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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步飛煙 -【絕色傾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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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4 17:59:4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絕色傾城 作者:步飛煙

內容簡介】:     

  「絕色傾城」,這座名震亞洲的「銷金窟」,以其奢華的裝潢和高素質、高品位、高學歷的「紅粉軍團」聲名海外。

  美院大學生陸未晞,為了學業,來到「絕色傾城」做陪侍賺錢。沒想到,她在這裡得罪了家世顯赫的高幹公子凌落川,使她遭受了一生中最屈辱的一夜。最後,多虧凌落川的朋友、金融鉅子阮劭南出手相救,她才得以脫身。

  誰料想,在未晞二十一歲生日那天,那夜救她的謙謙紳士,竟然用高價來買她的初夜——直到他強壯的身體覆在她的身上、在她耳邊用無比殘酷的聲音說「未晞,你是我的了」的時候,她這才知道,她逃避了七年的宿命終究輪迴,她寂寂無名了二十一年的人生,將再也無法平靜……

  難以預測的命運漩渦,帶著鮮血的致命愛情,將這個可憐女孩一次次逼入絕境。然而,一個撼動人心的愛情故事,一段令人流淚的傾城傳奇,亦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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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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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4 18:00:02 |只看該作者
楔子、第一次絕望

      會客室裡的冷氣開得太足,未晞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大約是昨晚沒有睡好,又或者只是冷的關係,她的嘴唇有些泛青。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著眼前的水晶茶几,茶几上的女孩也在看著她。那雙眼睛佈滿了血絲,這讓她想起了懸崖邊的麋鹿。

      因為無路可逃,困頓中唯有絕望。

      大廈的落地窗外,忽然下起了瀟瀟冷雨,豆大的雨點敲打著透明的落地窗。她轉過臉,有些茫然地看著外麵灰暗的天空。這裡是二十八層樓,這樣的高,高得彷彿伸手就可以碰到灰色的烏雲。天空變成了一塊巨大的鉛板,瞬間裂成無數的碎塊,對著她直撲撲地砸過來。

      天昏地暗……

      未晞想,她或許永遠都會記住這一天。

      二00九年十月二十五日,她剛滿二十一歲。這本應是快樂的一天。

      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是她與莫如非的紀念日。七年前的今天,在城郊那所破舊的孤兒院,十四歲的陸未晞,遇到了同樣十四歲的莫如非。

      命運女神高坐云端神秘地微笑,好像是她刻意安排的一樣。

      莫如非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她一出生就被父母遺棄在那裡。於是,她乾脆把未晞的生日當作自己的。

      今天早上,附近的糕點店剛一開門,從不早起的莫如非,就頂著一對熊貓眼跑去訂蛋糕。

      未晞則跟往常一樣,坐最早那班公交車去美院上課。下課的時候接到系主任的通知,因為她成績優異,學院已經決定為她申請特別獎學金。

      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像一隻快樂的小鳥,幾乎要沖上雲霄。

      是啊。今天的天空是那麼可愛,連泥土的味道都那麼清新。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圓潤美滿,稱心如意,讓她幾乎想放聲高歌了。

      如果沒有那通電話,如果不用和那個男人見面,如果沒有答應那件事,這實在是難得快樂的一天。

      背包裡的手機突然響了,鈴聲單調急促,非常刺耳。未晞感到自己的心臟,也隨著那鈴聲越跳越快,身子控制不住地發抖。

      門卻在這時開了,有人走了進來。未晞怔怔地望著門口,整個人如在夢中。

      手機還在叫著,在寂靜的會議室聽著突兀極了。來人彷彿充耳不聞,徑直走到她面前,她有些侷促地站起來。

      「陸小姐,我是阮先生的助理汪東陽,阮先生正在開會,會議大約三十分鐘之後就會結束。他要我過來通知你,今晚你們兩人的時間安排……」男人的口氣完全公式化,淡漠的聲音幾乎沒有起伏。

      「時間安排?」未晞下意識重複了一遍,他不過花錢買個高興,又不是商戰對壘,這種事還需要仔細籌劃,小心佈局?

      「是,阮先生是個完美主義者,做什麼都很有計劃。」汪東陽頗為認真地說。
這還真有點黑色幽默。

      未晞笑了笑,真不愧是金融界的天之驕子,城內最成功的資本家。想想也對,自己此刻也是他花錢買來的商品,他自然要精打細算,物盡其用。

      汪東陽的時間表還沒宣佈完,手機在短暫的平息後又響了,他抬眼看了看她,問道:「你要不要先接一下電話?」

      電話?是的,應該先接電話。

      可是,未晞看著屏幕上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卻怎麼也提不起勇氣。薄背心裡都是汗水,然而整個人都是冷的,虛的。

      「陸小姐,沒事吧?」

      汪東陽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發現她一直死死地盯著手機,又木訥地不肯接起來,忍不住提醒道:「陸小姐,你還是先接電話吧。我想……」他微微停頓,忽然笑了笑「你還是在阮先生來之前,處理好所有事情。有必要提醒你,阮先生一向不喜歡浪費時間,尤其在一些瑣碎上。」

      他交代完就出去了,剩了未晞一個人站在這偌大的會客室,渾身冰冷。

      瑣碎?沒錯,對於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來說,她就是瑣碎。或許,她還應該感謝他,沒有說出更難聽的話讓她更加無地自容。

      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她跟如非的生活就是這樣,用三分之一的時間來承受侮辱,用三分之一的時間來等待承受侮辱,再用三分之一的時間來化解侮辱造成的傷害。

      反正屈辱之後,依舊是生活。

      手機又響了,心裡知道躲不過,未晞終於接了起來。

      電話通了,話筒的另一端傳來嘩嘩的雨聲,夾雜著喇叭的鳴叫聲,背景嘈雜。

      「未晞……你在哪兒?」

      未晞沒有說話,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該怎麼跟那邊的人解釋這一切,才能讓對方順利接受,又不至於發瘋。

      「未晞,你在哪兒?」對方重複了一遍,聲音焦躁。

      未晞用力吸了一口氣,最後還是決定撒謊,「那個……如非,真對不起,今年的生日你要自己過了。我有個同學過些日子要出國留學,我們今天要為他……」

      「你有哪個同學能開得起布加迪,關係好到能讓你放棄跟我一起過生日,而我又不認識?」如非生氣的時候,語氣總有些咄咄逼人。

     未晞有些驚訝,「你怎麼……」

     「我怎麼知道?是樓下麵店的阿源告訴我的。你知道,他最喜歡研究這些貴得要死的名車。下午我剛走到街口,他就跑過來說,有一輛布加迪把你接走了。他還強調,那輛是愛馬仕特別版,這種款型的車全球一年才生產十四輛,有錢都未必買得到。未晞,你什麼時候結交了這種腰纏萬貫的朋友?真要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如非,我……」

      「未晞,你從不對我說謊。現在你不說實話,我不是更擔心?」

      未晞沉默了,空氣裡只有細碎的雨聲。過了一會兒,如非忽然咬牙切齒地問:「是凌落川那個渾蛋,對不對?」

      未晞沒有搭話,如非心裡驀然一驚,「是阮劭南?」

      未晞深吸一口氣,乾脆回道:「是的,是他。不過你不用擔心,他不過是請我吃吃飯,喝喝茶而已。你知道,他是城內最有風範的名流紳士,不會……」

      「陸未晞,你當我是傻子!」如非吼了起來,「吃飯喝茶他會給你十二萬?你不要告訴我,家裡那十二沓鈔票是你撿來的!十二萬,『絕色』初夜價的十倍,他還真是大方。未晞,他在羞辱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比誰都清楚。」未晞深深地呼吸,將自己的嘴唇咬得生疼,「可我能怎麼樣?今天早上你不是說,有個瘋子潑了你一臉水嗎?在那之後,我們的老闆魏成豹打電話來告訴我,如果我今天不來,那麼下次潑在你臉上的就不是水。他警告我不要惹他生氣,否則就讓你演一回現實版的《夜半歌聲》。」

      說到這裡,未晞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的,這個人生氣的時候總是很有創造性,我們已經領教過不止一次了。」

      如非看著自己雨水中發抖的手指,連聲音都帶著顫音,「未晞,我們……我們走吧,離開這裡。外面天大地大,總有我們……」

      未晞無奈地搖頭,眼淚成串地流出來,「你心裡比我清楚,我們走不了。我們在『絕色』工作了那麼久,早知道魏成豹手眼通天。他只怕兩個人,一個是阮劭南,另一個是凌落川。哪個會幫我們?而且……我們為什麼要跑?這裡有我的學業,有你的夢想,有我們為之努力奮鬥的一切。我們為什麼要因為幾個傷害我們的人落荒而逃?我們就算再輕賊,再不堪,我們也有生存的權利,沒有人有資格奪走這些。如非,你明白嗎?」

      如非還想說些什麼,未晞卻沒時間聽了。她閉上眼睛,用夢一樣的聲音喃喃說道:「別害怕,像我們小時候那樣,閉上眼睛,真心祈禱。相信我,黑夜總會過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腳下一個踉蹌,莫如非跪倒在雨水肆溢的街道上,手裡的蛋糕被暴雨浸透,漂亮的紙盒幾乎變成了紙漿。
她彎下腰,悲慟得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未晞,你到底明不明白?那個人,他不會就這樣放過你……」

      這是在那個大雨傾盆的黃昏,跌坐在雨水中的莫如非,在陸未晞關掉手機之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雨聲太大,她不知道未晞有沒有聽清楚。可是,這已經不重要了。

      她們都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可是她們無從選擇。

      無從選擇的人生是悲哀的,可是她們無法逃避。

      她們沒有死在群魔亂舞的夜晚,沒有死在不見天日的後巷,沒有死在冰冷的孤兒院,她們就要活下去。

      可是,這種敲骨吸髓的人生,她們活得痛不可抑。

      窗外的雨聲略有息止,牆壁上的掛鐘還在滴答滴答地走著。在前路茫茫的恐懼中,等待,變成了一種永無止境的煎熬。

      當厚重的大門再一次被推開的時候,卻正是雨霽天晴的那一刻。陰霾退卻,雲霧散盡,金色的陽光宛如凌厲的電話,直直刺疼了她的眼睛。

      驚疼中她唯有轉過身,於是看到陸劭南,這個自己等候多時,隻手遮天的男人,早如神靈一般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後,彷彿一場在劫難逃的宿命。

      不是不害怕。

      未晞不由自主地後退,再後退……直到後背貼上冰冷的落地窗,她定定地張大眼睛。後面就是萬丈深淵,她避無可避。

      似乎看出她的恐懼,所以他笑得更快意,如同一個高高在上的掠食者,帶著迷人的微笑,從容不迫地向她走來——了結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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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4 18:00: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災難降臨

      車行在路上。

      未晞望著車窗外的街道,斑斕的霓虹帶著倉皇的姿態一閃而過。阮劭南擺弄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神色冷漠,與其他成功人士一般,忙碌且不近人情。

      未晞看著他飛舞在鍵盤上的手指,骨節突出,可是修長有力。不可否認,這是一雙擅於翻云覆雨的手,比如:商海沉浮,股市風雲。再比如:成千上萬個家庭的身家利益,以及一個普通女孩一生的命運。

      車子不知何時,已經開進了城市繁華的最深處,裝修奢華的精品店,像謙卑的侍女靜候在街道兩側。

      男人收起電腦,轉過臉望著身邊的女孩,眼神專注。然而未晞只是望著窗外,沒有交流的慾望,銀貨兩訖,語言彷彿多餘。

      她對他的平生一無所知,他亦然。可是今夜,她卻要將一個女子最為珍貴的記憶交付與他,這是命。

      他卻在這時伸出手,冰冷的手指觸到她臉上,彷彿某種爬行動物。她不敢動,卻渾身顫慄,胸腔裡那顆可憐的心臟緊緊地縮在一起。

      男人涼涼地看著她,輕笑一聲,「不用怕成這樣,我不是老虎,吃不了你。」

      未晞轉過臉,怔怔地看著他。他卻不再看她,又回到自己的公事上,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未晞把頭貼在冰冷的車窗上,恐懼之外,湧起一股莫名的悲傷。她很想仔細回憶一下這場無妄之災的起因,然而記憶中留下的卻是只鱗片爪的記憶。

      應該記得的,她有些落莫地想,不過一個星期之前的事。所謂忘卻,不過是無可奈何地自欺。

      或許,每一個女人,哪怕是賣笑為生的妓女,也不願意去回想這樣一個過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尊嚴被人踐踏殆盡的過程。

      現在仔細想想,那真的是很平常的一天……如果真要說什麼不同,那就是未晞發覺,那天天黑得好像特別的快。

      黑夜如獄,孤魂野鬼佇立四野。煙花未謝,笙歌未停,在這座繁華的俗世極致的濱海城市,某些人類,剛剛睡去,某些生靈,剛剛甦醒……

      「未晞,VIP六號包廂。」動作麻利的酒保阿楓將一瓶軒尼詩放在吧檯上,囑咐道,「小心點,這酒貴著呢。」

      未晞將酒放在銀色托盤上,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裡。

      她端著酒瓶穿過Disco酒吧大廳,炫目的燈光,震耳的音樂,紅男綠女穿梭游戈,這裡還是一如既往的聲色迷離,眼花繚亂。

      「哎,未晞。」有人在叫她。

      未晞回頭一看,原來是美女DJCoCo,穿著黑色緊身皮衣,戴著超大耳麥,站在DJ台上打著音樂,還不忘抽空對她揮揮手。

      這丫頭,一隻手帥氣地磨碟,另一隻手合成半圓比劃一個喝的動作,竟然兩不耽誤,真是厲害。

      未晞明白,這是約她和如非下班後去喝一杯。

      她搖搖頭,手貼在臉側。

      CoCo受不了似的甩甩手,意思是:切,下班就回家睡覺,你無不無聊?

      未晞笑著聳聳肩,沒辦法,她跟如非可都是夜貓子,酒量又好得嚇人。她們喝多了可以睡到下午三點也無人問津。她明兒一天可還要上課,頂著一對金魚腫眼泡,外加宿醉欲裂的腦袋,那怎麼行?

      然後,未晞去送酒,CoCo專心打碟。她在城裡的DJ大賽中拿過冠軍,一雙巧手出神入化,打出的音樂更是感人至深,立刻讓現場氣氛High到極點。

      於是,跳鋼管的女孩搖曳生姿,穿獸皮的女郎火辣熱烈,領帶男與露背女打情罵俏,火熱纏綿。舞池中無數男女摟摟抱抱,淒淒艾艾,痴痴怨怨。

      而那些高挑靚麗、溫柔可人的氣質美女,在吧檯邊,在卡座上,眉眼彎彎地俯在錦衣夜行的男士耳邊柔聲報價,「聊天五百,出場三千,包夜五千。只要現金,不收支票,謝謝……」

      陸未晞托著銀盤,萬分小心地從這群牛鬼蛇神之中穿過,發現這裡每天都像過萬聖節,地獄之門肆意大開,妖魔鬼怪傾巢而出,禍亂人間,生靈塗炭。

      當她送完酒,拿著托盤走出來的時候,看到旁邊七號包廂的門沒有關係。一個熟悉的聲音透過門縫鑽進耳朵,微微沙啞的聲音多少有些漫不經心。

      紅眼睛幽幽地看著這孤城

      如同苦笑擠出的高興

      全城為我花光狠勁

      浮華盛世做分手佈景

      傳說中痴心的眼淚會傾城

      霓虹熄了世界漸冷清

      煙花會謝 笙歌會停

      顯得這故事尾聲更動聽

      很淒涼的歌詞,透著一股無可奈何的城傷,只是不知道在城市洶湧的人潮中,有幾個人能參悟得透。
未晞笑了笑,想能在這種地方,唱這種歌的人,大約只有如非了。

      聲色犬馬之地,男人要的是魂銷授予,色令智昏。女人自然要放浪形骸,煙視媚行。

      玩傷感?誰稀罕!在風月場打滾多年的如非又怎麼會不明白這一點,可她偏偏喜歡反其道而行之。
走廊盡頭就是演藝大廳,勁爆的英文舞曲沿著狹長的通道一路傳過來,Groove Coverage的歌聲帶著嗡嗡的迴響,充滿天真的疑問和神秘的誘惑。

      God is a girl

      Wherever you are

      Do you believe it

      Can you receive it

      上帝是女孩嗎?上帝不是女孩。

      上帝如果是女孩,就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這麼多可憐的女人,在人間受苦。

      十三號包廂的客人摟著一個楊柳細腰的小姐,心滿意足地走了,未晞進來收拾滿屋狼籍。她將酒瓶、煙盒、粉色的保險套,白色的藥袋……諸如此類的垃圾,放進一個黑色的塑膠袋裡,準備拿到後巷扔掉。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騷亂。

      聲音很大,腳步凌亂,有人罵,有人吼,還有人驚聲尖叫。聽聲音,應該是又有坐台小姐被人打了。

      這裡本就是一個絕對的男權世界,有些事情見多了不怪,處變自然不驚,未晞最初只是忙著自己的事,並沒在意。

      卻沒想到,一場災難,就這樣翩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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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4 18:00: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凌少,您看要不要清場

     「絕色傾城」,這座名震東南亞的夜總會,是以其奢華的裝潢,高素質、高品味、高學歷的「紅粉軍團」而聲名海外。

      這裡保密性極強,與其他許多高級娛樂會所一樣,都遵循著一個雷打不動的原則:越是聲色糜爛的風月場,表面越要風平浪靜,絕不會讓外界看出任何端倪。

      就這一點來說,在老闆魏成豹鐵血管理下的「絕色傾城」,無疑是業內的翹楚。

      而這樣的地方從來就不乏故事,只是這裡的故事向來諱莫如深、守口如瓶。最不為人知地發生在簾子後面,最骯髒齷齪地深藏在地板底下,而那些最無恥、最卑鄙、最殘忍的戲碼則化作怨氣,消散在糜爛的空氣中,無聲無息。

      就在那天晚上,莫如非陸未晞,在這種規則之下,幾乎像兩隻渺小的甲蟲,消失在血腥的夜晚。

      只差那麼一點點……

      未晞闖進房門虛掩的七號包廂的時候,如非的嘴角正在流血。血珠一滴一滴落在猩紅的地毯上,還沒淌乾淨,男人的手掌就以迅疾的速度,又一次毫不留情的摑過來。啪的一聲脆響,無處可躲。

      眼看男人蒲扇似的巴掌又要落下來,未晞想都沒想就擋在了如非前面,像一隻護雛的母麻雀。可惜,她面對的不是小孩子的彈弓,而是一群惡狼。

      保鏢模樣的男人先是一愣,接著扭頭看了看自己坐在沙發上的老闆,大約是在用眼神請示該怎麼處理。
隔著保鏢高大的身體。未晞看不到對面的情形,只聽到一個聲音,帶著公子哥慣有的懶散,閒閒地說:「我說老魏,您這裡的小姐真是好本事!一個敢對我請的客人潑酒,一個連起碼的規矩都不懂。VIP包廂也敢闖?難不成是你平時太憐香惜玉。才慣得她們這麼無法無天?」

      一個聲音近似討好地應和著,「是我管教不力,掃了凌少的雅興。」

      然而男人打了個呵欠,輕描淡寫的語氣彷彿是在看戲,「呵呵,沒事,這倒也有趣,你不心疼成了。」

      此話一出,體格彪悍的保鏢立刻有了動作。

      當鐵一般的巴掌扇到臉上的時候,未晞感到自己的左臉像被剃刀刮了一樣,臉皮滾燙,好似要滴血。眼睛也火辣辣地疼,幾乎要流出眼淚來。

      上帝告訴我們,別人打了你的左臉,你要把右臉也給他打。可是上帝一定不知道,被人搧耳光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未晞不是第一次挨耳光,但她絕對是第一次被這樣孔武有力的男人打。當第二個耳光招呼到她右臉上的時候,她幾乎懷疑自己會失聰。耳朵嗡嗡響個不停,好像灌進去無數隻蜜蜂。嘴角震裂,牙齒蹭破了口腔,滿嘴腥甜的味道。

      生活教給我們一個道理,當你面對某些事情無法抗爭的時候,你只有兩個選擇,隱忍,或者隨波逐流。

      顯然,如非那天兩樣都沒選,而是在忍無可忍之下,潑了那個什麼老闆一身酒。惹到他還好說,可是碰巧今天請客的人是凌落川,這就如同捅了馬蜂窩。

      在這裡工作的小姐都知道,寧可得罪她們的老闆魏成豹,也不要得罪凌落川。這人有錢,有面子,有背景,有手段,有紈褲子弟該有的一切噁心,相貌英俊,且無法無天。

     如非如果不是被他們逼得沒有退路,也不會這麼衝動。其實她並沒有錯,她只是不願意出台,她有她的原則。

      這是兩年前,她走進「絕色」的時候,為自己設下的最後底線。她當時對未晞說:「如果有一天我連這個都守不住了,你就可以當我死了。」

      然而,這些呼風喚雨的成功人士,是不會在乎她的死活的。

      當保鏢凶器似的巴掌又一次落下來的時候,如非像只被激怒的黑貓,寒毛都豎了起來,「你進來幹什麼!湊什麼熱鬧啊你!還嫌不夠亂是不是?你給我滾出去!」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她瘋了似的掙開架著她的男人,把未晞往門外狠狠一推。未晞身子一向單薄,腳下踉蹌,差點跌出去。

      可是,就差一步。偏偏有人眼明手快,截住了這條幾乎漏網的魚。

      「喲,我說老魏,你哪找來的這麼多美女,一個賽一個的漂亮。」凌落川一手攬著未晞的腰,一手捏著她的下巴,微微眯起眼睛,藉著昏黃的壁燈細細端詳著手裡的女孩。

      未晞記得,那雙眼睛很漂亮,睫毛很長,斜睨著看人的時候就要更漂亮。可是,他的眼睛裡沒有感情,如同捕獵時的猛禽,一爪封喉!

      魏成豹捋了捋半禿的腦袋,有些為難地說:「她只是個服務生,負責給客人端酒拿煙,打掃衛生的,不在這裡坐台。」

      凌落川卻只是笑,「服務生?可惜了。」大拇指摩挲著未晞尖尖的下巴,黑冰似的眼睛卻看著魏成豹,「只要是這裡的人就成了,不是也沒關係,就你這兩畝三分地,還擔心我擺不平?」

      屋子裡的男人們笑了起來,聲音曖昧,意氣風發。

      偌大的包廂,坐著五六個人,都是玉堂金馬般的人物,清一色的衣冠楚楚,儀表堂堂。風月糜爛之地,神色之中不見猥瑣,唯有眼神銳利,赤裸裸地能扒掉她一層皮。

      之後發生了什麼?未晞並不願意多去回味。可是人的記憶很奇怪,快樂可以消逝如風,不快樂卻總是如影隨形。

      那個男人扣著她的手腕,把她強行按在沙發上。包廂裡明明很熟,他的手卻彷彿一道冰錢,直直地刺到她心底。

      迎面一股刺鼻的酒氣,心裡知道這不是好兆頭。

      她剛要掙扎,就聽到如非低聲下氣地說:「凌少,我錯了還不行嗎?你們要我出台,我出就是了。求你放過我這個姐妹,她還是個學生……」

      如非擦掉嘴角的血,小心翼翼地賠著笑臉,細聲膩語地拿捏著分寸。她很害怕,這次她真的怕了。

      然而男人卻彷彿充耳不聞,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未晞身上。他捏著她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藉著昏黃的燈光,摩挲著她陶瓷一樣的皮膚,口中嘖嘖有聲,就像打量一件精美的商品。

      還是魏成豹有眼力,馬上討好地問:「凌少,您看,需不需要清場?」

      此話一出,如非幾乎跪倒在地上,她聲淚俱下地哀求著,「凌少,她真是個學生,求你發發慈悲,放過她吧,求求你放過她,你們讓我怎麼樣都行……」

      屋子裡一陣哄笑,有人捂著嘴邊笑邊說:「她還真當自己是塊寶貝了……丫頭,醒醒吧,凌少看上誰,那是誰的福氣,你再求都沒用。」

      凌落川笑意更濃,他擦掉未晞嘴角的血絲,慢悠悠地問:「你這個好姐妹為了救你,可真是豁出去了,你怎麼說?」

      未晞將自己的嘴唇咬得幾乎失血,她看了雙頰紅腫的如非,深吸一口氣,小聲說:「凌少,求你讓她走,我留下陪你就是了。」

      凌落川笑著點點頭,保鏢馬上放開如非的胳膊。如非還想說什麼,未晞急急地遞了個眼色,如非馬上心領神會。

      可是,她的手剛搭上冰冷的門把,只聽凌落川漫不經心地問:「老魏,你這兒會不會有警察來查?萬一有人報警,說我們欺壓良家婦女,那怎麼辦?」

      魏成豹立刻明白了幾分,馬上應道:「放心吧,凌少,上面早就打點好關係了。再說,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敢查凌少的包廂,您只管放心就是了。」

      凌落川微笑著,帶著嘲弄的眼神看著如非蒼白如紙的臉,抬抬下巴說:「繼續走啊……」

      如非只覺得這門把千斤重,未晞頻頻地向她遞眼色,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

      就在這時候,只聽凌落川冷哼一聲,「怎麼?不想走了?那就別走了!」

      「凌少,您答應……」未晞剛要說什麼,凌落川反手扣住她的脖子,將她按在沙發上。

       他貼在她耳邊冷笑著,「跟我玩緩兵計,你還不夠道行……」

       「陸小姐,請您試一試這雙鞋,與您這條玫瑰紅的吊帶裙很搭配。」

      女店員專業而甜美的聲音,成功將未晞從記憶的深淵拉回殘酷的現實。

      她定了定神,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鏡中的女孩也看著她。茫然的眼神比華麗的背景淹沒,她只看到了一副美麗的皮囊,看不到自己。

      阮劭南隨手捻熄香煙,站起身,示意店員拿來一串珍珠項鏈。珍珠瑩潤潔白,聖潔美麗,與裙子的華貴相得益彰。

      他親手為她戴在脖子上,掩飾那裡的纖細和空蕩。看著她的眼神,如同至高無上的天神俯視人間——自己最完美的藝術品,然後滿意地點點頭,「很漂亮。」

      的確漂亮,超過六位數的行頭,怎能不漂亮?

      他不是多情的男人,卻可以揮金如土,心血來潮將她打扮一番,如同施捨給乞丐的一塊硬幣。

      這一刻,他站在她的身後,手貼著她脖子的動脈,彷彿在試探那裡血液的溫度。他的手很冷,神色之間也不見親暱,令陸未晞不由得想起另一個男人的手指,與陸劭南的一般冰冷且修長有力。

      凌落川,雨落川下,挺漂亮的名字,容易讓人想起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但是未晞卻認為,這個人簡直就是對「人如其名」最大的諷刺。當然,除了他漂亮的皮相。

      未晞不知道,那算不算她們人生最黑暗的時刻。

      那天晚上,凌落川的手指就那樣毫不留情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不重,恰好讓她難以呼吸,又不至於喪命。

      她已經無力再去反抗什麼,感到自己像被人按在水裡。空氣中夾雜著煙味、酒味、男人身上古龍水的味,迎面撲過來,像座山一樣壓得她幾乎窒息。

      如非抖著聲音不斷向他哀求,「凌少,我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我跟你們走,求你……」

      凌落川卻似笑非笑,只將如非從頭到腳打量一番,「你?抱歉,我沒胃口,他們幾個比較感興趣。至於她,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種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會給她一個合理的價錢。」

      如非徹底絕望了,咬牙罵道:「姓凌的,你這個狗娘養的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口出不遜的結果,是迎頭一記狠戾的耳光,保鏢揪著如非的頭髮,將她臉朝下按在桌子上。

      沒有人尖叫,未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發不出聲音,也動彈不了。她被人高馬大的保鏢按在沙發上,按著她的手不止一雙,男人有力的手掌扣在她臉上,讓她連哀鳴都發不出。

      凌落川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就像欣賞一隻垂死掙扎的小動物。

      然後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之中,他嘆息著,修長的手指從她脖子美好的曲線,來到她制服襯衫的領口,非常耐心地,一顆一顆解著她的紐扣,一點一點踐踏著這個可憐女孩的尊嚴。

      直到胸前的紐扣被解開大半,黑色的文胸襯得她肌膚勝雪,羊脂般完美的半圓隨著未晞急促的喘息,海浪般上下起伏著。

      凌落川輕嘆一聲,轉過臉對一屋子人囑咐道:「你們先去旁邊的包廂,等我辦完事,咱們再到別家續攤。」

      「凌落川,你不是人!」如非撕心裂肺地罵道。

      未晞扭過頭,恍恍惚惚地看到他們像拖狗一樣拖著如非,如非的雙手死死地抓著包廂的門框,血紅的雙眼,拚命一樣,就是不肯鬆手,死也不肯鬆手。

      未晞想說些什麼,可是她說不了。男人向上拉起她的文胸,冰冷的呼吸和炙熱的嘴唇,落在她慘白的唇上,落在她脖子美妙絕倫的線條上,落在她粉嫩撩人的乳尖上。他靈活的手指繞到她身後,毫不在意地解開她胸衣的鈕子,將她礙事的東西扯到一邊,像一個玩樂的孩子,冷酷地蹂躪著她皎潔的身體。

      她半裸的身子暴露在昏黃的燈光下,暴露在男人們冷漠的視線中,絕望地顫抖著。她知道自己將失去什麼,而且是將以一種最不堪、最可怕的方式失去。

      她側過臉,看到桌子上有酒瓶、酒杯,冰筒裡還有冰錐……只要她能拿到,就算阻止不了他,她也能了結自己。

      可是她動不了,她的雙手被他壓著,整個人都被他箝制在懷裡,他的手指插進她的鬢髮,細細地吻著她淚濕的臉,興致勃勃地將這場殘忍的遊戲持續下去。

      鼻尖聞到男性的麝香和濃重的慾望氣息,未晞渾身發冷,整個人像沉在水裡,呼吸越來越艱難,意識越來越不清醒。

      他托起了她的臉,手指非常技巧地揉弄著她俏麗的豐盈,咬著她的嘴唇,含住她細微的痛呼,修長的手指沿著她柔美的腰線,一路向下探去。他呼吸炙熱,似乎貼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包廂裡音樂震耳,她一句話都沒有聽清楚,只恍恍惚惚地看到他的臉,忽遠忽近。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著這可怕而齷齪的一幕,可是沒有人站出來阻止,甚至沒有人願意為她們說句話,哪怕只有一句。

      乾澀的眼角沒有淚水,只有痛苦和絕望。

      她聽到有人在笑,冷漠的丹鳳眼在無盡的黑暗中閃爍。她真的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人明明一副好皮囊,卻笑得像魔鬼一樣。

      有人見過一邊將獵物拆吃入腹,一邊微笑的狼嗎?她今天見到了,活生生地能將人逼死在絕路上。

      她的意識更加模糊。身邊的一切漸行漸遠。所有的聲音彷彿從遠方而來,又像只是飄在耳邊。整個人像沉在水底,又像是被人掐斷了喉嚨。

      她想呼喊求救,可是她發不出聲音。她想伸出手抓住些什麼,卻只是徒勞。只有急促地呼吸,一陣一陣地劇烈呼吸,彷彿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汗水浸濕了男人的手指,浸濕了半褪的襯衫,整個人像被卡車碾成一團,肝膽俱裂,五內俱痛。可還是無法呼吸,再怎麼努力都無法呼吸!

      恍惚中,她聽到如非驚慌失措地喊著:「她有先天性哮喘,這樣會出事的,你快放開她!」

      然後,不知是誰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哮喘而已,又不會死。」

      的確不會死,再痛苦都不會死,只會生不如死。真正體會過的人才會知道,明明活著,卻像被人掐住喉嚨一樣無法呼吸……那是一個活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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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4 18:00: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當眾凌辱

      「你很怕我?」對面的男人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唇角,對未晞如此說。

      未晞有些倉促地抬起頭,望著他,卻不知該怎麼回答。事實上,她真的很怕他。

      阮劭南輕輕一笑,雙手隨意交疊在一起,「我大概知道原因。坦白說,我不知道魏成豹用了什麼方法,卻滿意於這樣的結果。我喜歡你身上的某些特質,只是不願意為此而浪費過多的時間。所以,如果讓你感到委屈,我很抱歉。」

      未晞什麼都沒說,他也不需要她說什麼。這不是一場平等的聆聽,而是強權者的訴說。相比他的心血來潮,她的意志微不足道。

      他掏出香煙,很紳士地問她:「可以嗎?」

      未晞恍惚地點頭,然後看到他掏出火機熟稔地點煙。Givenchy火機的金屬脆響,橘紅色的火苗如花綻放。這聲音和味道是如此的熟悉,如同那個天翻地覆的夜晚……

      那天晚上,他坐在房間的角落裡點煙,橙色的火苗,好像一小簇明亮的火炬。那明滅不定的微光點亮了一方黑暗,映照出一雙深沉如海的眼睛。

      之前他一直坐在暗處沒有說話,未晞又過於慌亂,都沒有注意到他。而此刻,神志不清的她已經不大能看清他的樣子,可是她還能聽到他的聲音。

      「落川,差不多就行了。你一個大男人,跟兩個小姑娘較什麼勁?還真把自己當流氓了?」

      他的聲音低沉清冽,似乎習慣了立於眾人之上發號施令,語氣中不是沒有揶揄挖苦的味道。然而,向來跋扈的凌落川卻毫不在意,從未晞胸前抬起臉,對著他悻悻笑道:「我正在興頭上,你偏要來拆我的台?」

      「我是擔心你玩出火。」他捻熄香煙,站起身,單手插著褲袋,慢慢從角落的陰影裡走出來。在她躺著的沙發旁邊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下面衣衫不整、楚楚可憐的人。

      「哮喘一時半刻是死不了,可是大腦缺氧太久,會讓人變成白痴。你不會想養她一輩子吧?」

      「呵呵……」凌落川拍了拍她白慘慘的臉,「這麼漂亮的小白痴,養一輩子倒也不錯,那不正好任我為所欲為嗎?」

      他倒笑了,數落著,「你就沒一句正經,好好的一場聚會,說好了給老趙洗塵,結果我們一幫人光看著你折騰了大半夜,還有完沒完?」

      立刻有人站起來打圓場,「哈哈,沒事,沒事。洗塵事小,凌少高興事大,高興就好,高興就好……」

      「等他高興夠了,這兩個也被他折騰死了。」阮劭南藉著燈光看了看腕錶,「走吧,這裡差不多了,我們去別家續攤。」

      說完也沒看他們,自顧自走了。

      凌落川看他走了,竟然真的罷了手,笑著捏了捏未晞的下巴,在她腮上一親,拿起自己的外套跟了上去。

      於是,一群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地也跟著走了。邊走邊商量,哪家的紅酒香醇,格調高雅,小姐溫柔美麗,又善解風情。

      留下一室的慘淡和兩個可憐的女孩,誰來收場?

      「未晞,未晞……你看看我,你快看看我啊。你別嚇我,你的藥呢?你的藥呢?」如非手忙腳亂地幫她拉好衣服,扣好紐扣,翻她褲子的荷包找藥。

      她想告訴如非,藥在更衣室裡,可是她已經虛弱得說不出話來。她感到一雙纖細的手臂用力拉扯著她,試圖把她背起來。可是,遍體鱗傷的如非已經承擔不起她的重量,儘管她纖細得如同蜻蜓。

      魏成豹看著悽慘無比的他們,也不幫忙,只是漫不經心地數落道:「你們兩個今天可真夠本事的,知道那都是什麼人嗎?我他媽都得當祖宗似的伺候著。連他都敢得罪?不想在這裡混了是不是?」

      門口已經聚集了一些人圍觀,魏成豹臨出門的時候,還不忘慢悠悠地吩咐道:「告訴你們,一個個都給我站著看,誰也不許管她們,否則……我打折那個人的腿!」

      圍觀的群眾面面相覷,「絕色傾城」儼然是個小社會,更像個野生動物園,自有一套等級森嚴的生態食物鏈,頂端掠食者發了話,誰敢不從?

      所以每一個人都規規矩矩地站在距離她們一米開外,求生本能,絕不靠近。

      那一刻,未晞恍恍惚惚地想,她們究竟做錯了什麼?整個晚上,不過是一場貓戲老鼠的遊戲。她們被整得死去活來,人家看得興高采烈。

      之後發生了什麼?她一無所知。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醫院裡。頭腦清醒,思維正常,只是身體虛弱了些。

      如非買了雞湯,醫院附近的小吃店做的,口味馬馬虎虎,上面飄著厚厚的一層浮油,看著都有些觸目驚心。

      未晞倒是習慣這樣的吃食,拿起湯勺一口一口地喝著。如非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告訴她,原來,昨天晚上替她們解圍的人是阮劭南。

      她聽後一愣,抬起烏沉沉的大眼睛問:「哪個阮劭南?」

      「易天集團的阮劭南,動動手指股市就能震三震的財富新貴。」如非有些奇怪地看著她,阮劭南的名字在這座城市如雷貫耳,而易天集團的創業神話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當時你已經不省人事了,魏成豹那個畜生不讓大家來幫忙。CoCo和阿楓想過來幫我,被那些看戲的雜種攔住了。你當時沒有看到,CoCo急得都哭了,一直問你是不是死了。幸虧阮劭南派自己的司機幫我把你送到醫院,否則當時那種情況,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未晞放下手裡的雞湯,臉頰燥熱,心卻在發涼。

      手機響了,未晞低頭一看,是自己的,卻是個陌生的號碼。她多少有些不好的預感,但還是接了起來。然後,一個聲音清楚地傳來,低沉有力。

      「陸小姐嗎?我是阮劭南……」

      未晞感到自己的心像一隻驚惶的飛鳥,以絕望的姿態墜進了無盡的深淵。黑暗瞬間淹沒週遭的一切,只剩了他的聲音,空洞地迴響。

      他的聲音冷淡,卻很紳士,簡單地詢問了她的病情後,就掛斷了電話。前後不過三四十秒,未晞的大腦卻階段性地停滯,所有的思維彷彿被一隻蠻橫的大手拉入了另一個空間。

      「未晞,誰的電話?」如非問。

      未晞轉過臉,恍恍惚惚地說:「是……阮劭南。」

      這通電話,足足讓未晞擔心了好幾天,可擔憂中又帶著某種僥倖。

      在這個城市,他太富有了,萬眾敬仰的人生,一舉一動都是媒體關注的焦點,百姓茶餘飯後的話題。而她不過是一隻活在角落裡的螞蟻,掙紮在茫茫人海中,為了生計疲於奔命。

      所以,這就是了。

      這就是凡塵與天界的距離,女人與男人的距離,她與他的距離……或許就這樣彼此忘記,紅塵阡陌,再不想起?

      可是,魏成豹的一個電話,便打碎了她所有天真的幻想。

      意思簡單明了,殘忍直白,好像一出惡俗的肥皂劇,連婉轉晦意都沒有。在那之後,陸未晞如同不見了三魂七魄。

      直到她見到了他,看到他冷峻的眉目映在夕陽的晚景中。她才知道,她的魂魄沒有走,她還活著。於是,就要活生生地承受這一切。

      他們離開餐廳的時候,夜已經深沉。

      未晞坐在車裡忽然有些疲倦,她的神經繃得太久太緊,到了這最緊要的時候,反而沒了力氣。或許,就像有些人說的,恐懼,只是恐懼著等待恐懼的過程;痛苦,只是痛苦著得到痛苦的結果。

      如此罷了……

      她沒有力氣再去想什麼,就這樣靠著皮椅睡著了。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卻忘記了夢的內容。只知道這是一個無比傷感的夢。

      這個夢她做了多久?

      如果幾十剎為一瞬,幾十瞬為一彈指,彈指一揮間,她有多少鮮血凝於黑土?

      她有沒有流淚?

      不記得了。恍惚中,好像有人貼在她耳邊訴說了一些什麼,那聲音非常動聽,帶著天使般華麗的溫柔。

      記得小時候,如非給她講過一個故事。

      傳說很久之前,有一個美麗的地方叫做無淚之城,城裡的人都是快樂的天使。因為快樂,所以沒有眼淚。後來,天使墜落,天空飄起藍色的雨,這裡依然叫做無淚之城。只是,人們的眼睛卻流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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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4 18:00: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光以欲勾之,後令入佛智

     「你們現在看到的這副捲軸畫叫做『唐卡』,是在松贊乾布時期興起的一種繪畫藝術。畫中描繪的是歡喜佛,佛像男女合抱。男佛被稱為明王,女佛是明妃。關於歡喜佛在印度還有一段傳說。」

      教授擦了擦眼鏡,「相傳,崇尚婆羅門教的國王殘忍成性,大舉殺戮佛教徒。釋迦牟尼就派觀世音化為美女和他交媾,醉於女色的國王終為美女所征服而皈依佛教,最後成為佛壇上的主尊。」

      有人在座位上小聲說了一句:「這不就是堂而皇之的春宮圖嘛……」

      教室響起一片嬉笑聲,仔細一瞧,還真是。

      那幅唐卡上,一男一女擁抱合坐在一起。男佛面容兇殘,身體大約有女佛的兩倍,緊緊抱著女佛的腰身,而女佛的雙足環在男佛的腰上。那姿態不像在修煉,反而像世間最尋常的男女之事。

      難道神佛也懂七情六慾,男歡女愛嗎?

      教授喝了口茶水,不緊不慢地說:「歡喜佛在密宗是一種『調心工具』,對著它觀形鑑視,漸漸習以為常,慾念之心自然消除。也便是我們常說的『以欲制欲』。與這些殘暴的明王合為一體的嫵媚多姿的明妃,是明王修行時必不可少的夥伴。她在修行中的作用以佛經上的話來說,叫做『先以欲勾之,後令入佛智』,她以愛慾供奉那些殘暴的神魔,使之受到感化,再把他們引到佛的境界中來……」

      有人掩口而笑,有人竊竊私語,大家似乎對這種神秘的歡喜佛像感到無限新奇。

      未晞看著那幅赤禍相擁的雙身佛像,只是恍恍惚惚地想:愛慾能超度猛厲的神魔,可是,它能化解人心中的戾氣嗎?

      下課的時候,教授告訴大家再過一個月就是假期,他想帶一隊學生去麗江寫生,費用均攤。他負責帶路,不負責豔遇,想去的人來他這裡報名。

      大家哄堂大笑,都說,麗江,好地方,豔遇之城哦,在那裡可以相信人與人之間的奇蹟。

      未晞低著頭,默默收拾著自己的東西,落寞的身影在一群神采飛揚的年輕人中怎麼看都有些突兀。

      周曉凡三兩步跑到她身邊,興奮地拉著她的手,「未晞,一起去吧。麗江,我早就想去了。說不定能讓我遇上一個納西族的帥哥,哈哈,那就幸福死了。」她手捧心臟做暈倒狀。

      是啊,麗江,一個可以讓人遺忘時光的城市。聽說那裡有金色的花、綠色的水、碧藍的天空,還有環繞在古城四周終年冰雪覆蓋的玉龍雪山,的確令人神往。

      然而她只是搖頭,一邊收拾筆記一邊說:「不好意思啊,曉凡,你找別人陪你吧,我假期有安排了。」

      「你能有什麼安排啊?還不是一個人悶在家裡,難不成……」周曉凡大大咧咧地拍了她一下,「你有男人了?」

      未晞彷彿被什麼東西蜇了一下,驚詫地抬起頭,一雙眼睛慌慌地望著她。不過幾秒,她就鎮定下來,堪堪一笑,「哪有?你可別亂說。」然後拿起背包,「抱歉,曉凡,沒其他事,我要先走了,明天見。」

      周曉凡看著未晞纖細的背影,只覺得她這段日子有些不大對勁。以前的未晞雖然沉默安靜,彷彿刻意與人保持著某種距離,卻是一個外冷內熱的女孩。

      可是現在的她,好像變了一個人。別人叫她的名字,她也彷彿受了驚嚇,要愣住很久才有反應。整日魂不守舍,甚至連上課的時候都會魂遊天外。

      怎麼說呢?就好像一隻等待獵人凌遲的小動物,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慘兮兮地看著自己被抽筋扒皮。

      周曉凡忽然一陣惡寒,怎麼怎麼會想到這麼殘忍的事情?

      回神一看,教室裡早已四下無人。教授忘了關掉電腦,大屏幕上還顯示著那幅歡喜佛像。明王摟抱著赤祼的明妃,眼睛卻正對著她,那目光彷彿有了生命般,寒寒陰戾。

      周曉凡沒來由地一陣心慌。太邪門了!

      百年名校,連側門都裝修得大氣非凡。未晞沿著林蔭小路慢吞吞地挪著步子,恨不得這條路永遠都走不完似的。

      可再長的路總有走完的時候。走到盡頭,就要見到她不願去見的人,面對著她不願面對的事。

      一輛氣派的賓利已經等在那裡,衣著體面的司機恭敬地為她打開車門,一切彷彿理所當然。

      可是,天知道,幾天之前,他們還是沒有交集的陌生人,若無其事地生活在各自的軌跡中,不得親近。

      未晞用眼角的餘光望著身邊的男人,他還是那麼忙碌,就連在車上也不休息。其實從認識他的那一天開始,她看到的都是他努力工作的樣子。有時覺得他真像童話裡那個穿著紅舞鞋的小女孩,生命不止,舞動不息。

      如果一個人把生命三分之二的時間都用來賺錢,她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快樂。如果沒有快樂,他擁有如此多的財富,又有什麼意義?

      輕牽唇角,未晞有點嘲笑自己的狷介。天之驕子的心思豈是她這種凡人能揣摩得透的?

      她從來看不透他,而他總能將她一眼看穿,所以打從開始這就不是一場平等的對弈。

      就像那天早晨,她從他的車上下來,回到那間鴿子籠一樣的租住屋。如非一直等在家裡,一夜都沒闔眼。

      神色疲憊的她剛一進門,就被如非拉著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好像生怕她少了什麼似的。

      如非一直在追問她,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很不可思議的是,那一夜什麼都沒發生。她躺在車上睡著了,而他竟然沒有叫醒她,就讓她這樣睡著。

      她是被鳥兒唧唧喳喳的鳴叫聲吵醒的,張開眼睛,就看到他沉睡的面容浸潤在金色的晨曦中,如此的安靜。

      他靠著座椅就睡著了,而她身上還蓋著他的西裝外套。他們的車停在湖邊,司機早已不知去向。

      她有些恍惚,只是愣愣地看著他,看著他陽光下的睫毛,看著他安靜的側臉。他的嘴唇很漂亮,不過很薄,據說有這種薄唇的男人往往薄情寡義……

      直到他醒過來,她才倉惶地別過臉。他看著她半晌,彷彿若有所思。他沒有說什麼,她亦靜默無言。車子裡安靜極了,只聽到鳥兒婉轉的鳴叫聲,又是新的一天。

      「你住在哪裡?我送你。」他的臉上略有倦容,微微舒展了一下肩頸,便打開車門,坐在駕駛座上,發動了引擎。

      她說出了一個地址,可是出口後便後悔了。她不該告訴他的,這就意味著往後的日子裡她或許要跟他糾纏不清。

      可是,就算她不說又有什麼關係?在這個世界上,如果真心要找一個人,大約總能找得到。

      如同他對於她。

      無論她心裡怎麼期望,對著上帝如何禱告,他的車依舊每天如是出現在學校側門等她。

      而她沒有權利說不,當初沒有,現在更沒有。

      然後他會選擇一家環境幽雅,但是地段偏僻的餐廳就餐,吃完後將她送到離「絕色」最近的那條馬路上,坐在車裡看著她走進去。天天如此,風雨無阻。

      他不鋪張,不宣揚,不刻意,就這樣安安靜靜、無聲無息、準時準點出現在她面前。每次他的言語都不多,甚至很少與她眼神交匯,不說話的時候更是氣質冷峻,讓人無端地害怕,卻又不敢逃離。

      他風度翩翩,彬彬有禮,從未有過踰矩的舉動,甚至連她的手都不曾碰過,依舊讓她草木皆兵。

      他好像變成了她的影子,一個巨大的、黑暗的、安靜的影子。又像太陽下的那塊烏云,不太大,也不太小,卻恰好遮住了她所有的明媚。

      她不相信他不需要應酬,名利場上多的是風花雪月。她的消息再閉塞也知道,他行事向來低調,卻從來沒少過緋聞纏身。可他就是有時間、有耐性、有興致將這場實力懸殊的追逐遊戲持續下去,並且樂此不疲。

      她真的累了,這種曠日持久的精神壓力令她筋疲力盡、幾欲崩潰。她現在寧可他對她凶相畢露,如她最初所想的那般強取豪奪、吃乾抹淨,也好過讓她每天對著他貌似謙和的紳士風度風聲鶴唳、戰戰兢兢。

      有時她真的懷疑,他是不是故意這樣待她,以此來折磨她那可憐的,緊張得如同絲線一般的神經。

      「你最好好像瘦了一些。」阮劭南放下酒杯,單手撐著下巴,凝目望著對面瘦得幾乎一陣風就能刮走的人。

      「學習太辛苦了嗎?還是夜總會的工作不順心?」他今天的談興似乎很高。

      學習怎麼會辛苦呢?未晞幽幽地想,那是她千辛萬苦得來的機會,就算真的苦,對她來說也是甜的。

      至於工作,這要感謝他的福蔭,她和如非自從離開孤兒院就沒有這麼好過。

      所以你看,老天是公平的,讓你失去某些東西的同時,總要給你某些補償,即便杯水車薪。

      「或許,你下次可以試著陪我吃飯的時候,不要把『勉強』二字這麼清楚地寫在臉上。」

      她渾身一顫,猝然地抬起眼睛。可是他並沒有看她,所有的心思似乎都放在了面前那塊牛排上,剛才的話彷彿只是隨口說說,未曾過心。

      可是,風卻在這一刻息止了,空氣如同冷凍的泥塊,就此凝結了。連氧氣都變得有些稀薄,讓人難以呼吸。

      「再過一個月就是寒假,你有什麼安排?」他換了個話題。

      「導師組織一隊學生去麗江寫生。」她低聲說。

      他沉吟片刻,說道:「不如去歐洲吧,巴黎怎麼樣?我過些日子到那邊出差,我們可以在巴黎住些日子,順便介紹巴黎美院的教授給你認識。」

      就此塵埃落定,他甚至都沒有問她願不願意。

      這算什麼?

      「時間差不多了,走吧。」他將餐具放在桌子上,用餐巾優雅地擦了擦唇角,然後掏出卡遞給侍應。

      未晞低著頭,看著自己握著刀叉發抖的手指。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忍,一直在忍。

      可是現在,她真的忍不下去了,她對他徹底認了輸。她寧肯他給她一個痛快,而他卻如同一保戲耍老鼠的貓,又像一個狡猾的劊子手。他將她的神志折磨得血肉模糊,呼救無力,卻刻意延長了處決的時間,唯獨保留了屠殺的權利。

      這種如臨深淵的感覺,讓她快要承受不住了。

      「差點忘了……」他忽然將一個首飾盒推到她面前。

      未晞霎時愣住了,還沒有從驚訝中回過神來,他就逕自打開盒蓋,裡面是一條閃閃發亮的鑽石項鏈,吊墜的款式非常獨特,好像一把精緻的鑰匙。

      他將項鏈拿出來,走到未晞身邊親手戴在她脖子上。未晞皮膚白,越發襯得鑽石奪目。

      餐廳裡客人不多,大家紛紛側目,只覺得這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而男人英俊華貴的外表和俯身的姿態,令所有女士羨慕不已。有個老人看著他們微笑,彷彿在對未晞說,孩子,你看,你有多幸福。

      真的幸福嗎?

      未晞有些僵硬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而他依舊風度翩翩,安適如常的臉上沒有絲毫尷尬,甚至連笑容都沒有,淡漠的神色如同那天的瀟瀟冷雨。冰冷的嘴唇貼在未晞同樣冰冷的額頭上,兩個人的寒冷,如同荒原一般絕望。

      未晞轉過臉,窗外華燈初上,路人南來北往。有人結伴而來,有人嬉笑而去。只有她,獨自坐在一片荒蕪的曠野中,舉目四空……

      未晞走進化妝室的時候,如非正對著鏡子補妝。一抬頭,就看著未晞把臉搭在她的肩膀上,疲倦得像只沒有腳的小鳥。

      「今天還是接你放學,陪你吃飯,送你上班,默默無言三部曲?」

      「是。」

      「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到底想幹什麼?」如非有些義憤填膺了。

      未晞苦笑一聲,「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或許,他是想用這默默無言三部曲逼瘋我,然後把我送進瘋人院。可惜他不知道,其實我是只『小強』,外表柔弱可欺,精神強悍無比。」

      「哈哈……」如非乾笑兩聲,「一點都不好笑。」

      未晞想,這的確不好笑,尤其是你自己置身這個冷笑話之中。

      如非忽然想起了什麼,「未晞,今天是小雯的頭七。」

      未晞一怔,是的,今天是小雯的頭七,殮葬費還是她們和其他幾個姐妹一起湊的,她怎麼能把這麼重要的事忘了?

      「她的骨灰呢?」未晞問。

      「被老吳拿走了,沒有聯繫到她的家人。老吳剛從北京開完畫展回來,一聽說就趕來了。一個老男人,抱著小雯的骨灰哭得跟什麼似的,讓人看著都難受。」

      莫如非點燃一支香煙,揉了揉眼角,「他走的時候,一邊哭一邊說,要帶小雯去北京看看天安門,看看長城,這是她生前最大的心願。真沒想到,他對小雯是真心的。可惜,她沒福氣……」
她非說不下去了,只是狠狠地吸煙,指間火光明滅,在寂寂的黑夜裡看著,好像一滴紅色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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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6-4-14 18:01: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高貴的野狗

      夜深了,城市的夜空依舊看不到星光。未晞拿著垃圾袋一個人來到夜總會的後巷。這裡大概是整個城市最黑暗的地方,除了偶爾能看到幾個蜷縮在角落裡的乞丐和覓食的老鼠,連月光都不願降臨。

      將垃圾放進焚燒爐,澆上汽油,點燃一根火柴扔進去,整套程序駕輕就熟,這是她在酒吧的工作之一。

      當跳動的火焰映紅了她的雙眼的時候,陸未晞抬起頭,她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麼。或許,她什麼都沒看,只是這個動作已經成了習慣。

      一個化解悲傷的習慣。

      這個城市的黑夜太漫長了,如果不為自己點亮黑暗,誰又能拯救你?

      她拿了如非的香煙,點燃一根,輕吸一口,味道比想像的還要辛辣。她將它放在西邊,然後從一個袋子裡掏出一疊畫紙,畫紙上是一張張栩栩如生的鮮活面孔。

      小雯、CoCo、阿楓……還有如非和她自己。這是她到「絕色」上班之後,給每一位結識的朋友畫的。

      城市的夜風拂過指間,有冰冷的觸感。嫣紅的火苗在夜風中婆娑起舞,風聲暗啞,被風吹散的灰燼好像黑色的蝴蝶,在茫茫的黑夜裡翩翩而飛。

      她看著畫紙上小雯年輕而憂鬱的臉,她是一個美麗的女子,與如非一樣整日煙不離手。只是,她抽煙的樣子很傷感,那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表情。

      所以,自那時便有了某種預感:這樣的女子,無法在世上走得太遠。

      未晞輕輕嘆了口氣,低頭看了看如非的香煙。Mild Seven,她只抽這個牌子的日本煙。

      記得如非說過,香煙跟酒精一樣,可以在靈魂抽離的瞬間堵住記憶的傷口,如果你不在意飲鴆止渴的話。
真的這麼好用嗎?

     未晞疑惑地將一根香煙放在嘴邊,剛想點燃……

     「喂,你不要命運!」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嘴邊的香煙就被人蠻橫地抽走了。

      然而這個不速之客只是微笑,沒有回話。黑色外套隨意地搭在肩上,將那根奪來的香煙用手護著點燃。豔紅的火光映著他細碎的黑髮和晶亮的瞳仁,男人的瞳發也彷彿成了紅色,更襯得他不似人類,倒像極了傳說中的墮落天使。

      未晞有些震動,早就知道他是個異常英俊的男人。可是在這樣淒涼的夜晚,這樣蕭瑟的背景中看到他,心中依然悸動。

      他走過來,站在她身邊,與她一起望著熊熊燃燒的火光。未晞在煙火之外,聞到一絲獨特而乾爽的氣息,如同深厚的大地。然而他轉過臉來,對著她微笑,那目光,那姿態,總有一種說不出的邪氣。

      這個男人身上竟然可以同時存在清潔和不良兩種質感,著實令人費解。

      「賣煙給你的人一定是個帥哥。」池陌笑的時候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白天看著很帥,很乾淨,讓人有想要跟他接吻的慾望。可是晚上看著,卻好像某種獵殺時的獸類,森森稅利。

      「呃?你怎麼知道?」

      「有哮喘的人不能抽煙,這個常識你從小就知道了。如果不是帥哥,你怎麼會這麼拚命?」

       池陌忽然將一張俊顏貼近了看她,壞壞地笑著,「我猜得對不對?」

      「完全錯了,煙是如非買的。我哪知道那人是圓是扁?」未晞向後退了一步,從相識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喜歡這樣來逗她。雖然早就知道他的脾性是虛張聲勢,連帶玩世不恭。不過跟一張漂亮的臉靠得這麼近,總會讓人心跳加速。

      「咦,臉紅了?」

      未晞又退了一步,分辨道:「那是因為你靠得太近了。」

      可未晞越是心慌,池陌就越是願意使壞,偏偏要貼著她說話,「好像更紅了。」

      未晞急忙退了一大步,情急之中沒注意腳下,差點被一塊木頭絆倒。還好池陌手快,一把拉住她。

      「都說你靠得太近了。」落在池隨臂彎裡的未晞,驚魂未定地看著他,臉頰緋紅。

      「好不,不逗你了,玻璃做的。」池陌忽然正經起來,放開手,接著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袋東西交給她。

      「喏,這個給你。」

      未晞接過來一看,立刻高興起來,「哇,糖炒栗子,這全是我的嗎?」

      池陌順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笑道:「是,傻丫頭。」

      池陌年長未晞四歲,一直很照顧她,也很疼愛她。不過在未晞看來,這只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因為,池陌是如非的伴侶,雖然如非自己從不承認。

      喜歡池陌的人實在太多了,在紅燈區混跡的女人幾乎沒有不知道他的。他像一頭漂亮的野獸,每個女人都想擁有。可是除了如非之外,未晞沒見池陌跟誰長久過。所以,未晞把如非的矢口否認當作行事低調,以免招人嫉妒。

     說起池陌,他的經歷即便在這「人才輩出」的紅燈區也堪稱傳奇。

      他的父親是日本在華遺留孤兒第二代,上世紀八十年代帶著他的母親回到日本,被政府安置在新宿靠領公援維持生活。

      他在日本出生,在新宿長大,會說中日兩種語言,十幾歲就混跡歌舞伎町。在那個混雜了各種國籍、語言、陰謀、暴力的地方,跟著一群同為「二種」遺孤的亡命徒,混得如魚得水。

      他打架手黑,觸覺敏銳,狡猾冷漠,獨來獨往。曾經受僱於各種娛樂會場,名為保衛,實則打手。不屬於任何組織,卻吸引了為數不烽的追隨者。

      浪子一般的生活,沒有明天的職業,這些在女人看來都是很酷的事情,充滿後現代主義的頹廢感。可是在未晞眼中,池陌也不過是個孩子。

      他只有二十五歲,其他二十五歲的男孩子都在做什麼?是否像他一樣,時刻活在險惡之中?

      如非說過,池陌是條離群索居的野狗,又高貴,又自由,可是身上……卻背負著難以想像的傷口。

      未晞相信,這或許是他對眼前這個男人最好的詮釋。

      後巷外有一個廢棄的籃球場,未晞每次來這裡燒垃圾的時候,都會到這邊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說白了,就是偷懶。

      此刻她跟帥哥池陌,坐在翻倒的籃球架子上,看著城市幽藍的天空,吃著熱乎乎的糖炒栗子,還真是說不出的愜意。

      「你不是在前堂開工嗎?怎麼有空跑過來送個給我?」未晞搖了搖手裡的袋子,說話的時候嘴也沒閒著。

      「你太久沒回去,如非有點不放心,要我過來看看。反正前堂有他們,不用我一直盯著。」池陌捏熄香煙,從未晞手裡搶了一個剛扒好的栗子,塞進嘴裡。

      「自從上次那件事之後,她就有點緊張。怎麼樣?你在這邊還習慣嗎?」未晞乾脆又給他扒開一個,這人總是喜歡搶別人的。

      「都是給人打工而已,沒什麼習慣不習慣。」

      「可你之前一直不肯來這邊,儘管魏成豹不止一次招攬你。你一向看不慣他,現在卻要在他手下做事?」

      池陌漫不經心地說:「我不接受魏成豹的招攬,是因為在他身邊做炮灰的幾率比其他地方高得多。可是他現在出了比別人高幾倍的價錢,我又是個見錢眼開的人,怎麼會不心動?」

      未晞對他的話不以為然,「是為了如非吧?擔心她就說出來,何必這麼酷?」

      池陌轉過臉看著她,帶笑的眼神近乎嘲弄,「什麼都不懂,就不要這麼自以為是。你以我在『絕色傾城』就會有什麼不同嗎?我知道你跟如非那天發生了什麼,但是我告訴你,就算我當時在場,也只會站著看而已。你在這個圈子裡,就要接受這裡的遊戲規則。你、我、如非,我們所有人都是如此。在這裡,有人幫你,就是有人想害你。有人接近你,就是有人想利用你。不要天真地以為,誰可以成為你的依靠。因為早晚有一天你會發現,害得你體無完膚的人,往往就是你最信任的人。」

      池陌扔掉手裡的栗子殼,點燃一根香煙,「你們那天的事,對我來說,根本什麼都不算。所以,別對我有任何期待。我不是什麼好人,我以前的所作所為,相信我,絕對會超出你的想像。」

     池陌走了,未晞一個人對著城市的夜空發呆。四週一片寂靜,偶爾能聽到蟬兒鳴叫。或許是這裡比較偏僻,或許是今天的星光太暗淡了,或許是男人毫不掩飾的嘲笑,讓人不由得產生淒涼的心境。

      唉……未晞對著夜空嘆氣,天上的星星閃啊閃,好像如非的眼睛。

      雖然早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要靠自己來把握。可是她心裡,總是不免抱著一絲幻想。幻想著某一天,有一個人會成為如非生命中的英雄,愛她如同愛著自己的生命般熱烈。

      那麼就算有一天,她不得不離開她,如非也不用因為一個人置身人群中孤獨地活著,而感到生無可戀。

      可是這一切,終究只是奢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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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4 18:01:3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醉生夢死

      下班後,大家約好了一起去大排檔吃消夜。CoCo自然帶著她的酷帥搖滾男友馬克,阿楓帶上了一起從家鄉來打工的女友梅梅,如非跟池陌自然是一對,唯獨未晞只有一個人,倒也樂得自在。

      七個人,佔了八張椅子。

      他們一幫人聚在一起總是很鬧,連小吃攤的老闆都怕了他們,今天卻是出奇的安靜。直到阿楓端起酒杯,對著空椅子說:「敬小雯。」

      眾人紛紛端起酒杯,然後將杯子裡的啤酒悉數倒在地上。

      紅燈區的女人,身似浮萍,賤如螻蟻。縱然生命如水般流逝,可悲劇每天都在上演,生活還要繼續。

      大家似乎輕鬆了一些,你來我往地聊著天。未晞今天有些沉默,如非倒是一直既往地活躍,一直跟馬克叫板,立志要把這個狂野的帥哥灌倒。

      CoCo倒是樂得在一邊看戲,索性誰也不幫,這年頭重色輕友和重友輕色一樣遭人唾棄。

      阿楓小兩口只顧著頭挨著頭說話,像兩隻熱戀中的小老鼠。池陌在這種場合下向來話少,有人講冷笑話的時候,他配合著笑笑。

      電視機裡放著亂七八糟的娛樂八卦新聞,未晞一邊可有可無地看著,一邊扒著不怎麼新鮮的皮皮蝦。

      忽然,一個畫面定住了她的視線。

      新聞正在播一個慈善拍賣會的場景,阮劭南的臉在畫面上一閃而過。接著,鏡頭就對準了一條放在玻璃罩子裡的鑽石項鏈,還專門給那個造型別緻的吊墜一個特寫。

     未晞擦了擦眼睛,最後確定,她沒有看錯,正是自己脖子上戴的那條。

      「今年慈善拍賣會最大的看點,莫過於這條被命名為『希望之鑰』的鑽石項鏈。它的藍色主鑽重達7.8克拉,相傳,是意大利末代皇馬瑪利亞.朱塞與愛人的定情之物.不但工藝精湛,歷史價值也非常高……」

      娛樂記者的報導非常生動,吸引了大半食客的注意。

      然後,未晞看到主拍人與阮劭南握手,旁邊的汪東陽接過了那件珍貴的拍賣品,無數鎂光燈此起彼伏。

      接著,鏡頭一轉,是阮劭南被一票狂熱的記者圍堵,在工作人員保護下離開的畫面。其他名流紳士均被晾在一邊,這樣的場面還難得一見。

      這也難怪,他是城內話題人物,卻鮮少在媒體前露面,狗仔隊自然死抓住不放。

      美麗的女娛記捧著麥克風,無限感慨地說:「大家都看到了,易天集團主席阮劭南,以絕對優勢的價格拍下這件珍寶後,拒絕接受媒體採訪就匆匆離開了,這不得不說是一件憾事。可是,阮先生的善舉,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易天集團近年來,一直積極參與各項慈善活動……」

      之後的溢美之詞,未晞已經沒有心思聽下去了。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裡七上八下。

      「真是有錢人。」坐在旁邊的CoCo羨慕地搖了搖頭,「花那麼多錢買條項鏈,夠我們吃一輩子了。」

      接著,她摸了摸未晞脖子上戴的那條,頗為好奇地問:「未晞,你這條仿版哪裡買的?還挺像。」

      未晞順手指了指街角,「吳記,二十元一條,可以定做。」

      如非一口酒直接噴了出來,一手捶著桌子,笑得前仰後合,這真是本年度最冷的笑話。

      未晞憤憤地瞪了她一眼,可惜她沒看到。

      「哎,我聽說阮劭南,開始全面追擊泰煌集團,有沒有什麼內幕消息?」

      聲音是從鄰桌傳過來的。未晞轉過臉,看到兩個白領模樣的男人正在聊天。

      怎麼所有人都要談論他?未晞有些懨懨地想。

      「我在易天不過是個小職員,怎麼可能知道上層的事?不過大家都說,泰煌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不會吧,陸子續可是條老狐狸,叱吒風雲這麼多年,會這麼容易被吃掉?」

      「可惜,這次他碰上的是一頭獅子,還是專吃狐狸的獅子。你忘了上次鬧得沸沸揚揚的『華盛收購案』?盛連城夠老奸巨猾了吧,最後怎麼樣?被阮劭南逼到跳樓。還有『興業收購案』,李家的資金多雄厚,可傾家蕩產也沒保住公司。還有……」

      內容忽然變得有些血腥,未晞感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身體一陣陣地打著冷戰,好像又回到了那個飄著冷雨的黃昏。她很想讓兩個討厭的傢伙閉嘴,可惜人家正在興頭上,偏偏喋喋不休。

      「這麼說,金融界要重新洗牌了。」另外一桌的人似乎也頗感興趣,男人聚在一起,話題無外乎錢、車和女人。

      被人關注是個令人興奮的事,小白領爆料得更加起勁。

      「豈止是重新洗牌,簡直就是改朝換代。我們老闆做事向來雷厲風行,從不心慈手軟。你看他現在做這麼多善事,這是在為自己積陰德。不過話說回來,你要是在他的位置上,你也會這麼做。所謂商場如戰場,在這個圈子裡,人情味什麼的,也就是那麼回事了……」

      未晞越來越坐不住了,偏偏所有人都對阮劭南的八卦樂此不疲。尤其是CoCo,恨不得豎起兩隻耳朵聽。

      如非發現未晞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趕緊用筷子敲了敲杯子,嚷道:「哎,我說,他們有錢人有有錢人的消遣,我們也有我們的快樂。喂!馬克,來段吉他讓大家聽聽。你再不展現魅力,CoCo的魂都快讓人勾走了。」

      馬克二話不說,立馬扔掉香煙,拎起吉他,隨性來了段熱情狂放的舞曲。如非夾著香煙尖叫一聲,拉著CoCo跑到街邊,隨著吉他的節奏,像自由的吉普賽女郎,快樂不羈地扭動著纖細的腰肢。

      大家笑著鼓掌,對著她們吹口。天上的星星化作了燈盞,水泥馬路變成了舞台。這一刻,沒有阮劭南,沒有易天集團,沒有商場上的腥風血雨,沒有令人煩惱的一切。

      多年後,未晞想起這個秋風沉醉的夜晚,她依然記得:在這個被上帝遺忘的地方,她們是被遺棄在人間的天使,被剝奪了榮光,回不到天堂。

      可是,就在這一刻,她們燦爛的青春,張著飛翔的翅膀,如煙花般絢麗綻放,熱烈地擁抱著生命……

      這美妙的一切,她們是真的擁有過,這就夠了。

      接近凌晨的時候,大家才酒盡人散。幸好今天是週末,未晞可以睡個懶覺。如非好像真的喝高了,整個人暈暈乎乎的,被池陌扶著走了。

      未晞只有一個人回家,反正不用擔心如非,池陌就算再壞,也不至於把她賣了。

      池陌住的地方,其實比起未晞他們的租住屋好不了多少。鴿子籠一樣的棚頂屋,冬天冷,夏天熱。他習慣了一個人住,屋子收拾得倒也乾淨。

      池陌抱著如非在半冷不熱的沐浴下衝涼。大約是喝了酒的關係,如非的臉很紅,仰起臉望著抱著她的男人,好像一朵微醺的花。

      池陌低下頭吻她,這是一個單方面索取的吻。如非大約真的醉了,手臂勾著男人的脖子咯咯笑個不停。他抓住她的頭髮,不讓她漂亮的小腦袋左右亂動,感受到指尖的柔滑。

      如非不喜歡留長發,只對時尚表現的短髮情有獨鍾。對一個髮型厭倦的速度,永遠比它流行的時間快。說穿了,就是朝秦暮楚。

      而池陌,恰恰就是欣賞她這一點。

      他將她推倒在自己的彈簧床上,從枕頭底下摸出保險套,用牙齒扯開包裝。沉默明亮的眼睛,人在黑暗中,好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

      做愛的時候,老舊的彈簧吱呀作響。他好像聽到如非在哼著一首歌,挺憂傷的調子。她是真的喝醉了,他已經不記得這是他第幾次帶這只醉貓回家,幾乎每次她都有驚人之舉,然後在第二天早上成功地忘得一乾二淨。

      就這一點來說,他真是佩服她,可以這樣沒心沒肺。

      「知不知道我們在做什麼?」他扣住她的臉,跟意識不清的女人做愛感覺像迷姦,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

      如非呵呵笑起來,細白的手指撫摸著男人的臉,學著他的語氣,故意拖長聲音很認真地回應:「我知道啊……」接著就把手指貼在他漂亮的嘴唇上,神秘兮兮地說,「噓,姐姐唱歌給你聽。」

      那一刻,池陌真有點想把她扔出去的衝動。

      天快亮了,池陌翻了一個身,睡得正熟。如非披著他的襯衫坐在窗檯上吸煙,而眼前的城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沉睡著,只有你一個人是清醒的,應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頗有眾人皆醉我獨醒味道。

      而事實上,如非的酒量也的確不是一般的好,甚至超出了他池陌的想像。

      她從來就不是那麼容易醉的人。

      傳說,這世上醉生夢死的有兩種人。一種人活在燈紅酒綠、紅塵色相之中,精神確是無比的清醒。另外一種人恰好相反,無時無刻不冷靜自若,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令他們醉生夢死的,是精神。

      很明顯,她是第一種人。

      如非笑了一下,嘴唇上還殘留著這個男人的氣息,心裡卻有一個黑色的空洞,彷彿一個無底的深淵,漆黑陰森,彷彿世界上所有的黑暗都被煮在裡面,深得看不到盡頭。

      她看著床上男人沉睡的背影,她喜歡看他的背影,正面的他太過桀驁冷漠,讓人不得親近。背影則像個安靜的孩子,有著溫情的輪廓。

      如非嘆了口氣,每次不想跟他做愛的時候,心情低落的時候,傷心的時候,難過的時候,她就會裝醉。可惜,池陌每次都看不懂,或者,他是不願意看懂。

      他進來的那一刻,她竟然想掉眼淚。

      她知道,他欣賞她轉身轉得漂亮,放手放得乾淨。

      她知道,他喜歡她的身體,貪戀她的味道。

      她知道,從相識的第一天開始,自己就沒對他有過任何的期待。

      她知道,他內心的痛苦。無數個夜晚,那種無法用語言訴說的寂寞,在她的身體裡疼痛而清晰地釋放出來,她比任何人都感受得深刻。

      可是,她躺在那張不怎麼舒服的彈簧床上,看著他沉浸在慾望中的臉。他閉著眼睛,嘴唇微張,彷彿正在一個很美的地方,而那個地方有她。

      曾經有一瞬間的衝動,她真的很想告訴他,其實,她不是真的什麼都不在乎。

      可是,她不會說。

      明明知道結果是什麼,所以,不說也罷。

      如非轉過臉,打開窗子,伸出的手臂感受到露水的清涼,寂寞的心緒好似樓宇間縹緲的微風。

      她輕輕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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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4 18:01:5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屠夫的砧板

     如非不知道,同樣的夜晚,遠在城市的另一個角落有個人跟她一樣,在城市的黎明來臨之前,對著夜空數星星。

     未晞坐在自己的床上,看著掛在手指上的項鏈,那顆藍色的主鑽在夜色中依舊璀璨,像極了《鐵達尼號》裡那顆令無數影迷傾倒的「海洋之心」。

      她記得,它的名字是「希望之鑰」。阮劭南用一個她難以想像的價格將它拍了下來,然後什麼都沒說就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這一切發生之後,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弄懂。

      她不願意再去想,躺在床上,又被焦慮折磨得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打開收音機,聽聽凌晨節目。

      收音機裡正在放一首老歌,前奏的旋律有些傷感,或許是時間的關係,連歌聲都帶著凌晨的霧氣。

      未晞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水,望著破曉前的寂寞都市,靜靜聽著。

      回憶像個說書的人

      用充滿鄉音的口吻

      跳過水坑,繞過小村

      等相遇的緣分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

      說將來要娶我進門

      轉多少身,過幾次門

      虛擲青春……

      歌詞寫得很漂亮,哀而不傷。未晞忘記了自己有沒有聽完,只是記得自己跟著旋律輕輕哼唱著,哼唱著,慢慢地……睡著了。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一個金色的夢。她依然沒有記住命的內容,卻感到自己忘記了所有的痛苦,快樂得好像置身天堂。

      一個聲音在她耳邊不停地迴蕩著,隔著無盡的歲月和悠遠的時光,縹緲而綿長,如同飄在天上。

      「小未晞,你要記住,你一定要快點長大,長大後你要做我的新娘……」

      她一定是哭了,在夢中哭了。這個聲音被她隱藏了這麼久,這麼久……久得她已經忘記了,這究竟只是她虛構的夢境,還是真實地存在過。

      那麼多艱辛的歲月,那麼多痛苦的時光,那麼多無法言說的屈辱和傷痛,她咬緊牙關默默承受著。

      她知道,這不僅是為了活著,或是更有尊嚴地活著,而是因為她心裡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有一天,那個跟她有過約定的人,會真的出現在她面前,為她點亮黑暗。

      依照約定,她長大了。可一切都變了樣,她的童話故事扭曲了,變得充滿暴力,鮮血淋淋。

      她在這個金色的夢境中,像個孩子一樣放肆地嗚嚥著。她哭得聲嘶力竭,哭得整個人都蜷在一起,縮成小小的一團。哭到最後,眼淚已經流不出來了,只有一陣一陣地顫抖,用上了全身的力氣。

      我痛苦的哀嘯,你聽不到。

      可是,你還記得嗎?

      那年夏天,我們一起聆聽過風的聲音。

      你還懷念嗎?

      當年小小的我們,那些小小的約定。

      你還相信嗎?

      我曾身在地獄,仰望著陽光,仰望著你……

      睡醒的時候,屋子裡光影暗淡,日已西斜。

      未晞看了看鬧鐘,時針指向下午五點,她整整睡了一天。如非沒有回來,應該是跟池陌在一起吧?

      整整一天水米未進,胃裡卻好像塞滿了石頭,一點食慾都沒有,頭疼得像要裂開一樣。她走進衛生間打開燈,看到鏡子中的人頭髮蓬亂,眼睛紅腫。

      她想起來,晚上阮劭南約了她吃飯。

      趕緊洗了一把臉,換好衣服,拿好要帶的東西,下樓,走過兩個街口,看到阮劭南的車停在那兒。

      未晞打開車門坐了進去,司機發動引擎,車子好像一滴水,融入城市如潮的車流中。

      「怎麼眼睛紅紅的?剛哭過?」阮劭南正在看業績報表,用餘光瞟了一眼未晞,又接著忙自己的事。

      「躺了一天,可能是睡多了。」

      他似笑非笑地扯了一下唇角,略帶諷刺地問:「是嗎?」

      未晞感到脊背發涼,這個男人稅利得簡直可怕。

      她深吸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阮先生,我想,我們需要談談。」

      「談什麼?」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似乎對她的提議沒有絲毫的興趣。

      未晞打開背包,將那個漂亮的首飾盒拿出來,放在座椅上,「或許可以先從這個談起。它太貴重了,我受不起。」

      阮劭南不以為意,說話的語氣好像在應付一個鬧脾氣的小孩子,「原來是為了這個,看來我們對『貴重』的含義理解不同。它不過是個小玩意,你不喜歡,隨便扔在哪裡就行了。」

      未晞忽然發現,跟眼前的男人根本溝通無力。

      「還有這個……」未晞索性把背包裡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整整十二沓紅彤彤的現鈔。

      「這是你當初給我的錢,或許應該說,是你買我的錢。如果你不想履行你的權利,那麼我也將收回我的義務。同時為了保證你的成本,請把錢拿回去。」

      阮劭南轉過臉來看著她,眼睛彷彿淬了冰。未晞知道,她終於成功引起他的注意。可她並不為此而感到高興,因為直覺告訴她,眼前這個男人正處於溫怒之中,而她……似乎跟他離得太近了一些。她的心撲通撲通跳著,幾乎提到嗓子眼裡。

      「當然,如果你想現在銀貨兩清,我也不反對,你是買主,一切隨你高興。只是,天亮以後,請允許我們從此各走各路。」

話說到這個份上,未晞感到自己幾乎心力衰竭。

      她無能為力地、近乎哀求地望著他,「阮先生,我真的沒有精力再跟你耗下去。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我還想過我自己的日子,就當你行行好,請你放過我……」

      啪的一聲脆響,阮劭南幾近粗暴地關上了手提電腦,未晞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一激靈。

      他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她。車在路上,車廂裡的空氣幾乎凝滯,只能聽到引擎的鳴叫聲。

      他終於轉過臉,彷彿別有深意地望著她,忽然輕輕一笑,「你說得對,我是買主。放不放過你,要看我的心情。事實上,跟你一起我很開心,我捨不得讓你走。就算今天你委身給我,也不過多個藉口讓我綁著你。所以……」他突然一手扣住她的下巴,冰冷的手指凍得人心底發寒,「想用激將法,讓我放你走?告訴你,這個點子爛透了。就你那點三腳貓的本事,我勸你還是省省吧。」

      未晞幾乎絕望了,無奈地望著他,「阮劭南,殺人不過頭點地。就算你要報仇雪恨,可是,冤有頭,債有主,你這樣欺負一個沒有反抗能力的女孩子,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

      男人睜大了眼睛,莫可名狀地看著她。

      未晞咬得自己的舌尖生疼,可她終於還是說了,甚至還帶著些許笑意,「你看,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我才十四歲。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都變了許多,我幾乎忘記了你的樣子,你或許也不大能認出我。可是,你不會不記得我的名字。確切地說,我們陸家的每一個人,你都不會忘的,是不是?」

      未晞看著男人的眼睛,就這樣直直地注視著他,彷彿要穿越綿長的時間,穿越蒼茫的歲月,尋找著那記憶中的俊朗少年。

      「我姓陸,泰煌集團主席陸子續是我的父親,就是他害得你家破人亡。準確地說,我們是世仇。你不會不記得……」

      車子終於停了下來,司機走了下去,很快不知去向。未晞不知道這是哪裡,而身邊的男人沉默得簡直恐怖。

      「你要報仇,這無可厚非。可是,請你找準對象。」未晞覺得自己必須表明立場,否則,她今天晚上恐怕當炮灰都不止。

     「你或許調查過我,所以你該清楚,我七年前就離開了陸家。對於他們來說,我只是一個被遺忘的棄女,他們不會在乎我的死活。而且當年我還是個孩子,阮家的慘劇跟我沒有半點關係。所以,你不應該把怨恨發洩在我身上。理論上來說,我是無辜……」

      阮劭南冷笑著打斷她,「我從來不認為你無辜。」

      「你說什麼?」未晞沒明白他的意思。

      「當年欠我的不只是陸家,還有你!」

      未晞驀然睜大眼睛,陸劭南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帶著一股吃人似的蠻力,幾乎是用拖的,將她從車上拖了下來。

      「阮劭南,你幹什麼?」未晞整個人跌在地上,她嚇壞了,她拚命似的胡亂掙扎,可是,根本敵不過他的力氣。

      外面是一個寬闊的庭院,原來車停在了一間別墅前面。這裡是郊外,四周渺無人煙,甚至連傭人都沒有看到。或者根本有傭人,只是看到這樣的場面,沒人敢管,也沒人想管。

      阮劭南一路拖著她,將她拖上樓梯,拖進臥室。他面容冷峻,一言不發,好像地獄來的修羅,殘酷而冷血,甚至不在乎是否會弄傷她。在男人蠻力的撕扯下,未晞好像一隻被人送上案板的羊羔,任她嘶喊得再怎麼悽慘,再怎麼大聲,就是無人理會,無人問津。

      他把她扔在地毯上,隨手將門落了瑣。然後利落地脫掉外套,扯掉領帶,接著幹脆一把扯開襯衫,水晶紐扣劈裡啪啦地掉在地毯上。

      這個暗示太殘忍!

      未晞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衝向門口,卻被他一把揪住頭髮,扯了回來。

      圓形的大床是淡雅的水藍色,好像深沉的大海,充滿浪漫氣息,此時此刻,卻成了屠夫的砧板。

      阮劭南簡直就像個狡猾的劊子手!他知道怎麼壓住她,能讓她無法掙扎,又不至於令她傷得太重。他知道怎麼堵住她的呼救,讓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他更知道用什麼樣的手段威脅她,才會令她毛盔棄甲,徹底屈服。

      他又是個冷血的劊子手,任憑她滾燙的眼淚在他臉頰邊流成了河,任憑她再怎麼哭喊哀求,他也仿若冰山,絲毫不為所動。

      瓶中的玫瑰肆意怒放,鮮紅如血,招搖著美麗的生命,卻可以瞬間凋落。審一種近乎絕望的釋放,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沒有希望,只有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淒迷。

      她皎潔的身體暴露在蒼白的月光下,痛苦的眼睛在他冷漠的視線中無聲起落。

      終於,千鈞一髮的時刻,她幾近破碎地哀求他,「南,南,求你……」

      其實……她知道他想聽什麼,一直都知道。

      可是她不能說,她咬破了嘴唇也不能說。但是在這瀕臨破碎的邊緣,他的強硬逼得她幾乎崩潰。她沒有想到,他竟然可以做到這一步,她是他的手下敗將,她被迫向他的冷酷臣服。

      這個單音的暱稱,是只有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才會說的親密暗語,輕輕地在舌尖繞過一圈,好像刮過田園的秋風,溫暖而寂寞。

      阮陸兩家原本是世交,阮劭南年長一些,可是未晞小時候,從來不跟其他兄弟姐妹一樣叫他「哥哥」,她不想與他的距離太遙遠,她只叫他「南」。

      「原來,你還記得,你什麼都記得。」阮劭南托住她淚濕的臉,「小未晞,你從來就不是無辜的,你欠我一個約定。你答應過,要做我的新娘的。」

      她的眼淚像開了閘的江水,控制不住地奔流而出。是的,她一直都記得,縱然她的生命歷經坎坷,千回百轉般地失意落拓,她也從來不敢忘記過。

      他抱著她因哭啼而顫抖不已的身體,不斷地叫著她的名字,「未晞,未晞……我知道,你會恨我。我今天的所作所為,一定會讓你恨透了我。可是……」

      他頓了頓,雙手捧著她的臉,強迫她看著他的眼睛,「我不會放你走。你們陸家欠我太多,我要向每一個人討債……包括你。」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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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4 18:02:1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初夜

      天放亮的時候,未晞走出臥室。她看到庭院裡有花匠在修剪草坪,廚房裡有廚娘在準備早點。原來,這裡不是沒有人,而是那些人懂得在適當的時候變成空氣。

      傭人們看到她,均是一愣。也難怪,昨天晚上幾乎鬧得天翻地覆,她現在還能全須全尾地站在這裡,倒也堪稱奇蹟。

      未晞一個人走出別墅,沒有人攔她,她也不用跟任何人交代。

      快走出門口的時候,早起的司機跑過來問她要不要用車?

      未晞沒說話,只是擺了擺手,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走上公路,攔了一輛進市區的巴士,車上還有一些早起趕路的乘客。

      她剛一上車,便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她。未晞不明所以,低頭一看,滿頸的紅紫。她這才想起來,剛才走得太快太匆忙,根本沒來得及發現。她想用手遮住,可是手腕上一道道紅印卻更加觸目驚心。

      未晞坐在最後一排的位置上,這裡比較寬敞。她蜷起身子抱著自己的膝蓋,似乎這樣能緩解一下身體的不適。她疼得厲害,縮在車子的角落裡瑟瑟發抖。半長的裙子遮住大腿的紫青斑駁、傷痕纍纍,卻難掩小腿上一抹刺眼的殷紅。

      「孩子,沒事吧,要不要我替你報警?」旁邊的一位老婦人緊張地看著她。

      她搖了搖頭,神色萎靡地說:「謝謝,不用。」

      未晞把臉靠在車窗邊,望著連綿不斷的海岸線,有清涼的海風吹進來,帶來點點金色的沙。

      早晨的海風有些冷,她穿得單薄。用手護著自己的胸口,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般的絞痛。她好像又看到阮劭南黑暗中灼灼發亮的眼睛,那樣堅定而冰冷的眼睛。

      那個時候,他的手就放在她的脖子上,嘴唇貼著她的耳朵,他連呼吸都是冷的。

      「從你十四歲開始,我就在等你長大。這麼多年,隔著這麼長的時間,你終於長大了,出現在我面前,卻將我忘得一乾二淨。未晞,你知道嗎?當我意識這一點的時候,我有多難過?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把我想起來。你就在我舉手之遙的地方,我不敢親近,每天思念,備受煎熬。可是,你現在卻告訴我,你原來什麼都記得。」

      阮劭南忽然笑了一下,手指緊了緊,「或許,我真該掐死你。」

      她感到一陣窒息,可是,等待她的不是死亡,而且比死亡更可怖的感覺。

      那是且生且死,是又愛又恨,是一半天堂、一半地獄,是要把她的身體、她的靈魂撕扯成凌亂的碎片,再以一種非常的方式拼湊在一起,讓她幾欲畸形,痛不欲生。

      「南,不,求你,求你……」她像個驚懼的孩子本能地退縮,恐懼而慌亂地掙紮著。

      可是,她阻止不了他。她顧不上尊嚴,在他身上顫抖著哀求他,卻阻止不了他的冷酷和決絕。

      他按住她的身體,就那樣不管不顧。

      身下尖銳的刺痛,她驀地一噎,好像哭得閉住了氣,頭抵著白色的枕套,陡然睜大眼睛直直看著天花板,如同一條被扔在岸上的魚。

      他強壯的身體覆在她身上,在她耳邊冰冷地呼吸,用無比冷酷的聲音對她說:「未晞,你是我的了……」

      她的意識瞬間空白,彷彿這一刻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她用力地推拒著男人強壯的胸膛,彷彿這樣就能逃開這蠻橫的掠奪,逃開這可怕的一切。

      她像個壞脾氣的孩子一樣在他懷裡哭喊著,掙紮著,眼淚一串一串地落下來,灑在男人強壯的臂彎裡。

      男人緊緊壓住她,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捏著她的下巴。他的眼神冰冷安靜,用那樣殘忍的語氣告訴她,「如果你不願意面對,我不介意再說一遍,你是我的了。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你都是我的。你別想逃開!」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彷彿為了驗證他的話,他毫不顧忌地佔有著她,抬起她修長漂亮的雙腿,一次次地埋進她雪白顫抖的身體。他的眼神那樣冰冷,挺身的動作那樣用力,華貴的復古床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彷彿某種懲罰,毫不憐惜。

      她痛苦得無以復加,手腕被他扣在頭頂,雙眼失神地看著天花板。她咬著嘴唇告訴自己,忍一忍,忍一忍就過去了。就像小時候那樣,忍一忍,比這痛苦得多的屈辱和傷害,你不是都挺過來來了嗎?
忍一忍,只要再忍一忍……

      可就在這一刻,抱著她的男人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托起她的下巴,讓她溢滿淚水的眼眸,對上他被慾望逼紅的眼睛。他用那樣執著而深情的目光看著她,愛憐地親吻,好像她是他生命的至寶,好像懷裡擁抱的就是自己整個的生命。可是,只要她稍有異動,他就會加重力道不讓她叛逃。

      他像個強大的君主,手臂撐在她臉側,毫不留情地肆虐著、佔有著、享受著。他的牙齒咬著她纖細的鎖骨,嘴唇含著她嫣紅的蓓蕾,如同一個貪婪的孩子,又像一個可怕的惡魔,撩撥著她孱弱的身體和腦子裡最脆弱的神經。

      她的雙手不知何時抱住他強壯的脊背,修長的腿環住他律動的腰桿,指甲胡亂地劃在他強韌的皮膚上,纖弱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迎向他,帶著微微的悽楚和惹人憐愛的美麗。她呼吸急促,口中喃喃,雙頰潮紅,烏沉沉的黑眼睛,如暗處流動的水,清澈而迷離。燕好處的痛苦慢慢退卻,隨著他原始而狂野的節奏,化作極致的快樂、極致的甜蜜。

      他一次次強悍的掠奪震碎了她的世界,震撼著她的身體。直到登上頂峰的那一刻,他扣住她的臉頰,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她迷亂的眼睛,看著她在自己冰冷的目光下,如何呻吟顫抖,如何混亂顫慄。
他在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她:她的消極抵抗究竟有多可笑,此刻的她到底有多無力。

      當一切平息的時候,她像只小動物一樣絕望地嗚咽,淚水成串地流出來。她真的很想恨他,可是他偏又在她最最難過的時刻,吻乾她的淚水,在她耳邊喃喃著自己的溫柔。

      他對她說了好多好多的話,都是一些久遠泛黃的記憶,從他漂亮的嘴唇裡輕輕地飄出來,用無限溫存的語調,愛憐著她的苦痛。

      陸家老宅裡的鞦韆,南山的楓樹,曠野上的星光,金黃的秋葉。秋風過處,院子裡總像下了一場金色的雨。還有那隻美麗的蝴蝶風箏,被她的哥哥們一次次地踩爛,又被他一次次地修好……

      這些他們共同擁有的好時光,這些只鱗片爪的片段、旁枝末節的瑣碎,很多都被她自己遺忘了,他卻記得,一個人將它們保存得這麼好。只期待著重逢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細細回味,隔著重重的光陰,與她重溫過去的種種。

      可是,他沒有想到,朝思暮想的重逢,卻是這樣悲傷的結果。

      他吻著她淚濕的睫毛,懷裡的人依舊泣不成聲,他輕輕低喃著,「未晞,一定有什麼地方錯了,這與我預想的重逢差了太多太多……」

      未晞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來,她也想知道,從十四歲開始,這個男人被她珍藏了七年,整整七年。她把他藏在主裡最隱秘的角落,與他單獨待在一起,不與人知曉。而現在,為什麼明明可以緊緊相擁,卻只有痛苦的佔有,沒有期待中的幸福甜蜜?

      他又一次覆在她身上,將她的纖細手腕按在雪白的枕套上,強悍的肌肉緊貼著她每一寸柔軟。她淚眼矇矓,疼得渾身亂顫,近乎哀求地望著這個無情佔有她的男人,只覺得全身的氣力被什麼東西抽得一乾二淨。

      她沒有力氣再去跟他爭論什麼,反抗什麼。只是任他抱著,任他細碎地親吻,任他一次又一次地霸佔她的身體,還有那句他重複了無數遍的話,魔咒一般,冰冷地迴蕩在她幽暗未明的夢裡。

      他說:「未晞,你是我的。」

      一想到這裡,未晞發覺自己好像更冷了。她胡亂地搓了搓胳膊,好像這樣就能暖和起來。她走的時候阮劭南還沒有醒,他似乎累到了極點,而她就這樣逃走了,沒給留下隻言片語。她不太敢想後果是什麼,也不知道如果這真是一個關於愛情而非復仇的故事,一般發展到這裡,女主角應該做些什麼。

      出於本能,那一刻,她只想離開。

      巴士已經開進市區,未晞下車後,打了一輛出租車直接回家。

      如非拿著治療跌打損傷的藥膏,看著躺在床上發汗的未晞,拎起她的手腕問:「這算怎麼回事?」

      「我在一個錯誤的時間,一個錯誤的地點,跟一個錯誤的人,進行了一場錯誤的談判,他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我自食惡果。」未晞一口氣說完,喝了一口薑湯。

      如非盯著她半晌,最後無奈地聳聳肩,「你讓我無話可說。」

      未晞點點頭,邊喝薑湯邊說:「那就什麼都別說了。」

      未晞再沒看如非,只顧著低頭喝薑湯。她知道,自己對這件事情的反應在如非眼中是過於麻木了。可是她能如何?她自己還處於混亂之中。該做的,不該做的,可以做的,不可以做的,在這十幾個小時裡,她統統做了個遍。

      未晞知道自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她不該在這種時候,用這樣的方式挑破一切,恰好給了對方一個理由,一個明明傷害了她,還可以振振有詞的理由。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未晞正在喝薑湯,被嚇得一抖,差點灑出來。

      如非看了看自己的手機,「是我的。」

      未晞這才想起來,她從阮劭南的別墅出來後一直沒開手機。

      如非接了電話,先是愣了愣,然後看著正在喝薑湯的未晞,把電話遞給她,「找你的。」

      未晞剛剛有些紅潤的臉,刷地就白了。

      如非看著未晞驚惶不定的樣子,拿回電話應道:「阮先生,她睡了。」

      未晞不知道阮劭南說了什麼,只看到如非一邊打電話,一邊在屋子裡轉來轉去,然後摀住手機對她說:「他說,如果你不接,他馬上就過來。」

      未晞發覺,這個男人總是可以把她逼到絕路上。沒有選擇之下,她只有拿起電話,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阮先生,你找我?」

      「未晞,我們需要談一談。」他的聲音好像冬天的風,又清又冷。

      「阮先生,我想……」未晞遲疑了一下,「我們應該已經談過了。」

      「所以,這就是你的決定?」他的語氣聽起來非常不悅。

      「是。」

      他又在笑,彷彿漫不經心,可是未晞知道,這是他發怒前的前兆。

      「我的小未晞,你不該這樣。」

      未晞的心一下吊到嗓子眼,她剛想說什麼,只聽哢嚓一聲,一陣忙音,他乾脆掛斷了電話。

      「他說什麼?」如非問道。

      「他說……」未晞好像還沒回過神來,「我不該這樣。」

      如非皺了皺眉,「什麼意思?威脅?還是請求?」

      未晞將手機還給她,苦笑了一下,「聲音像請求,語氣……更像威脅。」

      「靠!」如非一下站了起來,摩拳擦掌,「就當是威脅吧,那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或者,有什麼是他害怕的?人家就要殺上門來了,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

      未晞絕望地搖了搖頭,「據我所知,沒有。」

      如非近似悲憫地看著她,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現在能為你做些什麼?」

      未晞只覺得頭疼得像針扎一樣,她一下栽倒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說:「替我收屍吧……」

      如非一把拉起她,「未晞,我說過,別跟我開這樣的玩笑,這不好笑。」

      未晞望著如非擔憂的眼神,嘆了口氣,抵著她的額頭,嚴肅地說:「我沒開玩笑。如非,你要有心理準備。我是在陸家長大的,所以有預感。馬上就要有大事發生,它的猛烈程度或許不亞於一場狂風暴雨。無論是阮劭南,還是陸家那些人,他們才不管我是不是無辜,是不是根本無心參戰。只要有需要,他們任何一方都會拿我墊背,根本不會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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