。她下意識的推了推,手心被什麼舔過似的,癢癢的。一睜眼,就看到一雙晶晶亮的野獸眸子,她一震,腦中突然閃過汪雲鋒那夜的瘋狂,『啪』地一下就甩了一個耳光過去。

      顧元朝『啊』了聲,委屈道:「我餓了,要吃肉。」

      夏令涴這才驚醒般的從魔靨裡掙脫出來,怒道:「你大半夜的嚇我做什麼?我還以為……」

      顧元朝對她的自我保護十分的高興,挨了一巴掌也算不得什麼,倒是對她的驚嚇有些疑惑:「以為我是誰?」

      夏令涴眼珠子一瞪:「還能是什麼,自然是登徒子。」

      顧元朝佯怒道:「哪只色狼敢對孕婦下手,我剁了他的狼爪子。」

      夏令涴笑道:「好哇,最好把他命根子也剁了喂狗。」

      顧元朝湊過去吻她,含含糊糊的道:「你也捨得?」也不等她回答,逕自深吻了下去。手指已經熟門熟路的解開了她的衣帶,瞬間將人扒得光溜溜的。

      水榭圍著紗帳和珠簾,由外是瞧不分明內部的人的動作。微風起的時候,帳子就輕輕的飄起來,越發顯得朦朦朧朧。

      夏令涴時冷時熱,顧元朝貼得近了她就熱,隔得遠了又冷,在他的身下輾轉難耐。顧元朝也急,千方百計的趕了回來看得到吃不著,好不容易逮住這個機會還怕弄傷了肚子裡的孩子,忍得滿頭熱汗。

      手指在她體內摸索,嘴唇順著那頸脖一路往下,咬著渾圓拉扯打圈,另一隻手揉著她的臀部。粗重的呼吸噴在肌膚上,像是被熱水燙著了。

      夏令涴迷迷茫茫的只能看到忽亮忽暗的影子在她周身打轉,半晌突然想起什麼:「蠻蛇……在……」

      顧元朝停住,咬牙切齒的對著水榭頂上喊:「看什麼看?沒見過夫妻交歡嗎?」

      屋頂的某人蹲著:「看過,不過沒見過皇族的人交媾。」

      夏令涴羞得悶笑,蠻蛇這個女子坦誠的可愛,讓她不喜歡都不行。顧元朝卻是氣歪了鼻子,以前這丫頭在他面前壓根就是啞巴一隻,怎麼著經過了這幾個月就變得如此惡劣了呢!難道真的是與夏令涴相處多了,近墨者黑?他一直忽略了,他才是真正的黑熊。

      打發走了蠻蛇,顧元朝就將夏令涴側過身子,抬起她一條腿緩慢的將自己的龍身插入她的體內。懷著身孕,那甬道比記憶中的更加熱更加緊,只動了十來下就差點將他給剿滅。顧元朝忍不住停下來抱怨:「你給我補得太過火了。」

      夏令涴被他慢動作磨得心癢難耐,到底不敢躁動,只好忍著淡淡的『嗯』了聲。這似呻吟又似囈語的慵懶強調勾得顧元朝每一個毛孔都舒展開來,趕快拿過幾個軟墊放在她的腰下,重新調整呼吸,九淺一深的進攻了起來,順道不停地挑逗她的敏感處。

      風漸熱,水中蛙也受不住的一個個沉入水底,偶爾的知了與榭內的甜膩軟語相唱相合,高高低低,倒襯得一襲月色更怡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夫妻一旦淫欲得到滿足就容易面色紅暈,精神氣十足。

      夏令涴有了主心骨,加上日子清靜,肚子吹皮球似的越鼓越大,夏黎氏瞧著只說:「這一胎應當是個小世子。」哄得顧元朝每日裡傻笑比平日多了一盞茶時分。

      再過了三日,宮裡突然傳來了消息,只說是太子妃的胎兒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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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回

      第二日,前朝還沒散散朝的時候,夏令涴就已經進了東宮。
        
      如今皇帝病重,太子暫代國事,東宮的地位已經無法動搖。進入寢殿之前,所見皆是三步一崗,兩步一哨,宮女們有一半都是些陌生面孔。
        
      夏令姝歪在榻上,臉色蒼白毫無生氣。夏令涴從來未見她這般病重的樣子,規矩也顧不上了,急急忙忙跑去查看她的神色,握著妹妹的手直發抖。
        
      「姐姐,」夏令姝睜開眼,有氣無力的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
        
      夏令涴冷喝:「說什麼胡話,你出了大事我哪有不來看視的道理。」一邊找太醫,一邊詢問:「你身子感覺如何?胎兒怎樣了?皇后有沒有親自來看望你?」一迭聲的問,焦灼和擔憂的神色不似作假。
        
      夏令姝嘴角動了動,掩飾了自己激動的情緒,苦笑道:「這種時候,哪裡還顧得上我。太醫們都在皇上身邊呢,皇后娘娘也很多日沒有管理後宮了。」她撫摸著自己的肚腹,「孩子差點沒了。」
        
      夏令涴暗暗心驚:「怎麼回事?是太子身邊的妃子們做的?」
        
      夏令姝瞥了瞥不遠處的宮女,輕聲道:「天底下總有一兩個蠢人,以為我孩子沒了離失寵也就不遠了。夏家如今這般樣子,更是火上澆油,讓人將我們給看輕了去。」東宮的女子在夏令姝嫁過來之前就有幾位側妃,這還只是有名分的,沒名分的宮女也有些,夏令姝嫁過來就陸陸續續處理了幾個。不過,側妃是登記了名冊的,弄死一個可以,都弄死了卻是不成,否則誰都會看出裡面的門道來。善妒的名聲,對太子妃而言可是致命的打擊。
        
      太子寵愛太子妃不假,兩夫妻雖然有些情分,到底比不過尋常人家,單就這權勢壓著也讓兩人再多的情誼都多了一分算計。太子不是凡人,對朝政是一把手,對自己女人的寵幸也用了些心思,夏令姝根本難以做到獨寵。懷了身孕,她就算不想讓太子打野食,皇后和嬪妃們也會想盡法子讓太子夜夜笙歌。這才半年,東宮就又添了不少的美人,有些個專寵了一個多月就以為自己是這東宮裡最大的女人了,言語行動方面開始放肆。夏令姝的手段也是毒辣,將美人們挑撥離間,刻意將她們侍寢的時日進行一些『有利』的安排,沒了一個月,就去了不少的眼中釘。她只顧著算計別人,加上這些日子夏家層出不窮的是是非非,還有爹爹的病逝都讓她心力交瘁,一時不察,自己反而著了道,差點連孩子都沒保住。
        
      夏令涴聽了難免心酸,握著她的手道:「天底下,爬得越高的人越是心苦。當年,爹爹應當也沒想到過這一點吧。」
        
      夏令姝冷笑道:「想到了如何,沒想到又如何。這天下的男子永遠要的都是權勢,我們女子頂多是錦上添花的飾品而已,隨時可以丟棄。」
        
      夏令涴怕她太過於生氣影響了胎氣,又安撫了一陣。半晌,才輕聲感慨:「皇后與太子終究是母子,你始終都是外人。」
        
      夏令姝手一緊,咬著下唇:「是。我們這些個皇族的兒媳婦,說到底也只是他們爬上權勢頂峰的助力。爬上去了,我們說不定也就沒有多大的作用了。外戚太過於強大,也是會被上位者猜忌的。」
        
      「你是說……」
        
      夏令姝稍微翻了下身,拉著姐姐也坐到了榻上來,湊到她耳邊道:「大伯二伯是太子的人,四伯與五伯看起來是大皇子的人,其實,暗中夏家的人誰也不相信。這幾個月的前朝的吵鬧,在外人看來,是太子殿下與大皇子都拿著夏家的人開刀,實際上夏家根本沒有傷及根本。除了,我們的爹爹……」兩姐妹眼眶都微紅,夏令姝深深吸入兩口氣,接著道:「五叔傳回了消息,讓我盯緊了皇后。」
        
      夏令涴不明所以:「為何?」
        
      夏令姝微抬頭,將寢殿中的宮女們的位置都掃了一遍,眯著眼道:「因為新皇登記之後,外戚只能容得下一家。夏家在朝堂內鬥,是皇后拾掇著太子刻意為之,想要借此打壓夏家的勢力,然後在太子登記之後,皇后的汪家就能夠名正言順的成了第一功臣。到那時,你我都是她手中的傀儡,生死都不能舒坦。」
        
      夏令涴問:「這時候,我們不是應該合計著扳倒大皇子一派麼?為何,先自己內部算計了起來。」
        
      夏令姝道:「一石二鳥而已。」她冷哼了聲,「我被人暗算,皇后娘娘派人來慰問一聲都沒有,太醫們更是一個也脫不了身,若不是我身邊帶著的夏家嬤嬤們,這會子,姐姐你也得替我唱悲歌了才是。」
        
      夏令涴一驚,捏著她手疼:「不會的。皇后太子既然靠不住,我們就靠自己。」
        
      夏令姝將頭磨蹭在姐姐的肩胛上,沒了多久,夏令涴就感覺上面一片濕潤,聽到妹妹說:「我以為你也不管我了。我等了你一晚上,都不敢睡。」
        
      夏令涴也不由得哽咽,抱著夏令姝,如小時候那般拍打著她的背脊,安撫道:「傻妹妹,我住在了郊外,宮人去的時候宮裡已經落匙,我進不來,只能等早上。我哪裡會不管你,忘了爹爹對我們說過的話了!無論如何,我們只有夏家的人可以信,你我也只有令乾可以相依為命。」夏令姝點了點頭,摟著她的手臂沒說話。
        
      這個妹妹太過於聰慧和冷靜了,有時候面對著她都會覺得這個女子不需要男子的保護,只需要人去征服。所以,長久以來就連夏令涴都有一種錯覺,覺得令姝不需要家人的呵護,她總會在你不經意的時候將所有的矛盾都給處理得很好,從而忽略了她也會害怕,也會痛。
        
      冷靜得太過,往往就容易孤獨。
        
      夏三爺的悄然離去,無形中讓三姐弟都承受了莫大的壓力。令姝身為太子妃更是掌握了他們家族以後的榮華富貴,出不得差錯。壓力太大,人心太冷,得到突破了那個極限,她連最親的人都開始懷疑。所以,才有了那一句『我以為你不會來。』
        
      夏令涴是粗心大意的,大部分時候她都是用著野猴子的直覺去判斷事物。覺得有危險了她會警覺的逃離,覺得孤單了會想要熱鬧,面對重要的家人之時,憑藉著敏感的嗅覺會在腦中想出個所以然來之前,就做出適當的決定。比如,妹妹明明沒有說,只是雙手攏著胸腹的防衛動作就讓她覺得心疼,從而毫不猶豫的擁抱。
        
      至少,她做對了。
        
      夏令姝對太子有情,到底不深;家人對她的呵護,其實就是隱瞞;一個人在東宮裡,出去不得,進來的人一個個都是豺狼虎豹,她就像海面的孤舟,飄蕩著沒有一個實處,隨時會被狂風暴雨吞噬。靠近姐姐的時候,從對方那溫熱的肌膚上傳導過來的暖意讓她安心。姐姐的問話平靜地讓她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在奮鬥。
        
      陽光照耀下的姐姐啊,比月色下清冷的妹妹更加容易讓人敞開心扉,哪怕,對象是妹妹本身。
        
      夏令涴到底不太放心,自己喚了安嬤嬤替她把了脈,確定母子平安後又一起吃了中飯,晌午過後她兩人再選了一處小軒午睡。兩姐妹像未出嫁之前那般,頭靠著頭,手臂繞著手臂,輕聲說話到迷迷糊糊的睡著,安寧且安心。
        
      也不知道這麼躺了多久,偶爾能夠聽到人在細聲細語的說話,睜開眼來,夏令姝已經走到了她身邊:「姐姐,我帶你去看一齣好戲。」
        
      夏令涴含糊的問:「去哪裡?」
        
      「皇上的寢宮。」
        
      夏令姝安排一個宮女偽裝成她還在安睡的樣子,躺在了榻上。兩姐妹悄無聲息的去了她的書房,當時出嫁時,太子為了哄她開心,特意騰了這麼一個小殿來專門放藏書,夏令姝在此呆著的時辰最多,機關就設在安放棋盤的那面牆上掛著的書畫背後。
        
      夏令姝從布袋中拿出一顆鵝蛋大小的夜明珠,照亮了腳底的石子路。前方不遠處有風吹過來,周圍看去都是四通八達的岔口,路窄且乾燥。
        
      「太子知曉這個秘道嗎?」
        
      「他?」夏令姝嗤笑,「他頂多知道去美人們屋子的小路,哪裡會知曉這種骯髒的地方。實際上,整個皇城之下有無數條秘道,有些是前朝遺留下來的,有些是修補皇城之時又另外挖的。我們夏家歷來在工部有主事,修繕皇宮的秘道是其中一項。不過,夏家的祖先太善於防範於未然,給了皇帝的那一份秘道圖並不完整,而爹爹書房裡的那一份才是最完善最準確的一份。」那地圖在夏令姝嫁給太子之前,夏三爺就命她硬背誦了下來,之後就收好了。夏令涴與令乾整理爹爹的書房翻找出諸多地圖中就有這麼一份,夏令涴當即拿出來給令姝瞧了,而後令姝再一次背誦加強記憶。
        
      她這麼一說,夏令涴才想起來。兩人一路無話的走了差不多半里路,到了目的地之時都有些氣喘。夏令姝將那夜明珠重新放入布袋,牽了姐姐的手小心的貼在一處木板上,打開來,居然是一排的小孔,每個小孔裡面望過去都能看到部分的殿內的景物。重病的皇帝就躺在了殿內的龍床上,周圍站著淑妃,而皇后則將頭貼在皇帝的臉上。
        
      兩姐妹屏吸凝氣,聽得皇后冷漠的道:「皇上,您就安心的去吧。都這個時候了,還宣什麼皇子們覲見啊,要不,臣妾讓人請太子過來,還有三公一起來聽您的遺詔。」
        
      皇帝伸出枯枝一樣的手指戳著皇后的臉頰,被她一巴掌給打了開。皇帝斷斷續續的說:「朕,要你陪葬!」
        
      皇后冷笑道:「皇上,您忘了,這麼多年您最寵信的是賢妃,而不是臣妾。論起來,真要陪葬的話,臣妾還要排在淑妃後面呢。你說是不是,淑妃娘娘。」
        
      淑妃已經跪倒,顫抖著道:「娘娘,您就讓皇上安心地去吧,他身子骨已經受不住了。」
        
      皇后揪著她耳朵,將她扯到皇帝的面前:「皇上,您看看,您的淑妃多惦記著您的好。明明跟我一起下毒還您的人,如今倒是菩薩心腸給您求情了來著。」
        
      淑妃不敢壓著咳得臉色青白的皇帝,淚如雨下道:「皇上,請您下詔讓賢妃陪葬吧,否則她會死得更加悽慘,看在這麼多年她伺候您的份上,給她留一個全屍,日日夜夜的守著您吧。」
        
      皇帝咳嗽更加劇烈,半晌才發抖道:「拿詔書來。」早有了太監捧了已經寫好陪葬的遺詔來,皇帝在皇后虎視眈眈下寫下了自己的帝號,淑妃親自按著他的手壓著玉璽蓋了章。事已達成,皇后捲著聖旨與傳位遺詔風風火火的走了。淑妃端著藥,一邊催淚一邊給皇帝順氣,皇帝用盡最後的力氣踹開了她,低吼:「滾!」才吼完,已經開始咳血,淑妃狠心,端著那藥碗與太監一起硬給皇帝灌了下去。
        
      秘道中的兩姐妹開始還目不轉睛的看著,到了此時也不由得側頭,相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神色中看到了震驚。
        
      重新沿著秘道轉回去的路上,夏令涴才晃悠悠的感慨一句:「皇宮,是個吃人的地方。」
        
      夏令姝不自覺的摟著自己的手臂,覺得渾身發冷,可她沒有吱一個字。夏令涴回頭,解開自己的外衫罩在妹妹的身上:「你要堅強,不要迷失了本心,太子……終究是你的夫君。」
        
      夏令姝乾笑:「是,他是我的天,我的地。他不惹我還好,若是越過了線,我也不在乎與皇后一樣,親手毒死他。」
        
      夏令涴沉默的攙扶著,腳步在不夠圓滑的石子上踩過,要把整個腳底都給戳出無數個血窟窿。
        
      命婦沒有皇后的懿旨是不能在宮內留宿的,夏令涴在太陽下山之前終於出了宮,在馬車的搖晃中往別莊駛去。
        
      從車窗朝外看去,天邊,火樣的彤霞遍佈了半個天空。在宮中之時,她覺得遍體的冷,到了外面又開始覺得煩躁的熱。耳邊不時聽到熱辣辣的疾風吹過,充作車伕的影衛地喊:「王妃,別莊走水了。」
        
      夏令涴一震,掀開車簾朝著家的方向看去,那紅霞哪裡是雲彩,而是別莊的衝天火焰。
        
      莊中,還有她的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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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回

      「這是怎麼回事?」相比夏令涴驚恐到無言,另外過來的一幫子人也驚嚇不少。
        
      她回過頭去,瞪大眼:「是你!」
        
      夏令寐同樣也看到了她,眼神同時在燃燒的山莊和這位堂妹之間掃視,疑惑的問她:「你叫我來,就是為了看你親手焚燒自己山莊?夏令涴,我不知曉你居然有這等喜好。燒自己的莊子很好玩嗎?」
        
      夏令涴深深吸入一口氣,進到肺腑才發現熱度其高,將整個人從內之外都要燒灼了般,麻木的問:「是你放的火?」
        
      夏令寐嗤笑:「這是我剛剛問你的原話。你派人給我送信,說你的莊子被人包圍了,沒法脫身,讓我帶人來救你。沒想到看到的是這樣一副景象。」她轉過身, 「既然你毫髮無傷,我也沒必要繼續呆下去了。我走了。」行了幾步,又冷冷地道:「以後不要隨便開這種玩笑,就算我們是親族,不代表你有烽火戲諸侯的權利。」
        
      夏令涴稍微緩過氣來,太陽穴突突的跳:「我沒有讓你來,我也沒有派人去找你,我更加沒有被人截殺。」她霍的驚醒過來,大叫:「錦兒,娘!」開始渾身發抖,毫無顧忌的就往那還在燃燒的莊子衝了過去,嚇得夏令寐一跳,趕緊一把扯住她,大吼:「你瘋了!」
        
      「我娘和錦兒都在莊子裡面,放開我,我要去找他們。」顧元朝不在莊子裡,她也不在,錦兒和娘身邊保護的人不夠。這一把火,說不定就……夏令涴不敢想,掙扎著大叫:「快進去救人啊!」不用她說,早已在她發現莊子起火的同時,已經有隨身保護的影衛衝了進去,半晌都還沒有一個人出來。
        
      夏令寐很冷靜,這又不是她的莊子,莊子裡也沒有她重要的人,所以她只是扯住夏令涴。哪裡知道這堂妹力氣甭大,連著將她都被拖了好幾丈,連翹也扯著夏令涴:「王妃,影衛們去救郡主和老夫人了,你別急,她們吉人天相,會沒事的。」
        
      夏令涴心裡明白,可是女兒是她的命,她的娘親沒了爹爹之後,老得奇快,每日裡精神不濟。夏黎氏在這種大火中沒法保護顧尚錦,她是她們的支柱,她必須去救她們。
        
      這邊掙扎不休,周圍已經不知道何時突然竄出來一大群黑衣人,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殺氣騰騰的就衝了過來。影衛們一驚,已經將兩姐妹合圍保護著,與來人大開殺戒了。
        
      夏令涴捂著頭,已經安靜了下來,不知道在沉思著什麼。夏令寐左右環顧一圈,從一棵大樹上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她將夏令涴拉扯站好了,對著樹上的人道:「關憐,你準備躲到什麼時候?」
        
      樹上的女人帶著紗帽,嬌小的身子穿著一襲粉紅的衣裳,咯咯的笑著:「我還以為姐姐們根本就不記得我了呢!看樣子,這一把火燒得很值,是不是?」
        
      夏令涴倏的抬頭,眸中迸射出寒冰樣的光線:「錦兒呢?她們在哪裡?」
        
      關憐在樹上拍打著雙手:「你的女兒,我管她的死活做什麼。我只想要你們兩個的命。」
        
      夏令寐輕聲道:「郡主沒有被抓住,應該逃了。」這麼大的一個莊子,裡面有池塘有春木,還有影衛守護著,要全部燒起來有點難。現在看著火勢大,應當是外牆澆了油和乾柴,看起來嚇人。夏令涴不敢太妄想,遙遙地望著那火勢,面上一邊冰冷一邊熱燙。
        
      夏令寐已經對著關憐喝道:「有什麼話,你下來與我們說,一個人躲在那樹上沒有一點教養和規矩。」
        
      關憐靠著身後的男子,嗤笑道:「下去?下去等著你再拿刀子劃我的臉麼?或者,這次你準備連我身上的肉也給割了,挑了我手腳經脈?我才不會那麼傻,我傻了蠢了一次就夠了,不會再被你們騙第二次。」她的食指點了點唇邊,嬉笑道:「放心好了,我是不會像你們那樣殘忍,毀容割肉的,我只會一刀砍下你們的腦袋,送去給汪哥哥。我要讓他一輩子都記得我。」
        
      夏令寐臉色刷得蒼白,強力抓著夏令涴胳膊的手都在發抖:「你,還愛著他?你有什麼資格愛他?你以為你殺了我,他就會愛你?」她低下頭去,似乎想到了什麼,厭惡般的甩開夏令涴的手,冷笑道:「他不愛我,殺了我有什麼用。我得不到他,你為他做再多也照樣得不到他。」
        
      關憐嘻嘻笑道:「那是你笨。對待汪哥哥,不需要你太主動去愛啊,只要讓他明白他沒有人愛了,只有我會愛護著他,守著他就好了。其他的人,死了就不會阻擾我,我會陪在他身邊一生一世。」
        
      夏令寐哈地一聲,說不出的諷刺。她不就是這樣麼,守著他,護著他這麼多年,他可有想過她的好,有沒有回頭望過她一次?沒有,都沒有。那個男人,死心塌的的記著自己得不到的,在夢裡都念叨著別的女子,她恨。恨了這麼多年,等看到影衛們親口對她說起汪雲鋒強暴夏令涴未遂之時,她突然想笑。
        
      她得不到汪雲鋒,汪雲鋒得不到夏令涴,而夏令涴早已向著了顧元朝。她自以為是的以為夏令涴嫁得不美滿,夫妻不會和睦,可結果呢,真正雞飛狗跳的是他們的汪家。夫妻離心,家宅不寧,連汪雲鋒的仕途都想不勞而獲的從三房奪取。真是可笑!可笑的她的真心付諸流水,可悲的他的癡心丟棄溝渠,可恨的愛恨情仇人不知。
        
      每個人都給自己織起了一個牢籠,任由自己在裡面掙扎嘶吼不得救贖。
        
      夏令涴垂著頭,低聲道:「堂姐,我要去救娘和錦兒。你拖著她。」
        
      夏令涴順口氣,只覺得喉嚨間有什麼梗著,讓她難受:「我是被關憐派去的人引來的,我沒有想過要傷害你的家人。」
        
      「我知道。」夏令涴想了想,扯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你來了,說明你是夏家的女兒,我感謝你。」
        
      夏令寐怔了半晌,也笑道:「三嬸嬸雖然身子不如以前,可她畢竟是長輩,在火勢剛剛起來的時候就應當帶著郡主躲了起來。你去找她們,我殺了關憐,揪出幕後黑手。」
        
      夏令涴唇瓣張合幾下,嘆口氣,對天突然喊道:「蠻蛇,帶我去救人。」半空倏的掛起一陣風,再一看,夏令寐身邊已經沒了夏令涴的身影。連翹眨了眨眼,安靜的站到夏令寐身後,低聲道:「汪老爺會來救你的。」
        
      夏令寐橫眉倒豎,冷哼道:「誰稀罕他。我來了,就代表我已經不再是汪家的夫人。」會強暴自己堂妹的男人,要了做什麼?給自己丟臉麼,她夏令寐沒有賤格,不願對一個犯錯的男人死心塌地。
        
      他賤,那是他的事,與她無關。
        
      夏令寐,並不是沒有男子愛。既然已經走到絕路,大不了回頭,從頭來過。
        
      汪雲鋒,不配她夏令寐的全心以待。
        
      她長臂一揮,從腰間抽出一條長鞭來,冷笑道:「來吧,讓我看看你能為汪雲鋒做到什麼地步!」關憐,說到底,你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要麼打醒她,要麼殺了她。
        
      夏家,絕不容許家人的背叛!
        
      □□□□□□□□□□□□□□□□□□□□
        
      趙王府。
        
      宮中有消息傳來,說皇帝已經駕崩了,皇后封鎖了消息。
        
      顧元朝與幕僚們商議了半個多時辰,都認為這個消息摀不住,沒兩日大皇子就會要硬闖皇宮求見皇帝。結局不是生,就是死。
        
      幕僚之一蔡先生道:「禁軍從今早就已經開始調動,城外的軍隊也陸陸續續開始歸攏,到時候皇城兵力也會被分散,只要被攻入,這天下之主也就定了。」
        
      顧元朝笑了笑:「先生們忘記了,如今的禁軍可再是大皇子一手抓得住的,我們的人在裡面做內應,必要的時候策反軍隊是很正常的事情。城內還有常備兵將三萬,足夠了。」
        
      展先生還是擔心:「太子那邊……」
        
      顧元朝耳廓動了動,舉手阻止幕僚們的談話,沒多久,書房外有人報信來:「古家小姐求見。」
        
      顧元朝問:「古孫萃?」
        
      下人回答:「是古孫藍大小姐。」
        
      展先生沉凝:「古家的二小姐古孫萃前些日子嫁給了輔國大將軍,大小姐這次來恐怕與今晚大皇子的舉事有關。」
        
      顧元朝問:「兵部的單大人可有何舉動?」
        
      蔡先生道:「兩個月前,單大人就閉門謝客,不問朝事,一心一意侍奉老單將軍。」
        
      幾人對視一眼,似乎都看到了陰謀的痕跡。顧元朝隨即一迭聲吩咐了眾多安排,換了一身簡裝去見古孫藍。
        
      夜涼如水,古孫藍一襲月白長裙,娉婷的立在窗檯邊,與月對影。
        
      顧元朝站在門口,對她道:「古小姐消息靈通,居然連顧某的行蹤都尋得到,難得。」
        
      古孫藍轉過身來,白皙的臉頰上輕薄的一層光,莞爾輕笑:「我對你總是關注得多些。只要趙王府僕從的臉色有一點點不同,我都會知曉你在不在府中。」她依靠在檀木桌邊,一臉的溫柔:「我對王爺的情誼,任何人都比不上。」
        
      顧元朝不置一詞,撩開衣擺選了靠門的一處桌邊坐下,親自替她斟了一杯茶:「古小姐貴人事忙,有話直說無妨。」
        
      古孫藍挑眉,隨即也靠了過來,坐在他的對面:「夏令涴死了。」
        
      顧元朝心裡一驚,面上不動:「哦!」
        
      古孫藍又道:「關憐殺了她。」
        
      「還有?」
        
      「死的還有夏令寐。」
        
      「我家小郡主呢?」
        
      古孫藍淡然一笑,捲著自己鬢邊一縷青絲,風情萬種的道:「若她願意喚我一聲娘親,她就能活著;若她爹爹願意娶我做皇后,她就能做大雁朝的長公主。」
        
      顧元朝呵的笑道:「皇后?長公主?」他看了看外面的月色,十分正經的說:「半夜三更的,應當沒人做白日夢吧!」沒做白日夢,那就是某位小姐病得不輕了。
        
      古孫藍婀娜多姿的依靠在他的身邊,指尖在他臉頰上緩緩的滑動,吐氣如蘭:「王爺,明人不說暗話。你想要那個位置,夏令涴幫不到你,我可以。條件是,我做皇后,她做嬪妃。論功行賞,她沒得爭,也爭不過我。」
        
      顧元朝笑道:「她沒死。」
        
      古孫藍一頓,轉瞬媚笑,點著他的額頭撒嬌道:「王爺好壞,居然算計我。」到底是誰算計誰?顧元朝可不笨。
        
      「說說你的籌碼。」
        
      「三萬精兵,夠了吧。」她將胸口緊緊地貼在顧元朝心口上,臉頰靠著他的鬢邊:「輔國大將軍振臂一呼,整個兵部不都隨你調用。到時候,一舉攻入皇宮,怒叱皇后害死了皇上,再等太子與大皇子鬥得筋疲力竭之時,我們黃雀在後將他們一網打盡。如果你願意,將皇上的遺旨改了,不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她捧著顧元朝的頭部,親密的笑問:「王爺,我這計策如何?」
        
      顧元朝點頭:「不錯。那輔國大將軍想要什麼獎賞?」
        
      古孫藍笑道:「將軍嘛,都是一些粗人,輔國大將軍是正二品,這事成了,他想要做大雁朝最勇猛的一品驃騎大將軍,名滿天下。」
        
      顧元朝問:「那你妹妹古孫萃呢?據說,她當初可是對那輔國將軍不太滿意。」
        
      古孫藍面上僵了僵,轉瞬嗤笑道:「小丫頭一個,嫁給將軍是她的福分。妻憑夫貴,以後她是天下第二的女子,還有什麼不滿意。」她伸出舌尖舔了舔顧元朝的唇瓣,喃喃的問:「王爺,這筆交易如何?」
        
      顧元朝還未說話,門外飄來一個純黑的影子,跪地道:「稟王爺,別莊走水,王妃與郡主生死不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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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0:11:37 |只看該作者
七八回

      夏令乾將自己的外衫脫下來罩在顧元晴和顧尚錦的身上,令墨看了,也解開長衫披到夏黎氏的肩膀上,嚅喏半晌,低聲說:「娘親,你別擔心。姐姐很快就回來了。」
        
      夏黎氏嘆息,伸出另外一條空著的手臂:「我知道。過來吧,你穿得少,容易得傷寒。」
        
      令墨望著那乾淨的、溫暖的手心,憋著淚,小心翼翼的握住了,慢慢地縮到夏黎氏另外一邊懷中。顧元晴想了想,對他道:「小錦兒好肥,我手酸。」
        
      令墨略顯遲鈍的眨了眨眼:「那,那我來抱她。」
        
      夏黎氏左邊圈著顧元晴,右邊攏著令墨,顧尚錦流著口水在令墨的懷裡睡得香甜。夏令乾替他們將衣裳都拉好,安慰著:「冰窖裡不怕火災,外面都燒成了灰,這裡也會無事。娘親太冷的話就睡一下,有動靜我再喚你們。」
        
      幸虧今日夏令乾想著帶令墨來玩耍,否則等到山莊起火之時,滿屋子的老弱稚童生機渺茫,他就禁不住全身嚇得發抖。還好來了,也幸好影衛們沒有被顧元朝全部抽調去。夏令乾身邊跟著的都是夏家的死士,在進入別莊之前就發現了一群穿著奇怪的陌生人在樹蔭婆娑中鬼鬼祟祟,他帶著令墨一進別莊就扯著夏黎氏等人去躲藏。哪裡知曉,那些人不是尋常的士兵也不是死士,而是亡命的江湖人。在朝中,跟江湖人有來往又與夏家結仇的,只有古家。一想到這裡他就恨得牙癢癢,當即指派死士們與之戰鬥,影衛護著一家老小進入了地道。沒了多久,莊子就燒了起來。地道雖然隱秘,可火勢也無法挽回,他半路帶著眾人折回冰窖,將影衛分成兩股,一股守在裡面,一股去外面隨時擊殺闖入的江湖漏網之魚。
        
      那群江湖人顯然是有備而來,其中有各別的黑衣人更是武力高強,夏令乾從通氣孔往外瞧去,只能看到血沫飛舞的情景。冰窖裡越來越冷,外面的砍殺聲層層疊疊一直沒有停過,頭頂漏進來的光線由開始的明亮到火紅再逐漸黯淡,告知他們至少已經過了一個半時辰。
        
      夏黎氏的面頰上浮著一層白色薄霧,兩個大孩子合力抱著最小的顧尚錦,將大頭一人一邊靠著夏黎氏的肩胛,氣息微弱。
        
      衝出去還是繼續呆著等人來救?這成了夏令乾的難題。
        
      冰窖中最後只剩下五名影衛,其他的出去之後一直沒有回來,派去叫救兵的人也不知道如何了。內心正鬥爭著,憑空連續幾聲慘叫,他一驚,整個人跳了起來。影衛們手中的刀劍握得更加緊,將老少們擋在身後。幾雙眼眸都盯著那小小的石門,只聽到『咚咚』,似乎有人在踹門,最後轟隆一下,整個石門由外自內倒了下來,門外一個嬌小的女子抬著腿,歪著腦袋:「喲,影衛大哥們,你們也在啊!小郡主呢?死了就給我抬出來,活著就給我抱出來,我這人怕冷,就不進去遛達了。」赫然是夏令乾從未見過的蠻蛇朱小妝。
        
      影衛們並不敢放鬆,持刀而立,一人問:「王妃呢?」
        
      朱小妝癟癟嘴,讓出位置來,不正是略顯狼狽的夏令涴麼。看著家人都好,夏令涴緊繃的身子這才放鬆下來,抱著顧尚錦親了親她的臉頰,小郡主大部分時候都是在睡著,現在感覺到熟悉的溫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喚了聲:「娘親」又睡了過去。
        
      朱小妝在一邊道:「你們先躲起來,我去找賊頭子打一架。」
        
      夏令涴想起關憐身後那一身漆黑的男子,疑惑道:「那人看起來好生厲害,應當不是世家培養的死士。」
        
      「哦,他的確不是死士,他是殺手。在江湖上我家老哥認第一,他就排第二,我勉勉強強算是老三吧。跟我們是死對頭,專門搶我生意,壞小子,今日正好遇到,等我收拾了他,這些江湖人不足為慮。」
        
      夏令涴囑咐她小心,又讓她保護好令寐,自己一行人拐去了別的密室。這個別莊,秘道密室等誰都沒有她清楚,朱小妝是個心思細緻的人,冰窖還是靠著她發現了疑點才找到的。
        
      去密室的途中,偶爾遇到幾個零星的打鬥,都被影衛們快速的解決了。夏令涴給家人們找了些衣裳,卻不讓人去救火,只能聽到亭台樓閣被燒得噼裡啪啦的響聲絡繹不絕,面上一片平靜。
        
      再沒了多久,夏令寐一身血水的進來,背上手臂上腿上到處都是傷口,看得夏令涴心裡抽得緊。她渾然不在意:「小時習武,這些傷口都算不得什麼。我也不以色伺人,更加不用擔心留下疤痕。」轉瞬又說,「我們來之前,皇城已經關閉了城門,我派出去的人回來消息,說城外的禁軍已經有了異動。現在,我們回不去了。相比城內,城外還安全些。」
        
      正說話,密室中眾多藥瓶一陣搖晃,頭頂撲簌簌的掉下來不少白灰。影衛出去又進來,說:「蠻蛇與那殺手纏鬥,兩人將莊子的半邊牆都給轟塌了。」
        
      夏令涴問:「關憐呢?」
        
      夏令寐噗的一下,從鞭子上捲著的一個布袋裡丟出來,裡面幾縷滾著血水的長髮侵在地板上,夏黎氏趕緊抱著幾個孩子去了角落,捂著他們的眼睛。
        
      夏令涴再問:「莊外的江湖人還剩多少?」
        
      夏令寐道:「一群要銀子不要命的傢伙,我讓人去你的帳房裡抓了一把銀票,撒給他們了。不遠走的,都被殺了。」
        
      夏令涴一陣無言,半晌才道:「的確,相比之下,被火燒得什麼也不剩的莊子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讓影衛們去找了一些食物來大家一起吃了,再隔了一會兒,朱小妝也進來,長髮被削掉了一半,裙襬也被絞成了碎條,她一邊走一邊鄙視:「那隻禽獸,每次打架都吃本姑娘的豆腐,下次讓我再遇到他,我要扒了他褲頭,打他屁股。」眾人一陣無言。
        
      夏令涴等夏黎氏給夏令寐包好傷口之後,才道:「我要進宮,去令姝身邊。」
        
      「她在皇宮,只要大皇子逼宮不成,她都無事。」
        
      「我知道。」夏令涴苦笑,「可是,皇后不喜歡她,她隨時會有危險。」
        
      夏令寐抬頭:「你是說……」
        
      夏令涴肯定的道:「皇上已經駕崩了,是皇后毒死的。令姝壞了身孕,夏家三房沒有利用價值,太子妃的這個位置隨時可以換得更加好的人。所以,皇后在必要的時候,會捨棄她。」
        
      夏令寐橫眉冷肅:「她敢!」
        
      「所以我必須去。」
        
      夏令乾道:「我也要去。」
        
      夏令寐對他冷哼:「你去做什麼,後宮是你這些娃兒去的嘛!給我在這裡呆著,我與你姐姐去找令姝。你保護好你娘他們。」
        
      夏令乾站直了道:「我是夏家的子孫,我也要為夏家盡力。我不能一直讓姐姐們保護我,我也必須保護他們。」夏黎氏在一旁,也對著兩姐妹道:「讓他去找你四叔,告訴他城外禁軍的動向。四叔會告訴他要怎麼做,也會派人保護他的安全。」夏令乾斟酌下,也點頭,順便掏出頸脖上掛著的牌子:「這是大伯給我的,可以調動夏家的死士。有了這個,讓我去暗殺某些官員也成。」夏令涴直覺得太危險,可也知道無法勸服令乾,最後只能將自己的影衛都分兩邊,一邊保護令乾去查探禁軍的消息,一邊保護夏黎氏等人。自己隨著夏令寐還有她帶來的死士從另外的秘道入了皇城。
        
      朱小妝本來被夏令涴指給令乾,朱小妝冷著臉道:「我對豆芽菜沒興趣,王爺讓我跟著你,我就只跟著你。」令乾瞄了瞄自己的身子骨,氣歪了鼻子:「你還蘿蔔頭呢!」兩個年紀相仿的人橫眉冷對,眼眸中都要閃出火花來。
        
      從別莊秘道入了皇城,這才發現城裡和城外已經兩個不同的煉獄。若說城外是火燒彤雲的熱氣朝天,城內就是冰寒入骨的戰戰兢兢。派出去的影衛們紛紛回來匯報,沒有一個好消息。
        
      全城宵禁,戶戶關門閉窗。城內的禁軍到處巡邏,常備軍暗中在集結,皇宮內大門關閉,大皇子等人要強行入宮,與太子派來阻攔的禁軍兩軍對壘。到處傳言太子殿下逼位殘害了皇上,聽了消息要來一探究竟的人越來越多,每條街道里面都可以看到陌生的黑影還有偶爾銀白閃過的刀劍光芒。世家們的死士們護著主子和家園,更多的摩肩擦踵的去了皇宮大門。
        
      爭鬥,一觸即發。
        
      皇后站在鳳弦宮的大殿之前,居高臨下的望著廣闊宮殿中來來去去的螻蟻們,頗有氣吞山河地氣勢,問著身邊的淑妃:「你說,大皇子能否攻進皇宮?」
        
      淑妃站在她的身後,遙遠的左邊城牆已經可以看到黃旗飄飄,火把燒亮了半邊夜空;而右邊,已經隱隱聽到震天響的呼喝聲,應當是有人開始攻城門;而中間,綠瓦紅牆的盡頭,明明什麼都看不到,卻能感覺殺氣震天。
        
      「太子殿下文成武德,是大雁朝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大皇子,師出無名,如今只是做最後的反擊而已。」
        
      皇后冷笑:「對。大皇子殺入了皇宮,怎麼著也是與太子對抗,跟你家趙王沒有關係。他打戰勝了雪族,自然能夠按功行賞。這一場宮闈之戰,如是大皇子勝了,他也可以安安分分地做一名臣子;若是太子登基,他也是我們手中的一把利刃,在朝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在軍是英明神武的大將軍。」她轉過身來,注視著淑妃:「而你,太妃的頭銜是跑不掉了。」
        
      淑妃心驚膽顫,面上一派恭順,淡淡的道:「臣妾自始至終都是皇后的妹妹。」
        
      「呵,」皇后冷笑,「既然是姐妹,想來你也不反對替姐姐認了一件事,對不對。」
        
      淑妃低垂著頭,即不說願意,也不說不願意。皇后也不指望她回答,只是用著一貫的高高在上的語氣要求道:「大皇子說是太子逼死了皇上,這份罪狀實在是之無虛有。皇上駕崩以否,太子都會是下一任新皇,而我則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我會是太后。妹妹你,則是妄想讓皇上改遺詔,召回趙王奪宮的異想天開的妃子。皇上斷然否決,而你卻膽大妄為的因愛生恨毒殺了寵愛你多年的皇上。」
        
      淑妃雙肩一抖,整個人趴伏到階梯上:「皇后娘娘,不,太后,請看在臣妾一心一意服侍您多年的份上,繞了臣妾一命。」
        
      皇后的鳳凰長裙垂在淑妃的眼皮底下,金線繡出的鳳凰鳥振翅欲飛,那麼的冷傲,那麼的無情。她說:「想來妹妹忘記了。在我為后的最初,是你陪伴日日夜夜陪伴在皇上的身邊。現在,皇上駕崩了,你們坦言相愛了二十多年,相信,你也會繼續陪著他更多的日日夜夜,永不離棄。」
        
      「不。太后,臣妾願意在有生之年繼續服侍您歲歲年年,臣妾的兒子也會為大雁朝鞠躬盡瘁到最後一日。請您……」
        
      「你不死,我又如何對大皇子,對眾多的朝臣交代皇上的死因呢?」
        
      淑妃一頓,整個人跌坐在地面上。皇上的確是愛著淑妃,可身為一位皇帝,又真的是只愛她一個女子嗎?二十多年,皇上一共有九位皇子,四位公主,她淑妃單單只生了趙王。這是皇上愛她嗎?那麼多個日夜,她獨自一人站在宮門之前,遙望著皇帝的寢宮,聽著身邊的宮女匯報皇上有寵幸了哪位嬪妃,哪位皇子公主又得到了皇帝的稱讚。她的心,在夜風中越吹越涼,抱著皇兒的雙臂越來越緊。
        
      皇帝的愛,是多麼的無私,多麼的仁慈。分到淑妃身上又有多少,他給她的愛又有幾分?皇后怨憤她,她又何曾不怨恨皇后。
        
      這皇宮是女子們的墳墓,身前在這裡煎熬不得解脫,死後在還要被它壓著不得超生。
        
      她恨啊!
        
      「皇后是想要用臣妾的命換趙王的命?」
        
      皇后眼神一凜,半晌,笑道:「果然聰明賢惠,識大體。淑妃,你選吧!若你擔下這個罪責,我就饒趙王不死;若你不肯擔下……」話還未說完,另一個聲音插入進來,笑道:「淑妃殺了皇帝,那我呢?需要承擔什麼罪名,好為我腹中的孩子留一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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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0:12:05 |只看該作者
七九回

      北定城的城頭上,掛著一顆血污的頭顱,那是不忠不義的叛臣的首級,是為了個人榮華富貴出賣皇族正統的前禁軍統領的斷頭.....
        
      顧元朝站在幾十丈寬的城門口,他的身前是黑壓壓的沉寂的禁軍,他的身後是巍峨繁花的皇城。城門通道裡燃燒的火炬噼裡啪啦的響著,油布難聞的氣味和士兵中散發的肅殺相輔相成,摩擦著要衝破雲霄。
        
      顧元朝一身銀白的鎧甲,騎在高頭大馬上,遊走到左邊,大喝:「我們是誰的子民?」
        
      震天大吼:「大雁朝的子民。」
        
      「我們為了誰賣命?」
        
      齊聲大震:「為了大雁朝的天下賣命!」
        
      顧元朝的長槍『叮』的扎入石板裡,嗡嗡的晃動:「我們為誰效忠?」
        
      「大雁朝的皇帝!」
        
      「好!」顧元朝的火紅披風被烈焰吹得簌簌狂響,「為了大雁朝的子民,為了天下的安定,為了我們的忠義,我們該怎麼做?」
        
      有人率先大喊:「保護皇帝,保護皇城,保護大雁朝的子民,剿滅逆賊,還我大雁朝安定。」一個人在喊,十個人回應,逐漸百人、千人,萬人高舉著長矛刀劍,戰爭的嘶吼,衝天的殺意一層層席捲而來,整面城牆都在震動。
        
      顧元朝一揮長矛,豪氣干雲:「殺——!」率先,調轉馬頭朝著皇城內一躍而去。身後,層層熱浪在銀刀鐵甲中湧向這座兩百多年的城池,為了它展開一場血的洗禮。
        
      夏令乾高高地站在塔樓上,看著城外的禁軍如呼嘯的狂風快速的捲入皇城這個血肉池中,為它添血加肉,目中隱隱的有些興奮一閃一滅。
        
      現在整個皇城已經成了油鍋,到處冒著熱乎乎的血泡。大皇子拉扯的世家家兵和死士們與太子黨派的世家勢均力敵,相互牽扯,硬是分不出兵力去皇宮。城內的禁軍有一半早已歸順了顧元朝,可他對外出征,兵符在太子手上,現在禁軍都被調入了皇宮。剩下常備軍龍蛇混雜,大半的人已經被大皇子收買,正喊打喊殺的攻著宮門。
        
      大皇子以為城外的禁軍已經被自己的手下控制,他在等那五萬禁軍進城,斬殺太子奪取皇位是順其自然的事情。
        
      太子早已派人去調動禁軍入宮保護未來的皇帝,他也在等那五萬禁軍宣佈對他的效忠,剿滅大皇子逆賊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到處都是硝煙瀰漫,到處都是篝火通明,殺戮聲,兵器交加尖銳的劃空聲,活人的怒吼,將死之人的掙扎,襯托得整個夜空紅得詭異。
        
      金戈鐵馬,是男子們的豪氣、血氣,就連這小小的少年也忍不住被鋪面而來的殺戮而勾起了內心的野獸,蠢蠢欲動。只有他知道,城外五萬的禁軍統領早已被趙王帶去的人斬殺,趙王多年布下的棋子隨時可以煽動大半的兵馬入城救駕。
        
      現在,就剩下鎮遠大將軍手上控制的三萬精兵,不知為何居然還按兵不動。
        
      「江湖人。」
        
      「什麼?」
        
      夏四爺指著城北燈火通明的屋頂上偶爾閃耀的光點:「能夠飛簷走壁的江湖人,不是普通的士兵能夠對付的。去,給韓家送信,韓一釩連這群亡命之徒都收拾不了,還做什麼武林盟主。」
        
      話音一落,已經有死士飛鳥似的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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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令姝單手撐著劍,另一隻手夾在自己的腰間,七個月大的肚子圓滾滾的,被汗跡侵透就黏糊得人難受。
        
      淑妃走過去,將她扶著坐到較遠點的榻上,拿過劍,一步步走到已經辱罵不出任何話的皇后面前,在對方驚恐到絕望的眼眸中,將長劍戳了下去,血花四濺。
        
      半晌,她才抬起手將臉上、脖子上的血跡給抹了抹,癱坐在皇后的屍體旁邊,麻木且呆滯的望著窗櫺之外。
        
      「沒多久賢妃就要來了,我們先將屍體移到鳳座上去。」
        
      淑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握緊了的長劍『嗆』地墜落到的面上,驚醒了她。
        
      「你坐著好了,別動了胎氣。」
        
      夏令姝呵的冷笑:「這個孩子,生出來也是一個孽障。我也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大不了讓孩子隨著我去地獄,也比在這吃人的宮闈裡被人折磨得好。」
        
      淑妃看著她冷靜中帶著譏笑的面孔,淡淡的道:「日子久了,習慣了就好。沒什麼坎是跨不過去的,至少,現在你的孩子還在腹中。」
        
      夏令姝知道淑妃不同皇后。這位母妃在皇后面前恭順的到了卑微的地步,若不是令姝見過她與夏令涴鬥嘴的情景,估計也會被她給騙了。
        
      忍辱負重,是夏令姝對淑妃最直接的評價。
        
      「也不知道太子與皇后的母子之情是不是真心實意。若是真的,就算我們嫁禍給賢妃,他也會徹查。」
        
      淑妃嗤笑:「太子還不一定能夠做皇帝。」似乎覺察到這話太大逆不道,轉身瞧了瞧夏令姝,對方依然冷傲。見得淑妃擔憂,她索性笑道:「母妃也覺得我與太子是真心相愛?」
        
      「不,」淑妃搖頭,「天家無私情。」
        
      夏令姝愣了愣,望了望早已死絕的皇后,自嘲道:「的確。當年,母妃與皇上留下的一段佳話真正羨煞了不少世家女子,可誰能夠想到……」你居然能夠設計著毒死皇帝呢!皇后,是真正能夠與皇帝比肩的女子,可她對皇上的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恨到了絕處,心冷了,也就斷了所有的妄想,所以才能夠下得了手斷情絕愛吧。
        
      她突然覺得筋疲力竭,不自覺的眼角泛淚,撐額低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嫁給太子。明明夏家有那麼多姐妹,世家女子才貌雙全的比比皆是,為何是我?」
        
      淑妃已經費力的拖著皇后往那鳳座上過去,一邊喘氣一邊苦笑:「你以為當年為何是她被立成皇后,而我是貴妃。」
        
      「不是家世的緣故?」
        
      「當然不是。」淑妃歇口氣,將血汗糊糊的手心在皇后的衣襟上擦了擦:「因為皇后比我狠。當初選定太子妃之時,皇后就說過你的性子有些像她。選了你,而我的皇兒莫名其妙的娶了你姐姐,讓皇后看到了些樂趣。歷史重演的樂趣,她喜歡妹妹踩著姐姐的肩膀,看著姐姐痛不欲生求而不得,然後還要為了家族奉獻,最後被捨棄。」
        
      夏令姝打了一個哆嗦,想起夏家給她的後宮記事薄中關於皇后與淑妃的過去來。淑妃,當年的確是皇后的表姐,同時愛上一個男子,為情所困。姐妹的情誼在愛情撕裂得粉碎,最後只留下一張姐妹情深的面具。
        
      「我,與姐姐不會愛上同一個男子。」
        
      淑妃卻道:「你姐姐比你傻。」
        
      夏令姝沒料到淑妃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噗哧的笑出聲來:「再傻也是我姐姐,我不會與她爭任何東西。」
        
      淑妃已經將皇后整個人拉扯到了座位上,擺正了身軀,聞言停住,俯視著寬闊的殿中那一襲孤單的影子:「哪怕是皇后之位?」
        
      夏令姝綻開一抹穩定的笑容:「我們夏家女兒不會自相殘殺。太子即位,我會盡力保下夏家;趙王即位,姐姐會保下我。」
        
      淑妃五味雜陳:「這就是你願意與我合作,殺了皇后的緣故?你並不在意誰做皇帝?」
        
      「我不殺皇后,皇后也會想法子打壓夏家,我沒有束手待斃的興趣。爹爹臨死前說過,無論如何,守護好家族,保護好家人,自己好好活著。皇后野心太大,不會讓夏家好過,我是棋子,可我不甘願受死,太子也不在乎我這一個女子。我只能選擇自保,哪怕殺了皇后;哪怕,趙王做皇帝。夏家依然榮華,家人全部都在,而我還活著,這樣就好了。」
        
      淑妃久久的說不出話來。這個女子太豁達,太冷靜,明明是世家與皇族的棋子,偏生有著下棋人的冷靜,能夠從大局出發,設法保下自己的家人,這一份氣度不是別的女子能夠比擬。這一次,淑妃才真的認為,夏家的女兒天生有著一股世家小姐特有的大度和聰敏。
        
      「我要幸虧,娶了你的是太子。」
        
      夏令姝眨眼:「為何?」
        
      「因為我的皇兒不喜歡太冷靜的女子,他會沒有家的感覺。」淑妃笑了,「別看他在外嬉笑怒罵沒個正形,骨子裡他喜歡能夠自己掌控的人。你太聰明,反而難與他白頭。」
        
      夏令姝笑道:「所以,我那傻姐姐有傻福咯。放心好了,我不嫉妒,她是我姐姐。」她想了想,「其實,我也沒有想過要與太子白頭偕老。」不管太子做不做皇帝,她都不是太子唯一愛著的女子。一開始沒有奢望,她也就生不出希望,只是還是會為對方對自己的苦難無動於衷而氣憤難當。
        
      一旦清流沒有了利用價值,那麼夏令姝對太子心裡就沒了地位,所以,他也就任著皇后對她打壓怠慢。夏令姝對太子的愛戀早已在這一場奪權中看得透徹,冷了心腸。
        
      沒多時,外面突然一陣騷動,夏令姝勉力站起來只覺得渾身無一處不痛。淑妃小心的扶著她繞到大柱之後,靜靜的等待殿門打開。
        
      「令姝!」來人急得滿頭大汗,大喊。仰頭正好看到高位上無動於衷的皇后,沖上前去:「我妹妹在哪裡?」
        
      夏令姝突的摀住唇,眼角泛淚,淑妃緩緩呼出一口氣,莫名的也想哭。
        
      這對姐妹,是真正的姐妹。
        
      「令涴,別動。」門後再一次跑出一個人,拉住夏令涴就要找皇后質問的身子,沉聲道:「皇后,這是你的宮殿,有什麼人儘管讓他們出來就是。」
        
      皇后一動不動。夏令寐皺眉,小心的拖著令涴退後,只看到大柱子後面慢慢走出兩個人。
        
      夏令涴哽咽一聲,掙脫令寐的挾制就跑了過去,一邊端詳令姝有沒有受傷,一邊詢問:「皇后有沒有為難你?」她先去了東宮,這才知道太子妃早已來了皇后的鳳弦宮。當時人就慌了,回頭望去只能看到整個皇宮裡到處都是打打殺殺,大皇子的人馬與太子的禁軍對壘,殺得熱火朝天。心如擂鼓的跑來後宮,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皇后在她心目中從來不是什麼好人,在令姝經歷過中毒之事後,她已經認定了皇后與妹妹只能活一個的道理。故而,這一次她是鐵了心的鬧翻。
        
      橫豎,趙王遲早要與太子攤牌。
        
      等到幾人緩和下來,兩個孕婦才真的安心下來。再過一盞茶時分,殿外響起了賢妃的怒喝聲,只容一人通過的殿門中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來。
        
      門後,夏令寐已經揮著長鞭捲向了賢妃;樑上,另外一道身影直接衝向了夏令涴姐妹,尖銳的劍刃,冷冽的殺氣,夏令姝眼眸越睜越大,肩胛一痛,夏令涴已經擋在了她的身前。
        
      「姐——」
        
      顧元朝倏的抬頭,堪堪避過刺來的長劍,臉頰一痛,心裡的悸動已經被取代。剛剛,他似乎聽到了夏令涴的痛呼聲。心思轉動,手中的長矛已經刺入了對手的胸膛,挑飛了。
        
      「王爺,」鴉九在左面喊他,指著一射之地處:「定壽王在那。」
        
      「定康王呢?」連續刺殺了靠近的兩名校尉,再一看去,正好看到大皇子被一群奇形怪狀服飾的人擁住著朝大鳴宮奔去:「拿弓箭來。」
        
      畫影遞送上半人多高的弓箭:「太遠了。」
        
      顧元朝冷笑,坐穩了馬身,箭頭直接朝著五皇子定壽王給射了過去。瞬間,那一圈的禁軍就發出連續的慘呼。再一次搭起弓箭,在眾多人頭中搜尋熟悉的身影。
        
      隨著鴉九一聲:「四皇子在左邊……」箭已經『咻』地飛了出去。
        
      血光四射,正中目標。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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