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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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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無心之淚 -【幾回魂夢與君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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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7 18:04:41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宮外人生:三十章 莫明刺殺〕

  近幾日,我時常有些心神不寧。自姬天珞離開孟州後不久,麻煩事便隨之而來。先是連番遭人暗算,幸而都被阿耿救下;而對方似乎也發現傷我不易,又將腦筋動在陶家的瓷器鋪上,時常會有幾個地痞狀的人前來擾事,不僅砸壞了許多的器皿,還驚跑了店裡的客人。如今為了陶家的安全,我已經搬了出來,住進了布莊老闆設於田邊的舊屋。但,我的這些不安,並不是因為連日來的刁民騷擾,也不是為了時不時冒出的飛刀、蒺藜,而是來自於某種無法確定的困惑……

  閃爍的燭光下,我小心地拿起一塊有著缺口的碎瓷片,仔細的琢磨。今天下午,我不過是為老陶送來幾幅新的樣圖,那些地痞卻像是早已預料到的一般,也隨後趕來,對店舖中的物什大肆破壞。雖然阿耿身手非凡,但畢竟為人耿直不善變通,而對方又人多勢眾,刁鑽滑頭。每當阿耿衝上來他們就溜,阿耿退回去他們也會回頭。既要保護我的安危,又要驅趕亂民,時常令他分身乏術。這片碎瓷就是在阿耿驅趕地痞的間隙從我耳畔掠過的。不是為了傷我,因為它替我擋下了另一面更為鋒利的飛刀,上面的缺口就是和飛刀碰撞時留下的。在離開陶家的同時,我也把飛刀和碎瓷帶了回來。

  「阿耿,」我喚醒一旁已有幾分睡意的他,「你來看看,如果讓你用瓷片將飛刀擊退,也能做到這樣嗎?」

  阿耿一手拿著碎瓷,一手執其小刀,先是掂量了幾下,又隨意地做了幾次比劃,這才回答道:「如果是我,將刀擊退肯定不成問題,但這瓷片恐怕也是不保,可能會碎掉吧。像這樣只留下一個小小的缺口,射出此物的人定是絕頂的內家高手無疑,而且善用巧勁。」

  細心地傾聽阿耿的解說,心思一轉,我又問:「那,就你所知,能做到這樣的人有幾個呢?」

  「這個……」阿耿為難地看了看我,「小姐,我,我也不太清楚!」

  「哦,是啊!」我這才想起阿耿其實根本就算不上什麼江湖人,哪裡說得出那些武林高手的事情呢?笑了笑,說道:「那也沒什麼,我就是隨口一問。」隨後又拿起瓷片鑽研了起來。

  沒能幫上我的忙,令阿耿有些難過,眉頭攢得緊緊的,努力想從貧乏的記憶中搜尋出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忽然,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麼,阿耿興奮地叫道:「我想起來了!」

  精神一振,我抬頭看他,「想到什麼了?」

  「恩——」阿耿慢慢地將腦海中的片段逐一拼湊,「江湖上有哪些高手我不太清楚。不過,那次闖宮,曾和許多大內侍衛交過手,其中就不乏這種能用瓷片擊退飛刀的絕頂高手。」

  皇宮!心頭猛然一顫,是的,這正是我心緒不寧的真正源由。很多次,我都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身邊圍繞著多股不同的力量。我不明白,他們究竟是誰,想要幹些什麼。直至那一次,姬天珞驟然宣告要娶我為妻,讓我做他的女人,某些人才逐一浮出水面。好像最近頻繁的鬧事與刺殺,應該就是不希望我再與姬天珞有太多牽扯的人吧,譬如懷陽的高家!但還有一些人,每每在我真正遇上危險時,總能於千鈞之間出手相助,令危難化於無形。雖然心存疑惑,但對於他們是出自皇宮這樣的念頭,我有些刻意的迴避。

  阿耿的回憶令我再次面對那一心想要逃離的地方。也許,在不知不覺間,來自深宮的力量已經潛伏在了我的身邊,只是我一直不曾發覺而已。我太過自信,總以為憑著自己超卓的知識與機智就可以無往而不利,卻忘了在京城那片渾濁的泥淖中依舊可以戲耍得游刃有餘的人們哪一個又是簡簡單單的人物呢?但,如果他們已經發覺我在孟州,為什麼不將我帶回去,而是放任我繼續留在孟州呢?

  桌上的蠟燭在燃燒中越變越短,直至熄滅。天際呈現一片嫣紅,羞怯的朝陽終於撥開重重雲霧令光芒灑遍人間。為這心中的千頭萬緒,我竟然又是徹夜未眠。

  「何緦羽,你在擔心什麼?」窗外一片欣欣向榮,又是新的一天,看著田間忙碌的農者,雖然疑慮仍在,我卻釋懷了許多,暗暗對自己說:「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只要現在你還是自由之身,就好好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平凡人生吧!」

  練武之人的警覺,讓伏案而眠的阿耿從睡夢中醒來。

  「怎麼了?」我問道。

  「有許多人朝我們這邊來了!」阿耿肅容道。

  「哦?」就站在窗前的我向更遠的地方張望,並沒有發現什麼陌生人的蹤跡。正想回頭向阿耿確認,十多人圍著一輛馬車緩緩出現在視野中,前頭帶路的正是瓷器鋪的小玫。

  車輛一行很快來到跟前,浩浩蕩蕩,正在田中勞作的人們也停下手中的活計朝這邊看來。我開門相迎,小玫快步跑到跟前,拉住我的手就不肯放下:「緦羽姐,我可想死你了!」

  「呵呵,」看著這個小妹妹,我的心裡也樂孜孜的,嘴裡卻打趣道:「睜眼說瞎話,昨天才去的鋪子,也不過一個晚上沒見而已!」

  「真的想你!」小玫不依道:「昨天叫那些壞蛋一鬧,都不曾和姐姐說上話呢!」

  「那我們今天就聊個夠,好不好?」我說著,順手寵溺地點點她的小翹鼻。

  「咳咳!」在一旁倍受冷落的程藹,提醒我和小玫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早在一開始我已經猜到他們的身份,只是這些人個個氣焰沖天,讓人看著實在是不舒服。既然人家對我如此蔑視,那我也不用把他們放在眼中。聽到咳嗽聲,彷彿這才發現程藹一行人的存在,我故作莫明的自語:「咦,這些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小玫對這些狐假虎威的人也沒有什麼好感,在旁邊看我給他們來了個下馬威,也是暗暗解氣,努力憋住笑意,正了正嗓音,這才為我介紹。她指向程藹對我說道:「這位是駱馬山莊的管家,程老。他一大早來到鋪子說是有要事要見姐姐,我就把他帶到這裡來了!」

  「哦!」我點點頭,這才正眼向程藹看去,「不知程老大清早地趕來見緦羽,有何要事呢?」

  眼前的女子,隻字未語遍已狠狠地挫了己方的氣勢。將最初的輕蔑之意收起,程藹語帶恭敬地說明來意:「是我家老夫人想見見姑娘,因此特命程藹前來接姑娘上駱馬山莊小住。」

  思及連日來的無端騷擾,我也早有意圖將這些事交由姬天珞去解決,畢竟解鈴還需繫鈴人,都是他無故示婚才給我惹來的諸多麻煩,現下的首要事宜當然就是將這燙手山芋轉贈他人。

  正準備開口答應程藹的邀請,變數突生。屋後雜草叢中突然躍出數人,面照黑巾,手持利刃朝我們殺來。

  首先反應過來的是阿耿,他迅速將我和小玫護於身後,擊退欺近的三人。程藹等人也紛紛抽出兵器上前應敵。這樣的陣勢比起前幾日的騷擾不知激烈了多少倍,小玫已經嚇壞了,我緊緊將她圈在懷裡,冷靜地關注這眼前的戰局。有心察覺之下,發現這些蒙面人似乎只是在分散我們的注意:駱馬山莊的眾人已被牽制,無暇他顧;而阿耿與那三人也打成平手,陷入僵局,不知不覺與我拉開了距離。心中一緊,似有所覺,我猛然推開懷中的小玫。

  阿耿突然暴出一聲:「小心!」

  頸項間猛然生出一股勁風,似乎有什麼從我的脖子處劃過。在小玫的驚呼聲中,一道身影瞬間閃過,我被撞倒在地,其餘的蒙面人看見我倒下的身影,立時抽身,遁然而逃。

  「小姐!」阿耿驚恐地趕來,將我仔仔細細地打量,「那人傷到您哪裡了?」

  小玫也從一旁爬了過來,不停的哭泣,「緦羽姐,你沒事吧,不要嚇小玫啊!」

  我輕撫胸口,感受著急劇的心跳,驚魂未定。但看到眼前更為驚慌失措的兩人,還是努力堆起一個笑臉,發出微微的顫音:「沒事……我沒事!」

  程藹黑著一張老臉,沖聲問道:「那些到底是什麼人?」他帶來的到底不是府裡的精兵強將,一番廝殺之下,或多或少都有掛綵。

  「不知道!」我藉著阿耿的攙扶站了起來,平靜地說。

  「不知道?」程藹兩眼一瞇,「他們似乎都是衝著姑娘來的!」

  面對程藹的置疑,我不曾發言。但一旁的小玫卻厲聲地說道:「我們還想知道那是些什麼人呢!自從北侯說緦羽姐是他要娶的女人之後,咱們的麻煩就不曾停過,這件事,你們駱馬山莊的責任最大!」

  程藹被小玫的一通指責緩下了顏色,沉聲說道:「姑娘放心,竟然有人敢在駱馬山莊的人面前公然逞兇,在下即刻將此事稟明侯爺,差人前來保護各位的安全,短期內定會給姑娘一個交代。」忽然想起剛才的行刺,困惑不解,向我詢問:「適才我等都看到刺客射出暗器劃破了何姑娘的喉嚨,如今怎會……」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指腹間的確碰觸到一層劃開的薄皮。

  隨著我的手看去,小玫驚叫出聲:「劃破了這麼大的傷口怎麼沒有血?」

  程藹盯著那道傷痕看了許久,定定地看著我的面孔,肯定地說:「姑娘易了容!」

  除了阿耿,其餘眾人把目光投放在我的臉上。小玫狐疑地看向我,「易容?那是什麼意思?難道現在的這張臉並不是緦羽姐的真正面目?」

  「姑娘到底是誰?」程藹也對眼前這個神秘女子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面對他們的質疑,我泛起一絲微笑,慢慢地卸去了臉上的偽裝。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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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7 18:05:04 |只看該作者
〔卷四 舊日情仇:三十一章 真容再現〕


  如同絹畫中走出的婀娜仙子,不經意間落入紛擾的凡塵,悄然停駐於眾人的身前。經歷過風雨的洗禮,揮去了最後一絲的彷徨,清澈的眼眸中蘊涵著洞悉世情的靈慧與超然物外的豁然。眼前的女子再也看不出半點平凡的影子,叫人從心底透出一份尊崇。

  嘴角微翹,我抿起輕柔的笑意,點醒呆楞的小玫:「怎麼,換了一張臉,就不認我這個緦羽姐了?」

  恍若流連於美麗的幻境世界不願歸來,小玫的眼神依舊迷離,情不自禁地伸手探探我臉上的溫度,如夢囈般歎息:「這是真的,姐姐你,好美!」

  如果再不喚醒這些魂飛雲外的木頭人,恐怕他們會一直站到日落西沉吧!我輕拍小玫的肩膀,伸出五指在她的眼前揮擺,無奈地再次出聲:「回魂了,我的好妹妹!」

  飄搖的神智終於拉回到體內,跟隨程藹而來的家僕,分外尷尬地將兵刃收回刀鞘內,修整因適才的械鬥而略有破損的馬車。手忙腳亂中仍不時朝這邊偷瞄。而終於完全清醒的小玫,也恢復了玩鬧的本性,開始了不依不饒無休止的追問。

  「好啊,緦羽姐,你連我小玫都要隱瞞!快說快說,明明是這麼漂亮為什麼還要易容啊?」忽而想到什麼,立時又咋呼起來:「不對不對,應該問,姐姐真的叫何緦羽嗎?快快從實招來!」

  「是啊,我的名字就是叫何緦羽,這可沒有騙你哦!」這個回答令正在幫忙修理馬車的阿耿有些莫名其妙,他不解的看了看我,最後還是又埋頭繼續手邊的工作。

  自從看到何緦羽的真面目,程藹就陷入了長時間的驚楞,聽到小玫問起真實的姓名更是聽地格外的仔細。聽了我的答案,程藹稍稍鬆了口氣,但始終希望可以確定些什麼,他趕上幾個小步,貼近我的另一邊,小心的詢問:「何緦羽確是姑娘的本名無疑嗎?」

  腳步有了一點停頓,但很快又恢復如常,撇去探究的目光,我說道:「易容乃是不得已而為之,一個弱女子孤身在外,總要懂得保護自己才是,至於名諱自是不必再加改動的。」

  「是是是,」程藹理解地點點頭,低頭淺笑幾聲,又問:「不知姑娘堂上親人可在,可有兄弟姐妹啊?」

  這個程藹似乎對我的身份很感興趣?雖有警然,但仍然不假思索地給以回答:「無父無母,也沒有兄弟姐妹,緦羽孑然一身,乃是孤兒。」

  「竟是這樣,那……」程藹不死心,還想再問些什麼。

  語多必失,不願與他再做糾纏,我顯出不耐之色,詰問道:「程老究竟想知道些什麼,或者,您對緦羽仍存疑心不成?若是如此,為了駱馬山莊的安全著想,緦羽還是不必登門造訪了!」

  「啊,是程某唐突了!」程藹覺察出我的惱意,將剩下的話語嚥回腹中,連連告罪。心中做了幾番盤衡,對我說道:「是這樣,因遇刺一事非同小可,在下需得立刻回去向侯爺稟報才是。還請姑娘在此間稍候,遲些時日程某再派遣精丁護送姑娘前往駱馬山莊。」

  「行!」我無所謂地頷首應承,隨後提出:「不過,您也看到了,我們現在時常遭遇危險,瓷器鋪也多次受人騷擾,還請您多派些人手護衛我們的安全!」

  「這是自然!」程藹招來一名隨從,沉聲叮囑:「立刻召集孟州的下屬,分兩匹人馬分別守護於陶家店舖還有此地,務必保護何姑娘及其好友的安全!」

  「是!」該隨從得令後,即刻登馬前去招集人手。

  目送快馬離去,程藹回頭與我們作別:「如此,程某暫與姑娘等告辭了!在下必定快去快回,還望姑娘耐心等候!」

  我微微一笑,勸小玫與程藹一同離開,如此路上能有照應,我也放心。

  「那,小玫先回去了!」遇上那場突如其來的襲擊,令小玫對我格外的擔心,話多得就向個老婆婆,「緦羽姐,你一定要當心啊,如果害怕,還是搬回來住,有小玫陪你呢!」

  「好好好,我知道!」也不知當初是誰一頭栽在我的懷裡瑟瑟發抖呢,雖然想笑,但還是忍住了,半推半就地將她送上了程藹的車。

  大隊的人馬聲勢浩大而來,又行色匆匆地離去。屋前仍留有打鬥的痕跡,送走程藹一行,我收起臉上的笑意,在院子裡仔細地搜尋。

  「小姐……」阿耿語帶遲疑地叫喚。

  「什麼事?」頭也沒抬,我依舊半蹲在地繼續摸索著。

  「您……您還是準備留在孟州嗎?」

  對於這個問題,我拍去手中泥土,面對阿耿站直了身子,回道:「我想不出有什麼理由一定要離開孟州!」

  「可是,可是您的身份暴露了啊!」阿耿有些著急。

  「哦?我有什麼身份可以暴露的呢?」我反問阿耿。

  「就是……就是您慕容婉欣的身份啊!」被我的問題搞昏了頭腦,阿耿覺得小姐的反應實在是非常的奇怪。

  「呵呵!」我曬然一笑,「阿耿你知道嗎?就在那些刺客離開時,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回頭看看依舊迷茫的阿耿,不用他再開口詢問,逕自說道:「當初那張皇宮的喪示中已經說得明明白白,皇上的淑儀,也就是追封的淑貴妃,慕容府的二小姐慕容婉欣死了!她已經死了!所以,世間哪裡還有慕容婉欣這個人呢?那,我說我就是何緦羽有什麼不對,我說我無父無母,也沒有兄弟姐妹又有什麼不可?」

  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令阿耿有些頭大,不過他也清楚小姐不會等著他的回答。因此,還是將自己的另一個疑惑向小姐道出:「但,如今您顯露了真實面容,也許不久皇上、靜王或是中丞大人很快就會找來。這一點,您也不擔心嗎?」

  「所以我就在找啊!」一挑眉,來到草叢邊,我再次彎下腰翻弄手邊的雜草。

  從送走駱馬山莊的人後,阿耿就注意到小姐一直在地上摸索著什麼,「您到底在找些什麼啊?」

  沒有回答,因為我的左手邊觸到一個涼涼的東西,眼睛一亮,我拔出半身嵌入地下的鐵片,遞到阿跟前欣然笑道:「找這個,它能夠回答你剛才的問題!」

  這塊鐵片被打鑄得薄薄的,呈現六芒星的形狀,本來簡單的工藝,卻因為星角上刻有一個微小的利劍標誌而顯得與眾不同。拇指在標誌上輕輕的摩挲,我因為它而有些稍稍的走神。

  「這是……暗器!」阿耿驚鄂的說:「怎麼會在草叢裡?」

  「這就是那個刺客行刺我所用的暗器!」攤開掌心,鐵片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我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這是暗衛慣用的暗器,我曾在慕容千雲的身上見到過!」

  「什麼?!」阿耿大驚失色,「這麼說,剛才的刺客是暗衛?他們要殺了小姐?」

  「不,」我搖了搖頭,「你還不明白嗎?他們根本不是要殺我,而是要讓駱馬山莊的人覺得有人要殺我!否則,憑暗衛的武功要殺一個人又怎麼會失手,他們豈會察覺不出我易了容呢?至於我們的行蹤,恐怕早就暴露了吧,真要把我帶回去,又怎麼會等到現在?所以,你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對於我的推斷,阿耿還是無法接受,「可是,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總得有個理由吧!」

  「如果你是問他們為什麼要假裝對我行刺,那應該是出於保護的目的吧,公然在駱馬山莊的人面前挑事,那可是對布衣北侯絕對的侮辱,即使沒有其他的理由,為了山莊的聲譽,為了北侯的顏面,駱馬山莊的人也會拚死保護我們的安全的,所以,我們以後不用再擔心那些無謂的騷擾了!」深深呼出一口氣,遠眺無際的稻田,我又說:「如果,你是問他們為什麼不將我們帶回京城。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所以無法回答。也許,就像我剛才所說的,慕容婉欣的死已經詔告天下,想把我帶回去的話,他們也需要找一個妥當的理由吧!」恍惚中,那個凡事都能夠運籌帷幄的卓然身影似乎在田際的另一方衝著我讚許地微笑。

  揮去腦海中那道惱人的身影,我將目光放到眼前,「這些事一時半會兒是沒有答案的。眼下令我感興趣的,是那位程管家的態度!阿耿,你發現沒有,當我卸去面部的妝容時,他看我的眼神非常的特別!」

  「那是小姐您太漂亮了!」阿耿憨憨地一笑,「當時,所有的人都看傻了眼呢,雖然阿耿早就知道小姐的真面目,但還是冷不丁地呆了一下!」

  「呵呵,是嗎?」我隨手摸了摸臉頰,「這也不過就是一副皮相而已。不過,程管家的神情似乎不是入迷那麼簡單哦!」

  不是入迷還能有什麼解釋呢?歪歪頭,阿耿覺得越來越跟不上眼前這個小姐的思緒了。

  看著茫然的阿耿,不想再為難這個耿直的隨從,我笑著推了推他:「咱們還楞在這裡幹什麼,進屋去吧,想再會會這位程管家還得等上幾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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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7 18:05:16 |只看該作者
〔卷四 舊日情仇:三十二章 醋海生波〕


  聽說程藹回來了,葉翠苒與姬天珞一同來到了大廳等候。

  「何緦羽呢?」看到程藹是獨自一人,葉翠苒詫異地問。

  「出了一些意外,是以老奴先行回來稟報!」程藹欠身回應。

  對於母親擅自做主將何緦羽請來的舉動本是十分不滿,但如今人未見,又說是出了意外,姬天珞的惱意頓時化為對何緦羽的關心,急切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遲疑片刻,程藹措辭小心地說道:「因為一群身手了得的刺客突然行刺令我等見識了何姑娘的真面目……」

  「刺客?!」姬天珞驚怒地吼道。

  「真面目?」葉翠苒顯然對另一件事情更為關心。

  母子二人對視一眼,還是葉翠苒首先緩下了神色,開口說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老程,你說得清楚一點!」

  程藹將行刺的始末娓娓道來,語畢看向堂上的北侯與老夫人,「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老奴以為此事已嚴重損害到我們駱馬山莊的威名,斷不可等閒視之,又恐途中另有變數,這才命人在孟州保護好何姑娘等人的安全,自己先行回來稟報!」

  霍然起身,姬天珞面無表情地向廳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吩咐:「即刻命曹方召集府中三十精衛於前門待命,本侯要親自到孟州接何姑娘來我駱馬山莊!」

  兒大不由娘!看著一門心思只想如何保護何緦羽的姬天珞漸行漸遠,葉翠苒有些不是個滋味。瞥見程藹依舊駐足身前不曾離去,遂又問道:「那何緦羽真的長得十分漂亮嗎?」

  雖然現在大廳裡只他和老夫人兩人,但程藹依舊不知應不應該開口,幾度欲言又止。聽到老夫人的問話,惟有巴巴地應了一聲:「哎,十分的漂亮!」

  「老程,你這是怎麼了?」葉翠苒終於察覺出程藹的失常舉止,「怎麼從孟州回來後整個人都變得怪怪的?」

  憶起自己無意間發現的秘密,回想葉翠苒與過世的老主人二十多年的相濡以沫,程藹將想說的話壓回心底,言辭間意有所指地說道:「沒什麼,老奴只是想到那何姑娘長相實在是非同一般,也許老夫人見到後會大吃一驚也不一定!」

  是這樣嗎?葉翠苒狐疑地看了看程藹,還待再問,但他已經借由尚有要事要辦欠身告退了!

  因為程藹臨行前的吩咐,我的身邊一下多了十來個保鏢。雖然身後突然拖了一串的跟屁蟲叫人十分的不自在,不過也正因為他們的如影隨形讓我可以像以前一樣頻繁地出入陶家而不必擔心會有什麼危險。長時間的騷擾令我自立門戶的計劃不得不擱淺,現在我又像剛到孟州時一樣在陶家瓷器鋪打打下手,處理店中的事宜。前些日子的地痞尋釁鬧事令街坊們都有些怕了,客人都不敢上門光顧。幸好我又想起登門銷售,送貨上門的法子,這才讓鋪子裡的生意繼續維持了下去。

  有了這麼多駱馬山莊的家丁,自然要充分利用身邊的資源。我讓他們每人都和阿耿一樣提著幾樣貨物,一大早就出門,跟著我一起走街串巷挨家挨戶地售賣瓷器。

  又是一個日落黃昏,浩浩湯湯的售貨大軍在我的帶領下打道回府。阿耿拿著剩餘的少數瓷器,緊跟在身邊,樂呵呵地看著我數著手中錢袋中的銀兩。悠揚的笛聲淒淒切切,恣意地鑽入我的耳中。身體驟然變得僵硬,原本死死攥緊的錢袋,似乎也不勝負重落到了地上。我定定地立在當場,目不轉睛地望著不遠處出神地演奏著《枉凝眉》的那道昂然身影,久久不曾言語。

  一曲奏罷,軒轅玉澈緩緩行至跟前,俯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銀袋托起我的手放至手心。溫柔的目光包含著無限的情義,他掀起一絲淡淡的笑意,慨歎道:「我們,終又見面了!」

  眼前的男子風塵僕僕,下頜冒出點點鬍渣,比起京城時的俊朗顯得滄桑了許多。心中五味呈雜,所有的驚鄂、慨歎、感動與傷情最終化為臉龐的一抹淺笑,我也說道:「是啊,過了這麼久,終於還是又見面了!」

  「知道嗎?為了找你,我一路尋過了大梁、明城、盂江還有秦河,直至前不久才得到了你身在孟州的消息,」雖然極力的克制,軒轅玉澈的語音依舊不自覺地微微發顫,深吸一口氣,再次微笑,「現在,可以請你給我一個機會抱抱你嗎?」

  聽著他的話,晶瑩的淚珠在眼眶中越蓄越多,終是支持不住從臉旁滑落。我撲上前將他緊緊地抱住,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感受著身體被人牢牢地圈在懷裡,心,真的好痛!到底應該怎麼辦,這麼深重的情意我究竟應該如何面對?軒轅玉澈無悔的千里追尋,而我除了簡單的一句「對不起」,竟然說不出其他的話。何緦羽,你真該死!!!

  鳴嘯乍起,一支利箭劃破長空出現在眼前。阿耿暴喝一聲,甩出一隻瓷碟將勁弩打落到一邊。原本緊緊相擁的我們因這突如其來的長箭而分開,我又驚又怒地看向遠處的數十名輕騎,憤然質問道:「姬天珞,你這是要幹什麼?!」

  聽聞她遭人行刺,身陷危難,心中的焦慮非言語可以形容。姬天珞這才覺察自己對那名為何緦羽的女子已不僅僅是欣賞、是讚歎,而是不知不覺中將自己的一顆心放在了她的身上。所以,他才會馬不停蹄地趕到孟州親自保護她的周全。只是卻沒有想到,自己不辭辛勞的跋涉看到的竟是眼前的一番景象。

  變換了面容,神情舉止仍可尋得蹤跡,再加上身旁的護衛分明便是駱馬山莊的下屬,眼前這正與另一名男子深情相擁的女子,不問可知定是何緦羽無疑。那份濃情蜜意著實的礙眼,胸中騰起的滔天醋火燒灼著姬天珞的心。此時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分開眼前相擁的男女,是以他想也不想就射出了驚擾我們的那一箭。

  通體黝黑的勁馬距我們幾步之遙戛然而止,兩隻前蹄高高掀過頭頂,叫人觸目驚心。穩住身形,姬天珞手握長弓,一端指向軒轅玉澈,怒問:「他是誰?」

  真是想不到一股書卷氣的姬天珞竟然有著不輸於當朝武將的凜然身手。一直都只看到他精明強幹的一面,今日終於知道他的鐵血威名從何而來!我抬頭看向馬背之上的姬天珞,再一次問道:「你要幹什麼?」

  面對盛氣凌人的姬天珞,軒轅玉澈顯得很鎮靜,上下打量一番,淡然笑道:「在下姓王,單名一個澈字。閣下便是赫赫有名的布衣北侯姬天珞吧!」

  冷冷地看了軒轅玉澈一眼,對他的話仿若未覺,姬天珞重又將目光投注在我身上,「他是誰?」較之剛才的一問,更添了幾分森冷。

  斜看身旁的軒轅玉澈,呼出胸中一口濁氣,我緩緩言道:「他……算是我的小叔吧!」

  「小叔?」眼光在我與軒轅玉澈之間徘徊,姬天珞冷然譏諷:「恐怕二位的關係並非叔嫂這麼簡單吧!」

  軒轅玉澈在一旁想要說些什麼,但餘光處看到因為被問及二人的關係而頓感疲累的我,暗歎一聲,終是不曾開口。

  實在是厭倦了向別人解釋,因為就連我自己也分辨不清對軒轅玉澈的感覺是愛戀,是感激,是替代,還是愧疚。「這些,是緦羽的私事,與侯爺無關吧!」我無力地迴避。

  「無關?」壓抑的怒火被看似漫不經心的回答重新點燃,姬天珞沉聲說道:「只要是牽扯到你何緦羽的事情都與本侯有關!」

  「你待如何?」對於他的胡攪蠻纏,我也有了惱意。

  冷哼一聲,姬天珞伏下身子,與我四目相對,「我說過,你何緦羽是我要娶的女人!既然是我要的,就決不允許他人的覬覦。任何人敢來染指,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死!」最後的一個「死」字拖著長長的重音,話語間,森然的眼神掠過一旁的軒轅玉澈顯然是意有所指。

  如此赤裸裸的威脅,終是觸動了皇家真龍的逆鱗。兩眼一瞇,閃過一絲冷芒,軒轅玉澈翻弄手中的玉笛,淡淡地說道:「北侯剛才的一句話算說對了,如今在下與何姑娘之間確已不存在什麼叔嫂關係。就算王澈對何姑娘已然存有其他的想法又如何?北侯想取在下的性命,恐怕也得付出足夠的代價才行!」

  肅風劃過,軒轅玉澈與姬天珞之間的氣氛冷凝了許多。看著爭鋒相對的二人,我感到十分不安。一個是權傾北部的布衣霸侯,一個是尊貴顯赫的皇朝王爺,如果因為我的緣故致使二者任何一方有了損傷,不僅會令得天屺皇朝產生巨大的動盪,也會給我招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此時,姬天珞已經策馬退後數步,從鞍頭的箭筒中抽出羽箭架於弓弦,正緩緩地對準軒轅玉澈。而我也相信,軒轅玉澈能夠到現在依舊鎮定自若,這周圍絕對不會沒有藏於暗處的兵衛。一觸即發的態勢下,我想也不想地衝到軒轅玉澈的身前,以身為盾。

  「你要做什麼?」姬天珞又驚又怒。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你快閃開!」軒轅玉澈也急切地將我推往一旁。

  一動不動,我直面姬天珞,寒聲說道:「想要殺他,可以!不過你得先把我的命取走才行!」

  「你!」姬天珞瞪著我,不敢置信地說道:「你為了他竟然連命都可以不要?!」

  沒有回答,我站在軒轅玉澈的身前巋然不動,堅毅的神情令姬天珞明白我有多麼的認真!

  「好!好!好!」連著三個好字,姬天珞仰天一聲悲笑,調轉馬頭如離弦之箭衝出了我的視線。曹方在一旁早已看得怒火高揚,幾欲出手將眼前這對男女好好教訓一頓,終是擔心姬天珞的安危也跟著調頭追去。

  還不等曹方走得幾步,急促的馬蹄聲重又響起,姬天珞竟又去而復返。略有放下的心再次高高地提起,我警然看向來人,不知他又要作何舉動。

  中途折返的姬天珞似乎冷靜了許多,騷動不已的黑馬在我們跟前不停地踏步,蹄聲「啼嗒」作響。注視良久,姬天珞終於面無表情地開口:「駱馬山莊決不任人欺侮,行刺一事定要查清。調查期間,還需請何姑娘及其親友到駱馬山莊暫住以護周全!」此時緊隨輕騎之後的馬車終於從隊伍的尾稍趕上前來。

  我看了軒轅玉澈一眼,他回以淡笑:「我也算是你的親友吧,自是與你同去!」

  心下暗歎,我略掀裙擺,藉著阿耿的撐托率先登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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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發表於 2016-4-7 18:05:26 |只看該作者
〔卷四 舊日情仇:三十三章 往事聯想〕


  「您應該回去陪伴妻子!」馬車的顛簸無法散去心中的鬱結,阿耿堅持騎馬,所以車內只有我與軒轅玉澈二人,避過他投來的目光,我輕聲說道。

  「我會回去,」軒轅玉澈斜倚在車廂的桁架上,平靜地說:「見到了你,確定你的平安,我就會回去。」

  可以預料的答案,我默然無語。軒轅玉澈幽幽地看著我,又很快地將目光收回,「聰慧如你,自然知道是誰將你的消息傳給我的。那個人的心就像無底的深潭,難以揣測。當初,總覺得他的心遠沒有我來的真誠、熾烈;但時間久了,才發現……」

  「不要說了!」我打斷他的話,無力地靠在一邊,「往事具矣!況且,揣摩一個人的心實在是太累了,緦羽想放下了!」

  悻然一笑,軒轅玉澈搖了搖頭,「只有你放下又如何?我,放不下;他,放不下……」側身傾聽廂車外的鐵蹄聲,滿富深意地言道:「這位布衣侯爺恐怕也無法放下吧!無論你是婉欣又或緦羽,有些事是始終都無法逃開的!」

  閉上雙眼,不想再繼續這樣的話題。我蜷縮於幽閉的一角,與這紛繁錯亂的紅塵情絲短暫地隔離。兩日後,我們來到了依傍酃山而建的駱馬山莊。

  「?啷」一聲脆響,看著從老夫人手中跌落的茶杯,廳中陷入短暫的沉默。

  雖然不曾設想任何一種與葉翠苒見面的情形,但我還是不明白自己如何變成了洪水猛獸將這位頗有氣度的豪門女主驚得臉色剎變,甚至連小小的一杯茶水都無法端穩。我遠遠地站在一邊,小心翼翼地探問:「老夫人,您,沒事吧!」

  對於母親易於平常的舉止,姬天珞也格外的詫異,喚來僕從清理了地面的茶葉與碎屑,扭頭看著依舊呆立於首座不知所謂的葉翠苒,挑眉問道:「娘,您這是怎麼了?」

  終於拉回了一點神智,葉翠苒勉強擠出些許笑意緩緩落座,但目光自始至終都只落在一個人的身上,「姑娘,便是何緦羽?」

  「正是!」我衝著她微微一笑,略作行禮,「近日將在貴府叨擾,不便之處,還請見諒!」

  「無妨!」簡賅地作了回應,葉翠苒拘謹地對姬天珞說道:「珞兒,娘有些不適,就由你替娘好好招待幾位貴客!」說罷,便轉身匆匆離去。

  今日母親的舉止太過失常,姬天珞有些擔心,看向一旁的程藹囑咐道:「老程,你去看看我娘是哪裡不舒服,若是很嚴重,著緊的請大夫過來開個方!」程藹對葉翠苒的態度早已有所預料,聽聞姬天珞如是吩咐,便領命而去。

  站在葉翠苒的房門外,連敲數聲都不見有人回應,程藹遲疑片刻,悄然推開房門,口中提醒著:「夫人,老奴進來了!」不過,他很快就發現這一聲提醒有些多餘,屋中的陳設沒有絲毫的改動,床榻上也沒有被人坐過的褶皺痕跡,顯然葉翠苒並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只是稍稍考慮到今日的景況,程藹已經明白在哪裡可以找到夫人了!

  這裡是東廂最偏僻的一個屋子,獨成一個小院,是當初葉翠苒還不曾嫁給姬硯秋時,他專門為葉翠苒所建立的。葉翠苒將手中繡跡斑斑的鏈鎖放在一邊,環顧著整個屋子。她在這裡住了整整七年,搬去主屋的那一天,她命人將這裡鎖起,長期地封存。葉翠苒曾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回到這裡的一天!

  尋著舊時的記憶,葉翠苒打開床邊儲物箱的暗格,從裡間取出已經有些破敗的包裹。包裹裡的物什簡簡單單,只有一塊龍紋玉珮,一支金鳳釵,和一卷有些破損的畫軸。將玉珮和頭釵拿在手中撫弄良久,而後放在一邊,葉翠苒這才小心地打開了那幅畫軸。畫幕之上乃是一名娉婷少女,倚欄而坐,看著池中游魚戲水,巧笑嫣然。畫中女子的身形相貌竟然與何緦羽有著七八分的相似,而畫捲上還有些明顯被刀刃割劃過的痕跡。

  「夫人!」程藹的叫喚聲太過突兀,葉翠苒身子一顫,手中的畫軸落在了地上。驚鄂地看著立於門前的程藹,因為太過入神,她都不知道程藹是何時來到這個小院的。最初,葉翠苒還有些慌亂,想作些掩飾;但驟然間想起當日在廳中程藹所說的一番話,心中終於有了明悟。俯身拾起地上的畫,小心地撣去灰塵,葉翠苒看著畫中的女子,平靜地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這幅畫的事情的?」

  程藹上前幾步來到跟前,看著班駁的畫軸,輕聲說道:「雖然當年夫人命人將這個小院鎖起,不讓任何人進入;但老爺念及此地是夫人的久居之所,不捨將其荒廢,是以命老奴隔上一陣子就過來打掃一番。多年前,在打掃這間屋子時,老奴無意間發現了這暗箱中的秘密。」

  輕撫畫幕,感受著指心處凹凸不平的刀痕,葉翠苒幽然問道:「那,你知道這畫中的女子是誰嗎?」

  程藹靜靜地站在一旁,不曾作答。

  「怎麼?」葉翠苒冷冷地一笑,「你這位自詡忠真不二的家僕,難道不曾立即將此事告之老爺嗎?」

  「根本就不用老奴告之老爺!」程藹終於忍不住開口,「夫人的事,老爺都知道,只是不願意提起惹夫人您傷心而已!畫中的這位姑娘姓阮,閨名惜顏。是當朝重臣慕容桓承的妾室,也是您舊時愛侶林汶江的未婚妻!」

  此時,葉翠苒的神情較之先前在廳堂上的更為煞白,眼中神光閃爍,握住畫軸的雙手不自覺地求楸緊,她顫微微地問道:「硯秋……知道?!」

  暗歎一聲,程藹在葉翠苒的心口再次擊下重重的一拳:「老爺,什麼都知道,包括少主並非他所親生,而是林汶江的骨血!」

  「不可能!」葉翠苒無力地低嚀:「硯秋不可能連這些也知道!他一直都以為珞兒是早產的……」

  「老爺從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程藹閉上雙眼,努力地不讓眼中的老淚奪出眼眶,曾經當他知道了這一切,有多麼地替老爺不值啊,「早年貧病交加,掏空了身子,老爺根本就不可能有孩子了,您又怎麼會在洞房後的一個月就傳來喜訊?!」

  竟會是這樣?!葉翠苒有些站立不穩,踉蹌後退了兩步。難怪!難怪當初看夫君是如此的疼愛珞兒,滿懷愧疚,一直都希望可以給夫君生一個親生骨肉卻始終未有所得!難怪當年得知她懷了身孕,夫君一開始的神情不是喜悅而是怔楞!可笑自己當初還以為掩飾得天衣無縫!「為什麼,硯秋始終都不曾來問過我?」痛苦的淚水從眼角滑落,葉翠苒垂首低泣:「如果他問我,我會告訴他,這麼多年來,我過得很快樂;我會告訴他,嫁給他姬硯秋,是我這一生做得最正確的決定!」

  「往事已矣,如今提來又有何用?」程藹深深地歎了口氣,勸慰道:「夫人還是看看如今這情況又該如何處理吧!」

  眼前的這個管家眼光犀利,自有獨到之處,聽他這一講,葉翠苒也從傷懷中走出,拭去臉龐的淚痕,疑聲問道:「適才我只是驚見那何緦羽的容貌與畫中之人如此相像,不由想起些往事有些傷感罷了,程老卻為何有此一說,難道那何緦羽有何不妥嗎?」

  將幾日來的所思所想在腦海中盤桓許久,程藹說道:「世間得以長得如此相像之人本就少之又少,近親之間也不過如此,何以會發生在兩個毫無關係的人身上,這種巧合也未免太過奇怪了!」

  「難不成,你懷疑這何緦羽是阮惜顏的女兒?」說到此處,連葉翠苒自己都否定了:「這不可能,那份皇榜總不會造假,慕容家的二小姐於二十弱齡暴病而亡已是眾人皆知的事,又豈會有假?」

  「皇榜也未必就一定真啊!」程藹稟然言道:「況且當時京城的分號也曾帶消息來說宮中有過刺客,挾持了一名宮妃。而不出兩月就傳來慕容二小姐病逝的消息,這又是第二個巧合!」

  話雖有理,但葉翠苒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說不通啊,皇上放出自己的女人,來勾引珞兒?為什麼?他又不會知道我的這些陳年往事,而且這麼做也不會有什麼好處啊?」

  「其實,這些年老奴一直都很擔心!」程藹終於將心中的隱憂一吐為快,「少主天縱之資,將我們駱馬山莊發展得如此壯大,實是叫人欣慰。但我們在北方的力量擴展得太快了,甚至布衣北侯的風頭已隱隱蓋過了天朝在這邊的影響,難免會招來朝廷的猜忌與警覺!而且……」程藹淡笑幾聲,續又說道;「夫人恐是對當年慕容府害死林汶江的事心中仍有芥蒂,老爺又處處寵著夫人,便對慕容家在北方的商途處處施壓,早已結下仇怨,如今由少主接任,更是令慕容家在北部毫無立足之地。慕容桓承早已將駱馬山莊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如今本是我們與高家結親的預定時日,若兩家聯姻,聲勢絕非同日可語。可就是這樣敏感的關鍵時期,突然冒出一個與阮惜顏如此神似的何緦羽,攪亂了少主的一池春水,不時揚言要與高家退婚,這不又是第三個巧合了嗎?老奴以為,巧合多了便不可稱其為巧,恐怕是有人想要打我們山莊的主意吧!「

  程藹的話字字珠璣,句句在理,聽得葉翠苒揪然心驚:「難道,你認為何緦羽是朝廷可意派來的,為的就是對付我們駱馬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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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7 18:05:38 |只看該作者
〔卷四 舊日情仇:三十四章 山莊敘話〕


  對於葉翠苒的置疑,程藹只是皺起眉心微歎:「希望,這一切都是老奴多慮了!」

  後院中主僕二人的對話聽來頗為沉重,不過身處前廳的我也並不好受。自葉翠苒離開後,除去端茶遞水的傭人,大廳裡只剩下姬天珞、軒轅玉澈、阿耿還有我。莽人阿耿只是忠實地站在我的身後,時不時看看屋中的裝潢,暗暗驚舌,對於軒轅玉澈與姬天珞之間的暗流毫無所覺。只苦於夾在他們兩人中間的我,實是坐立難安,渾身的不自在。我無力地撫慰有些頭痛的額角,看向姬天珞:「侯爺,緦羽有些累了,不知您對我等作何安排?」

  連續兩日的不停奔波,令我的臉上滿佈倦容,畢竟我也只是一個手無負雞之力的弱女子而已。見我是如此的疲憊,姬天珞將心中的鬱結放置一邊,說道:「何姑娘的客房姬某早已命人備下了,姑娘這就可以前去休息,待到晚間用膳之時,自會有人向你通傳。」

  我點點頭,準備離去。而此時,軒轅玉澈竟也同時起身,笑著說:道:「我隨你一起……」

  「可是……」我遲疑地看向姬天珞,只見他抱歉地一笑,說道:「因為王公子來得突然,目前府上只安排了何姑娘及其僕從的住處,實在是我們的疏忽了!還請王公子稍等片刻,姬某這就命人收拾公子的客房!」

  聽到這些話,軒轅玉澈停住腳步。看著我遠去的背影,他淡然一笑,無所謂地回道:「無妨!那,在下就在此地多等一會兒吧!」

  本是充滿敵意的兩人,如今就這樣面對面地坐著,反倒是相對無言。思索片刻,姬天珞笑道:「時日尚早,王公子不如同在下到園中手談一局如何?」語間稍頓,他狐疑地看了看軒轅玉澈,又問:「公子不會告訴在下,您不通棋道吧!」

  軒轅玉澈呵呵一笑,「只是略知一二而已,但北侯難得有如此雅興,王澈怎麼也要捨命陪君子啊!」說罷,手朝廳門處一擺,示意姬天珞人前帶路。

  此時,莊外的探丁帶回了一些消息,令程藹心驚之餘,越發相信自己的推斷並沒有錯。當他憂心忡忡地趕到內園時,軒轅玉澈與姬天珞在石亭中的棋局也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境地,兩個人都是手握棋子,觀察著棋盤中局勢的走向。

  對於行色匆匆的程藹,姬天珞是是稍稍斜過頭去,以眼神詢問。程藹遲疑片刻,眼光瞄向軒轅玉澈的方向,發現他正在埋頭算子,這才湊至姬天珞的耳邊小聲的嘀咕了幾句。

  因為感受到莫名的警惕眼神,所以當程藹趕來時,軒轅玉澈只是淡淡地撇了一眼,隨後又漫不經心地玩弄著手中的棋子,縱觀整個棋局。雖然還是低頭作勢研究著棋局,但眼角的餘光處也有心地留意到姬天珞握著棋子的手緊了一緊。令他對這位老管家向自己主人報告的情報產生了些許好奇。良久,軒轅玉澈終於將手中的棋子緩緩地擺放到棋盤上,這才抬頭歎笑著說:「北侯的棋藝實在太高了,光這一子已經費去在下不少的心力了!」而後又看向一旁的程藹,「程管家,你也替我們看看,這盤棋將是誰輸誰贏啊?」

  程藹幹幹地一笑,說道:「老奴棋藝不精,實在是看不出裡面的玄機,王公子還是不要為難小的了!哦,府裡還有些要事,這就不打擾公子與少主下棋了!」說著便轉身退去。

  管家的傳話十分簡短,只有一句:「莊外發現御林精兵!」乍聞這一消息,姬天珞有片刻的失神,聽得軒轅玉澈所言,這才醒覺。泛起一絲微笑,他瞄了棋盤一眼,也讚歎道:「王公子的棋藝也是十分了得,這一局勝負還是未知之數啊!」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公子,姬天珞若有所得,將話頭一轉,好奇地探究:「我看王公子身著絹絲錦袍,貴氣逼人,又精通音律棋道。公子府上恐非尋常人家吧!」

  落子的手去勢稍頓,軒轅玉澈隨口回答:「只是前人留下的些許家底而已!」

  目光緊盯著軒轅玉澈的面部,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姬天珞又問道:「那……何姑娘當真是你的嫂嫂嗎?」

  這個問題的話音落下,亭中出現了短暫的沉默,軒轅玉澈直視著姬天珞的眼睛,很認真地從口中蹦出兩個字:「是的!」而後又鄭重地補充:「而且,我對她的感情也是真的!」

  這一答案令姬天珞心中的鬱結越發沉重,「也正是因為你們叔嫂間的不倫之戀,她才會被你哥哥給休掉的了?」又一個問題緊隨而上,不給軒轅玉澈絲毫喘息的機會。

  「休?她是這麼對你說的嗎?」頗覺好笑,軒轅玉澈隨意地說:「那,就算是被休了吧!不過絕對不是因為什麼不倫之戀,王某可對天起誓,對於何姑娘,在下一直都是發乎情,止乎禮,不敢有絲毫的越距!」言語間隙,他抬頭看看對坐的男子,如今在姬天珞的身上竟也可以找到自己最初的影子。心中一聲暗歎,既是好意的提醒,也是自醒自憐,軒轅玉澈重重地說道:「不過……即使如此,那何緦羽也絕不是你可以碰觸的女人!或許,你也可以和我一樣這麼遠遠地看著她就好了!」

  對軒轅玉澈後面的這些話,姬天珞是嗤之以鼻。

  見他作此反應,軒轅玉澈也不在意,隨意地將手中的棋子丟棄,打亂了整個棋局,在姬天珞的目送下舒展著筋骨沿著來時路返回。臨行時,他丟下的一句話滿含深意:「北侯與在下旗鼓相當,這一局再下下去也是枉然;但若是與另一人相比,我們必定都是輸家!還請北侯好自為之!」說話的同時,軒轅玉澈的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內園的拱門處。園中只留下了姬天珞一人。

  「王澈!靜王……玉澈!」姬天珞負手立於亭中,神情冷峻地眺望天際,自言自語:「想不到,他們竟會是皇室中人!」揚眉望去,一股鬥志在心中升起,眼中更射出奪目的光彩,哪怕對方權傾天下,但只要在北部,惟有自己才是真正的鐵血霸主,任何人都無法撼動!

  恐怕真的是累了,來到為自己準備的客房,我幾乎是沾枕的一刻便進入了夢鄉。從酣睡中醒來,竟然發現姬天珞就坐在屋中的圓桌旁,對著我舉杯小酌。看到我起身,他欣然一笑,歎息道:「可惜,無法再欣賞這幅《芙蓉春睡圖》了!」

  坦然地面對他的目光,我整理褶皺的衣裙,挽起凌亂的長髮。待一切完成,這才淡定地說道:「雖然只是暫時借宿,但侯爺如此闖入單身女子的閨房,還是太過無禮了吧!」

  「我只是為姑娘送來了晚膳而已!」將杯中的余酒一飲而盡,姬天珞指了指一桌子的美味佳餚,十分無辜地衝著我笑。

  推開一扇小窗,原來屋外早已是黑幕一片,惟有滿天的星斗與一輪彎月常伴左右,「看來我真的睡了很久!」喃喃低語,我轉身看向姬天珞,問道:「與我同行的王公子,侯爺將其安排在哪間廂房?」

  搖頭微歎:「你真的很關心他!」姬天珞將自己手中的酒杯加滿,而後又給桌上的另一隻杯中也倒上了酒,這才抬頭看向我說道:「放心吧,王公子就住在你旁邊的那間跨院中,走幾步就可以見面的。現在,姬某可有幸與姑娘共飲一杯呢?」

  聽到這樣的安排,我安心地笑了笑,緩步來到桌前就坐,舉起桌上的酒杯,「一直以來,都得到侯爺的多方協助,緦羽心中萬分感激,這一杯酒,我先乾為敬!」仰頭喝乾杯中的酒,感受著它的燒灼,我扣下酒杯,對姬天珞示意。

  淡笑,姬天珞對我的感謝顯得有些無動於衷,「其實姑娘不必如此,想來姬某還算是多事了。只憑王公子的能力,就足以保姑娘萬全!王——澈!呵呵,其實分開來講應該是靜王——軒轅玉澈,天珞說得對嗎?」

  舉箸的右手懸空微頓,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回以讚歎的笑意,「只要身在北部,就不覺得有什麼秘密可以瞞過侯爺。不過,您這麼快就能道破王公子的真正身份,還是出乎緦羽的意料之外!布衣北侯真乃非常人!」說完,又繼續先前的動作,夾起一筷絲柳放入口中。

  「是嗎?如今想來,到底是自己太愚鈍了!」姬天珞搖了搖頭,歎笑,「若不是程管家告訴在下莊外平白多了眾多的精衛,似是出自京城的軍旅,恐怕在下仍是不會朝著京中顯貴的方向猜疑吧!但,如此一來,姬某對姑娘的來歷就更為好奇了!」興然看向我,在我的臉上來回地徘徊,仔細端詳:「猜到靜王的那一刻,姑娘的身份便在姬某的心中呼之欲出,可惜任何理由都無法說服姬某自己相信那個答案!還請姑娘自己告訴在下你的真正來意,好嗎?」

  「侯爺真的是想太多了!選擇孟州落腳或許是早先便決定好的,但與侯爺您的相遇絕對是一個偶然」我不由感歎,為什麼每一個身處權利顛峰的人都有著如此深的城府與猜忌?

  「倘若真如姑娘所言,卻又為何對姬某的求婚再三的推卻?」姬天珞選擇相信我所說的話,但這就更不能令他理解,「嫁給我,你就可以真正與過去的一切一刀兩斷,不必再過著這種浮萍般漂泊不定,隱姓埋名的日子。」

  「從我離開皇宮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不會再嫁給任何人了!」我放下手中的竹筷,撐著下頜看向窗外的夜景,平靜地說道:「因為對那個人太瞭解,緦羽明白,孤身漂泊就是自己選擇自由而必須付出的代價。或許,哪一天,緦羽選擇他嫁之時,便會是回到京城之日!而且……」看著近在咫尺的俊翊臉龐,除了讚賞感覺不出多少的心動,「對於侯爺,緦羽還不曾達到愛慕的境地,又如何願意委身下嫁呢?」

  「總有一天,本侯定能令姑娘真心相待!」姬天珞自信滿滿,轉而又興味盎然地說道:「想不到,姬某區區一介布衣,竟然能與當今天子爭奪同一個女子,想來著實叫人興奮!」

  「呵呵,」我伸出指頭在他的面前擺了擺:「錯了,緦羽並非什麼戰利品。而且,若想與那人鬥,侯爺還得先擺平一些瑣事才行吧!」

  對於我口中的瑣事有些不解,姬天珞瞥來奇怪的一眼,正要相問,耳中卻聽到了幾陣敲門聲響。與我一同看向門邊,開口言道:「誰在外面?」

  「是老奴!」門外傳來程藹的聲音。

  得到允肯,程藹緩步進得屋來,幾不可見地朝我點了點頭,算是行了禮,這就恭敬地向姬天珞稟告:「適才收到了高家的飛鴿傳書,若馨小姐的馬車已經出門數天了,算算時日,應該明早就能趕到駱馬山莊了,老夫人著老奴前來,問問少主您的意思!」

  「高若馨來了?」眉心緊緊皺起,聽到這一消息姬天珞顯得十分不悅,他扭頭看向一旁正優哉悠哉吃著小菜的我。

  接收到他的目光,我回以一個意料之中的淡笑,悠然地說道:「這,便是剛剛緦羽口中的瑣事,還請侯爺將這些瑣事搞定,再談其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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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7 18:05:49 |只看該作者
〔卷四 舊日情仇:三十五章 懷陽嬌客〕


  算起來,高茗馨也是一位明艷亮麗的美麗女子,然那種頂了天的傲氣和吹毛求疵的刁鑽任性實在是十分的不討喜。再加上天生腿疾的潛藏自卑使她的為人處世非常偏激。這一切從她出人意表的登門方式已可見一般。聽說高茗馨只是右腿稍短而且較左腿而言有些瘦弱無力,並不是嚴重到無法行走的殘疾。不過,看她一直是坐在轎椅中由四名男僕一路從莊外抬進了山莊的前廳,始終都是腳不沾地,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她是一位高位截癱的患者呢!

  將駱馬山莊的前廳裡裡外外打量了一邊,竟然不曾發現任何的古董名畫,華麗裝飾,如此的樸實簡單,實在與心中所想大相逕庭。不悅地皺起俏眉,從口中發出不屑的冷哼。對於自己的突然造訪,仿若公主般屈尊絳貴,高茗馨昂首衝著上堂的葉翠苒與姬天珞隨意地打了個招呼:「老夫人、姬公子,懷陽高茗馨這裡有禮了!」說著,也不等別人作些回應,逕自命人將自己抱到了一旁的客座中。

  雖然一直都期盼完成姬硯秋的心願,與高家聯姻,但今日見得高茗馨的大小姐脾氣,葉翠苒還是非常的不滿。總歸來者是客,面上依舊是一副和藹的樣貌,葉翠苒柔聲說道:「高小姐此番前來怎麼不通知一聲,我們也好早做準備,前去接應才是!」

  「恐怕是說了也無用!」高茗馨不屑地翻翻眼,沒好氣地說:「姬大公子應是巴不得茗馨永遠都不要出現吧!」

  「沒錯!」葉翠苒還來不及做聲,姬天珞已經將話頭搶去,冷笑一聲,「高小姐可還記得雲嵩寺的落難書生了?」

  「什麼落難書生?」高茗馨不解地看向姬天珞,這才發現眼前從未謀面的未婚夫婿竟有幾分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

  「看來小姐您是貴人健忘啊!」姬天珞回以一個沒有溫度的笑臉,替她喚醒塵封的記憶:「一年前高小姐到雲嵩寺上香,於寺門外撞倒了借宿寺中的窮書生,反說是書生故意衝撞軟轎,驚了小姐的駕,命人對其一頓暴打。結果您與一干僕從被途中經過的三個江湖人狠狠教訓了一頓,其中一人還在您的尊容上蓋了一枚五指印!這些……小姐可還記得?」

  模糊的記憶逐漸變得清明,當初的那張可惡面容開始與眼前的男子漸漸重合。高茗馨的眼神由迷茫轉為清明,既而是震驚、憤怒,驟然驚叫:「當初那個該死的傢伙竟然是你?」聯想姬天珞今日的反映,她恍然大悟:「你……當時你早就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這樣你也敢打我?!」

  「哼!」姬天珞的眼中明明白白地寫滿厭惡,「姬某也想不到自己的未婚妻竟然是如此欺凌弱小、無禮蠻橫的摸樣!」

  「你——」自己何曾遭受過如此的責罵,狂烈的怒火幾欲爆發,但想起臨行前爹爹的囑托,高茗馨硬是將怒意壓了下去,勉強扯出一絲笑容,放緩了聲調:「其實,大家不必如此怒目相向,當初的事完全是個誤會,茗馨早就不在意了。希望姬公子以後也不要再提,畢竟,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嘛!」

  「呃……還是高小姐說的是,」發現廳裡的氣氛是越來越僵,葉翠苒趕忙站出來圓場,作勢對姬天珞訓斥:「人家高小姐遠道而來,珞兒,你適才的言行又豈是待客之道!」

  「娘教訓的是,」想不到一向嬌縱的高茗馨竟然能忍得住氣,心中有了幾分算計,姬天珞微微一笑,似乎剛才的冷嘲熱諷從來都不曾發生過,還十分客氣地對高茗馨說道:「茗馨小姐,請了,在下親自帶小姐前往專門為您而準備的客房!」

  看著緊緊跟在高茗馨身前的家丁,不厭其煩地再次將她從座位上抱回軟轎中。對於這位大小姐的嬌貴實在不敢苟同,潸然一笑,姬天珞大步邁出了廳堂。

  就在大廳的門濫旁種有兩棵高大的北衫,兩樹枝椏交錯,成功地阻住了背後的身影。軒轅玉澈靜靜地站在樹後,目送著高茗馨的軟轎離去。聽聞身後的落葉踩踏聲,他的嘴角掀起淡淡的笑意,眼中的神光變得格外柔和,「你也來了!」

  行走於冬日的落葉之上,腳下顯得非常的柔軟,緩步來到軒轅玉澈的身邊,尋著他的目光而去,我淡淡地說著:「血緣真的是很神奇,軒轅家的兩兄弟似乎都習慣於多面兼顧,只是苦了我們這些漂泊不定的可憐人。知道嗎,被利用的感覺是非常令人痛恨的!」

  「我很抱歉!」軒轅玉澈輕聲說:「這一聲抱歉,為的是你的漂泊無依,因為這種日子還會繼續很久,我也無能為力!但,無論我們做了些什麼,都絕對沒有利用過你!」

  「這種勾心鬥角的生活,你們,不累嗎?」我問道。

  「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中,一切都已經是習慣!」

  「可悲的習慣!」深深的一聲歎息,「更可悲的是,似乎我也染上了這樣的習慣!」說完,我轉身離去。

  「婉欣!」急切地拉住我的手將我挽留,軒轅玉澈看著我疏遠的背影泛起一陣輕愁,「不要對我這麼的防備,很多時候,我們只是想保護你而已,雖然許多的手段在你看來只是詭計!」

  我輕輕地將手臂抽回,向內園深處走去的身形不再有停頓。

  書房中,姬天珞的身體愜意地仰靠在椅背上,將最近發生的事一一連貫,閉目沉思。房門悄然開啟,程藹從外面走了進來,「少主,聽說您找老奴有事?」

  瞇起一條眼縫,瞅瞅這位山莊的元老,繼而又將眼閉闔,姬天珞笑言:「程老,發現沒有,最近咱們莊裡是格外的熱鬧啊!對此,您怎麼看?」

  「老奴以為,那位何姑娘是其中的關鍵,為避免麻煩,還是將他們早早送出山莊為宜!」

  「哦?那天珞到是與您的看法有些不同,」猛然坐直了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程藹,姬天珞神情專注地問道:「莊子大了,就什麼都有。不知程老與夫人之間隱瞞了些什麼樣的秘密,是天珞都不可以知道的呢?或許,有些人就是衝著這個秘密而來的也未可知!」

  「秘密?!」程藹又驚又疑,呵呵一笑,掩飾道:「老奴……老奴不過一個管家,又能知道主人間的什麼秘密呢?」說畢小心地看了看姬天珞。

  本以為姬天珞會繼續深究,誰想,對於程藹的回答,他只是無所謂的一笑。「當初問娘,得到的也是差不多的回答。不過沒關係啊,天珞始終認為,天下間絕對沒有永遠的秘密,時候到了,該知道的總會知道!」從椅子中站起來,姬天珞走至程藹的跟前說起正事:「叫你來,是希望你派幾個機靈點的丫頭好好伺候茗馨小姐,該怎麼做明白嗎?」

  「明白,」終於恢復一貫的精明,程藹鏗然應道,「老奴已經將淡柳、淡煙兩姐妹從外頭調了回來,命她們照顧高小姐的日常起居,這兩個丫頭膽大心細,少主可以放心。」

  「嗯!」對他的安排表示滿意,姬天珞揮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但程藹想了想,還是提出自己的建議:「老奴以為,只是盯著府中的高小姐並非上策,少主是不是可以派人前去懷陽打探一下高府的動靜?」

  「不用了!」姬天珞冷靜地說道:「管謙已經從懷陽回來,他告訴我幾月前高家的護院曾去過孟州,前不久才匆匆趕回,想來那些在孟州鬧事的地痞指的便是這一夥人,只是不知與當日行刺何姑娘的刺客是否是同一批,這件事就暫且放一放吧。重要的是,管謙帶回了另一個消息有些不一般:他說高靳近日來沉迷豪賭,已有多日不曾回府。五日前曾有神秘人與高志祁會面。而會面後的第二天,高茗馨就動身趕來我駱馬山莊了。看來,這位高小姐此行是另有目的。管謙早先已經打探過,但那個古怪的神秘人始終無法查明確實來歷,高志祁又是老奸巨滑,所以目前我們也只有從他的女兒身上著手調查了!」看來程藹的顧慮姬天珞不僅早就想到而且還有了精密的部署。

  「既然孟州一事已經查明,那是否……」程藹依舊不想放棄驅走何緦羽的念頭。

  斜睨了程藹一眼,姬天珞似有所覺:「程老似乎很不希望何姑娘留在山莊啊!」

  心頭一顫,程藹略略低頭,避過姬天珞探詢的目光,「老奴只是覺得那何姑娘似是與朝廷關係複雜,讓其長期留在莊裡似乎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對於陳年老調,姬天珞已有些不耐,「何姑娘的事你就不必過問了,我自會處理!」

  無奈地歎了口氣,程藹明白自己可以離開了。向姬天珞道了聲「告退」,便走出了書房。

  客房中,駱馬山莊的兩個丫頭正笑瞇瞇地忙活著,又是端茶遞水,又是整理衣物,就是遲遲不見去意。高茗馨坐在桌旁,不停地變換著坐姿,顯得頗為煩躁不安。終於,她忍不住下了逐客令:「可以了,可以了,本小姐舟車勞頓十分勞累,需要休息。你們,就下去吧!」

  淡柳、淡煙相視一眼,微微點頭,同聲說道:「是,請小姐好生休息。若是有何吩咐,小姐只管叫喚,奴婢二人就守在門外聽候差遣!」

  「誰要你們守在外面了?」高茗馨忍不住怒斥,不過又考慮到自己也不過客人身份,遂又稍稍放緩了音調:「你們兩個還不趁本小姐休息的時候,多去燒些熱水?小姐我每次睡醒可都是要沐浴更衣的!」

  思索片刻,淡柳以眼神示意妹妹不要隨意發火,拖著有些怒意的淡煙恭身說道:「是,奴婢這就去為小姐燒水!」隨後轉身離開了客房。

  就在二人離開沒多久,一名家丁便探身而入,在門口小心地四下張望。許久,終於確定沒有駱馬山莊的僕役經過,這才闔上房門回身面對高茗馨。

  「怎麼樣?」一見到來人,高茗馨便忍不住焦急地追問。

  家丁小聲的回復道:「駱馬山莊警備甚嚴,現下又是白天,奴才無法仔細打探。不過還是被我們發現,在莊園裡有一處小院被鐵鏈鎖住,聽說那裡是姬老夫人早年的住所,也許老爺要找的東西就在那裡!」

  事情有了些眉目,高茗馨總算定了定心,暗暗算計了一番,吩咐道:「那,你們今晚就到院子裡查探,一有發現即來稟報!」

  「是!」接到指令後,家丁照例向屋外探望了一番後,小心地離開了高茗馨的房間。

  在高茗馨與家丁所忽略的牆角背光處,悄聲走出兩人,赫然便是前去燒水的淡柳、淡煙。二人已將房中主僕的談話牢記在新。

  淡柳湊到妹妹的耳邊小聲說道:「你守在這裡,看看一會兒還有什麼人會來,我這就將此間的情形稟報給程管家。」淡煙微微點頭,也悄聲說道:「好,姐姐快去快回!」

  左右觀望了一下,發現沒有旁人,淡柳邁著小步,似緩實快地向院外走去。

  「小姐真神,又被她料中了!」臨近屋頂的長青巨柏中,一道身影隱匿其中,阿耿看著樹下心懷鬼胎的幾人,暗中嘀咕著。銳利的目光發覺一旁的另幾棵樹中,枝椏微不可聞地晃動了兩下,確定像他一樣的高手都已經回去覆命,這才悄然從樹中飄落。雖然阿耿身形魁梧,動作卻顯得格外的輕巧,如柳絮飄散,落地無聲。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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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7 18:06:02 |只看該作者
〔卷四 舊日情仇:三十六章 盤根錯節〕


  這是一個雲層遮瑕的夜晚,明天恐怕不是一個太好的天氣。看著窗外,我覺得很好笑。終於明白為什麼在過去所看的武俠小說中,做暗事的時候總是喜歡寫在無月的夜晚。皎潔的月光會令那些心懷鬼胎的人們自慚形穢,不由得心虛起來。而如今月亮被雲層遮掩,似乎連老天也收回了注視的目光,默許了眾生偶爾的叛逆。阿耿夜探小院的提議被我否決了,我明白今晚在那間塵封的小院中注定了不會有平靜,但,我更明白,在那間院子裡的秘密是我所陌生的,想要知道答案,根本用不著親身體驗那種刺激,需要的只是等待而已!

  子時未過,駱馬山莊的一角倏而嘩聲大噪,驚擾了這沉寂的深夜。金屬的擦撞聲響鏗然有力,時而還迸發出點點火花。這樣的喧嘩很快就平息了,一出鬧劇就這樣匆匆地發生,又草草地收場。不過,山莊並沒有因此而回歸寧靜。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屋外響起,程藹鐵青著臉率數名家丁闖進了我的房間。火光將原本漆黑的屋子照得亮堂堂的,屋中的人似乎還不曾歇息,對於他們的闖入恍若未覺,正愜意的倚在窗稜上仰首看著夜空。那張出塵的面容此時是側對著他們,隱約可見嘴角的一絲彎弧。

  「何姑娘,這麼晚了還不曾歇息嗎?」程藹緩緩開口詢問。

  「睡不著,看看月亮!」

  我的回答引來哄堂大笑,程藹譏笑道:「姑娘的眼睛真是特別啊,這一片黑幕,星月皆無,您竟然還能賞月,真乃神人也!」隨即冷然說道:「適才莊裡丟失一件貴重之物,我等奉命徹查所有外來之人的住所,多有得罪了!」說著大手一揮,跟隨而來的家丁便翻箱倒櫃地大肆搜索起來。

  並沒有把屋中的狼籍放在心上,我頗有興致地接著剛才的話題與程藹交談:「程管家可就有所不知了,這月是天天都有的,賞月的人很多時候為的也並不是那輪明月,而是賞的意境。今夜緦羽所賞的正是那蒙塵的皎月,就如同一些人的人心一般,本是潔淨無暇卻為障業所迷,失去了本來的面目。」說完,我狀似感慨地說道:「程管家本是忠厚之人,卻為何獨獨對緦羽如此的咄咄逼人呢?」

  一陣語噎,程藹面無表情,不再答話。搜尋完畢的家丁上前稟報:「程總管,此處未有發現!」聽完家丁所言,程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踏出屋外,沉聲說道:「走,到王公子的屋中繼續搜!」

  相信在軒轅玉澈的房中,他們也並沒有多少收穫,因為沒過多久,這間跨院便重歸寂靜。即使如此,我依然靜立於窗前未動,默默地等待著……

  門簷悄然開闔,阿耿輕輕踱至跟前對我說道:「小院裡有動靜了!」

  點點頭,我吩咐說:「悄悄地帶我過去,不要被其他人發現!」阿耿明瞭地摟住我,帶我飛上了屋簷,向小院掠去。

  牆面上留著打鬥的痕跡,原本整潔的屋舍已經變得凌亂不堪。找出一塊空地將我放下,阿耿守在一旁的樹稍看著我進入屋中,小心戒備著。正如某些人對其的刻意忽略一般,對於那些隱藏於別處的蒙面人,阿耿也全當不曾看見。

  一如我所預料的,軒轅玉澈已經先行在屋中等待著了,手中還握有一件破損的包裹。

  聽到聲響,他轉身直視於我,笑容中蘊著幾多無奈幾多寵溺:「早就知道瞞不過你!」

  「最危險的地方,也正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輕笑:「四下無人,審過高茗馨的幾個隨從後他們才會再過來,現在,就是王爺您講故事的時間了。緦羽,洗耳恭聽!」

  打開包裹,軒轅玉澈拿出玉珮與頭釵端詳許久,輕聲說道:「這龍紋玉珮與鳳頭釵其實是你娘與未婚夫婿林汶江的定親信物,而它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林汶江在慕容府的連番追殺之下,惟有求助於昔日舊情人葉翠苒,最終傷重病逝於此留下了這個包裹。」

  曲折離奇的前人舊事令我一陣發暈,不過我最關心的並不是這些:「我娘的陳年舊事為何你會如此的清楚?」

  一聲輕笑後,軒轅玉澈淡淡地說:「這並不奇怪,因為對林汶江的追殺令就是已逝的太后所下!」我的眼中一定是寫滿了疑惑,所以他只是稍作了停歇便繼續說道:「事情恐怕要追溯到先帝了。當時先帝並未被立為皇太子,在先帝之上其實還有一位大皇子。可惜當時大皇子聽信小人讒言,伺機奪權篡位終是導致殺身之禍,也牽連妻兒。只是眾人皆不知大皇子在宮外另有情人還育有一子,而這個孩子便是林汶江。他的母親也在大皇子當年贈予的黃緞錦帕上將此中淵源一一寫明,留予後人,證其大統。此事先帝早已知曉,因先帝仁厚有心放他們母子生路便不曾追究。但太后則不同,始終認為林汶江的身世若被有心人知曉將會威脅當今聖上的帝位,這才命慕容家對其千里追殺。否則,你爹怎會為了一個區區妾室大動干戈,要知道當時太尉秦廣官位仍在,沒有太后的旨意,慕容中丞又怎敢冒此大不韙得罪自己的老岳父呢?」

  「但是林汶江已經死了!」我順著軒轅玉澈的話思索下去,「如今你們仍舊追查不放,顯然還有什麼是會威脅到你皇兄的,譬如當初的那張黃緞,又或是……林汶江在人世留有血脈!」說完,我冷靜地注視這他。

  讚許地一笑,軒轅玉澈承認了我的猜想:「都對了,林汶江無心朝政,對大皇子這個親身父親也是印象模糊,所以並無意借這一身份得到什麼,但想到也許自己的後人可以憑借這一物什得一時庇佑,遂將黃緞放到了鳳頭釵的空隙中。而同時,我們也瞭解到一件事,其實駱馬山莊的前莊主姬硯秋已無生育能力,那……姬天珞的身份……」接下來的話他並未說出口,因為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難道,他想滅了駱馬山莊不成?」我有些無力,無法相信軒轅玉玨會是如此嗜殺之人,但想到印象中所瞭解的帝位爭奪,又恐自己的擔憂會變成現實。其實我已經選擇遠離宮廷,可是為什麼還是會不自覺地關心著宮裡的那個人呢?

  「皇兄本沒有那樣的念頭,」遲疑良久,軒轅玉澈還是開口說道:「但近日朝廷似有異向,有些知情人也想在此事上作些文章,逼不得已時,也許……」

  「能少造些殺孽總是好的,」我不忍地看向他,「只要毀去那黃緞,林汶江的身份就無法證實,威脅自然就不存在了!」

  「我們也是這麼想的,否則也不會先到這裡找尋這個包裹。只是……」軒轅玉澈有些無奈地苦笑,緩緩地將鳳頭釵扭開,裡面顯出一個空心的小管,可惜空無一物,哪裡有黃緞的蹤跡,「如今黃緞丟失,我們也無法確定它是否已經被銷毀又或是落入了其他人的手中,為保萬一最後也只能行此下策!」

  心下一沉,我脫口而出:「你不……」

  想說的話還不曾說完,軒轅玉澈已經拉我躲至一旁的櫥角。這一次,我出奇的配合,因為外面突起的激鬥聲有越來越劇烈的傾向。率先闖進屋中的是阿耿,他的身上有幾道輕微的刀痕,不過卻有著與傷口不符的血跡,奪門而入的阿耿一把拽住我就要離開,尚不忘開口解釋外面的情況:「駱馬山莊的人將這個院子圍起來了,小姐快隨我來,阿耿帶著您衝出去!」

  被阿耿的力道連沖了幾步,我回頭看了看站住未動的軒轅玉澈,拉著阿耿說:「把我放下,我不走!」

  「小姐,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阿耿有些著急,「來的人太多,我應付不了,而且,而且我也下不了重手!」

  應是跟隨軒轅玉澈而來的精衛似乎有些抵擋不住了,叫囂聲已經到了院門附近。我定住身形,堅決不再離開,看了看軒轅玉澈,既是對他也是對自己說:「姬天珞不是行事衝動之人,此次事由定然不是他所挑起的,如果就這樣離開只會令矛盾激化而已!」

  「婉欣,你還是快走吧!」軒轅玉澈也開始勸我,「我的王爺身份會令他們有所顧忌,況且駱馬山莊的事未完,我也不能離開!你不一樣,還是不要牽扯進來了!」

  驟然轉身,我冷冷地看著軒轅玉澈,直到他將後面的話嚥了回去,語調雖然平緩,卻不減堅定,我說道:「從踏入駱馬山莊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被你們捲進來了。也許保護我不受到高家的威脅是你們的初衷,但事實證明,有些事並不會完全按照你們的想法在走,躲避決然不是我的個性!況且,這裡面還牽扯到我的爹娘!」說著,也不等軒轅玉澈作答,我便先頭踏出了房門。

  「婉欣!」對於我大膽的做派實在心驚,軒轅玉澈快步阻至門邊,擦身而過時萬分複雜地瞥過一眼,攔在我的跟前直面駱馬山莊的眾人,「他們主要針對的是我!」

  我們的現身,令院中的打鬥有了停歇。雖然並沒有人真正的死亡,但一副副帶血的身軀還是叫我一陣作嘔,「讓他們住手!」我語帶懇求地說道。

  「住手!」應我的請求,軒轅玉澈對在場的京衛昂聲下令。

  看著將我們重重圍堵的家丁,軒轅玉澈朗聲笑道:「不知各位如此刀劍相向所謂何來啊?算來我等也是駱馬山莊的客人,原來這就是駱馬山莊的待客之道啊!」

  「客人?」一聲輕啻,圍堵的家丁於中央分出小道,使得開口的葉翠苒得以直接面對我和軒轅玉澈,她緩步而至,蔑笑言道:「哪有客人帶著數千的精兵將我駱馬山莊團團圍住,哪有客人不經主人的同意擅自盜取我駱馬山莊之物,哼,不知靜王匿名潛入我駱馬山莊是何居心?」

  「呵呵呵呵……」軒轅玉澈好一陣輕笑,「姬老夫人多慮了,莊外的兵士只是靜王府的私衛,安排這些人全然是為了本王的安全。而我隱瞞自己的身份,不過是為了在外方便行走,免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至於本王手中的包裹,乃是對先前的一番打鬥有些好奇,過來探視時無意間發現的,怎麼能說是盜取呢?」

  聽完軒轅玉澈一番言談,亦是抿嘴一笑,葉翠苒把手一伸:「既是如此,還請靜王將這包裹歸還民婦。其實裡面只是民婦少時的私物,不值一提。」

  「喔,那是當然!」軒轅玉澈欣然將包裹遞上前去。

  葉翠苒心中一喜,正待接過,卻撲了個空,對方竟又飛快地把手縮了回去。笑容頓失,葉翠苒怒喝:「靜王這是何意,想要戲耍民婦不成?」

  「夫人莫要急著發火!」軒轅玉澈嬉嬉一笑,目光瞥見不遠處正匆匆趕來的姬天珞一行,突然將包裹中的畫軸抽出展示在眾人面前,語帶好奇地問道:「夫人說,這包裹乃是您的少時私物,本王卻為何覺得這畫中的女子到於身邊的何姑娘甚為神似,這……又是何道理呀?」

  「你!」葉翠苒又驚又怒,正待發火,耳中卻聽到了此時最不想聽到的聲音。已來到小院尺許外的姬天珞將畫軸瞧了個正著,此時他也出聲詢道:「娘,您這是在做什麼,這幅畫又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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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7 18:06:13 |只看該作者
〔卷四 舊日情仇:三十七章 急審茗馨〕


  葉翠苒直面兒子的質疑,無言以對,她的思緒已經很混亂了。原本,姬天珞的身世將會隨著她的消逝而成為永遠的秘密,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所有的人都開始關注這些過去的往事,連皇室都插手其間,一切已經變得不受控制!如今,她該告訴他嗎?告訴他自己一直敬愛的父親並非他的生身之父,而一直恭順的母親則是一個為了私利不惜撒下彌天大謊的騙子!

  母親的彷徨令姬天珞幾日來的疑惑逐漸的明瞭,看來軒轅玉澈手中的那個包裹正是山莊中混亂的來源。他上前幾步,掀過畫軸的另一端,仔細地端詳著。良久,他的視線停留在左下角的落款上,低聲呢喃:「林汶江!」略作抬頭,掃過在場的眾人,姬天珞沉聲下令:「王爺與何姑娘暫且回房歇息,姬某還有些家務事正待處理,稍後再請兩位說明今晚之事!」

  「那這包裹……」程藹在一旁提醒道。

  再次從軒轅玉澈的手中瞄過,姬天珞無意地說:「無妨,暫且放在王爺處又如何,只要還在這駱馬山莊,還怕包裹丟了不成?」說完,轉身面對葉翠苒,母子二人對視許久,姬天珞平靜地說道:「娘,請隨孩兒到書房,我們倆已經很久沒有聊聊天了,孩兒今日想和娘好好聊聊!」

  說是護送,不如說是押解。沒有軒轅玉澈的命令,在院中激鬥的數名精衛紛紛收起了自己的兵刃暫時當起了護衛守在他的左右。但還有更多駱馬山莊的家丁將我們圈圍在一起,小心地戒備著。在這種情況下,軒轅玉澈還有調侃的心情,他微笑的瞅著我:「作為階下囚,我還是第一次,感覺挺新鮮的!」

  「是嗎?」我淡淡地回了一句,思索著院中發生的一切。印象中,軒轅玉澈是一個溫文而雅的翩然佳公子,可他今日的表現是如此的咄咄逼人,甚至有些刻意為之。為什麼?帶著疑惑,我偏頭看了他一眼。軒轅玉澈不會不明白,如果被姬天珞問出了什麼,以其心智謀略怎會體會不出其中的厲害,到時魚死網破,難免引發一場大對決,為什麼他還能如此鎮定?

  「你在想什麼?」軒轅玉澈將我喚醒,原來不知不覺我們已經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客房,而我因為太過走神,竟然始終站在門前不曾進去。

  「沒什麼!」我笑了笑,然後指了指包裹中露出的畫軸一角,說道:「那幅畫可以給我看看嗎?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娘長得什麼樣。」

  憐惜地看了看我,軒轅玉澈將畫從包裹中抽出,交到我的手中:「拿去看吧!」

  感激地回以一笑,我握著畫軸推開自己的房間走了進去。

  一夜的喧鬧,天際已經微微發白。我坐在桌前,欣賞著手中的殘畫,體會著畫者筆下的用心。這個林汶江對阮惜顏確是用情很深啊!畫中人的一顰一笑無不鉅細筆靡,連一絲神韻都不曾放過,可見畫者是花費了多少心思在這幅畫幕之上啊。可惜,到頭來還是一番情意付諸流水,以悲劇作了收場。

  我們這邊,是喧囂後的寧靜;而姬天珞的書房裡,卻有些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意境。坐於下手的葉翠苒因為多年壓力的驟釋以及對兒子的愧疚而小聲地抽泣著;身為管家,將駱馬山莊的一切悄然印於心間始終不語的程藹垂首立在葉翠苒的旁邊,因為姬天珞太過沉寂的表情而有些惶然,連慨歎聲都被其小心嚥回到腹中。

  即使心中已經被適才聽說的離奇故事驚起千層的巨浪,姬天珞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桌下,擱在兩條大腿上的手,時而握成緊緊的拳頭,青筋一根根地暴起;時而又緩緩地攤開,把大腿捏得生生的疼。也許,眼前的兩人知道的只有這些了,但事情也一定不會只有他們所說的如此簡單。閉起雙眼,姬天珞用力地作了幾次深呼吸,平復紊亂的心緒,好一會兒才緩緩地把眼睜開,平靜地對程藹吩咐道:「去把地牢的高茗馨給我請來!」然後,頗為矛盾地看了眼葉翠苒,掙扎許久,終又將頭低了下來,「您……還是先回房吧!」

  神情一黯,葉翠苒傷然起身,離開了書房。

  不過在牢中呆了幾個時辰,高茗馨已經是憔悴了許多,不過當再次見到姬天珞時,她還是努力提起幾分大小姐的尊嚴,狠聲說道:「如果讓我爹知道你是如此對待我的,他一定不會放過你!」

  「閉嘴!」姬天珞森冷地喝道,抬起高茗馨的頭讓她可以看清自己現在的表情,「本侯現下的心情很不好,高小姐最好還是配合一些,待會兒,本侯問什麼,就回答什麼,不要有絲毫的隱瞞,否則,本侯也不能保證會有什麼後果!」

  震懾於姬天珞黑沉沉的表情,高茗馨有些色厲內荏:「你……你要問什麼?」

  拉過一張椅子,正對著高茗馨而坐,姬天珞問出了第一個問題:「高小姐此次來訪究竟有何目的?」看到她心有不甘地咬著下唇,遲遲不見開口,一聲冷哼隨之出聲,令高茗馨猛然一震。

  「我……我們這次來是想在駱馬山莊找一個包裹!」高茗馨小聲地說道,眼淚也因為害怕而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

  可惜這種梨花帶雨的模樣並不能得到眼前人的絲毫憐惜,第二個問題隨之而來:「為什麼要偷這個包裹,它裡面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

  「不知道!」高茗馨發現姬天珞的臉色又有陰沉的跡象,等不及尖聲重申:「我真的不知道,爹爹只是讓我偷這個包裹,其他的什麼都沒有說!」

  「那好,現在你只需要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我便可以放了你,讓你回家!」姬天珞淡淡地說道。

  聽到這番話,高茗馨欣喜地點了點頭,她再也不要回到地牢裡去了。只要回了家,此仇還怕報不了嗎?她狠狠地在心中想著。

  見多場面的姬天珞豈會不知她心中的小九九,泛起一絲譏笑,冷冷地說道:「你爹又是如何得知駱馬山莊裡有這樣的一個包裹?」

  微微地皺眉,高茗馨一邊回憶,一邊慢慢地講述:「二弟向來好賭,因為不曾出過太大的亂子,我們都不甚在意。卻不知日積月累,他的賭癮和賭注都是翻倍的增大,落入了他人的陷阱都不得而知。不久前突然有人上門要債,拿的竟然是我們高家在幾大州縣重要分店的轉讓契約,上面已經有了二弟蓋下的章印。對方還將二弟扣下做了人質以命相要挾。爹爹又驚又怒,在書房裡關了一夜,第二天就自己一個人出去了,很晚了才回來。而後就命我以拜訪為名暗中竊取包裹,說是只有如此才能保住二弟又不用轉讓各地的分店。」

  坐於對面的姬天珞一字一句聽得格外仔細,可惜很多問題還是繞回了原點,歸結到那名神秘人的身上。歎了口氣,看來從高茗馨的身上也無法問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了。姬天珞從座位上站起,來回地踱了幾步,終是喚來了守在門外的管謙,指著高茗馨說道:「把她帶回原先的客房吧,一會兒我書信一封由你帶給高志祁,我要看看他對此事會做何交代!」

  書房裡只剩下姬天珞一人,雖然屋子是空空的,可他的心卻已經塞下了太多的東西,有些堵噎了。這麼大以來,本以為自己的人生規劃已經步入了正軌,但就這麼短短的一夜,他的人生立時發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個倬雅的身影浮現於腦海,令姬天珞的心情更是複雜起來。曾經在事業上,他是她的恩人;在生活上,他一心希望她成為自己的愛人;到頭來卻扯出了上一輩的恩怨,反倒變成了仇人,真是諷刺!

  深思間,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在姬天珞轉身的同時,書房的大門被管謙轟然撞開,是什麼事令一向處事沉穩的管謙連主從的規矩都拋到了腦後?

  原本拿著信函準備遠行的管謙,此時連為自己適才的無禮告罪都忘了,惶惶然說道:「主上,駱馬山莊已經被精兵團團圍住,封住了所有的去路。而且,奴才似乎還看到了一輛黃色的馬車,恐怕……是皇帝的龍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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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7 18:06:23 |只看該作者
〔卷四 舊日情仇:三十八章 重逢陌路〕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駱馬山莊上至莊主姬天珞,下至伙食房的小嘍囉,一個個都恭恭敬敬地跪拜於前庭大院中歡迎著天屺皇朝當今的聖上軒轅玉玨。蜷縮於人群的一角,我將身子伏得低低的,認真體會著彼此之間那份天與地的差別。軒轅玉玨一聲輕描淡寫的「平身」,終於讓山莊中的僕役丫鬟好好地鬆了一口氣。起身後,我一點點地退後,讓那些身材魁梧的北侯親衛在我與皇帝之間豎起一道人牆。透過層層的間隙,看著那道明黃色的身影,一絲慨歎油然而生。曾幾何時,我與那萬人中央的天縱之子親暱到可以用身體去體會彼此間強有力的心跳;現如今,事過境遷,無形的鴻溝就像此時重重疊疊的人牆將我與他分隔得遠遠的,讓人深深體會到何為咫尺天涯!

  不過,人潮總會散去,有些人滿為患的大院,因為個人的回歸本位而逐次地減少,最終只剩下了山莊的正主以及幾個重要的客人,我,自然也在其中。

  堂而皇之地坐於廳堂的首席,目光在留守的數人中一一劃過,最終落在了軒轅玉澈的身上。嘴角掀起一絲微笑,軒轅玉玨平緩地說道:「澈弟,就由你來替朕介紹一番吧!」

  「尊旨!」軒轅玉澈略作欠身,對姬天珞、葉翠苒、高茗馨等一一作了介紹,緩踱的步履在最後的末位上稍稍的停頓,掠過我平靜的臉龐,輕聲說道:「這位是駱馬山莊的上賓,何緦羽何姑娘。」

  「民女何緦羽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接過軒轅玉澈的話頭,我恭敬地垂首行過大禮,直到耳中聽聞一聲低沉的「免禮平身!」這才緩緩地坐回原位。一旁的姬天珞將皇帝與我之間的生疏看在眼中,若有所思地微皺雙眉。

  始終是無法摸透軒轅玉玨的來意,遲疑片刻,待軒轅玉澈介紹完畢回到自己的位置,姬天珞便斟酌地詢問道:「天珞惶恐,不知是何緣故竟會驚動了聖駕,令皇上屈尊來到這小小的駱馬山莊!」

  「呵呵,」軒轅玉玨微微一笑:「早就聽聞姬莊主足智多謀,善於商道,手腕與魄力亦非常人可比,北部的域外化民向來是朝廷的傷神之所,如今在姬莊主的震懾之下甘願偏安一域可謂替朝廷解了燃眉大急,朕早已有心重重加賞,實願這『布衣北侯』之名得以實至名歸!不過……」原本的笑意微斂,換上了淡淡的愁容,他接著又說:「近日來,朕卻是連連接到匿名的奏章,言辭鑿鑿指正姬莊主是逆臣余孤,於北部建起的強大勢力為的也是將來可與朝廷有一爭之力……」

  越是聽下去,姬天珞的眉頭皺得越是厲害,爍目微睜,直直地看向高坐的軒轅玉玨,反問道:「皇上,相信了?」

  「姬莊主說笑了!」軒轅玉玨朗聲大笑,和善地看著他說道:「如若朕以相信了此等讒言,又怎會如此坦然地在莊主的府上安然而坐,難不成是自願羊送虎口?」

  緩下了緊繃的顏色,姬天珞也恭聲詢道:「那,草民到是不知皇上今日所為何來了!」

  「想來朕整日坐於廟堂之上,目之所及耳之所聞皆過於狹陋,早已有心四下御巡一番,恰聞朕之澈弟正在府上作客,即便順勢過來走走看看,也希望一窺莊主的真容才是!」軒轅玉玨依舊是四平八穩地打著太極,顯得談興甚高,不過似乎也覺得光是乾坐著不夠盡興,提議道:「朕希望可以在府上走走看看,不知姬莊主可會介意!」

  「豈敢!」姬天珞作惶恐狀,「皇上大可隨意觀賞,天珞願隨侍左右!」

  「暫且不必,」軒轅玉玨淡然一笑,「朕與澈弟已是多日不見,希望找個清靜的所在好好地敘敘兄弟之情!就讓靜王陪朕四處走走吧!」

  自介紹完眾人後便一直默不作聲的軒轅玉澈這才悄然起身提議:「臣弟的客臥之所頗為清幽,皇兄可移駕該處略作休整!」對於他的這個提議,大家都沒有太多的表示,而與軒轅玉澈僅有一牆之隔的我,也只是微微地掀起眼簾,不經意對上一雙探究的目光,又很快地垂落,靜靜地看著地表發呆。

  挺拔的樹上,微小的牆角,都佈滿了守護皇帝安危的御前侍衛,軒轅玉玨閒適地立於一棵枯木之下,輕輕地觸摸著枝椏間僅有的幾片落葉,對身後的軒轅玉澈輕描淡寫地說道:「澈弟,此次有些大意了!」

  「是臣弟的失職,」軒轅玉澈也不做任何的解釋,平靜地說道:「此間事了,臣弟甘願領罪受罰!」

  深深地看了眼這個從小就與自己親密無間的弟弟,有些話終是不曾說出口,千言萬語一笑而過,軒轅玉玨伸手輕輕地拍了拍軒轅玉澈的肩膀,誠懇地說:「你應該知道的,無論你做錯了什麼,朕都不會怪你!」

  本就十分複雜的心緒,因為這樣的一句話而變得更為沉重,抬頭看向軒轅玉玨的笑容中蘊涵了太多莫明的情緒。軒轅玉澈終是撇過現在的話題,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不遠處的拱門,「皇兄想見見她嗎?」

  輕觸著枯葉的手指不小心用力,枯葉隨之落入了掌心,「以她的聰慧,想必已經知道得很詳細了,也許相見還不如不見!」軒轅玉玨淡淡地說道。

  「民女何緦羽求見!」在門旁站了許久,將兄弟二人的談話,聽進了七七八八,我適時地開口,看了看手中的畫軸。

  將我迎了近來,軒轅玉澈正要離去,卻被我叫住:「靜王殿下,請留步!」

  止步,轉身,軒轅玉澈、軒轅玉玨、與我形成了微妙的三角,彼此環視著。眼前的帝王一如當初在深宮中的穩健、尊貴,惟有稍稍突顯的稜角讓我覺得眼前之人比起當初清減了許多。這樣奇怪的氛圍中,竟然令潛藏的記憶逐漸地回籠。手中的畫軸有松落的感覺,我緊緊地楸住它,壓下心頭的回憶,「民女懇請皇上退兵,放過駱馬山莊中人!」

  「你怎知朕帶這些精兵來為的是剿滅駱馬山莊?」問過問題,軒轅玉玨若有所思地看向一旁,潸然笑道:「看來,玉澈已經把一切都對你說了!」

  忽略他的問題,我直接說明來意:「如果緦羽可以找到那塊黃緞,皇上是不是可以放他們一條生路?」

  「你找到了黃緞?」出聲的是軒轅玉澈,對於我的保證,他顯得很意外,畢竟當時,我們已經找過了所有可能的地方。

  微微一笑,我撫摩著畫卷的軸身,暗暗地祈禱,在他們兩人的注視下,緩緩掀開了軸筒的側蓋,伸出小指在裡間小心地觸摸著,因為指心處絹絲的順滑感受掀起了嘴角的弧度。就這樣,一塊黃艷艷的綢緞錦帕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上面以硃砂寫明了林汶龍的生辰八字,以及這塊錦緞的來歷。

  看了看他們兩人,我取出火石將其點燃,在軒轅玉玨的注視下,令手中的錦緞化為灰燼,直至落於地上的火花最終消失,最後的炭灰也隨著冬日的寒風化於無形,這才抬頭看向他,鄭重地說道:「您的威脅,解除了!」

  軒轅玉玨看著我的所作所為,欣然微笑:「你很關心這個山莊,是因為姬天珞嗎?」

  搖了搖頭,我平靜地說道:「我從心底憎恨殺戮!」

  「可是,」軒轅玉玨百感交集地陳述這樣一個事實:「歷朝政權的建立,歷代帝王的即位,都是由無數大大小小的殺戮堆砌起來的!」

  沒有直接面對他所說的話,我只是淡然微笑,捧著畫卷問道:「你們知道,我是如何發現畫軸中的秘密的嗎?」

  軒轅玉玨沒有說話,而玉澈則是微微地搖了搖頭。

  將畫軸小心地展開,看著畫中洋溢著幸福微笑的女子,我輕輕地說:「是林汶江自己告訴我的!」目光從細膩的畫筆間掠過,「如此細膩的筆觸,如此精心的描繪,無不顯示了林汶江對畫中人的那種熾熱的愛戀。面對自己所愛的人,他願意獻出自己的所有。在他死後,也許那塊玉珮,那支髮釵最終會被葉翠苒所使用;但畫中的人卻永遠都不會變,只會是他心心唸唸的摯愛,他的未婚妻。所以,他的秘密只能是屬於未婚妻阮惜顏的,別人不能夠擁有!」

  解釋完自己的所得,我幽幽地看向軒轅玉玨,「民女的意思,皇上明白了嗎?」

  從我的手中接過畫卷,軒轅玉玨默默地審視著,「全心全意的守侯,熾熱平凡的愛戀,便是你唯一的期盼,給不了,就只能放手,」間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輕聲地低語:「再相逢,也惟有陌路而已嗎?」

  我沒有回答,無言地與其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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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發表於 2016-4-7 18:06:35 |只看該作者
〔卷四 舊日情仇:三十九章 御前賜婚〕


  「朕決定封姬莊主為定北侯,令莊主的侯爺之名實至名歸!」也不知是不是燒去黃緞的功效,軒轅玉玨並不準備在駱馬山莊待上多久的時間,已經準備動身回京了。離去前,他這般對姬天珞說。

  相對於莊中其他人的與有榮焉,姬天珞本人卻顯得平靜許多。看著眼前皇家的兩兄弟,又瞅了瞅靜立一旁的我,忽而一笑:「草民身無功勳,亦無政績,豈敢擔此要職,若皇上確要予以嘉賞,天珞惟有一事相求!」

  「有何要求?但說無妨!」軒轅玉玨微笑著說。

  「草民心儀一名女子久矣,然其心思飄忽天珞難以捉摸,如今又牽扯出紛雜的前人恩怨,令天珞心中更為惶恐,日夜擔心將會失去她。今日聖駕親臨,天珞懇請皇上恩准,予以賜婚,以償天珞之心願!」姬天珞說著單膝跪地,誠心相求。他的這一舉動不僅令在場的葉翠苒驟然色變,也著實叫我吃了一驚。

  軒轅玉玨面容上的笑意僵了一僵,朝著我的方向投去一眼,有些猶疑地詢問跪在當前的姬天珞:「不知莊主心儀的是哪家的女子?」

  款款深情以目光傳遞至我,姬天珞溫馨的一笑,說道:「正是如今在府上做客的何緦羽,何姑娘!」

  意料之中的答案傳入耳中,我微泛苦笑地輕輕闔眼。男與女的差別總是如此的明顯,就像此時,我就無法理解勉強留住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又有何意義。眼前的三個男人,一個帝王以無數的暗眼時刻注視的我的一切,像一道無形的影子在身邊緊緊地跟隨;一個王爺,以無比的情義與寬容編織成綿密的巨網,將我團團的圍住無法掙脫;一個巨賈更想用實質的婚姻將我束縛,禁錮我的腳步。他們的能力與權勢注定我的自由是一中虛妄。這一切,應該結束嗎?或許在這樣的時空,追尋一份平等的愛情只會是個可笑的錯誤!

  「婚姻也並非兒戲!」久久的,陷入沉寂的局面終需打破,跟隨在皇兄身後的軒轅玉澈終於表明了自己的看法,潤澤的黑眸積蓄著無法明瞭的光彩,他走至我的身前柔聲說道:「既然何姑娘本人就在此處,何不聽聽她的想法!」

  緩緩步出人群,在三個卓然的身影中徘徊良久。姬天珞的眼中寫滿了期待與緊張;軒轅玉澈的目光溫柔而包容;至於軒轅玉玨,珍珠般潤澤的黑哞,彷彿無底的深井,幽然而又沉寂,那樣的眼眸只是供人觀賞的珍寶,卻沒有人類的溫度。總是這樣,我冷笑。論起逃避,這位君主與我相比也不遑多讓,我可以遠離,而他就以各種面具進行著偽裝。

  「緦羽本是無根的浮萍,漂到哪兒是哪兒,已經習慣了隨波逐流。一切,但憑皇上做主吧,緦羽,無話可說!」我靜靜地站在那兒,等待著軒轅玉玨的金口玉言。沒有什麼可在意的了,既然避無可避,就讓一直困擾我決定的人自己為我選擇一條道路吧!

  婉欣,你真的有夠殘忍!軒轅玉玨冰冷的眸光下翻騰的是狂暴的浪花。如果可以,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把眼前朝思暮想的女子狠狠地擁入懷裡一解自己多日來的相思。明明也對他有情,卻一次又一次地將這份愛推拒在心房之外。每每看到慕容婉欣與別人談笑風生,再面對自己時卻是那樣的冷漠與疏遠,軒轅玉玨的心就緊緊地揪結在一起,本就千瘡百孔的心在一次次嫉妒的啃蝕中變成了一個深深的空洞。今天的情景也是故意的吧,看到他的為難,她就會開心嗎?

  抿得緊緊的雙唇,遲遲不見鬆動,軒轅玉玨就那樣默默地站立著,仿如可以透視人心的幽深的目光就那樣定定的停滯在我的臉上,始終的面無表情。那樣的目光令我的心微微地顫動著,似有若無地輕偏過頭,避開了令人心慌的眼神。

  皇上不曾開口,底下的眾人也緊閉上自己的嘴巴。那樣的瞬間,週遭寂靜得似乎只剩下人們的呼吸聲。在這樣的靜默中,姬天珞的神情又期待,逐漸轉為失落,看著軒轅玉玨與自己心愛的女人那中無言的交流,壓抑許久的妒意一點點地向上蔓延,從心靈的窗戶中漸漸地透射而出。

  「懇請皇上賜婚!」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姬天珞說得頓然有聲,清清楚楚,依舊不曾站起的身姿也表明了他的決心,沒有得到答案,也許他就會長跪不起。

  「朕……」第一次,下面的話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准?他的心不允許;不准?理由為何?軒轅玉玨感受著眾多的目光,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的狼狽過。猛然閉上雙眼,努力地喘上幾口粗氣,今天,他決定跟隨著自己的心走一回!「朕……不——」

  「不能准欽所請!」這句話已經含在了軒轅玉玨的口中,卻沒有來得及說出。因為淹沒在人群中的高茗馨已經再也無法忍耐了。與那樣出眾的三名男子面對面的是何緦羽,那樣出塵絕俗的容貌是自己沒有的,那樣曼妙玲瓏的身姿是自己沒有的,那樣健全的雙腿是自己沒有的,就連那種熾熱狂烈的愛情也是自己沒有的!憑什麼,一樣是女人,何緦羽就可以得到夢寐以求的一切,自己卻一無所有,甚至被遺忘在了眾人之外。名為「嫉妒」的惡魔蒙蔽了她的雙眼,看著離何緦羽只有尺許之遙的馬車,高茗馨的臉上泛起了一絲惡意的笑容。當然,與高茗馨一樣難以接受眼前一切的並非只有她一人,那張神似的面容,將葉翠苒帶回到心碎的過去,她們有什麼好,為什麼令那麼多的男子心醉神迷?過去的阮惜顏搶走了自己的心之所愛,林汶江在臨終的最後一刻,最遺憾的事是無法躺臥在未婚妻的懷中,眼中根本沒有她葉翠苒的影子;如今阮惜顏的女兒又要來搶走自己的兒子!難道她葉翠苒注定贏不了阮家的女人嗎?所以,葉翠苒也動了,就在高茗馨暗暗的用銀簪刺向馬身的那一刻,葉翠苒決定拉起跪地的姬天珞,以一個母親的身份拒絕接納自己不中意的兒媳。所謂的意外就是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產生的。

  雖然只是刺中了一匹馬,卻帶出了連鎖的反映,御駕的四匹駿馬同時受驚掀起了自己的鐵蹄。有阿耿的迅速的一拽,我本可以躲過這樣的災劫,但隨之而來的後果卻是令趕上前來的葉翠苒替我承受那致命的一擊。我下意識地就要把她推開,卻有更快的一道身影將我們向前撲倒在地,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口腥熱的鮮血從我的臉龐擦過。救下我們的姬天珞雖然逃過了鐵蹄碎胸的悲慘命運,但他的後背卻被那粗礪的馬蹄鐵蹭去了一層血粼粼的皮肉,那股猛然的衝勁也使他受了深重的內傷。

  意外發生的當時,雖然軒轅玉澈第一時間便向前衝來,卻因為離得較遠而有心無力;軒轅玉玨呢?這位皇帝與姬天珞一樣離我們很近,可他只是向前衝了幾步,待到軒轅玉澈趕上來時,身形便頓住了,隨即便被一擁而上的護衛團團圍住,神情複雜地在一旁看著。

  餘光處的那一步停頓,徹底澆涼了我心底最後的一簇火苗,最終我依舊是被他放棄的那一個!心痛地扶起臉色煞白的姬天珞,我冷冷地注視著軒轅玉玨,眼底再沒有一絲的情誼。

  事件的製造者高茗馨很快便被抓住了,她還在努力地為自己的錯失掩飾著,大聲地叫囂:「幹什麼,憑什麼抓我,馬受驚有不是我的錯!」

  不過這樣的噪音並不能影響在場的其他人。軒轅玉玨似乎想躲避什麼,朝我瞥去複雜的一眼,快速地說道:「姬莊主今日之舉,對何姑娘的用心可見一斑,莊主與何姑娘的婚事,朕,准了!」說罷,重重地握住身旁的軒轅玉澈,似乎想要看到他的心裡,千萬的震驚與無奈終是化成耳邊的一聲呢喃:「朕不怪你!」

  一聲「不怪」徹底粉碎了軒轅玉澈心底的高牆,用力地握住皇兄的手,愧疚地回頭朝我看了一眼,扶著軒轅玉玨登上了車攆。

  已經全然失望的我,平靜地接受了這樣的賜婚。畢竟我將要嫁的,是一個用生命在愛我的男人!全心照顧著重傷的姬天珞的我,並不曾發現軒轅玉玨站過的那片草叢中落下了一枚泛著森藍光芒的長針,尖利的針尖上幾滴紫黑的血跡令人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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