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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天下霸唱】鬼吹燈 第二部《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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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8 14:44:47 |只看該作者
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十七章 甕城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群盜各持器械,密密匝匝地擠在墓道盡頭的城門前,在陳瞎子的指揮下,探出幾架蜈蚣掛山梯頂開了雙門。城門剛開,就听里面幾聲尖嘯,猶如女鬼淒厲的狂叫,有些當兵的,以前沒參與過盜墓勾當,乍聞此聲,嚇得險些尿了褲子,可墓道中人擠著人,就算想逃也動不了地方。

    陳瞎子卻知那異常尖銳的聲響,並非是什麼厲鬼尖嘯,而是空氣迅速擠壓產生的鳴動。那城門一開,已經觸動了防盜的機關,就在那怪聲響起的同時,立即把手一招,以竹梯頂門的盜眾見到首領發出信號,吶喊了一聲,急忙把蜈蚣掛山梯撤了回來。他們身後另有一排盜眾,早將那些暗藏皮盾的濕稻草捆推向城門,遮了個嚴嚴實實。

    這時城中銳響更利,數十道黑色的水箭,帶著一陣強烈的腥臭氣息從門洞里面激射而出,落在草盾上,頓時哧哧冒出燒灼的白煙。原來這道墓門後果然有道機括,虛以門戶,一旦墓門洞開,就會觸動門後的「水龍」。這種水槍般的機關里裝有毒液或強酸,若不防備,當場就會在墓門前被噴個正著,沾上一星半點,就會腐肌蝕骨,無藥可救。

    陳瞎子經過先前的探訪,早知道瓶山的仙宮洞天里,自古就有防備賊人盜藥的機關埋伏,後被元人造為陰宅,各種機關必定會被加以利用,是以提前有了防備。群盜隊列前邊的稻草都拿水浸透了,里面又裝了數道皮革,每層中間夾有泥土,遇火不燃,遇硝難透,那些濃酸般的毒液雖然猛烈,卻無法毀掉這看似簡陋的草盾。

    以草盾耗盡水龍里的毒液,又候了約有一盞茶的時間,黑洞洞的墓門後再無動靜,想必是機括已盡。羅老歪用手槍頂了頂自己斜扣在頭上的軍帽,罵道︰「你娘了個屌,好歹毒的銷器兒,要不是陳總把頭料事如神,咱這些弟兄豈不都被剃了頭去?」他是做慣了響馬的,滿嘴都是綠林黑話,「銷器兒」就是指機關,「剃頭」是指送命,又恨恨地罵了兩句,更是按捺不住心浮氣躁,說著話就要率眾進入地宮。

    陳瞎子身為群盜首領,自然不敢有絲毫大意,趕緊攔住羅老歪,墓門後的情形還未可知,瓶山里怕不止這一道機關埋伏,大隊人馬不可輕舉妄動,此刻必先派幾個敢死之士,進這墓門後邊探路。

    卸嶺群盜中果然有些不怕死的,當即站出五六個來,在陳瞎子面前行了一禮,便舉著藤牌草盾,帶上鴿籠藥餅,捉著腳步進了墓門,其余的都站在墓道里候著。漫長的墓道中除了粗重的呼吸聲,以及鴿籠里鴿子咕叫抖翅的聲音之外,再無一絲動靜。

    沒過多久,那五個盜伙便從墓門里轉回來復命。原來墓門後是座城子,建在山腹之中,四周設有城牆城樓,里面是猙獰古怪的石人石獸,有數口大漆棺,還有一具石槨都擺在城中,棺旁更有許多白花花的人骨,再沒見有什麼機關埋伏,而且城里面似有岩隙風孔,積郁的晦氣雖重,對活人尚無阻礙。

    羅老歪听見「棺槨」二字,禁不住心花怒放︰「有錢不怕神,無錢被鬼欺。該著咱們兄弟發上一筆橫財了!既沒機關了,還等什麼?等棺中之人詐尸嗎?」說完自嘲般地干笑幾聲,帶著部隊就往里走。

    陳瞎子卻多長了個心眼,恐怕全進去萬一有所閃失,會落個全軍盡歿,一看進墓道的大概有兩百余人,就讓留下一半在墓道里接應,其余的進去倒斗,他自己也不得不和羅老歪一同前往。這其中也有些個不得已的原因,卸嶺之盜在幾代前就已名存實亡了,好多器械和手段都已失傳,直到民國年間出了陳瞎子這麼一號人物,他博學廣聞,天賦過人,逐漸又將那些失傳的卸嶺盜墓手段收集了起來,慢慢整理改進,帶著綠林中的響馬們盜了許多古墓。但卸嶺群盜人數雖眾,可真正懂得盜墓之輩,卻是屈指可數,所以許多時候都要盜魁親自出馬、臨場指揮,盜伙中再無第二個人有他這身本事。

    陳瞎子帶了六十幾個卸嶺賊盜,羅老歪則帶了三四十號工兵和手槍連的親隨,也都是卸嶺中人,這一伙百十個人拖著蜈蚣掛山梯進了古墓的地宮。一進城門洞般的墓門,里面地勢豁然開闊,群盜按照古時卸嶺陣圖,結為方陣,陳、羅兩位當家的被簇在中央,四周將竹梯橫了,掛上一串藤牌防御,緩緩地在地宮中移動。

    群盜用長竿挑著馬燈向四周一探,果然如同探子所報,這座修在瓶山山腹中的地宮,四周城牆森嚴,城上還有敵樓,哪里像是道宮洞天,分明就像座山洞里屯兵的城池。三面城關緊閉門,相對而言,這山腹中的城子空具其形,城中沒有殿閣房屋,比真正的城池規模可小得多了,如同微縮的模型城坊,不過修在大山的洞穴里,卻也十分不易。

    群盜落腳處,是遍地的白骨累累,骨骸大多身首分離,看那些頭骨上的銅環銀飾,就知道都是七十二洞的苗人,這情形在常年盜墓的卸嶺之輩看來,並不稀奇,想必是這些俘虜被逼勞役,將道宮改為了冥殿,然後其中一部分便被屠滅在此。元軍殘暴成性,估計瓶山里像這樣的地方怕是還有若干處。

    嶙嶙白骨間有些道觀里供奉的銅像、石人,擺放得雜亂無章,猙獰的金甲神人怒目瞪視,盯著遍地尸骨和走進來的盜墓賊,就連羅老歪這種殺人如麻的大軍閥,身處其中也不免覺得肝膽皆顫。不過羅老歪和陳瞎子一樣,都是骨子里天生的狂人,野心勃勃,想要做一番橫掃天下的大事業,雖然心中有些驚懼,表面上卻毫不流露。

    群盜結了「四門兜底」的方陣,小心翼翼地推進到城中。這里靜靜地擺放著九口漆棺,都是閉合嚴密,彩漆描金,棺板上嵌著許多玉璧,一看就是奢華顯貴之人的棺槨,凡夫俗子受用不起。中間一具大石槨卻是古樸無華,厚重敦實,沒有什麼裝飾紋刻,但被九具漆棺群星拱月般圍在中間,足以說明它的尊貴。

    陳瞎子望望四周,城牆般的墓牆上漆黑空寂,重門緊閉。這里沒有毒蟲出沒,而且散落著大量的洞人尸骨,從這地下城郭的規模、方位、特征上來判斷,應該是前殿,距離正殿和配殿還不知有無跡多遠。瓶山古墓中的地宮大得驚人,也不知這些漆棺石槨里葬的是些什麼人物,料來不是正主兒。看漆棺上的描彩,都是靈芝、仙鶴、梅花鹿和雲海松山,絕不是元人葬尸的風骨,有可能是以前道宮洞天里高士藏「遺蛻」的棺槨。

    得道之人死後的尸體稱做「遺蛻」,不過里面盛殮的尸體是元將還是道士,可就不好說了,而且如此擺放的棺槨從未見過,莫非是什麼陣符?陳瞎子滿腹狐疑,怎麼看怎麼覺得詭異古怪,眼珠子盯著漆棺石槨轉了幾轉,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動手「升棺發財」。

    羅老歪雖是掌控幾萬人馬的大軍閥頭子,但他出身綠林,和陳瞎子是結拜兄弟,即便是當了掌權的大總統,在綠林道上也始終比陳瞎子矮上一頭。江湖上最重資歷地位,而且就算他人馬槍支再多,其勢力也僅佔據一隅之地,離了他那塊地盤就都是別人的天下。但陳瞎子卻是綠林中的總瓢把子,有字號的響馬子皆是他的手下,黑道上販私的生意十有七八都姓陳,沒卸嶺盜魁的支持,羅老歪單憑心黑手狠也不可能發家成為軍閥頭子,所以羅老歪對陳瞎子一向言听計從,看起來他們之間像是平起平坐,實際上盜魁若說煤炭是白的,他就絕不敢說是黑的,綠林道中的等級森嚴,不是尋常可比。

    不過羅老歪看見如此奢華精美的大漆棺,里面說不定有什麼金珠寶玉的明器,心里猶如百爪撓心,實在熬不過了,不等卸嶺盜魁下令,就讓手下的工兵上前,動手撬棺。

    陳瞎子正盯著城牆上一片漆黑的敵樓。那敵樓就是一種帶了望孔的磚樓,建在城牆上可做箭樓,也可觀敵。他愈發覺得不對,敏銳的直覺感到這城中有股極危險的氣息。古墓中本就應該一片死寂,可敵樓上的那種寂靜卻令人覺得不安,這種細微的變化除了他之外別人全都察覺不到,就像經驗豐富的老狐狸察覺到了獵人陷阱。可被群盜擁在正中,眾人氣息雜亂,一時也辨不出敵樓中藏的是什麼怪味,不免稍微有些出神,竟沒留意到羅老歪已經讓人去撬棺材。

    群盜見陳瞎子不說話,誰也不好阻攔羅老歪,工兵都帶著長斧大鏟,要撬些棺槨還不容易,當即十幾個人隨羅老歪出了方陣,有拔命釘撬石槨的,也有掄著開山斧砸漆棺的,「    」的響聲在空寂的地宮里回響著,震得人耳骨嗡嗡生疼。

    陳瞎子正要招呼兩個手下,架上蜈蚣掛山梯去城上再探查一番,可忽然听到開棺的動靜,猛地一怔,立即叫道︰「停手!這棺槨動不得!」可為時已晚,那邊一眾工兵,也已發現了漆棺石槨不對勁,棺槨墓床竟然都是虛的,也不知是觸踫到了什麼機關,猛听入口處「轟隆」一聲巨響,藏在城牆中的千斤閘就已落了下來,把群盜的退路封了個嚴嚴實實。

    羅老歪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忙問陳瞎子這是發生了什麼情況。陳瞎子听見斷龍千斤閘落下,肚腸子都快悔青了,咬牙切齒道︰「此處根本不是古墓地宮,而是墓道里的甕城陷阱,吾輩中計矣!」說話聲中,就听那敵樓中流水般的機括作響,四周城牆上弓弦弩機大張之聲密集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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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十八章 神臂床子弩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陳瞎子以前率眾倒斗,從不曾失手一次,對自己「望、聞、問、切」的手段向來非常自信,可有道是善泳者溺,淹死的從來都是會水的,他以「聞」字訣听出地下有幾處城郭般大的空間,滿以為挖開了墓道、墓門,擋掉地宮入口的毒液,就可以直搗黃龍了,豈料卻托大了,這回真是進了一條有來無回的「絕路」。

    此時也無暇判斷,是否是工兵們砸撬棺槨引來的城中機關,那斷絕來路的千斤閘轟然砸落,只听甕城敵樓上流水價的機關響成一片,四周黑漆漆的城牆上弦聲驟緊,這突如其來的動靜攪得群盜神經迅速繃緊。

    陳瞎子知道這是墓中的伏弩發動之兆,瞬息間便會萬箭齊射。他能統領天下盜賊,自是有過人之處,臨此險境反倒鎮定了下來,自知眾人若是亂逃亂竄,都是有死無生,只有固守待便,尋個破綻,或許還有生機。陳瞎子顧不得再同羅老歪仔細分說,急忙打聲呼哨,招呼群盜穩住陣勢,豎起藤牌草盾防御。

    群盜齊發聲喊,在方陣四周豎起藤牌,陣內的則將藤牌草盾舉在頭頂遮攔。古墓中伏火毒煙十分常見,卸嶺器械無論是梯是盾,都用藥水浸過,能防水火,當下將陣勢收緊,護了個密不透風。

    羅老歪帶著幾名工兵離了方陣,他們看到群盜豎起藤牌,將那陣勢護得猶如鐵桶一般,又听城頭機簧之聲層層密密,也知道大事不好,飛也似的往陣中逃去。陳瞎子也指揮群盜向他們靠攏,幾乎就在同時,四面城牆上的亂箭就已攢射下來。

    箭雨飛蝗,有幾名工兵腳底下稍慢了些,當場就被射翻在了地上。羅老歪是在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物,見得勢頭不妙,便專往人縫里頭鑽,把手下幾個弟兄當做活盾牌,總算掙扎著逃回了卸嶺群盜的四門兜底盾牌陣,竟沒傷到半根毫毛。

    陳瞎子被群盜護在中間,听得四下里箭出如雨,射在藤牌上紛紛掉落。箭鏃弩矢雖然年代久遠,可那勁力仍是驚人。他暗自叫苦,轉念又想,這陣箭雨雖是厲害,但將盾牌護住了四周,便是水潑也不得進,只消拖得片刻,城上機括總有耗盡之時,若不是卸嶺群盜人多勢眾、器械精良,恐怕也難脫此厄。

    不料剛有這些許僥幸的念頭,就覺得火氣灼人,原來有些箭矢中藏著火磷,迎風即燃,城中累累白骨中又藏了許多火油魚膏,頓時被引得火勢大作,如同烈焰焚城。群盜陷身火海,不由得陣腳一陣大亂,陳瞎子急忙讓外邊的弟兄只管擋住亂箭,里面的把蜈蚣掛山梯探將出去,推開眾人身邊的白骨,將火牆推遠。就這麼稍微一亂,盾陣露出間隙,立刻有幾名盜伙中箭帶傷,箭鏃都是倒刺,入肉便無法拔出,疼得殺豬般叫個不停。

    卸嶺群盜雖然將附近的骨骸推遠,可腳下仍是著起火來,原來地下埋著易燃的油磚,但這種油磚中的火油已經揮發了許多,燃燒的勢頭並不強烈,饒是如此,也足能燒黑了腳底板。陳瞎子大罵︰「元人恁般惡毒,真想趕盡殺絕啊!」眼看火頭愈烈,灼得眾人連喘息都覺艱難,好像嗓子里面快冒出火灰來了,只要群伙中有人膽子稍怯亂了心神,陣勢就會散開,進入甕城的群盜有一個算一個,誰也跑不脫,就算不被燒死,也得被活生生射成刺蝟。眼下能不能固守一時三刻,就是生死存亡的關鍵,陳瞎子當即不敢怠慢,連忙吆喝一聲︰「眾兄弟听我號令,扎樓撇青子!」

    群盜被烈火逼得難耐,好似一群熱鍋上的螞蟻,正要一陣大亂,忽听盜魁下令架起竹梯塔來,幸得群龍有首,忙不迭地將數架蜈蚣掛山梯撐在一處,在那火勢最弱的大石槨上方,搭起了一個簡易的竹塔。陣勢收圓,各自手舉藤牌,頂著亂箭攀在梯上,離那灼熱的地面稍遠一些,驚慌失措的盜眾才漸漸穩了下來,但如此一番騰挪,又不免折了數人。

    這時箭雨都集中在排列棺槨的區域,對準這處火勢最弱的地方攢射不停,好在機弩角度固定,摸清規律後盡能抵擋得住。然而蜈蚣掛山梯架成的竹塔四周,都是一片大火,群盜好似被困在了火海中的一座孤島之上。陳瞎子借著火光,趁機向敵樓上望了一眼,不看則可,一看真個是面如死灰。

    只見城頭上架滿了機弩,後邊站著無數木人,那些木人都和常人一般高大,構造十分簡單,身上罩的盔甲袍服都已朽爛了,木樁般的腦袋上,用油彩繪著面目,瞪目閉口,神情肅然,分做兩隊,不斷重復著運箭裝弩、掛弦擊射的動作。敵樓中有水銀井灌輸為機,那些水銀一旦開始流傳,就會循環住復不休,直到弓盡矢絕,或是機括崩壞為止。

    陳瞎子先前聞到敵樓中氣息有異,正是那樓中藏有水銀井的緣故,可未及細辨,就已觸發了機關埋伏。原來在修仙煉丹的黃老之術中,鉛汞之物必不可少,歷代求仙的皇帝之所以選擇瓶山作為煉丹之所,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辰州盛產朱砂,辰州砂可提煉最上等的水銀。湘西盛產水銀,但畢竟洞夷雜處,自古以來就多有民變發生,道君皇帝擔心仙丹煉出來被亂民奪去,所以秘駐禁軍鎮守,經營久了,就在山腹里造了一道關隘。

    宋代重文輕武,指揮使都是紙上談兵的無能之輩,在軍事上沒什麼真實見識,只求應付皇差,哪里去管這道城關是否能發揮什麼軍事作用。而且宋徽宗自認是赤腳大仙下凡,平生最喜歡方技異術,御前有個受寵的多寶道人,自稱擅長機簧之術,效仿諸葛武侯的木牛流馬,發明了許多機關器械,都被皇帝用于軍中。

    又因元代貴族最忌怕被人倒斗,墓主和盜墓者之間不共戴天,是一場死人與活人之間的殘酷較量,說是決斗也不為過,因為誰落到誰手里都沒好下場。墓主尸體被卸嶺之輩得了,必是敲齒掏丹、luo身刮玉、剝皮擼環、摳腸尋珠,縱是焚體之刑,也無如此之酷;而墓主設下的防盜機關,也多是陰險狠毒,細數那些伏火焚燒、流沙活埋、巨石碎骨、腐液毒噬的機關埋伏,此中何曾有些許容情之處。

    那一時期非常流行虛墓疑冢,所以元代多有移尸地之說,實際上都是迷惑盜賊耳目的假丘,造得也是力求亂真;棺槨明器不惜工本,一旦被破,就以為墓主早已飛升仙解了,也就無人再去追究真正的墓室位置。

    瓶山地門中的墓道,直通這陷阱般的甕城。如果盜墓賊憑借牛牽馬引挖到此處,不是大隊人馬根本難以做到,就將這道拱衛仙宮的城關造成了虛墓,隔絕了與真正墓室連接的通道,利用原本的機關加以改裝,竟成了護陵的鬼軍,務求將膽敢進來倒斗的賊人一網打盡,是一處陰險的虛墓陷阱。

    陳瞎子又並非真正能掐會算,而且他過往的經驗,都無法用在瓶山這道觀仙宮改建的墓穴里,他便是猜破了頭,也想不到竟是如此。此時若有所悟,不禁覺得骨頭縫里都冒涼氣,那些木人機弩雖是死物,但皆能活動,弩機一盡,就有木人運箭裝填,也不知城上儲了多少箭矢,射到幾時方休。城中火勢蔓延,困在竹塔上時間一久,就只這灼熱的氣流便教人難以承受。

    這些亂箭火海的機關埋伏,在真正的戰陣攻守中,也許並不能起任何實際作用,可卸嶺群盜進來是盜墓的卻不是來攻城拔寨的,再加上事先全未料到,一上來就失了先機,難免落了下風,百余號人被困在竹塔上苦苦支撐。

    此時羅老歪也定下了神,他本是悍勇狠辣的太歲,可是眼見四面城上,都是怒目圓睜的木人,他又哪里知道什麼機簧動作之理,還以為真是墓中守陵的陰兵來攻,額頭上冷汗直冒,但悍匪的性子發作,怎管它許多,就算真進了森羅殿,也欲作困獸之斗,便命手下對著城頭開槍射擊,他自己也抽出雙槍左右開弓,一時間槍聲大作,子彈橫飛。

    城頭的那些木人,木質緊密異常,構造又十分簡單,木料歷久不朽,且不易損毀,就算被子彈擊中,也難對其行動產生太大影響,而且局面混亂不堪,羅老歪等人在槍林箭雨中一通射擊,也難判斷有沒有擊中目標。但他紅了雙眼,頃刻間就將兩支轉輪手槍的子彈打光了,又自咬牙切齒地裝彈開槍,結果動作幅度稍大了些,頭頂的軍帽被城上一箭射落,嚇得他急忙縮頸藏頭,大罵那些陰兵鬼軍的祖宗八代。

    陳瞎子按住羅老歪,讓他不可造次,抬眼瞥見城上敵樓,心中一轉,只有將那敵樓中的水銀機括毀了,止住這陣箭雨,才能有脫身之機,但要在亂箭中攀上城頭,卻又談何容易,就算避得開一陣緊似一陣的飛蝗箭雨,可城內到處是烈火升騰,誰有本事飛過火海?

    陳瞎子看了看腳下的蜈蚣掛山梯,心中有了些計較。他逞一時血勇,正待冒死一試,卻忽然被啞巴昆侖摩勒拽住。原來這昆侖摩勒並不是天聾地啞,他口不能言,但耳聰尚在,又追隨在陳瞎子身邊多年,見了首領的神態,已明其意,連忙打個手勢,要替陳瞎子赴湯蹈火,攀到城頭上毀了那灌輸水銀的敵樓。他用巴掌拍拍胸膛,瞪眼吐舌,作勢抹個脖子,他那意思大概是說︰啞巴這條命就是盜魁的,死有何妨?

    陳瞎子知道昆侖摩勒是山中野人,其身手矯捷異常,非常人所及,要是他去,或許能有成功的機會,他可以撐著竹梯縱身越過火海,只要到得城牆底下,便是弩擊射不到的死角,此刻腳下已是灼熱難當,事不宜遲,就對啞巴點了點頭,命他舍身上城。

    可還沒等啞巴昆侖摩勒有所行動,忽听得四周高處傳來一陣絞弦之聲,木人張機搭弩的弦聲雖然密集,都沒這般劇烈,群盜附在竹塔上听得心中寒戰起來,不知又是什麼作怪。

    驀地里一聲繃弦巨響,尖銳的破風聲呼嘯而來,眾人抬眼一瞧,都驚得呆了,一支人臂粗細的大箭,來如流星,勢若雷霆,夾著一股金風,從城頭的一架巨弩中射出,奔著群盜聚集的竹塔直摜下來。

    盜眾里有博物的,識得那是古時軍陣上使的神臂床子弩,就連夯土牆也能射穿,可群盜在烈火亂箭中根本無法躲閃,而且床子弩勢大力沉來得太快,看見了也來不及閃躲,那一支巨弩眨眼間就到了身邊,首當其沖的一個盜伙,猛然見了這等聲勢,連叫都來不及驚叫一聲,只好硬著頭皮以藤牌硬接。

    藤牌防御普通的弩矢攢射尚可,但對射城用的巨型床子弩而言,無異于螳臂擋車。三稜透甲錐的箭頭將藤牌擊碎,摜得那名盜伙對穿而透,余勢未消,又將他身後的兩名工兵穿了,血肉破碎中射作一串釘在地上。竹塔上硬是被豁出了一道血胡同,亂箭射入,接連有人中箭摔下竹梯滾入火中,啞巴昆侖摩勒也中了數箭。

    余人駭得呆了,被射穿的那幾具尸體,濺得羅老歪滿臉是血,不等群盜堵上被強弩射穿的缺口,城上又是連繃數弦,幾支床子弩應弦飛出,分別從不同的方向勁射而來。羅老歪臉上都是熱乎乎的人血,剛抹了一把,就見眼前寒星一閃,還沒等他看得清楚,那硬弩破風,早已經射至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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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十九章 無限永久連環機關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床子弩是古時戰爭中的利器,弩架形狀如同木床,分置前、中、後三道強弦,弩床後有兩道絞輪拽弦,勢大力沉,專射那些在寨柵、盾陣、土牆後藏身的頂盔貫甲之輩。北宋的死敵金國兵將,對此類硬踫硬的強弩尤其懼怕,皆稱其為「神弩」,喪在其下者難以計數。不過神臂床子弩絞輪動作緩慢,所以比普通的弩機慢了一陣,但此刻四周城牆上隱藏的十余架神臂床子弩,逐個被機括灌輸發動,幾支神力弩呼嘯著射將下來,頓時就將卸嶺盜眾勉強支撐的陣勢擊潰。

    陳瞎子見一支神弩徑向羅老歪射來,那羅老歪滿臉是血,哪里看得清楚面前的情況,若被射中,立刻就會被穿了透心涼。羅老歪是陳瞎子一手扶植起來的軍閥,自然不能讓他在此喪命,情急之下,只好一腳踹出,把羅老歪在竹塔上踢了一個跟頭。

    這一腳雖在間不容發之際救了羅老歪的性命,可那神弩來勢極快,勁風掠過,正從羅老歪肩頭飛過,他肩上的皮肉被弩尖帶出了一道口子,皮肉鮮血都翻飛開來。

    羅老歪又驚又痛,身體翻下竹梯砸在一名工兵身上,所幸沒有直接滾入烈焰升騰的火海之中。不過城上亂箭攢射不止,他左眼中了一箭,疼得哇哇暴叫,但這羅老歪也不愧是在三湘四水間稱霸一方的軍閥,竟自抬手抓住箭桿,連同那顆血淋淋的眼球一並從臉上扯落,全身是血地滾入死人堆里,混亂之中誰也沒看到他是否還留得命在。

    這時卸嶺盜眾已經亂了營,人人但求自保,在箭雨烈火中拼命掙扎,顧得了前就顧不了後,轉眼間就有數十人被亂箭釘在火中,僥幸帶傷未死的,紛紛把尸體拽上來遮擋飛蝗般的箭矢。陳瞎子竭力收攏群盜,把那些死人的藤牌撿回來掛在竹塔上,阻住四面八方的亂箭。剛剛將殘部陣腳穩住,只听城樓上機關動作之聲不斷,木俑轉動絞輪,神臂床子弩的弦繩即將再次發動,只要再有一陣強弓射到,蜈蚣掛山梯搭成的竹塔必散無疑。

    陳瞎子手舉藤牌護住身體,心中暗暗叫苦,以往去各地盜墓,仗著人多勢眾,又兼器械陣法精熟,都不曾有什麼挫折之處,豈料在瓶山古墓中步步艱難,正是「肥豬拱進屠戶門,自己撞向死路來」。如今落入機關城的陷阱之中,不消片刻就得全伙殞命于此。雖然陳瞎子是膽硬心狠的常勝山舵把子,逢此境地,也不免心膽俱寒。

    他原本想讓啞巴冒死攀上城頭毀掉亂箭機括,可剛才一陣混亂,啞巴腿上也已中了數箭,就算他身高八尺、膀闊三停,是骨骼非凡能夠徒手爬城的昆侖摩勒,可眼下中箭帶傷,便真有通天的本領也施展不出了。

    陳瞎子眼見山窮水盡,知道唯有自己這舵把子出馬,冒死拼它個搏浪一擊,若是祖師爺保佑卸嶺氣數不絕,或能得脫,再有遲疑就連這絲毫的機會都沒有了。當即抓過一架蜈蚣掛山梯的梯頭,伸手一拍啞巴肩膀,那啞巴昆侖摩勒也已會意,顧不得腿上箭傷及骨的劇痛,雙手打個交叉,托在陳瞎子的腳底,運起神力,猛地將陳瞎子從竹塔上向半空里推去。

    陳瞎子亡命一搏,被啞巴使勁一托,借勢躍在空中,把手中的蜈蚣掛山梯戳在火中,經由那竹梯的韌性帶動,如同古羅馬人發明的撐桿跳一樣,將身子在空中劃個弧線,奔著敵樓下的城牆躍去。就這麼一騰一躍之際,半空橫飛的亂箭也都招呼在了身上。陳瞎子外邊的袍服里面,暗藏了鋼紗甲冑,他抓了面藤牌護住頭臉,任憑亂箭攢射,都被鋼紗甲冑隔了去。

    傳承了幾千年的發丘、摸金、搬山、卸嶺之盜,不是民間的小賊散盜可比,這些字號里代代都有身懷異術的高人,陳瞎子要沒有些真本事,豈能做得天下十幾萬卸嶺盜賊的首領。這時孤注一擲,自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將古時飛賊「翻高頭」的絕技發揮得淋灕盡致,撐著蜈蚣掛山梯,從滿城烈火中飛身躍過,直撲城牆,但那竹梯長度有限,眼看就要落到城牆下的熊熊大火之中。

    就在陳瞎子即將墜入火窟之際,竹塔那邊的啞巴早將另一架蜈蚣掛山梯擲出。啞巴昆侖摩勒神力過人,那竹梯後發先至。空竹帶著破空的呼呼風聲,從陳瞎子頭頂掠過,剛好擲到城牆下,搭著高牆斜依在火中。

    陳瞎子身在空中,看接應的竹梯凌空落在面前,暗叫一聲︰「好僥幸也!」要是沒有昆侖摩勒這樣的奇人相助,就算是他仗著飛賊的輕身功夫過了火海,到得城下也難免墜下去被活活燒死。他隨手扔了藤牌,在灼熱的氣流中落在那架蜈蚣掛山梯上。但落足之處,仍離地面油磚燃燒的火焰太近,衣服頓時都被燎著了。他急忙躥上幾步,在竹梯上一個轉身,順勢扯掉了燒著的外袍,回頭看時,止不住眼前好一陣發黑,牙齒捉對兒廝打。

    原來啞巴昆侖摩勒為把竹梯擲到城下,不得不踏在火中,離了群盜據守的竹塔,此時已被亂箭射做了刺蝟一般,龐然的身軀轟然倒在火中,頃刻間燒成了一團火球。

    陳瞎子見跟著自己多年的昆侖摩勒死得如此慘烈,不覺觸著心懷,險些一頭栽下竹梯。但他本是帥才,見慣了生死之事,又知道此刻眾人性命全系在自己身上,只好硬起心腸,抖擻精神,幾步登上竹梯的最高處。

    古墓中的甕城四牆,都如甕壁般向內略微凹陷,城壁溜滑異常,就是刻意為了防備那些手腳凌厲的賊人攀城。啞巴臨死前拋過來的竹梯,斜依在城牆上,頂端只剛到三分之二的高度,任憑陳瞎子本事再大,也沒辦法從此處躍牆而過。

    好在手中還拖著那架躍過火海時的竹梯沒有松脫,忙將這架蜈蚣掛山梯掛在城頭的垛口上,倒提了腳下所踩的這架,飛身登城。

    城下火光映得城上忽明忽暗,只見在火光明暗之間,一具具木俑穿著盔甲袍服,圓木拼接出的身體里,發出「咯稜稜」的木頭聲響,在城牆後瞪目運箭,控制機蝗飛射。當時西洋的自鳴鐘機關之理已不出奇,實際上在秦漢之時,就有方士可以使機括控制木偶來演出整套的雜戲,但在機括控制下,那些看似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行動,必有定律節奏,稍亂一步就滿盤皆散。

    陳瞎子雖是平生廣見博學,可臨到近處,看到這些形如鬼魅的木人,還是不免覺得全身發毛。看來古時傳說有些古墓中藏有鬼軍護陵之說不假,若是不知就里的人,在地宮中猛然見了木人機括動作起來,驚駭之余,自然真就將其當做守陵的鬼軍了。

    木人動作不絕,仍然是亂箭不斷。陳瞎子見城上除了這無數木人木俑之外,就全是密密麻麻的弩機、箭匣,間有數張絞輪轉動的床子弩。那藏在城上的一匣匣箭矢數之不盡,也不知射到什麼時辰才會告罄。城頭上雖是人影晃動,機簧響動紛亂,但實則只有陳瞎子他自己一個活人,置身于如此詭異萬分的情形,實令人毛骨悚然。

    陳瞎子冒死登城,原就是搏命而來,雖是心底里生出惡寒,但為救出那些幸存的手下,仍是壯起膽子,硬著頭皮,從身邊那些直眉瞪眼的木人中穿過。四下里一張,已知先前判斷無誤,城上敵樓里有個水銀井——在機簧之術中,習慣稱機關的核心部分為「井」,並非是真如水井一般的構造。要破這機關城,唯有把井中水銀瀉出,只要流轉往復的水銀一失,便如同水車失水,風車無風,一旦破了機關井,城周那些機弩也就變得形同虛設了。

    看定了周遭形勢,又听機括水流之聲,心中便已有了計較。他晃動身形接近敵樓,那敵樓中有許多四方的敵孔,里面的水銀被城中火氣一逼,汞氣刺鼻。陳瞎子黑紗罩面,屏住了氣息,正要將蜈蚣掛山梯戮進敵樓,攪停機關,忽覺腳下無根,猛地一沉,整個身子立即向下落去。

    原來這甕城的城牆中空,里面除了機相灌輸的水銀機括,城頭更有許多翻板陷坑,看著平整堅固的地面,只要不知情的踏到翻板上,就會立刻落在坑里。陷坑是極惡毒的機關,坑內有「髒、淨」之分,淨坑里面沒有致命的東西,專是為了生擒活捉;髒坑則是為取人性命,里面暗設簽、釘、毒水之物,掉下就別想活命。而且說陷坑狠毒,主要是因為這種陷阱一旦踩到了,就幾乎無人能夠幸免,那人身手再怎麼出眾,奈何力從地起,腳下落了空,無依無著地掉進去,縱有周身的本領也施展不出。

    但卸嶺群盜縱橫天下近兩千年,憑的就是矯健身手和器械精良,那蜈蚣掛山梯是多少代人嘔心瀝血打造得來,其用途除了登梯攀高,還能克制各種古墓機關,形勢越是險惡危急,它的作用發揮得也就越大。陳瞎子落入翻板陷坑的同時,已將那竹梯的百子掛山鉤搭上敵樓,身子下墜之勢立即停住,離陷坑里鋪設豎立的鐵矛矛尖,只有寸許的距離。如果再稍微向下一點,就算身上有鋼紗甲冑護體,也會由于下落之勢太猛被戳死在坑內,驚得他全身冷汗淋灕,手腳都有些軟了。

    陳瞎子把命撿了回來,在心中連叫「祖師爺顯靈」。他手腳並用,攀著蜈蚣掛山梯上了敵樓,見敵樓沒有門戶可入,便拖過另一架竹梯塞入樓內。猛听一陣巨響,長梯立刻卡在了機關井內,敵樓中的流水之聲隨之斷絕,一股股的水銀從箭孔中流了出來。

    陳瞎子急忙憑借竹梯,提身縱到城頭的垛口上。這時四周城牆上的木人,失去機括後,已紛紛停止活動,神情木然地立在城上,床子弩上即將射出的第二排重箭,也由于絞輪停止而留在了弩床之內,一時鴉雀無聲。

    此刻困在城內的盜眾,雖還剩下十幾個活人,也幾乎是人人帶傷,個個掛彩,他們被困在竹塔上苟延殘喘。亂箭雖是停了下來,可城中伏火燒得正烈,遍地的白骨棺槨全都付之一炬,只有耐得水火的蜈蚣掛山梯搭成的竹塔,兀自聳立在火海之中。那些幸存下來的盜眾,都被腳下烈火的熱浪煎熬,如同架在火上翻烤的野味,一個個頭發眉毛都快燒禿了,只覺身邊的空氣都快被點燃了,再也難以維持片刻。

    群盜眼見舵把子將敵樓的機關井搗毀,現在是逃出火海的時機,急忙將手里的藤牌拋掉,正打算把竹梯連接起來,搭成長長的斜橋登上城頭避火。不料忽听甕城所在的洞穴轟然有聲,一陣陣悶雷掠過頭頂,火光中看得真切,只見一縷縷的細沙從天上墜下,城中好似下起了一場沙雨。

    包括陳瞎子在內,人人駭然失色,城中的機關是一環扣著一環。瓶山外表看似石山,但實則是座沙板山,岩層中原有大量細沙,都被青石夾在中間,這甕城陷阱另設絕戶機關,要是水銀井被外力毀去,就會引出岩層中埋藏的大盤沙石,把這整座機關城都用流沙徹底埋住。

    眾人剛從亂箭中逃生,又見頭頂流沙涌動,心中都是寒戰透骨,什麼是插翅難飛,這四周城關重門緊扣,岩洞都被巨石封堵了,呼吸之間,就會有大量流沙傾瀉下來,便是真有翅膀也無處可逃了。這須臾之間,群盜是由死入生,又從生到死,尚未顧得上絕望哀嚎,那天頂上就已有數十條黃龍般的流沙狂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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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8 14:45:53 |只看該作者
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二十章 無間得脫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流沙歷來是古墓中以柔克剛的有效防盜手段,大量流沙一旦灌滿地宮墓室,就不可能像挖墓牆夯土般,一個盜洞就能解決問題,因為沙子松散流動,不管盜墓賊掏挖出來多少,就會有其余的沙子流過來填補,除非是將里面的千萬噸積沙全部掏空,否則流動的細沙就會像一面會自己移動的墓牆,盜墓者永遠也別想在其中打出一條墓洞。

    但是自古以來,古墓里雖然多有流沙機關,可是沙子並不合風水之道。青烏風水中涉及的「龍、砂、穴、水、向」,其中這個「砂」字,是石字旁的,泛指各種土壤岩層,而不是流沙之沙。

    沒有墓主願意把自己的遺骸埋入黃沙,不過相比死後慘遭倒斗之苦,寧可選擇流沙伏火這類玉石俱焚的機關,將墓室和潛入進來的盜墓賊來個同歸于盡。

    陳瞎子等人仗著以前的經驗,還以為這瓶山里面無沙,豈料瓶山根部是處罕見的沙板山,上面才是整體的青石。他們拼命搗毀了敵樓里的機關井,卻又引發了岩層中的流沙涌將出來。有道是狂沙亂舞,沙性看似平平無奇。一旦劇烈流動起來,實比伏火毒煙還猛,被流沙追趕的人,只要被沙子埋過胸口,不等沒頂,就會無法呼吸死在當場,而且細沙溜滑,一踩就跌出一個踉蹌,又哪里逃得開。

    陳瞎子在城頭上見狂沙傾瀉入城,登時將火頭壓了下來,四下里光線頓時弱了,黑暗處都是流沙奔涌的隆隆轟鳴。他也是見機得快,沒有絲毫猶豫,倒掛了蜈蚣掛山梯,從城頭上爬城而下,腳下足不點地般狂奔逃命。他見四周火落沙涌,留在城上頃刻間就會被狂沙吞沒,那敵樓里雖然有些空間,不過大量水銀灌輸其中,只要樓外被流沙埋了,即便不被當即憋悶而亡,積郁在內的汞氣也會將人毒殺,如今只有城門洞里能稍躲片刻。

    灌入甕城里的流沙,都是自中空岩層里傾瀉下來,那道被千斤斷龍閘封住的城門洞,離流沙落下的黃龍最遠,雖然遲早也會被沙子埋了,但螻蟻尚且偷生,出于本能的求生欲望,哪怕是為了多活片刻,也要竭盡全力逃向城門。

    那些在竹梯上的幸存盜眾,見首領從城上狂奔過來,一面逃一面跟眾人打著手勢,他身後便是山呼海嘯般的滾滾流沙,群盜立時會意,跳下蜈蚣掛山梯搭成的竹塔,不顧身上傷口流血疼痛,連滾帶爬地跟著陳瞎子一齊逃命。

    流沙之勢如同天崩山塌,群盜耳朵幾乎全都聾了,眼楮直盯著那城門洞,沒命價地逃了過去,誰也不敢回頭去看身後的情況。有些腿上中箭行走不得的,就拼命用兩只手在地上爬行,或是腳下功夫火候不到的,只要是摔倒的就爬不起來了,稍有差池便都被流沙埋在了城中,其余的人自保都難,哪里還管得了他們。

    陳瞎子一路狂奔,瞥眼間正看到羅老歪從死人堆里爬出來,他瞎了只眼,滿臉滿身都是鮮血,就順手揪住他挎槍的皮帶。身後流沙奔騰之勢令人窒息,陳瞎子也不敢停步,拽了羅老歪就逃,他稍微慢了這麼幾步,就落到了群盜身後。

    忽然面前城門洞里一陣爆炸的氣浪涌來,頓時將逃在前邊的幾名盜眾,撞得凌空翻起,陳瞎子拖著羅老歪反而僥幸避了開來。混亂中定楮一看,原來是留在墓道中的那群盜伙工兵,為救出舵把子和羅帥,用大量炸藥炸開了千斤閘,不過那炸藥用得太多,連城牆都被炸塌了一大塊。

    陳瞎子心中一陣狂喜,想來卸嶺之盜氣數未盡,此番竟能無間得脫,實乃僥幸之至,提了口氣,腳下加力,全力沖向炸塌的城門。墓盜中的群賊不等爆炸的硝煙散盡,就想闖進地宮里來尋找舵把子,只見里面黑漆漆的沙塵飛揚,有幾個滿臉都是血水沙土的漢子,從中奪路逃出,他們後邊則是一道沙牆滾滾涌出。

    群盜見勢頭不對,急忙接住逃出來的幾個人,吶喊聲中掉頭就撤,身後流沙激射倒灌,將墓道堵了個嚴嚴實實。

    陳瞎子受驚不小,加上連番在鬼門關前走了幾趟,心神格外恍惚,知道留在此地,也難有作為,趕緊囑咐手下,連夜里撤回老熊嶺義莊。群盜和工兵營在紅姑娘的指揮下,收攏部隊,一時間人心渙散,偃旗息鼓地從山里退了回去,暫時駐扎在老熊嶺上。

    到得那座被當成臨時指揮所的「死人旅館」里,陳瞎子才緩過神來。看看羅老歪的傷勢,左眼算是沒了,肩上傷可及骨,但羅老歪身經百戰,負傷無數,這回受傷雖重,卻在隨軍的醫官處理一番之後,竟自還陽過來,口中髒話連出,不絕口地大罵瓶山古墓的墓主,要不把那墓主人從他的屌坑里拖出來亂刀剁了,羅帥就他媽不姓羅改姓屌了,當即還要再派人回去調兵,調他娘整個師來,不信挖不開瓶山。

    陳瞎子知道羅老歪說的都是氣話,漫說一萬人馬,就算有十萬大軍,想要挖開這麼一座大石山里的古墓,怕也不是十天半個月之內能做到的。他親自帶著手下,分別從山巔和山腳兩入瓶山,不僅均是無功而返,而且加起來數數,已是枉自折了一百多個弟兄,其中大多數都是卸嶺群盜的精銳之士,最可惜的就是花螞拐和啞巴昆侖摩勒,都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陳瞎子心中暗想,這回要是無功而返,別說他舵把子的頭把金交椅坐不穩了,就連常勝山的山頭怕是也要土崩瓦解。陳瞎子野心勃勃,常思量要成就一方大業,這些年苦心經營,實是費了許多心血,而且他心高氣傲,不肯認輸,不僅身手見識過人,又兼有容人之量,慣會用義氣二字收買人心,天生就是做魁首的人物,可他唯獨看不開勝負成敗,在此一節上,略嫌器量不足。

    打定了主意,陳瞎子便召集眾人說道︰「勝敗兵家不可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眾兄弟休要焦躁,暫在此休整幾天,不日陳某便要再上瓶山,不將這座山里古墓挖它個底朝天,須是對不住那些折了的弟兄!」說罷擺血酒發毒誓,定了成規,又在義莊里給那些慘死的盜眾擺了靈位,燒香燒紙,並按湘西撒家風俗,扎了許多紙人,寫上主家姓名和生辰八字,在靈位前焚化了,讓它們在底下伺候諸位老爺,這些瑣事,自不必細說。

    一連幾日,陳瞎子讓羅老歪好生養傷,他自己只是在義莊里閉門獨坐,思量著進瓶山盜墓的計策。瓶山古墓之奇,天下再無第二處了,雖從山巔進入,可直切中宮,但墓中毒物潛藏難防,被咬到一口,就連神仙羅漢也難保性命,可從前殿或偏殿挖將進去,誰知是否會誤入另一處疑冢虛墓。而且石山堅固,巨石鉛水封門,里面機關重重密布,听聞宋時瓶山曾有機關總樞圖譜,後來落入元人之手,封墓下葬之後,那圖譜便被毀去了,如今想破盡其中機括實是難于登天。

    思前想後,在這瓶山之中,單憑卸嶺之力絕難成事,也只有希望搬山道人早日趕來會合。搬山分甲之術,自古就傳得神乎其神,陳瞎子素知其手段高明,便是神鬼也難揣測,卻也未知其詳,要是有搬山道人相助,也無法盜得瓶山墓中的寶貨,那可真就無計可施了。

    直到第四天頭上,陳瞎子總算是把鷓鴣哨那三個搬山道人盼了來。原來搬山道人此行也不順利,在黔邊撲了一空,夜郎王的古墓,早就不知在多少朝代之前,就被人盜空了,墓中連塊有壁畫的墓磚都沒給留下,只有座荒蕪的大墳山遺留下來,不由得讓人好生著惱。

    陳瞎子讓手下騰出一間靜室,在里面同鷓鴣哨等人密議起來,說起兩盜瓶山,都折得慘不忍睹,想來不能單單以力取之。不過陳瞎子也沒忘了給自己臉上貼金,把那死里逃生的狼狽經過,描述得格外聳人听聞,也沒好意思說折了許多兄弟。

    天下盜墓之輩,有千年秘術的不外摸金校尉、卸嶺力士、搬山道人,可實際上並非皆是有「術」。陳瞎子知道卸嶺盜墓用「力」,依靠長鋤大鏟、土炮藥石,加上大隊人馬,還有被稱為卸嶺甲的蜈蚣掛山梯,卸嶺的手段,向來離不開這些器械,以「械」助力,所以卸嶺稱個「卸」字。

    另外陳瞎子還知道,摸金發丘盜墓是用其「神」,但摸金校尉當世也沒剩三兩個了,他們行蹤更是隱秘,不知如何用「神」盜墓,難道是請神求菩薩,讓神靈幫忙倒斗?那豈不是望天打卦、佔卜墓穴方位的巫術?只听說摸金校尉擅能觀望風水形勢,會些個分金定穴、尋龍找脈的本事,怎敢稱個「神」字?

    鷓鴣哨是搬山的首領,也是綠林里眾所皆知的一號人物,英名播于天下,他和陳瞎子二人義氣相投,無話不談,對于摸金用神之事,他卻知道一些。因為搬山道人雖是不修真的假道人,但扮了千百年的道人,對玄學道術多少會知道一些,便對陳瞎子直言相告。

    摸金校尉始于後漢,專會尋龍訣和分金定穴,那「望」字訣里上法的本事,普天下再沒人能及得上摸金校尉。他們這伙人盜墓,講究個「雞鳴燈滅不摸金」的規矩,擅長推演八門方位,這些本事,都得自《易經》。風水之道就是《易》之分支,世上相傳「摸金用神」,這「神」,就是指《易》。古人雲「神無方,易無體,只在陰陽之中」,「雞鳴燈滅」正是《易》中陰陽變化之分,所以換句話說,摸金校尉盜墓,依靠的是易理。

    不過搬山道人鷓鴣哨雖然知道這麼個大概,卻也並沒真正結識過摸金校尉,只听說無苦寺中的住持了塵長老,就是位已經金盆洗手、掛符封金的摸金校尉,鷓鴣哨早有心去結識他,奈何無人引見,又諸事纏身整日奔波,始終是難得其便,說來也自連連嘆息。

    陳瞎子恍然大悟,看來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強中更有強中手,莫向人前夸大口。他和鷓鴣哨早就認識,不過二人事務太多,也難有聚首暢談的機會,更不知搬山用「術」之說是否屬實。只因知道搬山道人的,都將搬山秘術傳得極為神秘,外人對此也不好妄下斷言,此時問將出來,是想要探他一個實底,否則那些搬山道人有名無術,再進瓶山豈不是枉自陪他去送死?

    鷓鴣哨聞言笑道,搬山道人得個「搬」字,世人常以為是與卸嶺力士相同,都是以力搬山,殊不知這天底下可以挖山鑿山,卻哪有真正的搬山之力?若非有術,怎搬得山?「分山掘子甲」與「搬山填海術」,已有多時未得演練,正是技癢難忍,如今這瓶山正可施展出搬山分甲之術。原來鷓鴣哨听得陳瞎子一番說話,心中已經有了辦法,想破瓶山,非得「如此如此……這般這般……」這番話說將出來,才引出一場羔山與卸嶺三盜瓶山古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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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二十一章 金風寨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陳瞎子已連折兩陣,唯恐做不了瓶山,會危及到自己在綠林道上的地位和名頭,此時听得搬山道人鷓鴣哨說起他有一套搬山分甲術可以施展,心中好一陣狂喜,忙道︰「不知此術如何施展?願聞其詳,若真使得,我當即封台拜將!」

    鷓鴣哨說︰「以術盜墓,更需有能力扶持,要盜瓶山古墓,搬山卸嶺缺一不可,至于搬山分甲之術……」他稍一沉吟,接著說道︰’余竊聞,天人相應之理備于《春秋》,余秧余慶(余秧余慶︰《易》中有曰「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秧」。)之數載于《周易》。據說,摸金校尉盜墓用《易》,此乃從古的傳承,搬山道人之術也已有上千年的來歷,不過搬山分甲之術不同于世間任何方術,雖是專求個生克制化,卻非是從《易》中五行生克之理而來。天地間的萬事萬物,有一強,則必有一制,強弱生克相制,即為搬山之術。」

    鷓鴣哨認為瓶山的後山之中,有無數毒物借著山中藥性潛養形煉,早晚就會釀成大患,不論是不是要盜發山中古冢,都要想方設法將其斬草除根,但是必須要先找尋一番,看看瓶山附近有什麼天然造化之物,可以克制那山中毒物。

    陳瞎子本就是個見機極快的人,听後頓有所悟,有道是「弱為強所制,不在形巨細」,好比是三寸竹葉青,能咬死數丈長的大蟒,只要找出闢毒克蜃的寶物,何愁盜不得瓶山古墓?他臉上動容,拍案而起,贊道︰「聞君一席話,真如撥雲見日,想那些藏身在古墓里的百年毒物,吸得山中藥氣和地官中的陰晦,專要害人,其後果不堪設想。吾輩卸嶺群盜,就算不為圖取墓中的寶貨,也定要結果了斷了它們,能把這場功德行透了,說不定就可借此成仙……」他向來不信神佛修仙,不過此時說來,是為了讓搬山道人知道,常勝山里的好漢可不光是為了盜墓謀財,歷來都有救民于水火之心。

    二人商議良久,決定再到瓶山附近的幾座苗寨中走一遭,于是喬裝改扮。鷓鴣哨雖然眉宇間殺氣沉重,可他久在山中勾當,又通各地土語方言,識得風土人情,若是扮成個冰家苗的青年男子,只要不是撞見綠林中的大行家,也絕不會露出六十分破綻。

    但陳瞎子做慣了常勝山里的舵把子,一看模樣就是江湖上人,絕不是做本分生意的,所以只能扮個算命先生,或是相地看風水的地師,再不然就是七十二行里的手藝人。

    于是鷓鴣哨只好周他扮了木匠墨師的伴當。湘西吊腳樓眾多,常有木匠走山串寨,幫著住家修補門窗,換些個山貨為生,這種墨師,在山里被稱為扎樓墨師。哪怕是在深山密林里,只要是有寨子居民的地方,就有扎樓墨師的蹤跡,不會引起任何懷疑。

    陳瞎子身份極高,走到哪都少不了帶許多跟班的手下,如今啞巴昆侖摩勒和花螞拐都已折了,卸嶺群盜如何能放心讓首領跟個搬山道人進山。而羅老歪傷勢未愈,無法同行,最後只好讓紅姑娘跟著陳瞎子和鷓鴣哨,另有二十個弟兄,都帶著快槍,遠遠墜在他們後邊暗中接應。因為羅老歪的部隊在瓶山連挖帶炸,動靜鬧得不小,驚動了附近的幾路軍閥和山賊土匪,那些人都不是常勝山的背景,只不過對瓶山古墓也是垂涎三尺。可這幾路人馬勢力都不如羅老歪強大,又見卸嶺群盜吃了虧,也都不敢輕舉妄動,只是不斷派出探子,在附近窺探動靜,想借機撈點油水,所以卸嶺魁首想進山踩盤子,實是要冒許多風臉,不得不做好充足的準備,以免有意外情況發生。

    鷓鴣哨看在眼里,心中頗為不屑,蹙著眉頭等了半天,陳瞎子這才部署完畢,便同著鷓鴣哨、紅姑娘,三人扮成走山的扎樓墨師,另教那被擄來的熟苗做向導帶路,一路下了老熊嶺進了深山。

    瓶山附近人煙稀少,只是散布著稀稀落落的幾個寨子,近處的南寨,都被開進山里的工兵部隊嚇得逃走避亂了。在那熟苗的指點下,鷓鴣哨等人穿過山中一條深谷,徑投北寨而來。

    這段路途的地形更加險惡,幾乎都是原始叢林沒,有路徑可走,一般來說,形容山光水色,常會用景色秀美來描述,而這被當地人稱為沙刀溝的山谷,即只可用景色奇美來形容。眼中所見,盡是奇峰林立、怪石橫空,數百米深的峽谷中,有上千根陡峭直立,形狀各異的石筍,一叢叢地直藍天。山谷中雲海奔騰、霧濤翻卷,座座危石怪怪岩在雲霧中忽隱忽露,一路走去,也看不盡那許多奇絕的風景。

    好在熟苗熟悉山中形勢,在千奇百怪的山谷中不會迷路,而且苗人膽小怕事,知道陳瞎子等人是軍閥的大首腦,處處小心伺候,哪有逃跑的膽量。另外這人還是個抽大煙的煙鬼,當地人稱這種人為「煙客」,羅老歪的部隊里有許多當兵的都是雙槍,這雙搶是一桿殺人槍,一桿大煙槍,賞了他些上等的福壽膏,那上等的福壽膏,他平日里連做夢都不敢去想,從未吸得如此暢懷盡興,更是死心塌地地服侍陳瞎子。

    沙刀溝一端連著瓶山,另一端就是附近規模最大的北寨,雖然兩地的直線距離並不算遠,但中間路途艱難,絕少有人從這邊過去。陳瞎子等人跟著苗人,連夜穿山越嶺,只到第二天拂曉,听得一片雞犬相聞,才終于抵達寨中。

    北寨又名金風寨,早在千百年前,就有金苗聚居,專以挖金脈為生,如今寨子里也是夷漢都有。山民們起得早,天剛亮就從吊腳樓中出來,各忙著自家的活計,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由于世道太亂,寨子雖然僻處深山,也要防備山賊土匪前來洗劫,所以寨中有組織起來的鄉勇,持著土銃梭標,在山口檢查外來的貨商。

    陳瞎子和鷓鴣哨都是慣走江湖的,豈會被幾個山民盤住,在山口應對自如,輕而易舉地冒充扎樓墨師混進了寨子。他們之所以要化裝進來,主要是因為山里的老百姓對軍閥土匪恨之入骨,一看那些魔君的影子,不是一排土銃放過來,就是卷了家當飛也似的逃進深山,若想套些實底詳情出來,也只得喬裝改扮了,以免引起當地人不必要的慌亂。

    寨中山民見有外邊的人來,都好奇地圍攏過來,要看看他們是行商的還是販貨的,鷓鴣哨也真是好會,見山民越聚越多,便對眾人唱個大諾,隨即吆喝起扎樓墨師的木工贊口來。所謂「贊口」是舊社會做生意使手藝時,說給客人听的「宣傳廣告詞」,專用來夸耀自家手段,也是一種敬天告神、圖賺吉利的套口,有唱出來的,也有念出來的。戲班子有戲贊,說書的有書贊,拉縴的有號子贊,宰豬的則有生肉贊,單是做木工的,就有上梁贊、開堂贊等數十種之多。

    鷓鴣哨對諸行百業無不精通,又兼為人機靈,學什麼便像得什麼,此刻將一通木工開堂贊喝出來,豈是那些在深山里做活的普通木匠可比,听得那些由民齊聲喝個大彩,都道「好個墨師工匠,唱得好贊口」,圍觀的山民至此已沒一個不喜歡他的。

    陳瞎子和紅姑娘在旁听了,都不兔對他刮目相看。在這里看來,鷓鴣哨活脫就是個年輕俊朗的木匠,一舉一動,仿得不差分毫,哪里看得出來他真實身份,竟會是月黑殺人、風高放火、遍挖古墓、分甲有術的搬山道人首領。

    陳瞎子擔心自已的風頭被鷓鴣哨蓋過,也趕緊幫襯「告得眾鄉親知道,別看我們兄妹三個墨師年輕,可扎樓的手藝是半點不差,都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本事,扎樓扎椅無所不精,榫鉚接扣也有可為,但凡什麼木工活技皆能承攬……」他厚著臉皮歡了一通,所幸沒說出自已是魯班爺轉世投胎。苗人極是敬重魯班,相傳洞苗搭樓的法子就是得自魯班傳授,他要是吹過頭了,自是露出破綻,無人肯信。

    那紅姑娘也曾是月亮門里跑江湖賣藝的,招攬生意吆喝贊口的本事,並不遜于鷓鴣哨和陳瞎子。這三人算腔作勢有唱有和,默契十足,很快就騙取了山民們的信任,有繁重的大活就先找借口推在了轉日,只肯做些敲補的零活。那向導也跟著跑前跑後地忙活,一直忙到中午,就在一戶撒家老者家中借伙吃飯,這才有空做他們的正事。

    北寨和陳瞎子先前去的南寨風俗相似,每家的吊腳樓下也都有個玄鳥圖騰,都是黑色的木頭,看成色年代十分久遠了。以前陳瞎子對此未曾留意,因為湘西在古時受巫楚文化影響,玄鳥的古岩畫和古圖騰隨處可見,雖然神秘古怪,支並沒什麼值得追究的。

    但鷓鴣哨的眼比陳瞎子還毒,看東西看人極準,放下飯碗,對那老者施了一禮,請教這玄鳥圖案有何名堂。那老者早年是金宅雷壇中在道門的,後來避亂才有此定居,已不下二十年了。他听鷓鴣哨問起,就連連搖頭︰「玄鳥其實就是鳳凰啊!這湘西山里人大多都信奉玄鳥。湘西有座邊城古鎖就叫鳳凰,山脈山勢也形似鳳凰展翅。湘西的土人,都認為這東西能鎮宅保平安。像這刻有玄鳥的老木頭,在咱們這是最平常不過的東西了,土人家家都有祖上留下來的,外來到此的人,也大多人鄉隨俗了。」

    鷓鴣哨與陳瞎子听了,在心中暗暗點頭,果然不出所料,玄鳥就是從巫楚文化里衍生而出。再想往深處問問,卻打探不出什麼了,只好一邊繼續吃飯,一邊繼續打量這寨中情形,想找找有沒有可以克制群物的東西。此山寨離瓶山極近,土人能不受物害,他們必是藏有什麼克毒的秘密,但也可能是日用而不知,只好放亮了招子,支起了耳朵,自行在各處尋找打探蛛絲馬跡。

    正這時,忽听一陣高亢的雄雞鳴叫,卻原來是那老者的兒子,正從雞籠中擒了一只大公雞出來,旁邊擺了只放血的大碗和木墩子,一柄厚背的大菜刀放在地上,看樣子是要準備宰殺那只雄雞。

    只見那只大公雞彩羽高冠、雖是被人擒住了、但仍舊威風凜凜、氣宇軒昂,神態更是高傲不馴。它不怒自威,一股精神透出羽冠.直沖天日,與尋常雞禽迥然不同。那雞冠子又大又紅,雞頭一動,鮮紅的肉冠就跟著亂顫,簡直就像是頂了一團燃燒的烈焰。大公雞全身羽分為五彩,雞喙和爪子尖銳鋒利,在正午的日頭底下,都泛著金光,體型比尋常的公雞大出一倍開外。

    鷓鴣哨眼力過人,傳了數代的搬山分甲術之根本原理,就在「生克制化」四字,要通生克之理,需識得世間珍異之物。他一見這只彩羽雄雞,就知極是不凡,暗贊一聲「真乃神物是也」心中一塊石頭隨即落了地,想不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剛到金風寨半日,未等細究,便先撞個正著,看來要破瓶山古墓里的毒蜃,正是著落在這里。

    此時那老者的兒子,已將大公雞拎到木樁上,撿了菜刀抄在手里,抬臀舉刀,眼看就要一刀揮下來斬落雞頭,鷓鴣哨剛剛看得出神、見勢頭不好,急忙咳嗽一聲,喝道︰「且住!」

    那老者和他的兒子正待宰雞,卻不料被個年輕的木匠喝止,都不知他想怎樣。那老者惱他多事,便責怪道︰「我自家里殺雞,與旁人無干,你這位墨師不要多管。」

    鷓鴣哨賠笑道︰「老丈休要見怪,我只是見這雄雞好生神俊,等閑的家禽哪有它這等非凡氣象,不知好端端的何以要殺?如肯刀下放生,小可願使錢贖了它去。」

    陳瞎子也道︰「老先生莫不是要殺雞待客……招待我等?萬萬不必如此,我們做木匠的只在初一、十五才肯動葷,每人三兩,還要二折八扣,此乃祖師爺定下的規矩,往古便有的循例,不敢有違,不妨刀下留雞……」

    那老者自恃是金宅雷壇門下,雖然僻居深山苗寨,卻不肯將一介走山的扎樓墨師放在眼里︰「你們年輕後生,須是不懂這些舊時的老例。我家殺雞卻不是待客,只因它絕對不能再留過今日,即便是你們願出千金來贖.我也定要讓它雞頭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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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二十二章 犬不八年、雞無六載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那老者不願誤了時辰,便命他兒子動手宰雞,他這兒子是三十多歲的一條蠢漢,左手從後掐住大公雞的雙翅,將生銹的菜刀拎在另一只手中。宰雞的法子不外乎「一抹一斬」,把刀刃拖在雞頸上一勒,割斷血脈氣管,待雞血流盡,這雞便會氣絕而亡;一斬則是一萊刀砍下去,斬落雞頭,但公雞一類的禽屬,猛性最足,雞頭掉落之後,無頭雞身仍會因體內神經尚未徹底死亡而亂飛亂跳,其情形顯得十分恐怖血腥。

    但山民鄉農之家,宰雞殺鵝的勾當最是尋常不過,看那老者兒子的架勢,他是打算采用斬雞頭的法子。鷓鴣哨同陳瞎子對望了一眼,他們二人要取這山民家中的一只雞禽,原本不費吹灰之力,即便不是強取豪奪,只消拍出一條金燦燦的「大黃魚」來,也不愁買不下來。可是扎樓墨師哪該有什麼金條,如此一來,難免會暴露身份,如今只好見機行事,起身走上前去,阻攔那山民宰雞。

    這二人都是綠林中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首領,非是小可的賊寇響馬,雖然做了扎樓墨師的裝扮,但舉手抬足之中仍是掩蓋不住虎步龍行,隨口說出話來,也自有一股隱隱的威懾氣度。

    那一對山民父子兩次三番被他們攔了,宰不得公雞,雖是惱火,但听他們說話舉止軒昂不俗,卻也不敢輕易發怒,只有一番埋怨是少不了的︰「這伙扎樓墨師好不識趣,我自己家里一米一水喂養大的雞禽,想殺便殺,想留便留,再怎麼收拾,也都是咱自家的事,便是天王老子也管不到這些……」

    陳瞎子見鷓鴣哨執意要買這雞,心中已然明白了八九分。公雞乃是蜈蚣的死敵克星,而且此雞神俊不凡,料來古墓里那成精的六翅大蜈蚣也要怵它三分,能得此物,大事定矣,此時要做的,只是連蒙帶唬拐了這只雞去。

    他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對那老者嘿嘿一笑,抱拳道︰「接連攪了貴宅正事,還望貴翁恕罪。我等兄妹三人,原非親生,都是學藝時在師門中認下的師兄師妹,結伴在一處走山串寨相依為命。憑著一身扎樓手藝為生,逢此亂世卻始終不離不棄,有一口清水,要分三份來喝,得到一塊干糧,也要掰成三瓣同吃。只因為當年在祖師爺神位前斬過雞頭、燒過黃紙,做出了一番拜把子結同心的舉動出來,雖不敢自比桃園,但那一套盟誓至今言猶在耳,皇天後土、神人共鑒,曾對雞盟誓,若有分毫的違背,下場定如那被斬的雞頭,所以我兄妹三人許了個大願,終身不食雞肉,也見不得別個家里宰雞,見了就必使錢贖得那雞活命。」

    陳瞎子胡言捏造了一些根由出來,隨後又使出慣常的伎倆,說此雞羽分五彩,目如朗星,絕非常物,殺之實屬不祥,輕則招災惹禍,重則主家會人丁缺失,要遭「刀兵劫」。那墨師木工,自古以來便有魯班的秘術,擅能相宅厭勝(厭勝,鎮壓、鎮伏、克制、壓制、闢邪之意,也稱「壓勝」。),也多會下陣符擺諸門。據說有家人本來富足,可搬了新宅之後,家境一落千丈,幸得高人指點,始知建造宅子的時候,克扣了木工銀錢,被墨師在家中下了壓勝之術,結果拆開牆基房柱,果不其然,四術下都分別藏著一輛拉滿銅錢的馬車,全使硬紙扎成,四輛馬車的方向分別指向四方,好像是載著錢往宅外而去。這就是木匠暗中下的陣符,被識破之後,主家也沒毀去這四輛紙馬車,而是把它們掉轉了車頭,由外而內向家里運財,此後果然財源滾滾。

    這雖只是個民間傳說,但可以說明墨師的方術自古已有,所以老百姓對扎樓墨師通曉異術之說,從無半點懷疑。瞎子借此危言聳听,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並把師兄妹當年對雞盟誓之事說出,說來說去,歸根到底也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務必要討了這只不像凡物的大公雞去。

    陳瞎子胸中廣博,高談闊論,盡中機宜,正是富貴隨口定,吉凶趁心生,只盼把那老者的心思給說活了。可誰知那老頭好似鐵石心腸,根本不吃他這一套,搖頭對他們說道︰「墨師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若把這只雄雞給了你們,實是讓你們惹禍上身,這不積陰德的事情,豈能輕易為之?此雞非雞,乃是妖物,你們這些後生,難道沒听過犬不八年、雞無六載之理?」

    陳瞎子和鷓鴣哨先前都沒想到這些舊時民俗,此時聞言恍然大悟,暗道一聲︰「啊也,竟然是為此事宰雞!」原來那老者是金宅雷壇的門下,湘西山區有胡、金兩大雷壇,都是名聲很響的道門。這些道門里有道人也有方士,擅使辰州符,幾百年來專做些趕尸送水、解蠱驅毒之類的營生。近些年軍閥混戰,民不聊生,道門里的氣象也早已經沒落得今非昔比了,像老頭這樣流落在人煙稀少的深山里度日者為數不少,這老頭雖然不是金宅雷壇中的大人物,但也通些方技之道,他最信《易妖》之理。

    《易妖》是本古籍,從三國兩晉之際開始流傳,專講世上妖異之象,什麼是妖?《易妖》中認為,不合常理者皆為「妖」,世上山現不合常理的特殊現象,都是一種天下將亂,或有大災難的預兆。「犬不八年、雞無六載」之語的出處,就是《易妖》中的理論,在舊社會的封建迷信思想下,民間對此深信不疑者比比皆是。

    這種說法是指居家中飼養的雞犬禽畜,都不能養活得年頭太多了,因為一且讓它們在人類社會中生存得太久,每天都和人類接觸,人們說話它就在旁邊听著,人們的一舉一動也都看在眼里,如此就逐漸通了人性,早晚必定成精成妖,做出些危及禍害人間的惡事來。

    據說當年有一戶富翁,家中孫男弟女奴僕成群,他在宅中養了頭白犬,那善解人意,十分得人喜歡,常常不離那富翁半步,出門游玩也要帶在身邊。後來這富翁忽然暴病而亡,家人自是將其下殮厚葬,但富翁所養的老白犬卻也隨即失蹤了,人們都認為這狗是眷戀主人,主人去世,它就傷心出走,或是死在什麼地方了,也沒把這事太過放在心上。

    誰知在那富翁死後,過了整整一年,一天晚上,那富翁忽然回到了家中,家人以為死者詐尸,無不大驚,然而看他言談行止,都和生前一般無二。他自己說是一年前由于氣悶昏迷,故而被人當做暴病而死,被活著埋進了墳墓,幸好遇到一位道士經過墳地,機緣巧合,將他救了出來,他就隨著那道人走訪名山五岳,直到今日方回。

    家人見富翁能得不死,無不歡喜,于是一切照舊,那富翁就和以前一樣,包含茶飯的口味習慣也不曾有變,白天處理家中大小事物,賞罰分明,教人信服敬畏,到晚上則挨個睡他的三妻四妾,如此過了大半年,把個家族整治得好生興旺。

    可有一天適逢他過生日做壽,晚上在席間開懷暢飲,多喝了幾杯,酒意涌起來,就伏案睡去。忽然門外一陣陰風刮來,大廳里燈燭盡滅,有僕人趕緊重新掌燈,想把老爺扶入內堂歇息。不料一照之下,哪里有什麼富翁,只有條白毛老狗,蜷在太師椅上睡得正酣,滿嘴酒氣沖天。眾人大驚失色,才知道富翁早就死了,如今這個分明是妖物作祟,趕緊趁它熟睡之際,用亂刀剁死了大卸八塊,架火焚燒毀去形骸。

    像這類傳說在秦漢至兩晉的這段年代之間,非常廣泛,不僅普通百姓相信,就連士大夫也常常掛在嘴上談淪。這些妖象都是特殊的征兆,或主刀兵水火,或主君王無道。到得後世,那些征兆預象的理論,就逐漸沒人再提了,可至于居家飼養貓狗雞鴨的,都不肯把狗養過八年,也不肯把雞禽養過六年。因為許多人相信,這些禽畜久居人間,目睹世人種種行狀,期心必有所感,一過六年八載的年限,或許會做出些常人難信的邪祟之事,不可不防,孔老夫子都說「不可與禽獸為伍」。

    金風寨要宰雞的這家老者,已養了這大公雞將近六年,這公雞神采卓絕,當年寨中雞卵無數,但只有他家的雞卵中孵出這只雞來,其余的雞蛋都是空殼,必是天地靈氣所鐘,所以向來寶貴愛惜,每天都喂以精食,而且這大公雞也沒辜負主人的喜愛,山里毒蟲蝮蛇極多,是山民之大患,這雄雞晝夜在吊腳樓下巡視,啄食毒蟲,每天拂曉金雞啼鳴,更是不爽毫厘,比自鳴鐘還要來得準確,所以也舍不得殺掉。奈何六年已到,再留下恐怕不祥,按照舊例,今天天黑前,必定要殺雞放血,否則一旦出了什麼麻煩,料來必是狠的,于是喂它飽食一頓,磨快了萊刀就要當場將之宰殺。

    陳瞎子終于明白了緣由,要是換作別般情形,好歹能誆了這只雄雞出來,可六載的雞禽向來不祥,倘若留了不殺,須是對主家不吉。湘西山民對此深信不疑,而且看這老兒脾氣好倔,如何能說得他回心轉意?怕是給他兩條大黃魚也是不肯,如今說不得了,只好使些手段出來。

    他腦中念頭一轉,就對紅姑娘使個眼色。紅姑娘暗中點頭,她擅會月亮門古彩戲法。古彩戲法中有許多機關般的秘密手段,號稱「黏、擺、合、過、月、別、攆、開」,其中那「月」字訣,是種類似于障眼法的手段,觀者即使近在眼前,也看不出施術者是如何挾山過海、移形換物的,月亮門里的藝人對此術最是拿手,只要紅姑娘一動手,就能在這對山民父子眼前,把那只大公雞用障眼法的手段遮住,任你是火眼金楮,也看不出她是如何施為,雖是讓他們眼睜睜瞧見被一伙扎樓墨師憑空攝了去,可找不到物證,也自無道理可講了。

    紅姑娘剛要動手,卻見鷓鴣哨將手擾在袖中,只露二指出來,微微搖了幾搖,這是綠林中用手勢聯絡的暗號,是告訴她和陳瞎子先別輕舉妄動,在寨中惹出動靜來,雖是不難脫身,可會壞了盜發瓶山古墓的大計。

    陳瞎子和紅姑娘知道搬山道人可能自有妙策,于是隱忍不發,靜觀其變,但暗地里也似有意似無意地走到那對山民父子身邊,稍後一旦說崩了談不擾,就要動手搶奪,萬萬容不得他們宰了這只彩羽雄雞。

    只听鷓鴣哨對那老者說︰「犬不八年、雞無六載,確實是有此舊例不假,但天下之事無奇不有,不能以舊例而論者極多,小可不才,願說出一番道理來,令尊翁不殺此雞。」

    那老頭見鷓鴣哨神色從容,談吐不俗,心說別看這人年輕,他即便真是個扎樓墨師,也絕不是等閑小可的人物,但卻不信他能說出什麼辯駁的真實言語來,最多和那陳瞎子的說法一樣,滿嘴煙泡兒鬼吹燈的江湖騙子套路,且听他一言又有何妨。念及此處,就道︰「也好,我就听听你這後生能有什麼高見,若是能說得我心服口服,就將這只雄雞送于你。其實我也舍不得宰了它,奈何舊例在此,如何敢違?到時你這後生墨師若說不出什麼,可休再多事阻礙我家殺雞。」

    鷓鴣哨早有了主意,他並不想對普通山民做出綠林道中巧取豪奪的舉動,如今等的就是老頭的這句話,二人擊掌為誓,當下抬手從山民手里要過那彩羽雄雞。只見這大公雞雖是死到臨頭,可也不知它是不懂還是不怕,並不掙扎撲騰,昂首瞪視,神色凜然生威,儼然一副軍中大將的從容鎮定風度。

    鷓鴣哨讓眾人細看這只雄雞,「犬不八年、雞無六載」之例雖是古時風俗,今人也多信服,自然是不能不依。凡是家養的雞禽,都不肯給它六年之壽,但此雞非雞,卻是不需遵循此例。

    那老頭聞言連連搖首,陳瞎子也暗中叫苦,心想︰「虧你鷓鴣哨身為搬山首領,竟說這大公雞不是雞,不是雞又是什麼?是鳥不成?三歲小孩怕也不信,這如何能說得這老頭信服,看來只好按咱們綠林響馬的舊例……直接搶了它去。」

    鷓鴣哨話沒說完,見眾人不信,便接著說道︰「凡是世上雞禽,眼皮生長得正和人眼相反,人的眼皮都是從上而生,上眼皮可以活動眨眼,而雞禽之物,眼皮都是自下而生。諸位不妨看看,這只雄雞的眼皮生得如何?」

    那老者從未留意此事,但養雞的人家,誰個不知雞禽眼皮在下?仔細一看,那只羽分五彩、昂首怒鳴的大公雞,果然是同人眼一樣,眼皮在上,若非刻意端詳,還真忽略了這一細節,就連見多識廣的陳瞎子和紅姑娘,也覺驚異,都道︰「這是何故?」

    鷓鴣哨說「眼皮如此生長,只因它不是雞禽。」

    復听此言,眾人仍是滿頭霧水,不是雞禽,卻是何物?

    鷓鴣哨也不願與他們賣弄識寶秘術,直言相告道︰「湘西從古就有鳳凰玄鳥的圖騰,地名也多和古時鳳凰傳說有關,就如同此縣,名為怒晴縣,怒晴乃為鳳鳴之象,雞禽眼皮生在上面,更兼一身彩羽金爪,豈是普通雞禽?它根本就是罕見非凡的鳳種,是普天下只有湘西怒晴縣才有的怒晴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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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二十三章 裁雞令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鷓鴣哨說此雞名為「怒晴」,金雞報曉本就是區分陰陽黑白之意,而且怒晴雞引吭啼鳴之聲能破妖氣毒蜃,更可驅除鬼魅。若是凡雞凡禽,其眼皮自是生在眼下,而眼皮在上就是「鳳凰」,雖也有個雞名,卻絕不能以常雞論之。

    鳳凰是不是當真存在于世,此事誰也沒親眼見過,不好妄做定論。今人多認為古楚人的「引魂玄鳥」,正是從雄雞圖騰中演化而來。從春秋戰國時期就已有「怒晴雞」的傳說,但到了現在民國年間,即便是在它的產地湘西怒晴,也極為罕見了,恐怕一兩百年也難得一遇。「鳳鳴龍翔」乃是世間吉瑞之兆,此等靈物實乃天地造化之所鐘,隨意宰殺必然生禍。

    鷓鴣哨言辭懇切,對那老者說道︰「正因此事,才勸尊翁莫要擅動屠刀。」說罷就請他依照誓約,讓出這只五彩雄雞,也不會平白要了他的,紅姑娘背的竹簍里有一大袋子鹽,約摸有十余斤的分量。在山區鹽比錢更易流通,對這僻處深山的寨子來講,十幾斤鹽已經很可觀了,鷓鴣哨願意將這袋鹽留下作為交換。

    那老者听到最後,始知自家養的大公雞竟是個稀世寶物,平時殺雞宰鵝自是不在話下,可誰有膽子宰鳳屠龍?那不是自找倒霉嗎?便立刻絕了宰雞這個念頭,只惱恨自己平時未曾注意這公雞的眼皮生得恁般古怪,眼睜睜將一件寶貝輕易給了這伙扎樓墨師,有心想要悔約,可他也是有些見識的人,一看鷓鴣哨和陳瞎子都不是等閑小可的木匠,萬一開罪了會下陣符的墨師,也是天大的麻煩,只好認栽了,吩咐他兒子將怒晴雞裝入竹簍,換了扎樓墨師的一袋子鹽。

    陳瞎子在旁看個滿眼,他在往日里,常覺得自己才智卓絕,家承師傳地養出一肚皮學問,這些年更是率領著卸嶺群盜盜遍天下,稱得上是見識廣博。燒雞也沒少吃過,結義的雞頭也沒少斬過,可還真不知道普天底下的雞禽眼皮子究竟是怎麼生長的。

    此時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挑大拇指稱贊。雖然在唐代鼎盛一時的搬山道人現在早巳經日落西山,剩下來的人屈指可數,但搬山分甲畢竟是傳了千年的古術,果然是有一番神妙之處。而近年來又出了鷓鴣哨這等出類拔萃的人物,想來日後搬山道人必有中興之期,要是能拉攏他們到常勝山入伙插香,又何愁卸嶺之盜不得興旺?

    陳瞎子暗中盤算著怎麼才能拉攏搬山道人入伙,而此時鷓鴣哨已經交易妥當,親自用個大竹簍背了怒晴雞,當即對那老者抱拳告辭,轉身出門。陳瞎子接連走神,被紅姑娘暗中扯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他神情微微一怔,也趕緊對那山民父子抱了抱拳,嘿嘿一笑︰「多有叨擾,若是有什麼得罪之處,尚請尊翁海涵,告辭了。」說罷一拂衣袖,帶著紅姑娘和向導,跟上鷓鴣哨往外便走。

    那曾在金宅雷壇道門中的老者吃了個啞巴虧,又輸了見識,越想越是不忿,心底也隱隱覺得這些人不像扎樓墨師,忍不住在後面叫道︰「拜山拜到北極山,北極山上紫氣足,天下名山七十二,獨見此山金光閃……誆了我家怒晴雞去,好歹留個山名在此!」

    當時世上結黨營私之輩極多,加上那些行走江湖憑手藝吃飯的,以及各地的綠林中人,黑白兩道為了互相區分,都各自以「山」為字號,每座「山」,代表著一個個獨立的行業或是體系。天下名山是「大山三十六,小山七十二」,比如木匠墨師就都屬「黑木山」,要飯的乞丐是「百花山」;使古彩戲法雜耍賣藝為生的是「月亮山」;而在道門之輩,則向來自稱「北極山」,實際也是大言不慚,隱然有自居仙人之意。各行互相報山頭用的是大切口,也稱「山經」,各行各道中也有本身對外不宜的唇典切口,比起「山經」來,使用範圍要小得多。那老者認為這伙扎樓墨師不像是「黑木山」里的手藝人,忍不住用「山經」里的暗語問了一句,要問問他們究竟是哪一行里的人物。

    那老者雖自報家門,可搬山卸嶺的魁首豈會將不入流的「北極山」放在眼中。陳瞎子听見了也只冷哼了一聲,恍如不聞,他和鷓鴣哨只管走路,連頭也不回,既然露了行藏,就沒必要再一禮三躬地講什麼禮數了,區區一個在道門的糟老頭子,連給舵把子提鞋都不配。

    但是按照道上的規矩古例,只要對方報了字號,听到的就不得不留下一句,這叫「明人不做暗事」。既然陳瞎子不屑理會,此時只好由走在最後的紅姑娘替首領報出山頭,她的言語還算「謙遜」,不提北極,只比昆侖。

    因為昆侖是諸山之祖,沒有任何行業敢佔昆侖為字號,那等于自稱是天底下所有人的首領,只有朝廷官府才是「昆侖山」。在這一百單八山中,也僅有昆侖山是座真山,其余的山名都是虛的,比如官面上的人,或是軍隊警察之流,才被民間在背地里稱作是昆侖山里的來頭,除了那些存心造反、目無王法的,輕易也沒人敢比昆侖山,所以她當即回道︰「訪山要訪昆侖山(訪山要訪昆侖山,「訪」即為「拜」,常勝山里的人絕不言「拜」字,故以「防」字代之)。昆侖山高神仙多,常勝更比昆侖高,山上義氣沖雲霄。」

    那老者听得清清楚楚,雖然紅姑娘說話的聲音也不怎麼高,可一字字听在他耳里,卻好似晴天里憑空打出一個個炸雷,當場腳底下發軟,「咕咚」一聲坐倒在地。

    他那蠢漢般的兒子哪懂這些暗語對答,根本不明白他們說了些什麼,一看他爹癱坐在地,還以為是中風了,趕忙伸手扶住︰「爹……你怎地?」那老者面如死灰,心口起伏劇烈,斷斷續續地喘了好幾口氣,才告訴兒子︰「我的祖宗哎,那伙木匠……是常勝山上下來的……響馬子!」

    金宅雷壇在道門的那些門人弟子,乃至整個「北極山」里修道的,不管是道士還是方士,只不過是做些驅邪畫符的糊口生意,憑著愚民愚眾來騙些財帛。如今天下大亂,而且都到民國了,誰還有工夫去信那些煉丹畫符的?「北極山」這些人連糊口自保都難,怎比得了「常勝山」里那些殺人放火聚眾造反的太歲來頭大?在當時響馬于和軍閥沒多大區別,沖州撞府連大城重鎮都敢去劫,隨便殺些個山民百姓,比踩死螞蟻還要來得容易。

    常勝山雖已不復當年之鼎盛,但在當時仍然控制著幾個大省的十幾萬響馬盜賊,而且暗中扶持著若干股軍閥勢力,真要聚集起來,真連重兵駐守的省城也打得,所以紅姑娘一報字號,險些把這老頭嚇背過氣去。他仔細想想實在是有些後怕,剛才若是稍有悔意,不肯依照誓約把怒晴雞交出去,惹惱了那伙殺人不眨眼的響馬子,恐怕現在一家老小已經橫尸就地多時了。當下偃旗息鼓,緊閉扉門躲回家中,再也不敢聲張。

    陳瞎子等人輕而易舉地得了怒晴雞,信步離了金風寨,回轉老熊嶺義莊。這時羅老歪的傷情也已好得七八了,他瞪著一只眼暴跳如雷,誓要帶兵挖開瓶山,管它什麼尸王尸後,定把古墓里的元代干尸拖出來好好蹂躪—番,搓骨揚灰,以解心頭之恨。

    陳瞎子說,老熊嶺瓶山一帶盛產藥材辰砂,常有山民冒死去瓶山采藥,所以多有在山中見過湘西尸王的傳說,如今墓中毒物已經有了克星,但那數百年的僵尸一旦成精,卻也不能不防。常聞僵尸乃死而不化之物,那古尸生前,倘若是恰逢陰年陰月陰日陰時而亡,便會借得天地間一股極陰的晦氣不朽不化,而且能在月夜出沒,啃吃活人的腦髓。咱們破了瓶山,除了滅盡毒蜃妖邪,再把墓中寶貨搬出來圖謀大事之外,也務必要想方設法除了這湘西尸王,以揚搬山卸嶺之名。

    鷓鴣哨點頭同意,湘西的地形地貌,多是山高水急,洞多林深,向來與外界隔絕,又兼夷漢混雜,風俗獨特。湘西尸王的傳說流傳了不下數百年,凡是進山采藥販貨的,或是盜墓掘冢的,露宿在荒山野嶺,常常會遇到不測,其中有些人確實是被挖空了腦髓,死狀極為古怪,所以當地山民才有尸王吃人腦髓的說法。鷓鴣哨本不相信此事,可不少山民都賭咒發誓,稱他們在山里見過那元代古尸吃人,若不去親眼看了,實是難定真假。

    摸金校尉有對付僵尸的發丘印、捆尸索、黑驢蹄子、星官釘尸針;搬山道人也有專踢僵尸的絕技魁星踢斗;卸嶺群盜則有類似漁網的纏尸網、抬尸竿等數種器械,在瓶山古墓里找不出元代尸王也就罷了,真要撞見,眾人一擁而上,必擒了它燒成灰燼。

    于是群盜部署方略,先撒出去大批人手,到各村各寨收購活雞,只要公的不要母的,反正現在羅老歪的部隊進了山區,以演習為借口盜墓的事情已經敗露,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也不再遮遮掩掩了。瓶山佔墓既然被「常勝山」看中了,其余的各方勢力要想打它的主意,至少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分量,估計他們是不敢輕舉妄動。

    古墓里要真有宋代的藏寶井,就算被元兵元將掠去一部分,留下來陪葬的也會相當可觀。元人之葬崇尚深埋大藏,可不代表是紙衣瓦棺的薄葬,陪葬品也是極豐厚的。看瓶山墓穴地宮的規模非同小可,一旦挖出來了,別說裝備滿滿一個師的英國武器,就是再組建兩個德械師怕也夠了,群盜急不可忍,當即迅速著手準備起來。

    幾天後,陳瞎子就近擇了個「宜結盟」的黃道吉日,在老熊嶺義莊里設了堂口。群盜在三進瓶山倒斗之前,要先祭神告天,因為這次勾當不比以往,是搬山、卸嶺兩個山頭聯手行事,並非一路人馬單干,所以必須要在神明面前起誓,一表同心,二結義氣,免得半路上有人見利忘義,從內部反水壞了大事。

    當天在義莊破敗不堪的院子里設下香案,這香案實際上就是攢館里為死人準備的供桌,案上擺了豬、牛、羊三牲的首級,並供了西楚霸王和伍子胥兩位祖師爺的畫像,上手則是關帝的神位。群盜先在祖師爺面前磕頭,然後歃血為盟。

    由于不是拜把子,喝血酒不需自刺中指,而是要用雞血。歃血是由執事的司儀負責,這些天收了許多活雞,隨便選出一只來,執事的要先提著公雞唱贊,要贊這雞如何如何之好,又為何為何要宰,因為這是宰雞放血時唱的贊口,所以也叫裁雞令。

    其時日暮西山,蒼茫的群山輪廓都已朦朧起來。暮色黃昏之中,群盜早已在四周點了火把,照得院內一片明亮,只听那執事之人朗聲誦道︰「此雞不是非凡雞,身披五色錦毛衣,腳跟有趾五德備,紅冠綴頂壯威儀;飛在頭頂天宮里,玉帝喚做紫雲雞,一朝飛入昆侖山,變作人間報曉雞;今日落在弟子手,取名叫做鳳凰雞,鳳凰雞、世間稀,翰音徽號蓋南北;借你鮮血祭天地,禱告上下眾神靈,忠義二字徹始終,同心合力上青天……」說話聲中用刀子劃開了雞頸血脈,將雞血滴入酒碗里面。

    隨後群盜手捧酒碗立下誓來,也不外乎是那些「同心同德、齊力斷金」的套話,最後賭出大咒表明心跡,若有誰違背誓約,天地鬼神都不肯容,天見了天誅,地見了地滅。

    那位在旁執事的司儀,將盟誓內容一一記錄在黃表紙上,然後卷起黃紙舉在半空里,問道︰「盟誓在此,何以為證?」

    由陳瞎子和鷓鴣哨兩大首領帶頭,眾人一齊轟然答道︰「有贊詩為證。」

    執事的舉著黃紙又問︰「贊詩何在?」

    群盜神色凜然,對此絲毫不敢怠慢,當即對天念出結盟贊詩,這道贊口先贊義薄雲天的關二爺,其贊曰︰「赤面美髯下凡間,丹心一片比日月,五關斬過六員將,白馬坡前抖神威,桃園結義貫乾坤,留下美名萬古吹。」

    次贊的是水泊梁山宋公明,贊曰︰「水泊梁山一座城,城內好漢百單八,天罡地煞聚一堂,為首正是及時雨,至今市井尤傳唱,肝膽無雙呼保義。」念畢了贊詩,群盜一齊對那執事的高聲叫個「燒」字,執事的便在火上燒化了黃紙,群盜同時將血酒一飲而盡,舉起空碗亮出碗底,抬手處只听得「啪嚓嚓」數聲響亮,碎瓷紛飛,當堂摔碎了空酒碗。

    此乃綠林中結盟必須要走的一套場子,將結盟比做古人的義舉,有以古鑒今之意。起了誓,賭了咒,唱了贊,再喝過血酒燒子黃紙,就算成了禮,這兩個山頭便能夠「兵合一處,將打一家」,要使盡自家全部壓箱底的絕活,共盜瓶山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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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二十四章 山陰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群盜斬雞頭燒黃紙,定了盟約︰盜出古墓中的丹丸明珠,都歸搬山道人,其余的一切陪葬明器珍寶,則由卸嶺盜眾所得。隨即點起燈籠火把、亮籽油松,離了老熊嶺義莊,浩浩蕩蕩地趁著月色進山盜墓。

    進山盜墓的隊伍山工兵打頭,羅老歪手下的工兵部隊里,也有不少人是在「常勝山」插了香頭的。插香頭就是綠林中入伙的意思,這一部分人和卸嶺群盜一樣,都在臂上系了朱砂綾子作為標志。

    其余那些工兵,便和在普通軍閥隊伍里當兵混飯吃的沒什麼兩樣,扛著機槍、炸藥,攜帶著撬、鎬、鏟、斧之類開山挖土的工具,除此之外每人還要用竹簍竹籠多帶一只活雞。工兵們就在一陣陣雜亂的雞叫聲中,排成松松散散的隊列行軍。

    雖然在山路上走得七扭八歪,這些當兵的人人臉上神色振奮,毫不以前兩回在瓶山盜墓遇險為意,因為其中絕大多數人,都指望著跟陳掌櫃和羅大帥盜墓發財。一旦挖開真正的地宮,雖然當兵的分不上太多油水,可按以往的慣例,十塊響洋和一大塊福壽膏是少不了的。雖然盜墓確實有風險,但現今世上軍閥混戰,人心喪亂,就算盜墓踫邪撞上鬼,也比上戰場直接挨槍子兒要好,至少做挖墳掘墓的勾當,在流血流汗之後真給銀圓,當兵吃糧就是為了混碗飯吃,有幾個是為了打仗來當兵的。

    跟在工兵部隊後邊的,就是陳瞎子直接統率的卸嶺盜眾,先前兩次損失了百十個弟兄,又臨時從湘陰調了一批精明強干的盜伙,這些人也是明插暗挎,個個都帶著真家伙。

    而搬山道人鷓鴣哨帶著老洋人和花靈,也混在卸嶺群盜之中。鷓鴣哨自己用竹簍裝了怒晴雞,暗藏二十響鏡面匣子槍。他的師弟老洋人,相貌太過獨特,一看就是西域來的色目人,而且年紀才二十出頭,那連鬢絡腮胡子就已經長得十分濃密了,體格又十分魁梧,所以顯得倒像四十多歲的中年壯漢。此人性格寬厚,不擅言辭,反正師兄鷓鴣哨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花靈的相貌和鷓鴣哨差不多,除了微有鷹鼻深目的特征之外,都已和漢人沒什麼兩樣,隨身帶著藥籠。如今能出來盜墓的搬山道人,只剩下這三人了。這回進瓶山,他們三人身上還都攜帶了沉重的分山掘子甲,此物乃是搬山道人的秘密,誰也沒親眼見他們使過,連卸嶺盜魁陳瞎子也不知它的底細。

    湘西山區是八百奇峰,三千秀水,十步一重天,山勢地形都與外界迥然不同。群盜來至瓶山,天色已經亮了,只見群山叢林,蒼郁蔥黛。但這山壑里愁雲慘霧,隱隱有股妖氣籠罩,像白老太太之類的妖異邪祟之物極多,不過有大批部隊進山,當兵的身上殺氣沉重,倒把那妖霧都沖淡了。

    陳瞎子請鷓鴣哨觀看瓶山形勢,搬山卸嶺不會摸金校尉那套外觀山形、內查地脈的本事,不過陳瞎子擅用「聞」字訣,山中哪里有多大的空間早已探知明白,那做水銀機括灌輸的甕城,已被山中流沙埋了,山里應該還有冥城大殿,大致的方位是在這瓶腹中間。

    但由于山體都是青石,難以觀草色辨泥痕,尋找真正地宮墓道的入口,也或許根本就沒有入口,真正的入口只有那機關城,早在封閉冥殿的時候被巨石銅汁灌注堵了個嚴實。想要進古墓盜寶,似乎只有從山巔的斷崖下去,那里直通後殿,不過後殿與地宮大殿也都被石條砌死了,不下去大隊人馬,根本搬不開那些攔路的巨石。

    陳瞎子計劃帶人從山隙下去,先把人群活雞撒出去,將後殿和山縫里藏著的毒蟲清剿干淨,然後使炸藥炸出個通道,直達冥殿;或者仍是以炸藥為主,在山脊上選個薄弱的位置,炸穿石山,挖出地宮。這都是卸嶺力士慣用的套路,雖然可行,卻需消耗許多時間和人力物力。

    鷓鴣哨看著瓶山沉思片刻,這山實在是太奇特了,山勢歪斜欲倒,山體上的巨大裂隙將斷不斷,而且山形如瓶,只怕真是天上裝仙丹的寶瓶墜人了凡間,否則哪有這般神奇造化?他看了半晌,忽然心中—動,山上進不去,何不從山底進去?

    只見瓶山斜倒下來的山體,與地面形成了一個夾角,其間藤蘿倒懸,流水潺潺,山體與地面的夾角,隨著上方傾斜的石壁逐漸收縮變窄,陽光都被山體雲霧遮擋,山底如同黑夜一般。

    鷓鴣哨雖然不懂風水,但他心機靈巧,也有觀泥辨土的本領。山底的大縫隙里千百年不見陽光,正是背陰之地,可里面藤蘿密布,說明山根處並不全是岩石,從山底這個死角里往上面挖,絕對比從上往下要省力氣。

    眾人當場商量了一番,決定搬山卸嶺兵分兩路,陳瞎子和羅老歪帶工兵營,在山脊處埋設炮眼,轟山炸石挖掘墓道,而鷓鴣哨則帶搬山道人和一伙卸嶺盜眾,從山底尋找入口。此次進山人手充足,正應當雙管齊下,不論哪路得手,瓶山古墓中的寶貨就算到手了。

    征繳來的大量活雞,都給了陳瞎子使用,這些大公雞足能驅除墓中的毒蟲。漫山遍野的雞鳴,使得瓶山縫隙里的毒霧毒蜃,都徹底消失隱匿了,大大小小的蜈蚣似乎也知道有克星進山了,全藏在岩縫樹根的深處蟄伏不動,哪里還敢吐納毒瘴。陳瞎子這一路人馬,當即忙碌著聞地鑿穴,開挖炮眼,按下不提。

    單說那僅有的一只怒晴雞,則由鷓鴣哨攜帶,除了另兩名搬山道人花靈和老洋人跟隨他之外,又有紅姑娘率領十幾名卸嶺盜眾相輔。準備停當,便轉向後山,山底一帶也並不是那麼輕易便去的,由山口到山底,全是崇岩陡峭,根本無路可通,必須從陡峭的山巔輾轉下去。

    從上到下,雖也有險徑可攀,但幾乎都是直上直下的峭壁危岩,膽小的往下看一眼都會覺得腿肚子轉筋。鷓鴣哨等搬山道人,都是藝高膽大之輩,紅姑娘帶的一幫弟兄,也都是常勝山里的好手,利用蜈蚣掛山梯在絕壁險徑上攀援而下,並不費吹灰之力。

    鷓鴣哨看那蜈蚣掛山梯雖然構造簡單,卻是件獨具匠心的盜墓器械,作用極大,也不由得暗自佩服卸嶺群盜傳下來的這套東西。

    一行人如猿猱一般,攀藤掛梯,輕捷地下到山底,抬頭一望,瓶山的瓶肩和瓶口,都綠森森地高懸在頭頂。在遠處看除了山勢奇秀險峻,倒不會覺得有什麼可怕,真到了山底,才看出這座青石大山巍峨森嚴,千萬鈞巨岩就這麼斜斜地懸在半空,也不知已有幾千幾萬年了。這要是山體突然崩倒下來,身處下面的眾人都會被砸得粉身碎骨,連神仙也躲閃不開,群盜雖然膽大包天,可眼見這大山險狀委實可怖,呼吸也不禁變得粗重起來。

    再往前走出幾步,從山岩中滲出來的水滴就落在頭上,那水都冷得徹骨,眾人只得頂了斗笠,披上簑衣,提著馬燈前行,還要不時撥開那些擋在面前的藤蘿,走得格外緩慢。頭頂山岩越來越低,四周陰森的潮氣格外沉重,令群盜覺得壓抑難當。

    行出數百步,前邊就是一片山中雨水積下來形成的水潭,由于常年被陰水浸泡,地面都陷下去一塊。積水很深,水面滿是浮萍,被滴水激得漣漪串串,更有許多長藤垂在水里。鷓鴣哨眼見這山底真是別有洞天,愈發證實了先前的判斷,但此地幽深閉鎖,積水又深,想要繼續往里走,只有攀藤過去,這等手段鷓鴣哨自是能施展出來,可其余的人卻未必能行,難不成在這刺骨陰寒的水里游過去?想到此處,不禁眉頭微微一蹙。

    紅姑娘看出他的意思,就讓手下把蜈蚣掛山梯拼成網狀,竹筒中空,浮力極大,正可作為渡水的竹筏使用。

    鷓鴣哨點頭稱善,當即踏上竹梯拼成的筏子,挑起馬燈照明,看清了方向,便命眾人劃水向前,三艘筏子徑向水潭中心駛去。

    水面堪堪行到一半,紅姑娘就在竹筏子前邊,听得黑暗中似有無數蠕動之物,她雖然也是目力極好的人,卻不及陳瞎子生來就有奇遇,在古墓中開了夜眼,在這麼黑的地方就看不太真切了。

    她親眼見過這瓶山里潛養成形的毒物,料得前方有異,急忙摸出三支飛刀,全神貫注地盯著前面,一旦有什麼東西出來,先用月亮門的手段釘它幾刀再說。

    鷓鴣哨也早已察覺,但他卻是經驗老到,仔細用耳音加以分辨。隨著竹筏向前行駛,前邊的動靜越來越大,似是群鼠在互相撕咬,密密麻麻的也听不出數量多少。他心中猛一閃念,叫聲「伏低」,急忙按著身邊的花靈就勢趴在竹筏子上。

    紅姑娘等人聞聲一怔,也趕緊伏下身子。這時就听轟隆隆一陣亂響,從前邊的岩壁里飛出無數蝙蝠,猶如一股黑色的龍卷風,在狹窄的岩壁和水面之間,向外邊飛去。由于數量實在太多了,而且是受驚飛出,有許多竟被同伴擠得跌進水里,或是一頭撞在石壁和藤條上,發出陣陣悲慘的嘶鳴,在山底反復回蕩不絕。

    竹筏子上有一名卸嶺盜伙反應稍慢,竟被無數蝙蝠裹住。蝙蝠並非有意傷人,而是受驚後撞到什麼就下意識地咬上一口以求自保,爪子也十分尖銳,掛上一下就能帶落一大塊皮肉下來,哪容得那人抵擋掙扎,頃刻間身上的皮肉就被撕沒了,剩下血肉模糊一副骨架掉進水里,他死前的慘叫聲兀自在岩壁上回響著。

    鷓鴣哨也沒料到山底的岩縫里,竟會藏了這麼多蝙蝠,他是人急生智,連忙用力一拍雞籠,里面的怒晴雞頓時一聲啼鳴,聲音響徹了水面。雄雞唱曉本就是天地間陰陽分割的征兆,而蝙蝠只在夜晚出沒,物性天然相克,怒晴雞又不是凡物,果然把大群蝙蝠驚得四散逃開,再不敢從竹筏子上面經過,不消片刻就散了個一干二淨。

    群盜見剛進山就折了一個弟兄,都有栗栗自危之感,覺得這出師不利的兆頭可不太好。這些人過慣了刀頭舔血的日子,生死之事早就見得多了,盜墓時死幾個人更是不足為奇,可那同伙剛才的死狀實在太慘,不得不讓人毛骨悚然。

    好在大群蝙蝠來得快,去得更快,而且山底的水潭也很快到了盡頭。瓶山在這里插入大地,底部都是亂石,最窄處已經無法接近,站直身子一抬頭,就會踫到上邊冷冰冰的岩石。

    眾人跟著鷓鴣哨從竹筏子上下來,猛听前邊有窸窸窣窣的喝水聲,心覺奇怪,挑燈照了照左右,都不禁「咦」了一聲。

    在昏黃的燈光下,只見山根里有十幾個土堆,是片一個緊挨一個的墳堆,大都水淋泥落,使得墳中棺材半露。其中有口顯眼的白茬兒棺材,棺頂滲出一大攤腥臭的污血,一只小狸子正伏在棺蓋上,貪婪地伸著舌頭狂舔那片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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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二十五章 分山掘子甲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那只狸子只顧趴在棺上舔血,神情極是貪婪,竟對外邊來了一伙人全然不知。鷓鴣哨前不久曾帶著另外兩個搬山道人,在古狸碑除了利用圓光術的「白老太太」。瓶山附近山陰水冷,狸子並不常見,不成想在山根里又撞見一只,看它的毛色和那一副奸邪神態,就知是古狸碑那老狸子的重子重孫。

    這種事情不用鷓鴣哨動手,他師弟色目卷發的老洋人便搶上一步,用鐵鉗般的大手捏住了那狸子,拎到師兄面前听候發落。

    那狸子如夢初醒,嘴邊還掛著棺里滲出的黑血,它頗通人性,似乎也能看出搬山卸嶺群盜身上殺氣騰騰,知道是大難臨頭,頓時驚得體如篩糠,屎尿齊流。

    紅姑娘在旁看得莫名其妙,她是半路出家進了常勝山入伙,對那些盜墓掘冢的事情還是外行,此時見山陰里有片亂墳棺木,又有只賊眉鼠眼的狸子不知在做什麼勾當,忍不住出言相詢。

    鷓鴣哨卻沒作答,只對她和身後的群盜一擺手,帶他們走近山根里的一片墳丘。這是瓶山陷入地面之處,身在其中不能直起腰來,眾人只好貓著腰舉燈鑽到最狹窄的地方,那口滲出污血的白茬棺材就近在眼前了。

    群盜只聞得里面腥臭撲鼻,趕忙用黑紗遮面,遮住了口鼻,猜測棺材里八成是藏有腐尸。但鷓鴣哨覺得這口沒刷漆的棺木,並不像是普通棺材,凡是大型古墓和宮殿道觀一類的所在,必定生氣充沛,可山脈泥土都有陰陽兩面,山根里陰寒潮濕,千百年前的木棺看上去卻如嶄新—般,饒是他見多識廣,也不知這里有什麼古怪。

    鷓鴣哨也是藝高人膽大,無論踫上什麼異事,都必定要窮究其秘,他用指節在棺上敲了兩敲,鏗然有聲。棺板的木料算得是上成貨色,但也絕不是什麼罕見的棺木,棺板縫隙里都是黏滑的污血,聞起來如同死魚被暴曬後發出的腥臭。

    鷓鴣哨見外邊看不出什麼名堂,就讓幾名卸嶺盜眾上前破棺,那些人都得了陳瞎子的吩咐,對鷓鴣哨就如同對常勝山舵把子一般言听計從,當即領了個諾,拎著長斧上前。

    盜墓倒斗之類的勾當,都離不開的一個重要環節就是開棺。摸金校尉開棺都是用探陰爪和黑折子,以「撬」和「拔」為主,所以稱升棺發材;而卸嶺盜墓,開棺的時候習慣用開山斧,以砸和劈為主。可是山根之下空間太窄,並沒辦法劈棺,只見那三名盜伙橫揮長斧,幾斧頭下去,就把棺材撬破了一個大窟窿。

    群盜又用斧子將窟窿擴大,把那一口完整的棺木徹底卸了開來,提燈照去,只見棺中並沒有尸體,只有滿滿的一堆肉菌,不停淌著黑色的汁液,氣味顏色都和腐尸一般。

    鷓鴣哨見此情形,心中已經了然,趕緊命人點根火把,將這些肉菌都焚化了。原來那白茬棺材不是裝死尸的棺木,而是丹宮里的盛放肉菌的木奩。宋時煉丹化汞之術,已與秦漢時多有不同,相比前朝更加精細,講求個死汞為銀,鉛鐵為金,藥草成引,合而為丹,燒丹的丹頭,常會用到罕見稀有的靈芝、九龍盤、肉菌、太歲……之物,不過肉菌被采出來後,放置在平常的環境里難以保存,很快就會干枯失去藥性,保存的辦法只有裝在木奩里,藏在山陰濕冷的地方。

    那些墳丘般的土堆,都是埋藏木奩的,也不知是被狸子刨出來的,還是被泥水侵蝕才使棺材般的木奩暴露出來。奩中肉菌在山陰里仍然生長不息,但埋的年頭太久了,已難入藥,卻引得這狸子來舔它滲出來的汁水。

    鷓鴣哨看了看被老洋人擒住的狸子,罵道︰「這些畜生實際上和那些妄想成仙的人一樣,都打算吞丹服藥以求長生不死。古人在瓶山仙宮里的丹頭未能煉成,剩下的丹料藥材卻成全了它們,再任其胡作非為,早晚要成禍害。」

    紅姑娘也听陳瞎子講過古狸碑的事情,對此頗為擔心,便問鷓鴣哨道︰「既然如此,是否現在讓弟兄們動手宰了這狸子?」

    鷓鴣哨平生殺人如麻,凡是那些狼心狗肺之徒,或是非分奸之輩,只要被他撞見的,絕不肯手下留情,殺個活人便如同掐死個虱子一般尋常,何況是只貪圖丹藥心懷非分的狸子?

    但他習慣獨來獨往,只因搬山道人日趨沒落,族人中懂搬山術的越來越少,這才將花靈和老洋人帶在身邊,讓他們跟著自己學些真實的本領,以防他萬一在盜墓的時候有所不測,流傳千年的搬山分甲術也不至于就此絕了。鷓鴣哨不想在師弟師妹面前輕易殺生,天下是非本就難分,殺與不殺也只是在一念之間,免得將他們引上殺業過重的邪路。

    此時鷓鴣哨听紅姑娘問是不是要當即宰了這狸子,便搖頭道︰「權且留這廝一時半刻,等會兒咱們拿它還有用處。」

    群盜不知鷓鴣哨抓了這只狸子還要做什麼,但也不敢多問,只好按照他的吩咐,先把那些木奩肉菌挖出來毀了,然後趁著火頭點了火把,將馬燈暫時熄了,各自散在山根下的縫隙里,尋找可以挖掘盜洞的位置。

    按照陳瞎子那套听風听雷的絕活,這瓶山里的古墓和修在山峰上的道教仙宮沒什麼區別,只不過是利用瓶山內部的岩洞,把仙宮修築在了山腹里,也是階梯形地逐漸向上,順著瓶山歪斜的走勢,山腹里是一個殿高過一個殿,大約有四五層之高,規模甚是宏大。

    在山腳地門處挖開的甕城,應該就是前殿的山門,所不好判斷的,就是墓主埋骨的陰宮和那些陪葬的明器,究竟是藏在了哪座殿里。按搬山道人鷓鴣哨的設想,是從山根里挖進去,從位置上估計,正好可以把盜洞挖到甕城後邊的大殿里,不過山根里土石雜亂,山隙又是幽深曲折,實在不知該從什麼地方下手。

    鷓鴣哨在進來之前,也只是打算先探上一探,並無太大的把握,但臨頭一看,已知自己料中七八成了。瓶山雖是塊整體的大青石,卻並非真正的無懈可擊,山陰里的一些地方是土石參雜,倘若把山陽比喻成一面青石巨盾,像是刀槍不入的金鐘罩鐵布衫,阻擋了一切想用外力挖掘古墓的盜墓賊,那山陰里就是個空門虛位,是鐵布衫的罩門。天底下越是規模龐大的東西,越是容易有弱點可尋,百密必有一疏,山陰處石土混雜的破綻,恐怕連在此營造墓穴的元人都沒考慮到。

    盜墓的各種手段五花八門,其實涉及到挖掘盜洞和穿槨破棺,雖然手藝不同,但其間也沒多大的分別,唯獨這尋藏找墓的手段,卻有千差萬別,高低之分極是懸殊。望聞問切的前三起,都是尋藏的方技,其中屬摸金校尉最厲害,搬山卸嶺對此也心服口服,那套「尋龍訣」和「分金定穴」的風水秘術,只有掛符的摸金校尉才能施展。

    摸金校尉搜山剔澤尋找古冢,觀山形可知地宮深淺,望天星能辨棺槨方位,這都是其余盜墓賊望塵莫及的本事。

    但是所謂寸有所長,尺有所短,搬山道人也有自己的一套獨門辦法。

    鷓鴣哨見群盜尋了半天,用竹簽東邊戳戳西面捅捅,在這到處滲水的陰濕環境中,卸嶺那套觀泥痕認草色的辦法已經行不通了。

    盜墓的諸般手段里,最有局限的,可以說就是看土辨泥之法,一旦到了沙漠或者被水淹沒過的地方,這些辦法就不太靈驗。鷓鴣哨見狀便讓群盜停下,從老洋人手中接過那只狸子,探手從懷中摸出一枚蜈蚣珠。這是先前陳瞎子和羅老歪挖出尸頭蠻時所獲之物,進山的時候給眾人分了一些,如果被毒蟲蟄咬,可以用來拔毒,但卻不能接近口鼻。

    鷓鴣哨掏出蜈蚣珠,在那狸子鼻前抹了幾抹,,那狸子頓時一陣抽搐,兩眼翻白,鼻中點點滴滴地淌出血來。鷓鴣哨拎著它在山縫里來回滴血,花靈舉著根火把,幫他照亮,仔細觀看鮮血滴落在土石上的變化。

    最後見到血水滴在一片硬土上,既不滲下也不流淌,反倒是被吸附在土層上一般打著轉,隨後才滲進土里。看來這片土層接著瓶山里的陰氣,與滾熱的鮮血微有排斥,但這變化也是極細微的,若不是經驗老到之輩,也絕對看不出來其中奧妙。此地已離埋著肉菌的土堆很遠了,鷓鴣哨看得確鑿了,點頭道︰「是這地方了,打出盜洞,必能直透地宮。」

    他確認無誤,這才讓花靈用藥給狸子止了血。那狸子可能也是上輩子不修,這輩子倒霉,偏巧撞在搬山道人手里,不知流了多少鮮血出來,再遲些找到土層,全身的血水就被放淨了。

    鷓鴣哨又用短刀挑斷了狸子頸後的一條妖筋,令它這輩子別想再吐納修煉,也無法用障眼法殘害生靈,只能按照大自然的規律隨著萬物生滅,然後隨手把它扔到一邊︰「走罷,休再落到搬山道人手里。」

    那狸子如遇大赦,忍著斷筋放血之痛,頭也不敢回地鑽進岩縫里逃了。紅姑娘和她手下的卸嶺盜眾見鷓鴣哨奇變百出,無不看得目瞪口呆,難道從那狸子滴血的土層里挖盜洞進去,就可以切人古墓地宮了?這在他們眼中看來,就如同「問」字訣上法的「卜穴」之術,簡直是神乎其神,他們還以為搬山道人是用狸血巫卜,找出了挖掘盜洞的方位。

    群盜摩拳擦掌,紛紛準備器械挖掘盜洞。紅姑娘見只有十幾個人,也不知這條盜洞深淺,怕是一時半會兒也挖不透,便想派兩個弟兄回去再調些人手來幫忙。

    鷓鴣哨心想紅姑娘這月亮門里出來的,不太懂倒斗的勾當,她不知若是憑著人多勢重,也就沒有搬山之術的名頭了,便說︰「大可不必,諸位卸嶺好漢只管在旁歇息等候,且看搬山分甲術的手段……」說罷對老洋人和花靈一招手︰「取分山掘子甲!」

    群盜一听都是一怔,想不到今天有機會見識搬山秘術。盜墓倒斗的誰人沒听過搬山分甲之術,但以前搬山道人從不與外人往來,所以幾乎沒人親眼見過分山掘子甲,眾人都是做倒斗這行當的,如何能不好奇?當即人人凝神,個個屏息,眼也不眨地盯著三個搬山道人手底一舉一動。

    只見花靈和老洋人從背後卸下竹簍,竹簍上面蓋著蠟染的花布,里面沉甸甸的像是裝了許多東西。花靈取出藥餅捻碎了撒在竹簍上,也不知那藥餅是什麼成分,她隨手一抖,就忽然冒出一片塵煙,就听那竹簍里有東西蠕動欲出,「嘩啦啦」的一片亂響,好似大片鐵甲葉子相互摩擦。

    群盜大吃一驚,久聞分山掘子甲的大名,誰也沒想到這東西是「活」的。那「掘子」二字,乃是古代對工兵的一種稱呼,古時戰爭中常有攻城拔寨的戰法,遇到堅壁高壘的城池難以攻克,攻城部隊就會分兵挖掘地道陷城,而城內的守軍也要挖掘深溝,並在其中灌水埋石,以防被敵人從外邊挖透了城壁。執行這類任務的軍卒,大多是擅長挖土掘泥的短矮粗壯之輩,如地鼠般在土溝地道里鑽來鑽去,也稱「掘子軍」或「掘子營」。所以群盜先前都猜想分山掘子甲是一套銅甲,應該是古時挖土掘子軍所穿的特殊甲冑,有掏地用的鐵爪鐵葉子,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活物。只听那竹簍里的聲音越來越大,忽然從里面滾出兩只全是甲葉的球狀物,著地滾了兩滾就伸展開來,竟是兩只全身鱗甲的怪物。

    那對怪物形如鼉(鼉,音tu ,爬行動物,背尾部均有鱗甲)龍鯉魚,身上鱗片齊整如同古代盔甲,頭似錐,尾生角,四肢又短又粗,趾爪尖銳異常,搖首擺尾顯得精活生猛,稍一爬動,身上的鱗片就發出一陣鐵甲葉子般的響聲,身上還套了個銅環,環上刻有「穴陵」二字。

    卸嶺盜眾里大多數人都沒見過此物,驚詫之情見于顏色,紛紛向後退了兩步,只有三兩個老江湖還算識貨,一看之下認出是鯪鯉甲來,但看到那銹跡斑斕的銅環,又不是普通的鯪鯉甲,猛然想起一件事物,禁不住驚呼一聲︰「莫不是穿山穴陵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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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8 14:48:53 |只看該作者
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二十六章 穴陵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那對穿山穴陵甲一大一小,好像始終在竹筐里昏睡,直到此時爬在地上如夢初醒,晃動著身軀伸展肢體,听它們利爪刮地的聲音,就知道勁力精猛。群盜中多有不識的,擔心此物傷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

    此時花靈和老洋人並肩上前,揪住了穿山穴陵甲身上的銅環,將它們牢牢按在地上。這雙長甲四足亂蹬,不停地掙扎,可是苦于被銅環鎖了穴位,縱有破石透山之力也難掙脫。

    穿山穴陵甲乃是世間異物,雖然形貌酷似穿山鯪鯉甲,實際上兩者還是有很大的區別。在兩千多年前已有盜墓賊將鯪鯉甲加以馴服,通過喂其精食藥料,使它的前肢格外發達,通過長期馴養,就可以作為盜墓的掘子利器,古稱穿山穴陵甲。

    那時候的古墓,大多都是覆斗丘鐘形封土,即便里邊沒有地宮冥殿,內部也大多是木槨,用層層木料搭砌成黃腸題湊(黃腸題湊,「黃腸」指堆壘在棺槨外的黃心柏木枋,「題湊」指木枋的頭一律向內排列,代指西漢帝王陵寢槨室四周用柏木枋堆壘成的框形結構。)的形勢,完全使用墓磚的不多,也很少有以山為藏的大型山陵,普通的墳丘夯土,根本擋不住穿山穴陵甲的利爪。

    後來的墓葬逐漸吸取防盜經驗,石料是越來越大,而且堅厚程度也隨之增加,縫隙處還要熔化銅鐵汁水澆灌,使穿山穴陵甲逐漸失去了用武之地,但對于湘黔山區陰冷潮濕地域的普通墳墓,還是可以派上極大用場。這唐代就已失傳的穿山穴陵甲古術,在當今世上,只有搬山道人還會駑使,始終是搬山術里的絕秘法門。

    搬山道人並不用摸金卸嶺的切穴之法,摸金校尉仗著分金定穴的準確無誤,習慣用旋風鏟打盜洞;卸嶺群盜人多勢重,再大的封土堆也架不住他們亂挖;而搬山道人則經常使用分山掘子甲來挖盜洞,歷來號稱「三釘四甲」。這穿山穴陵甲僅是四甲之一,離了湘黔兩粵,此術就施展不得,但他們擅能因地制宜,還可使用另外的分山掘子甲,這些都是屬于搬山倒斗的「切」字訣。

    鷓鴣哨命花靈取出幾個竹筒來,里面裝得滿滿的都是紅頭大螞蟻,能有數斤之重,先喂那兩只穿山穴陵甲吃個半飽,就將它們拖到山根里,用藥餌搗在剛才狸子滴血之處,推著它們在那挖掘土石。

    穿山穴陵甲這東西見山就鑽,尤其喜歡墳墓附近陰氣沉重的土壤岩石,只見那體形略小的頂在前面,它軀體前弓,抖起一身厚甲,鉤趾翻飛快得令人眼也花了,刨挖硬土就如同挖碎豆腐一般簡單,輕而易舉地穿山而人。

    老洋人則拽住另外那只體形碩大的穿山穴陵甲,在它的銅環上系了條鏈子,使其難以跟先前那只一同鑽進山里。這倆家伙是秤不離砣,抓住一只就不愁另一只偏離方向,或是會在中途逃脫,只是放短了鏈子,故意急得那只大的著地亂轉,把已經挖開的盜洞窟窿越扒越大。

    卸嶺群盜雖也都是倒斗的老手,可哪曾見識過這種手段,看得瞠目結舌。原來這兩只穿山穴陵甲體形有異,卻是分進合擊的絕配,一只挖掘縱橫的盜洞,另外一只擴大洞穴的直徑,而且挖土鑽山的速度之快,幾乎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步,若不是親眼得見,怎想得到有此異術。

    這條被穿山穴陵甲挖開的盜洞,洞寬大可容人蹲行,角度是平行于地面,直著從傾斜的山根里橫切進去,離那甕城後面的地宮,距離也是不近,雖然雙甲神異精猛,可要想直透中宮,也著實需要花費一番工夫。

    鷓鴣哨趁機盤腿坐在地上閉目養神,一旦雙甲穴透地宮,還指不定在這形勢奇絕的古墓里遇到什麼危險,耳中只听得山體中有隆隆的回響,料來卸嶺盜魁陳瞎子已率眾埋設炮藥開山。但鷓鴣哨心下清楚,瓶山山勢堅厚,土色藏納緊密,從山陽處炸石而人,絕不是一兩天就能得手的。這對穿山穴陵甲若是不受什麼阻礙,大約在天黑之後,就能直抵古墓大藏,也不知墓中的丹丸珠散都是何物,但既已到此,急是急不得了,也只有搖櫓慢槳捉醉魚,靜待其變罷了,漸漸神游物外,猶如高僧人定一般。

    卸嶺群盜自是不敢打擾他,也就近坐在山根下歇息。紅姑娘這幾天常在鷓鴣哨身邊,眼見他機變百出,舉止灑脫,言辭清爽,絕不似常勝山里上至陳羅,下至無數盜伙那般要麼粗俗無禮,要麼便是一肚子稱王稱霸的野心,也只有嫁了他這等人物才不枉此一生,不禁有些後悔當年發誓終身不嫁,正是「夜來樓頭望明月,只有嫦娥不嫁人」,想到此處輕輕嘆了口氣,心中卻已打定了主意,將來就是天涯海角,好歹也要隨了他去,管什麼發過誓賭過咒,不過也不知這搬山道人討沒討過老婆。

    想到此處,紅姑娘就低聲去問鷓鴣哨的師妹花靈,但此事也不好直接打听,只好兜個圈子︰「小妹子,我看你長得這麼如花似玉,今年可有十七八了?將來誰娶了你真是他前世的福分,不知你師兄替你定了親事沒有?」

    花靈沒听過這種規矩,奇道︰「姐姐,我的婚事怎麼是我師兄來定?我父母尚在,他們雖然臥病在床,可還……」

    紅姑娘說︰「我依理而言,既然令尊令堂身子不適,那這種大事理應是做師兄的操心。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道是蘿卜拔了地頭寬,妹子嫁了哥省心。看你師兄那人整天眉頭不展,好像心事很重,也不知他有沒有替你著想過這些事宜,他……他自己可曾婚娶?應該也沒顧得上吧?」

    花靈才剛十七歲,又很少同外人接觸,哪里明白紅姑娘的意思,只是覺得她問的事情有些奇怪。然而卸嶺群盜中有許多都是風月場上的老手,耳朵尖的听在耳中,多半已猜出紅姑娘的念頭,听她七繞八繞地找那小姑娘打听搬山道人有沒有討過老婆,不免暗中好笑,想不到這冰山美人也有動情的時候。

    這事越想越是好笑,其中一名盜伙實在是忍不住了,竟笑出些許聲音來,被紅姑娘听個真切,她心知壞了,剛才心急,竟沒想到山縫里攏音,有什麼心腹的話也被那些人听到了。

    她惱起來反手就是一個耳光抽去,打掉了那名盜伙兩顆門牙,余人知道這女子的厲害,她除了卸嶺盜魁之外,連羅老歪都敢打,常勝山底下的嘍們誰有膽子惹她。眾人趕緊繃起了臉,強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來,氣氛顯得無比尷尬。

    紅姑娘臉上發燒,正想找個地縫鑽進去,這時老洋人從盜洞里鑽出來,兩只穿山穴陵甲也被拽了出來,他報知鷓鴣哨︰「已穴透了山陵,風生水起。」

    「風生水起」是盜墓時常用的一句切口,「風」是指古墓里空氣流通,沒有積郁的陰晦之氣。這瓶山前邊的甕城獨立封閉,被作為了一處虛墓疑冢的陷阱,所以沒有山中毒蟲的蹤跡。穿山穴陵甲挖出的盜洞,正好切入甕城後面被封住的墓道里。「水」是指「財」或「冥器」,有水就說明確實有冥殿地宮。

    鷓鴣哨聞訊起身,當即就令眾人準備進盜洞。他自己把一盞馬燈綁在身上,看了看兩支德國造的鏡面匣子,子彈壓得滿滿的,又把一條黑紗蒙在臉上,只露出兩只眼楮。其余的眾人,也都各自收拾得緊趁利落,拆了蜈蚣掛山梯分別攜帶,肅立在盜洞前听候調遣。

    鷓鴣哨見眾人齊備,就把那竹簍中的怒晴雞捧出來。只見那雄雞彩羽金爪,似乎也能感覺到瓶山古墓里藏著死敵,知道今日必定有場你死我活的血戰,當即昂首顧視,振翅怒啼,精神顯得格外振奮。

    鷓鴣哨暗中點頭,他也不管那雄雞是否能懂人言,竟當眾對它囑咐了一翻,從金風寨山民家中的屠刀下救得這怒晴雞出來,有什麼本事都在今時今日施展出來,可別折了怒晴金雞的威名,也別辜負了搬山道人的救命之恩。

    那十幾名卸嶺盜眾見了,也知這怒晴雞可以掃蕩墓中毒蟲蜈蚣。他們都親眼見過從深澗亂雲里飛出的那條六翅蜈蚣,絕不是普通槍械能夠抵擋的,心想只要這只大公雞能使群毒闢易,使搬山卸嶺盜了墓中珍寶,今後就是稱你一聲「雞爺」也是無妨,群盜的身家性命可全系在你身上了。

    鷓鴣哨隨即派出四人,其中兩個去瓶山上稟報陳瞎子。听這山里炸藥爆破之聲斷斷續續始終不絕,可能山上的工兵部隊還沒炸出什麼眉目來,既然山根里打通了盜洞,便請陳瞎子帶人下來會合,另外兩個留在盜洞前負責聯絡。

    其余的人都跟鷓鴣哨進去探墓,布置妥當,他就帶著眾人鑽入盜洞。群盜身上都帶著不少鐵釘,走出一段,就在盜洞牆壁上釘上兩枚,兩枚長釘相互交叉,再把簡易的皮燈籠架上一只作為照明記認。

    如此一路下去,但見這條透山盜洞,都被穿山穴陵甲挖得極是開闊平整,人鑽進去不用蹲下,貓腰弓身即可前行。群盜見洞中除了硬土,更有許多堅固的岩層,竟也都被雙甲穴透了,不由得暗暗咋舌,連贊穿山穴陵甲這種盜墓古術果然了得。

    盜洞的長度,比鷓鴣哨先前估量的要短,可也足有數百步的距離。群盜小心翼翼地鑽洞攢行,許久才到盡頭,出來的地方恰好是個傾斜的坡道,坡道上鋪的石板已被推開了,舉著火把往四周一看,較低的地方被巨大的條石砌死,無隙可乘,順著坡道上去,高處都是龐大的青石券頂。

    石壁的縫隙里,偶爾會有一兩只急速逃竄的蜈蚣之屬,物性有生克,此物與怒晴雞勢成水火,見了只有逃命的份。整個山中的毒蟲本來在夜晚和幽暗之處都會吐納毒蜃,但怒晴雞一聲啼鳴,這些毒蟲再沒一只敢吐毒液,都沒命般地往山縫深處鑽,以求離這天敵越遠越好。

    鷓鴣哨知道這座古墓里機關埋伏眾多,也自不敢托大,順著闊大的坡道緩緩前行,群盜扛著蜈蚣掛山梯擁在他左右跟隨。走出不遠,見岩壁上有塊極大的石碑,上面四個大字龍飛鳳舞,鷓鴣哨挑燈觀看,見是「紅塵倒影」四字,也不知是何所指。

    待走到斜坡的盡頭,穿過一條浮雕雲龍石梁,眼前豁然一片燈光璀璨。在偌大一個山中洞穴里,聳列著數座重檐歇山的大殿,殿宇高聳,樓閣嵯峨,飛檐斗拱密密排列,雕梁畫棟而又莊嚴肅穆,殿中殿外燈火通明,層層疊疊觀之不盡,映得金磚碧瓦格外輝煌。

    洞內岩層中有石煙升騰,使燦如天河的宮殿里香煙繚繞,透著一派難以形容的幽遠神秘,與洞天福地里的人間仙境無異。但在山腹里顯得格外陰森,又被雲煙籠罩著,看上去讓人感覺極不真實,縹縹緲緲的似是水中幻象,難怪會有「紅塵倒影」的碑文。

    原來瓶山雖然堅固,但由于山體常年傾斜,致使山體有許多或大或小的縫隙,不過在外邊很難看出來。山腹中是塊風水寶地,生氣涌動不絕,藏在山里的古物歷久如新,樓台殿閣間的萬年燭、琉璃盞,完全按照星宮布局安置,繁而不亂,氣象嚴謹。

    此地本是皇家藏丹煉藥所供奉的「仙宮」,自秦漢之際就開始經營建造,其中許多古跡年代都不盡相同,但處處都有皇室氣象。那些琉璃盞內都是珍貴的千年燭萬年燈,些許微弱的燈引就可以燃燒千年不滅,在時隔幾百年後,大部分燈燭依舊亮著,尤其是那些八寶琉璃盞,兀自被燭火照得流光溢彩。

    群盜跟在鷓鴣哨身邊,見了這一片瓶中仙境般的宮闕,都不禁驚得呆了,看得雙眼發直,饒是他們胃口夠大,卻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大的冥殿,單是那些古老的燈盞就取之不盡了。

    花靈出來搬山不到半年,也沒見過什麼世面,只覺那宮殿深處妖氣籠罩,心里不禁有些發顫,拽住鷓鴣哨的胳膊躲在他身後︰「師兄,前邊那千奇萬怪的去處……像是煉丹的道觀宮殿,怎麼會是藏死人的冥殿?」

    鷓鴣哨十三歲開始跟著前代搬山道人盜墓,規模宏大的帝陵和諸侯王古墓也盜過,山陵里的地宮雖然奢華壯麗,也絕無眼前這等仙境般的氣象。這簡直就是把一整座道教名山里的建築全搬進了山洞里,但這山里陰氣沉重如同鬼宮,哪有半點仙氣。

    此時被花靈一問,鷓鴣哨便隨口答道︰「服食求神仙?嘿嘿……不過是皇帝們的一場春夢,後來山河破碎,這仙宮金殿還不是被個元代的大將軍當了墳墓。我這就過去瞧瞧仙宮里的湘西尸王……看看它究竟是三頭六臂,還是滿身的銅皮鐵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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