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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天下霸唱】鬼吹燈 第二部《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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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二十七章 斗官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搬山道人鷓鴣哨先前想去黔邊盜發夜郎王古墓,不料卻撲了一空,心里正有些焦躁,如今見了瓶山古墓氣象萬千,猶如瓶中仙境,不知里面都藏了些什麼前朝的秘器,他見獵心喜,不禁技癢起來,當即就要單槍匹馬到前邊的地宮中一探究竟。

    卸嶺群盜和老洋人、花靈等人見他這就要動手發市,也趕緊各自抄起器械,要跟在他身邊同去倒斗。可剛一抬腳就發現前面的宮闕樓台有隱隱黑氣,殿頂抱柱之間像是有一股股的黑水在迅速流動。眾人當時都是一怔,不知那殿中有何古怪,有眼尖的看得真切,驚道不好,殿中有好多蜈蚣。

    鷓鴣哨知道攜有怒晴雞在身邊,足能克制墓中毒物,但也僅能確保幾百步之內無憂,要是這十幾個人一同過去,自己孤掌難鳴,難免對眾人照顧不周。此時天色晚了,正是山里蜈蚣吐毒的時辰,萬一叫那些毒蟲有隙可乘,必會折損人手。這瓶山中的宮殿實在太大,若想盜寶,只有先等陳瞎子帶大隊人馬過來將墓中毒蟲徹底除盡。

    進瓶山盜墓不同鷓鴣哨以往的搬山倒斗經歷,一是搬山卸嶺起了一通盟約,要是不等常勝山的舵把子過來,就搶先動手,未免有負盟約,虧輸了義氣;二來眼下有十幾個弟兄跟在身邊,比不得以前獨自勾當,不可因為自己一時意氣用事讓他們冒險。

    念及此處,鷓鴣哨只好捺下性子,仔細打量了一番山腹內的地形和建築結構,便和紅姑娘帶眾人撤出盜洞,留下些人手對穿山穴陵甲打出的盜洞進行加寬,為後邊的大隊人馬開道。

    這瓶山周邊地形險要剝斷,派出兩名盜伙去聯絡山上的陳瞎子,這一來一往的過程,非是旦夕之間就可完成。鷓鴣哨索性就在山根里找了塊干燥平整的地方,躺下來倒頭大睡,養足了精神就跟群盜高談闊論,眾人豪性大發,各自說些個以往倒斗勾當的得意之事。

    鷓鴣哨記得當年在陝西盜挖大唐司天陵宮的時候,曾結識了兩個陝西放羊的娃子,正好當時陳瞎子在山陝兩省有生意,他就把這一對放羊的兄弟托付給了陳瞎子,此刻想起來就向群盜打听那兩個兄弟現在如何了。

    提起他們來,卸嶺群盜大為不屑,老羊皮和羊二蛋那倆小子,是人又窩囊心眼又小,雖然跟著舵把子在常勝山插香頭入了伙,可也只能跑前跑後地辦點小事,上次倒斗的時候這兩塊料嚇尿了褲,這回听說來挖湘西尸王,這二位便又四條腿一齊發軟,于脆就沒讓他們跟來,真不知道舵把子當初怎麼會收了他們。

    鷓鴣哨听罷也是覺得好笑,那兩個放羊的娃子都是本分良民出身,違法的不做,犯歹的不吃,結果竟然半路上山插香做響馬,倒斗造反殺人放火的勾當確是難為他們了,心想實在不行,將來就同陳瞎子說說,讓他們拔了香頭金盆洗手,給筆錢財去做正經營生才是。

    如此捺著性子等了多時,陳瞎子終于帶人來到山陰,同鷓鴣哨說起在山脊上炸了整整一天,沒炸出什麼名堂,既然山根里打通了盜洞,正可率眾進去盜墓,當下一同進了盜洞觀看山腹里的那座宮殿。

    陳瞎子和羅老歪等人差不多也是頭一次見到如此雄偉的宮闕寶殿,皆是嘖嘖稱奇,更按捺不住心頭的狂喜。塵世上只有號稱真龍天子的皇帝老兒才能住宮殿,除此而外,僅有釋、道、儒三教的神聖可以擁有宮殿,大部分建造在神仙佛道的洞天福地里。別看瓶山彈丸之地,可藏在山腹里的丹宮,比起那些名山大川里的佛道名勝宮殿來,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真不愧是「紅塵倒影,太虛幻境」,其中寶貨必是取之不竭。

    羅老歪用槍頂了頂帽檐,心喜之下覺得口干舌燥,喜道︰「陳老大,咱們還等什麼?讓兄弟上吧!」

    陳瞎子上次險些被護陵的鬼軍射死在甕城里,此刻卻是學了個乖,眼見地宮大得驚人,料定應該不是虛墓疑冢的陷阱,但仍是不敢輕舉妄動,不可急功近利再冒風險了,萬一有些毒龍伏火的機關埋伏,豈不又著了墓主人的道了?

    他當即吩咐下去,先讓一百名工兵營的弟兄,帶著雞禽過去,把那一重重的殿閣大門洞開,要是沒有意外,再起大隊進去搜刮寶貨;另撥兩百名工兵,分頭在山根的積水淤泥里架設竹橋,並且挖寬盜洞,準備往外運輸墓中寶貨。

    而羅老歪瞎了只眼,傷還沒好利索,陳瞎子就讓他帶重兵,架上機槍在山外守住路徑,以免盜墓的部隊半路嘩變。另外還要伐條山道出來,以便帶騾馬過來馱東西。羅老歪恨不得親自動手去搬明器,但轉念一想,這回進山的部隊雖然都是心腹,可其中仍有不少見錢眼開的兵油子,對他們也是不得不防,于是按照舵把子的吩咐,自去後山調遣人馬。

    陳瞎子和鷓鴣哨率眾觀望,只見前邊進去的百來個工兵,趕著成群的大公雞把山中殿宇的大門一座座砸開,驚得那些蜈蚣四處亂竄,一片混亂嘈雜之中,也並沒見到觸動到什麼機關。

    陳瞎子心中暗喜,看來此番是勝券在握了,帶頭將黑紗蒙在臉上,遮住了口鼻。盜墓時以黑紗覆面這種傳統,是起源于響馬賊殺人放火做那瞞天的勾當之時,擔心被人見了面容泄露身份,引得官兵前來緝拿,倒斗的時候則怕墓中怨魂窺視,只要不被識破了面目,就不用擔心回家後被鬼纏上。

    群盜黑紗罩面,臂系朱砂綾子,點了燈籠火把,扛著蜈蚣掛山梯,在首領的一聲招呼之下,數百人發聲吶喊,一齊趕著無數雞禽蜂擁而入。

    這些天里羅老歪的部隊在四處征繳,把十里八鄉的雞禽搶了一空,又從湘陰收購來一大批,基本上都是公雞,有老有小,連半大的雞崽子也都給弄來了。但雞一多了,難免就有搞混的,其中也不知怎麼混進來一些母雞,此時在地宮里一撒開來,便立刻有許多爭風吃醋的大公雞你鴿我啄,相互間打得鮮血淋灕。不過一踫到殿中的蜈蚣,就都直了眼去追逐爭食,雞爪子按住一條條大大小小的蜈蚣,活活死在地。

    陳瞎子等卸嶺盜眾,見搬山填海之術果然非同小可,無不嘆服。此術雖不合五行之理,卻能利用世上萬物性質的生克制化,驅趕雞禽將蜈蚣趕盡殺絕,總算是除了這一大患,如今那墓中寶貨,當真是取如坦途。

    一時之間,那寂靜的地宮里雞鳴四起,到處都是追趕蜈蚣的雄雞,頃刻就有數千條蜈蚣死于非命。世上物種相克,乃是上天造化,故稱天敵。

    普通的蜈蚣毒液發黑,但這瓶山古墓是處藥山,生存在里面的大小蜈蚣毒液都是五彩斑斕,有些老蜈蚣身上更是彩氣變幻,被那些雞禽趕得走投無路,即便是面對天敵,雖然無法吐毒,卻也只好舍命相拼,在接連不斷的惡斗之中,有數十只老弱病殘的雞禽猛性不足,也都被蜈蚣咬死,羽翎脫落橫尸就地,全身發黑,慢慢化為一攤血水。

    瓶山地宮雖然燈火輝煌,但畢竟常年不見天日,陰氣極重,養得那些蜈蚣好生肥大,吞噬其他幾種毒蟲為食,使得其毒性格外猛烈。而且殿中蜈蚣實在太多,它們初時被天敵追趕,只顧四下里逃竄,但被雞群逼得實在緊了,竟做出困獸之斗,紛紛從殿柱縫隙里鑽了出來,三四條蜈蚣合斗一只雄雞。數重大殿之間,遍地都布滿了死雞和死蜈蚣的尸骸,其余活著的還都在紅著眼拼死纏斗不休。

    群盜都是殺人如麻的江洋大盜,那些工兵里也有許多上過戰場的悍卒,但他們這輩子里所見過的腥風血雨,似乎也不及眼前這場群雞和古墓蜈蚣間的惡斗。那不是一只兩只,也不是十只八只,而是成千條蜈蚣和成千只公雞血戰成一片,殺氣激蕩,沖得燈燭火把一陣陣發暗。

    那些公雞都是好斗成性,可能它們也是見了死敵就全身羽冠倒豎,非置對方于死地不可;而那些蜈蚣也都被迫得急了,只要听得雞叫,就算躲進岩縫里也不得安生,只好豁出命去要和天敵同歸于盡,燈燭搖曳下的劇斗之中,雙方竟沒一只後退半步,一時斗了個難解難分。

    群盜里有些膽子小的,見了這陣勢都已面如土色。陳瞎子心道不妙,看這勢頭,蜈蚣和群雞還不知誰勝誰敗,早知道就再多帶些雄雞進山了。

    鷓鴣哨也一直在旁觀望,他背的那只怒晴雞,始終藏在竹簍里不肯放出。那血冠金爪的雄雞是雞中之鳳,不見到那快成精的六翅老蜈蚣顯形,絕不肯放它出去廝殺,只是困在竹簍里積攢它的怒性。

    那怒晴雞察覺到外邊群雞惡斗蜈蚣,果然是躍躍欲試,想出去啄它一個痛快,奈何被竹簍困住,急得不斷撞籠,作勢欲出。

    但此刻鷓鴣哨見大群雞禽竟然無法佔了上風,反倒被蜈蚣咬死毒殺的越來越多,只好用手狠狠一拍身後竹簍,里面的怒晴雞正急得沒處豁,頓時振翅怒啼,高亢的金雞啼鳴跌宕回響在大殿之中。那些舍命惡戰的蜈蚣听得這陣雞鳴,全被嚇得全身一顫,好像忽然失了魂魄一般,紛紛行將就木,步足腳爪發麻,爬在殿柱和石壁上的,也都一頭栽了下來,被附近的雄雞趕上去啄死。

    陳瞎子見強弱之勢登時逆轉,心頭一陣大喜,對鷓鴣哨贊道︰「搬山之術名不虛傳,大事定矣!」說罷對身後數百名手下一招手,大呼叫道︰「小的們,有想發財的,就跟爺爺並肩字上罷!」

    近千名盜眾和工兵跟在舵把子身後,高舉火把分成幾路,猶如一條條流動的火龍,踏著大殿前的石階石橋,擁進第一重大殿之內。這里大部分蜈蚣都已被除盡了,群雞被進來的盜眾向里一趕,又都沖進後邊的殿閣里繼續追殺剩余毒蟲。

    群盜各自拽出槍械,見有沒死絕的蜈蚣就補上一槍,或是用鏟撬砸它個稀光。雜亂的腳步和槍聲響徹山腹,蜂擁著一路進殿,瓶山中的丹宮是方士給歷代皇帝燒丹煉藥的所在,一座座殿閣依著傾斜的山勢,也是緩緩升高,有些地方是洞中有殿,殿中有洞,利用天然的地形地勢,營造得極是巧妙。

    陳瞎子和鷓鴣哨等人提著刀槍,進了最外邊這道大殿,只見里面也吊著八寶琉璃盞,還燃著的約有一半,火把燈盞照耀之下,殿中光影一派恍惚。這殿內只有一根朱漆抱柱,上面橫托十八道梁椽支撐,是古代宮殿建築中罕見的一柱十八梁,丹宮里的主殿,則應該是有柱無梁,取仙法「無量」之意。

    一柱十八梁的前殿里,壁上多有神仙彩繪,瓖嵌著好多點綴用的珠寶玉石,被火光輝映,顯得溢彩流光,看得群盜眼都直了。陳瞎子說︰「如今天下大亂,世上哪有什麼正經營生?為了分贓聚義,百事可為,這就叫,遍地英雄起四方,有槍就是草頭王,正是咱們常勝山該著興旺發跡的時候。吾輩干的就是發掘古墓明器的勾當,既到了此間,更不必有所顧忌,看著值錢的都挖回去,半點也別留下。」

    卸嶺盜眾可不像摸金校尉般在一座墓里只取一兩樣東西,還處處講究個進退之道,常勝山有十幾萬弟兄,明器拿少了還不夠給眾人塞牙縫的。既然舵把子發了話,底下這些群盜還有什麼可不好意思的,當即分出人手,拿鏟子去摳刮牆上的珠玉。

    其實這座殿中真正值錢的寶貨,當初就已被元兵洗劫一空了,剩下的這些在當時看來都不算什麼,可時光推移,到了民國年間,幾百年前的這些古物也都是寶貝了,包括那些焚香的鶴形銅爐,以及殿中柱上嵌著的鎦金裝飾,凡是能拆能卸的,全都被群盜敲下來取走。那些八寶琉璃盞則先留下照明,要等撤出去的時候再取。

    盜眾里有若干頭目,都是盜魁的心腹,也是倒斗的老手,由他們分頭指揮手下兄弟搬取金珠之物,雖雜不亂,倒是井然有序。

    而陳瞎子和鷓鴣哨這兩位大當家的,自然不能被區區一座前殿里的東西吸引住,他們沒怎麼停留,便又帶著大隊人馬,呼嘯聲中穿殿而過,直奔後面那片殿堂。一路走去,遍地都是死蜈蚣,即便已經死了,但數量之多恐怕都過萬了,看得眾人心頭好生發毛。

    但人多勢眾格外壯膽,蜂擁而上,穿過數進殿堂之後,就已是在最高處的無量殿了。那殿正處在一處岩洞之中,殿前是個寬闊的平台,周圍有鏤空的漢白玉欄桿,後面就是山體內的暗青色岩石,將無量宮主殿之後的後殿封死,以宮殿結構推想,那後殿就是陳瞎子初探瓶山時從山縫里下去的位置。

    這些殿中都沒見到有墓主棺槨,料來必定是在面前這丹宮無量殿之中了。群盜想起湘西尸王的傳言,心中難免栗然,便把腳步都放慢了,緩緩簇擁著陳瞎子和鷓鴣哨走上殿前的平台。

    只見平台上有數百只全身鮮血淋淋的大公雞,正在圍斗殘存的百十來條蜈蚣。旁邊剛好有座拱橋,橋下是深不見底的水潭。以前應該有噴泉涌出,從高處經過一處處亭廊流到山外,使丹宮里增添了山水林泉的意境,可如今泉水早就干涸了,只剩個空潭黑洞洞地陷在殿前的山坡上。

    群盜正待上前,去結果了剩下來的大小蜈蚣,鷓鴣哨卻猛然察覺不對,忙于袖中一佔,知有殺機在前,抬眼正看見有幾名盜伙走上橋頭,趕緊叫道︰「快退!」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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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二十八章 強敵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陳瞎子也已听見枯潭深處似有異動,但他和鷓鴣哨出言示警的時候已經晚了,猛听下面「嘩啦啦」一陣爆炒般的響聲,那條六翅蜈蚣已經順著石壁游了上來。原來它似乎感覺到有天敵進了瓶山,物性使然,驚得躲在深澗里不敢稍動,不過眼看它那些重子重孫都快被群雞趕盡殺絕了,忍無可忍之下,終于狂沖上無量殿前的石橋。

    老洋人和花靈這兩個剛出道的搬山道人,剛好和幾名盜伙走在橋上,誰知那蜈蚣來得好快,別人想救他們也已來不及了。只見那六翅蜈蚣攀在橋下,弓著身子猛地從橋欄上探將出來,黃褐色的腹下百爪皆動,猙獰已極。

    群盜雖是有備而來,可事出突然,見那大蜈蚣驀地里現身出來,竟連躲閃都忘了,老洋人和另外兩名盜伙,當場就被六翅蜈蚣卷落橋下,慘叫著摔死在枯潭底部的亂石之中。

    淒厲的叫聲和骨頭摔碎的聲音從底下傳來,在宮殿洞穴問反復回蕩,駭得群盜面色驟變,站在前排的群盜發一聲喊,想要舉槍射擊。進古墓的時候,槍里的子彈就已經頂上膛了,這一排亂槍打過去,好歹也射它幾個窟窿出來。

    但鷓鴣哨見六翅蜈蚣爬在石橋側面,如果亂槍齊發,不但難以射殺那條大蜈蚣,反倒是橋上沒死的幾個幸存之人,包括花靈在內,都會成了它的擋箭牌,此時萬萬不能胡亂開槍。他趕緊抬手撥開前排幾名盜伙的槍口,實是間不容發,「啪啪啪」一排亂槍都貼著橋上幾人的腦瓜皮射了過去。

    陳瞎子也急叫︰「休得開槍傷了自家兄弟!」群盜听到首領招呼,這才硬生生將槍口壓下,有些膽量稍遜的工兵看明了情由,紛紛掉頭向外逃跑,混在群盜里的手槍連專門負責射殺這些逃兵,當即就有幾個最先逃跑的被當場擊斃,人群中頓時一陣大亂。

    鷓鴣哨見老洋人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心中又急又恨,抬手推開擋在身邊的幾個人,搶步上了橋頭,想把師妹花靈從橋上救回來,可就在這時,只見那六翅蜈蚣倏然間從石橋下躥了上來,兩只齶足攫住花靈,振動六翅百足,拖著她游上無量殿的重檐大頂。

    那蜈蚣動作快得難以想象,哪容人有絲毫反抗躲閃的余地。紅姑娘也是救人心切,當即便是幾枚袖箭脫手而出,可那蜈蚣碩大的身軀進退之際快逾閃電,黑影在殿前一閃,那幾支袖箭雖然準頭奇佳,勢勁力足,卻竟然慢了一瞬,全都釘在了大殿的門柱之上,連蜈蚣的影子都沒踫到分毫。

    鷓鴣哨見花靈生死不知,哪還顧得上細想,他也是仗著身手矯健,劈手從旁邊的人手里奪過一架蜈蚣掛山梯,鉤住殿角歇山頂的戧脊(戧脊︰起支撐作用的大脊),三躥兩縱之際,就跟著六翅大蜈蚣前後腳上了殿頂。

    鷓鴣哨腳下踏著溜滑的長瓦,只听前邊嘩啦啦磚瓦撞擊,抬眼一看,原來那蜈蚣伸展百足,把殿頂上鋪的琉璃瓦蹬撓得紛紛滑落,它爬行的速度也頓時緩了下來。

    殿下的群盜在陳瞎子的帶領下穩住陣腳,舉著槍對著殿頂瞄準,但一來鷓鴣哨也在房上,二來蜈蚣伏在殿頂重檐垂脊之間,暴露出來的部分很少,一時之間,誰也不敢輕易開槍。忽听亂瓦響動,眾人急忙向後退開,幾十片滑下來的大瓦片, 里啪啦落了一地。群盜見那六翅蜈蚣聲勢非凡,簡直就是已經成了精了,可搬山道人鷓鴣哨竟敢上殿追趕,當真是不要命了。許多人愛惜他的人才,都替鷓鴣哨捏了把汗,紛紛呼喊,讓他趕緊退下來,千緊萬緊,畢竟都不如身家性命要緊。

    可鷓鴣哨做慣了迎風搏浪的勾當,視千難萬險如同無物,哪里肯听那些卸嶺盜眾的話。他一閃身形避開從上邊滑落的瓦片,在殿頂兜個圈子,迂回到了蜈蚣身邊,只見那六翅蜈蚣用齶足抱住花靈,饞涎流了滿口。

    鷓鴣哨見狀立刻醒悟,這蜈蚣常年盤踞在藥山之中,最喜那些煉丹的奇花異草奇味,而花靈自幼就在山中采藥,常和藥石芝草等物做伴,所以六翅蜈蚣才要掠了她去,打算拖回巢穴慢慢吞噬。

    這念頭在鷓鴣哨腦中一轉,他身子卻不曾停下,趁著蜈蚣在殿頂琉璃瓦上立足不穩之際,便鼓身上前,探手從蜈蚣頭前奪過花靈,抱著她便順檐頂斜面滾落下去。

    那蜈蚣正想從殿頂躥到洞壁上去,抓著花靈的齶足稍稍松脫了些,哪想得到竟有人跟得如此之近,一閃之間就把到嘴的活人奪去了。它本就被逼得狂怒暴躁,豈肯甘休,當即掉頭擺尾,琉璃瓦的亂響聲中騰空而起,追著鷓鴣哨猛撲下來。

    卸嶺群盜在下面看得真切,只見鷓鴣哨抱著花靈順殿頂滑了下來,而那蜈蚣猛然抖翅追趕,勢頭之猛如同雷霆萬鈞,都驚得張大了嘴,同聲大叫不好,所有人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鷓鴣哨听得身後風聲不善,已知萬難躲避,只好想辦法擋其鋒芒,他腰眼發力,抱住花靈猛一轉身,後背貼在殿頂打了個轉,順勢滑到大殿翹起的一角斜脊上,就此停下身來,兩支德國造已抄在手中。

    殿底下仰著脖子觀看的群盜只覺眼前一花,誰也沒看清他是如何在殿頂轉身拔槍,又是如何撥開機頭的,看清楚的時候,槍聲就已響起。

    鷓鴣哨手中的兩支鏡面匣子都撥到了快機上,—扣扳機,雙槍里壓得滿滿的四十發子彈,便如同兩串激射而出的流星,電光火石一閃,全打在了隨後撲至的六翅蜈蚣口中。

    那六翅蜈蚣撲下來的勢頭頓時止住,它每中一彈,就被毛瑟槍強大的摜擊射得向後一挫,中了第一槍就躲不開第二槍,四十發子彈一發也沒浪費,在身上穿了四十個窟窿,里面都涌出白色濃稠的汁液,重傷之下,翻身落在了殿頂的橫脊上,疼得拼命掙扎扭動,攪得瓦片稀里嘩啦地亂響。

    這一切發生得非常之快,殿下的盜眾甚至還沒來得及搭起竹梯上去相助,殿頂上便已斗到了分際。群盜都在下面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槍聲響過,這才如雷般轟然喝彩,那搬山道人鷓鴣哨果然是個有大手段的人。可不等喝彩聲落下,就見那蜈蚣一扭怪軀,弓身甩出又在半空里躥了下來,它突然卷土重來,那四十發子彈竟沒能要了它的性命。

    鷓鴣哨雙槍子彈射盡,尚且來不及更換彈匣,就急著去看花靈的傷勢。只見她身上被蜈蚣齶足戳穿了幾個窟窿,鮮血汩汩流淌,面如金紙一般,真是「身同五鼓餃山月,命似三更油燈盡」,進氣少、出氣多,眼見是香消玉殞救不活了。想不到這一眨眼的工夫,世上最後的三個搬山道人,就剩下鷓鴣哨自己一個了,他在一瞬間心中空落落地完全忘了身在何方。

    忽听群盜在殿下一陣鼓噪,紛紛大叫不好,鷓鴣哨猛然醒過神來,見那六翅蜈蚣正從半空撲至,頓時紅了雙眼,咬碎牙關,心中全是殺機,剛才始終未能騰出手來扯開竹簍放出怒晴雞,此時腦門子青筋直蹦,著地一撐也從琉璃瓦上縱身躍起,罵道︰「好孽畜,接法寶罷!」

    斷喝聲中,他已扯掉竹簍封口,飛腳將竹簍迎頭踢向那條大蜈蚣,竹簍破風飛出,里面的怒晴雞早就察覺到了外邊正有它的死敵,借勢從中躍出,抖動紅冠彩羽,正落在六翅蜈蚣的頭頂上。

    那蜈蚣本已受傷極重,仗著一股怒性還想暴起傷人,可突然見到一只彩羽金爪的雄雞迎頭飛來,正是它的天敵克星,頓時魂飛魄散,急忙地甩頭閃躲。

    怒晴雞哪容它閃展騰挪,雖在蜈蚣頭上落足不穩,仍是一通金雞亂點頭,猛了它十幾口。這時那蜈蚣突然騰躍起來,怒晴雞紅了眼只顧置對方于死地,被那蜈蚣身軀猛地一抖,便從它頭頂滑落,雞足金爪深深抓進蜈蚣殼里,正在它背翅之處停下,金雞怒啼聲中,早把蜈蚣背上的一條透明翅膀扯斷下來。

    鷓鴣哨眼見一團彩氣和一團黑霧在殿頂纏在一處,斗得難解難分,不時有雄雞身上的五彩羽翎和蜈蚣的斷翅斷足從天空散落下來。他心知怒晴雞雖然不是凡物,可那蜈蚣也是在藥山里潛養多年,此刻雖然為天敵所制,不敢噴吐毒霧,但它生命力似乎格外頑強,要真想斃了它也絕沒那麼簡單。這也就是現在撞見了,再過個十幾年,恐怕天下再無一物能夠傷它分毫,如果讓它就此脫身逃走,將來必成大患。

    于是鷓鴣哨決心盡快除掉這個妖物,以免夜長夢多走脫了它。他立刻給兩支二十響重新裝上彈匣,縱身接近殿頂的橫脊,想要和怒晴雞兩下夾攻,一舉宰了這六翅蜈蚣,這邊陳瞎子也率人架了竹梯往殿頂攀來。

    但這時那六翅蜈蚣垂死掙扎,竟然在殿頂猛一翻身,將纏斗在一處的怒晴雞甩了開去,它自己也重重落下。這無量殿,實際是座無梁殿,沒有一根承重的橫梁,全憑椽柱支撐,雖也是極為堅固,可終究比不得四梁八柱來得穩定,殿頂被這大蜈蚣連番舍命撞擊,早已經承受不住,最後被蜈蚣從上一砸,松脫的椽木和瓦片頓時陷落,無量殿的頂上塌了一個大洞。

    鷓鴣哨正行到一半,腳下突然塌落下去,有道是力從地起,不管如何舉手投足的施展,也都是由地發力,他有多大本事也不可能凌空飛行,隨著轟隆一聲,鷓鴣哨連同那蜈蚣,都跟著斷椽亂瓦掉了下去。

    鷓鴣哨忽覺腳下無根,眼前一黑,身子已落在殿內,不料殿內更有一口深井般的無底洞,直徑大得出奇,上邊有個玉蓋,落到上邊頓時砸了個對穿,周身奇疼徹骨,下墜的勢頭卻並未停止,隨著碎磚斷木繼續跌落下去。

    也就是鷓鴣哨身手不凡,又是屢涉奇險經驗老到,有臨危不亂的機變,雖然身上吃疼,心神未亂,下墜之中,忽見眼前亮光一閃,趕緊扔了手中槍械,伸手按將過去,在直上直下的絕壁上,不過是有一個小小的凹洞,竟被他用手扒住。他一身翻高頭的功夫,並不比卸嶺盜魁陳瞎子遜色分毫,手指上雖然磨脫了一塊皮肉,畢竟在半空中掛住了身子。

    這時只聞頭頂上面轟隆幾聲悶響,又一陣沙石塵土紛紛落下,原來殿堂里的幾根明柱也隨即倒落,把那殿內的深井井口壓了個嚴實,就算卸嶺群盜馬上開挖救人,一時三刻也挖不開這倒塌的丹宮無量殿。

    鷓鴣哨深吸了一口氣,換只手扒住冠上的凹槽,此刻身懸半空,也不知是到了什麼所在,忍著身上的疼痛,向四周看了看,原來自己正掛在一個巨大的井壁上。說是井也許並不準確,洞壁廣可十余丈,倒像是一個巨大的垂直洞窟,四壁光滑平整,每隔一段距離,絕壁上就鑿有一個凹洞,不過不是用來給人攀登的,那些凹洞里都有個金甲神人捧火的石燈,全是萬年不滅,皇帝的祖廟祖陵里用的就是這種燈盞,裝有石燈的凹洞都是燈槽。

    只見這大地洞里,星星點點的滿壁皆是這種石燈,也數不盡有許多,鷓鴣哨就是拼死抓住了其中一個燈槽,才沒直接掉下去摔死,但石燈年頭久了,油料將枯,燈光格外的暗淡,往下看不到底,只有一層層恍恍惚惚的昏黃光暈。

    鷓鴣哨單臂墜在井壁上,看清地形後調勻了呼吸,將腿腳稍一伸展,已知沒受什麼硬傷。他一身是膽,身臨險境也從容鎮定,望了望頭頂距離無量殿不遠,就打算攀著絕陡的峭壁回去。

    正要行動,忽听這深井里嘩啦啦一陣蜈蚣游走之聲,鷓鴣哨全身一凜,暗罵那廝的命果然夠硬。他剛扔了平時最得心應手的兩支鏡面匣子槍,那怒晴雞又被攔在了洞外,此時縱然有心殺賊也是無力回天,不禁暗暗叫苦,尋聲一望,只見那條六翅大蜈蚣,正繞著井壁盤旋而上奔著自己爬來。

    那蜈蚣身具百足,天生就是爬壁的先鋒,身上雖然帶傷,速度卻仍是奇快,頃刻間就繞壁而上,不容鷓鴣哨再做準備,三轉兩轉就已到了近前,撓動的齶足和滿身傷痕都已清晰可見。

    鷓鴣哨心知這回卻是自己被逼到絕路上來了,不是魚死就是網破,事到如今,只有搏浪一擊,當即大叫一聲︰「來得好!」松開扒住燈槽的手指,在井壁上雙足一蹬,躲開了那蜈蚣猛躥過來的勢頭,清嘯聲中,他已縱身跳下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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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二十九章 詐死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鷓鴣哨也是人急拼命,為了避開六翅蜈蚣急速接近的勢頭,雙腳蹬著井壁將身體彈出,縱身跳下了深井。可他身手雖快,那蜈蚣的速度卻是更快,見撲了一個空,就舞動觸須齶足,猛然間在陡壁上探出半截身子,猶如黑龍回首探珠,直取身在半空的鷓鴣哨。

    鷓鴣哨並非匹夫之勇,他是謀定而動,就知那蜈蚣撲空了之後會有這麼一下。他跳離井壁的時候腳底下使足了力,身子在半空一個回旋,已將身上道袍扯掉,兜頭甩出,手勁分寸奇準,正好向那六翅蜈蚣頭頂罩去。

    那蜈蚣的觸頭齶足,突然被一件道袍蒙住,它也不知這是什麼東西,不免有些驚慌,掛在壁上拼命甩頭擺尾,想將道袍撕扯著甩掉,但越是掙扎鉤掛得越牢,一時之間又哪里擺脫得開。

    鷓鴣哨雖在半空用道袍阻住蜈蚣,但他凌空一個霸王卸甲甩掉道袍,實已竭盡平生之所能,道袍擲出後,身體立即墜了下去,眼前只見井壁上好似繁星般的燈光一片生花。

    無量殿下這處滿是石燈的井穴深不見底,更不知底下是水是石,直接落下去就是周身的銅皮鐵骨也得摔散了。不過鷓鴣哨冒死跳下來,並不是自尋死路,實是死中求活。

    他外邊穿著道袍,里面則是一身能耐水火的掘子攀山甲。這套掘子甲是用土鮫皮制成,接縫處則用鮫筋相連,在肘、腕、踝、膝的內側都有許多細小的倒鉤,平時臥在甲槽里,機簧設在腰後,用的時候一扯身後的筋索,攀山百子鉤就立刻從甲槽里彈出。所謂百子鉤的「百子」,百是指眾多,子是指細小,盜墓器械中多有具備「百子」構造的工具,攀山掘子甲里藏的都是這種又細又堅韌的精鋼鉤子。

    深井中又不同開放的空間,里面有氣流存在,所以身體墜落下去的速度比尋常慢了些許。此時鷓鴣哨在空中拽開筋繩,借著井中的氣流張開雙臂,像飛鳥般滑向了最近處的井壁,腕上百子鉤在陡峭筆直的絕壁上一按,下落的勢頭頓時減慢,如同壁虎般輕捷地貼在了牆上。

    鷓鴣哨貼在絕壁上長出了一口氣,剛才扯掉道袍、蒙住蜈蚣頭,再使用掘子甲掛在井壁上,這幾下是一氣呵成,把壓箱底的絕活全使出來了,倘若其中稍有半分差池,不是喂了蜈蚣,就是跌得粉身碎骨,饒是他膽大,心頭也是怦怦跳作一團。

    可不待鷓鴣哨再作喘息,就听頭頂上蜈蚣爬壁之聲作響,那六翅蜈蚣已經擺脫了道袍的糾纏,再次繞著井壁爬了下來,它也是在連番惡斗之後遍體鱗傷,惱發了性子,非要置鷓鴣哨于死地不可。

    鷓鴣哨在進瓶山之前,本打算用怒晴雞對付這條成了精的老蜈蚣,可不料陰錯陽差,自己竟和它一同落人無量殿下的這口大井,出口又被封了個嚴嚴實實,自知此番是身臨奇險,遇上了平生前所未有的勁敵,當下不敢托大,趕緊深吸了一口氣,利用攀山掘子甲掛住井壁,施展出壁虎游牆的手段,迅速向井底攀爬。

    鷓鴣哨一步步向下攀爬雖然也是迅捷異常,但那蜈蚣自上而下追得太急,他只好放開井壁,連躥帶躍地向下移動,幾乎不在壁上停留,只是下墜的過程中,不時用身上的掘子甲刮按陡壁來減緩落下的力道,以免直接落地摔死。

    這井深能有數十丈,地勢直上直下,幾乎快到山底了,鷓鴣哨身如飄葉落下,眨眼的工夫,井底的情形便已經出現在了眼中。只見井底堆積著數百口棺槨,有棺有槨,也有甕葬的陶骨罐,都是沉舊異常,款式年代也大不相同,上至金玉瓖嵌的奢華漆槨,下至蛆蟲蛀噬的柏木棺材,好像是達官貴人和貧賤百姓的都有,亂糟糟地堆積如山,也數不清究竟有多少。

    鷓鴣哨是倒斗的行家,但見到井底諸棺混雜,也不禁感到驚詫,未及細看,就已經攀著井壁落到了底下,這才看見眾多的棺槨周圍,更有無數尸骸枯骨,有的死而不僵面貌如生,也有的就剩下骷髏頭了,看那些尸骸形貌服飾差別更大,簡直是夷漢混雜,年代更是從商周到唐宋皆有。

    鷓鴣哨站在一口玉槨上看著四周,真是滿頭霧水,暗罵作怪,瓶山里究竟有什麼名堂?抬眼正看見堆積成山丘般的棺槨尸骸中間,有一口巨大的青銅丹爐,銅跡斑駁,鑄著許多銘文鳥獸,雖無暇細辨,但可斷言,必是件秦漢之時的古物。

    鷓鴣哨閱歷極廣,而且搬山道人常年扮了道士行走天下,也知道些黃老之法,他一看那巨大的青銅丹爐,心中立刻明了七八。原來這深井是瓶山丹宮里的丹井,煉造陰丹的丹火上行,正需要這樣一個所在,而那些古時棺槨,則都是被煉丹的方士們從各地暗中盜掘來燒丹頭的。在古代,世人認為僵尸肉可以入藥,稱為「悶香」,因為死而不腐的僵尸都是借了地脈里的龍氣,龍氣無影無蹤難以捕捉,但煮了僵尸肉就可以把尸骸里的龍氣提煉出來。

    而裝殮尸骨的棺槨,其原料包括木、石、玉、銅等物,埋在地底年頭多了,也吸納了地脈靈氣,可以作為煉丹時的爐火之道。燒丹服食而成仙的事情,古來已有,誰不想求個沖虛清靜、出有入無、超凡俗而上升、同天地而不老的神仙道路?可那修真煉性,吐故納新的內外丹法,也有上下高低之別,大多方士是不肯用死人煉陰丹的。想不到瓶山雖是給皇家燒丹的丹宮,里面卻實是處藏污納垢的所在,為了燒成真丹,竟如此地不擇手段,實是令人發指。

    鷓鴣哨雙眼一掃,已知究竟,看這井底周遭有許多岩石裂縫和窟窿,都是瓶山傾斜的山勢而產生的。六翅蜈蚣可借此在各殿間倏來倏去,但人在井下卻好比是坐井觀天,莫辨東西南北,也不知哪條岩隙可通外邊。正要進去躲避,卻听井壁高處百足抓牆之聲越來越近,正是那六翅蜈蚣緊追而至。

    鷓鴣哨見那蜈蚣來得恁般迅速,在斗洞般的井底如何與它周旋?想閃身藏進岩隙怕也來不及了,何況一旦蜈蚣追進山縫里,更是難免送命。他急中生智,四處一張,跳下玉槨,滾進下邊的死人堆中,隨手扯了—具干尸擋在身上。那古尸一身絳紫色的枯皮,空張著兩排缺東少西的牙齒,雙目深陷進去,頭上和下頜還有花白的頭發和胡須未曾脫落,顯得十分猙獰詭異。

    但鷓鴣哨渾身是膽,硬是敢藏身在死人堆里裝死,把那干尸搭在玉槨之側,恰好把自己遮在底下,身周則都是其他死者的嶙峋骨骸。他躲在尸骨堆里,運起龜息之術,呼吸和心率頓時緩慢了下來。

    搬山倒斗常在空氣不暢的地底古墓里穿梭往來,那種地方陰氣尸氣都是極重,應對之道,除了服用藥物之外,還必須要學會如何閉氣,精通此術的,能練到最多只比死人多留一絲活氣。生存在地下的地龜,呼吸速度和心跳都緩慢異常,但都活得幾百年。曾有人挖出過一塊墓碑,碑下壓著一頭地龜,被壓在地下數百年,只憑地縫里的空隙空氣存活,沒吃過任何東西,只喝滲入泥土中的雨水,餓的時候就以極慢的速度吞吃地縫里的空氣,直到幾百年後被人從碑下刨出來,那石碑都已殘破不堪了,可它卻仍然活著。所以盜墓之輩在地下呼吸的辦法,也稱龜息之法。

    鷓鴣哨就使出這種手段,屏氣埋息地藏在干尸底下,警惕地察覺著外邊的風吹草動,只听丹井壁上刷刷刷一陣響動,那六翅蜈蚣已從壁上爬至井底。

    鷓鴣哨悄悄偷眼望去,只見那蜈蚣正爬在棺槨和干尸堆積的井底打轉,不時把兩條長長的觸角探進死人堆里,似乎想找出剛才傷它的那個活人。它身上中了一通亂槍,又被怒晴雞一番撲啄,六根透明的妖翅都被撕掉了一半,周身上下也快散架了,但猙獰依舊,仍然精力十足,須爪攢動,在井底來回游走的速度極快。

    鷓鴣哨暗自心驚,這廝莫不是真已形煉得大道已滿,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勢,卻絲毫不見頹狀?正自納罕,忽然眼前一黑,那蜈蚣剛好從他身上爬過,枯葉般的一節節腹甲近在眼前,好在有干尸擋在上面,那大蜈蚣轉了幾圈,都沒發現鷓鴣哨的蹤跡。

    鷓鴣哨本以為六翅蜈蚣受傷將死,想躲在干尸堆里拖延片刻,等它傷勢發作死在當場再做理會,可未曾想到那蜈蚣生性如此悍惡,身上千瘡百孔還能游走不停。他卻不知這蜈蚣雖然厲害,卻並非不顧傷勢嚴重,實是因為瓶山里有群雞鼓噪,攪得它三神不寧,如癲似狂,不肯停歇片刻。

    六翅蜈蚣轉了幾圈,未能覓得活人,就勢爬到丹井邊上,在牆上來回摩擦身體。鷓鴣哨心覺奇怪,偷眼去看,只見丹井的那處角落里,堆放著許多藥石芝草,還有許多丹瓶藥罐,都已經碎了滿地,各種丹藥四處散落,那老蜈蚣在藥石上磨蹭傷口,竟然是在給它自己療傷。

    鷓鴣哨暗罵一聲「好孽畜,還不肯死」,雖是有心了斷了它,奈何現在赤手空拳,扔掉的兩支鏡面匣子也不知掉到哪去了,想到自己的師弟師妹都慘死在它手里,不禁恨得牙根發癢,又念及現在搬山族中都是病弱婦孺,昔日從沙漠孔雀河雙黑山遷徙到內地,傳了千載的搬山道人,如今竟只剩自己一人,心中好生絕望,忍不住就想推開干尸,出去同那蜈蚣拼個你死我活。可他也十分清楚,倘若自己逞得一時血勇,再次有個閃失,搬山道人就算徹底絕了,只好強行忍耐,躲在惡臭的干尸下等候時機,如果沒有萬全的把握,絕不肯輕舉妄動。

    正當鷓鴣哨思潮起伏之際,忽覺耳上一陣麻癢,險些驚出了一身白毛汗來。原來死人堆里有條三寸來長的蜈蚣,從身下一個骷髏頭的眼眶里游了出來,它似乎察覺到鷓鴣哨是個活物,竟從他的耳旁爬上臉來。

    鷓鴣哨心說︰「苦也,想是掉進蜈蚣老巢里了,這卻如何是好?」只覺那蜈蚣從耳朵爬上額頭,又攢著數十只腳爪游到鼻梁上,兩支一節一節的觸須靈活地來回掃動,這感覺實是麻癢難當,更難忍的是心頭發麻,那龜息之術眼看就要破了。

    鷓鴣哨知道只要呼吸節奏一亂,必被那條六翅蜈蚣察覺,只好強行忍住,任憑那小蜈蚣在眉間額前爬來爬去,也不敢稍動分毫。所幸山中雞鳴雜亂,所有的蜈蚣都失了常性,不肯輕易吐毒,否則沾上瓶山蜈蚣的劇毒,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連同性命一發斷送在此了。

    那百足爬動的蜈蚣,就這麼在臉上來回游走,實在令人周身毛骨悚然,也就是鷓鴣哨定力驚人,硬是如同死尸一般,連眉頭都沒動上一下。不過也是怕什麼來什麼,那蜈蚣爬了幾個來回,竟打算從鷓鴣哨嘴里鑽進去。

    丹宮深井里尸骨堆積成山,這蜈蚣本來就是鑽進鑽出習慣了,它覺得這尸體似乎還有活氣,可也難以確定,就沒頭沒腦地爬向鷓鴣哨口中。

    鷓鴣哨全身緊繃起來,讓條蜈蚣鑽到嘴里如何使得,而且這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事先全然預料不到會有此遭遇,如今強忍著詐死是不行了,可身體動靜如果稍大一些,定會驚動了那條六翅蜈蚣。

    鷓鴣哨應變奇快,更是當機立斷,專做那些常人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當即橫下心來,趁那蜈蚣剛一探頭,不等它弓身進來,鷓鴣哨就搶先張開牙關,用牙齒將它狠狠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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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三十章 丹爐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卸領群盜攜帶了大批雄雞進山盜墓,公雞和蜈蚣是天生的死對頭,古墓地宮里大大小小的蜈蚣,開始先是沒命地躲藏,後來都忍受不住雞鳴雜亂,紛紛出去以性命相搏,拼個同歸于盡,卻正落入搬山道人生克制化的圈套之中,劫後余生的,也只有那條六翅蜈蚣,以及—些驚得肝膽俱裂的蜈蚣崽子。

    瓶山里的大群蜈蚣已死了十之八九,藏在丹井死人堆里的這條三寸蜈蚣,更是被山中雞鳴驚得三尸神亂跳,它沒頭沒腦地在干尸骷髏的眼鼻耳口里鑽進鑽出,不肯有一刻安寧,偏巧就鑽進了詐死的鷓鴣哨嘴里。

    鷓鴣哨雖是膽智超群,但萬一驚動了那條打不死砸不爛的六翅蜈蚣,在丹井里必定是死路一條,可任由這條小蜈蚣游進口中,也是眼睜睜地等死,他只好將心一橫,堪堪等那蜈蚣爬到嘴邊,兩條觸須剛踫到舌頭,他便稍一抬頭,猛地張開牙關咬去,竟一口將這三寸多長的蜈蚣咬做兩半。

    鷓鴣哨的勁力拿捏得恰到好處,這一口咬得隱聲避息,只听「喀」的一聲輕響。可被咬掉的那顆蜈蚣頭,雖然與身體分離,卻沒有當即死掉,在他口中又掙扎了兩下,齶牙觸須盡皆張開,方才不動了。

    鷓鴣哨感覺到舌尖牙床發麻,自知蜈蚣臨死之際吐出毒來。雖然蜈蚣並沒咬破口腔,其毒還不至于融化血肉,但含了毒素在嘴里終究不是辦法,急忙側頭將蜈蚣腦袋和一口濃血吐在尸骨堆里,可口舌間的麻意兀自未消,不免暗自心驚,定是已經中毒無疑了。

    不料鷓鴣哨剛剛發出如此輕微的一點動靜,卻驚動了那條六翅蜈蚣。它正在藥石膏芝堆里摩擦身上的傷口,也不知那些藥散的原料都是些什麼珍異之物,竟有止血生肌的奇效妙驗,只見那蜈蚣抖甲振翅地翻動身體,蹭得滿身都是藥粉,身上篩子般的傷口就隨即愈合凝結起來。它似乎察覺到了丹井中的動靜,猛地扭轉身子,齶口觸須一陣亂搖,便攢動著腳爪,在死人堆上爬了過來。

    鷓鴣哨正自發愁中了蜈蚣毒,忽听角落中的六翅蜈蚣迅速爬了過來,心想這可真是「濃霜偏打無根草,禍來只奔福輕人」。花靈和老洋人都已死在了瓶山,想不到現在自己也是在劫難逃,原來搬山道人竟是絕在此地!

    但鷓鴣哨很快鎮定下來,他屏住呼吸,手中輕輕摸到一根死人的臂骨,臂骨一端折斷了,頗為銳利,恰好能當成一條如刺的骨錐,心里打定了主意,既然詐死就詐到底,給它來個你不動我,我不動你,真要被那六翅蜈蚣在死人堆里翻將出來,拼著一死,也要將這條臂骨刺進它的腦門子里。

    鷓鴣哨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伏在死人堆里一動不動,偷眼看去,只見那條大蜈蚣在起伏的尸棺堆上一陣攢行,竟是奔著丹井的另一邊去了。他心中一動,暗道︰「又搞什麼古怪?如今只好以不變應萬變,且冷眼看它,看它究竟想做什麼,再做道理。」

    卻見那蜈蚣爬到一口描彩嵌金的漆棺之前,忽然停了下來,蜷起身子張開齶口,對著漆棺一陣張牙舞爪般地蠕動。鷓鴣哨越看越奇,借著丹井壁上繁星般的燈光,可以窺見那口碩大的漆棺上彩繪尚存,是數位體態婀娜的古裝女子,身處祥雲宮闕之間,彈撥吹撫著琵琶琴簫,看來都是天上的仙子,絕非人間氣象。

    古時棺槨上經常繪有瓖金綴彩的仙人圖,用來寄托棺中死者在冥冥之中的歸宿。這口漆棺也不知出自哪朝哪代的巧匠之手,仙女們的神態惟妙惟肖,畫中意境格外傳神,令人一見之下,竟不由自主地產生出聆听到仙宮中天籟仙樂的超塵脫俗之感。

    那六翅蜈蚣在漆棺前盤旋游走了好幾圈,久久不肯離去,似乎是在膜拜畫中的仙子。忽地里從蜈蚣口中吐出一枚龍眼大小的紅丸,鮮紅勝血,外邊隱隱有層光暈包裹著,被蜈蚣吐出來又吸進去,反反復復地舞弄不休。

    鷓鴣哨忽見蜈蚣吐納紅丸,心中也是不勝驚詫,又聞到丹井里忽然異香撲鼻,心中不禁一陣發毛。原來這六翅蜈蚣果然是外傷愈合了,便吞吐內丹給自己治療內傷。不管是什麼生靈,體內結出內丹在山間吐納之際,都只會在子午相交、陰陽分曉的時辰。

    鷓鴣哨心底明白,這世上的萬事萬物,都是大道里的定數,具有陰陽兩極,正所謂是造化使然,陰陽一理,不管什麼生靈事物,有其生,必有其滅,只有存在于虛無縹緲傳說里的神仙,才能證得大道,徹底超脫了生死輪回。

    不論是人還是其他生靈,一旦生在世上,免不了受生老病死之苦,所以自古就多有那拋棄家業親人,終其一生求仙煉丹的,只為飛升羽化,金身成仙,長生不老,與天地日月同生共存,這種念頭可能是出于對大自然殘酷規律的恐懼。

    其實不僅人類有這種恐懼,世上其余的生靈,也同樣貪生懼死,妄圖窺破天機,得成大道。在千年萬載之下,這諸多生靈尋求長生的辦法,也無外乎是內外兩丹,外丹是藥汞金石燒煉而出,而內丹就顯得更為神秘了,其中有陰陽采補的,還有煉氣吐納的。

    單說這煉氣之途,實則是通過吞吐日月精華在體內養出內丹,其中法門之多,數不勝數,而且繁雜奧妙,難以盡鬼,不過大多都是唬人的伎倆,無論是天地間的哪種生靈,如果不遇到極特殊的機緣,絕難有所成就。

    反倒是牛馬豬羊一類的牲畜蠢物,卻往往會在不知不覺之間,生出接近內丹的牛黃、狗寶一類結石,只因它們遠比其他生靈更加沒有雜念。不過也正因為它們都是蠢物,體內有了丹也難以自知,更不會吐納修煉,最後全都便宜了宰殺豬羊的屠戶。庖驢解牛的時候,執刀的屠夫,一旦從牲口內髒里撿得牛黃、驢寶之物,再賣給收購藥材之輩,便能從中得到一筆橫財。

    從秦漢之時開始,就有這麼一家修築坎離的內丹術,男女都有習它的,其實就是根據「牛生黃,狗結寶」的原理而來。這套丹法認為世間生靈,之所以脫不開生老病死,是因為體內都有一個筋結,司掌著生命壽數,可以通過吞吐日月精華,把此肉筋化為真膽,等到形煉圓滿了,就可以脫出生死輪回修成大羅金仙。這門吐納的氣功流傳了幾千年,也確實有極個別的人煉出來了,煉到最後能在丹田里結出血丹,但該他們死的還是死了,活過百歲的似乎也是沒有,死後成沒成神仙就不好說了。

    想不到那六翅蜈蚣潛藏在丹宮藥井里多年,吞服了地宮里殘余的丹頭,竟然也煉出了紅丸般的內丹,看它的舉動,像是要在丹井里吐納幾個來回,攢足了精力再出去和怒晴雞相斗。

    鷓鴣哨心念猛地一動,心想︰「這紅丸乃是六翅蜈蚣的性命所在,它全身精氣都聚在其中,現在機不可失,何不冒死奪丹?否則它吞回紅丸,還不知什麼時候再吐出來,那時若不將其粉身碎骨,絕難將其置之死地。」

    鷓鴣哨覺得舌尖知覺漸失,知道再有片刻猶豫,自己必然毒氣攻心,到那時,只能眼睜睜看著六翅蜈蚣飛上丹井了。于是再不多想,看準時機,趁那蜈蚣背過身去吐出紅丸之際,迅速推開遮在自己身上的干尸,從死人堆里縱身躍起,抬腳便將一個骷髏頭踢向六翅蜈蚣。

    這一招是聲東擊西,他踢出去的這顆骷髏,呼的一聲從六翅蜈蚣頭頂掠過,重重撞在了井壁上摔成碎片。突如其來的動靜,果然驚得那大蜈蚣全身一顫,一股丹氣斷絕,正吸在半空的那枚紅丸,當即就落在了一面漆黑的棺材蓋子上,滴溜溜地打著轉。

    鷓鴣哨乾坤一擲,踢出骷髏頭的同時,身體也立刻彈了出去,快得如同足不點地一般,那蜈蚣丹落地之際,他已幾個起落沖到了近前,還不等紅丸從棺板上滾落,就被他一哈腰抄在了手中。

    那六翅蜈蚣視此丹如同性命,但重傷之余,也成了驚弓之鳥,被撞在井壁上的頭骨嚇得不輕,稍一分神竟將紅丸落在地上,趕緊鞠著腰掉過頭來,想要立刻吸了紅丸藏納入體。豈知就在這麼瞬息之間,內丹就被人盜了去,它急得發起狂來,全身須爪攢動,對著鷓鴣哨便撲。

    鷓鴣哨剛一俯身抓得紅丸在手,腳下並沒有分毫停留,借著慣性繼續向前奔出,同時將地上的棺板向後揭起,正攔在六翅蜈蚣身前。

    待那蜈蚣撥開腐朽的棺材蓋子,鷓鴣哨已在丹井中兜了半個圈子,斜刺里奔向井底中部的青銅丹爐。他深知縱然身法再快,也絕難在鐵桶般的深井里同那六翅蜈蚣周旋,唯有尋個所在避其鋒芒。蜈蚣失了內丹就活不過一時三刻,奔逃中放眼一看,也只有那個丹爐是一個容身的絕佳去處。

    鷓鴣哨無暇回視身後的蜈蚣追到了什麼地方,提著一口氣,徑投丹爐而去,他一步六尺,兩步就是一丈二,身形晃動之間,幾步就躥到了爐前,當下扯開一字馬,使個魁星踢斗,用腳力將青銅丹爐兩百余斤重的蓋子朝天頂開一條縫隙,也就是剛可容人,他便騰空一個側翻,凌空從丹爐蓋子的縫隙里滾入爐內。

    猛听銅爐蓋子 當一聲落下,緊跟著就听六翅蜈蚣撲到了青銅丹爐上,猛然撞出一聲悶響,這一切都只發生在電光石火的瞬間,鷓鴣哨翻身躲進丹爐,身子還沒等落到底踫到爐壁,就听頭上丹爐關閉,與那蜈蚣追上來撞擊丹爐的響聲同時傳來。

    青銅丹爐的爐腹內格外攏音,撞擊銅鐘似的聲響,在耳邊嗡嗡嗡來回轟鳴不絕。鷓鴣哨急忙張口捂耳,這時就听丹爐外百足抓撓銅皮,發出一陣陣嘁哧喀嚓亂響,任憑他如何緊緊捂住耳朵,那密密麻麻的聲音卻似無遮無攔,硬往他腦袋里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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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三十一章 冷酷仙境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鷓鴣哨奪了蜈蚣丹,趁勢藏身在青銅丹爐里,他身在爐中,對外邊的動靜卻听得一清二楚。只听那六翅蜈蚣隨後追到,撞不開丹爐,便緊緊盤繞在爐外,以須爪狠狠撓動銅爐外壁。

    六翅蜈蚣似乎知道失了那顆紅丸是必死無疑,把它滿腔的哀狂怨恨,全發泄在了丹爐上,沒命價地用無數腳爪刮摳銅壁。雖然奈何不得這銅疙瘩般的丹爐,但密密麻麻的響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像是無數小蜈蚣直鑽入腦中,逼得鷓鴣哨抱著頭幾乎發了狂。

    鷓鴣哨本是定力過人,但剛剛奪丹的那一連串舉動都是一氣呵成,快得匪夷所思,實是孤注一擲,使盡了平生所學。由龜息的狀態下突然躍起疾奔,導致胸口間氣血翻涌如沸,此刻困在青銅丹爐里,腦中滿是六翅蜈蚣的百足攢動之聲,頭疼欲裂難以忍受,心中撲撲亂跳,竟是怎麼也鎮靜不下來了。

    鷓鴣哨心智尚且清醒,生怕自己癲狂而死,想咬破舌尖收攝心神,卻感覺到舌尖的麻痹正逐漸擴大,知道這是嘴中的蜈蚣毒發了,剛才用力過度,超出了身體承受的限度,舌尖牙床上沾染的毒液,怕是快要侵入腦髓了。

    他猛然想起手中緊握的那枚紅丸,蜈蚣內丹是瓶山日月藥石的精華,六翅蜈蚣失了它不僅性命堪憂,更是已經無法吐毒。常聞內丹有起死回生之力,不管病到什麼程度,只要尚有一絲活氣,吞下一枚百年真丹,就絕對能把命吊回來再次還陽。想那蜈蚣珠已能解得蜈蚣毒,這內丹也許會有原湯化原食的解毒效力,不過蜈蚣珠不能近人口鼻,也不知內丹紅丸之性是否與其近似。

    鷓鴣哨心想如今橫豎都是不免一死,何不吞丹求生?若是搬山道人不該從此絕跡,也許尚有一線生機。他歷來不信鬼神之說,也並非貪生怕死之輩,可如今自己這條性命干系重大,好歹不能斷了搬山分甲術的香火,不由得暗中祈禱︰「安息在雙黑山里的祖先,你們信奉著唯一全知全能的真神,倘若扎格拉瑪神山真有靈驗感應,就保佑我留得這條命在……」

    鷓鴣哨轉念之間,已覺喉頭微麻,自知若再不吞了蜈蚣丹,哽嗓咽喉也要麻痹了,到那時就算這金丹是仙藥也難以下咽,事到臨頭,豈容再作猶豫?抬手將六翅蜈蚣吐出的紅丸拋進口中,一仰脖子就吞進腹中,只覺五髒六腑似是被火焚燒,口鼻中隨即流出鮮血。

    鷓鴣哨不僅膽色非凡,更是心硬如鐵,即便有剔骨拔筋之痛,也斷不會動一動眉頭,可此時卻疼得他咬碎牙關,再也忍不得這深入五內骨髓的苦楚,只好一舉拳打在爐壁上,以求緩解噬骨般的劇烈痛楚。

    爬在青銅丹爐外的六翅蜈蚣,似乎感覺到自己的內丹被人吞了,銅爐上雖有許多鏤空的間隙,卻無法鑽入其中,面對厚重的銅壁更是無計可施,唯有空自焦急。只听那無數腳爪撓銅的聲響愈加密集,可它也已到了強弩之末,不多時便漸漸轉弱,最後六翅蜈蚣終于從丹爐上掉落下來,幾對翼翅和觸須顫了幾顫,便就此沒了動靜。

    丹井內頓時變得一片寂靜,鷓鴣哨在丹爐內好似萬箭鑽心,自忖是必死無疑了。可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胸臆間氣血逐漸順暢,一股股清涼透過三關,行遍了四肢百骸,心神逐漸凝定下來,張口嘔出幾口黑血,嘴里的麻木之感已消,手足活動如常,暗道一聲︰「僥幸。」

    听听外邊一片死寂,鷓鴣哨就推開青銅丹爐的蓋子,單手在爐口一按,從中翻身而出。只見那條六翅蜈蚣已死在爐邊地上,它全身枯槁,原本漆黑發亮的甲殼都如蟬蛻一般發皺發黃,好似一瞬間年華老去,突然衰老而亡,料來定是失了金丹之故。

    這時井底邊緣的山隙里忽然一陣大亂,卸嶺盜魁陳瞎子帶著百十名盜眾挑燈趕來。原來他們先前在無量宮前,看鷓鴣哨和那六翅蜈蚣都被倒塌的殿宇埋了下去,還以為這搬山道人此番生還無望了,就趕緊過去撬柱抬磚,搬山卸嶺結義一場,好歹收他個囫圇尸首回去裝殮安葬了。

    但那無量殿結構極其特殊,通體無梁,都是木椽抱柱相接,牽一發而動全身,卸嶺群盜雖眾,也無法在片刻之間挖開倒塌的廢墟,有些人就下到枯潭里,收殮其余同伴的尸體,結果發現潭底有裂開的岩縫,那六翅蜈蚣就是由此爬上石橋的。

    于是陳瞎子帶了一伙人,驅趕著雞群穿岩而入,卻不料正看到鷓鴣哨在一口碩大的青銅丹爐旁站著,而那窮凶極惡的六翅蜈蚣竟已死在他腳下,再看這丹井中堆積如山的古尸,人人臉上皆是一片驚異。

    紅姑娘更是又驚又喜,料來今生死別了,想不到還有再見之時,當即搶步上前,拽住鷓鴣哨反反復復看了幾個來回。鷓鴣哨苦笑道︰「諸位,我是人不是鬼,可吃不住你們如此觀看。」當即對眾人說起從無量殿墜下丹井後的來龍去脈。

    群盜听罷無不嘆服,搬山道人真有撲天的手段。自秦漢至今,世上盜墓之輩,無外乎發丘、摸金、搬山、卸嶺,搬山道人和摸金校尉歷來人數不多,同常勝山成千上萬的盜眾相比,幾乎微不足道,可這僅是就勢力而言,若從倒斗的「手段」來說,搬山尚在卸嶺之前。以前有些卸嶺盜眾對此頗是不以為然,如今親眼見到搬山道人鷓鴣哨奪丹滅了六翅蜈蚣,都徹徹底底地心服口服了。

    而且入瓶山盜墓,雖然有搬山分甲術的生克之道,攜帶了千百只雄雞對付大群蜈蚣,最後卻是憑鷓鴣哨硬功硬馬的真實本領力殲強敵。

    盜墓行里有個很久遠的傳說,說是以前有個倒斗的前輩,在一座荒山古廟里尋到一口敗棺,那棺材腐朽得很了,里面沒有尸體,金玉明器卻是極多,他自是賊不走空,順手卷了個干淨。正要離去,忽然陰風大作,有一飛僵抱著一個女子從廟外進來,這盜墓賊見有僵尸,知道在夜間撞見肯定被它壞了性命,于是急中生智,縮身藏進棺材里,用棺中錦背套住棺材蓋子,任憑那僵尸在外如何發作抓撓棺材,他只在里面死死扯牢了不放。等到天亮雞鳴,那僵尸撲到棺蓋上就不動了,指甲深深陷在木頭里,根本無法分離,這盜墓賊趕緊點把火將它連同棺蓋一並燒為了灰燼。

    這個傳說在倒斗的手藝人里流傳極廣,此番鷓鴣哨奪丹的經過,竟與這傳說有些類似,實是有倒斗先人的古風,所以群盜都是交頭接耳地私下里稱贊不已,真乃神勇之人。

    陳瞎子也贊道︰「若無擒龍手,難取龍首珠。這條老蜈蚣終歸是被兄弟以奇計鏟除,真令吾輩撫掌稱快……」隨即又是長嘆一聲,三入瓶山,又死了幾個弟兄,老洋人和花靈這兩個搬山道人也在亂中折了,瓶山古墓似乎是個極晦氣的所在,至此竟已交待了一百多條性命,老熊嶺義莊里的臨時靈堂,都已擺不開這許多牌位了。

    鷓鴣哨眉宇間也籠上了一層陰雲,僥幸死里逃生,何敢言勇,世上的搬山道人只剩下自己一個,成孤家寡人了,這跟頭栽得也太大了些,而且瓶山古墓真正的地宮冥殿還未找到。看來這丹宮丹井里,並未埋葬元人貴冑,仍然是處虛墓。

    搬山卸嶺中皆是爭強好勝之輩,豈肯憑白折損了這許多兄弟,都決定橫下心來,絕不肯輕易善罷甘休,就算是挖碎了整座石山,也要盜空瓶山古墓。

    陳瞎子和鷓鴣哨的盜墓經驗都是非常老到,可在判斷瓶山古墓冥殿的位置上,卻屢屢失手,看來不能用以往山陵的常理推斷,只恨不會分金定穴,難以直搗黃龍。二人當即稍加商議,覺得這丹井中頗多古怪,煉丹的仙宮本應是洞天福地,誰知丹井里面尸骸棺槨密布,在那「紅塵倒影,太虛幻境」的仙宮底下,卻埋藏著用僵尸燒煉陰丹的密室,怪不得山中陰氣如此沉重。

    這燒陰丹的丹都,是把埋在風水位中的古尸掘出,用鼎钁烹煮煎熬,把僵尸體內的地脈龍氣,以尸油尸蠟的形式提煉出來,作為燒金丹的引頭。此道為正派所不齒,一向被視為「妖術」,幾乎沒人敢明目張膽地煉陰丹。不知這瓶山仙宮的丹井里燒煉陰丹之事,是哪朝的皇帝想長生不老想瘋了,還是煉丹的方士為應付皇差,才會如此使用邪術,如果皇帝老兒不知道有此內幕,卻一直服用尸油尸膏燒煉的陰丹,他死後在皇陵里得悉真相,說不定也會詐尸起來,大大地嘔吐一番。

    這丹井的井壁,在瓶山傾斜的山勢壓力和幾百年前地震的作用下,裂開了許多縫隙,除了通往無量殿下的枯潭,另一端應該也由山縫通到後殿,也就是被陳瞎子率眾放火焚毀的那處,另外丹井里除了這口丹爐,應該至少還有丹房、火室、藥閣,以及提煉尸油的場所。

    而今丹井里被六翅蜈蚣盤踞多年,它貪戀藥石,常常在井底翻騰摩擦,把成堆的尸骸棺槨攪得一團混亂,想找出井壁或井底的其余暗室,只有先清理干淨這些古尸舊槨。

    于是陳瞎子傳下令去,先調遣一部分盜眾把死傷的同伴抬出瓶山,另一部分繼續搬運仙宮里值錢的東西。山外有羅老歪率部接應,他自己則與鷓鴣哨親自督陣,帶了大批工兵,挖掘分揀丹井里的尸骸棺槨。

    鷓鴣哨見自己師弟師妹的尸體,都被盜眾抬出山外,心中悲苦難言。

    他們之間雖以師兄弟相稱,實際上花靈和老洋人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又都是同宗同族,更兼朝夕相處,實有骨肉血脈之情,但憑他一個人本事再大,膽略智術終究是有個限度,如今眼見師弟師妹命喪荒山,自己竟無力相救,奈何不得心熱事冷,雖然親手替他們報了仇,可心里仍然萬分難過,更擔心搬山分甲術從此失傳。

    不過眼下大事未定,只好強打精神,指點群盜收拾井底堆積的尸骸棺槨,盜眾們也擔心丹井里有突然詐尸的僵人,分出數十人來持了白蠟桿守在四周,一有異動,就群桿齊戳制住僵尸撲人。

    丹井里從各地挖掘收集來的古尸,絕大多數都是從風水脈里啟出來的,所以有許多都是栩栩如生的僵尸。這所謂的僵尸,並不一定都是尸變詐尸的怪物,死而不化的,且身體僵硬不能彎曲的,皆可稱做僵尸。

    還有那些人死之後,尸體產生異象,例如有百年古尸,尸身的頭發指甲依然持續生長,指甲長得都打卷了,而且尸體皮肉柔軟如生,四肢關節依然可以彎曲活動,這也算是僵尸,若是細論之,則應列屬「行尸」。

    兩百多名工兵和卸嶺盜眾,人人臉上遮了黑紗蒙面,個個手戴手套,在陳瞎子的指揮下,忍著燻天的惡臭,硬著頭皮在死人堆里翻來翻去,先把一具具棺槨全都砸開,摳刮棺板上的金帛玉璧。隨後又是鉤鍬齊上,鉤住古尸的嘴部,把尸體一具具拖出來,先用繩子捆扎起來,再用刀子割嘴剜腸索取珠玉。陪葬的明器有內外兩等,其中藏在尸身內的明器往往更值錢。

    這卸嶺倒斗的手段,自然是與摸金校尉不同。摸金是「摸」,用手在尸體上搜一個來回也就是了;而卸嶺則是「卸」,也就是拆,就算古尸嘴里嵌有金牙,他們不是用榔頭敲,就是用鉗子夾,好歹也要卸了下來。古尸口里含有珠玉的,落在卸嶺群盜手里就算倒霉了,若是尸骸僵硬嘴巴摳掰不開,就用斧子劈開頜骨。

    古時殮葬死者風俗不同,有些人希望死後尸解得個解脫,但在春秋至秦漢之間,也多崇尚保持死者面目如生。在保留形骸的辦法上更是形式各異,正是富有富法,窮有窮招,所以有用玉匣、玉衣盛殮的,也有以涼玉堵塞人體諸竅的,也有含駐顏珠、駐顏散的,也有在尸體里灌砒霜、注水銀的,薄葬的窮人,頂不濟也含一枚老錢作為「壓口錢」。

    卸嶺剝尸取珠玉幾乎沒有禁忌,各種手法無所不用其極,這也是和當年赤眉軍留下的傳統有關。那時赤眉起義,盜遍了漢帝陵寢,毀掉當權者祖宗的尸體,正是農民起義軍中鼓舞士氣的一種辦法。造反的亂軍,誰管古墓里的尸體生前如何顯貴,即便尸骸中沒有明器,也照樣要禍害一番,或焚燒或肢解,手段格外殘酷,他們同那些貴族墓主之間,都似乎是有血海深仇一般。

    所以陳瞎子的手下,依然都用這些早年間一直留下的手法和規矩,這是其手法使然,傳到民國年間已無什麼特殊意義了。但這手段極其殘酷,看得搬山道人鷓鴣哨也是唏噓不已,搬山倒斗的手段,與摸金卸嶺又是截然不同。

    只見仙宮的丹井里是一片混亂,尸骸棺槨破碎,腐液汞砂遍地,全是刀斧劈棺斬骨的刺耳響動。群盜早已放開了手腳,把一具具古尸倒掛在青銅香爐上,先扒光了殮服飾物,然後挖出尸腔里的腐液水銀一類的毒物,再把古尸開膛破肚,直到確認尸骸中再沒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了,這才把碎尸裝到竹筐里,由工兵抬到井外。隨著丹井里的尸骸棺槨陸續被搬運出去,井底的全貌逐漸浮現出來。陳瞎子和鷓鴣哨借著紛亂的燈光放眼打量,看到井底凹凸不平的石板極不尋常,似乎是兩個模糊人形的浮雕,心中當即打了個突,二人面面相覷︰「這丹井中除了尸骸……難不成還用鬼魂做丹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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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三十二章 雲藏寶殿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陳瞎子帶著卸嶺群盜,在丹井內搗棺毀尸,對幽冥之中哪有什麼忌諱可言。一個個昧著膽,橫著心,只管盡情做去,眼看著將古尸舊槨銷毀殆盡,卻見井底的石板上露出一片浮雕來,竟是兩個披頭散發的厲鬼形象。

    雖然形狀模糊,但仍能看出面貌猙獰,如同修羅、藥叉,更詭異的是這二鬼皆是無目,眼中只有黑漆漆的一個窟窿。

    陳瞎子和鷓鴣哨兩人見多識廣,可也從沒見世上有什麼無目的盲鬼,見到這奇詭怪異的厲鬼被刻在井底,心中一片狐疑,實不知有些什麼名堂。

    世上自古確有用僵尸燒陰丹的,卻絕沒有以鬼魂煉丹頭之說。瓶山丹宮看似瓊樓玉宇的神仙瑤台,里面卻暗藏從各地掘來的尸骸,專做些旁門左道的邪術,不能以常理度測,而且看來元代將軍的墓室並沒設在丹宮正殿,井底雕有厲鬼的石門中會藏有什麼玄機?

    陳瞎子眼珠子轉了兩轉,讓手下把那向導帶到丹井里,問他瓶山是否有鬧鬼的傳說。洞蠻子連連搖頭擺手︰「好教諸位英雄得知,咱們這的瓶山歷來只風傳有古之僵尸為害,卻不曾听說幾時鬧過鬼……」

    陳瞎子听罷點了點頭,沒鬼就好,都說瓶山里有道君皇帝供奉神仙的藏寶井,莫非正是著落在此處?大概元軍佔了瓶山之後,也並未發現井底的尸骨堆下,會藏有這樣一處隱秘的所在,便對鷓鴣哨說︰「井底密室八成是個藏寶洞,看此光景,倒像不曾被元兵卷了去。那皇帝老兒用尸油煉丹,天理不容,丹宮里的寶貨,咱們兄弟正可圖之。」

    鷓鴣哨已重新找回了兩支德國造,他憑白折了兩個同伴,心中不由得頂了一股邪火,正想挖透這座仙宮,听到陳瞎子的言語,便即點首稱是。

    「如今還剩下幾百只活雞,雄雞的雞鳴雞血最能闢邪擋煞,密室里縱有邪祟毒異之物,也不必為慮,我等自當不辭險阻,窮討其中異跡。」

    于是陳瞎子立刻命手下撬開刻有厲鬼的石門,石門在外都被銅鎖扣死了,那鎖頭都是宋代鎖城的狗頭鎖,鎖齒如犬牙閉合,如果沒有特殊的鑰匙根本沒辦法打開。可卸嶺群盜是一力降十會,百十條鍬鑿錘鋸齊上,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將石板撬得洞開。

    井底赫然露出一個大窟窿來,里面沒有燈盞,完全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只听得下邊風聲呼呼作響,好像洞穴極廣極深,有工兵用長繩墜下馬燈去查看,眾人看清楚時,都是吃了一驚。原來井底是株大桂樹,扶疏遮陰,枝葉如冠,生長得很是茂密,不知覆蓋著多少里數。

    這桂樹是借著丹井里的尸氣在山底生長,茂盛的樹冠里陰氣逼人。群盜在洞口邊站著向下張望,都能感到樹中涼氣透骨,全身起了一片毛栗子出來。

    陳瞎子愈發覺得奇怪,井底這株枝繁葉茂的老桂樹,為什麼被石門鎖住?下面洞穴空間廣闊,也不像是藏有珍異寶貨的密室,暗罵一聲作怪,便令手下抬過蜈蚣掛山梯,掛住桂樹枝杈下去探個究竟。

    群盜搬了竹梯,各自背著雞禽刀槍,從陰風陣陣的樹上攀了下去。井底洞中的桂樹大是大了,生得卻是不高,只不過樹干極粗,樹上全是疙里疙瘩的老樹皮,有名盜伙摸到樹身上,觸手所及覺得有些古怪,在竹梯上提燈照了照,嚇得險些翻身墜落,多虧鷓鴣哨一把拽住。

    鷓鴣哨也用馬燈照了照樹干,原來樹身上的凹凸之處,都生成一個個人頭臉面的形狀,眉目耳鼻口依稀可辨,竟是五官俱全,與人臉極其酷似,不過樹身人臉上的表情都像是在鬼哭神嚎,面目扭曲可怖。

    鷓鴣哨倒吸了一口冷氣,桂樹生性屬陰,丹井里埋了許多尸骸,里面的尸氣都被吸浸到這樹身里了,隨手用刀在樹上一割,樹中就汩汩流出血來,便是想破了頭,也猜不出煉丹的仙宮里為何要藏這麼一株吸透了尸氣的大桂樹。這應該是一株「尸桂」,同「鬼榆」一樣,都是草木中罕見的不祥之物,傳說這種樹是陰陽兩界的通道。瓶山丹宮里處處透著詭異,還不知真正的地宮藏在哪里,他念及此處,便暗自戒備起來。

    陳瞎子也有同感,他和鷓鴣哨率眾攀到樹根處,舉著燈籠火把四下里一照,只見樹根都扎入了石中,也不見洞中有什麼潮濕之氣,只是陰涼透骨,丹桂全借古尸里的陰氣生長,樹枝長得都快垂到地面了。

    而在樹冠覆蓋之下,霧氣繚繞如同幻境,圍著桂樹一圈,築著四幢樓閣,大小格局別無二致,都是飛檐覆瓦、棟宇軒窗的二層建築,在樹底一看,倒覺得洗滌胸中俗念,頗有出塵之感,不像是人間的境界。

    但樓內沒有絲毫光亮,整座樓閣都是黑漆漆的,連瓦片和窗稜子都是烏黑的。這種仙境般的景致,與老桂樹間的陰森氣息同存共在,強烈的反差極不協調。群盜在樹下四周打量,都有身入險境、栗栗自危的感覺,也不用陳瞎子發令,便自發地背靠著背結成陣勢,以防會有突如其來的意外發生。

    陳瞎子等人已被瓶山中的機關埋伏嚇成了驚弓之鳥,見樹下的四處樓閣外邊雕欄玉砌,造得格外精妙,不由得緊張起來,舉著藤牌緩緩接近,到得近處,那玲瓏樓閣仍是黑得好似潑墨,通體都沒半點色彩,加上洞穴中沒有燈盞,顯得那四幢樓閣仿佛溶化進了黑暗之中。

    鷓鴣哨仗著膽大,又有甲冑護身,自行提了一盞馬燈,拎著鏡面匣子,從群盜中走將出來,到其中一座樓前查看。可樓閣烏黑一團,有燈光照著也瞧不真切,只能看出雲霧里有座朦朧恍惚的屋宇輪廓。

    他只好用德國造往那黑樓上一戳,立刻傳來當的一聲回響,好像撞在了鐵板上。陳瞎子在後奇道︰「這樓閣竟是全用生鐵鑄成?」

    鷓鴣哨點了點頭,的確通體是鐵,難怪沒有碧瓦朱扉的色彩,他也從沒見過如此怪異的鐵樓,鐵門鐵窗修得精致非凡,盡是鏤空的紋飾,都和尋常的樓閣一樣,可以開門開窗,樓中也有房舍。只不過整體使用生鐵鑄就,格外堅固結實,在外看不到內部有些什麼,樓外應該有機關閉鎖,由于不知銷器兒所在,所以一時未敢輕入,轉頭同陳瞎子商議了幾句。

    陳瞎子腦中一轉,說道︰「鐵樓自然不是住人的,看這銅牆鐵壁如此森嚴,又鎖得嚴密異常,里面肯定是藏著什麼珍異寶貨。」卸嶺盜墓就是求財而來,尋到這藏寶樓,正好比是老貓撞見肥鼠,怎不動心?

    當下吩咐下去,便分派出一伙盜眾,個個膀大腰圓,都是擅長分卸破拆手段的精壯漢子,仍然是用撬鋸鑿劈的辦法,雖是人手眾多,卻由于找不到鐵樓機括,不得不費了好大力氣才卸開鐵門。樓宇四檐都藏有連弩一類的暗器,可都已出鐵銹失去作用了,並沒給群盜造成多大麻煩。

    見鐵樓設有弩機防範,眾人更加肯定了里面會有寶貨,鐵銹摩擦聲里推開了鐵門。群盜加倍地小心謹慎,先派兩人進去探得再無機關,這才進去十多個人,挑著馬燈尋找丹宮里隱藏的珍寶。

    鷓鴣哨好奇心起,讓陳瞎子在樓外接應,他自己也拎著槍跟一伙盜眾進了鐵樓,抬眼四顧,只見一進門的一樓便是正堂,就連里邊的地面也是生鐵鋪的。堂內供著一尊赤足玉像,應該是仙道中的藥王,神像不高,大約只有兩尺,卻是通體瑩潤,立刻就有幾人上前,把藥仙玉像從桌上搬下來裝入皮囊。

    鷓鴣哨看在眼中,心想原來鐵樓是處藥王閣。丹宮中藏納丹藥的所在也稱露閣,露閣里存放的肯定都是極珍貴的藥料,井底的大桂樹應該是為了吸納陰氣,以便保持露閣里的丹丸膏散不會變質。他邊走邊看,在堂後狹窄的數間鐵室內轉了—圈。

    後室里都是裝藥的瓷瓶玉壇,有些密封甚固,里面的芝草肉菌藥性依舊。其中有一玉函最為顯眼,上面有彩繪漆畫,都是松鶴仙草的祥瑞圖案。鷓鴣哨揭開函蓋,只見函內是若干格子,每一格上都有一個小小的金牌,格中是形態各異的藥石。

    鷓鴣哨在燈下仔細分辨,見金牌上寫著獅子螯、蜘蛛寶、蛇眼、狗寶、鱉寶之類的字樣,全是各種靈物的內丹和結石。這都是大內皇宮才有的名貴藥材,就連里面形狀最小的蜘蛛寶,也有核桃大小,呈黑色藥丸之狀,都是罕見罕有的靈丹妙藥。

    群盜也大多都是識貨的,單是裝藥的器具就已極其昂貴華美,里面的丹丸藥石更是價值不凡,當下無不大喜,見了一樣就取一樣,毫不客氣。由鐵樓梯往二樓走的時候,霧氣漸漸變濃,鐵壁又是黑的,昏黃的燈光中看什麼都不真切了。

    鷓鴣哨提槍挑燈,當先走在前邊,剛到二樓,抬腳撥開鐵扉,猛見屋中站著一個濃妝艷抹的女子。那人臉朝屋內,在漆黑的鐵房間里紋絲不動,看背影像是活人,可又感覺不到她身上有活人的氣息。

    專盜古墓的鷓鴣哨那雙眼楮是干什麼使的,燈影一晃,便已看清那女人竟然一身明人的裝束。她腳穿木底弓鞋,身上穿著四種零碎錦料拼制而成的水田服,樣式有些像僧人所穿袈裟,外著一套比甲,正是明代女子中流行的水田服。

    從明代開始,士農工商軍民人等,一概禁穿胡服,大明皇帝詔告天下「衣冠悉如唐代形制」,整體上恢復漢族衣冠體系,所以明代沿用了遠在商周時期便有的大襟右衽交領或圓領服飾。明代婦女多穿霞帔、比甲、背子,在服裝顏色上也有極為嚴格的要求,只能有紫、綠、桃紅等淺淡顏色,不可以使用任何艷麗的顏色。

    明代的古墓鷓鴣哨盜過不下十座,自然一眼認出這衣服的年代,心中一片驚疑。這自元代起便已塵封的鐵樓,門戶閉鎖嚴密,好似鐵籠一般,恐怕連老鼠都鑽不進來,怎麼會冒出個明朝女子?她如何進得樓來,會使縮骨法移形術不成?

    鷓鴣哨帶著群盜上得樓來,那女子只是露個背影站著不動,對一切動靜恍如不覺,竟如木雕泥塑一般,黑色的鐵窗里流進一縷縷的霧氣,那朦朧的身影如同鬼市幻布。

    群盜擠在門前都看得呆了,盜墓盜多了果然撞上厲鬼,別看平時挖墳掘墓都不在乎,那是沒真正遇上邪門的事情,一想到真有鬼就不免腿肚子轉筋,想要掉頭逃下樓去,可此時腿腳似乎都不听使喚了,灌了鉛似的釘在原地。

    鷓鴣哨不管其他眾人的反應,提燈上前,突然喝問一聲︰「是人是鬼?」說話聲中,他從後邊抬手去拍那身著明代服飾的女人肩頭,不料觸手之處,竟是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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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三十三章 霧隱回廊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鷓鴣哨見有個身穿明裝的女人,站在鐵閣子二樓一動不動,鐵樓地面上有層塵土,並沒有什麼腳印,看來幾百年都無人走動,卻是見鬼了不成?他心中冷哼一聲,偏要看看這女子有什麼古怪,上前兩步,抬手就從後去拍那女人的肩頭,不料手落下來卻是一片虛空。

    鷓鴣哨手中落空,急忙閃身退開,只見那女子原本站立的位置,驀然間升起一片塵霧,在狹窄的樓內飄散開來。

    群盜以為有毒,趕緊閉了呼吸,捂著口鼻紛紛躲閃。鷓鴣哨從進這鐵樓開始,就覺得藥氣沉重,唯恐撞上毒煙機關,事先也已加了防備。但那女子被人一踫就立刻輕飄飄地化作一片塵埃,濃得像是霧氣,霧狀的粉塵里,並沒有出現任何異常的氣息。

    鷓鴣哨手上有土鮫皮的套手,隨手在面前的塵霧里一抄,舉燈細辨,手套上沾的,竟像是枯碎的紙屑,碎得極是細微,只剩些紙張里的經絡痕跡,應該是個精妙的剪紙人,在房中放丁幾百年不動,紙筋早已枯散,被人一踫就當即化為灰燼了。他心中更是奇怪︰「難道這女子非人非鬼,竟是剪紙而成的人形?竟如真人一般,真神工也,可它既然穿著明裝,何以會在這座生鐵封閉的露房當中?這年代……」

    鷓鴣哨在瓶山里連遇許多奇事,憑他博物之學也難推測究竟。在二層鐵閣中轉了一遭,眼見再無異狀,門窗都是緊緊閉鎖的,實是難以判斷那明代的剪紙人是如何擺在其中的,甚至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眼楮看花了。心下滿是疑惑,便轉身回到樓下,到桂樹下見了陳瞎子,把露房中的所遇之事說了一遍。

    陳瞎子听罷也覺得出乎意料,搜腸刮肚地想了幾遍,也是找不到半點頭緒,只好再派人去搜索其余的三處鐵樓,或撬或穴,座座都拆得門戶洞;開,將里外翻了個遍。原來這四座鐵樓,卻並非是什麼儲藏大內珍寶的。

    井底這個洞穴是個密室,而那四座漆黑的鐵樓,都是用來藏納名貴丹藥和書冊經典的露房,搜刮出許多珍品,光是成了形的何首烏就有十幾對,但是再沒見到其余三座樓里有什麼明裝女子的紙形。

    陳瞎子見收獲不小,且不說那些千百年前的丹丸膏散還有沒有藥性,單是裝藥的瓶匣之器,也盡是漢唐年間的古物,件件皆是價值不凡,但始終沒找到那具被稱做「湘西尸王」的老僵尸,倘若就此作罷,終究是讓他這盜魁的面子上有些下不來,畢竟已折在瓶山百十個兄弟了。

    于是陳瞎子決定繼續尋找大藏,在生長尸桂的洞中散開隊伍搜索。群盜點著火把驅趕著雞禽,排成了人牆,在周圍一個洞口一個岩縫地詳細查找。

    隨著搜索範圍的擴大,逐漸發現這個洞穴周圍鑄了一圈鋼板鐵壁的圍牆,形成了一個院落。除了桂樹下的四座鐵樓,其中還有燒丹的丹室,里面砌著磚爐和風箱,以及一些古代青銅秘器,在一面玉石屏後,是道在內側鎖住的大門。

    陳瞎子和鷓鴣哨等人雖是倒斗的狀元魁星,但向來只是盜發古冢,丹宮里有不少東西都是平生前所未見之物,心中皆是暗自驚奇,但尋了幾遍,並沒有發現古墓大藏的蹤跡,最後來到玉石屏後的大門前,便命人砸鎖撬門,還要再向深處前進。

    陳瞎子根據瓶山地形判斷,這道門後也許正是通著後殿的底部,但山腹里面地形復雜離奇,甕城、正殿、丹井之中都沒有元墓的蹤跡。後殿被焚燒後就匆匆離開了,那殿中確實有陪葬的馬骨、兵器、甲冑之物,看這丹井里的結構如此之深,也許後殿底層也有密室密洞一類的所在,那真正的墓室多半就在附近了。

    盜魁陳瞎子讓手下人去卸開巨門,他則同鷓鴣哨站在鐵壁院落中等候。當時陳瞎子野心極大,他認為卸嶺群盜專做謀反聚眾的勾當,在各朝各代都被官府視為「眼中之釘,肉中之刺」,雖然卸嶺勢力也自不小,可這些綠林盜匪在太平年月里,往往都會成為官兵鎮壓的主要目標,如今難得遇上回天下大亂軍閥割據的局面,正應當擴展勢力,滲入「昆侖山」的官面,所以暗中資助了好幾路軍閥。

    而且陳瞎子還到處籠絡天下的能人異士,他眼見自己倒斗的本事,似乎比搬山道人鷓鴣哨要稍微遜色半籌,所以早就有心拉攏搬山道人人伙,有鷓鴣哨這種手段高強的人作為左膀右臂,他就可以騰出手來專心經營軍閥勢力,那何愁大事不成?但此人一向獨來獨往,眼界極高,得讓他人伙可並不簡單。

    趁此間歇,陳瞎子便想同鷓鴣哨盤盤道,找個情由拉攏搬山道人人伙,于是他甩開兩行伶俐齒,翻動三寸不爛舌,先從這瓶山佔墓里的湘西尸王說起。听那向導講,猛洞河流域的深山老林最多,尤其是老熊嶺下的瓶山,以前常有人上山采藥,被山隙里的僵尸拽了進去吸淨血髓,有僥幸逃過的,都說那僵尸身材高大,紫袍金帶,看裝束不是王侯就是將相,所以都以湘西尸王呼之。據說其大白天也敢出來傷人,以至近代就沒人敢接近此山了,可我等在山上只見有許多毒蟲,卻不曾見有詐尸的精怪,可見洞夷之輩的傳說不可盡信。

    鷓鴣哨滿腹心事,听了陳瞎子沒頭沒腦的一番話,便隨口應道︰「陳總把頭所見極是。素聞在那粵東粵西兩廣之地,也多有此類傳說,凡是挖出貴族古尸,只要見到其服飾奢華,腰束金絛玉帶的,便以訛傳訛,稱其為尸王,似乎連僵尸也可分為三六九等,生前是王公的,死後出現尸變也比尋常的僵尸厲害許多。此等愚民散盜的見解,說出來叫人好笑。」

    陳瞎子說兄弟說得在理,實則生前為貴,死後保存尸骸的營葬手段自是非比貧民百姓,所以貴族的尸骸夠從古墓中掘出,往往會因為棺槨明器的作用,顯得尸體鮮活生動;而窮人的尸首埋到亂葬崗中,不是被野狗刨出來啃了,就是遭蟲蟻侵蝕,過得不到半年,就連骨頭也難保全。所以生前為王為尊,死後的尸體仍然比尋常百姓尊貴萬分,還要做個「尸王」嚇唬咱倒斗的苦漢子,想想著實令人可惱,不倒之不足以平民憤……

    陳瞎子趁機把話鋒一轉,切入了正題,他接著說道,倒斗這行當雖然能發橫財,但在外人眼中卻極是晦氣,常年和古墓里的棺槨明器打交道,難免會染一身陰氣。咱們自家里,也不是生來就想做這等挖掘墓中古董的勾當,不過造化陰陽自有其理,按你們搬山分甲術的宗旨來看,世上有一物,便必有一制,倒斗的手藝人,便是那些生前顯貴之輩的克星。

    看如今的世道,天災兵禍是一個接著一個,哪有給老百姓安居樂業的日子。按說我陳家祖上留下的產業,自家縱然是十世也花用不空,但想要濟此亂世卻是杯水車薪。愚兄既然學了一身卸嶺倒斗的本事,又蒙弟兄們抬舉,做了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卸嶺盜魁,便不耐煩在世上隨波逐流,只想趁著亂世高舉義旗,盜墓取利周濟蒼生。

    陳瞎子說到這里嘆了口氣,做出躊躇滿志的腔態來,又說道︰「無奈心雖有余,而力不能足,身邊缺少有真本事真手段的能人。如果兄弟願意到常勝山插香入伙,為兄擔保你坐第二把金交椅。咱們常勝山十幾萬咨眾,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今後你我二人聯手……」

    鷓鴣哨早听出他的意思,等他說到入伙的話來,趕緊推辭道︰「從古傳下這三門盜墓的秘術,摸金、卸嶺都是聚義取利,以濟世人,奈何搬山道人不屬此道,道不同不相為謀,雖承高誼,卻實不能為。」

    陳瞎子本以為鷓鴣哨這搬山道士,已剩孤家寡人了,自己剛剛這番話說得簡直是「周公吐脯,天下歸心」,讓他到常勝山入伙是何等的誠意,竟被對方一口回絕了,心中不免有些詫異和惱怒,就問︰「倒斗之道,不外乎盜亦有道之說,難道搬山之道會有所不同?可否直言,以解愚懷。」

    鷓鴣哨如今也是有些心冷了,並且對那種造反圖霸的舉動沒任何興趣,就直言相告︰「小弟原是有些心事,別個面前也不好講,既然兄長垂詢,敢不奉告?」就簡略地把搬山道人盜墓尋找塵珠的事情說了一些,這條線索越來越是渺茫,眼看搬山道人只剩最後—個,看來天意使然,人力也難強求了。但他只要還活著一天,就要遵照祖宗遺訓,接著在各地古墓中繼續尋找這顆珠子。

    陳瞎子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個「尋不死仙藥」,笑道︰「何不早說,等從瓶山回去,為兄就多派人手去各地探訪線索……」他善會籠絡人心,正要大包大攬把鷓鴣哨的為難之事料理了,然後也不怕他不肯人伙了,可話剛說了一半,卻听撬砸石門的群盜一聲驚呼。

    陳瞎子和鷓鴣哨心知有異,趕緊率眾過去查看。原來群盜已洞開巨門,鐵牆上的這道大石門只能從內側打開,只見門外是條山中隧道,廊道曲折幽深,里面輕輕流動的雲霧,猶如香煙繚繞,也看不清深處的情形。

    陳瞎子見群盜大驚小怪,真是折了卸嶺的威風,心頭有些不快,沉下臉來問道︰「剛才大呼小叫的做什麼?不過是條甬道而已,里面八成就是元人的墓室了……」說著話挑燈往石門外一張,不料正瞧見那隧道里煙霧輕渺流動,好似有一人盤腿坐在地上,恍惚中就見那人全身黑衣,裝束十分詭異。他身體肥大高壯,獅鼻闊口,臉上虯髯如戟,兩眼精光四射。雙方視線剛一相交,就驚出了陳瞎子一身冷汗,再想細看,那人又被雲霧遮在里面了。

    剛剛那一瞬間,跟在陳瞎于身邊的人也都個個瞧了個真切,向導頓時雙腿打戰,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驚道︰「僵尸……是……是瓶山古墓里的尸王啊!」

    群盜聞言立即豎起削尖的竹竿,撐開漁網待敵。僵尸有死而不腐的,還有遇活人陽氣詐尸撲人的,要真遇上大粽子,水火刀槍之類未必能起作用,只有戳住他覆蓋漁網,或者往嘴里塞個黑驢蹄子。

    陳瞎子剛要招呼眾人上前圍攻,忽然那只怒晴雄雞從雞群中騰起躍出,金雞獨立恰好落在陳瞎子肩頭,引頸怒啼。這只雄雞自從鷓鴣哨落人丹井後,就混在其余的大群公雞之中,在宮殿里到處追逐蜈蚣。群盜進入露房鐵閣之後,為了防範毒蟲,也將大批雞禽帶了進來,但一直沒見有什麼異常狀況發生,然而怒晴雞突然威風凜凜地鳴動起來,定是有什麼征兆預警。

    群盜見狀微微打了一愣,腳下不禁有些躊躇,都隱約有種預感,只要接近瓶山尸王,立即就會惹禍上身。鷓鴣哨見狀便說︰「里面那廝絕不尋常,許不會也是彩紙剪出來的人形?廊道內又都被霧氣鎖了,恐有妖術作怪,容某先獨自過去看個究竟。」說罷就要提燈進去。

    紅姑娘攔住他說︰「且慢,你們難道都不識得,那尸……尸王穿的黑袍頂著黑帽,足底踩著靴頭,元人貴族怎會這副打扮?」

    陳瞎子和鷓鴣哨都覺奇怪,怎麼紅姑娘會知道那身詭異的黑色裝束?那是什麼打扮?紅姑娘道︰「我以前曾在月亮山里跑江湖賣藝為生,說書唱戲和古彩戲法都是同行,戲班子里的各種行道籠頭,我也盡數識得。剛才看得清清楚楚,世上只有班子里的伶人戲子才會如此裝扮,那套滿身黑衣袍靴戴帽的裝扮,分明就是演在戲文里面的勾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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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三十四章 觀山太保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紅姑娘熟識戲班子里的行頭,一眼斷定,甬道里的那廝,絕不是元代將軍的裝束,而是滿身黑衣靴帽的無常惡鬼打扮。殮葬時尸體穿著的凶服壽衣雖是不比尋常衣衫,可墓中的貴族怎麼會穿著戲裝埋尸于此?古人穿著的服飾,也許在民國時期看來差不多都像是在戲台上穿的,但哪里有人會在墓中穿一套勾死鬼的黑袍行頭?

    群盜聞听此言盡皆愕然。先前在鐵閣樓里見到個一身明代水田服的剪紙女人,這會兒又冒出個穿勾死鬼戲袍的,瓶山丹宮里真正的墓室還未找到,卻先撞上如此之多古怪詭異的事情,不免生出一陣栗栗自危之感,萬一那山霧中真藏著黑無常卻又如何是好?

    盜墓掘冢,全憑一時膽氣,心中越是不安,越是疑心生出暗鬼,所以歷來都有倒斗不信鬼,信鬼不倒斗之說。卸嶺群盜向來都認為古墓中的威脅,最主要是來自機關和詐尸,極少有人談論鬼神精怪之類犯忌的話。可那黑袍勾死鬼剛剛是眾人親眼所見,在那個年代里主要的娛樂活動就是听書看戲,民間戲曲比較低俗的有鬼戲、狐戲、貓兒戲之類,都是依靠渲染鬼狐情節來吸引觀眾,黑袍黑帽的勾死鬼是這類戲文中的主要角色,正因為離實際生活較近,才更容易令人信以為真。

    陳瞎子見人心惶惶,擔心手下兄弟們折了銳氣,便道︰「想那戲文本子多是胡編亂造,十出戲中倒有八九出都是生捏瞎拼出來的,豈可信以為真?漫說是什麼勾魂索命的無常鬼,當今這世界就連神仙也難躲洋槍洋炮的一溜輕煙,管這廊道中有些什麼,先放兩排槍過去再說。」言罷一揮手,命手下舉起步槍,齊唰唰拉動槍栓,頂了子彈上膛,就要對著甬道里亂槍齊發。

    鷓鴣哨在旁見群盜要開槍射擊,他心中一轉,忙低聲告訴陳瞎子不可用槍,雞禽鳴動有異,定是因為那穿黑袍的死者身上有什麼劇毒之物,不可仗著器械之利就大意了,否則濺出毒來,這條隧道就進不得人了。

    陳瞎子心中恍然,忙道︰「真乃英雄所見略同。槍里的子彈頂上火那是壯膽用的,正要叫小的們用鉤竿子去搭。」隨即命十幾個手下上前,向霧中探出蜈蚣掛山梯,搭在那黑袍人的身上向後拉扯。

    群盜領命出手,一番連拖帶拽,便用竹梯將那盤膝而坐的黑袍人拖進了鐵壁圍牆,其余的人一個個槍上膛、刀出鞘,如臨大敵般圍攏在四周。拖到近前一看,果然是一具形貌詭異的僵尸,也就是死而不腐的古尸。

    這黑袍男尸高大肥胖,盤腿而坐,手中掐了個奇特的指訣,穿的確實是一身戲台上勾死鬼的行頭,被竹梯一陣拉扯,早就開始腐朽的服飾都絲絲縷縷地裂了開來,露出身上發脹的皮肉都是白如浸水,用竹梯一踫就往外淌出膿來,耳目口鼻內都是黑色的粉末,可能當初是七竅流血而亡。這身打扮卻沒辦法分辨是哪朝哪代的,只看靴袍都已經朽了,料來死去的年頭已是不短了。

    群盜見只是具僵硬的古尸,這才將心放下,紛紛罵道︰「死鬼,偏穿成這副鬼模樣,剛剛險些嚇破了爺爺們的虎膽……」

    陳瞎子覺得這具尸體死得奇異,便率群盜留心查看。古尸體內注滿了劇毒,但是看起來並非是瓶山里常見的蜈蚣毒,毒液行遍了全身,應該是生前服毒。由于擔心沾染毒膿,就用竹簽子翻撥尸體,將死人身上的事物一件件清理出來辨認,只見都是些藥瓶藥罐,還有紙木造成的傀儡人形肢體,並有一個大皮囊,里面都是漆黑堅硬的豆子,看得眾人如墜五里霧中,竟不知這些五花八門的東西都是什麼。

    最後有名盜伙用竹簽從尸體腰間的黑袍里挑出一面金牌,上面鑄得有字,陳瞎子和鷓鴣哨都識得古文書,定楮一看,正是四個蒼勁挺拔的老篆「觀山太保」。

    二人乍見此物,腦海里正如滿天的烏雲突然亮了一道閃電,猛然記起一段早已塵封多年的往事,原來這瓶山古墓里還有別的盜墓賊,早已有人捷足先登了!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原來是大明觀山太保!」

    陳瞎子低頭沉思片刻,便急忙讓人把尸體拖到燒丹的磚爐中點火焚化了,這才轉頭問鷓鴣哨︰「觀山之事撲朔迷離,以前只道是做不得真的傳說野史,原來這世上真有觀山太保。賢弟足跡遍布天下,可曾听說過此中詳情?」

    鷓鴣哨對此事所知所聞,並不比陳瞎子多出多少。故老相傳,天下盜墓之輩,有字號和傳統的僅僅是發丘、摸金、搬山、卸嶺,說是四路,實際上是三支,因為發丘天官和摸金校尉本是一回事。發丘印毀了之後,世上便只剩下摸金校尉了,其余便是人多勢眾的卸嶺力土,以及機變百出的搬山道人。

    除了這三支以外,便盡是散盜和民盜,稍微有點名堂的,也不過就是南邊背尸翻窨子的,其余雞鳴狗盜之流,都是不值一提。但在近幾百年的盜墓史上,卻始終流傳著一個極其神秘的傳說。據說明代有群倒斗之徒被稱為「觀山太保」,擅于觀山指迷,秘密發掘了許多帝王陵寢,他們的手法和盜墓動機從來沒人知道,一旦做出事來連神仙都猜他不到。傳說僅限于此,當世之人對他們再無更多了解了,連那些傳說里的觀山事跡是真是假都不好判斷。

    想不到今日竟在瓶山露房後的隧道里,撞見了一具觀山太保的尸體。看此人裝扮舉止和所攜物品之詭異,實是平生前所未見之奇,陳瞎子聯想到以前走千家過百戶的飛賊里,有一門善會「縮骨法」,也就是賊偷作起法來,便可以鑽狗洞老鼠洞進人門戶緊閉的深宅大院,在里面竊取錢物,然後原路潛回。

    但這邪法為時辰所限,一旦延誤耽擱了,小偷就得死在屋內。不過這畢竟只是市井傳聞,世上雖是真有脫銬破枷的縮骨之術,卻只是拆脫身體關節,並不能鑽貓狗之洞。但另有門與控尸術近似的傀儡術,可以控制紙人紙狗鑽入門牆縫隙偷盜,其控制原理並不是以魂附紙,而是驅使大批蟲蟻為盜,其中的具體情形連陳瞎子也不清楚。

    看那鐵閣子里的剪紙人與死在大門外的觀山太保,似乎也正是用邪門方術竊取鐵樓中的丹藥,為了免于被山中蜈蚣咬噬,這位觀山盜墓之人在自己體內灌注了藥水,才得以潛入此地,可似乎這鐵樓尸桂的格局出乎他意料,時辰耗得太久,竟至術盡身亡于此。

    陳瞎子以自己的經驗推斷出了七八分,只是大明觀山太保的盜墓之道奇詭無方,不是內行人根本看不出這些底細。卸嶺群盜為了盜掘瓶山古墓,可謂傾盡了全力,不僅耗費錢物,更折損了許多人手,卻不料竟遇到一出「二進宮」,足足晚了觀山太保幾百年。

    不過看這黑廝死在隧道里,身上並無明器珍寶,而且無人收尸,這也足以說明他雖捷足先登進入瓶山盜寶,但並沒有隨行的其余同伙,如果山里真有古墓大藏,墓室里的東西多半還是完好的。

    陳瞎子想到此處,心意稍平。從古到今,成體系的盜墓組織之間,從無恩怨過節兒,相互間完全處于一種互不干涉的狀態,誰要是比別人晚了一步,等到進古墓倒斗之時,發現墓中已有其他人事先光顧過了,那也最多自認倒霉而已,所以對在墓中發現一具身掛觀山腰牌的古尸,群盜都沒有太過放在心上,畢竟是早已死去兩朝的古人了,于磚爐密室里焚化了這具尸體之後,便不再理會此事。

    看看搬空了老桂樹下的珍寶異器,群盜便遣出幾名手腳伶俐的探子,當先摸進隧道里探路,其余的大隊跟著陳瞎子與鷓鴣哨在後攢行。這條造在山腹里的地道迂回曲折,隨著山勢緩緩而上,走出一段,石道漸行漸高,陡然變為石梯,攀上去又是個狹窄的山洞。密道口的蓋子已被揭掉廠,眾人籠著火燭出了洞,眼前就是一片殘椽斷瓦的宮殿廢墟。

    果然不出陳瞎子所料,這里就是最初進來的後殿。後殿與丹宮無量殿之間的通道,都被元人用巨石鉛水封死,這片殿閣已在陳瞎子等人逃離之時給付之一炬了。連接丹井的密道藏在庭園假山之中,位置極其隱蔽,若不是在里面鑽出來,從後殿絕難找到。

    到了此處,陳瞎子心中不免有些焦躁,藏在山里的蜈蚣都被剿盡了,卻始終沒找到半點墓室的痕跡,一處處的全是虛域疑冢,不禁暗罵元人奸猾。歷朝歷代中最難盜發的便是元墓,蓋因元時各種文化兼容並收,即便同樣是貴族王公,他們的葬法葬俗也大相徑庭。陵墓的布局和選址,帶有許多西域漠北的風俗,又混合了中原風水龍脈的奧妙,橫埋倒葬的匣子墳,便是這一特殊時期的產物,所以倒斗的手藝人盜掘元墓之事,大半都是誤打誤撞挖出來的,元代古冢歷來便是盜墓這一行當里的「盲點」。

    這時有陳瞎子的手下給他獻計,既然遍尋不見墓室大藏,何不再用「甕听法」探知?這甕听法便是在山里挖個坑,埋個大小可以裝人的甕器下去,然後盜墓賊蹲伏在甕內,相當于身在地中,借巨甕來擴充耳音,偵听地下空間的方位。

    陳瞎子搖了搖頭,這顯然是外行話。甕听法只町探听低于埋甕位置以下的地底,多用于土層之中,瓶山的山勢歪斜欲倒,又是滿山青岩大石,根本無法施展此法。另外初探瓶山之際,便已用「聞」字訣听過此山了,只辨得山腹里洞穴廣大,一處接著一處,正因洞穴太多,影響了地底回聲的精準,即使陳瞎子耳力超于常人,也不能細辨此山內部的各處輪廓,遂不用其言。

    如今甕城、無量丹宮、藏尸井、鐵閣露房、後殿全部找了個遍,都不見那元朝將軍葬于何處,不得不懷疑是否除了墓址上不封不樹之外,那墓穴也曾用土回填,根本沒有空間縫隙。倘若真是以土夯實的墳墓,在這地形復雜的瓶山里根本無法尋找,元人不依風水形勢,恐怕搬來摸金校尉相助,都難以使用分金定穴直搗黃龍。

    不過陳瞎子也明白,此次雖是得了許多珍異之物,但找不到真正的墓穴,就算是失了手,賠了如此大的本錢最後卻落得個鎩羽而回,他這當舵把子的盜魁,今後便再也沒有面目和天下人爭長道短了。

    正為難的時候,鷓鴣哨忽然有了計較。聞地盜墓之法雖具奇驗,但瓶山里邊的丹宮規模巨大,使得群盜的精神命脈全都傾注于此,卻忽略了此山的地形。瓶山如同仙人裝丹的寶瓶墜地,山體形似古瓶,山腹內也猶如瓶腹一般中空,丹宮寶殿都建在其中,所以來此山盜墓的無不把目光盯在山窟里,唯獨把山巔的瓶口忽略掉了。

    古之陵寢皆是建在地底,即便是斬山為槨、穿石做藏的山陵,墓室也頂在山腹深處,可瓶山古墓豈能以常理度之?說不定那墓穴的選址與世間古墓截然相反,竟會是造在UJ巔至高處,山下卻故布虛墓疑冢攪亂視線。

    瓶山之頂絕險無比,如果古墓真的藏在上面,卸嶺群盜的大隊人馬則根本施展不開,這種反其道而行之的策略,確有出人意料之處。不過鷓鴣哨心機靈敏,盜墓經驗也極豐富,在山里轉了兩趟,就猜到了有這種可能。

    陳瞎子論才智謀略並不遜于搬山道人,奈何他統帥天下盜賊,圖謀甚巨,人事繁雜,遇到疑難之處,反倒不如鷓鴣哨心中空明、靈台透徹,故此始終未曾想到此節。這時他听得鷓鴣哨一說,頓時醒悟,連道︰「真是—語點醒夢中人也!」元人在瓶山丹宮造墓,本就有鎮壓洞夷的意圖,此乃「厭勝」之法,以陵墓厭勝鎮物的確實不多見,可扎樓墨師建造陽宅的厭勝之法,正是設在屋宇高處,瓶山古墓必定是藏在山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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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三十五章 山有三香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陳瞎子打定了主意,卻見卸嶺群盜和一眾工兵,到此都已有些精疲力竭了,尤其是其中有許多煙客,煙癮發作了,更是全身乏力,眼看那元代古墓還不知藏在哪里,腳底下都有些邁不開步子了。

    陳瞎子只好給眾人鼓氣道︰「弟兄們,按咱們常勝山的慣例,凡是掘得大古冢,都免不了要有一番利市。今天正是倒斗的黃道吉日,雖然一路過來遇了些波折,使得一百多個弟兄命喪瓶山,但這些都是英雄好漢中有志的兒男,也皆是咱們的結義手足,必定能早升天界,在上邊保佑我等洪福綿綿,今生與他們是不得再相見了,來世卻還要共續桃園之義……」

    陳瞎子先對眾人曉以這「利、義」二字,又提醒群盜,須記得當初進山之前都賭過大咒,不盜空了瓶山絕不回還。雖然綠林中人可以不信鬼神,但對賭咒發誓的行為看得極重,違背誓約便稱作「壞了大咒」,為眾人所不齒。史書上有多少明文所載的顯著事跡為證︰當年梁武帝不信咒,餓死台城無人收;隋唐年問的銀槍將軍羅成不信咒,成了三十二歲的短壽之人;水泊梁山的宋公明不信咒,到頭來一壺藥酒把命丟。

    群盜「利」字當頭,又肯圖個義氣為重,便都強打起精神,紛紛向舵把子請纓向前,此次即便肝腦涂地,也不肯折了常勝山的銳氣,務必要收取全功。其余那些不屬卸嶺之盜的工兵們,雖是有心要打退堂鼓,可在這些響馬的督率之下,也只好硬著頭皮跟著前進。

    一路踩著燒毀的後殿廢墟,將附近搜了一空,最後終于來至瓶山最大的裂隙處。這道刀劈斧削般的巨大縫隙,恰好起自瓶肩,由于山體歪斜,山縫便斜貫下去,插人瓶腹的前端,裂縫上寬下窄,深處亂雲流動,古松倒長,從高處看下去目眩腿麻;自下仰望高處,則是峭壁聳立,天懸一線,似乎只要是山風稍大一些,便可輕易將瓶頸前端懸空的山岩從山體上刮斷。這古瓶狀深裂開來的山體,就如此將斷未斷地懸了無數歲月,傾斜懸空的山體之下,便是峰林重疊的峽谷溝壑,無論從哪個方位來看,瓶山的山勢都是險到了極致。

    陳瞎子在山縫底部看了許久,山巔有如一塊千萬鈞的巨大青岩,兩側森森陡峭的石壁雖窄,但寬度極廣,最深處都是積在山體里的雨水,如果想向兩側移動,只有使用蜈蚣掛山梯在絕壁上攀爬而行。他又把向導喚到近前,命其指點方位,平時采藥來的山客,都是從哪里爬下深澗,他們采藥的地方又是哪里。苗子雖從沒真正上過瓶山,但他畢竟是當地土人,僅僅耳聞目染,也或多或少了解一個大致,知道得遠比外人詳細。他仰頭對著石壁指畫方位。

    瓶山盛產奇花異草和諸般珍異藥材,附近的山民洞夷常有人依靠采藥為生,如果能在山上采到黃精、紫參,便可以轉賣給收購藥材的客商,也可以拿到城中自己販賣。這山里最值錢的便是何首烏、靈芝、九龍盤等物,怎奈這些東西都生長在絕壁危崖上的岩縫山隙深處。

    那岩縫里本來都是青石,但偶爾有泥土從高處落下,積年累月就填滿了細小的石縫,再借著深澗中的露水霧氣,就生長出許多靈藥,所以瓶山山巔的這道大裂縫被當地山民稱為藥壁。但據說藥壁中藏著成了精的古代僵尸,進來采藥的人即便遇不到尸王,也會被山中毒物取了性命,而且瓶山中藥氣環繞,四周潛伏著很多邪祟之物,例如白老太太之類,等閑沒人敢輕易進山,偶爾有那不要命的膽大欺心之徒冒死進來,也多半進得來回不去。

    在這藥壁之中,有片區域叫做珍珠傘。山壁上露出許多凹凸不平的岩脈,狀如鐘乳,質如瑪瑙,形如傘狀珍珠,是以得名。但珍珠岩並不是灰或白色,而是殷紅似血,又像是雞血石,此地生長著最珍貴的九龍盤。

    曾經有個善于攀山的洞夷漢子,他家族上八代都是采藥的能手,為了給老婆治病,從絕壁上舍命下去尋找九龍盤,他熟識藥性,所以在身上帶了驅蜈蚣和毒蟒的藥物,最後竟被他找到了珍珠傘,可正要動手采摘,卻見山縫里爬出一具紫袍金帶的高大僵尸。那古尸已經成了精,張口吐納紫氣,探出一只滿是白毛的大手照他抓來,那采藥的洞夷驚得魂魄飛散,哪里還顧得上九龍盤,仗著自家身手不輸猿猱,攀藤穿雲,飛也似的逃回了山巔,從此驚出一場大病,不出兩勺︰就嗚呼哀哉了。

    當年據此人描述,那片珍珠傘就在這巨大裂縫背陰的一側。陳瞎子听罷,心中便動了念頭,此等傳言不可不信,也不可盡信,即使找不到古墓的人口,至少也要把那珍珠傘上生長的九龍盤摘下來。他又問了問鷓鴣哨的意見。

    鷓鴣哨見古壁陡峭,但若憑借蜈蚣掛山梯,也足能夠履險如夷,珍珠傘附近有無墓道、墓門,畢竟還要親眼看了才知,當即點頭同意。于是選了三十余名擅長飛檐走壁的盜眾同往,每人用竹筐背了兩只公雞,如果真有成精的尸魔害人,也有雞鳴之聲可以震懾,又各帶兩架竹梯用以攀山,其余的工兵都原路撤回去幫助同伙搬運丹宮里的琉璃盞等物。

    瓶山裂隙最底部積了許多雨水,其上生了—層厚厚的浮萍,潮濕之氣甚重,岩壁上都滲著水珠,兼之隙底狹窄,—旦被卡在下面就進退兩難了,群盜只好用竹梯掛住岩縫,在絕險的石壁上凌空而過。

    眾人展開數十架蜈蚣掛山梯,使出拼、接、擺、掛的渾身解術,提氣凝神地攀附在絕壁上。一路順著岩縫過去,只見那兩側陡壁之間,已多在翠雲深處,又進數武(武,半步,泛指腳步。),瓶口一側的山岩上果然如同珠壁。岩石的顏色也逐漸變深,周遭都是垂人深澗里的紫藤,藤上生滿了奇花異卉,石隙的泥土里則滿是雜草。

    此處接近瓶肩山陰一面的盡頭,在這終年不見日光的藥壁上,各種叫不出名目的奇異植物卻是越來越多,顯得頗不尋常。陳瞎子和鷓鴣哨兩人,都懂得盜墓尋藏中觀泥痕、辨草色之道,看墳頭上的植被雜草,便能確認墓中所埋尸骨的年齡、身份、性別,不論年代遠近,墳墓附近的植物生長必然有異。墳上植物的生長狀態俗稱「墳脈」,此脈興衰的斷法都來自古之《陵譜》,若是細說起來,怕也不比摸金校尉的風水秘術簡單。

    比如某處荒墳無主,也沒有墓碑一類的標汜,唯見墳頭上雜草叢生。但在懂「墳脈」的人眼中看來,這簡單的亂草,卻藏有許多信息,比如「墳上草青青,棺中是弱冠」,又雲「墳頭草,生得雜,土下必有病亡人」。

    這是說如果墳頭上的草又青又嫩,墓中所埋的肯定是少年夭折之人;草色雜亂枯黃,顯得沒精打采,那墳里葬的死者,一定是染病而亡;那些驍勇之人的陵墓附近,則多是蒼松勁草……諸如此類,不勝枚舉。所謂墳頭,乃是寬泛而言,陵丘山墳處有土有草的地方,都屬墳脈,土下的墳墓規模越大,墳脈範圍越廣。但在這世上,也只有掌握「望」字訣的盜墓賊才懂得觀察區分。

    群盜攀在蜈蚣掛山梯上,挑燈仔細觀看藥壁上生長的植物。鷓鴣哨看看左右,松枝藤蘿生得蒼郁虯勁,視之皆是武將冢的墳脈,他又指著藤上的一大叢金色花朵,對眾人說道︰「此乃貓兒眼,只生長在墳塋左近,山巔里必有墓穴。」

    陳瞎子見那片奇花果然形似貓眼,都是借著古墓里凝結的陰氣而生,花草中透著隱隱的殺氣,看來這元墓藏得雖深,卻終究是有跡可尋。他觀遍了草痕,又提鼻去嗅那藥壁上的氣息。這「聞」字訣嗅土之法,雖沾個「土」字,卻根本沒人會像狗一樣趴在地上一寸寸地去聞,此法必須自幼學起,一生禁忌煙酒辛辣之物,而且並非僅是嗅土,凡是深山絕壑,多有異香縈繞,陳瞎子可以通過聞山法嗅此奇香來辨穴尋藏。

    這種深壑峽谷中常見的香氣共有三種,無香之山皆為荒山,諸如兩壁對峙,極深處山氣凝聚,只有在這類特定的地形中,才可施展此法。最香的氣息是山中毒瘴毒蜃,瘴氣愈毒,香氣愈濃,但毒瘴之香帶有塵土氣息,是土香,很容易辨別出來。

    還有藥草、野花、山藥一類草木精華的香氣,其香氣氤氳迷離,聞之使人精神爽朗。最奇特的香味,則要屬古墓的氣息,由墓土里的水銀、棺木、明器、尸體,以及防腐的石灰等物混合而成,在墓室里肯定會覺得陰冷惡臭,但在外邊夾雜上墳脈草木的氣息,聞起來卻似撲朔迷離的一縷幽香,忽隱忽現,若即若離。離墓穴的位置越近,這股幽寒的冷香越是強烈,而且里面含有一股奇特的腥氣,但這種陰森的腥氣並不難聞。

    陳瞎子用鼻子深深吸一口氣,覺得這片珍珠傘里的冷香氣息中腥味奇重,向深處便轉為濃郁奇特難以描述的腥香,聞上一聞竟覺得寒意徹骨,更加斷定山岩中藏著墓穴。此處在山陰偏僻之地,若非特意來尋,也難輕易找到這里。只見藥壁上紫藤古松密密疊疊,墓道口想必都被遮蔽住了,于是打個手勢,命群盜將蜈蚣掛山梯架成竹橋橫在山澗當中。

    眾人眼見古墓蹤跡已現,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在藥壁上搭起竹橋,一個個捉著腳步,踏著顫悠悠的竹梯穿雲而過,不是攀住老藤,便是用其余的蜈蚣掛山梯搭住岩縫,將身體掛在半空,然後拔出刀斧,去砍削覆蓋在珍珠傘上的植物。

    被斬斷的紫藤花草和松枝,紛紛落下山隙深處,不多時便將那片凹進去的雞血岩顯露出來大半。只見岩壁上裂開了數道大縫,最大的那條寬可蔽牛,里面黑蒙蒙不知深淺,細小的縫隙里生長著幾株鱗甲鮮艷的九龍盤。

    陳瞎子等人心中暗喜,那苗人在藥壁珍珠傘上采藥的傳說果然不假。這九龍盤在山陽處長的都不值錢,普通的只可以驅風解毒,唯獨終年不見天日的深谷幽壑,才能生長這種鱗葉肥大的龍盤,也稱九鬼盤,每株價值千金,有吊命的神異功效。

    群盜見狀,都暫且將那古墓之事扔到了九霄雲外,離得近的,當即便伸手采藥,小心翼翼地連根刨起,倘若九鬼盤少了一根須睫或半片鱗葉,便相當于破了品相,再也不值錢了。

    鷓鴣哨卻對此物視若無睹,他縱身從竹梯躍人雞血岩里的大裂縫中,探手一摸石壁,指尖立時感受到一陣惡寒,正是古墓中才有的陰冷。提著馬燈往前照去,發現燈光的盡頭恍惚有個人影,再向前半步便已照得真切,只見山隙里一動不動站著一具身材高大的男尸。古尸低頭垂臂,看不清它的面目,身上積滿了塌灰,以那層灰土的薄厚判斷,這死者孤零零戳在這山縫里,已有許多年不曾動過了,但仍然能看得出那死尸頂盔貫甲,顯然是一身古時戰陣上披掛的戎裝。

    鷓鴣哨常常獨來獨往,而且他是藝高人膽大,不耐煩再等那伙一寸寸搜刮的響馬子,心想何不先看它一個究竟,便不等陳瞎子等人從後邊跟進來,當先將那馬燈高舉在頭里,抽出腰間插的德國造鏡面匣子槍,用槍口去撥那古尸的腦袋,想看看這元尸生得什麼樣子。不料德國造還沒踫到那全身披掛的古尸,洞內陰風四起,那僵尸竟然忽然抖開厚厚的灰塵,合身猛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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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8 14:53:10 |只看該作者
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三十六章 撼岳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那具全身披甲、低頭垂臂的元代古尸,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忽然向鷓鴣哨撲倒過來,它這一動,積在尸體身上的灰土蛛網也隨之散開,洞中煙塵陡起。

    鷓鴣哨絕非是有勇無謀之輩,他既然敢用匣子槍去戳那古尸頭盔,便是膽大藝更高,沒有金剛鑽也不攬這瓷器活,腳下步子早已站得不丁不八,不論遇著什麼突變異狀,進退回旋的應變之策都已預先有所準備。忽听鐵甲鏗鏘之聲,不等那古尸接近,早已俯身轉了半個圈子,在狹窄的墓道里與僵尸貼身而過,轉到了對方身後。

    鷓鴣哨的身形之快,直如一縷輕煙,一個旋子便已轉到僵尸身後,立即探出雙臂,從古尸腋下穿過,兩手自上交叉相互扣住,鎖住了尸體的後頸,同時抬起右膝,頂住它的後脊椎骨。這招看似簡單,但實是搬山道人千錘百煉的絕技魁星踢斗,他兩臂和膝蓋同時發力一絞,只听幾聲骨骼碎裂的悶響發出,那身披鐵甲的干尸,就已被鷓鴣哨卸斷了大椎,如同一團爛泥般癱倒在地。

    倒斗之人多少都得準備幾套對付開棺詐尸的辦法,以防古墓中的不測之險。摸金校尉有釘尸針和黑驢蹄子,而搬山道人最拿手的就是魁星踢斗,如果不發生尸變,僵尸未必都會詐尸撲人。

    據說僵人詐尸之因,其中最普遍的,便是尸氣積郁難消,遇電氣或生人陽氣而產生感應,突然躍起追撲活人,其力無窮無竭,而且皮硬似鐵,刀槍皆不能傷,唯獨背後頸椎尸氣最弱,可以用巧勁絞斷其椎骨,再用力一抖,便使它全身骨骼都散了架子,再也發作不得。

    不過事情並非這麼簡單,鷓鴣哨動作實在太快,他見僵尸撲來,便以快制快轉將過去絞斷了尸體的大椎,這一連串的動作既快且狠,一旦出手就絕不留任何余地,但正因為鷓鴣哨手底下太過狠辣,半道想收都收不住,他鼓身上前之時,已覺得山體內部有陣劇烈的搖晃,似乎並非是突然詐尸,而是這瓶山整個動了起來,震得那具干尸撲面倒來。

    鷓鴣哨心中猛醒︰「難道是山中突然地震了?」他擔心持續地震,導致山體塌方後被活埋在其中,當下也不敢在墓道里繼續停留,急忙抽身後退。出了雞血岩上裂開的山縫,只見攀在藥壁上的群盜都已是面如土色,緊緊抓住竹梯藤蘿,似乎也都感受到了剛剛的劇烈震動。

    陳瞎子見鷓鴣哨從窄洞中出來,忙對他叫道︰「大事不好,瓶山要斷了,趕快走返!」

    「走返」就是逃跑的意思。原來瓶山上的這道裂隙太深,瓶肩和瓶頸相接的部分,僅有十成中的一成,其余九成早已斷裂得年深日久了,如此欲斷未斷地在風雨中經歷了幾百年歲月,這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就如「風動石」一般,看似危險實則穩固,在絕險之中有著極其微妙的平衡,如果沒有極為強大的外力相加破壞這種平衡,也許幾百年幾千年之後仍是如此。但卸嶺群盜從沒盜過崖墓,使用炸藥過量。這伙人里並沒人懂得什麼是「爆破作業」,一味地多設炮眼,多埋炸藥,炸得山口、山脊等處千瘡百孔,爆炸的沖擊波—‘次次在山體中傳導,使得這條裂開的巨大縫隙即將斷裂,剛剛那次震動,只是一個前兆而已。

    山體又傳來一陣陣顫動,比第一次的要輕許多,但震顫連綿,卻是一陣緊似一陣。藥壁上的泥土和碎石紛紛從高處落了下來,鷓鴣。肖也知這山體一旦真正斷開,攀在絕壁上的這伙人,都得跟著倒塌的巨岩摔人山陰里的密林之中,就算是有銅頭鐵臂金鐘罩的功夫也休想活命。可是山體震顫不絕,若有一步踏空,便會立即跌落深澗,如此情形之下,最忌輕舉妄動,此時他听陳瞎子讓眾人趕快凌空撤回另一邊的崖壁,趕緊加以阻攔。

    可不等鷓鴣哨開口,已有數名盜眾怕得狠了,想要急于脫離險境,心神大亂之下再也沉不住氣,他們不管山體震動愈來愈烈,便莽莽撞撞地舉起蜈蚣掛山梯縱身躍向瓶肩一側的峭壁。滿以為可以直接用竹梯掛在山壁上,不料這時山間發出天崩地摧的隆隆巨響,山體的裂縫猛然問擴大了數丈,那幾名當先逃竄的盜伙身在半空,原本掐算準的距離再難觸及,蜈蚣掛山梯落了一空,在眾人的齊聲驚呼中墜人了裂縫深處。

    這幾人倒也命大,掉下去的時候手中依然抓著竹梯不放,幾架蜈蚣掛山梯糾纏在一起,形成了一張竹網,卡在了兩側古壁的狹窄之處。可不等他們來得及慶幸自己死里逃生,上空轟隆隆落下數十塊從山體上碎裂下來的岩石,竹梯上的幾個盜伙哪里有處藏身,都被砸了個「萬朵桃花開」,大大小小的岩石落將下來,撞擊在絕壁上發出轟隆隆的沉重回聲,夾雜著撕心裂肺的慘叫哀嚎,一同落進了最深處的積水里,傳來一陣撲咚咚咚的雜亂響聲。

    這時剩余的群盜都緊貼在瓶口側的峭壁上,身體和山體都顫成了一處,一塊塊岩石古樹黑糊糊地夾著勁風從面前落下。山體上那些松動的岩石全掉了下來,避得開一塊也避不開這陣接連不斷的落石,不斷有盜伙被亂石砸落,掉下去死于非命。事到如今,眾人也只好听天由命了,砸死了那是該著死在此地,僥幸砸不死的這條命就算是撿回來的。

    只听山體的岩層深處,如裂帛般響作了一片,陳瞎子和鷓鴣哨等人忽覺藥壁傾斜加劇,原本亂雲洶涌霧氣環繞的山隙,裂痕是越來越大。眾人覺得眼前一花,似是陽光奪目,山縫里的草木盡皆暴露無遺,原來裂縫擴大後,外邊的天光都已照了進來。

    瓶山這一瞬間真是搖晃得日月如覆,星河似墜,群盜眼前是一片天旋地轉,手足都已驚得麻了。鷓鴣哨在岩壁上左躲右閃,眼見瓶口這塊千萬鈞的巨岩緩緩倒向外側,半空里墜下來的碎石頓時減少,當即叫道︰「要走就趁現在了!」伸手扯起身邊驚得體如篩糠的盜伙,讓眾人搭起蜈蚣掛山梯,架成竹橋逃回對面的陡壁。

    陳瞎子等人見狀也明白這是最後的機會,這形如古瓶的山體馬上就要折斷了。但是欲速則不達,群盜心慌意亂,加上手腳發顫,接連失手掉落了幾架竹梯,僅剩的四架蜈蚣掛山梯拼成了雙橋,搭在兩道裂壁之間。

    群盜把陳瞎子當先推上竹橋,他是常勝山的舵把子,理應先保他脫險。陳瞎子在此時已完全顧不上再作姿態,毫不推辭,抬頭看了看上邊沒有碎石落下,便提氣踏上竹梯,三步並作兩步,搖搖晃晃地躥了過去,及到盡頭,一躍攀住一段岩縫定住身形,回過頭來連連招手,示意鷓鴣哨不要再去管旁人了,這座石山說塌就塌,趕緊逃過來,你我兄弟保住性命要緊,否則萬事皆空了。

    鷓鴣哨卻自恃身上本事了得,不願爭搶這條生路,對幸存的十幾名盜眾一揮手,示意讓他們先行過去,自己斷後。這伙盜眾見狀,雖然心生敬意,腳底下卻顧不上謙讓了,當即爭先恐後地跑上竹梯,在瓶山山體轟天嚇地、掣電奔雷的猛烈震動中,又有幾人失足落F蜈蚣掛山梯活活摔死,最後這—側僅剩下紅姑娘與鷓鴣哨兩人了。

    此時鷓鴣哨見川岳震動草木披靡,山體斷裂在即,已容不得兩人一個個地過去了,當下也顧不得理會竹梯能否同時承載兩個人的重量,推著紅姑娘飛身踏了上去,拽開身形,在陣陣巨岩斷裂的聲響和半空激蕩的氣流中急速穿過。

    鷓鴣哨走在一半,忽覺腳下竹梯晃得勢頭不善,只覺山隙間一陣狂風吹來,人在半空身如飄葉,似欲乘風歸去。他知道風勢太大,再急于向前趕去,稍有差池就得被風吹下深澗,趕緊拽住身輕如燕的紅姑娘,兩個人連手,就不易被山間的亂流卷入裂縫了。

    但剛剛穩住重心,瓶山的裂痕深處,就是一陣天摧地塌岳撼山崩的劇烈震動,怪嘴般張開的兩道陡壁越離越遠,終于從中轟然斷開,瓶口這塊千萬鈞的巨岩翻滾著落向地面。山體崩塌帶動的亂流,把鷓鴣哨腳下的蜈蚣掛山梯卷得如同一片飄葉,打著轉落進山底,鷓鴣哨和紅姑娘也是身子一沉,耳邊生風,忽地掉了下去。

    鷓鴣哨臨危不亂,緊緊捉住紅姑娘的手臂,借著一股亂流,合身撲向陳瞎子等人所在的峭壁,兩人如同一對大鳥,在山風呼嘯的半空中劃出一條弧線,斜斜落下,陡壁上的景物在眼前飛馳掠過。

    鷓鴣哨眼明手快,眼看接近了峭壁,伸出空著的左手,臂彎和手腕內側的攀山甲百子鉤,立時抓到了岩壁,奈何青岩堅硬溜滑,生滿了綠苔,百子攀山甲只在石壁上抓出數十道白印,又被落下來的紅姑娘一墜,兩人貼著陡峭的絕壁慢慢滑了下去,竟是不能停留。

    紅姑娘此時也已嚇得魂不附體了,閉了眼楮不敢再看,忽然覺得自己被鷓鴣哨抓著胳膊,在半空里騰雲駕霧一般慢慢落向大地,大著膽子低頭一看,正好瓶口那塊巨大的山體砸落在地,把山底的樹木泥土拍得寸寸碎裂,各種亂七八糟的碎片都飛濺到半空當中。她趕緊抬手遮住臉以防傷到眼楮,只覺—陣令人窒息的氣流撞在了身上,也不知自己是生是死了。

    山下的叢林地勢凹凸,瓶口巨岩落地後就勢滾了兩滾,天搖地動的巨響中落在一片樹木高大的密林里,方才止住。鷓鴣哨卻無暇去看山底的情況,他被紅姑娘拖得不斷向峭壁下滑落,接連幾條凹凸的細小岩縫都沒能阻住二人下墜的勢頭,耳中只听得百子攀山甲的鉤子摩擦山岩之聲尖銳刺耳。

    鷓鴣哨知道剩下的這半截瓶山,已成了一面懸崖,由于山勢歪斜傾倒,垂直的崖壁底部與地面之間是空的,照這麼滑下去,手中馬上就會落空,直接摔到地上身亡,一顆心不由得懸到了嗓子眼,手上暗中加力,猛覺臂上一緊,他拽著紅姑娘掛在了懸崖斷面的稜線處,兩個人的身體都懸在半空擺來擺去。終于掛住了岩隙,那百子攀山甲並不能抓掛虛空,哪怕再落下半尺,就絕無回天之力了。

    鷓鴣哨單臂掛在懸崖絕壁上,長出了一口氣,眼看瓶山周圍雲山淡淡、煙水幽幽的景色都在眼底了,暗道一聲「造化了」,低頭看了看紅姑娘,問道︰「懸在這半空里,風光雖佳,胳膊上的滋味卻不好受,你自己還能不能動彈?我先拽你上來如何?」

    紅姑娘畢竟是個女子,雖然也是手段狠辣,又入了綠林道,她卻沒有鷓鴣哨這等神勇膽略。她面色慘白,心口突突地跳個不停,但想到此時此地身臨奇險,可天幸是和鷓鴣哨在一起,死也不枉了,驚慌之意這才稍定,兩手緊握住鷓鴣哨的手臂,喘了口氣,慘然答道︰「我沒什麼,可是……山下搬運明器的那幾百號弟兄全完了……只怕都被這塊巨岩砸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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