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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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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清越流歌)妻憑夫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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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6:41:4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吃完飯歇下來,躺在床上,蘇婉有些奇怪的問:“相公,你有沒得覺得我最近似乎口味奇特?”

    宋子恆臉色如常,琢磨不準自家娘子忽然問這個是要做什麼,便反問道:“為何這般問?”

    “我覺得自己近日似是喜酸的樣子。”

    宋子恆點頭,恍然大悟狀:“娘子這般一提,似是確有其事。”

    蘇婉瞥了他一眼,話鋒一轉:“相公可聽過酸兒辣女的說法?”

    宋子恆遲疑著點頭,稍後才反應過來,連忙補充道:“雖聽說過,但這些說法也沒甚依據,連大夫都瞧不出來,誰能有把握?”

    “相公說的甚有道理,若這些個說法有用,還要請大夫幹嘛?”蘇婉臉上這才露出了些笑意,又道,“只是相公聽了這說法,難道心中不會高興?”

    “便是沒有這說法,我心裡也高興。”宋子恆一把將蘇婉攬到自己身上,拍著她的背道,“娘子早些睡罷,別胡思亂想,什麼酸兒辣女,只要咱們的孩兒聽話些,不亂折騰你,我就滿足了。”

    蘇婉還不罷休,繼續問:“相公就不想頭胎生個兒子?”

    “娘子難道覺得若頭胎生個女兒,就不是咱們的骨肉了嗎?”

    “我自然不會這樣想,只是見多了咱們村那些經常罵女兒賠錢貨的嫂子嬸子們,就有些怕咱們的孩兒生下來也受這樣的苦,都是咱們的孩兒,男孩女孩有何區別?”

    “娘子所言便是我的想法。”宋子恆撫了撫蘇婉的頭,“放心罷,就算生的是女兒,咱們的女兒也不會像其他女孩一樣,因為她有爹娘疼愛著,定能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長大。”

    蘇婉這才滿意了,點點頭,抱著宋子恆的手臂就睡了過去。於是被她抱著的宋子恆一晚上都不敢翻身。

    宋子恆漸漸發現,他完全捉摸不透自個兒孩子折騰人的規律,他今天會把他娘折騰的見什麼吐什麼,基本上吃的東西也要吐個乾淨,然後晚上又開始餓了,尤其是半夜睡覺時,宋子恆剛開始沒經驗,見蘇婉抱了肚子喊餓,大半晚上爬起來給她做東西,灶房裡劈裡啪啦的響,把整個院子的人都吵醒了,還是宋小妹起來用雞湯下了碗麵,雞湯沒換掉,還放了些肉絲青菜等,一大碗端過去,等宋子恆端出來時,碗裡已經乾乾淨淨了,連湯都被喝了個精光。

    吃飽的蘇婉倒頭就睡,宋子恆吸取了教訓,以後睡前都請宋小妹在鍋裡溫些東西,有時候是餃子包子,有時候豆腐魚湯雞湯這些,半夜只要蘇婉餓了,起來端給她吃就是。宋子恆以為他娘子孕吐起來是最揪心的,萬萬沒想到她不吐時更磨人。

    懷孕頭三個月熬過去,蘇婉開始想吃東西了,胃口大開,經常想吃些現代的食物,今天想吃烤翅,明天想吃冰淇淋,後天想吃牛排,咖哩飯,菠蘿飯,有些東西弄得來,但大部分是這裡還沒有出現的,像菠蘿芒果這些熱帶水果,南方就不可能有,牛肉這些她一個孕婦也不能常吃。

    還住在縣裡那會兒都方便,畢竟縣裡繁華,店面多,有些吃食自家不會弄,鋪子上都有賣,比如油條燒餅豆腐花這些,蘇婉胃口上來時又常圍著甂爐燙些吃食。只是快過年時,宋家村的房子造好,要他們回去搬家暖屋子,且正是回家準備過年的時節,幾人收拾好東西,宋良文他們私塾夫子都放假了,宋有根趕了車來接,因為人多行李多,就沒帶太多日用的東西回去,甂爐放在縣裡,蘇婉突然發現懷孕的日子更難熬了,其他都吃不到,有火鍋時還能忍一忍,現在連火鍋都沒有了,暖過屋子,搬進新房的第二天晚飯蘇婉就心塞的少吃了一碗飯,她這幾月都不在宋家,宋母他們還未察覺,宋良玉卻叫道:“三嬸怎麼就吃這點,小弟弟又不聽話了嗎?”

    宋母這才緊張的問道:“這幾日忙著搬家的事,都沒有主意,子恆媳婦吃的比平日少了嗎?這可不行,你肚子裡懷著一個呢,你想吃什麼,娘這就去給你做。”

    蘇婉哪能讓婆婆放下碗去給她做飯,忙搖頭道:“許是自前日從縣裡回來,在財福嬸家住一晚也睡得不安穩,這幾日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有些累,便沒甚胃口。”

    蘇婉他們回宋家村時,沒有一開始就住進自家屋裡,一家人都是在村裡找地兒擠擠的,因為這邊有個規矩,新造的房子,沒請人來暖屋子之前不能住人,但是宋家起屋子時就有些趕時間,房子造得大,房間多,還要挖池子,這些都耗工時,好在這個季節雨水不多,天氣好,便沒有耽誤什麼時日,緊趕慢趕的,在大夥兒的忙活下,終於在臘月把屋子蓋好,一蓋好屋子,宋母她們也不得歇,馬不停蹄的把家裡裡裡外外打掃好,新造的房子,院子極大,院門口到堂屋有些腳程,路上鋪了青石板,然後屋子裡都是鋪的青石板,襯得屋子都亮堂了幾分。造這房子花了不少錢,工錢都還沒結算,只是付個材料費,然後宋母每日摸十幾個銅錢出來讓弟妹準備吃食,自家村裡人來上工,太過苛待可不行,宋母這些便已經花得心疼了,只是想到二媳婦說自家屋子起得好,日後子恆當了官也是臉面,這才咬牙拿了出來,眼看著家裡鋪上這麼多青石板,全都是錢啊,宋母那幾日便帶著幾個媳婦把地板都擦得鏜亮鏜亮,恨不得能在地板上照鏡子,既然錢花出去了,等暖房子時,定要親友鄰里大開眼界,好好瞧一回世面。

    女人忙著打掃衛生,男人便忙著搬新打的傢俱進院子,雖然宋老爹自個兒就是巧手木匠,但起房子他忙裡忙外,可沒時間自個兒打傢俱,只囑託了村裡手藝靠譜的漢子幫忙,床這些都是照著規矩打來的,蘇婉屋裡那些奇形怪狀的長木凳木椅木桌子什麼的,當日暖屋子時當真讓人瞧了回稀奇,鞭炮點了,院裡用紅布遮了的傢俱都掀開,大夥兒一一扛了傢俱進屋,看熱鬧的人跟著也進了屋,瞧見那個個屋子、連灶房和灶上的鋪著青石板,果然就目瞪口呆了。

    親家暖屋子,蘇老爹蘇太太也親自過來了,除了過來送賀禮,他們還有一樁正事,帶了賬本給宋家送銀子來了。蘇太太進了自個兒女兒女婿的屋子,瞧著裡頭像個獨立的小院子,有臥房有廂房,還有小小的灶房和茅廁,雖然面積不若外面的大,但是設施一應俱全,看著真讓人舒心,蘇太太高興道:“正好婉婉懷著孩子,經常被折騰的半夜起來吃東西,自己屋子旁邊就有小灶房,以後夜間醒來想吃什麼都方便了。”

    宋子恆點頭笑道:“岳母說的是,娘子也說以防日後有個不方便,這般正好便利。”

    蘇太太心裡得意,面上卻不顯出來,直搖頭道:“她就是個顯得無事瞎琢磨,不幹正事的。”

    蘇老爹已經在單人沙發上坐下,雙手撐在兩旁,頗有些自得道:“這椅子矮了些,倒比那太師椅坐著舒服,還更有氣勢些。”

    “我爹是個懂行的。”蘇婉笑嘻嘻的道,手中抱了個抱枕過來,是小綠繡的枕套,裡頭塞滿棉花,鼓鼓的,前幾日剛曬過,抱出來還有一陣陽光的味道,遞給蘇老爹,“把這個靠枕放在後背試試,會更舒服。”

    蘇老爹把塞到背後,舒服得喟嘆:“這個小小的枕頭果然舒服,回頭讓你娘也給家裡做幾個。”

    宋家的暖房酒,從早上一直吃到下午,走得近的親戚都來了,連遠在外縣的徐永方先前得了信,也由他大嫂張羅著早早備了賀儀託人帶到這邊,送信的人順道來縣裡,就給了蘇太太,蘇太太來時便帶了過來給宋母,還給徐家帶了句話,說是家裡還有學生,路途遙遠不方便過來,只能備了薄禮,等過年時親自來向宋母他們致歉。

    意思便是過年會來拜年了,雖然訂了親就該像正常親戚間來往,但這不是還沒成婚,而且徐家隔得那般遠,來一趟委實不便,徐永方就是過年不來宋家,宋家人也能理解,如今他自個兒說要來,倒成驚喜了一般。

    蘇老爹離開前終於找到了機會,把紅利給了宋老爹,蘇老爹這一年去過江州城好幾趟,就是為了開酒鋪的事,兩個月前江州城的酒鋪已經開起來了,原本是沒這般順利,只不過剛好他去江州城的那次,宋子恆也從鹿鳴會回了江州,在江州城逗留一晚,江州知州親自宴請了他們這些舉子,蘇老爹便借宋子恆的手“回贈”了兩瓶葡萄酒給知州,後來就聽得知州對這酒讚不絕口,蘇老爹趁熱打鐵,鋪子方在江州城裡一開起來,便頗受那些達官貴人的喜愛,據說連知州夫人都喜歡每日晚飯時喝兩口葡萄酒,他們的熱情比縣城裡的人高多了。

    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於是雖然在江州開店鋪、打通路子花了不少銀兩,沒到一個內便已經全賺回來,這半年的分到銀子,自詡見過世面的蘇老爹拿到手裡都覺得燙手,宋家這份捎過來,宋老爹開啟一看差點眼睛沒驚出來,宋母就想問親家是不是去搶錢了,怎的有這麼好的生意?

    蘇老爹來龍去脈一說,宋母這才喜笑顏開的道:“既然如此,晚些咱們就去把工錢結給大家罷。”

    蘇老爹現在豪情萬丈,年輕時的銳氣又一次回到他身上,這回是真的準備好好大幹一場,對宋老爹道:“我瞧著咱們的量還遠遠不夠,小地方眼界果然就窄,江州城的人比咱們縣裡的人識貨,這酒到省府去賣說不定更好,我看你們宋家村的人都有成算,不如叫他們也多種些葡萄,咱們肯定是隻怕葡萄少,不怕它有多的,大夥兒家家都種個葡萄園,日後親家只管把收來葡萄釀成酒,這般豈不是省了許多力氣?”

    ****************************************

    蘇老爹如何對親家講訴自個兒偉大的藍圖構想的,只有他們兩對親家夫妻知曉,其他人都不在場,這邊且不提,回到搬回新房吃的第一頓晚飯上,聽得他娘緊張起來,宋子恆也放下碗,笑道,“娘不必緊張,我先扶娘子回屋休息,娘不妨晚間在灶上溫些吃食,半夜娘子若餓了,起來便能吃。”

    宋母點頭:“這兩日家裡事多,你們回來還未好好休息,白日又忙著陪客人,可不是累著你媳婦了,畢竟懷著孩子不比一個人。子恆媳婦你且去歇著罷,前兒得了一塊羊肉,一直留著沒吃,等會我便去灶房燉上,你夜間餓了千萬別挨著,想吃時就得好好吃。”

    蘇婉自從懷孕,經常晚上睡覺時餓得爬起來要吃東西,宋子恆早就習慣了,他現在睡眠也淺,夜裡聽到一點動靜就會醒過來,然後給蘇婉端茶遞水,最近又增添了一項工作,按摩,月份大了,雖然還沒顯懷,蘇婉卻有些腳抽筋,經常睡到一半發現自己動彈不了,叫一聲“相公”,宋子恆立時就爬起來給她按腳,這般一晚上要醒三四次,宋子恆被鍛煉出來,幾乎頭一沾枕頭就能睡著,一聽見風吹草動立馬驚醒。

    宋子恆是被翻來覆去的折騰,毫無脾氣了,娘子懷著孩子,本身就是被折騰的物件,他也不能對她說什麼,反倒是能分擔的想多為她分擔一點,於是平日唸書的時候,不但念一些經史子集,也開始讀《孝經》,發現《孝經》也沒用後,就乾脆摸著蘇婉的肚子對裡面的小傢伙說話,要他老實點別再折騰爹娘,依舊沒個卵用,宋子恆卻對這個環節樂此不彼了。

    這天宋子恆剛給蘇婉按了腳,看著她睡去,自己才安心躺下,眼睛剛閉上,蘇婉忽然睜開眼,騰地就坐起來,宋子恆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卻也隨著她坐起來,習慣性的攬住她的肩撫摸,“怎麼了娘子?”

    蘇婉臉上的表情很複雜,似驚似喜,拉著宋子恆的手就往自己肚子上摸:“相公,孩子動了,它剛剛踢我了!”太神奇了,懷孕這麼久,蘇婉一直都沒有安全感,總覺得不可思議,自己肚子裡真的有條生命嗎?她感覺不到它任何存在的預兆,心裡頭總是有種揮之不去的擔憂,說不出來為什麼,就是很難相信自己很久就能擁有血脈相連的骨肉了,直到現在,蘇婉才感受到了真實,它是實實在在的存在著,在她肚子裡活蹦亂跳。

    蘇婉一臉感動,莫名其妙就紅了眼眶,第一次體會到一個母親的心情。

    宋子恆的表現也沒比蘇婉好些,自從娘子懷孕,他也跟著被翻來覆去的折騰,只是時常把手放在娘子肚皮上,從來沒見孩子給過自己迴應,怎麼說,這都是他們頭一回真切的感受到孩子存在的痕跡,它老老實實在母親的肚子裡待著,終於不用再擔心哪天睡一覺起來,它就不見了。

    “哪裡?我來看看。”宋子恆的手帶著些微的顫抖,輕輕貼在蘇婉的肚皮上,只是等了許久也沒得到迴應,宋子恆頓時激動變成了失落,“他怎麼不迴應我?是不是不喜歡我?”

    “他害羞呢,估計是躲起來了。”蘇婉難得看到宋子恆這麼孩子氣的一面,拍了拍他的臉,哄道,“乖啊,也可能是寶寶還小,沒力氣連踢兩下,我剛剛也只感覺到很輕微的震動。”

    雖然這個解釋很靠譜,對於自家娘子的語氣宋子恆卻有些哭笑不得,也不欲與她爭,只攬了她重新躺回床上:“嗯,咱們睡罷。”閉上眼,手卻一直放在蘇婉肚子上不肯挪去,看來對於錯過了孩子第一次胎動,他很是耿耿於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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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蘇婉他們回宋家村,沒過兩日便過年了,先前經過了一回過年的熱鬧,第二回感受起來就沒那麼新鮮了,這年雪下得大,從宋家搬家後的第二天開始下雪,洋洋灑灑的下到正月走親戚,蘇婉一個孕婦,大冬天的懷著孕本來就不方便,且她還是頭一胎,看著就不像個壯實的,更得要經心,宋家到她這兒,能破的例幾乎都破完了,備年貨,準備年節禮,做年夜飯,大掃除等等,這些都輪不到,守夜也不要她一個孕婦來守,用宋奶奶的話說,大人不睡,肚子裡的曾孫也要睡覺的,為了方便照顧蘇婉,宋子恆便沒有守太晚,過了子時,便被宋母趕回自己屋了。

    蘇婉這個年過得甚是輕鬆,除了吃喝還是吃喝,走親戚都輪不到她上,若天兒好太陽足,她都勉強能克服一下,只是在這個年不是下雪就是下雨的,外頭本來就冷,再坐幾個時辰的牛車,風吹雨動的,孕婦怎麼受得住?古人最怕的就是風寒了。

    所以大夥兒都能體諒蘇婉,她連自個娘家都沒回,年前下雪時,蘇太太就託人送信過來,若天兒不好,就不用回去拜年了,如今胎兒要緊,自家人不拘這些個禮數。蘇老爹蘇太太其實恨不得蘇婉不要出門,一直在宋家待到孩子平平安安出生才好。

    只是親家這麼體諒,宋家人不好意思,到了女兒女婿回岳家拜年時,宋母還是催著宋子恆過去拜年,一個人去也得去,禮數不能落下,又有宋良玉鬧著要跟三叔一塊去縣裡外婆家,他年紀小,在蘇家住幾個月,蘇太太最喜歡逗他,抱他的次數比李氏宋母他們還多些,這般就親近起來了,且又跟著堂哥們喊多了蘇太太外婆,還以為跟自家親外婆沒區別,像宋良文宋良偉兩個大點的,就知道蘇太太跟自個兒外婆還是有些不同的。

    宋良玉要跟著去蘇家,李氏竟然一句二話都沒有,把兒子往宋子恆跟前推,笑道:“這幾個孩子去歲在親家太太那兒住了幾月,叨擾太久,是該叫他去拜個年。正巧小叔路上也有個伴兒。”

    李氏這般反應,宋有福倒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難得贊同妻子的話,對宋子恆道:“三弟便帶他一道去罷,讓他也替良文良偉給親家道個謝。”

    宋子恆還有些遲疑:“只是這般的話,良玉豈不是不能去外婆家拜年了?”

    “這有什麼打緊,年年去也就這樣,少一年還能掉塊肉不成?再說大妞二妞都去呢。”李氏特別爽快道,“就這麼著罷,咱們一家人,良玉平日也喊親家太太一聲外婆,拜個年也是應擔的。”

    不獨李氏,張氏也在旁邊幫腔道:“親家那兒自來沒甚個熱鬧,帶了良玉去也好,讓良玉代良文良偉他們給親家磕個頭,去歲他們幾個小子真真是麻煩親家許多了。”

    宋子恆這般才把人帶上,路上其他趕著去外邊拜年的村民見了都要笑一聲,這老宋頭家當真是一團和氣,老二兒子跟了老三去岳家拜年,不去自個兒外家,這老二媳婦竟然也毫無怨言,可見一家人處得好,都不分你我了。

    其實也就是蘇家,換了張氏李氏的娘家,要自個的兒子放了外家不去,偏跑去別家拜年,無論是張氏還是李氏都不會願意,蘇家是不一樣的,便是李氏沒讓自個的兒子跟過去,張氏也會在兩個兒子中叫一個陪宋子恆一道去蘇家,如今家裡能有這般境況,可是全仰仗了親家的。

    宋家這短短一兩年如何翻天覆地的變化,宋家村的人都是看在眼裡的,買田地,請長工幫工這些暫且不提,就年前蓋了個大房子,整個松林鎮也就鎮上的林員外家有這氣派,但林員外與他們不是一路人,人家是在杭州發家的,聽說手裡握著金山銀山,等閒人想都不敢想,宋家卻是實打實靠雙手賺回來的銀子,雖然現在與過去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比較,但人家一點點的改變,大夥兒都能看得到。

    總而言之,宋家這是屌絲逆襲的代表,白手起家,他們的成功,給整個宋家村帶來一線希望,只要努力,一家人上下齊心,不單能吃飽喝足,還能蓋大房子,如今宋家的大房子,說出去他們整個村都倍有面子。

    宋家村人人都有了希望,摩拳擦掌就等著來年大幹一場。

    不獨宋家村人興奮,就是宋家自個兒也興奮,原先宋母就在愁來年銀錢不夠使,每回賺的銀子多了,花用比這更多,以他們的家底,本來蓋這麼大個房子還是很吃力的,家底全都掏出來了,還只夠結算買材料的錢。請大夥兒的工錢沒結,請人打傢俱的木材和工錢也都沒結,都指望著年底酒鋪裡的紅利,但是宋母盤算著,這一大筆錢付出去,明年還要拿大頭出來給兒子進京考試,三個孫子去縣裡進學,這些錢不能再讓子恆媳婦照顧下去,人自個兒都要生孩子了,再顧不來這些侄子們,他們又還小,去縣裡進學也得有人照顧罷?兩個大媳婦和一個女兒,其中總得讓一個過去照料,衣食住行這些都要費錢,家裡又少了一個幹活的,且子恆去京城考試,一個人上路也不安全,總得有人照料,不是老大就是老二跟了去,他們兄弟是家裡的主要勞動力,走了一個人,多請一個會幹活的幫工,每月工錢加吃住就要花上幾百上千文的銅板,這般算下來錢又吃緊了,到下一回他們分紅利錢,全家又得過得緊巴巴的。

    只是沒料到親家一過來,送來的紅利比他們往常多了近三倍,也就是足足一千兩!宋母原先滿打滿算,今年葡萄酒釀的多,足夠賣了,成算好大概能得個四五百兩,當然能保持往常三百兩左右的進項,她也是滿足的,只是她做夢也不敢想,這半年的紅酒紅利,自家就得了一千兩!莫怪宋母當場脫口而出是不是親家去搶錢了,宋母還真沒想到這生意這般來錢。

    連蘇老爹這般自認為一把年紀,打算頤養天年的人,都為這項生意重新燃起了熱血,可想而知其錢途。

    宋母手裡捏著錢,怎麼算賬都發現自家使不完這一千兩,且不提每半年還有紅利,這才發現自家當真是有錢人了,外頭光鮮亮麗,裡頭家底也是足的,出個門說話都有底氣。自家的錢多到花不完,宋母再瞧著兩個大兒媳小心思算著子恆媳婦那些家底,就有些看不上了,她也不是生來就摳,若手頭有錢,誰不想每日喝酒吃肉,天天綾羅綢緞?以前是自家沒辦法,子恆媳婦又不是個看得過眼的,能幫則幫,她厚著臉皮便受了,自家有錢了也不能指著人家手頭的,李氏常說子恆媳婦手裡寬裕,從指甲縫裡漏點出來給自家又不打緊,她聽著卻不是這個道理,人家手頭寬裕,是親家給的嫁妝厚,又不欠他們的,她看不過眼幫襯自家一把是情分,便是瞧得下去,天天拿嫁妝買肉買魚吃,睜眼看著他們連白米飯都吃不上,他們也沒甚個說她的。

    宋母這般一琢磨,便覺得兩個大兒媳眼皮子有些淺了,大年三十給孫子們壓歲錢時,給三個兒媳婦也每人封了一個,俱是二十兩一個銀元寶,張氏李氏握著錢的時候手都在抖了,難以置信的看著宋母,宋母坐在上頭笑道:“咱們沒分家,吃用住都在一起,等閒沒個花錢的地兒,是以你們的紅利暫且都由我管著,這規矩沒錯,但咱們勞累了一年,如今賺了錢,便也給你們幾個錢做零用,想怎麼零用我不管,都是你們自個兒的事。”

    李氏摸著銀元寶喜不自勝,連忙問了一句:“娘,那咱們家吃用……”

    “吃用自然還是我出,你們這銀子留著自個兒使罷,咱們家條件好了,也不會虧待媳婦們,子恆媳婦也安生拿著,大夥兒該有的,你也不會少。”

    蘇婉便笑道:“娘今年想必是發大財的,我才不與娘客氣,你給多少我都敢拿。”

    宋母做了個護錢袋的動作:“這些便是了,你休想再惦記我的!”

    蘇婉更是笑道:“看來娘的家底還厚著,小妹等會兒記得擺一桌牌來打,咱們今天從娘那兒賺個痛快。”

    宋小妹捏著袖兜裡的幾個碎銀點頭應了,她的錢不是當著大夥兒的面給的,是她娘私下補貼給她,道雖然在自家吃用不花錢,然她如今也大了,該學著妝扮起來,像三嫂那般,穿戴精心了,打扮秀氣了,胭脂水粉雖不常用卻也知道該怎麼使,什麼時候使最好,這般才像個舉人娘子的行頭,她娘要她必要趁著沒出門前好好學著,日後跟了女婿出去,也不至於墮了女婿的顏面。

    這廂宋母張氏幾個卻在問蘇婉打什麼牌,蘇婉便把鬥地主的規則說了,末了還道:“城裡的太太們都愛這個,打的不大,一把也就輸一個銅板,一日下來賺不了幾個錢,也輸不了幾個錢,卻是再適合打發時間不過了,不然娘和大嫂二嫂也學著打,日後咱們家再上一些,哪還用得著自個兒幹活?請了長工和丫頭婆子,連飯都有人做好了端上來吃,閒來無事找些樂子豈不正好?就暫且不提日後,咱們正月裡也都無事,玩些這個也是打發時辰。”

    先前說家裡再如何,知道自家有銀子,然張氏李氏自個兒瞧著那些銀子,看了一眼摸都摸不到,感覺其實是不一樣的,如今實打實握在自己手裡,二十兩銀子都這般沉手,婆婆還說是給自個兒的零花,以後每半年紅利分來,都會瞧著分紅多少給她們些零用的銀子,估摸著不會比這次少,張氏李氏這才眼睛都紅了,半年二十兩銀子,一年就是四十兩,這錢完全就是自個兒的,想怎麼使就怎麼使,家裡吃用有公婆出錢,這般好的事她們先前想都不敢想。

    那時做這門生意,說好的每個兄弟都有一成紅利,可銀錢不在自個兒手裡,說什麼都是虛的,如今張氏李氏一下子拿了這麼多銀子,才知道好日子是真的來了,是親家帶來的好處,李氏摟著錢晚上睡覺都要笑醒,恨不得把蘇老爹蘇太太當財神爺供起來,過年兒子沒跟自己回娘家拜年又如何,親家太太喜歡良玉,多留他住幾日,自個兒只會巴不得呢!

    宋子恆幾兄弟帶了孩子都去各自的岳家拜年,家裡頓時就空下來了,宋家院子本來就大,如今看著更是空蕩蕩的,宋家升起了火爐,爐子裡火燒的旺,宋奶奶窩在椅子裡打瞌睡,蘇婉並宋小妹就拉了宋母一塊兒來玩鬥地主,牌是她們從縣裡帶回來的,宋母不會認,教了好一會兒,終於會了些,磕磕絆絆的出了幾回牌,終於打出意思來了,隔壁財福嬸來喊她也不肯出去,就待在家裡一邊烤火一邊跟蘇婉她們玩鬥地主,財福嬸見著新奇,也不肯走了,就坐在一旁看她們玩。

    財福嬸剛開始看不出門道,還會找宋母說幾句話,又打聽了下種葡萄的事,“有根娘,咱們幾十年的交情,不然你給我交個底,你那親家每年到底要收多少葡萄?自年前村長把咱們村的男人都喊去說話,這幾日大夥兒便都在說這事,我琢摸著不對勁啊,你自家都種了那麼多,咋的還不夠?”

    財福嬸當著蘇婉的面說,不單在問宋母,更多的是問蘇婉,有根娘從來沒瞞著,他們家發起來,就是這兩年收了不少葡萄,可能是他們親家在外頭做這項生意,給了他們路子,短短兩年時間,當初有根娘日日愁沒錢供子恆去京裡考試,如今倒是連大屋子都蓋起來了,村裡上下誰看著不眼熱?是以老宋頭這回跟村長說他親家那兒還要許多葡萄,叫村裡想掙錢的都可以多種些,不求跟他們家的果園一般大,種個半畝也是好的,大夥兒聽得都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馬就跟老宋頭一塊兒發財了,可財福嬸自來小心,倒不是不相信老鄰居,只是想不出他們親家到底是做什麼生意,家家都種基本吃不完的葡萄,哪能賣這麼多錢?

    宋母握著牌,眼皮也不擡的回道:“我自然不蒙你,縱是咱們村家家戶戶都種上小半畝的葡萄,我親家那兒也是要收的,親家且說了,先前收咱們的葡萄,價錢給的不多,一來是因著生意剛做起來,還不知曉好歹,二來也是因為咱們都是無本的買賣,怎樣咱們都不虧,這回卻不同,若你們肯多種些葡萄樹,為著這份辛苦,日後結了葡萄,每斤價格也會比先前貴上兩三倍,這樣一來,半畝葡萄的出息,比咱們幾畝地加起來還要多幾倍,還不耽誤咱們自家種田,你說中不中?”

    “竟然還要貴上兩三倍?”財福嬸咂舌,半響沒回過神來,“這般一來能賺多少錢?”

    宋母點頭:“咱們都是一個村的,自家人,哪能虧待自家人?親家說了,寧願自個兒少賺點,也要讓大夥兒一塊跟著賺錢。”

    財福嬸本來還有些遲疑,不敢下定決心的,葡萄樹種下去,三年才能結葡萄,要賺錢也是三年後,這般長的時間,萬一中途有個變故,可是半點保障也無的,雖然她男人說老宋頭種幾十畝地的葡萄,她想的確實老宋頭是那蘇家的自個兒的姻親,唯一的女兒還在老宋頭家做媳婦呢,人家寧願自個兒不掙錢,怕是也不會讓親家虧本,他們如何能比?但是如今聽得要漲價,財福嬸的心反而定下來了,老宋頭的親家敢這會兒就說漲兩三倍的價錢,證明著實是賺錢的,至少幾年內不會出現變故,她算了一下,就是他們只收個一年的葡萄,自家還是賺的,若運氣好多收個幾年,他們家也能蓋大房子了。

    財福嬸是個性子急的,聽了宋母的話,急著就想回去,宋母卻拉住了她,好壞都說了一通:“我自個兒是覺得再如何都不會虧的,只是你得想清楚,這葡萄種下去,耐心等三年才能有進項。”

    “那這兩年你們親家還像之前一樣收自家老葡萄樹結的果子嗎?”

    “當然收了。”宋母點頭。

    “這便是了,我瞧著你們親家是厚道人,跟著幹不會錯的。”

    一手牌打完,蘇婉只顧聽她們說話,竟輸給了宋小妹,這會兒宋小妹正在洗牌,蘇婉便拉了財福嬸:“財福嬸若是願意,我教你個法子,今年我爹收葡萄便會漲價,你要是自家外邊有親戚種的多了,都低價收了來,到時轉手賣給我爹,一斤怕是賺不到多少錢,但是多了卻能掙錢的,若能收個幾百上千斤,豈不是比去外頭給人幫工賺得多些?”

    財福嬸聽得眼睛一亮:“還是識字的人聰明,我怎的就沒想到這茬?我那些姐妹遠房親戚,自家都種了吃的葡萄,平日也沒想著賣,,吃不完便爛掉,我這就去與他們帶話去,今年的葡萄怎麼也不能吃了,好歹是個進項。”財福嬸興高采烈的出去了。

    宋母捏了牌有些不解,問蘇婉:“子恆媳婦,都叫大夥兒去外頭收葡萄了,那你爹他們豈不是沒事幹?”

    “娘去歲釀這些葡萄可吃力?”

    宋母想了想,點頭道:“確實有些。”

    蘇婉便笑了:“今年咱們收得葡萄只怕更多,光靠娘和大嫂二嫂是忙不過來的,我只怕爹與大伯二伯過來也不夠人手,索性葡萄是人人都會種的,然葡萄酒卻不能給外人知道要這般釀,所以也只能爹娘辛苦些,其餘不打緊的事,便都給村裡人去幹罷,也就多花些錢,釀酒才是關鍵,娘說是不是?”

    宋母這才轉過彎來,點頭道:“子恆媳婦說得對,不然我還沒想到這茬,這點子錢咱們還花得起,若咱們自家買了葡萄釀不來,不得不向外請人手,卻又要被外人知道釀酒的法子,這真真是得不償失了。”

    宋小妹在旁邊聽得愣神,“那這般說,咱們家日後釀酒都得自己來嗎?我就怕日後爹娘老了,而良文幾個都念書,只靠大哥二哥他們,怕是忙不過來的。”

    “自然不會叫爹娘老了還受累,等咱們多開幾間鋪子,去大一些的地兒開了店,名聲打出來,人家都知道咱們蘇記的紅酒最好,到那時請人手就不怕了,便是有人學了咱們的法子去釀葡萄酒,不是蘇記出來的,大夥兒也瞧不上,等到那日,便是爹娘享清福的時候,咱們在村裡蓋個釀酒的場子,大伯二伯就管著這個,娘只要每日數銀子就好了。”

    自家釀葡萄酒,宋母想的是能多賺一點錢都是好的,這般來錢快的法子,她不敢想能長長久久的,恐怕連宋老爹都沒敢想,蘇老爹是瞧見了未來,心裡頭有計劃,但以他的性子,沒有十足的把握,是萬不敢說這個,蘇婉卻敢想敢說,現代那些由手工小作坊搖身一變成上市公司的,比比皆是,宋家照搬這個套路發家致富,並非不可能,因為他們日後有最大的依仗,就是宋子恆千萬別小看宋子恆本身能帶來的資源,他現在還只是個舉人的身份,蘇記酒鋪能在江州城裡開起來並且迅速立足,就與他脫不了干係,這還是蘇老爹借他的風搭上江州知州,再過不了兩年,宋子恆本人就是個金字招牌了,蘇記酒鋪打入京城指日可待。

    蘇婉先前想做這門生意,這些其實就已經考慮到了。

    宋母前所未聞,聽得下巴都驚掉了:“這……這麼說咱家豈不是握了座金山銀山,就等著它日後自個兒生錢了?”

    剛踱步從外頭回來的宋老爹,一腳踏進堂屋,曬得烏黑的臉上也有著全然的激動:“子恆媳婦你說的都是真的?日後咱家還能蓋場子?”

    “我瞧著發展好的話,再過個三五年,光憑咱們自家人忙活,還是忙不來的,且那時錢也賺了,不如安心退下來享福,這些活花錢請了人來做便是。”

    宋老爹正欲細問,門外卻傳來一陣動靜,財福嬸的大嗓門在外頭叫:“有根娘,你們家小芬回來拜年了,好傢伙,這頭牛看著可真壯實!”

    宋老爹宋母和宋小妹快步走了出去,蘇婉跟宋奶奶都是不方便行動之人,只站在堂屋門口,等了好一會兒,才看到拖家帶口、拎著大包小包回來拜年的宋小芬夫妻,宋家院子太大,他們走了好一會兒才到堂屋,宋小芬兩個兒子快一些,沿著青石板一路小跑著進來,一進屋小兜裡便被蘇婉塞滿了零食,宋小芬後腳進來,看了蘇婉在逗兒子,張嘴便笑道:“我瞧著弟妹這胎懷相好,氣色也不錯,看著竟比先前還好些,想來孩子是個體貼人的。”

    “大姐可說岔了,這孩子最是個折騰的,有時胃口好有時胃口差,我都快被折騰的沒脾氣了。”

    宋小芬便拍了拍她,安慰道:“都是這般,以後就會習慣的。”

    雖然宋母也是被折騰的物件,有時蘇婉吃不下東西她著急,有時蘇婉胃口來了吃太多她又著急,因為聽大夫說孩子吃太多個頭長太大也不好,生的時候會很艱難,子恆媳婦這還是頭一胎,更不能出半點意外,不過一提到蘇婉懷孕,除了蘇太太以外,宋母怕是笑得最開懷的一個,她孫子不少,自個兒最得意的兒子卻還沒生一個,老早就等著這胎呢。

    此時宋母一臉笑容:“可不是個折騰人的,你是不知道你弟妹這愛吃酸的勁兒,連你大嫂懷兩個大的時也比不上。”

    宋小妹是看著蘇婉一點點越吃越酸的,也抿脣道:“三嫂以前自來是半點酸都碰不得,如今吃的連我都替她覺得牙酸。”

    宋小芬笑道:“都說酸兒辣女,娘就等著幾月後再抱個大胖孫子了!”

    宋母說這些就為了等這句,每回聽人這麼說,臉上就笑得跟撿了錢似得,嘴上卻道:“孫子孫女,都是咱們宋家的骨肉,我倒還喜歡孫子呢,大妞她們從小多聽話,反倒是那幾個小子,整日上房揭瓦,皮了這麼些年,到如今進學了才好些。”

    宋小芬眼神閃了閃,似乎想說什麼,那頭宋老爹已經拉著女婿問起話來了:“還沒問你們怎的今兒過來了,不等老大他們初四去接你們?”

    宋小芬的丈夫叫張有財,聽了岳丈的話忙回道:“今兒我們家地裡出息多,又有去歲農閒時替岳父家拉那麼多葡萄來,中間賺了些銀兩,手頭寬裕了,我爹就做主也給家裡添了頭牛,再自己費些時日打個板車,今年再用不著大哥他們來接,天沒亮我們就起來,自個兒趕了車過來,也給岳父岳母拜個早年。”

    宋母在那兒給了外孫紅包,蘇婉也跟著給了,幾個孩子揣了錢又拿了吃食出去玩了,院子裡添了許多玩意兒,對孩子們來說總歸是新鮮的,剛好這會兒雨也停了,宋母便安心放了他們去玩,瞧了眼天色,對宋小芬道:“不曉得你們這麼早過來,還沒開火做飯,我這便去灶房,只是今兒吃飯會晚些。”

    “何時做好咱們何時吃飯便是了,我跟娘一塊去。”宋小芬說著便起來,要跟了去,宋母卻攔住她,只叫了小妹給自己幫忙,讓宋小芬在堂屋坐著烤火,“也陪你弟妹說說話兒,別讓她睡了,白日睡太多,夜間就不好多睡了。”

    宋小芬這才依言坐下,陪了蘇婉拉家常,蘇婉先前聽到了張有財的話,這時便打趣宋小芬道:“大姐如今也是熬過來了,自家買了牛,往後日子過得只會更好。”

    宋小芬臉上露出了笑意:“弟妹你是不知道,去歲我們幫著爹娘拉葡萄過來,那時爹娘只說能低價收過來便低價,我們那個鎮都窮,等閒難有掙錢的機會,我這訊息一放出去,附近十里八村的,一個葡萄子兒都捨不得吃,結多少葡萄便送多少來了,一斤給一個銅錢他們都高興得不行,你姐夫他們借村長家的牛,運了好幾日才把這些葡萄運回來,我也知是爹娘有意幫襯,每斤葡萄給了四個銅錢的價格,短短几日便得了三貫錢,我那公婆都高興壞了,這才年底買了牛,我總覺得對不住爹娘,都出門了還要他們擔心。”

    蘇婉笑道:“我瞧著大姐今兒回來,比去歲送葡萄來時氣色好多了,人也更有精神氣,便知道大家這些日子過得不錯,如此爹娘也放心了,大姐聽我一句,咱們家日後只會越來越好,你也別說被家裡幫襯,你是咱們宋家的大姐,縱是嫁出去了,不也是宋家的姑娘?以前爹娘是沒法子,自家都顧不上,如今條件好了,大姐家能幫襯的自然也要幫襯。”

    蘇婉頓了頓,又笑道:“且我往日聽常相公說小時爹娘忙,是大姐一手把他帶大的,餵飯洗澡換尿布睡覺都是大姐哄著,我想著大姐那會兒年紀也不大,真真是受累了,如今見著大姐家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也甚是高興,只可惜大姐嫁的遠,若就在咱們松林鎮,日後豈不是天天瞧著?那才叫皆大歡喜呢。”

    不知何時,宋老爹與張有財那頭已經止了話頭,全聽蘇婉在說,宋老爹眼睛不由陷入沉思,他想到日後生意越做越大,自家忙不過來,女兒女婿是自家人,總比兩個兒媳婦見天兒想著塞娘家人來好些。聽蘇婉把話說完,宋老爹已經定了主意,只試探問:“咱們去歲種了幾十畝地的葡萄,縱是請了幫工,也有些忙活不過來,倒是女婿家兄弟多,平日農活想是不缺人,若是你們爹娘願意,不若女婿就來我這兒幫襯些,如今家裡地兒大,你們也都住得下。”

    宋小芬眼前是一亮的,張有財也有心動,卻還有些遲疑,蘇婉在一旁補充道:“對了,姐夫今年儘管讓家裡多收些葡萄送來,給的價格比去年還高些。”

    “竟要這麼多葡萄?”張有財眼睛也亮了,又問,“日後岳父家的葡萄能出息了,可還要往外收?”

    宋老爹道:“自然要的,自家這些還不夠,你家要是願意,多種些葡萄樹也使得,就是有些麻煩,因著還要送過來,且葡萄三年才出息,倒不如在你們十里八村那兒低價收了送來便利些。”

    想著這門進項還能日日有,比去歲賺得還會多,張有財這才不遲疑了,他先前倒不是不想過來岳家幫襯,只是自家若分家了還好,他說了便算,岳父母厚道,幾個大舅子為人也忠懇,如今眼見著日子越過越火紅,總歸是想幫襯自家,才喊他們過來,定不會虧待了他,可惜自家沒分家,便是爹娘同意,幾個嫂子和弟媳也要鬧的,年前岳家新房暖屋,因著感激岳家的幫襯,他爹娘也跟著一塊過來送禮吃酒了,更早前小舅子高中舉人,爹娘為了沾喜氣也來吃過一回酒,就這麼兩回,嫂子弟媳們平日說話總有些陰陽怪氣,還連起來排擠了他兒子的娘,對外見人就道她娘家如今出了個舉人老爺的弟弟,如今都覺得高人一等,看不起妯娌們了,村裡人不明所以,還真當他兒子的娘這般瞧不起人,閒言閒語又多了起來,她又是跟自個兒一樣不會跟人爭辯的,聽了也只能回屋抹眼淚,今日若自家回去說要來岳家幫襯,嫂子弟媳他們怕是立馬就要哭鬧了。

    不過如今這門進項不會斷,還要靠著岳家賺錢,瞧著銀子的份上,她們想是不敢鬧的。

    宋小芬這會兒也想到了自個兒男人剛剛問那話的用意,連帶著想起妯娌們,眼圈幾乎就要紅起來了,不好當著男人的面說這些,只找了個藉口把蘇婉叫到裡屋,痛痛快快的訴了回苦,眼淚都擦了好幾回。宋小芬是個厚道人,一眼便看得出來,的確是宋家的種,比宋小妹還麵糰的人,她自來就與幾個妯娌不合,一來她是外鄉的,不比幾個妯娌就在本鎮,娘家離得近,二來娘家那會兒條件也不好,幫襯不了她不說,又有個出了名唸書好的弟弟,她婆婆因著這個便高看了她一眼,對著村裡人時常講她娘家弟弟是個讀書人,將來要做大官的,妯娌們不滿意她得婆婆青眼,揹著婆婆的面做什麼重活都喜歡扔給她,她自己又不是個能來事的,也只能受著,時日一長人家就習慣了欺負她,哪成想她弟弟居然這麼輕易就中舉了,整個縣裡誰不在期待明年自個兒家鄉出一個進士?妯娌們不忿她有個好娘家,人人都稱頌,又不敢面上做太過惹公婆丈夫生氣,便吃定了她不會與人爭辯的性子,在名聲上抹黑她了。宋小芬平日委屈都不敢對誰說。

    蘇婉不停給宋小芬遞帕子,順帶義憤填膺幾句,心裡頭也不知如何說,宋家人這寬厚的性子,受了委屈都只會自己躲起來哭,於她無疑是受益者,出嫁的姑娘卻再不能如此,宋小芬後進門的弟媳都敢在明裡暗裡壓她一頭,可想而知她在婆家過得如何,只是那是宋小芬婆家的事,蘇婉不好多說,只能寬慰她,順便感慨一下,原來原主還不是最大的極品,李氏的戰鬥力,跟宋小芬幾個妯娌相比怕也不夠看。

    比起張家的那幾位,張氏李氏這兩個嫂子對自己當真算得上溫柔善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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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6:42:31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蘇婉沒有跟宋小芬說太多,都是出嫁在外,娘家什麼其實都是虛的,性格決定命運,就是張氏李氏的娘家,不比宋小芬還差些?可她們在婆家的日子,過得不宋小芬要順心多了。然而性格這東西,自己不想改,縱是外人說破嘴皮子,也沒個甚用。蘇婉對著宋小妹都不會說這些,對宋小芬更是不提的。

    事實上宋小芬並不需要她出主意,自家娘家離得遠,妯娌們那般作態她平日也不好對誰說,如今向蘇婉哭訴過一通,心裡頭長久積壓的鬱氣倒是散去不少,一個勁拉著蘇婉哭著道謝:“自弟妹進門,娘家的改變我是瞧在眼裡的,若不是有弟妹和親家幫襯著,家裡這會子說不定也依舊艱難,更別提幫襯我了。”

    宋小芬這番話對張氏李氏都沒說過,她對蘇婉天然有些親近,因著宋子恆這個弟弟算是她親手帶大的,情分自有些不同,且她跟宋有根宋有福年紀相仿,張氏李氏前後進門,她也準備出嫁了,往日打交道不多。而那時自家沒牛車,每回過年都是幾個兄弟先去接了她回娘家拜年,初四才輪到張氏李氏回娘家,這般緊著自己,兩位嫂子心裡就有些不舒服,且她婆家日子不好過,每次回禮爹娘都會厚上幾分,給大朗二郎的壓歲錢也多些,說是壓歲錢,不過就是為了補貼自個兒,嫂子們心裡頭便有些把她當搜刮娘家補貼婆家的大姑子了,雖然沒明說,她自個兒察覺到了就更不自在,那時娘家過得緊巴巴的,為了存錢給弟弟趕考,恨不得一個銅錢掰成兩個花,她自個兒沒能力,幫襯不了娘家,卻也不想給家裡拖後腿,過年是沒辦法要回來,平日無事便少回娘家了。

    這種情形,一直到弟妹嫁進門才改善了,弟弟成親時她帶著孩子回娘家住了兩日,心裡甚是高興,她比弟弟沒大兩歲,但是作為家中長女,爹娘那時顧不上弟弟,便由她一手帶著,吃飯睡覺都她哄著,眼見著懵懂的小娃娃長大成人,變得這般優秀,宋小芬心裡頭除了自豪,更有欣慰,都說長姐如母,在自個兒一手帶大的弟弟跟前,她是真有些母性的,得知弟弟要成親時,她便喜不自勝,前一天便趕回娘家幫襯著,住了兩日,直到成親第二日,親眼瞧過了弟妹,看著她給爹娘敬了茶,自己這才帶著兒子家去。不過那時她來去匆匆,統共就跟弟妹打了個照面,瞧著弟妹穿著打扮不像她們,城裡出來的姑娘看著就光鮮亮麗,她心裡頭存了幾分親近,卻沒好好說上兩句話,匆匆回了婆家。

    再回娘家,就是過年的時候,那時她已經感覺家裡有幾分不同了,爹娘臉上笑容多了不說,往日見了她回來總沒個好臉色的二嫂李氏竟然也是笑盈盈的,娘家最小的侄子侄女都過年穿上了新衣裳,她娘見了她便把一匹布遞過來,說是叫她回去給自個兒和孩子們裁身新衣裳,後頭又拉了她在屋裡說話,道自家與弟妹的娘家一塊做了門生意,這生意還是弟妹自個兒琢磨出來的,眼瞧著是個大進項,日後弟弟趕考的銀子就不用愁了。她聽得高興,既是為爹娘,也為弟弟高興,她最清楚不過自家弟弟性子,他是個有才的,只是家裡窮耽誤了他,當年若不是爹娘和奶以死相逼,要他安心回學裡唸書,他見著家裡這般辛勞,早就輟學不讀了,縱是先前考了個秀才的功名在身,若自家實在拿不出盤纏給他去省裡京裡考試,他怕是也不會繼續讀下去,隨便找門算賬先生、教書夫子的營生,從此絕了科考的念想,這般對他來說豈不是埋沒?如今卻是真個好的,家裡有了賺錢的進項,弟弟再沒有壓力,便能夠安心備考了。

    那時宋小芬還是純粹的為娘家高興,萬萬沒想到還能惠及自家,娘家條件上去了,爹娘和兄弟也不忘了幫襯自己,就光拉幾回葡萄過來,那幾日賺的竟比他們一家人整日勞作一年賺的還多一倍有餘,公婆他們激動不已,她卻是忐忑的,怕爹娘幫了她卻虧了自己,因著那次她回來時二嫂對她冷嘲熱諷不說,連大嫂神色也不太自然,好似有些意見,她還以為爹娘自己補貼了她婆家,直到這次回來聽得弟妹這麼說,她才知道爹娘順手拉扯自家一把,卻也沒有讓自個兒吃虧,只是想到大嫂二嫂那時的表情,她還有些擔憂。

    “弟妹你給我透個底兒,我家收葡萄這門進項,是不是叫爹娘或者親家那頭虧了?”

    “怎麼會,若是虧了,今年就不會叫你們繼續做了。”

    “那大嫂二嫂那時好像有些……”

    蘇婉暗自挑眉,沒想到宋小芬對自個兒這般親近。臉上依舊帶著笑,蘇婉拍著宋小芬的手,也不隱瞞:“那時咱們剛開始收葡萄,畢竟大姐那兒離得遠,那般運過來自然辛苦些,爹娘便多給了些價錢,然大嫂二嫂娘家就在咱們松林鎮,又不遠,爹和大哥他們自己便能去收了,大嫂二嫂想讓娘家也像大姐那般收了運過來,爹娘也同意的,只是價錢如何也不能跟大姐家比,許是這般,嫂子們心裡有些不自在,倒也無事,大姐別放心上便行,他們娘家該賺的也賺了,便是賺的少了,可親緣也有遠近之分,如何能比得上大姐?大姐才是自家人呢。”

    蘇婉這番話說的漂亮,宋小芬心裡妥帖,越發與蘇婉交心,拍著她的手背道:“我原不多說這些,二嫂什麼性子,弟妹想是一眼便能瞧出來,大嫂平日是再好不過,然往年苦過來的,最愛惜錢財不過,我聽娘常說弟妹卻是個手頭沒數的,這般卻不行,雖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可弟妹也沒得用自個兒的錢去補貼不相干的人,是不是?”

    “大姐說的在理。”蘇婉剛點頭,外頭宋小妹已經來喊吃飯了,也不知道宋老爹與女婿張有財說了什麼,只見臉色堂黑的漢子這會兒激動的都泛著紅暈,恰好宋小芬也紅著一雙眼睛與蘇婉一道過來,夫妻倆倒是絕配了。

    張有財心思活絡,岳父這般為自己著想,可是自己若真要跟著岳家幹,單是岳父一人說也不行,話說得透徹些,岳父還能理幾年事?在過些年歲,只要兒孫出席,他老人家就可以頤養天年了,這宋家如何,還不是幾個大小舅子說了算?是以現在岳父念著他們來,他們自然要來,可要是不跟大小舅子們說好,惹得他們對自己有了芥蒂,日後怕是也落不得好。再有一點,這事只單跟他跟岳父談,還做不得準,舅子他們都同意了,才算定下來,他回去也好與爹娘商議。

    這般一琢磨,張有財原還打算今日便家去的,在岳父岳母的熱情挽留下,還是留下來,打算住一晚再回去。

    到了申時末,去岳家拜年的宋家兄弟陸陸續續回來了,宋小芬的兩個兒子等了一下午,也就等來一個宋良玉,其他幾個孩子都在自己外婆家住了,等來一個玩伴也是好的,大郎二郎拉著宋良玉去院子裡玩。

    宋子恆一進屋沒瞧見蘇婉,先跟大姐和姐夫打了招呼,本想坐下來寒暄幾句,宋母瞧他一進屋便四處張望著,忍不住笑道:“你媳婦坐著犯困,去屋裡休息了會子,你這就去把她叫醒罷,白日若是睡太多,夜間就不好睡了。”

    宋子恆瞧著他娘和大姐一臉揶揄的表情,心下未免窘迫,索性坐下來,若無其事道:“我忙,我先陪姐和姐夫說會兒話。”

    宋小芬心知他放心不下弟妹,笑道:“又不是見不著我跟你姐夫,哪就急在這一會兒了?去瞧瞧你媳婦罷,年節裡忙,這會兒多陪她說幾句話也是好的。”

    宋子恆卻笑道:“大姐和姐夫在家多住幾日罷,趕明兒我們去姐夫家拜年時再一道回去。”

    “我一出嫁的女子,哪能無事在娘家住這麼長的時日。”宋小芬笑著搖頭。

    張有財也道:“不急於一時,以後在岳家住的時日甚多。”

    宋子恆一聽便挑眉:“姐夫的意思是……”

    宋老爹道:“我想著咱家今年事多,忙不完,請幫工也是請,不如請你姐和姐夫回來幫忙,咱們家現在也能住下。”

    “這再好不過了,有大姐和姐夫幫襯著,爹娘也能輕鬆一些。”宋子恆滿臉笑道,說完卻是一頓,“只是姐夫還未分家,親家那邊會不會有些不好交代?”

    宋有福一腳踏進院子,聽了宋子恆的話便問:“什麼事不好交代?”

    宋子恆便向他二哥解釋了一遍,末了道:“別個都還好,咱家自是不會虧待的大姐和姐夫的,就怕姐夫的兄弟不樂意姐夫幫襯這邊。”

    張有財連忙道:“我爹娘兄弟都好說,因著家裡人多,往常農活用不著這些人手,若我能出來賺些錢,爹娘兄弟他們也是高興的。”

    宋有根在宋有福後腳也到家了,不提他們身後的妻子什麼神色,宋有根卻是滿臉高興:“爹先還愁著人手不夠,怕是忙活不來,現在有了小芬和妹夫在家幫襯,爹娘也能鬆口氣了。”

    張有財見著幾個舅子都是滿臉高興,沒甚個別的想法,自家忐忑的心也才定下來了,連連點頭,心裡滿是感激,尤其是手裡頭寬裕的宋母,瞧見兩個外孫坐在外頭聽小孫子講課,小孫子那般小的人兒,講的東西她聽不懂,卻覺得定是不錯的,再瞧一眼外孫,這沒進學跟進了學就是不一樣,想想大孫子當初也就跟外孫一個樣,如今半大的小子看著都秀氣斯文多了,宋母一時間心下又是失落又是寬慰,夜間吃飯時當著大夥兒的面,拉了宋小芬道:“你也別說我厚此薄彼,怪只怪你自個兒命不好,你剛出嫁那會兒,家裡窮,嫁妝都沒陪,幸好親家是個寬厚的,並不介意,如今家裡寬裕了,與你這外嫁的女兒是沒甚個關係的,只是我心裡瞧著委實過意不去,雖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然你也是我一手帶大的,我自個兒身上掉下來的肉,如何能見你過得不好?”

    宋母說著,許是想到過去的日子,兩廂一對比,頓時淚水連連,宋小芬也哽咽的再難開口,宋小妹在一旁陪著哭,作為唯一一個未出閣的閨女,自個兒也不好說什麼,張氏李氏垂了眼沒說話,正巧宋子恆扶了蘇婉進來,見著裡邊的情形,挑眉笑了:“大好日子,娘倒是憶苦思甜起來了。”

    宋母有了臺階下,這才擦了擦眼淚,道:“我是想了以前,你大姐真真是個苦命的,該吃的苦都吃盡了,如今家裡條件好了,享福卻輪不上她。”

    宋子恆一邊拉了凳子讓蘇婉坐下,一邊笑道:“娘說什麼話,大姐怎麼就沒福享了?咱家如今條件好了,能幫大姐的自然也要幫一把,哪能自家過好日子,卻眼見著姐妹們吃不飽飯的?”

    宋小芬在一旁搖頭,連說自家出嫁的女子,哪能讓娘家這般操心,如今已決定日後就回娘家做活已是特例,爹娘兄弟有意幫襯,再多就過了云云,拒不肯受,張有財也連連搖頭,不能這般佔岳家的便宜,只是當宋母說要從自個兒的錢裡出一份送他兩個兒子去縣裡一塊唸書時,張有財和宋小芬再推辭不了,宋母若說給他們多少銀子贈他們多少東西,這些他們都能拒絕,不好意思接受,可宋母提出要資助他們的兒子進學,他們是再捨不得拒絕的,尤其是張有財,當初岳家離得又遠,家境又不好,他還是歡天喜地的把妻子娶回家,對她再滿意不過,平日妻子性子再軟綿,被嫂子弟媳她們編排了也不敢還口,他也從未說過什麼,只一門心思對她好,為的就是敬重讀書人的小舅子。

    可張有財平日再敬重讀書人,也沒想過自家兒子可以去念書,不說學他們的舅舅,就是能如上頭個大舅子的兒子那般,他也心滿意足了。

    宋母是打定主意要補償大女兒的,別說大女兒為著兒子也捨不得拒絕她的提議,就是他們拒絕了,宋母也會堅持自個兒的想法,宋母如今可算是見識到了識字和不識字的區別,大了說她兒子和小女婿,端的是一表人才人中龍鳳,小的幾個孫子,自進學後也改變甚大,還有三兒媳婦,識得幾個字,見識就跟旁的女子不一樣,她自個兒沒本事,只夠供一個兒子,如今這些孫子外孫她只要有能力,是再不會耽誤他們的。

    宋家這般行事,張家爹娘也是高興的,千恩萬謝不必多說,還沒出正月,元宵一過,自家親戚一走完,便親自送了張有財一家子來宋家,這般匆忙倒不是擔心宋家臨時改變主意,而是怕耽誤了幾個孩子去縣裡拜見夫子。

    李氏瞧著大姑子一家都要在自個兒家住下了,看不過眼,平日很是說了些酸話,卻也沒別的法子,因為宋母都說了拿自個兒的私房,不會動他們一個銅板雖然婆婆就是動了她的錢,也不能夠說什麼,可話說回來,公婆手上的那兩成利,他們早說了是給幾個孫子的,如今一個勁的貼給外人是怎麼回事?只可惜連自家男人都與自個兒不是一條心,李氏只能眼睜睜看著大姑子兩個兒子跟了自家兒子一道去縣裡,不敢說婆婆的不是,便瞧了蘇婉好幾眼,心裡忖著若不是她那時幫腔,便是婆婆一廂情願,大姑子也沒那個臉面賴進娘家來,心裡頓時不忿,張嘴剛想說什麼,蘇婉一個眼神掃過來,笑盈盈的,就好像等著她說話,立馬就可以開撕一樣。

    李氏頓時就有些虛了,抿了抿脣,還是不敢在這頭上說什麼,只哼了一聲,轉身回了自己屋裡。

    宋子恆親自送了幾個侄子外甥去縣裡,蘇婉懷著孕不方便,用不著她去縣裡照顧,宋母思來想去,還是怕其他兒媳婦對外孫不好,因著她執意幫襯外嫁的女兒這事,這些日子連向來聽話的老大媳婦都沉默許多,雖沒言語,怕也是不滿的,她思來想去,讓大女兒去縣裡照顧孩子顯然不行,倒是小妹先前就在縣裡待了幾個月,甚為熟悉,這般再讓小妹過去,幾個媳婦也不好說什麼。

    於是這般,宋小妹才跟了宋子恆一道去縣裡。

    宋子恆這日在縣裡待了許久,到宋家村時天都黑了,屋裡擺了飯,還沒開始吃,見了宋子恆回來,宋有根宋有福忙去替他牽了牛回棚,宋小芬連忙去灶房給他添了副碗筷回來,蘇婉站在門邊笑道:“相公怎的這時才回來,我還道你今日必在縣裡住一晚呢。”

    宋子恆笑了笑,沒說話,進屋時卻趁人不注意捏了捏蘇婉的手,旋即放開,若無其事的回了廳裡,蘇婉便知他今日去找蘇老爹蘇太太他們談帶自己一道進京的事兒談成了。

    如此一來,便只剩下宋母和宋老爹這一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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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6:42:5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

    其實宋子恆想帶蘇婉去京裡,最難說服的人並不是他自個兒爹娘,反而是蘇老爹蘇太太,畢竟立場不同,看問題的出發點和角度也不一樣,有時候分歧是難免的。

    就拿蘇婉跟宋子恆進京這件事來說,如果蘇婉這會兒沒懷孕,宋子恆自己不提,蘇老爹蘇太太都會想法子讓他帶蘇婉一塊去,去京路上不定因素太多,自家女兒還沒生個兒子傍身,日後宋子恆一旦出了意外,或是變了心,他們女兒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還不如這會兒苦一點,陪著女婿一道上京,竟能增進夫妻感情,表現出同甘共苦的深情,又能好好看著女婿,再一個,這夫妻要住在一起才有可能生孩子,若要是日日都見不到面的話,孩子還能從石頭縫裡蹦出來不成?

    然而現在蘇婉懷了孕,一切都不同了,蘇婉以前沒懷孕時,跟著宋子恆進京最多就路途奔波一會兒,別的沒風險,還能抓緊時間生個孩子,一舉多得的好事,百利而無一害。現在懷了孕,重點還是孩子,萬一跟著宋子恆在路上奔波,一個不注意孩子沒了,豈不是得不償失?

    尤其是蘇老爹蘇太太,大半輩子都為著沒生兒子的事愁眉不展,自個兒如今老了,折騰不動,便也認命了,唯一的女兒出嫁,卻又開始為著她提心吊膽,雖然女兒這一胎來得晚,比之他們當初卻好太多,蘇老爹蘇太太當日得知女兒懷孕的訊息,差點沒樂瘋掉,若女兒能夠一舉生個兒子,日後就真真是高枕無憂了,便用不著吃他們當年吃過的苦了。所以在孩子面前,蘇老爹和蘇太太比宋母他們還要小心在意許多,若是蘇婉親自找他們談,不用說,絕對毫無商量的餘地,換了宋子恆上去勸說,擔心自家拒絕的太不留情面,讓宋子恆心有芥蒂了,從此影響他對蘇婉的態度,為著這方面的顧慮,蘇老爹和蘇太太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死,且如果宋子恆態度堅決,他們還真沒有理由反對,畢竟女子出嫁從夫,他們娘家人又能做什麼?

    就是明白這點,蘇婉也從來不透露這個態度,就讓蘇老爹和蘇太太以為這是宋子恆的意思,對著他,他們反而更沒有理由拒絕。

    只是蘇婉想的明白,宋子恆今日為了說服岳父岳母,真真是費了不少力氣,好歹都說盡了,甚至讓蘇老爹他們頭一次對他有了些埋怨,他回來時蘇太太還有些不快:“怎生就急成這般,婉婉大著肚子,這一去京里路途遙遠,中間要有個好歹怎麼辦?且說了女婿自可放心去京裡,你爹娘與我都會盡力照看婉婉,絕無閃失,女婿怎的就不聽勸。”

    大正月的,宋子恆當時冷汗都快掉下來了,哪是自個兒不聽勸,分明是娘子太難纏,如今把住了他的命脈,知道自個兒最見不得她哭,更是肆無忌憚了,自個兒要是連答應的事都沒做好,回去還指不定如何鬧,當然,也正是這樣,他對岳母那句“絕無閃失”也產生了懷疑,岳母平日怎生對娘子的,他又不是沒瞧在眼裡,那回春堂的大夫是岳母請來的,藥是岳母叫人去抓的,岳母本意是想給娘子調理身子,好早日給自個兒生個兒子,可就在岳母的眼皮底下,調理身子的藥都能變成避孕丸,岳母還半點沒察覺,有這般前車之鑑,他如何敢相信岳母能替自己看好娘子?當然,連岳母都看不住,他爹娘更是絕對拿妻子沒辦法,他是有自知之明的。

    宋子恆琢磨過,那日他娘子脫口而出說他不讓她去,她就自個兒偷偷跟了去,不一定是真的失口之言,但即便是光明正大的威脅,他也拿她無可奈何,因為他知道,她娘子絕對做得出這種事來,到那時她一個女子單獨在路上,又懷著孕,若沒能及時找到自己,那才真真是危險,後悔都來不及的,還不如他一開始就把她帶在身邊,精心照料著,也不一定就會出事,二來也確實是省了他整日提心吊膽,還能安心溫書。

    宋子恆打定主意跟蘇婉統一戰線,為著達成共同的目標,也只能自個兒把黑鍋揹著,在岳母止不住怨氣的眼神中,愣是恍若未聞的上了車,與岳父岳母告辭,他岳母這回是真氣得不想理他,他岳父卻是理智的,只叮囑他回家後再與爹娘仔細商議,若他爹娘也是這個意思,便只管把娘子帶上路。聽得這話,他才肯安心回了家。

    蘇太太頭一次覺得女婿主意大了也不好,送走了宋子恆,依舊拉著蘇老爹不停的埋怨:“這不是胡鬧嘛,女婿去考他的科舉,拉上婉婉是怎的回事?若婉婉沒懷孕還好,可以在路上照顧他,可婉婉自個兒挺著大肚子,還有人照顧,跟了去豈不是添亂,萬一路上有個好歹,更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瞧女婿的樣兒,怕是婉婉此行非去不可了,你不如去多給他們備些路上用得著的東西,他們年輕人沒出過遠門,不懂這些個,你事事備齊了,也省得他們在路上受太多罪。”蘇老爹嘆了口氣,無奈道。

    “就沒別個辦法,難道親家也會由著女婿這般胡鬧?”蘇太太猶不死心,“我瞧著女婿平日對婉婉千依百順,若是婉婉不願意,是不是會有轉機……”

    “別想了,女婿態度這般堅決,想是不會瞞著婉婉,婉婉卻從來沒跟咱們透露,怕就是心裡願意,又怕咱們不同意,這才故作不知,把責任都推到女婿頭上你女兒這點小心思,都明明白白寫著了,還打量我不知道呢,也不瞧瞧,我可是她老爹!”

    蘇太太恍然大悟:“我說女婿向來通情達理,又事事以婉婉為先,這次怎生這般倔強,沒成想竟是他們兩自個兒商量好的。”想到這裡,蘇太太又高興起來,“看來女婿還是很在意婉婉的,這般一來,事情也不是沒有轉機,婉婉畢竟年輕,還不知事情輕重緩急,待我找機會好好說與她聽,她肯定能把心思轉過來。”

    蘇老爹卻搖頭:“罷了,各人有各人的命,當初婉婉嫁人時,我們不也擔心女婿雖好,卻不會是她的良配?日日怕她在婆家受欺負,這都兩年過去了,你瞧著如今女婿和親家他們對婉婉如何?這便是命,咱們算不來,只能他們自個兒去過,也不一定全是壞事,你且看著,女婿對婉婉這般在意,已是無比幸運之事了。”

    “也是。”蘇太太嘆了口氣,想到了自家,她常說自個兒命不好,不想女兒走自己的路,其實有時想想,她是命太好,命裡無子,已犯了七出之首,放在許多人家,早就被休棄回娘家了,幸得她婆婆去世得早,丈夫那些其他親戚長輩俱都沒來往,上頭沒人壓得住他們,一切便只看她丈夫的態度。

    比起這個,蘇太太倒更感謝早年過得艱難,她嫁給蘇家是吃了苦的,那時候食不果腹,婆婆生了病沒錢請大夫,還是她狠心賣了自己嫁妝裡頭唯一之前的物件一個銀手鐲,還了錢給婆婆抓藥吃,婆婆還是去世了,剩下的幾個錢又給婆婆辦了喪禮,從此家中只剩她與丈夫兩人相依為命,那時丈夫便拉著她的手道日後定不會辜負她。

    她丈夫是個知恩圖報的,不是嘴上說說,這些年來也確實沒再錯待她一分,因著耿耿於懷她當出去的那隻銀手鐲,丈夫賺的第一筆錢,頭一件事就是去當鋪吧她的手鐲贖回來,可那時她籤的死契,掌櫃早賣給別人了,哪能找得回來?後來自家開的首飾鋪子,她丈夫便是為著彌補她。再後來她命裡無子,無論如何折騰都沒能給丈夫生下個一男半女,心裡頭愧疚不安,不是沒有自請下堂過,可丈夫不允,她既感動又心酸,為著這份情誼,更不能自私,叫丈夫家斷子絕孫,就張羅著給納了一房又一房的良妾回來,哪知道那麼多個看著好生養的妾,卻是一個都沒能花開結果,倒是她自個兒還能老蚌懷珠,生下個女兒,此後再無所出,她丈夫比她更早認命,抱著未滿十歲的女兒,毫不猶豫的遣散了幾房妾室,既已註定命裡無子,倒不如一家三口好好過些清淨日子。

    蘇太太想想自己這一路走來,有心酸有愧疚有難過,也有幸福有喜悅有滿足,然更多的還是唏噓,不能直接的用命好還是命壞來形容她,她覺得自己應該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當初一路跟著丈夫苦過來,再苦再餓的時候都沒想過撇開他自個兒離開,家裡最苦的那會兒連她娘家都看不下去,她娘抱了她不停的哭,說是不要蘇家把她的嫁妝退回來,只希望她丈夫一紙休書,讓她回娘家過人過的日子,她娘家兄弟也見不得她過連米都吃不到的日子,說是願意養她一輩子,可她還是沒走,一心一意只跟了丈夫,日後他發了家時,才對她不離不棄,縱是她無子,也都不曾虧待過她。

    自己經歷過,蘇太太便知道,女人,在意其他什麼都是虛的,丈夫對自己的心意如何,才是她們真正安身立命的資本。所以這會兒蘇老爹一掰開來說了,蘇太太也才轉過彎來,又想嘆氣,這回是欣慰的,丈夫說的沒錯,至少女婿對女兒也是用了心的。

    蘇婉和宋子恆還不知道蘇老爹蘇太太的心裡想法,然宋子恆也不會是肯吃這般大虧的人,因著娘子被岳父岳母誤解了,自然要從他娘子身上補回來,是以兩人一回了屋,宋子恆便一副累極的樣子躺在床上,道:“娘子今日有所不知,岳父岳母本不欲答應我的提議,還是我費盡了口舌勉強讓他們同意,這般才回來晚了,且岳父母如今對我怕是頗有微詞了。”

    “相公辛苦了,妾身給按按肩,舒活筋骨。”蘇婉也非常上道,一副小意殷勤的靠在宋子恆身邊,臉上寫滿了小女人的嬌羞,她沒有真的用力給宋子恆按摩,只是一雙手在他肩上背上毫無章法的遊走,樣子都沒做好,宋子恆卻在這種情形下有了反應。

    “娘子……”宋子恆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而沙啞,男性魅力十足,幾乎貼在蘇婉的耳邊,吹著熱氣,“娘子可得好生按著……”

    蘇婉一聽便明白了,勾脣一笑,忽然手往下滑,撩開他的衣襟,一路滑到小腹,已經摸到了宋子恆的小兄弟,又熱又硬,毫無預兆的在她手心裡跳了一下,宋子恆原本只想調笑,沒想到蘇婉這般行事,既意外又刺激,身子跟著一抖,強忍著才沒把人壓在身下,只是想伸手攔了她的動作:“娘子可別玩火……”

    哪知道蘇婉還是先前那副表情,笑盈盈的看著他:“縱是玩了火,相公又待如何?”

    宋子恆頓了頓,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想出來自己能如何。

    確實是拿她沒辦法了。

    蘇婉得意的笑了,忽然坐直身子,把宋子恆整個人往後推,宋子恆冷不丁被他推倒在床上,當然也有故意配合的成分在內,蘇婉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好巧不巧的夾著他立起來的小兄弟,宋子恆整個人倒吸了一口氣:“娘子……”

    蘇婉已經俯身下來,趴在他胸前,雙手繞著他的小兄弟打轉,紅脣在他耳邊吐氣:“相公今日這般辛苦,妾身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

    宋子恆悄然紅了一張俊臉,雖然夫妻間該做的事都做盡了,仍有些放不開手腳:“娘子,那裡不行……”

    蘇婉仰起臉看他:“相公就真的一點都不想我?”

    “想,但是現在不行……”宋子恆的話還沒說完,身下一個刺激,毫無預兆步入了天堂,久違的觸感,讓他差一點就交代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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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6:43: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

    宋子恆感覺一扇新世界的大門正在朝他開啟,他自來覺得自己不是重欲之人,因為心裡裝了許多事,家人,學業,還有滿腔理想和抱負,根本沒心思想這些,讀書之人成親都晚,他更是滿腔熱血只放在學業上,甚至打算在沒有建功立業之前,並不想成家一事,只因不想被俗事所牽絆。

    卻沒有想到,他會被娘子看上,甚至一門心思想要跟自己成親。

    宋子恆起初娶妻,也是出於無奈之下,不得不同意,想過好好待她,畢竟岳父是他爹的救命恩人,看在這份上他也會給妻子足夠的敬重,只是再多就沒有了,他理想抱負甚大,連自個兒都裝不下,如何還會想著男女私情?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當初不過是無奈之舉,現在竟變成了天作之合,宋子恆後來無比慶幸,若不是娘子當初堅持,他恐怕就此錯過了她,以他娘子的心性,該豁達時豁達,該驕矜時驕矜,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這般會行事,遇到別的男人想是也不會過得太差,可是他自己,日後可還能遇到像娘子這般情投意合之人?

    宋子恆不敢深想這個話題,他這二十年來想要的東西看似都在一點點得到,弱冠之年便考取了秀才功名,那時已經稱得上少年英姿,意氣風發,用現代的話來說已然是人生贏家,他心裡也有滿足,有自傲,面對著爹娘兄嫂信任與欣慰的神色,也會有一股情緒在胸膛激盪,他那時候以為這便是自己想要的人生,直到成了親以後,以前他想都未曾想過的情緒,一一都嚐了個遍,從一開始生活中多了一個人的尷尬,有種領地被人強行介入的不快,他對外掩飾得很好,心裡卻是分外清明,他不喜歡這種生活,成親除了從此多了一個人介入他的人生,並不能改變什麼,他該回學裡唸書時照樣回去,心裡並不會蕩起多少水花,可謂是心如止水。

    只是逐漸相處了以後,他才知道原來妻子帶給人的是這樣一種體驗,從此心裡多了一個人讓自己牽腸掛肚,肩上感覺多扛了一份責任,有一個人你會不由自主的對她好,想看她笑,想給她快樂,然後見不到面的日子,思念和煎熬接踵而來。宋子恆喜歡看書,每日在書院裡幾乎除了吃喝睡,其餘時辰都在看書,如今卻要每日分出一絲心神想她,他以往放假在家時都喜好清淨的環境看書練字,不願被人打擾,後來卻漸漸喜歡和她待在一起,看書寫字的空閒,擡頭瞧一眼,沒有來的感到心安。

    當然也不全是歡愉,有時候也會有不快的時候,她讓他哭笑不得、無可奈何的事情也多,他以前想都未曾想過,覺得一定不會發生在自個兒身上的事,卻一一為她破例,他甚至為她洗過澡擦過頭,洗過衣裳做過飯,一個男人該乾和不該乾的事,都幹過了,可是後來想想,卻又是甘願的,遇上這麼一個人,所有酸甜苦辣嘗在嘴裡,都像是拌過蜜糖一樣,雖是無奈卻仍甘願縱容。

    宋子恆這輩子除了理想抱負,其餘都心無旁騖,卻只為這一個人破過例,這種感覺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對於這點他是毫不懷疑,若不是遇到自家娘子,她在不知不覺間一點點打破他的心房,佔據他的整個世界,甚至他在察覺的時候絲毫抵觸的想法都沒有,只想與她就此沉淪。

    可是這樣的人,一輩子就只有一個了,除了她,任何人佔據他妻子這個位置,都不會讓他有如此大的轉變。

    情之一字,無人道得明,妻子與他說的那句“一生一世雙人”,短短几個字,卻對他猶如醍醐灌頂,人生何其幸運,能得一心人,相濡以沫,白頭偕老的人生,又有多少人求而不得?他終是懂了古人之言,這般真情也讓他深為嚮往。

    宋子恆自覺對自家娘子是心心相印,用現代的話來說絕對是真愛,如今娘子懷孕了,懷著他們的骨血,那般辛苦,他平日心疼還來不及,恨不得一一替她受過,別的花花腸子是一點都沒有,他娘耳提命面,怕他年輕氣血旺,萬一沒忍住對孩子有個好歹,非要他與娘子分房睡,他如何捨得?且娘子懷著孩子受苦受累,他便是精蟲上腦,也不會這般折騰自家娘子。

    是以宋子恆堅持跟蘇婉睡一塊,根本沒想過別的,當然他也根本沒想到還能做別的,他見著蘇婉那被折騰的樣兒,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害怕的態度,他自己都害怕,擔心哪天睡一覺起來孩子就不見了,如今堅持睡一起,就是為了方便照顧她,每晚睡前親眼看著妻子和孩子,心裡總歸踏實許多。

    萬萬沒想到,他一個男人都沒敢想,想了也不敢幹的事,自家娘子先幹起來了,更是沒有想到,懷著孕竟然也能做這事,如果古代有顏文字,宋子恆的表情應該是這樣的\o

    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就此開啟,素了好幾個月,宋子恆和蘇婉兩人都有些激動,只是顧及到肚子裡的孩子,誰也不敢太用力,蹭進去後,就著蘇婉坐著的姿勢,宋子恆在下面也不敢太使勁,輕輕慢慢的搖晃,如大海中漂浮的扁舟,唯一的固定點就是相連的地方。

    宋子恆又激動又新奇,還有點刺激的感覺,進到裡面,不僅紓解了身體,還頭一次覺得離孩子那麼近,想再靠近他一點,又害怕嚇到他,懷著這樣的心情,宋子恆的熱情久久不退,弄了半個多時辰,兩人身上都出了一層薄汗,宋子恆還一點要結束的表示都沒有,蘇婉被他弄得高潮迭起,眼尾都開始泛著紅色。

    最後結束時,蘇婉已經徹底昏睡過去了,宋子恆從身到心的愉快,看著她安穩的睡顏,披上衣服出去打了水進來。

    蘇婉睡得很沉,一夜無夢,再醒來時宋子恆竟然也還在床上,見她睜開眼,微微挑眉,聲音如沐春風般的溫柔:“娘子昨夜睡得可還好?”

    素了這麼久,吃到一頓紅燒大排,蘇婉自然也是滿足的,手一勾圈住宋子恆的脖子:“睡得甚好,就是醒來發覺嘴有些酸。”

    嘴酸……宋子恆耳根悄無聲息的紅了,剛扶上蘇婉腰間的雙手也一頓,頓時推開不是抱住也不是,蘇婉卻噗嗤一笑:“相公想什麼呢,我是嘴裡泛酸泛苦,今兒想吃些甜的。”

    宋子恆的眼神頓時……更一言難盡了。說慣了之乎者也,看多了經史子集,自來以謙謙君子要求自己的宋子恆,當然每次都只能被蘇婉翻來覆去的調戲,幾乎毫無反抗之力。不過宋子恆也只是哂然一笑,輕輕撫了撫蘇婉的肚子:“好,請娘今兒給你做些甜食。”

    “我想吃拔絲紅薯。”

    “好。”

    一晃眼,正月眼見著要過去了,蘇婉的肚子有些鼓起,平日穿著衣衫瞧不出來,只看著她的像是豐潤了些,宋子恆卻最是清楚不過,娘子的小腹開始變得渾圓,他的手一整晚都擱在上面,有時候能感覺到某個地方鼓起小小的包,像觸電一般,碰到他的手瞬間便退了回去,之後整整一晚都不會再有動靜,宋子恆卻覺得如獲至寶,儘管隔著一層肚皮,第一次親手觸碰到孩子,他仍然激動不已,也頭一次想明白父親是怎樣一個概念。

    宋子恆對這個小生命小心翼翼的呵護之外,如今又多了許多期盼,如所有初為父母的夫妻一樣,他開始感受到了另一種責任,迫切的想要撐起一片天地,為自己的妻兒遮風擋雨。宋子恆比以前更加用功唸書了。

    還沒等進入二月份,宋家的人就開始一天天焦躁起來,原因無他,宋子恆要進京趕考了,準備行李都是小事,主要是他們一想到進京趕考,心裡頭總有些發怵,先不說天下人才俱都彙集京里科考,人才濟濟,比之當初鄉里省裡的考試不可同日而語,壓力自是要大上許多,且此番前去路途遙遠,正月底便上路,再回來卻還不知要等到何月,連帶個口信之人都沒有,他們便只能在家提心吊膽的等待。

    宋子恆便是在這時提出要帶蘇婉一塊上路的,宋母和宋老爹先是想也不想的反對,宋母心想就是自個兒親去陪考,也絕不能讓懷著孕的兒媳去,這等奔波,換做兩個大兒媳婦,她都不必憂心,她們身子骨好,懷孕時除了不能下地幹活,其餘啥都能做,然三兒媳婦不一樣,她自小嬌生慣養,身子比不得做慣農活的她們,且這是頭一胎,來得就比別些個艱難,自當萬分小心,哪敢讓她跟了去?別說她能照顧兒子,只要不累得兒子照料她,就已經是萬幸了。

    宋母怎麼肯讓蘇婉跟著去添亂。

    不過在宋子恆強烈堅持,宋老爹宋母拿他也沒辦法,在這事上他們與蘇家父母的關注點不同,孫子固然重要,但放在首位的仍然是兒子,聽得宋子恆那般保證,又說問過大夫,大夫也道過了三個月,此時上路並無多大問題,宋母和宋老爹這才安心下來,他們心裡還是很信任這個兒媳婦的,若能她跟著一道去,夫妻倆遇到事也有個商量,且他們兒子也不用為家中妻兒牽腸掛肚,誤了考試。

    說服宋母和宋老爹是個很順利的過程,在宋子恆的保證下,他們沒有太多猶豫就同意了蘇婉同去,然後一道收拾蘇婉的行李,備下足夠的乾糧,這頭堪堪收拾好,縣裡蘇家帶來口信,說是定了一家靠譜的車把式,可以送他們去杭州,到了杭州再乘水路一路到京裡這是蘇老爹想過最適合蘇婉的行程了,馬車雖快,委實顛簸,長途跋涉下來怕懷孕之人經受不住,倒不如彎些路程,去杭州乘船,走水路上京裡比之馬車還便利些,乘那大型遊船,等閒也不會出事故,說不準還比馬車要早幾日到京裡,無非就是路費貴一些,蘇老爹打定主意就是自己貼錢,也要讓女婿同意去杭州乘遊船進京,女兒腹中的孩子不能有半點閃失。

    沒想到宋家人並無不願,知道乘遊船進京,比原先估計的盤纏怕是要多出一倍,宋母都二話不說的同意了,蘇老爹在口信裡說自家那家丁上回同女婿一道去過省裡,也算有些經驗,此番就讓他陪同一道去,再加上自個女兒和丫鬟,這些人陪同一道進京足夠了,宋老爹想著也是,讓自家大兒子或是二兒子去,他們沒經驗,說不準真比不得親家那裡的家丁,且三兒媳婦又在一旁,再沒什麼可擔心的,便一口應下了,讓宋子恆與蘇婉早一日進縣裡,與親家好好告了謝。

    宋家準備了幾日的行李,還比不上蘇家準備的全面,宋家準備的都是方便易攜帶的物什,乾糧什麼的,好不好吃先不提,能填飽肚子且儲存時日長,便可帶上,蘇太太卻想到蘇婉懷孕以來嘴巴挑剔,叫她只吃乾糧怕是難以下嚥,便費大價錢去尋來些瓜果,這時節哪能有多少瓜果?便是正當瓜果上市的季節,尋常人家也不捨得吃那些個,卻還是給蘇太太搜尋回來一堆,大多是橘子柿子這些,不獨吃食,如今天氣寒涼,蘇太太怕他們路上著涼,還備了新打的棉被,用的都是新的棉花,棉被縫好後曬了足足三日,抱出來時一股的棉花混合著陽光的味道,一共有兩床,一床墊在馬車上,一床蓋在身上,躺在又厚又軟的棉被上,連馬車的顛簸之感都消退許多。宋子恆拿了本書在朗誦,蘇婉靠在他肩上聽得昏昏欲睡,手裡還抱了個湯婆子,路過一戶人家,車伕“籲”的一聲停下馬車,家丁在外頭揚聲道:“姑爺,小姐,這裡有戶人家,要下來喝口熱水,歇一歇再趕路嗎?”

    蘇婉掀開車簾,瞧了眼外面:“到杭州還要幾日?”

    車伕回道:“再有兩日便能到了。”

    宋子恆摸了摸蘇婉抱著的湯婆子,道:“水涼了,娘子在此稍後片刻,待我去請這戶人家幫忙灌一壺熱水回來。”

    蘇婉看著外面太陽正好,卻更想下車走一走,便對宋子恆道:“眼瞧著也快到午時了,還不知下一家客棧在哪,不如給些銀兩請這戶人家給咱們在此用頓午飯,也好讓馬吃些草休息片刻。”

    “娘子所言甚是。”宋子恆點頭,先下了車,又伸手將蘇婉抱了下來,外頭瞧著太陽足,卻有風吹過來,還是有些涼意,正巧跟著下車的小綠一手拎了湯婆子,一手抱著一件大紅色秀牡丹的斗篷,宋子恆從她手中把斗篷接過來,親自給蘇婉繫上。這件斗篷是那日得知蘇婉要與宋子恆同去京裡時,忙花大價錢請人連夜趕製的,時間不夠,只來得及給蘇婉縫一件,不然宋子恆也是有的。

    蘇太太是聽說京城比南方還要冷上許多,這才怕蘇婉去了那邊扛不住,斗篷裡頭用了早年丈夫行商時得的一塊皮子,她自家捨不得用,一直存著,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既然用了這麼好的料子,蘇太太也不在其他地方吝嗇,面料用了牡丹繡錦紋,滾邊處縫了一圈白狐狸毛,毛茸茸的圈在蘇婉脖子上,更顯得她膚色雪白,披上這麼件秀麗堂皇的斗篷,整個人都感覺有些不一樣了,顯得格外貴氣,不過宋子恆已經由最初的驚豔變成了習以為常,只笑著執了她的手。

    家丁大牛比一向機靈,自宋子恆下車時,他已經跑去路旁這戶人家敲門了,一個看著三十左右的婦人出了院子,大牛先遞了五十文錢過去,道自家是江州城瀘縣人氏,姑爺是今年去京裡考春闈的舉子,此番路過貴處,想借地休息片刻,喝口熱茶水,請大嫂子通融。

    婦人臉上先是疑惑並警惕,想是男人在外頭幹活,就自個兒並幾個孩子在家,並不敢輕易接納陌生人,然而手中被塞了沉甸甸的銅板,她便有些遲疑了,正巧宋子恆又攜了蘇婉過來,兩人單看外形都是人中龍鳳,男子挺拔如松柏,女子更是渾身富麗堂皇叫人驚豔,攜了手款款而來,婦人一輩子何曾見過這般俊秀的人物,竟一時瞧愣住了,半響無語。

    宋子恆走到跟前,抱手作了一揖,道:“唐突大嫂子了,只是在下內子有孕在身,受不得連日顛簸,所以叨擾之處還望大嫂子見諒。”

    婦人這才回過神來,將手中的銅錢收進袖兜中,連連搖頭道:“不唐突不唐突,只怕我們小門小戶,寒酸了舉人老爺。”

    這個時節,農家也沒甚個新鮮的吃食,給了銀子對方也不一定能整治一桌豐盛的吃食出來,若不是怕途中遇不到客棧,只能吃乾糧,蘇婉也不會在這中途下來,無論如何,有口熱飯熱水,還是比吃乾糧好些。只是宋子恆仍怕她吃不慣,瞧見院裡有隻老母雞,便讓小綠去與那婦人商議,最後又給了五十文把老母雞買下來,小綠殺了雞,借了灶房,熬了一鍋香濃的雞湯出來,趕路的幾天裡,蘇婉還是頭一回吃的這般心滿意足,飯後歇了片刻,繼續趕路,回到馬車裡,蘇婉就抱著湯婆子靠在宋子恆肩上打盹。

    趕路的日子,比蘇婉想象的要舒適許多,等到了杭州,坐上游船,幾乎可以稱得上享受,蘇婉不暈船,上輩子就常坐遊輪,這古代的遊船設施也沒差多少,畢竟價錢這般貴,床上該有的一應俱全,吃喝都有專人提供,蘇婉他們包了個小套間,正房堂屋廂房灶房都有,還花了一兩銀子請了個船上的廚娘這幾日專門照顧他們的吃食,因著蘇婉懷孕,嘴巴挑剔,每日多餐,雖是在趕路,宋子恆也儘量不想委屈她。

    於是蘇婉坐在搖曳的遊船上,一路晃悠悠的進了京城,在河裡遠遠的也能瞧見京城的繁榮。

    繁華的京城,與宋家村自然是另外一副天地。

    戶部侍郎府上今日熱鬧非凡,一大早下人便一臉喜慶的開了大門,巳時左右,一輛接一輛的馬車便在侍郎府門口停下,打扮富麗堂皇的夫人小姐們自馬車上下來,有穿戴體面的婆子帶了丫鬟在旁相迎,滿臉含笑的請了女客們入後院。

    前頭的熱鬧漸漸轉移至院裡,後宅裡來往僕人卻依舊面色如常,雖進出比往常多一些,但仍是一派平靜之象。佈置清雅的女子閨房內,穿著翠色衣衫面容秀氣的女孩輕聲道:“小姐,是不是該梳洗了……”

    女子背對著翠衫丫鬟,手中緊緊握著玉梳,瞧了一眼銅鏡中模糊的面容,隱隱看得出秀致的輪廓,柳眉彎彎,眼如新月,如水般的眸子中閃過些微波瀾:“賓客們已到齊了嗎?”

    “是的,待安遠侯夫人一來,就可以替小姐開始及笄禮了。”

    女子點頭,心裡終於有些歡喜,及笄後,再過幾月,就能見到相公了,她雖不知自己為何沒有隨相公長眠地裡,一睜眼竟又回到了自己及笄之前,那時她惶恐了幾日,如今終是定下了心神,重回過去,再過幾月待相公高中狀元,她豈不是又能與相公廝守一生了?

    想到這裡,女子強壓住心頭的激盪,平靜的對翠衫丫鬟道:“流雲,替我更衣罷。”

    流雲給自家小姐換上及笄該穿的羅裙,戴好耳墜與項鍊,又拿了玉梳替她將滿頭青絲梳順,這便算收拾停當了,此時閨門被推開,被幾個丫鬟婆子擁簇著的著正二品誥命夫人朝服的美婦款款進來,坐著的年輕女子起身福了身,“娘。”

    美婦快步上前,忙伸手扶住了女子:“娘的珍兒終於長大了。”美婦撫著女兒如瀑布般的長髮,愛憐的道,“待過及笄,娘定好生與你擇一門如意郎君。”

    女子眼底閃過一絲喜意,把頭靠在美婦懷裡,忍著羞意輕聲道:“全憑爹娘做主。”只要如前世一般讓她順利嫁與相公便可。

    而此時,蘇婉他們所坐的遊船慢慢駛進碼頭,遠遠便瞧著碼頭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遊船停下,船上的夥計挨個請乘客們下車,井然有序。

    捨得花錢乘這般大型船隻進京來的,怕是家底不會薄,京裡的腳伕也都是有眼色的,立時一擁而上,宋子恆一襲青衫,站在人群中猶如鶴立雞群,被他小心扶著的蘇婉下船前已披上那件斗篷,夫妻兩個在腳伕們眼裡猶如金光閃閃的金子,剛下船便被人熱情圍住了。

    “公子夫人,需要坐車嗎?這邊離城內還有些腳程,步行進去怕是辛苦。”一個漢子反應極快,連連對宋子恆鞠躬道,“小人便是京里人士,從小在城裡長大,熟悉京裡每個角落,公子要去哪裡,只消告訴小人一聲,小人定馬上把公子與夫人送到目的地!”

    宋子恆笑道:“在下江州人氏,此番進京趕考,行李頗多,只怕要勞煩大哥了。”

    “原來是舉人老爺,失敬失敬。”壯年漢子想是見多了進京趕考的書生,學著他們的樣子作了一揖,這便順道扛起他們一旁的行李,走在前邊帶路,“車停在旁邊,請隨小人來。”

    行李搬上牛車後,壯年漢子一邊趕牛,一邊回頭問道:“舉人老爺此番可是頭一次來京?可有訂好的客棧?”

    “實不相瞞,在下內子身懷有孕,住客棧怕是有諸多不便,然我方來此地,人生地不熟,不知大哥可否知道哪些院子方便出租?”

    “小人這倒是知曉,只是瞧著舉人老爺與舉人太太的樣兒,怕是尊貴人,差些的院子入不得眼,好一些的也有,只怕契約要籤半年一年這般的。”

    宋子恆聽後有些遲疑,倒是蘇婉笑了,道:“時日不是問題,大哥不必憂心,只管帶我們去瞧清淨的院子,相公平日還要溫書,院子的環境必不能差了。”

    宋子恆皺眉:“娘子,咱們哪能住這麼長?”

    “這有何打緊,想來京裡也都是明理人氏,日後相公高中,授了官職要離開京城,屋主自然也會體諒咱們臨時退房。”實際上是蘇婉這番來京城,就沒想著能短期內回去,宋子恆高中狀元,直接入翰林院,三年期滿後外放做官,是以他們此次來京,至少要住滿三年。

    蘇婉這番話說的宋子恆哭笑不得,“娘子就沒想過為夫若此次不中該當如何?”

    小綠在一旁脫口而出:“姑爺鄉試是咱們縣裡第一,會試是咱們豫章府的前十,學識了得,怎會不中?”

    家丁大牛也點頭,一臉的與有榮焉,腳伕在旁驚道:“像舉人老爺這般年輕就能入京趕考的,小人平日便少見,已覺是青年才俊,竟不知舉人老爺如此高才,此番想是必中無疑的。”

    “借大哥吉言。”

    蘇婉笑著撫了撫肚子,道:“若是此次不中,那咱們一家人便在京裡住上三年又如何?”

    宋子恆雙手覆上她的,點頭稱是。

    腳伕得了宋子恆叮囑,知道舉人娘子懷著孕受不了顛簸,並沒有把車趕太快,慢悠悠的穿過幾條繁華熱鬧的街道,最後在一條巷子口停下,還沒進去便能看出這裡清幽雅緻,甚是適合讀書之人居住。

    蘇婉放眼望去,裡頭都是典型的四合院,面積不大,但是想來設施也都一應俱全。她心裡盤算的,等自家有了錢,也要在京裡買一座四合院,在現代買不起,古代必是要好好任性一回的。

    腳伕停了車,叫蘇婉他們在這邊候著,他快步走進了巷子,沒一會兒便帶了箇中年男子出來,對宋子恆道:“這便是屋主,舉人老爺不妨先去瞧瞧房子如何。”

    屋主也在旁對他們笑了笑:“在下在此處有幾間院子,舉人老爺不妨去瞧瞧喜歡哪間。”

    宋子恆點了頭,小心扶住蘇婉,跟著幾人進了巷子,腳伕仍在一旁陪同,蘇婉心想這裡的腳伕大概都是有副業的,有像自個兒這般對京裡一抹黑的,找他幫忙介紹了院子和客棧,生意談成了,屋主自然要給他些辛苦錢,如此一來,還能賺些外快。

    屋主在前頭介紹,把自家院子吹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樣子,環境清幽,最適合讀書人不過,幾步之外便是街道,生活便利,且與侍郎府僅一牆之隔,等閒宵小鼠輩並不敢來犯,治安也是極好的。屋主最後一句話打動了宋子恆,帶著年輕貌美的娘子入京,他最擔心的便是安全問題,別看他娘子如今懷著孩子,臉色絲毫不見憔悴,氣色紅潤,容光煥發不提,眼角眉梢更多了一些溫柔,便是他都這般驚豔。在遊船上時更恨不得娘子日日不出門,因著上船時他瞧見有些輕浮之人眼神恨不得黏在娘子身上,現在入了京,宋子恆的警惕之心絲毫沒有放下,反而愈演愈烈,現在他也不知該慶幸還是後悔帶蘇婉過來了。

    自古以來,生活便利的住宅都不會便宜,屋主張口便是要籤一年的契,一次清一年的租金,要不怎麼說京城繁華,這樣一間比他們在縣裡租的還小一些的院子,一年的租金便是他們買下縣裡那間院子的價錢,不過幾人來時已有心理準備,銀錢也帶的夠多,還是付了租金,院子裡頭基本生活用品都有,衣物被褥之類的,蘇婉他們正好路上也帶了要用的,簽了契,付清了租金,屋主與腳伕一道幫蘇婉他們將東西搬進了院子。

    屋子先前便打掃乾淨的,只需把東西整理好便是,忙完這些已是傍晚,灶房裡堆了足夠的柴火,宋子恆親自燒了鍋水給蘇婉洗澡,讓她洗過之後躺下睡一覺,小綠則和大牛一道去街上買些柴米油鹽菜,晚上自家便能生火煮飯了。

    這般便算是在京裡安了家,如今已是二月中旬,二月底春闈便快到了。

    京裡跟別處不一般,如今又是全國舉子進京趕考的日子,街上日日熱鬧至深夜,宋子恆白日安心溫書,到了夜間卻會定時陪蘇婉去街上逛一逛,到京城的第二日,他猶不放心,便立時請了大夫給娘子診脈,好在大夫也道孩子健康,並未受路途顛簸影響,他這才放心下來,又聽得大夫言女子生頭胎最是不易,平日最好多走走,鍛鍊身子,生產起來便也能順利些。宋子恆一聽便尊為聖旨,每天晚上定時定點帶蘇婉出門散步,足足走夠一個時辰才肯回來。

    蘇婉簡直無語,讓她逛街逛一整天都沒事,當然拍戲時一連站十幾個小時,也能扛得住,可是自從穿越到古代,她已經變成徹底的宅女了,廢材體質,沒事瞎逛街,每天兩個小時走下來,腿都酸脹了,偏偏一向好說話的宋子恆這會兒固執的要死,寧願回去讓她泡腳,然後親自給她按上半個時辰的腳,都不肯同意讓她休息一日。

    蘇婉怨念頗深,宋子恆只當瞧不見,別的都能依她,為著日後娘子能順順利利的生產,如今只能讓她吃些苦。

    這日夜間宋子恆照例帶了蘇婉去散步,越臨近春闈的日子,街上反而更是熱鬧,大晚上的,接道兩旁掛著一排排的大紅燈籠,把京城照得猶如白晝。

    京城算是所有吃貨的天堂,全國各地的美食彙集此處,夜宵小吃更是蓬勃發展,遠遠便能聽到各種吆喝聲。

    “蒸而又炸呀,油兒又白搭。面的包兒來,西葫蘆的餡兒啊,蒸而又炸。”

    “滷煮喂,炸豆腐喲”

    “栗子味兒的白薯~蘿蔔賽過梨”

    此起彼伏、有聲有色的吆喝聲,伴隨著各種令人垂涎的香味撲鼻而來,引得想吃又因為懷著孕被人盯著不許吃這些街邊小吃的蘇婉越發飢渴,這才是她不願意來逛街的主要原因。

    只可惜宋子恆一門心思為蘇婉好,不管她怎麼垂涎,不該碰的一點都不能碰。

    蘇婉試過幾次,發現宋子恆絕不會因為自己想吃就心軟之後,乾脆不走這條街,去了比較有情調的湖邊,湖邊買的吃食不多,大多數花燈胭脂水粉這些,也有些各地的風俗之物,邊走邊瞧還是有些意思的,蘇婉閒來無事買了個面具戴著,宋子恆在後頭付了錢,兩人正準備往前走,這是卻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子恆弟”

    蘇婉沒想到古代宅男宋子恆走在街上也能碰到熟人,隨著宋子恆一道回頭,臉上原本還掛著笑容的男子頓時瞪大眼睛,蘇婉買的惡人面具沒把宋子恆嚇一跳,倒把他朋友驚呆了。蘇婉取了面具,宋子恆正一臉笑盈盈的與對方寒暄:“原來廣澤兄也到了。”

    “愚兄半月前便到了,且咱們豫章府的舉子幾乎都在那城南客棧,只是沒瞧見子恆弟,還以為子恆弟還未進京,沒成想竟在這邊遇見,子恆弟旁邊這位是可是弟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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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6:43:4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

    “正是內子。”宋子恆迎上對方略顯意外的眼神,從容的笑道,“內子放心不下在下,一路跟了上京,還望廣澤兄見諒。”

    名為廣澤的男子忍不住又掃了蘇婉一眼,蘇婉身形玲瓏,腰肢纖細,如今肚子微微有些凸起,一眼卻能看得分明,不由驚訝道:“弟妹如今……”

    宋子恆習慣性護住蘇婉的腰,點頭笑道:“內子已身懷有孕,讓廣澤兄見笑了。”說是請人別見笑,宋子恆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都不含蓄,那副神色,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娘子懷孕了一樣。

    對面的男子閃過一絲瞭然,抱拳笑道:“子恆弟的心情愚兄理解,都是過來人,只是弟妹懷著身孕仍陪同子恆弟一道過來,委實辛苦,也叫人敬佩。去歲在鹿鳴會上與子恆弟一見如故,我還道子恆弟這般少年英才,已是少見,沒成想子恆弟還有如此賢妻,當真叫人羨慕。”

    “廣澤兄過獎了。”宋子恆如今尚年輕,還留不得美髯,若如曾夫子一般留著一把儒雅的美髯,此時真恨不得伸手一捋來表達自己的心情。兩人寒暄完,宋子恆這才給蘇婉介紹道,“還未同娘子介紹,這位是咱們豫章府頭名,陸解元陸廣澤兄。”

    蘇婉福了身:“失敬了。”

    “子恆弟謬讚,賢弟少年英才,此次會試想必已是胸有成竹。”陸廣澤與宋子恆客氣了一番,才問,“只是客棧並未見到賢弟,不知賢弟住在哪裡?”

    宋子恆便把租的院子報了出來,笑道:“去歲在鹿鳴會上得廣澤兄慷慨指點,此後一直念念不忘,恨不能再與廣澤兄高談闊論一番,今日得以相聚,廣澤兄若不嫌棄寒舍,子恆必在家掃榻相迎。”

    “那便一言為定,愚兄明日便同咱們豫章府出來的眾舉人一道叨擾貴府。”

    蘇婉還真沒想到,宋子恆平日在家沒事就抱著書不離手,也不愛出去玩,儼然一副古代宅男相,人緣卻還真不錯,與陸廣澤巧遇的第二日,對方便帶了十幾個書生浩浩蕩蕩的來了。蘇婉以前在電視裡經常看到進京趕考的讀書人幾乎都是俊秀文弱的年輕人,到了古代才知道科考真的叫活到老考到老,像宋子恆這般年輕就中舉的當真是鳳毛麟角,昨日那陸廣澤看著已過了而立之年,人家說起來仍舊是一副年少有為的感慨,此次豫章府的眾舉人中,三十以下的也就三人,宋子恆當日在縣裡的那些年輕同窗,此次一個中舉都沒有。

    而這屆舉人裡,最年輕的徐永方因著掛車尾的成績想再讀三年,也好存足了盤纏再上京裡來,另外一個雖年輕,長得卻一言難盡,不提也罷,如此一來,宋子恆在眾人當真便格外引人注目了。

    其實宋子恆的交際蘇婉沒什麼擔心的,宋子恆能成為一代名臣,雖有一顆赤誠之心,人際交往想來也是在行的,她只是懷疑,宋子恆跟著一群大叔在一起,真的有共同語言嗎?

    無論蘇婉怎麼懷疑,宋子恆至少表面上跟這些舉人們還是相談甚歡的,這一聚,一直從上午聊到傍晚,蘇婉摸了二兩銀子,讓小綠和大牛再去買些菜回來,家裡的肯定不夠,再剩下一些錢也就夠買幾壇酒了,來京裡第一日,去買了菜添置了東西回來的小綠就在那頭憂心忡忡,京裡柴米油鹽都比自家小縣城貴上個一兩倍,自家就算揣了幾百兩銀子來,若姑爺這次真不中,要撐到到三年後再考,怕也是不夠花的,別的不提,減食縮衣的日子自家小姐第一個過不來。但凡離縣裡近些,若是在省府,錢財不夠使了,託人給老爺太太帶個信也使得,可如今他們在京城,離老家快馬加鞭都要好幾個日夜,就是他們帶了信回去,老爺可敢叫尋常人捎銀子過來?

    若到時真使的不夠銀子了,就怕回去都盤纏都湊不出來,小綠便一直這麼憂心著,見蘇婉一下就摸出二兩銀子給置辦酒肉席面,招待這些不請自來的舉人老爺們,頓時驚訝的不知怎麼阻止才好,稍不留神銀子便被塞進了手中,小綠不由的捏緊了袖口,打定主意上路時太太和老爺各塞給自己的一百兩銀子先不拿出來,若讓小姐知道還有自己身上還有銀子,花起錢來怕是更不經心了。

    蘇婉把小綠的心疼看在眼裡,並不打算點破,她帶來的銀子,自然撐不到他們在京裡待三年,等孩子出生了,要花錢的地兒更多,不過她估摸著自家帶的銀子快花完時,蘇老爹他們怕也快過來了。

    是以蘇婉只是莞爾一笑,要麼怎麼說徐永方輕易不敢上京城,京裡物價貴是誰都能想得到的,不多備些錢,就怕艱難趕到了京城,還沒等到會考開始就沒錢了。

    由此說來,徐永方還是比較腳踏實地的。

    蘇婉讓小綠備了好酒好菜,中途又茶水點心不斷供應,一屋子人賓主盡歡,一直到傍晚,眼見著天色快黑了,他們實在不好意思再在宋子恆這裡蹭一頓晚飯,便不顧宋子恆夫妻熱情挽留,趁著天黑之前離開了,一個個臨走前恨不得一步三回頭的樣子。

    從此以後,宋子恆的日常活動便豐富多彩起來。自古文人多話嘮,恨不得日日與人從早辯論到晚上,睡一覺起來再繼續!不過因著宋子恆租的院子小,蘇婉又在,他們也要避嫌,所以此後都是他們相邀宋子恆去客棧。

    這種交際,蘇婉自然不會攔著,宋子恆還略有遲疑,因為怕自家娘子在家不安全,蘇婉卻只叫小綠備了禮,“相公空手去可不行,若聊得盡興,晚些回來也無事。”說著又塞了十兩銀子給他。

    宋子恆要把錢還給蘇婉:“我哪能拿娘子的銀子。”

    “夫妻二人又分什麼你我,我的銀子就不是相公的了?”蘇婉不由分說的把錢袋子塞進宋子恆懷裡,又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笑道,“相公去與友人聚會,總不能兩袖清風,帶些銀子應急也是必要,且這銀子也不全是我一人的,咱們出發時,爹娘把盤纏都交由我保管,總不至於叫我摟著錢袋子不鬆手?該花的地方自然當花。”

    聽到蘇婉這番話,宋子恆眼神不由的閃了閃,摸了摸袖兜,還是吞吐的回道:“其實出發時爹娘另留了一百兩銀子給我傍身……”

    蘇婉挑眉:“哦?”

    宋子恆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有些後悔自己竟然這麼輕易就說了,爹娘給他銀子倒不是不相信他娘子,只是他娘子花起錢來手裡沒數的,自家人都清楚,他爹娘便擔心他娘子一不留神,在回去之前便把銀子都花完了,盤纏都沒有,京城離老家又這般遠,到時豈不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給這一百兩也是用作不時之需,他自個兒也深以為然,小心的揣著爹娘特意換來的銀票,愣是沒讓娘子發現,哪知這會兒一個不留意,竟然被他自己給抖出來了。

    宋子恆第一次覺得自己似乎不夠爭氣了。

    蘇婉依舊笑盈盈的:“那相公留著這一百兩是用來作甚?”

    宋子恆一個機靈,脫口而出道:“自然是請娘子代為保管。”

    “這倒不用,相公一個大男人,手頭總不能沒錢,既是爹娘給你傍身的,相公便留著罷。”

    宋子恆卻依舊從袖兜裡把那一百兩銀票抽出來,鄭重的交到蘇婉手上:“這是咱們最後回鄉的盤纏,娘子須得好生儲存才是。”

    蘇婉沒有伸手去接,卻也沒有拒絕,只問道:“這銀子我自是不會輕易動用,只是如此一來,相公身邊可沒銀子了。”

    宋子恆拉過蘇婉的手,把銀票放到她手心,同時握了握她的手,灑脫的笑道:“娘子不是已經給我準備了十兩銀子?這便夠了。”

    蘇婉這才笑了,“那我便替相公收起來,小綠想是已經備下禮物了,相公快去罷,遲了卻是不好。”

    宋子恆猶有些不放心不放心:“我若出去了,娘子在家可怎麼辦?”

    “相公就出去一趟,我還能活不下去不成?如此的話,相公倒是小瞧我了,相公只管去自個兒想做的事,我雖幫不上忙,卻也不會給相公拖後腿便是。”蘇婉說著要推宋子恆出門。

    宋子恆卻一把拉住蘇婉,將她摟進自己懷裡,用力抱了一下:“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相公若真感念我的好,就叫我安心一些,平日吃飯喝酒倒也無所謂,可千萬別去那煙花之地,我知你們讀書人最愛那一款風流快活,平日都呼朋喚友一道去那地兒相聚,可相公若也跟著一道,便只是逢場作戲,我也必是不肯的。”

    宋子恆臉色一正:“娘子說什麼話,能與娘子攜手白頭,我已然心滿意足,其餘女子多看一眼也是多餘,又談何逢場作戲?”

    蘇婉把頭靠在宋子恆肩上:“我就是擔心,也不知道為何,這心裡頭總有些不安寧。”

    宋子恆扶住她的肩,連忙問:“是身子不舒服還是怎的?”

    蘇婉笑了笑:“倒沒有不適之感,就是有些胡思亂想,相公無需這般著急。”

    “娘子這般,我如何能不著急?”宋子恆扶著蘇婉到床邊坐下,起身道,“我叫大牛去客棧送個信,今日便不過去了,在家多陪陪娘子。”

    “大夫都說孕婦憂思實屬正常,相公委實無需這般大驚小怪,既已應邀,又豈能臨時反悔?相公只要早去早回,我便放心了。”蘇婉拉住宋子恆道。

    夫妻又說了幾句話,宋子恆這才安心出去了,去之前便沒帶上大牛,家中就娘子和小綠兩個女子,把大牛留下來,既是保護她們,且若娘子遇到意外,有大牛在也能及時通知自己,宋子恆這般便一個人出去了,蘇婉就由大牛和小綠陪著鬥地主。此後,宋子恆每回都是午時末未時初出門,然後酉時不到便會回來,陪蘇婉用過晚飯,又拉著她去走一個時辰的路,回來洗漱後便可睡下了,日日如此,甚是規律。

    只是有一日宋子恆外出遲遲未歸,眼見著天都黑了,飯都做好了還不見人回來,蘇婉這才坐不住了,看著剛做好的飯菜道:“小綠飯菜端回鍋裡去熱著,大牛你去客棧瞧一瞧,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大牛應聲出去了,小綠卻道:“天都這麼晚了,小姐不如先用些飯墊墊肚子?等姑爺回來還不知要等到幾時,總不能讓小姐肚子裡的小少爺一塊跟著捱餓。”

    小綠一說完,蘇婉肚子便跟著響了一下,她摸了摸肚子,道:“灶上不是還溫著湯?等會兒去給我盛一碗來,你先把院門栓上,不是姑爺和大牛回來,誰都叫都不許開門。”

    “是。”小綠也應聲出去,卻是過去片刻鐘了也沒回來,蘇婉聽到院外頭隱隱有說話聲,這才出了屋子,問:“小綠,何人在說話?”

    小綠搖頭,“不知道門外的是誰,但好像認識姑爺,說什麼他家少爺今晚打算與姑爺一醉方休,讓他過來說一聲……”

    被門關在外頭的人耳朵還挺尖,聽到小綠的話,連忙高聲道:“是宋公子宋子恆的夫人嗎?小的是安遠侯家四少爺跟前的小廝,奉我家少爺之命特來與夫人告罪,宋公子與我家少爺相見如故,相約今晚一醉方休,只是宋公子怕夫人在家擔心,特遣小的來向夫人告罪,還請夫人開門。”

    “原來是安遠侯家四少爺。”蘇婉挑眉,對小綠道,“你且把門開啟罷,我記得上回相公是說過他與安遠侯四少爺交好。”

    小綠這才依言開了門,一個穿著體面的小廝站在門外,手裡還拎著東西,雙手奉上:“唐突登門,這是我家少爺吩咐備下的薄禮,還望夫人笑納。”

    蘇婉微微頷首,小綠便上前把東西收下了,蘇婉道:“夜間寒涼,相公出門時的衣衫太薄,還煩請這位小哥稍候片刻,待我去室內取件長衫請小哥一同帶去。”

    小廝彎腰道:“夫人儘管去便是,小的就在此候著。”

    蘇婉回屋給宋子恆拿了件衣服,又讓小綠備了分回禮,一起拎出去,親自交由小廝手上:“區區薄禮,請莫見笑。”

    小廝想是受了叮囑,並不敢無禮,低眉斂目的道:“夫人客氣,不知可還有其他吩咐?”

    “再無事了,小哥只管叫相公安心,不必擔心家中便是。”

    小廝應了一聲,這才退下,小綠迅速栓上門,方才還強自冷靜的臉色,此時已經雙頰泛紅,激動的道:“小姐,姑爺真的認識安遠侯家的少爺?今晚還會在安遠侯家住下?那可是侯爺家……”小綠激動的腿都快軟了,她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還是知縣,就在縣裡,當時還跪在地上不敢擡頭看,生怕被官差發現抓了去,如今她家姑爺去的竟然是侯爺家,天啊……

    蘇婉意味不明的輕笑一聲:“你家姑爺豈是池中之物?”

    小綠一個勁的點頭,仔細看卻能發現她正一副如夢遊般的傻笑,分明沒聽見蘇婉在說什麼,想想也是,多少普通人一輩子最大的榮耀就是親眼見過貴人,蘇老爹上回在江州城見了知州一眼,回縣裡都不知與人說了多少遍,更別提京裡的貴人了,不說別的,侯爺之府,豈是一般人能去的?不怪小綠這般激動,便是大牛臉色發白的回來稟報說問過客棧幾位舉人老爺,稱姑爺只在客棧待一個時辰不到,便與另外的友人離開了。

    小綠一聽連忙道:“大牛哥你是不知,方才安遠侯家的小廝來報,咱們姑爺被他家少爺請去做客了,今晚不回來呢!”

    “安遠侯?”大牛先是一愣,還沒從之前的驚亂中回神,生怕自家姑爺在外出可事,這會兒卻被告知是去貴人家做客了,大悲大喜之下,好一會兒才反應回來,連連道,“好,太好了!不愧是咱家姑爺,竟能得貴人府上的少爺青眼相待。”

    相比之下蘇婉卻淡定多了,笑道:“去把飯菜端上桌罷,這麼晚了,咱們也該用飯。”

    小綠與大牛對視一眼,而後各自定了定神,兩人強作鎮定的去了灶房,他們心裡的想的是小姐都這般泰然自若,他們也不能太過激動,表現得跟鄉下人進城似的,沒得丟了小姐和姑爺的臉面。

    今天這麼一折騰,吃完飯已經不早了,蘇婉自然不會這個時候跑出去散步,洗漱了之後便回了自己屋裡,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兩個人,今夜蘇婉一人躺在床上,抱著湯婆子被窩裡倒是暖乎乎的,卻好一會兒都睡不著,又覺得天太黑,這才想起來平時都是宋子恆點了燈坐在床頭看書,她就窩在被子裡睡覺的。

    蘇婉索性坐起身,抹黑找到了火摺子,點起油燈,屋內頓時亮了,小綠剛收拾完,正準備回自己屋裡,卻瞧見主房亮起了燈,忙走到床邊問:“小姐,怎麼了?”

    “無事,天太黑我睡不著。”

    “那我等小姐睡沉了再進來熄燈可好?”

    蘇婉道:“那你子時左右過來罷。”

    “是。”

    因著要半夜起來去給蘇婉熄燈,小綠便沒有睡沉,是以半夜時分,院外一有動靜她便驚醒過來了,一開始還以為是風吹聲,仔細聽似乎有人在說話,小綠連忙起來,披上外衣匆匆去隔壁喊大牛:“大牛哥,我瞧著門外有人在說話。”

    片刻之間,大牛的房門也打開了,問:“誰在說話?”

    “噓。”小綠道,“小聲點,別吵醒小姐了,她近來不容易入睡。”

    大牛點頭,卻是聽見有人在敲門,忙對小綠道:“你在院裡待著,我出去看看。”

    小綠走到蘇婉屋門口,想著若有什麼事也好保護自家小姐,卻聽見大牛在外頭喊自己:“小綠你過來幫我扶一把姑爺。”

    小綠連忙跑過去,大牛正扶著自家姑爺,而對面是先前見過的安遠侯家小廝並一個陌生的丫鬟,小廝連連笑道:“抱歉這麼晚叨擾了,宋公子想是喝醉了,不肯在侯府入睡,想是放心不下去尊夫人,少爺委實無奈,只能叫小的臨時將宋公子送回來,多有叨擾,還望見諒。”

    小綠聞言瞧了姑爺一眼,還是那般豐神俊朗,看外表不似喝醉了,看她看過來,仍口齒清晰的問道:“娘子呢?”

    “小姐入睡了,姑爺不若在廂房歇一晚?”

    “不,我要找娘子。”

    小綠眼底閃過一絲瞭然,果然是喝醉了,平日姑爺怎的也不會說出這般話。

    宋子恆說完便要推開大牛,自己要往院裡走,只是腳步蹣跚,大牛連忙跟上去扶,小綠歉意對安遠侯家小廝笑了笑:“抱歉,我家姑爺酒量不加,給貴府添麻煩了。”

    “不敢……”小廝脫口而出,方才一直沒說話的丫鬟卻笑著打斷小廝的話,道,“宋公子是少爺的貴客,怎是麻煩?這位妹妹太客氣了。”

    小廝這才回神,不由的吞了吞口水,那丫鬟又道:“我家少爺原也想留了宋公子住一晚,奈何宋公子放心不下家中,只能這般又將宋公子送回來,若叨擾了貴夫人,真真是對不住……”

    聽得這番話,小綠沒回答,因為蘇婉屋裡的房門已經開啟,她披了斗篷站在屋門口,猶帶著睡意的聲音問道:“小綠,怎麼了?”

    “小姐,姑爺回來了。”

    安遠侯府的丫鬟先前聽見輕柔嬌美的聲音,心頭已經嘆了一聲,再擡頭看過去,月色下穿著大紅斗篷的女子靜靜站立,隔得遠看不清五官,渾身上下的氣度卻真叫人驚歎,如何相信這是鄉野之地出來的?

    安遠侯府上丫鬟眼底的驚豔一閃而過,她被調到少爺身邊之前,是夫人跟前的二丫鬟,也是跟了夫人見過世面的,宋公子夫人並不比那些名門閨秀差甚個,宋公子氣度高華,風光霽月,讓自個兒幾個交好的姐妹都心動不已,讓這等人才為之傾心的,果然不是等閒之輩。

    丫鬟心知自個兒回去能與少爺回話了,這便收回眼底的打量,遠遠的朝蘇婉一福身:“叨擾夫人了。”

    宋子恆瞧見蘇婉出來,也不用人扶著,喚了聲“娘子”,便直直朝她走過去,待走近了,蘇婉雙手扶住他,安遠侯府的小廝和丫鬟已經告辭離開了,蘇婉扶了宋子恆進屋,宋子恆一直拉著她的手喊“娘子”,蘇婉回握了他一下,笑道:“相公脫了外衣,便先去床上躺著,我讓小綠給你燒盆熱水進來擦擦身子。”

    “娘子替我脫。”

    “好,相公也得讓我出去知會小綠一聲。”

    宋子恆這才放開了手,蘇婉出去片刻後便回來了,宋子恆就靠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看著她,衣服果然沒脫,屋裡飄著酒味,蘇婉索性將屋門開啟,這才親自給宋子恆脫了外衣,讓他上床躺著,沒一會兒小綠便端了熱水和帕子進來,道:“已是深夜了,小姐收拾完便睡下罷,屋裡我明兒待小姐姑爺起來後再進來收拾。”

    蘇婉指了指床邊的衣服道:“你把這外衣帶出去,放在屋裡酒味太重散不去,再替我把門帶上。”

    已經不是第一次照顧喝醉酒的宋子恆了,蘇婉算是駕輕就熟,只是喝醉酒的宋子恆有些纏人,一直拉著她的手腕子不放,蘇婉只能不停的把他的手拉開:“放開,你一直握著,我如何給你擦洗身子?”

    喝醉酒的人當然沒這麼聽話,蘇婉也沒脾氣,在他不停的攪和下,還是耐心的替他擦完身子,正準備去吹燈,剛剛拉開的手又纏上來,嘴裡還在不停喚著“娘子”,蘇婉終於知道人家為什麼這麼晚還不得不把他送回來,他這喝醉酒就愛叫自己的習慣,是個人也“不忍心”讓他不回家過夜吧?

    蘇婉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吹了燈剛爬上床,宋子恆又纏了上來,四肢並用,將她整個人鎖在懷裡,蘇婉忽然笑了,頗有些幸災樂禍的道:“相公今兒怕是在友人面前丟臉了,睡著了就不停喊娘子的,那安遠侯四少爺怕是再沒見過別人這樣,也不知經過此次,日後可有人還敢找相公不醉不歸?”

    其實蘇婉很想說的是,宋子恆一世英名,不知道會不會毀在今夜。

    但是想到那個安遠侯,她又忍不住眯起了雙眼,聽起來很熟悉,只是不知道跟宋子恆有什麼關係?

    蘇婉在琢磨安遠侯,豈不知人家府上也在討論她。安遠侯是世襲侯爵,四少爺又是安遠侯世子的嫡出幼子,身世貴重,且深受安遠侯夫人喜愛,小廝與丫鬟得了他的吩咐,並不敢在路上耽擱太久,連忙回了府,穿過疊巒重重的假山,進了崇明院,深夜間院內仍然燈火通明,小廝和丫鬟進裡屋請了安,沒得吩咐並不敢擅自起身,就趴在地上回話。

    丫鬟口齒清晰的回道:“奴婢將宋公子送回去後,與宋公子家的丫鬟解釋時不慎將宋公子夫人吵醒了,宋夫人開了門出來,宋公子想是醉的狠了,見了夫人便立即過去了,奴婢便立時回來覆命。”

    平靜無波的男聲問道:“你瞧見了子恆兄的夫人?”

    “是,遠遠瞧了一眼,雖然瞧不清其貌,宋夫人與宋公子站一塊卻恍如一對璧人,宋公子對夫人一往情深,一見便知,夫妻琴瑟和鳴,叫人羨慕。”

    小廝也回道:“奴才先前見過宋夫人,姿容秀美,溫婉賢良。”

    男子沉默了片刻,道:“你們出去罷。”

    “是。”丫鬟和小廝一道退出去,順道將門帶上。

    “有趣。”另一道頗有磁性的男聲帶著無限笑意道,“英雄不問出處,我原以為這般不起眼的鄉野之地,能出一個宋子恆這般的人才,已是不易,沒成想叫他一喝多便心心念唸的宋夫人,竟也不差呢。”

    先前說話的男子點頭:“子恆兄不為錢財所動,也不為美人所惑,對妻子一往情深,可見有一顆赤子之心,可堪大用。”

    磁性的男聲頓了頓,低低嗯了一聲,聲音又輕又飄忽:“待會試過後再看……”

    宿醉一場後,宋子恆便沒再出門了,安心在家溫書,因為再過兩日便要參加會試了。

    會試一共有三場,一場考三日,從九日一直考到十七日。宋子恆有了經驗,這次準備的更加充分,心裡雖說不上胸有成竹,卻也是有著年輕人的意氣風發,九日一早拒絕了蘇婉的要陪同的提議,道:“考場人來人往,娘子肚子大了,出去不便,還是就在家候著罷。”

    蘇婉雖然想去,但是見著宋子恆擔憂的神色,也只能點頭:“我與良辰在家等相公順利歸來。”

    宋子恆眼神放柔,摸了摸蘇婉的肚子:“再有幾月良辰便能出來了……”

    蘇婉卻推了推他:“時辰不早了,相公早些過去罷,讓大牛送你,我在家也能安心。”

    終於把宋子恆送進考場了,蘇婉有些激動,又有些緊張,激動什麼不必多說,緊張倒不是擔心宋子恆考不中,她怕的卻是宋子恆金榜題名之後,不知歷史這次又將朝哪個方向發展?

    蘇婉一直不敢去想,有時卻又希望這一日早些來,無論結局是好是壞,總歸是個了斷,總比一直擔心頭上懸著的刀什麼時候砸下來好。宋子恆離開後,蘇婉開始有些心神不寧了。

    不知過了多久,大牛回來了,蘇婉騰地站起身,小綠也跟在後面問大牛:“怎的這麼快回來了,去考場來回不是說要一個時辰嗎?”

    大牛笑道:“原是這般,不過剛走到巷口,就見安遠侯家的馬車過來,四少爺親自送了姑爺去考場後,又讓人打馬送了小人回來,這才花了半個時辰不到。”

    蘇婉又坐回原位,招呼大牛過來:“你先喝口水,再跟我說說今日去考場是什麼樣兒。”

    大牛喝了口水,緩了口氣,方才興奮的道:“再熱鬧不過了,咱們省府的考試是沒得比,來趕考的舉人加上送行的親友聚在一塊等待進場,放眼望去多如牛毛……”

    小綠等蘇婉問完,連忙問:“那安遠侯家少爺如何,比咱們姑爺更俊秀嗎?他們家的馬車是不是很氣派?”

    “安遠侯四少爺我只在車外遠遠瞧了一眼,長得那叫一個漂亮……不對,是俊秀,不過安遠侯四少爺跟咱們姑爺不好比,四少爺貴氣逼人,咱們姑爺溫潤如玉,都是人中龍鳳。”

    小綠又急著追問:“安遠侯四少爺竟有這般貴氣?”

    “那還用說?不對,我還沒說四少爺如何貴氣呢,穿著錦袍,上頭的繡工別提多好了,用咱家太太的話來說就是栩栩如生,價值千金的那種!更奢華的是那馬車,裡頭的可是鋪著錦緞的,上頭還擺了個凳子,上面的杯子竟是白玉的,白玉杯白玉壺!”

    小綠眼睛裡已經在冒星星了:“這般富貴……”

    “安遠侯是世襲侯爵,整個京城的貴人裡頭也是數的過來的,家世富貴不說,安遠侯夫人的嫡出女兒,四少爺的親姑媽,便是當今養育了三皇子的曾順妃……”

    小綠驚歎:“也就是說安遠侯四少爺是三皇子的表兄弟?”

    大牛點頭,眼裡閃爍著興奮,“不過聽聞三皇子不是曾順妃的親生,然從小被曾順妃撫養長大,曾順妃自個兒也沒有親兒子,是以母子感情也不錯,三皇子這才將安遠侯家當親外家走動。”

    聽得安遠侯跟皇家都有這般聯絡,小綠的眼神更亮了,安遠侯四少爺是三皇子的表兄弟,卻對自家姑爺這般青眼相待,自家姑爺若能以此結識三皇子,日後豈不是一步登天?這般想著,小綠便問了出來:“那咱們姑爺會不會因為安遠侯四少爺的關係,從而也見一見三皇子……”

    大牛的表情不必多提,蘇婉卻是眼神一閃,腦子裡猶如驚雷閃過,安遠侯!三皇子!

    她之前竟然沒想起來!三皇子不就是之後繼位的楚仁宗嗎?

    用“虎軀一震”來形容蘇婉此刻的心情,其實非常恰當的,她說之前為何覺得那安遠侯聽著耳熟,不僅是耳熟,根本就是如雷貫好嗎她演的那部戲都出現了安遠侯這個角色,因為沒跟她演對手戲,她便沒有關注,可是國舅爺的名頭她還是記得的!

    想到這裡,蘇婉忽然皺起了眉,安遠侯之所以會成為國舅,便是因為三皇子蕭瑱繼位後,尊母妃為皇太后,其外家自然一躍而成皇親國戚,可如今蕭瑱竟然只是曾順妃的養子,連外人都知曉,可見曾順妃養蕭瑱的時候皇家玉碟並沒有改過來,如此一來,非親生母妃,蕭瑱登基後也只能封其為太妃,尊為皇太后卻是於禮不合,楚仁宗一生功績令人傳唱,如何會做這般不符禮節之事?難道當真是將曾順妃視若親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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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6:44: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宋子恆去考試的這幾日,蘇婉過的也不輕鬆,白天坐立不安,晚上輾轉難眠,小綠大牛照舊陪著她玩鬥地主,但是她玩著玩著變能出神,還真有些度日如年的感覺,小綠和大牛還只當她是擔心宋子恆在會考當中出岔子,其實他們自個兒心裡也忐忑,更不知要怎麼勸蘇婉,還是小綠想出的笨法子,知道自家小姐喜歡聽些趣事,無論是家常裡短,豪門恩怨,愛恨情仇,還是民間的風土人情,於是絞盡腦汁把自己知道可以稱之為趣事的事情都說了,還每日叫大牛去打聽些京裡些新鮮事回來說。

    這般倒真讓小綠誤打誤著了,他們費盡心思給蘇婉蒐羅來的八卦,其中有一件還確實轉移了蘇婉的注意力。

    這日大牛藉著上街買菜的功夫,又在街上轉悠了許久,那些個賣東西的小販,來來往往的路人,路邊攤上吃著東西的人,嘴裡都會說些新鮮事兒,大牛每每見人八卦都要湊上聽幾耳朵,有不懂的還問個清楚,別人八卦的興起,也不嫌他煩,一五一十的給他說了,如此一來,大牛沒回都要耽誤好一會兒才回去,這日正回去的時候,好巧不巧正碰見隔壁傳說中的侍郎府開門。

    雖然蘇婉他們一直知道隔壁有個侍郎府,且才一牆之隔,但是人家高門大戶,大門正對著街上,臨近他們院子的這邊倒是有個角門,常日也能見到僕婦小廝們進進出出,不過京中二品大員的門人,就是比別個不同,每日進出角門幹些採買跑腿等活計的下人,一個個都頗懂規矩,等閒並不與外人搭話,森嚴戒備。

    是以住這一塊的人都覺得侍郎府萬分神祕。

    今日大牛見到侍郎府開角門,自然不是往常的下人進出,其實陣仗還是挺大的。雖說是角門,但這般高門大戶,角門也是兩扇漆著硃紅色的大門,比尋常人家的正門還大些,平日裡侍郎府家下人進出,都是開半扇門即可,今日卻是兩扇門全開,門前停了輛馬車,兩旁站著一波丫鬟婆子,大牛一看也知道與往日不同,又見旁邊也有幾人在瞧著那裡,他也便放慢了腳步,遠遠跟在一旁瞧著。

    侍郎夫人拍了拍女兒,笑著叮囑道:“這回安遠侯夫人夫人親自派人來接,你便在那裡安生住著,安遠侯夫人是你親姨婆,平日又甚是喜愛你,這回娘娘回府省親,定是為你著想才提前一月接了你過去住,說句大不敬,娘娘還是你親表姨,從小與你娘一塊長大,感情最是深厚不過,那時還與我笑言日後定要做那兒女親家,我雖不把這話當真,然娘娘如今瞧著你長這般大,想是也歡喜的。你如今也及笄了,若得娘娘惦記,日後在聖人跟前求一道賜婚,豈不正好?”

    “娘,再不走怕是遲了。”被叮囑的年輕女子微微一笑,神態自若的提醒道。她雖然心頭也激動,一切都按照記憶中的樣子發展,等面見過了順妃娘娘,再過不了兩月就能得了賜婚聖旨,與相公再續前緣了。只不過她如今畢竟不是年輕小姑娘,便是心裡頭激動不已,也能滴水不漏的藏著,萬不能叫人看出她春心萌動。

    這番淡定的神情看在侍郎夫人眼裡卻是沒開竅,侍郎夫人也不知該放心女兒沒有私動春心,還是該著急她怎的總是不開竅,萬般心緒化作一聲嘆息,又摸了摸女兒:“你且安心住著罷,下月二十一到娘便去安遠侯府上接你。”

    年輕女子笑盈盈的拜別母親,又說了些體己話:“娘在家多保重身子。”說完便在丫鬟婆子們的擁簇下上了馬車,侍郎夫人目送馬車漸行漸遠,也帶著剩餘的丫鬟婆子進了府,角門被關上,再次恢復往日的森嚴幽靜。

    大牛也一直瞧著馬車駛遠後才回過神來,感嘆道:“侍郎府竟這般富貴,方才那被一眾下人擁簇著的是府上夫人和小姐吧?華服美眷,當真是金玉堂皇。”

    旁邊有人接話:“可不是,我在這裡住了三年,自那柳大人年前升為戶部侍郎,排場也是越發大了。”

    “原來侍郎大人姓柳,還是戶部侍郎?”大牛驚道。

    “你在這裡住了多久,連這個都不知道?”

    大牛便簡單了自報了家門,另一個與大牛一般家丁打扮的男子湊過來道:“我非但知道侍郎大人姓柳,還知道剛剛那侍郎家小姐上的馬車,是安遠侯府的馬車呢!”

    大牛與另外兩人驚歎問:“侍郎大人跟安遠侯府有聯絡?”

    爆料的人搖著頭,一臉的高深莫測:“非也非也,是侍郎夫人與安遠侯有聯絡,那安遠侯夫人是侍郎夫人的親姨母,前些日子侍郎府嫡小姐及笄禮,請來的正賓便是那安遠侯夫人!”瞧著眾人驚歎不已的神色,爆料之人滿足感得以體現,神色更加得意的拋出一個問題,“安遠侯夫人是什麼身份你們可知曉?”

    那自稱自個兒在這裡住了三年的男子道:“打量誰不知道安遠侯夫人是宮裡娘娘的母親。”

    爆料之人一臉的不屑:“那你們一定不知道聖人允許娘娘下月回安遠侯府省親的事,這位娘娘養著聖人的三皇子,說不準三皇子那日也一道與娘娘回府省親你們瞧著安遠侯這回多大榮耀!”

    大牛沒料到自己聽到這等八卦,興奮的渾身血液都燃起來了般,與眾位經由八卦建立起良好友誼的鄰居告辭後,興沖沖的回了自家租的小院裡,小綠正準備做飯,瞧著大牛買菜到這個點還未回來,心裡著急著,在院門口張望了好幾眼,終於看到從小巷那頭一路跑著回來的大牛,連忙上前接過他手中的籃子,埋怨道:“怎的怎麼晚才回來,可是遇著什麼事了?”

    “我方才回來時,瞧見那侍郎府的角門開了,那侍郎夫人送她女兒出來,排場別提多大了,我看著新鮮,又瞧見旁邊也有人在看,便停下來多看了幾眼,等侍郎府角門重新關上,又聽得旁人幾耳朵關於侍郎府的訊息,這才耽誤了時日。”

    小綠拎著菜籃子也不急著回灶房了,笑盈盈的問了一聲:“那你可瞧見了什麼新奇沒有?”

    “我不但瞧見了那侍郎夫人和小姐渾身珠光寶氣,還知道侍郎大人姓柳,今日來接侍郎小姐的馬車竟是安遠侯府上派來的呢!”

    “又是安遠侯府。”小綠如今聽到這個名字就覺得親切,問道,“怎的這般巧?”

    蘇婉正好一腳踏出門來,隨口便問了一聲:“安遠侯府怎麼了?”

    不等大牛回話,小綠興致勃勃的道:“大牛哥說他方才買了菜回來時,瞧見侍郎府角門大開,竟然安遠侯府派了馬車來接侍郎家小姐過去呢!”

    “竟是這般。”蘇婉聽了點點頭,沒感興趣的,便低頭看了眼菜籃子,道,“這魚我看著新鮮,別熬湯了,做個酸菜魚罷。”

    “是。”小綠點點頭,搬了小凳子坐在院裡頭擇菜,又興致勃勃的問大牛,“那安遠侯跟侍郎府什麼關係,安遠侯府上怎麼會親自派馬車來接侍郎小姐過去?”

    還沒等大牛回答,小綠又問:“難道侍郎大人與安遠侯是親戚,同族人?”

    “怎麼會,安遠侯姓曾,侍郎大人姓柳,他們怎麼能是出自同族?”大牛失笑。

    蘇婉原本都踏進了屋裡,聽到大牛的話,冷不丁回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你說隔壁的侍郎大人姓柳?那你可知這位柳大人名甚字幾何?”

    大牛被她看得一愣,呆呆的搖頭:“不……不清楚。”

    蘇婉收回腳步,轉身折回院中,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對大牛也道:“你坐下歇口氣,稍後仔細把今日聽來的訊息說與我,一個字都別漏了。”

    大牛不明所以,卻仍舊依言坐下,小綠還進屋端了杯水來給他喝,大牛緩了口氣,然後一五一十說了,語言組織上有些凌亂,但不妨礙蘇婉抓重點:“侍郎夫人親自送那柳小姐出來,這般說那柳小姐是侍郎夫人嫡出了?”

    大牛點頭:“看著著像是,聽人說侍郎夫人嫡出的女兒前些日子才及笄,方才遠遠瞧著柳小姐年齡不大,年歲是相當的。”

    “及笄?”蘇婉眼神閃了閃,隨後問出了下一個重點,“你可知為何安遠侯府上會派車來接柳小姐?”

    “聽人說是安遠侯夫人是侍郎夫人的親姨母,上回侍郎小姐及笄禮,安遠侯夫人便是正賓,想是因著這層關係,安遠侯夫人對侍郎小姐才會這般親切罷。”

    “如此說來,安遠侯夫人是柳小姐的姨婆,若平日關係親近,請上喜愛的小輩去家中住上些時日,倒也說得過去。”蘇婉若有所思的道,心卻沒有放下來,她不知道是自己多心,還是真的是巧合,總覺得有些東西在腦中閃過,卻猶如一盤散沙,如何也抓不住。

    小綠如今對安遠侯無限嚮往,滿心感慨的道:“安遠侯四少爺都是這般人物,想來安遠侯夫人也是位德高望重的長輩了。”

    大牛沒見過安遠侯夫人,對此保持沉默,蘇婉卻腦中一閃而過,擱在腿上的雙手瞬間握緊,隨後又鬆開,笑道:“這般說來,宮裡的順妃娘娘,還是柳小姐的表姨呢。”

    大牛連連點頭:“小姐不說,我差點忘記了,安遠侯府上最近倒有喜事,聽說聖人恩准順妃娘娘下月回安遠侯府省親,說不準那三皇子也會隨同,這般大的榮耀,安遠侯府上據說幾個月前便為著這事準備起來了。”

    曾順妃,三皇子蕭瑱,柳小姐……還有宋子恆。

    蘇婉閉了閉眼睛,站起身道:“我回屋躺一會兒,午飯好了再叫我。”

    回了屋的蘇婉並沒有躺回床上,反而坐在宋子恆常坐的太師椅上,摸著漸漸開始隆起的肚子一臉沉思,她其實不相信世上有這等巧合,安遠侯府親自派馬車來接柳小姐,聽大牛說一道去安遠侯府的丫鬟婆子一大群,這般看來必定不會是小聚了,且若是一般的聚會,也斷無主家派人來接的道理,侍郎府又不是窮的僱不起馬車,正好又趕上下月曾順妃奉旨回娘家省親,有沒有可能柳小姐去安遠侯府也是為著順妃省親一事?

    想到這裡,蘇婉眼睛眯起來,宋子恆與安遠侯府的四少爺交好,日後的楚仁宗,也就是三皇子蕭瑱,他與安遠侯四少爺是名義上的表兄弟,且待他登基後表現出對宋子恆異常信任的態度,史書上又記載宋子恆在楚仁宗繼位之前與他並無太大交集,宋子恆在京入翰林院的三年,當時還是三皇子的楚仁宗還沒有展現出政治野心,又深受太后喜愛,被留在宮中常住,宮外的皇子府形同虛設,且這時的三皇子平日也只領著宮中一干兄弟玩鬧,並不愛朝政,大皇子二皇子已經入朝結交自己的勢力了,三皇子心不在此,絲毫無作為,等三皇子領職入朝,也開始組織自己的勢力後,宋子恆已經被外放了,是以兩人根本無交集之處。

    然而史書記載仍舊擋不住後人的浮想聯翩,不少歷史學家都多這一記載提出質疑,他們一致認為,身為一個有野心有作為的皇帝,楚仁宗不可能在不瞭解一個人的情況下便立即對其重用,且從他對宋子恆升遷的種種安排來看,分明就是對心腹之臣才有的待遇,是以史書定與真實有出入。

    蘇婉記得當時在片場,幾個歷史教授也為著這個爭論起來,那名一向對野史不屑一顧的老教授,在這個觀點上都傾向於野史的記載,宋子恆應該是在楚仁宗繼位之前便投於他麾下,有從龍之功,後來才這般被重用。

    想到這裡,蘇婉冷不丁從椅子裡站起來,疊聲喚道:“大牛。”

    大牛聞言連忙過來,沒有進屋,而是在窗下問道:“小姐有何吩咐?”

    蘇婉卻推開了門,直接問大牛:“我記得你那日送相公去考場,說是見著了安遠侯府四少爺?”

    “只是瞧了一眼,並不仔細。”

    “你可還記得四少爺的容貌?”

    大牛想了想,回道:“只記得四少爺貴氣逼人……”

    蘇婉卻打斷他,“我記得你當時說漏了嘴,用了個形容女子的詞來形容這位四少爺?”

    大牛撓了撓頭,有些不自在的道:“當時四少爺穿著繡金錦袍,我又只瞧了一眼,也許看花眼了也不一定,不過我那一眼瞧著……四少爺卻是比等閒女子還秀氣些……”大牛頓了頓,又問,“小姐問這個可有要事?”

    蘇婉卻擺了擺手:“無事,就有些好奇罷了,安遠侯府上四少爺都長得這般秀致,那宮裡的順妃娘娘想來更是形貌昳麗了,無怪乎會這般得聖人喜愛,竟破例許順妃娘娘回娘家省親。”

    大牛聽得連連點頭:“小姐所言甚是,想來宮裡頭順妃娘娘定然是美若天仙般的人物。”

    蘇婉笑了笑,眼神卻有些深沉,形貌昳麗,可是一篇野史上對楚仁宗的形容,惹得後世拍歷史劇,給楚仁宗選的演員都必須是眉目清秀堪比女演員的那些小鮮肉。

    不過現在都只是她個人的猜測而已,事實如何還未可知,蘇婉卻已然忍不住摸著自己的肚子,想到了“宿命”二字,她是不想認命,只是不知命運安排這麼多巧合出來,又是為了什麼。

    蘇婉先前還有著深深的不安,一眼不見宋子恆就覺得他遲早要離開自己,經過今日,卻反而有些淡定了,多想無益,命運有它既定的軌道,可要如何選擇卻自在人心。無論如何,她不輕言放棄便是。

    剩下的幾日,蘇婉便在安心養胎的過程中度過了,便是宋子恆不在,沒人盯著,小綠大牛也不敢說她,蘇婉還是保持了每日半個到一個時辰的散步,俗稱鍛鍊,她還堅持自己的胎教,每日看書練字,心平氣和,時間便過得很快了,到了宋子恆考試的最後一日,蘇婉沒有去接人,照舊是大牛去的,大牛上午便去考場外候著,雖說考試要到下午申時左右才會結束,但是因著前人的經驗,也有上午便體力不支被擡出來的舉人,是以一大早考場外頭便站滿了人,大牛既緊張又興奮的守了一個上午,沒見著自家姑爺唄提出來,心下定神,匆匆回去用了碗飯,便又趕回了考場外候著,身上還背了個包袱,是一件乾淨的外衣,蘇婉特意讓他帶上的,宋子恆有輕微的潔癖,在考場待了近十日怕是有些受不了,帶上外衣,等他一從考場出來便可以換上趕緊的外衫了。

    在考場的大牛心情激動,在家的蘇婉和小綠也翹首以盼,還沒到申時,蘇婉已經催著小綠去灶下燒水了,另有一個小鍋熬著雞湯,宋子恆在考場一連吃了十天的乾糧,回來就是再餓恐怕也吃不下什麼飯,倒不如喝兩碗湯滋補滋補,說不定睡一覺再起來便能恢復元氣呢。

    蘇婉一直知道古代科考的坑爹性,甚至還有身體弱熬不住的考生姓名都斷送在裡頭,那時候她並沒有多大感覺,即便來了古代知道宋子恆也要參加科舉,卻也只是一笑而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理,現在卻是知道煎熬了,去年煎熬了一回的經驗,對今年來說並沒有卵用,該擔心的還是得擔心,便是不擔心他在裡頭出事,卻也是心疼的,懷孕的女人母性大發,蘇婉自認心性涼薄,卻也擋不住豐沛的感情。

    還未到申時小綠便在灶房裡燒水,人一直沒回來,她便一直反反覆覆的把水燒熱,不知道費了多少柴火,一直到申時末,大牛才順利把人接回來,宋子恆出考場時還保持著風度翩翩,奈何家裡離考場仍有些距離,大牛匆忙之間沒想到先約好腳伕,接了宋子恆從考場出來後根本拉不到空車,無奈兩人只能步行回來,便是宋子恆身體素質再好,這會兒也有些撐不住了,讓大牛一路扶進了院子,蘇婉一聽著動靜便從屋裡出來了,雙手拎起裙襬跨過門檻,腳步如飛的直奔院門口而來。

    宋子恆卻是一連的緊張:“娘子你慢些,注意腳下……”

    說話間,蘇婉已經跑到他跟前了,也不顧小綠和大牛都在場,一把撲進他懷裡,勾著他的脖子:“相公你回來了!”

    想是這幾日沒休息,宋子恆眼睛微陷,看著有些憔悴,臉色也不好,嘴巴還發幹起皮,臉上卻露出了溫潤的笑意,雙手下意識的扶住蘇婉的腰,卻又想到了什麼,身子往後仰,不自在的道:“娘子,我幾日未梳洗……”

    蘇婉這才回頭對大牛道:“鍋裡燒了水,你去幫小綠把水倒出來,提去澡房。”把頭轉回來時已經鬆開了宋子恆的脖子,雙手卻纏上他的手臂,笑盈盈的道:“相公先去梳洗,鍋裡還熬了雞湯,洗完吃些再休息。”

    “辛苦娘子了。”院裡沒了旁人,宋子恆也不再扭捏,手摸上蘇婉的肚子,輕輕撫了撫,“良辰長大了些。”

    “可不是,相公雖然不在,妾身一個人也得吃好睡好,不然累到了孩子,相公豈不是要怪我?”

    “我怎生捨得怪娘子?只是會心疼罷了……”

    蘇婉聞言轉頭,笑著在他臉頰親了一口:“相公說話越發好聽了。”

    宋子恆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輕笑著扶了蘇婉回屋,衣裳之前便準備好了,以及帕子一齊疊好放在床上,蘇婉親自將衣服拿起來,正要送到宋子恆手上,宋子恆卻雙手摟住她,輕笑道:“娘子可否替為夫代勞?”

    蘇婉眼波流轉:“那相公可想好了要怎麼報答我?”

    宋子恆低下頭,鼻尖抵著蘇婉的鼻尖,眼神閃爍:“以身相許如何?”

    蘇婉卻在他臉頰摸了一把:“相公整個人都是妾身的,如今又談何以身相……”話還沒說完,雙脣便被擒住了,宋子恆熱切的張著嘴吸著她的,雙手用力攬著她的腰貼在自己身上,蘇婉的肚子抵著他,讓他恢復了些清醒,鬆開一隻手輕輕撫上蘇婉的肚子,柔柔的貼著沒動,另一隻手圈著她的腰,用力一帶,自己便倒進了床裡,蘇婉整個人趴在他身上,動作太大,嘴脣有些偏離,下一秒又恍如含著磁鐵一般,兩片脣毫無縫隙的合在了一起。

    脣齒交融,親密的聲音在室內迴響,氣氛火熱,室溫也彷彿隨著火熱的氣氛節節攀升。

    愛一個人,大概就是這般毫無保留,宋子恆學的是君子之道,便是夫妻之間也要注意形象,從未想過會在這般狼狽之下與蘇婉這般親熱,蘇婉其實也是個要求很高的人,有些小潔癖,在情事上更講究浪漫氣氛,此時卻絲毫不在乎宋子恆剛從考場出來,近十日未能洗澡換衣,雖說這時節天氣不熱,放在常人身上也是不修邊幅的,可她此刻卻毫不介意。

    所謂坦誠相待,到這個地步大概是才是真正的親密無間了吧,蘇婉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對一個人容忍度這麼高,知道他不修邊幅都生不起嫌棄的心思。

    衣衫散落了一地,蘇婉雙手撫上宋子恆的背,身下癱軟如泥,說話聲伴隨著嬌喘,猶如春藥灌進宋子恆的耳裡,她在喊他進去。

    宋子恆已經碰上了那處,只待發力便能擠進去了,卻在這時外頭傳來一聲詢問:“姑爺,小姐,水備好了,是現在過去清洗嗎?”

    這個聲音猶如在兩人的耳邊瞧了一聲警鐘,宋子恆都進去一個頭了,冷不丁被這一叫,頓時洩了出來,蘇婉那裡頭一燙,竟也有些發顫,手下沒有注意,攀住宋子恆背部的手往下一劃,宋子恆忍不住悶哼一聲,埋頭伏在她肩上。

    兩人漸漸平靜下來,小綠又擔心的喊了一聲,蘇婉迴應了,感覺到身上黏糊糊的,不由推了推宋子恆:“這下好了,相公連累的我也要重新梳洗。”

    宋子恆心裡頭還有些不自在,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快就出來了,但是蘇婉隻字不提,他也便漸漸平靜下來,又聽得蘇婉這般說,才趕忙起身道:“趁著水熱,娘子先去清洗罷。”

    蘇婉卻笑問:“相公不去?”

    “自然是讓娘子先……”宋子恆下意識的搖頭道,說到一半卻頓住,看了蘇婉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娘子是在邀請為夫一道?”

    蘇婉冷哼了一聲:“只是提醒相公負責而已。”

    宋子恆臉上已經綻放了燦爛的笑容,雙手覆上蘇婉光滑的腹部,“娘子放心,為夫自然好好負責……”

    小綠聽到蘇婉的回答,這才回了灶房,等了會兒又見房門沒動靜,不由探頭出去,嘀咕道:“姑爺都近十日沒洗漱了,他不是向來愛潔嗎,怎的還不見動靜……”

    大牛看了她一眼,忽然問:“小姐和姑爺都在屋裡?”

    “是啊,也不知在做些什麼。”

    大牛卻若有所思:“那你再多燒些水罷。”

    小綠點頭:“也是,姑爺磨蹭這般久,那水都快涼了,我再燒一些送過去。”

    等宋子恆替蘇婉穿好衣裳,自己也穿戴整齊,從屋裡出來,進到澡房,小綠燒的第二鍋水也送上來了,兩人痛痛快快的泡了個熱水澡,蘇婉趴在浴桶上聲音軟綿綿的道:“相公再使些勁啊。”

    身後宋子恆拿著帕巾在給她搓澡,宋子恆自己也沒想到,本來是想洗個鴛鴦浴,順便請娘子服侍自己一回,現在卻變成自己替娘子服務了,若被人知道他堂堂讀書人,熟讀聖賢書,如今卻在給娘子搓澡,豈不是斯文掃地?只是他的視線落在自家娘子白如美玉的美背上時,所有怨言都一掃而空了。

    當然蘇婉也沒有隻顧自己享受,在被服務完以後,也給宋子恆服務了一回,一個澡洗了兩刻鐘,還好熱水備得夠足,兩人沒有一邊洗澡一邊打噴嚏,小綠見他們出來,連忙道:“小姐,姑爺,飯菜已經備好了,就在堂屋。”

    宋子恆微微頷首,扶了蘇婉進堂屋,小綠便去了澡房收拾,瞧見自家小姐昨日中午才洗過的澡,今日竟又換了身衣裳,原還有些疑惑,以為自家小姐給姑爺梳洗時打溼了衣裳,拿起一摸卻發現衣裳還是乾的,小綠不由得心頭嘀咕,自家小姐不會見著姑爺洗澡,自己也想洗了吧……想到這裡,小綠卻忽然頓住,因為她憶起先前姑爺和小姐在房裡半響沒出來,大牛又提醒自個兒再燒一鍋水的事,臉瞬間就紅了,不免有些羞意,小姐與姑爺也太……

    然而小綠還沒羞澀完,又想起自家小姐還懷著幾個月的身孕,她雖然還是黃花大閨女,在跟著自家小姐和姑爺來京城時,也被自家太太叮囑了幾耳朵,非但要照顧小姐姑爺的起居,還要注意姑爺的行蹤,別讓他被京裡別的女人迷了眼,更重要的卻是好好照看小姐肚子裡的小少爺,然後說了許多該替小姐注意的事項,其中就有讓她注意別讓小姐與姑爺行那事……

    想到這裡,小綠也不知道自己是該繼續羞澀還是該著急額,他們出發時,太太還道小姐不懂事,一貫喜歡亂來,誰說都沒用,叫自己遇著事便說與姑爺,姑爺自會定奪,可是如今這事,到底是該與姑爺說還是與小姐說?

    小綠心裡糾結萬分,吃飯時都有些心不在焉,一聽著宋子恆說今日不去散步,先回屋休息會兒,小綠心裡一急,連忙站起來,動作太大差點沒把桌子掀翻,一時間幾人都看著她。

    “怎麼了?”

    小綠回神,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支支吾吾了半日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蘇婉莞爾笑道:“許是見相公平安回來,小綠太激動了。”

    太激動的小綠於是只能看著姑爺小姐攜手回了正房,心裡頭欲哭無淚,也頭一次感到心塞,小姐姑爺太過濃情蜜意了也不好,他們自個兒許是沒想到這茬,說不準也是忍不住,可這番要是一個不小心,小少爺出了事可怎麼辦。

    只是沒人懂小綠此刻的憂傷。

    回了屋的蘇婉和宋子恆並沒有馬上躺下,宋子恆坐在常坐的太師椅裡,拉著蘇婉在他腿上坐下,然後從後頭一下一下撫著她凸起的肚子,盤算著日子:“娘子是十月懷上的,如今三月底,已是五個月了,再過五月,說不得在中秋前後良辰便能出生了。”

    蘇婉笑道:“若真是中秋出生,那邊是真的良辰美景了。”

    宋子恆撫著她的肚子:“我不在的幾日,娘子可有好好給良辰胎教?”

    “相公就只惦記著良辰了麼?”

    宋子恆把臉貼在蘇婉的臉頰,沒說話,蘇婉卻反手摸了摸他的臉:“相公是不是不累?”

    宋子恆把臉貼在她手心蹭了蹭,蘇婉指尖微顫,心裡頭彷彿過電了一般,微微發麻,她忍不住勾了勾脣,雙手將他的頭抱住。

    靠在熟悉的懷抱中,聞著熟悉的氣味,感受著熟悉的溫暖,蘇婉這一夜睡得是這這幾日來頭一個安穩覺,一夜無夢,天亮時宋子恆還沒醒,下巴抵著她的頭,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裡,蘇婉便沒有動,睜著眼睛看著他的脖子,眼神滑過他光潔的喉結,鎖骨,目光盯在鎖骨之下的那個痕跡上,是一道牙印,淺淺的痕跡,卻不容忽視,蘇婉伸出手指輕輕觸上去,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咬上去時帶著怎樣的心情,那是一種決絕,破壺沉舟的氣勢,她從來沒做過成功機率這般沒保障的決定,當時是真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態。

    後來卻養成了習慣,彷彿是蓋章一般,非要在他身上留點屬於自己的痕跡。蘇婉覺得自己其實是霸道的。

    其實現在想想,她自己琢磨過這麼多,心裡總想著歷史的軌跡,太沒安全感,所以覺得自己一路走來搖搖晃晃,然而事實卻是他們這一路從來沒有過風波,安安穩穩,平平坦坦,比許多人都要順暢,宋子恆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更從來沒有動搖過與她在一起的決心。

    蘇婉心裡忽然有些感慨,伸出食指輕輕摸上這個痕跡,指尖在他肌膚上輕輕摩挲,來來回回。她來這個世界已經兩年多了,歷史不會騙人,可人心同樣也不會騙人,宋子恆究竟如何,她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即便真的是宿命,難道還抵不過他的決心嗎?

    蘇婉揚起一個笑容,湊上去,輕輕在牙印那裡印下一吻,下一秒,整個人卻被擡起,然後她已經呈大字狀趴在宋子恆身上,對上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

    “姑娘如此輕薄在下,可想過如何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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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8:45:07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會試考完,放榜還在下月,宋子恆便回到了之前備考的日子,雖說會試完了,他們的考試卻還沒有到頭,若此次名落孫山,須得好好準備三年後再戰,若運氣不錯榜上有名,也不能掉以輕心,五月初還有殿考,這個關乎於日後官途,更是是要萬分慎重,便是考完殿試,之後還是要備考的,一甲入翰林院,同時也會在二甲三甲中選拔翰林院庶吉士,朝堂有這樣一句話“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故此庶吉士號稱“儲相”,能成為庶吉士的都有機會平步青雲,讀書人不可能放棄這樣的機會。

    宋子恆自然比其他人更心裡有數,從考場出來,好好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便恢復了常態,沒有被考試所影響,這種心態是再好不過的,考試完了什麼都放一邊,心平氣和的看書寫字,完了陪蘇婉聊聊天散散步,日子過得甚是悠閒,連大牛和小綠都比他緊張激動,一會兒擔心自家姑爺沒考好,無法回鄉給老爺太太交代,過一會又覺得姑爺這般胸有成竹的模樣,想是考試異常順利,金榜題名怕是不在話下,日後姑爺就能當官了,想到這些又激動起來。

    大牛和小綠兩個,心情一會兒緊張一會兒激動,跌宕起伏,委實不易。

    蘇婉也不緊張,除了宋子恆說一說考場裡的情形,至於他考得如何,自我感覺是否不錯,卻一個字也沒問,好像她陪他過來不是陪考一樣,蘇婉的關注點依舊在日常吃喝上面,到了京裡,好吃的東西太多了,雖然宋子恆不讓她去街邊小攤吃,怕不乾淨的東西吃壞肚子,蘇婉後來靈機一動,讓小綠去小攤上吃幾次,學了六七成的手藝回來做給她吃,自家買的材料,便沒甚個可擔心的,宋子恆也沒攔著,反而跟著蘇婉從南吃到北,各種菜系一網打盡。

    吃飽了,蘇婉又開始張羅著準備新衣裳了,京裡確實比南方冷些,過了三四月份天氣才漸漸暖和,冬天的衣裳可以換下來了,她肚子開始隆起來,以前穿的衣裳便不太合身其實古代女子的衣裳,不可能像現代一般修身、曲線畢露,為了表示自己是良家女,她們做衣裳時也會特意放寬幾寸,所以蘇婉現在身子重了,卻還是穿得下以前的衣服,只是有些貼身,便把她圓鼓鼓的肚子毫無保留的顯出來了,只是現在月份仍淺,不知道的還以為蘇婉小肚子這麼大。

    蘇婉不想委屈自己,她以前的衣服,除了特別喜歡的以外,其他的基本上下過兩回水,便不會再穿第三回,到了古代她已經節約了許多,說起來也不是她想這麼勤儉持家,只是在剛剛解決溫飽的宋家,穿新衣服認識奢侈的事,她也不好太過特立獨行,但是如今來了京城,長輩都在老家,說句不好聽的,這天高皇帝遠的,一切都她跟宋子恆兩個人說了算,衣服分明是小了,她怎麼還會勉強自己繼續穿著?

    蘇婉說要新裁幾身寬鬆些的春衫出來,也能遮一遮肚子,宋子恆果然沒有意見,只叮囑她讓小綠去做便是,若不喜歡小綠做的,自個兒花些錢去請那手藝好的繡娘做也成,反正娘子別費心就是。

    小綠遲疑了一下,道:“出發時太太不是讓咱們家中帶了些布匹過來嗎,要不我這幾日就給小姐縫一身出來。”

    蘇婉卻搖頭:“咱們從老家帶來的布,花樣顏色都沒有京裡賣的好看,做出來定也是過時的,倒不如直接去鋪子裡買。”

    “京裡物貴,想買時下流行的布匹,怕是價格不便宜呢……”小綠低聲勸道,“小姐這季的衣裳也就穿幾月,等小少爺出生後,小姐身材恢復了往日的纖細,可還用得上這般寬大的衣裳?”

    小綠說這話的時候還看了宋子恆一眼,心想小姐和姑爺的房中事,自己沒法叫小姐或是姑爺剋制,如今小姐想亂花錢,姑爺總該出來勸阻了罷?蘇婉也注意到了小綠的眼神,回頭瞥了宋子恆一眼,眼睛一眯:“相公覺得我敗家了?”

    坐著也躺槍的宋子恆抽了抽嘴角,盯著自家娘子頗具威脅的眼神,壓力山大,自然無法顧忌小綠一臉的期盼,連忙搖頭:“娘子說什麼話,不就幾件衣裳,娘子想穿還能穿不起了?”

    “相公不覺得是浪費錢?”

    宋子恆一本正經的道:“既然是娘子想買的,又怎能說是浪費?”

    宋子恆把話說的這麼漂亮,蘇婉自然心滿意足,點頭道:“用過午飯後,相公便陪我去街上挑一挑罷。”

    小綠一臉絕望的看著小姐姑爺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下午出去購物的情形,兩人甚至已經在討論如何買買買了,不由得捂緊了袖兜,默默退出了堂屋,門外頭大牛一臉同情的安慰她:“你現在還沒弄懂,咱們家都是小姐說了算嗎?”

    “可是咱們來京裡時,老爺太太都叮囑過,若小姐胡鬧起來,只管讓姑爺攔著便是。”

    大牛攤手:“說不定姑爺覺得小姐這不是胡鬧呢,只要小姐別太出格,安安心心把小少爺生下來,其餘的你就當做沒看到罷。”

    進入四月,杏花桃花已經開得洋洋灑灑,會試發榜便在這個日子,因是杏花開得最燦爛的季節,所以又稱“杏榜”,發榜當日,天還未亮,發榜處便已經擠滿了人,就為了佔據一個有利位置好早些看到榜單。

    宋子恆早料到了這番盛況,人多手雜,便不肯讓蘇婉過去,他自己也想得開,覺得該是他上榜的自然跑不掉,上不了榜的一早去看了放榜也沒用,還不如在家陪著娘子,萬一她著急自己,在家出了什麼事,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因此宋子恆自己也沒去看放榜,倒是小綠和大牛,不用等他們吩咐,一溜煙的跑出去了,喊都喊不回來,宋子恆無奈的關上院門,回了屋裡。

    蘇婉最近睡得舒服,每每一覺睡到天亮,這會兒聽宋子恆推門進屋的動靜,這才醒過來,瞧了眼天色,不由道:“怎麼這麼晚,不是昨兒叮囑了相公喊我早些起來嗎?”

    宋子恆快步過去扶了她,溫聲道:“反正也無事,娘子困便多睡會兒。”

    蘇婉剛醒過來,理智卻沒有跟著復甦,聽了宋子恆的話先點頭,想了會兒才覺得不對勁,眼神呆呆的看著宋子恆:“難道今兒不是放榜的日子?”

    “自然是,不過想來也沒有這般快發榜,小綠和大牛已經去等了。”

    “相公自個兒不去?”

    “他們去了便是,我在家陪娘子。”宋子恆把隨著蘇婉坐起身的動作而滑到腰間的被子又重新拉上去,圈著她的肩問道,“天色尚早,娘子要不再睡會兒?”

    蘇婉眨了眨眼睛,睏意還沒有完全消退,卻道:“可是我想去看放榜。”

    “如今不方便,放榜之處人多又擠,萬一擠到肚子可怎麼辦。”宋子恆說著摸了蘇婉的肚子,“不管中與不中,自有小綠和大牛在那頭瞧著,他們雖不識字,榜上有名的卻有專人穿讀,他們得到訊息後自會立即來報,娘子且安心在家候著便是。”

    蘇婉聽了便點頭,道:“相公所言甚是,反正都是榜上有名,無非就是排名前後問題,早知晚知都一樣。”

    宋子恆聞言哭笑不得的捏了捏她的臉頰:“娘子這般大話,若為夫此番不中,豈不是無地自容了?”

    “相公說笑了,你怎麼會不中。”蘇婉拍了拍他,“安心等著罷,小綠他們很快便要回來報喜了。”

    見蘇婉說得輕鬆,宋子恆也不糾正她,只笑道:“安心候著之前,還要問一聲娘子早上想吃什麼,我這便去外頭買。”

    蘇婉眼神一轉:“我想吃菜煎餅配稀飯,不過外邊買的怕放了我不能吃的東西,自個兒在家做才比較安心。”

    宋子恆眼神閃爍:“我做?”

    蘇婉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幾秒過後,宋子恆認命了,扶著她重新躺下,道:“那娘子再歇會兒,為夫先去研究一下這菜煎餅如何做。”

    “就在烙制好的薄餅上放了雞蛋和韭菜再次煎熟便好,相公放心做便是。”

    宋子恆替蘇婉掖了掖被角,提醒道:“娘子睡罷,今日早飯許會晚些。”

    “無妨。”蘇婉笑盈盈的閉上了雙眼,嘴角猶帶著一絲笑意。

    已過辰時,日頭升得足,會試發榜處已是人頭攢動,參考了的沒參考的,都一股腦兒來瞧熱鬧了,其中不乏世家貴族的下人,熱熱鬧鬧的擠滿一條街,小綠和大牛來得還算晚了,正艱難的往最前頭擠,真正應該關心揭榜的宋子恆卻正在自家灶房給他娘子做早飯。

    自他娘子懷孕以來,“君子遠庖廚”的概念便早已離宋子恆而去了,他做不了大菜,偶爾煮個粥燉個湯卻是信手拈來的,一個人出門在外至少不會餓死,不過除了蘇婉剛懷孕那陣子,吃什麼吐什麼,被孩子折騰夠嗆之餘便來折騰他,之後卻是一直安安穩穩的,宋子恆其實還不算被折騰的厲害,至少倒油燒菜這還是頭一遭,經驗不足,第一鍋餅煎得又焦又難看,整個灶房都烏煙瘴氣的,宋子恆被薰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熄了火洗了鍋,到院裡洗了把臉,開始第二次嘗試。

    還別說,有時候讀書之人的一根筋也有一根筋的好處,宋子恆答應了蘇婉給她親手做菜煎餅,便沒想著偷懶去外頭買,可自己又不會,試了好幾次,浪費了不少材料,這才終於煎出一碗賣相和香味都不錯的煎餅,把狼藉的灶房整理了一遍,宋子恆趁著熬粥的當口,便去屋裡換了身乾淨的衣裳,順便喊蘇婉起床。

    蘇婉從床上坐起來,接過宋子恆遞來的衣裳床上,笑道:“相公辛苦了。”

    宋子恆笑了笑,正待回話,屋外卻傳來動靜,大牛和小綠激動的在顫抖的聲音,中間又摻雜了陌生的說話聲,宋子恆看了蘇婉一眼,拍了拍她:“娘子慢慢整理,我先出去看看。”

    “定是結果揭曉了,妾身先在此恭賀相公了。”

    宋子恆撫了撫她垂在肩上的髮絲,莞爾一笑,起身出門了,平日安靜的小院子,今日竟熱鬧非凡,一見宋子恆出來,小綠和大牛便激動的道:“姑爺,中了,中了,你考中了第八名!”

    宋子恆揚了揚嘴角,眉梢染上一絲喜悅,卻遠比旁人來得淡然許多,只笑著看向院裡頭兩個長身玉立、襯得不起眼的小院都富麗堂皇起來的年輕人,一拱手道:“長安兄,衡遠兄,你們怎麼來了?”

    五官精緻堪比女子的青年也朝宋子恆拱了拱手,笑道:“今日乃子恆弟揭榜之日,我等自然不會錯過,本以為在揭榜處便能與子恆弟相見,卻不想子恆弟竟這般淡然,並未親去看榜,無奈我等俗人,得知子恆弟榜上有名,自是喜不自勝,正巧見了子恆弟家的下人,便請二位帶我等過來向子恆弟親自道喜了。”

    另一個眉目稍顯冷硬的年輕男子卻道:“子恆弟別怪我等不請自來才是。”

    宋子恆與兩人寒暄不到兩句,便把人請進了堂屋,兩人想是真心與宋子恆交好,衣著富貴,貴氣逼人,卻也不計較小院寒酸,一派自然的在屋裡坐下,那精緻秀氣的男子還遣散了身後跟的一干下人,只留了兩個小廝,道:“先回去罷,我們在子恆弟家用過飯,自會回府。”

    丫鬟不敢多嘴,依言出了宋家院子,小綠得了吩咐,準備去灶房燒了水端上來泡茶,見了鍋裡的煎餅和粥,心裡驚訝,回屋時竟沒有忍住,大咧咧的問了出來:“姑爺,鍋裡的粥和煎餅都是您做的嗎?”

    正與友人閒談的宋子恆臉色僵了僵,兩個俊秀的年輕人頓時眼睛一亮,似笑非笑的看著宋子恆,宋子恆臉色更僵硬了,他還未說話,小綠卻一臉自然的道:“怕是小姐想吃了,我這就去裡頭喚小姐出來用飯,這煎餅涼了就不香了。”

    宋子恆張了張嘴,無奈了半秒,才道,“將她那份端進屋裡去罷。”

    小綠這才想到家裡還有外人在,忙點頭:“也好。”給客人上了茶水,這才退出去屋子,宋子恆又叮囑了一聲:“順便打了水進去給她洗漱。”

    小綠回道:“是。”

    宋子恆正心塞,娘子有個傻白甜的丫鬟,坑的竟然是自己。

    那一臉正氣、看著就令人覺得安心的年輕人,此時也忍不住笑出了聲,怕自己失態,伸手握了拳抵在脣間,長相精緻的那位卻甚是不羈,放聲大笑了會兒,才道:“我原想子恆弟少年英才,已是難得,未曾想子恆弟竟這般多才多藝,連廚藝都精通,今日正巧趕上,為兄倒是想嘗一嘗子恆弟的手藝。”

    “衡遠兄見笑了,我一介男子,能有甚個廚藝。”宋子恆無奈的解釋道,“奈何內子懷孕挑剔,不敢叫她餓著肚子,這才硬著頭皮上的。”

    “常言道君子遠庖廚,子恆弟為著弟妹肯入灶房,委實不拘小節,可見也是性情中人。”稍顯正經的年輕男子笑道,“且弟妹身懷有孕仍堅持與賢弟一道上京,這般夫妻情深,堪為佳話,當真令人羨慕。”

    宋子恆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道:“實不相瞞,子恆能得此賢妻,確是三生有幸。”

    對面的兩個男子對視一眼,皆笑著朝他拱手:“子恆弟與弟妹如此情投意合,當真讓我等羨慕不已。”

    宋子恆卻笑道:“二位兄長可別在打趣我了,二位兄長皆出自名門,嫂夫人自然也是名門閨秀,豈是我等鄉野之人可能比的。”

    “子恆弟何苦這般自貶,愚兄不如你多矣!”

    “子恆弟這般人才,心胸見識皆高於常人,弟妹能讓子恆弟這般傾心相待,又豈是平庸之輩?”長相精緻的男子雖是笑著,卻自帶一股氣勢,“我等與子恆弟雖認識不久,卻是真心結交,古人云高山流水遇知音,形容我等正妙。子恆弟本不是迂腐之人,待我等卻拘於禮節,此番未免叫愚兄心有芥蒂。”

    且不提堂屋裡三人如何交心詳談,小綠依言端了水進屋給蘇婉洗漱,臉上猶帶著幾分激動,一進屋便道:“小姐,姑爺中了,中了前八名!”

    蘇婉剛梳好頭,把梳子放下,聞言擡頭一笑:“得了這般好名次,今日可得好生慶祝一番。”

    “可不是!”小綠放下水,看著蘇婉洗漱,在一旁興奮的道,“小姐你是不知,今日那放榜處可熱鬧了,整整一條街人滿為患,我跟大牛哥一早便去了,可還是沒能擠到最前頭,幸好那唱榜之人聲音洪亮,隔得遠了也能聽到,只是沒瞧見紅榜,我們還有些不踏實,又擔心是不是聽錯了,正在這時,大牛哥瞧見了安遠侯四少爺跟前的小廝,那小廝直接朝我們走來,說是四少爺已經替咱們瞧好了,姑爺確實是榜上第八,而後見了四少爺,四少爺還親自問大牛哥姑爺為何沒來,聽了我們的回話,四少爺便叫我們帶路,說是要親自來像姑爺道喜呢!”

    “所以方才院外嘈雜,便是安遠侯府上的人?”蘇婉挑眉,又問,“如今這四少爺可還在咱們家?”

    “是的,他們還說要在咱們這兒用了午飯再走,這會兒正在堂屋與姑爺說話兒。”

    蘇婉挑眉,眼睛裡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芒,反問道:“他們?”

    小綠點頭,見自家小姐感興趣,八卦的熱情頓時更上了一層樓,把自己得來的訊息一股腦兒告訴了蘇婉:“小姐有所不知,大牛哥上回可說錯了,安遠侯府四少爺雖然看著也貴氣,卻沒有他旁邊那位表少爺貴氣,不過表少爺長得也太好了些吧,難怪他雖是遠方表親,據說安遠侯夫人把他當親孫子一般疼呢,在府上與四少爺的待遇差不了多少。”小綠說著,許是發現自己偏離了主題,又連忙道,“不過安遠侯四少爺也是人中龍鳳,看著英氣逼人,兩位少爺對咱們姑爺特別熱切,姑爺還沒說話呢,他們便把跟來的許多丫鬟下人遣回去,就只留了兩個貼身小廝,說是要留在咱們家用午飯,只是我瞅著他們平日錦衣玉食,不知道會不會嫌棄咱們家吃食寒酸。”

    “這個也輪不到你操心,姑爺自有打算。”蘇婉笑了笑,又問,“你端水進屋時,姑爺可說了甚麼?”

    “姑爺叮囑我趁熱把鍋裡的粥和煎餅端來給小姐吃了。”

    “那你快去罷。”

    家裡多了兩個不請自來蹭飯吃的,宋子恆準備一家人吃的早飯便不夠了,不過他也沒說什麼,他家中的情況,朋友是一早便知的,若真在乎家底門第,如今也不會自個兒上門來找他,宋子恆便大大方方的讓小綠把足夠蘇婉吃的分量端進了屋裡,本來就是他親自做給自家娘子吃的,自然要先緊著她,剩下的這麼多人分,小綠和大牛都還沒吃飯,自然是不夠的,宋子恆才問其他兩個要不要叫人去街上再買些早飯回來。

    兩個年輕人想是家中富貴,平日見多了殷勤獻好的,倒十分吃宋子恆這般坦蕩的一套,也不讓他加菜,說是來時已在自家吃飽了,結果等宋子恆開始用飯的時候,卻在桌上搶了起來,一邊點評餅煎的不夠香脆味道太淡,一邊毫不客氣的把宋子恆準備就著喝粥的煎餅都吃完了,還好宋子恆也不挑剔,白粥也能喝下。

    小綠和大牛吃的是街邊買的饅頭,吃完收拾了桌子,這番耽誤下來已經不早了,得準備中午的飯菜,小綠進來問宋子恆:“姑爺,小姐說今日家裡來了貴客,須得好生招待,只是不知二位貴客平日可有忌諱之處……”

    小綠還沒說完,英挺青年看了眼秀氣的青年,對方一雙美眸微眯,笑盈盈的道:“我等與子恆弟情同兄弟,今日只是尋常一聚,並不拘這些禮節,還望姑娘轉告弟妹,無需慎重,平常對待便可。”

    宋子恆在一旁點了點頭,小綠便轉身去了裡屋,向蘇婉轉達了客人的意思,蘇婉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便尋常對待罷,正巧我想吃甂爐了,你多買些肥瘦相間的牛肉羊肉和豬肉,片成薄薄的肉片,再多備些時令青菜,其餘照咱們往常吃的準備便是,不過醬料精心些,多調幾種口味,也好讓他們自己挑選。”

    小綠有些遲疑:“可是這兩位是安遠侯府上來的貴客,這般是不是太……”

    蘇婉想了想,點頭:“你說的是,他們還得喝酒,那便再備些下酒菜罷。”

    “可需要順道去買些好酒回來?”

    蘇婉搖頭,意味深長的笑道:“既是貴客,自然要好生招待,咱們不是帶了幾壇葡萄酒過來嗎?今兒便開上兩壇招待貴客罷。”

    自家小姐剛剛還隨意的安排著經常吃的菜,這會兒卻忽然畫風一變要好好招待貴客,連辛苦帶來給自己用的四壇葡萄酒,都捨得勻出一般來給客人喝,小綠面對這突變的畫風,竟有些說不上話來,頓了頓,還是小聲的提醒道:“咱們統共才帶這麼些酒來,若勻了兩壇出來招待客人,便只剩下一罈多一點了,小姐是不是……”

    “就這麼定了吧,你快去準備午飯。”

    小綠點頭,吞下沒說完的話,乖乖拿了錢出去買菜了。

    小綠動作麻利,還有大牛和安遠侯家的兩個小廝在一旁打下手,很快便準備停當,甂爐裡盛著熬得濃稠的大骨湯端上桌,香味溢滿整個堂屋,然後備好的菜一盤盤端上桌,與各種醬碟子端進來,那長相精緻的男子瞧了一眼,便笑道:“弟妹倒是真是個妙人。”

    宋子恆沒有接話,因為他正瞧見自家娘子親自抱了壇酒,正準備跨過門檻進屋,連忙快步走過去,伸手把酒接過來,一隻手扶了她的腰道:“這麼重的罈子怎能讓你來搬。”

    “這才幾斤重,我有何不能搬的。”蘇婉笑了笑,“相公好生招待貴客便是,這些我自會弄好。”

    正安穩坐在椅子上的兩個年輕男子,先瞧著宋子恆毫無預兆的快步走出去,還以為是什麼事,再見到他攜了個眉目含笑的漂亮女子進來,眼底倒都是一亮,能讓他們看好的人這般在意的女子,確實不是尋常女子,這般外貌氣度,便在京裡閨秀中也是排得上號的,也不知這豫章府江州城瀘縣究竟是何等山清水秀之地,竟能養出這般人物。

    宋子恆攜了蘇婉進來,不用他們說,便給蘇婉介紹了,安遠侯府四少爺叫曾長安,另一位是侯府表少爺,姓於,叫于衡遠。蘇婉聽得介紹,眼神閃了閃,卻不動聲色的福了福身,轉頭便對小綠道:“你再去屋裡搬一罈酒出來。”

    于衡遠看了宋子恆身上的酒罈子一眼,笑道:“能叫弟妹親手搬出來,想必不是尋常之物。”

    “尋常人家許是少見,衡遠兄與長安兄怕是不稀奇的。”宋子恆笑了笑,親自開了酒蓋,給於衡遠與曾長安兩人桌前的酒杯斟滿酒,瓷白的酒杯裡流淌著豔麗的液體,濃郁的香味也隨之散發出來,宋子恆介紹道,“自家釀的葡萄酒,怕是沒衡遠兄與長安兄常喝的金貴,不過卻是內子親自從老家帶進京的,一共才帶這三兩壇,平日自家都捨不得喝,二位兄長可別嫌棄才是。”

    于衡遠眼神一閃,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放下便笑道:“弟妹這般盛情款待,愚兄怎會嫌棄,說起來倒是我兩有口福。”

    曾長安是好酒之人,也抿了一口葡萄酒,眼神頓時便亮了,看向宋子恆的眼神裡有著毫不掩飾的熱切,道:“這酒顏色透亮,口感綿長,比之我喝過的也不差,只是我聽聞這是外朝國酒,每年雖會進貢,數量卻也不多,我爹那裡藏了幾壇都捨不得吃,子恆弟家中竟然釀這酒?”

    “機緣巧合罷了。”

    于衡遠笑道:“我便說子恆弟與弟妹都是妙人,尋常人家都吃不到的物什,卻能捨得搬來待客。”

    一直沒說話的蘇婉這會兒卻笑了,聲音並不大,確實大大方方,並沒有尋常女子見外客時的扭捏,笑道:“自家會釀的酒,又不值幾個錢,只是此番進京匆忙,沒能多帶一些過來,若二位喜歡,也只需知會一聲,待葡萄成熟了,多釀一些送去貴府便是。”

    蘇婉向來不委屈自己,讓她特意帶進京城的酒,存放時日最長的幾壇,頭一年釀好存下來的,口感比新酒自然要好很多,三個男人端著酒杯小酌,有口味豐富的火鍋,麻香可口的小菜,一頓飯用了整整一個時辰,還是安遠侯府不放心,據說是侯爺親自派了車過來接,曾長安與于衡遠這才與宋子恆夫妻告別,約好改日有空再聚,方登上馬車回府了。

    宋子恆喝得不少,開始頭大起來,蘇婉讓小綠放著堂屋稍後來收拾,先去給宋子恆燒一鍋水洗澡,宋子恆洗了澡躺回床上,蘇婉也去泡了個澡,火鍋吃的時候過癮,只是味道重,她也洗了個熱水澡才回房歇下。

    小綠與大牛已經把屋子收拾停當,關了院門。

    而安遠侯府的馬車上,于衡遠閉著眼睛攤開雙手,由著幾個貌美的丫鬟替他更衣,曾長安也被伺候著換上一身新的錦袍,在於衡遠旁邊坐下,問道:“喝多了?要不讓人備些醒酒湯?”

    于衡遠沒睜開眼睛,搖了搖頭,問道:“什麼時辰了?”

    “回主子,已經未時了。”丫鬟頓了頓,又道,“娘娘正準備儀仗回宮。”

    于衡遠擺了擺手,丫鬟還想說什麼,曾長安卻笑道:“退下罷,姑母會等表哥一道回去的。”

    幾個丫鬟乖乖退到一旁,曾長安問于衡遠:“表哥,子恆家會釀葡萄酒一事,我覺得咱們倒是可以合作,那些個人對這種玩意最是追捧不過……”

    于衡遠這才睜開了雙眼,眼底一片清明,笑了笑道:“自然是可行的,不過先等幾日罷,下月子恆殿試,不好現在說這些亂了他的心神。”

    曾長安輕笑道:“表哥對子恆倒是期待頗高。”

    “父皇最愛年輕才俊,子恆這般人才,想來不會落他的眼。”

    曾長安搖了搖頭:“聖人最愛與人做媒,子恆這般年輕,若未娶妻,說不準還能得一樁好親事,日後雙喜臨門一把,如今倒是可惜了,弟妹雖是不錯,可她出身鄉野,既不能給子恆帶來助力,說不準還要拖一拖後腿。”

    于衡遠瞥了曾長安一眼,曾長安又道:“表哥怕是不知,我有個表姑是禮部侍郎夫人,老夫人甚是喜愛那表姑的女兒,上個月便親自派人把我那表妹接進府裡,一直住到今日,我瞧著表妹文靜孝順,她母親又與姑母從小一塊長大,相交甚篤,姑母見了她也只會歡喜。”

    “禮部侍郎柳大人?”于衡遠挑了挑眉,“若子恆沒娶妻,與表妹倒是天作之合。”不過說完這句話,又莞爾笑了,“能讓子恆這般在意的女子,想來也不會比表妹差,個人有個人的緣法,表弟這話可別讓子恆知道。”

    “我也是感慨一聲罷了。”曾長安連忙搖頭,“我瞧著子恆對他娘子在意的程度,知道我這般想,怕是要生氣的。”

    宋子恆和蘇婉不知自個兒在被人議論,不過他們也很有默契的在議論對方,睡了一覺醒來,宋子恆頭猶有些暈,蘇婉一邊趴在他肩上輕輕給他揉太陽穴,一邊漫不經心的問:“聽小綠說今日這於公子是安遠侯夫人的遠房親戚,然而我瞧著他滿身貴氣,竟比曾公子還威嚴些,難不成安遠侯夫人娘家竟比安遠侯還富貴些?”

    宋子恆搖頭:“我卻聽聞安遠侯夫人娘家近年有些落寞,她出自書香貴族,最鼎盛時期也只是清貴,怕是養不出衡遠兄這般貴氣之人。”

    蘇婉眼神閃了閃,又問:“莫非於公子從小便在安遠侯府長大?”

    宋子恆沉默了片刻,道:“我與衡遠兄和長安兄相識雖不長,他們卻也沒有意隱瞞,長安兄事事以衡遠兄為先,想來衡遠兄不會是寄人籬下。”

    “相公竟用上隱瞞一詞,我倒是有些糊塗了,難道於公子不是安遠侯夫人的娘家親戚?”

    “應該不是。”宋子恆點點頭,拉著蘇婉的手道,“娘子或許不知,長安兄有個姑母便是宮裡的娘娘,娘娘膝下養了一位皇子,這位皇子比長安兄大上半歲,按輩分也是長安兄的表兄,是以我想……”

    宋子恆接下來的話並沒有說出來,蘇婉已經煥然大悟的道:“難怪安遠侯親自派馬車來接他們,所以於公子很有可能是當今皇子?”

    宋子恆輕輕捂了蘇婉的嘴,道:“這只是我的猜測,娘子聽聽便是了,衡遠兄不說,怕是自有深意,說不得就禍從口出了,且我與長安兄衡遠兄交好,並未在意過他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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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8:45:41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章

    蘇婉知道宋子恆應該不至於這麼遲鈍,她都能想得到的問題,宋子恆若再想不到,日後怎能做到位極人臣的地步?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毫無保留,把還不是十分有把握的猜測都告訴了她這似乎不像一個有野心有抱負的政治家會做的事。

    政治家這個概念,不是蘇婉自己想的,她在片場的時候見過導演和編劇教扮演宋辰的男演員如何揣摩劇情,也過去聽了幾耳朵,充分了解宋辰,她扮演宋辰妻子的時候也更好代入。

    為了讓與蘇婉演對手戲的男演員理解得更深刻,幾名歷史教授還在給他具體分析宋辰的性格,一位老教授說,宋辰之所以會成功,與他的才華沒幾個關係,出身寒門的天才多得是,心性堅定隱忍的不知凡幾,他們也同樣心懷天下,野心和抱負並不比宋辰少,可是千百年來,歷史上也就出了這麼一位宋辰,出身寒門,毫無背景,仕途卻走得無比順暢,他歷經三朝,是楚中宗欽點的狀元,然後入翰林,再外放,再回京,這番安排明眼人都看得出楚中宗對宋辰寄予厚望,楚中宗在位並未作出多少功績,卻甚為愛才,知人善用,只是晚年幾位皇子奪嫡之爭愈演愈烈,滿朝文武願意的不願意的大部分都被拉著站了隊,宋辰沒站隊,他若站隊了,不可能在奪嫡之爭最激烈的時候卻又外遣出京這也是歷史學家們反駁宋辰早已投於楚仁宗麾下這一猜測的有力證據。等楚仁宗上位,沒有重用對自己有從龍之功的一干心腹,卻對當初應該拉攏了卻沒有早早向自己投誠的宋辰這般倚重,讓他一步步往上爬,在他登基不到十年間,宋辰已然平步青雲,權傾朝野,都說盛極必衰,歷史上有很多這樣的例子,越是君臣相得,最後越摔得慘,要不然就是到下一位皇帝繼位,被成為殺雞儆猴的物件。宋辰卻沒有沿著這個軌跡,他安安穩穩的做了幾十年的權臣,甚至到楚仁宗病逝前,滿朝當中最信任的人仍然是他,欽點宋辰為顧命大臣,甚至親賜丹書鐵契,宋辰輔佐楚英宗直到其親政才告老返鄉,楚英宗三次挽留,最終還是見其年邁,不忍不放歸,只是到宋辰歸鄉那日,已然坐穩帝位的楚英宗親自出城相送,摒棄帝王儀仗,以晚輩身份行禮相送為人臣子做到這份上,除了宋辰也沒誰了,所以才說千百年來也就出一個宋辰,那位老教授說宋辰之所以能做到這個地步,因為他是一位天生的政治家。

    因為是政治家,知道自己要什麼,該做什麼,他的野心體現在要實現自己的抱負之上,而不是為了滿足自身的慾望,他權傾朝野,也不是為了自己站在權力巔峰,享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待遇,他的政治抱負是黎明蒼生,清平盛世,從一而終,從未動搖,正因為如此,歷經三任帝王,俱都對他信任有加。也正是因為如此,在完成自己的夙願後,他才能毫不留戀,將手中一切大權交由年輕的帝王,兩袖清風,告老回鄉。

    蘇婉當初一聽老教授的分析,就覺得甚是贊同,後來穿越到這裡,與宋子恆本人朝夕相處,同床共枕,瞭解的自然更多,宋子恆確實是位合格的政治家,而今如此年輕都這般胸有丘壑,已然註定了日後運籌帷幄的人生。這樣一個人,即便是對於舉案齊眉的妻子,也不至於毫無保留到這個地步,天生的政治家,自然知道萬事給自己留一線,不到胸有成竹時便對她說出這番推測,不像是他該做出的事。

    夫妻一體這句話本來就是笑話,誰沒有個私心,如何能真正做到不分你我?蘇婉確信宋子恆愛她,也的確是真心,沒有絲毫作偽,可內心深處也有一處是連她也無法碰觸的,就像她自己,何止一件祕密無法告訴宋子恆?心性成熟的人都能夠理解並接受親密之餘的這一點點私人空間,蘇婉也從不在意,然而宋子恆現在連這一處也像她敞開,她是真有些受寵若驚。

    或許宋子恆對她的感情,比她預計的還要深。

    這是個令人愉快的推測,蘇婉可以不在意他的一絲保留,卻無法不為他的感情所動容,得到比付出的多,對誰而言都是驚喜,而且宋子恆的這一舉動,無疑給蘇婉打了一支定心劑,讓她掩藏在平靜之下隱隱不安的心,瞬間變得平靜,她也願意試一次毫無保留的相信,不去想柳小姐,不去想歷史的軌跡,什麼都不做,他自會把一切都處理好。

    想到這裡,蘇婉挑眉,眼底閃過一道令人奪目的光彩,波光流轉,巧笑嫣然的看著宋子恆:“相公想的與我倒不差甚麼。”

    宋子恆眼神也亮了亮:“娘子也猜到了?”

    “只是瞎推測罷了,戲文裡不是常說那些個天子驕子,最喜歡喬裝打扮成普通人與人結交嗎?我原也沒往這塊想,只是聽大牛說過三皇子與安遠侯府的關係,今日一見才有些起疑,雖沒把握,能給相公提個醒也是好的,沒成想相公早就料到了。”

    宋子恆執了蘇婉的手,眼底有欣慰亦有驚喜:“娘子見識過人。”說完,宋子恆頓了頓,似是又想到了什麼,問道,“所以娘子這回特意將僅有的兩壇葡萄酒拿出來待客,可是因為猜測的身份?”

    “嗯。”蘇婉點頭,“要不是這樣,我最多就勻一罈出來。”

    宋子恆不由失笑:“原來衡遠兄的身份,在娘子眼裡也就值一罈葡萄酒了。”

    “這酒可不是給他們白喝的。”蘇婉眼神閃爍,“吃了咱們的,日後我爹把生意做到京裡來,安遠侯府四少爺的名頭自然也要借一借。”

    “長安兄?”

    “曾公子與相公真心相交,這點忙怕是不會不幫的。”

    宋子恆眼神閃動:“我以為娘子更願意找衡遠兄。”一個是皇子,一個是侯府沒有繼承權的子孫,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蘇婉卻道:“我雖是一介女子,然與相公同床共枕,相公的想法也能猜到一二,既然相公沒有點破於公子的身份,自然就是不想有其他方面的牽扯,相公儘管放心,於公子的名頭再好用,我也不會罔顧相公的意願,你先前想如何與他相交,如今繼續便是。”

    “娘子不問為什麼?”他如今雖過了會試,沒經過殿試,便不能稱之為進士,即便過了殿試,運氣好能入翰林院,運氣不好便外放去做官,無論如何都是低品小官,能得三皇子青眼相待,無疑攀上了一張青雲梯,是個人想來都不會放棄。

    “相公有自己的打算,我只管支援便是。”蘇婉沒想過做什麼,即便有些歷史軌跡變了,只要宋子恆還是歷史上的宋子恆,他想要做的便不會出錯,她只是個小女人,即便是仗著知道歷史幫他,能做的最多也只是提前讓他登上權力巔峰可權利並不是宋子恆真正要的,這些他遲早會通過自己的雙手得到,她何苦亂插一手,就為了證明自己的穿越對宋子恆而言是有意義的?

    蘇婉沒興趣做這些,況且有些人生,還是需要自己一步步去經歷,而她,就像自己說的,只要在背後支援宋子恆,不離不棄。

    宋子恆顯然對這個答案不夠滿意,盯著蘇婉幾秒,不說話不移開視線,蘇婉大大方方迎上他的視線,淡淡的笑了,“因為你便是你。”

    宋子恆頓了頓,忽而展顏一笑,清俊的臉上竟有幾分奪目的豔色,幾乎讓人移不開視線。他朗聲笑道:“娘子說的是,我便是我。”他是宋子恆,為什麼要跟別人做一樣的選擇?

    *****************************************************************

    時間一晃而過,五月初一,殿試的日子,蘇婉肚子已經七個月了,原想還是小鼓鼓的,一過了六個月,便像吹氣球般的鼓起來,蘇婉感覺自己懷裡藏了個大西瓜,笨重就不說了,還不安分,小傢伙天天在裡面跟大鬧天宮似得,小短腿踹的毫不客氣,以前宋子恆還特別期待與小傢伙互動,後來見蘇婉的肚皮時常被踹得這裡凸一塊,那邊鼓起來,欣喜什麼的都變成心疼了,嚴父氣場全開,拍著肚子訓誡了許久,當然沒個卵用,小傢伙還以為在玩遊戲呢,踹得更起勁了。

    蘇婉每每抱著肚子癱在床上,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風度翩翩的宋子恆被自己還未出世的親娃氣得鬱悶不已,就差沒斯文掃地,然而受苦的人卻是她。

    這樣的情形下,宋子恆更不肯讓蘇婉送自己去殿考了,畢竟會試都過了,殿試不會有淘汰,發揮不好也能做個同進士,照樣是金榜題名,且去考殿試當日黎明未到便要出發去排隊等待入場考試,宋子恆覺得沒必要打擾蘇婉休息。

    不過蘇婉第二日還是在宋子恆起床的時候醒過來了,親自給他穿衣帶冠,目送他出了門,才回屋裡繼續休息。

    確實沒什麼好擔心的,她只要在家等喜訊便是。

    蘇婉以前看過電視和劇本,殿試都是當場考了當場揭曉成績的,總有皇帝別主角氣場全開的文筆所震住,一時驚為天人,欽點名次云云,蘇婉也以為當日便有結果,到了宋子恆去考試,她才知道,殿試流程也是繁瑣的,即便是皇帝再喜歡,也不會閱卷當日便定下來誰是狀元誰是探花。

    宋子恆考完殿試回來悄無聲息的,睡了一晚,天沒亮便有傳召了,送了宋子恆出門後,小綠拉著蘇婉的袖子激動道:“小姐,據說前十名新科進士才會被聖人親自召見,這麼說姑爺這日考得很好?”

    蘇婉笑著點頭:“準備接喜訊吧,等大牛回來,便讓他去打探下近日可有回鄉探親的同鄉,只要是江州城的,都可託其替咱們帶個口信。”

    小綠仍在激動:“姑爺居然可以面見聖人……”

    蘇婉笑而不語,未來的皇帝你不是也見過,不過這樣的話告訴小綠,估計她會激動到發瘋。

    大牛跟了宋子恆一塊出門,並不是送行,而是去張貼金榜之處看榜當然不會這麼早發榜的,大牛是吸取經驗教訓,一早過去好佔據最有利的位置。蘇婉和小綠在家靜候佳音,小綠激動的心情還沒有恢復,一個勁的在想聖人長什麼樣,那些大官長什麼樣,以及自家姑爺能中什麼名次,在小綠看來,姑爺能得前十名,已經是天上掉餡餅了,只希望最後不要出什麼錯,讓自家姑爺安安穩穩的進士及第。

    巳時左右,在長安門前等訊息的大牛跌跌撞撞回來了,激動的渾身都在抖,臉色發紅,眼眶也發紅,衝進屋抓住蘇婉的手半響沒說出話來,嘴抖了好幾下,才顫顫巍巍的道:“姑爺中……中狀元了……”

    “狀……狀元?!”小綠激動的抓住大牛的手,“你沒看錯,真的是狀元?姑爺中的是狀元?”

    “千,千真萬確!”大牛嚥了咽口水,終於把話說清楚了,“小姐,聽說過不了多久要狀元榜眼和探花都會打馬遊街,現在長安門外已經聚集了許多人在等著看,小姐要不要也去瞧一眼姑爺?”

    蘇婉可以想象那將會是怎樣的盛況,她經歷過比這更激動人心的時刻,曾經偶爾出席活動,走紅地毯時,臺下的粉絲嗓子叫得都快冒煙了,她還曾遇到看見自己激動到哭甚至暈倒的粉絲,如今聚集在長安門外等著瞧熱鬧的百姓,總不會比粉絲更加激動。不過站在臺下仰望別人,當一個安靜低調的小觀眾,對她來說還真是一種神奇的體驗,且人生中只有一次,愛人這般光彩奪目的時刻,她又怎能錯過?

    這回連小綠都說不出阻止的話,姑爺中的可是狀元,八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小姐若不去看一眼姑爺遊街,說起來也不太合適。小綠和大牛小心翼翼的護送著蘇婉去了長安門外,平時甚為冷清的街道兩旁,如今人聲鼎沸,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這條道上,還真有些萬人空巷的感覺。

    因為大牛先回去與蘇婉報了一次信,他們再來時便有些晚了,原想著去酒樓坐著等候,現在酒樓別說坐,連站的地兒都沒有,街道兩旁又擠滿了人,若擠不到前面,根本看不到遊街的盛況,小綠一邊護著蘇婉,不敢硬擠進去,只能急得大叫:“前面的大哥大嫂請讓讓,我們家姑爺中了狀元,讓我們進去看一眼。”

    小綠這句話,引得前面許多人回頭看他們,有人嗤笑道:“這種事聽多了,我上回看遊街的時候,還有人自稱是榜眼的青梅竹馬,殊不知那榜眼都兒子都比她大……”

    還有人附和:“我還聽過自稱是探花郎親弟弟的,也不自己照鏡子瞧瞧,探花郎長得那叫一表人才,就他那歪瓜裂棗的臉能是探花郎的弟弟?”

    “我家姑爺真的中了狀元,我沒有胡說!”小綠聽得這番奚落,臉都氣紅了。

    本來大夥兒還只是回頭張望,不知道自稱姑爺中了狀元的女子是誰,這會兒小綠再開口,便被眾人的目光鎖定了,大夥兒瞧了她一眼,都可有可無的“切”了一聲,本欲回頭,卻見小綠喚了身邊秀美的女子一聲“小姐”,眾人這才把視線轉移到蘇婉身上,這般美貌少婦,毫無疑問讓人眼前一亮,只是她的肚子也讓人無法忽視,一個大嬸小聲嘀咕道:“這麼大肚子還敢來瞧熱鬧,家裡也沒人管管,就不怕出事麼……”

    這會兒民風是純樸的,蘇婉長相打扮都不錯,嘴角掛著笑容,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雖然大夥兒還不相信她就是狀元娘子,見她一介孕婦也覺得不容易,便紛紛給讓了位,蘇婉於是輕鬆的擠到第一排,就等著遊街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虧得宋子恆自大夫叮囑孕婦也要注意運動以後,便一直監督蘇婉散步,每日至少走一兩個時辰的路,蘇婉站在街上等這般久倒也沒什麼體力不支的狀況出現,不過這般擁擠,還是有些熱的,她靠在小綠身上,小綠一手扶著她,一手輕輕在她臉頰扇著,道:“應該快了,姑爺應該很快就要來了。”

    蘇婉點頭,視線卻往後轉,酒樓的位置那麼快便沒有了,普通人肯定捨不得去裡頭坐,想來也是達官貴人,只是不知裡頭可有準備榜下捉婿的人家?

    喧鬧的大街,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響聲,敲鑼打鼓,鞭炮霹靂巴拉,街道兩旁的人們神情一肅,知道是過來遊街了,各個伸長脖子翹首以盼,蘇婉也沒再歪在小綠身上了,下意識踮起腳尖瞧了一眼,什麼都沒瞧到,等了好幾分鐘,聲音越來越近,一隊人馬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裡,隊伍很長,前面在敲鑼打鼓的開路,還有人手捧“肅靜”“迴避”的牌子走在最前頭,氣勢非凡。

    被前後擁簇著的狀元榜眼和探花也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前面後面之人都是步行,就他們三人腳跨金鞍紅鬃馬,顯得異常氣派,三人中打頭的是狀元,遠遠瞧著,看不清他的五官,不過頭戴金花烏紗帽,身穿大紅袍的裝扮,已然讓眾人倒吸了一口氣,蘇婉旁邊有人道:“瞧著今年的狀元郎這般年輕,怕是要成為官老爺們榜下捉婿的主要人選了。”

    看見宋子恆一出來,小綠和大牛已經激動的眼睛發紅了,小綠緊緊握著蘇婉的手:“是姑爺,小姐,姑爺出來了!”

    蘇婉卻異常鎮定,靜靜的看著騎在馬上的人,眾人漸漸走近了,宋子恆的臉也映入眼簾,耳旁不斷有人在誇讚新科狀元的長相,這般年輕俊美,叫人驚歎。宋子恆常穿青衫,要麼就是白衣,渾身帶著濃濃的書卷氣,沉靜,安詳,頭一次看他這般打扮,穿大紅袍,頭戴烏紗帽,腰繫玉帶,兩旁簪花枝葉皆銀,飾以翠羽,華貴非常,俊美奪目。

    蘇婉一直盯著馬上最引人注目的那人,心裡頭說不出來的感覺,激動,自豪,她終於體會了一回粉絲當初在臺下看她時的心境了,然而她比他們更值得自豪,因為這個男人,是屬於她的。

    她一個人的。

    “小姐……”人群之中,年輕清秀的女孩扯了扯與她同樣丫鬟打扮的女子,臉上一片焦急與哀求,“該回去了,若被夫人知曉小姐竟然喬裝打扮出來這裡,怕是要生氣的……”此女子便是禮部侍郎府的丫鬟流雲。

    “流雲。”說話的便是侍郎小姐,她臉上掛著笑容,掩著一顆即將要跳出喉嚨的心,強壓淡定的說,“就一眼,我看一眼就回去。”她終於還是沒忍住,頭一回這般出格,哄了貼身丫鬟悄悄帶她出府,就為了看她一眼。

    不知道為何,越臨近相公金榜題名的日子,她便越發覺得心慌,以前篤定的事,總是擔心發生變故,雖然順妃娘娘一如既往的喜歡她,雖然相公還是中了狀元……女子這樣想著,下意識擒住了胸口的衣襟,她上輩子是相公的妻子,攜手白頭,重來一次,自然也不會生變……

    流雲瞧了自家小姐一眼,見她又是一副失魂的樣子,未免嘆了口氣,也不知從何時起,小姐就變了,溫柔可親變成了沉穩大氣,這些倒沒甚個要緊的,只是小姐越發有主見,今日竟然毫無預兆的要自己帶她出來!流雲先還不知道小姐為何這般做,這會兒瞧她臉色,卻有些懂了,這番情態,必是芳心初動了,只是不知到底是何人,引得自家深藏閨閣的小姐這般在意。

    “相公……”

    流雲沒聽清女子在低喃什麼,卻注意到她雙眼失神的注意在某處,臉上帶著自己從未見過的神情,眼神深切,竟捨不得移開半秒,讓自家小姐這般失態之人,豈是芳心初動這般簡單,簡直是情根深種!流雲大驚,也擡頭看過去,狀元郎一身紅袍、俊美逼人的樣貌讓她驚豔了片刻,回過神來臉頰已經悄然紅了,原先還擔心小姐被騙,如今倒是不怕了,這般俊美年輕的狀元郎,若是老爺夫人知道,也定是中意的。

    “小姐。”見著人離開,流雲穩了穩心神,拉著自家小姐低聲道,“小姐不若回去與夫人提一提,想來夫人也是求之不得的。”

    女子回神,眼底閃過一絲失落,隨即又亮了雙眼:“可這般是不是……”

    “小姐只需說半句,夫人自然能明白,並算不得出格。”

    女子沉默半響,已經看不清那人的背影,這才嘆氣:“你說的是。”既然這般擔心,等著緣分掉下來,倒不如自己主動暗示母親,早些定下來,也好叫她安心,只要能嫁給相公,是不是聖上親自賜婚,她倒也沒有太在乎。

    宋子恆原本沒注意到這裡,只是轉頭時感覺有道視線讓他心悸,擡頭遙遙看過去,臉色頓時一變,旁邊的新科探花察言觀色,連忙低聲問:“子恆兄怎麼了?”

    宋子恆無奈的道:“內人無狀,竟混在人群之中。”

    “子恆兄大喜日子,嫂夫人欣喜些也無妨。”

    “幼林兄怕是不知,內人懷孕七月,卻還在這般湊熱鬧,真真是胡鬧!”宋子恆雖是這般說,臉上卻沒有多少怒意,更多的擔憂罷了,探花郎見此微微一笑,說不出的風流倜儻,“還未恭喜子恆兄,再過幾個月便能喜得佳兒,也算是雙喜臨門,嫂夫人想來自有分寸。”

    宋子恆嘆了口氣,沒說話,眼睛卻一直盯著蘇婉這邊,直到見到小綠和大牛都護在蘇婉旁邊,他才有些放心。令人矚目的狀元郎視線一直落在某處,正在密切關注的眾人自然發現了,小綠激動的朝宋子恆揮手:“姑爺。”

    宋子恆雖沒揮手,臉上卻綻放了一個俊美異常的笑容,從蘇婉跟前打馬經過時,視線也一直在她身上。直到狀元郎離開,站在蘇婉周圍的眾人才反應過來:“小娘子莫非真是狀元夫人?”

    蘇婉笑而不語,方才狀元郎的神態已經表明了一切,眾人紛紛感嘆。

    “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吶!”

    宋子恆一行人在前方几米處停下,那便是張榜之處,狀元榜眼探花三人下馬,其餘進士也跟上前看榜。

    這時才真正熱鬧起來,先前在上頭觀望,等著榜下捉婿的人家,已經派了家丁前來,一個個高喊著自家老爺看中之人的名字,其中被點名最多的當然是一甲三人,宋子恆的名字不知道被重複點了多少次,還沒開始捉人,有幾戶人家已經開始鬧起來了,不願意的進士便趁亂悄悄溜走,不然就只能被孔武有力的家丁捉走了。

    還有人不知疲憊的高喊著宋子恆的名字,宋子恆已經走出幾米之外,來到蘇婉跟前,朝她伸出手:“娘子。”

    蘇婉嫣然一笑,將手遞過去:“相公。”

    宋子恆握緊她,輕聲道:“咱們回家。”

    宋子恆本來想悄無聲息的帶了蘇婉回家,只是才走出幾步,便被人叫住了。

    “子恆,弟妹。”宋子恆和蘇婉一齊回頭,曾長安正在後頭朝他們笑。

    “長安兄,你怎會在這裡?”

    “還不是擔心你被捉走,一早便來這兒守了。”曾長安打趣道,“只是未曾想弟妹也來了,早知如此,便請弟妹上樓一坐,也省得在人前擁擠。”

    “長安兄客氣了。”宋子恆抱了抱拳,也沒多寒暄,準備邀了曾長安去自己家做客,曾長安笑道,“自上次在子恆家用過一次飯,此後便一直念念不忘,不過表哥這回是沒口福了。”

    “小姐。”流雲死死抱住自家小姐,不讓她上前,“咱們回去吧。”

    柳珍兒臉色發白,看著幾步之外那人執著另外一個女子的手,偶爾低頭看她,眼底的溫柔幾乎能溢出來……怎麼會,相公身邊怎麼會出現這樣一個人!柳珍兒雙眼死死瞪著那邊,若不是流雲用力抱住,她此時已經衝過去質問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自己才是相公的妻子,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流雲幾乎快哭出來了:“小姐,今科狀元已經娶妻了,咱們回去吧……”她毀得腸子都青了,小姐本來都準備跟著自己回去的,也不知為何忽然轉身又折回來,她當時就應該死死拉住,現在瞧著這場面,還不知道小姐會做出什麼事來。

    柳珍兒用力咬破自己的脣,嘴裡滲進一絲血腥,才抖動著脣,勉強讓自己擠出一句話來:“不、可、能!”那個女人怎麼會是相公的妻子,自己才是啊,自己才是相公攜手到老的人,是相公的結髮……柳珍兒忽然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瞪著前方,難道是她?不,不可能!那個女人早就死了,相公也根本沒在意過她,自己才是相公唯一的妻子!從始至終!

    絕對不是那人!

    許是柳珍兒眼神太過強烈,幾米之外的幾人都注意到了,遙遙的瞥了一眼過來,宋子恆隨即收回視線,旁邊有人經過,不注意撞了蘇婉一把,宋子恆連忙圈住她的腰攬到自己身邊,也不在乎人來人往的大街了,放在她腰上的手便再也沒有拿下來。

    柳珍兒眼神一顫,心尖上像是被人狠狠劃開一道口子,疼得她險些落下淚來,雙眼死死盯在扶著蘇婉腰的大手上,人前從來風度翩然的相公,此時竟然這般不顧形象的攬著那個女人,眼神是她前所未見的溫柔和小心,這到底怎麼回事?!柳珍兒只覺得一陣撕心裂肺的疼,連上前質問的勇氣也沒有了,相守幾十年,她從未被相公這般小心呵護過……

    “咱們走吧。”曾長安也漫不經心的收回視線,衝宋子恆笑了笑,幾人準備轉身離開,轉身之際又感覺到那道強烈的視線,曾長安從小習武,感官比常人要敏銳些,終於確定不再是巧合,遂猛然回頭,只看了一眼,腳步卻忽的頓住,那個丫鬟他在府中見過,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柳家的,他那個自己未曾謀面卻據說深得夫人與姑母喜愛的柳家表妹,去自家住時帶來的貼身丫鬟!

    可是她們為什麼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們,或者子恆夫妻?

    曾長安直覺感到不對,當機立斷收回腳步,對宋子恆與蘇婉道:“抱歉子恆,愚兄想起還有些事未處理,只能改日再去你家拜訪。”

    宋子恆雖然心裡疑惑,卻也沒說出來,點頭道:“長安兄只管去忙罷,改日再與衡遠兄一道相聚。”

    曾長安向宋子恆一抱拳,又吩咐自己的小廝牽馬車來先送宋子恆夫妻回去,目送著他們登上馬車離開,曾長安才轉身往柳珍兒她們離去的方向走去,兩個年輕女子,本來就走的不快,一個失魂落魄,幾乎是流雲半抱半拖著離開的,又拉低了速度,她們沒走出多遠,便被曾長安堵住了,他低沉的聲音道:“二位稍等。”

    流雲回頭,見他追上來,差點沒嚇破膽:“四,四少爺……”喊完才覺得不對,她跟小姐在安遠侯府上住了一月有餘,卻只與四少爺打過一個照面,對方肯定不認識她,現在她卻是不打自招,且剛剛四少爺與那宋狀元站在一塊,想是關係熟稔,現下跟過來定然是發現了什麼,她要怎麼說?

    流雲急得恨不得咬破舌頭當啞巴。曾長安卻瞥了她一眼,視線落在柳珍兒身上,見她失魂落魄的神色,先是皺眉不急,又瞧見流雲急得快要哭出來的神色,眼神閃了閃,忽然出聲道:“柳家表妹?”

    四,四少爺竟然認得她們?流雲嚇得幾乎雙腿發軟,急忙推自家小姐,雖然沒說話,神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曾長安閃過一絲瞭然,又問:“你們剛剛瞧著子恆……就是今科狀元宋辰,可是認識他們夫妻?”

    “夫妻?”先前目光呆滯的柳珍兒此時忽然出聲了,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曾長安,“你說他們是夫妻?”

    曾長安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臉上卻沒表露出來,只點頭道:“自然是,柳家表妹真的認識他二人?”

    柳珍兒沒有回話,反而一把推開了扶住她的流雲,上前一步,強忍著打顫的全身,雙脣顫抖的問:“那女人可是蘇氏?”

    曾長安眉毛皺的更深了,頓了頓,打量了柳珍兒兩眼,還是點頭:“我記得弟妹確實姓蘇,不過子恆與弟妹今年才進京,平日也不常出門,表妹是如何認得他們的?”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來,子恆的院子就租在柳家隔壁!心頭頓時豁然開朗,柳家表妹說不得是偶然見過子恆,便一心相繫,今日怕也是特意出來看榜,畢竟心上之人金榜題名的大喜日子,只是沒想到見著子恆與弟妹的相處,倍受打擊之下竟失態至此。

    曾長安腦補了前因後果,柳珍兒的表現也不如他所料,後腿了一步,臉色慘白,看起來這個打擊真的很大。

    殊不知柳珍兒從牙齒到全身上下都在發抖,冷得發抖,她雙手環住自己的肩,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冷靜,卻根本冷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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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8:46:0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怎麼會是那個女人,她不是早就死了嗎?難道……她回來了?

    柳珍兒其實一直知道自己不是相公的原配,聖人賜婚的第二日他便來過自家,她還記得流雲與她說宋狀元登門拜訪時的心情,心裡彷彿揣了一隻兔子,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她沒見過這一科的狀元郎,那日打馬遊街的盛況卻是聽人說過的,閨中聚會,有人提到狀元郎,都說他年輕英俊,風流倜儻,還是位才子,正在議親的女子聽了誰不心動?她自然也是嚮往過的,已知父母知名媒妁之言,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未來夫君也能是狀元郎這般人才,卻如何也沒想到,聖人賜婚,竟將她指給狀元郎!

    這一賜婚,柳珍兒驚喜之餘還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大抵就是緣分,她芳心初動,自己便要嫁給讓她心動的那人,這不是註定是什麼?她無端對這場賜婚多了許多期待,才會不顧母親教的禮節規矩,大著膽子讓流雲掩護自己去屏風後頭,她從未有這般想見一個人的感覺,流雲被嚇了一跳,被她求了幾句卻允了,想是覺得他們既已有婚約在身,悄悄瞧一眼也不算什麼。

    第一次做這般出格之事,柳珍兒緊張的手都在抖,鎖在屏風後頭大氣都不敢出,管家終於引人進來了,隔著屏風看不清那人的容貌,隱隱約約顯出的身形,確實如青松般挺拔,端的是玉樹臨風,叫人心馳神往。

    不只是她,怕連爹娘也是滿意的,那人求見的是爹,她娘卻跟了一塊過來,從進屋起笑容就沒斷過,她頭一次瞧娘對人這般熱情,拉著那人,恨不得他們立馬就成婚的模樣,只是未曾想到,那人上門,竟是為了拒親。溫潤如玉的聲音說出那句話時,她險些驚叫出聲,一顆心直接墜入谷底,好在她爹娘也是一臉驚怒,竟沒有注意到屏風之後她不小心弄出的動靜。

    那人說他不能娶自己,是因為他已有結髮之妻,雖然早已病逝,她嫁過去便算繼妻,她乃侍郎之女,父母皆出自高門,嫁給家境貧寒的宋狀元已是低嫁,聖人賜婚倒是一門佳話,可若讓她去做繼室,是萬沒這個道理的。

    可是金口玉言,聖人賜婚,又如何能更改?便是將實情稟告聖人,縱是繼室她也得嫁,那人想要退親,歸根結底還是顧全他們柳家的顏面,她爹娘震怒之下,反倒想通了,聖人賜婚不是兒戲,不是說退便能退的,便是那人願意承擔一切後果,此事於她的名聲也有礙,她爹娘百般斟酌,終於想出一個兩全之策,於外她是明媒正娶的髮妻,於內她是繼室,這般既全了她家的顏面,又不用抗旨拒婚。

    這般一來,繼室不繼室的,只有自個兒知道,那人與原配成婚不過一兩個月,原配便病逝了,兩人既無多大感情,也沒有孩子,倒是他這番誠懇之舉,讓她爹娘高看了一眼,仍舊歡歡喜喜的讓她嫁了。

    她自然也欣喜於相公是個講情義之人,對於沒有感情的原配也能做到這般,已是難得,且那原配蘇氏從未在他們的生活中留下什麼痕跡,無人提及她也漸漸忘了,成婚幾十年來,無論是微末還是身居高位,相公對她一如當初,不收通房不納妾,夫妻和睦,舉案齊眉,堪稱夫妻典範,若不是跟著相公告老回鄉,她甚至沒想起來,相公在她之前是有一位元配的!

    許是人心都是不知足的,她以前只求與相公長相廝守,如今果然做到了,又開始期待下輩子,想要生死同穴,可相公成全自己一生,百年之後卻要與元配合葬,她才發現自己忍不了,別說看著他與別的女人合葬,便是破例讓他們三人合葬,她也決不答應,相公只能與她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

    所以現在是報應嗎?她違背自己當年答應相公的事,非但不肯讓他與元配蘇氏合葬,甚至不顧兒女的反對,執意抹掉相公親手立下的族譜之上蘇氏的名字。她以為沒有這個人,自己就能與相公長長久久的在一塊了,結果連相公也怨她,她才會死後尋不到他,還有那蘇氏……

    一定是她回來了,回來報復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

    柳珍兒想到這裡,冷得渾身發抖,沉浸在自己的悔恨和恐懼之中,根本聽不到看不到旁邊之人的焦急無措,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送回府的,再回過神來時,卻對上她娘發紅的眼眶。

    “珍兒,娘的珍兒,你怎麼了?你別嚇娘……”

    柳珍兒怔怔的看了她娘幾眼,兩行清淚從眼底流出,張嘴哭道:“娘,他娶別人了……”

    柳夫人愣住,驚怒不已,可是瞧見女兒難過成這樣,又是陣陣心疼,連忙把人摟進懷裡,輕輕安撫道:“別急,你跟娘說是誰……”柳夫人眼底閃過一絲怒意,女兒自小乖巧懂事,從不做出格之事,如今這般定是受人蠱惑,若讓她知道是誰在自己眼皮底下引誘哄騙她的珍兒,她定叫那人付出代價!

    柳珍兒卻沒有回話,只是臉色蒼白的重複著那句“他娶別人了”,失魂落魄的樣子嚇住了柳夫人,柳府如何兵荒馬亂暫且不提,宋子恆與蘇婉回了家,院子裡卻是歡天喜地的,不管認識不認識,平日少來往的鄰居也紛紛過來賀喜,還有那屋主,興奮的捧了租金與契約過來,想要還給蘇婉他們,不收租金,他們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宋子恆和蘇婉當然不至於連這點便宜都佔,好說歹說把殷勤的屋主送走了,告別了熱情的鄰居,回到家中,小綠在灶房準備飯菜,宋子恆寫下幾封家書,叫大牛拿了錢去驛館投遞,他如今是狀元,被聖人欽點入翰林院編撰,雖只是從六品文官,還要待過幾日拜過座師,赴過瓊林宴後,方才上任,但也已經是國家公務員了,請驛差藉著送公文順便替他稍幾封家書回去仍算名正言順,只需多給幾個錢便是。

    大牛領了書信,拿著錢歡天喜地的出去了,宋子恆坐下摸了摸蘇婉的肚子,笑道:“正式入翰林院還要到下月,原本該親自回鄉報喜的,只是娘子肚子這般大,委實不便回去,只能修書幾封,也不知爹娘可會怪罪。”

    “相公得中狀元,爹娘只會高興,何來怪罪一說?”蘇婉握住宋子恆的手,道,“相公也別可惜,若我此次沒能與相公一道進京,待相公衣錦還鄉,豈不是更不能來?良辰生下來,至少也要養大些才能上路,這般豈不是要耽誤個兩三年,咱們夫妻才能得以相聚,相公是想與我分隔兩地嗎?”

    “娘子說得甚麼話?若不是放心不下娘子,我又何至於叫娘子大著肚子也隨我一道進京?”

    蘇婉又伸手挽住了宋子恆的手臂,笑道:“我就是愛胡思亂想,相公又不是不知道。”

    宋子恆無奈的嘆了口氣,柔聲道:“如今無非是有些感慨罷了,為了娘子與孩子著想,這回只得委屈了爹娘。”

    蘇婉點頭:“我明白,如今再忍忍,再過幾年咱們穩定下來,將爹娘他們接近京裡團聚,豈不正好?”

    “娘子有這份心便是。”宋子恆卻搖頭,分析道,“只是如今我雖被聖人欽點入翰林院,說不得三年後還得外放出京,何時能穩定委實不好說,倒不如讓爹娘他們先在老家住著,且如今家裡的生意爹娘和兄長也脫不開手。”

    “相公說的是,這事不急,那便過幾年再說罷,只是可惜小妹今年出嫁,咱們無法到場了。”

    “小妹年底出嫁,咱們提早一月備上賀儀請人送回去便是,賀儀比往日重上一分,也算是咱們做兄嫂的補償了。”

    侍郎府,柳夫人好不容易把看著像是魔怔了的柳珍兒安撫好,看著她用了藥安穩睡去,這才站起身,瞥了跪在地上的流雲一眼,流雲臉色白了白,卻不用柳夫人開口,乖乖起身跟了出去。

    來到旁邊的廂房,柳夫人在上位坐下,有丫鬟麻利的送上茶水,柳夫人瞥了一眼,對旁邊的婆子道:“安姑姑,你去把門關上,閒雜人等休得靠近。”

    “是。”安姑姑指了幾個丫鬟在門口候著,親自關上門窗,這才回到柳夫人椅子後垂頭站立,流雲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擡,柳夫人皺眉,冷聲問:“說罷,怎麼回事?”

    流雲顫抖著身子,不敢說話,柳夫人氣得一拂袖,桌上的茶盞摔了一地,熱水濺到流雲臉上,流雲大氣都不敢出。

    安姑姑忙道:“夫人息怒。”

    “息怒?我如何息怒?她是珍兒的貼身丫鬟,我平日還道她是個好的,卻沒想竟攛掇著珍兒做出如此出格之事,當真是包藏禍心!”柳夫人胸口起伏不停。

    流雲連連磕頭:“夫人息怒,奴婢不敢攛掇小姐,是小姐……”

    “還敢把責任推卸到珍兒身上?珍兒自來恪守禮節,若不是被有心之人攛掇,如何敢做這等之事!”柳夫人氣得柳眉倒豎,指著流雲怒道,“你可知今日犯下何等大錯?若不是遇到長安,長安親自送你們回來,被外人知曉,只怕珍兒的名聲就徹底毀了!害了我的珍兒,於這賤婢有何好處?你今日若不老實招來,就別怪我把你發賣了出去!”

    流雲已經嚇得不敢說話了,頭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安姑姑卻輕輕拍著柳夫人的肩,低聲順氣:“夫人息怒,流雲是咱們府的家生子,她老子娘兄弟可都在府裡頭呢,想來是不敢害小姐的,且聽她說一說,到底小姐此次為何會這般失態。”

    柳夫人眼神眯起來,語氣陰沉:“說,那人是誰?!”

    “夫人息怒。”流雲不敢隱瞞了,連連和盤托出,“今日小姐說老爺生辰快到了,此次是整壽,合該慎重,只是她不知備何禮物以全一片孝心,便想去街上找一找,奴婢也勸過,小姐卻執意如此,奴婢實在無法,只能陪小姐一道喬裝打扮了出府,誰曾想小姐出府竟是為了去長安城外看新科進士遊街……”

    柳夫人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她是為了看誰?”

    “看,看今科狀元郎……”

    “她又是如何與今科狀元相識的?”

    流雲把頭垂得更低:“回夫人,奴婢瞧著……瞧著狀元郎似乎不認識小姐,奴婢整日跟在小姐身旁,也從未見小姐與狀元郎有何交集……”

    “你是說我兒一廂情願?”

    “奴婢不敢……”流雲咬著脣,知道夫人如今震怒,可這個教唆小姐輕易結交外男的罪名她真的不能背,且她也確實想不出今科狀元與自家小姐會有甚個關聯,她今日才第一次見狀元郎,想到這裡,流雲繼續道,“小姐自來恪守閨禮,便是在安遠侯府上小住的日子也從未出踏出大門半步,並無得見外男的機會……”

    柳夫人仍舊震怒,不是不相信流雲的話,她知道這丫鬟膽子小,一家子都捏在自個兒手上,定不敢亂來,也不敢亂說話,可是,如何叫她相信嬌養了十幾年的女兒,竟然會這般不知廉恥的看上一個男子,且那男子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安姑姑深知主子的心思,卻不得不開口:“夫人,流雲想是沒那膽子這般矇騙您,不若讓她將今日的情形仔細講一遍?”

    柳夫人沒說話,安姑姑已然明白,低頭看了流雲一眼:“今日在外的情形,你且一五一十的說來,若膽敢有一絲欺瞞,怕是你爹娘兄弟也落不得好。”

    “回,回夫人……今日在長安門外,自從狀元郎打馬經過,小姐一雙眼睛便一直盯在他身上,嘴裡還唸唸有詞,聽著像是在喚宋郎……奴婢見那新科狀元年少英才,氣度非凡,心想或許是門好姻緣,便以回府稟告夫人的理由勸小姐早些回來,小姐瞧見了狀元郎,也是心滿意足的,答應與奴婢一道回府,哪知走了半路,小姐忽然什麼都沒說的折了回去,奴婢勸不住拉不住,只能跟著小姐跑回長安門外,卻遠遠瞧著那新科狀元正小心護著一個像是懷孕的年輕女子,小姐這才失態,奴婢死死抱住才沒有衝上前,只是小姐太過反常,奴婢一時慌亂,除了攔住小姐不讓她過去,也不知如何是好。那新科狀元與四少爺想是熟識的樣子,交談許久,離開時幾人都瞧了這邊一眼,想是注意到了小姐的眼神,但新科狀元與那女子都沒察覺什麼,卻不想有過一面之緣的四少爺認出了奴婢,四少爺叫自家馬車送了宋狀元幾人離開,隨後便追上了奴婢與小姐,然後小姐問四少爺那女子與狀元郎是何等關係,四少爺道那是狀元郎的妻子蘇氏,小姐聞後像是受了打擊一般,失魂落魄,奴婢被嚇得措手不及,還是四少爺幫忙把奴婢和小姐送回府……”

    柳夫人仍舊沒說話,看了安姑姑一眼,安姑姑明瞭,看向流雲:“你確信那宋狀元看見了你們,且什麼反應都沒有?”

    流雲仍舊不敢擡頭:“是,奴婢非常確信,那宋狀元一心只顧在他夫人身上,先前與四少爺說話時便時不時看著他夫人,又怕行人不注意撞了他夫人,甚至不顧大庭廣眾之下,一直扶著他夫人的腰……”

    柳夫人眼神閃爍,流雲卻一鼓作氣,繼續道:“宋狀元與他夫人夫妻情深,怕是連四少爺都見怪不怪……”

    柳夫人擺手:“行了,你自去領十個板子罷。”

    劫後餘生的流雲頓時大喜,連連磕頭:“謝夫人饒命。”

    流雲走後,屋裡便只剩下柳夫人與安姑姑,柳夫人問:“姑姑瞧著流雲所言可否屬實?”

    “老奴想這丫頭未必有這個膽子矇騙夫人,且咱們小姐自來知禮守節,與外男私相授受之事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可她一個深閨小姐,若無人誘哄和攛掇,又如何做出此等傷風敗俗之事!”

    “夫人消消氣。”安姑姑撫著柳夫人的背,低聲道,“夫人怕是不知,這宋狀元自幾月前進京趕考,便一直住在咱們隔壁的院子,就在咱家側門那頭,小姐平日與夫人外出赴宴,想是這般見過宋狀元也說不定……”

    安姑姑說的很委婉,柳夫人卻聽懂了,眼神一閃:“安姑姑,你去給我查清楚這宋狀元的來歷,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這般叫人一見誤終身!”

    “是。”

    柳夫人想了想,又道:“順道再查一查他那個夫人。”

    宋子恆這幾日都沒能閒下來,他先前交友不算廣,平日來往也不過與同出自豫章府的舉子們,其實這也正常,讀書人歷來喜歡抱團,出自同地域的天然便是同盟,一塊玩耍起來毫無壓力,是以大家都只跟自己的老鄉一塊玩,然而殿試考完就不一樣了,不管出自哪個地兒,對於與自己同科的進士,都天生有著好感,就像是同班同校這樣的情誼,雖說不上親密無間,來往卻是便利許多,兼之宋子恆又是狀元,年少英才,被聖人欽點入翰林,想來日後必是前途無量,想趁著赴任之前與狀元榜眼探花拉好關係的大有人在,是以宋子恆他們的小院也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瓊林宴後,曾長安果然如上回遊街時對宋子恆說的那般,帶著消失了近兩個月的于衡遠登門拜訪來了,一進屋,于衡遠一雙勾人的含情目掃了一眼宋子恆,意味不明的笑道:“自那日打馬遊街,怕是整個京城都在討論狀元郎風度翩然,容姿無雙,更聽聞榜下捉婿之時,有人為著誰先喊狀元郎的名字大打出手,也幸好狀元郎早已娶妻,不然京裡便要流傳起一見宋郎誤終身的佳話了。”

    “衡遠兄多日不見,再聚首竟是這般打趣,當真叫子恆無地自容了。”

    于衡遠朗聲笑了一陣,搭著宋子恆的肩往屋裡走,一邊道:“愚兄這幾日家中甚忙,竟抽不出空來恭賀賢弟,還望賢弟莫怪才是。”

    幾人進屋一陣寒暄,蘇婉抱著肚子站在屋門口,見著小綠端茶送了過去,這才招手,“小綠。”

    “小姐有何吩咐?”

    蘇婉轉身進了屋,小綠忙跟在後頭扶著她,蘇婉在床上坐下了,才抱著肚子道:“你去叫大牛到堂屋外聽幾句。”

    小綠一愣:“小姐,是不是……”

    “沒什麼,只是我心裡頭有些不安穩而已,那位於公子有些太過神祕。”

    小綠聞言臉色一肅,道:“我這便去說與大牛哥聽。”

    小綠推門出去後,蘇婉倚在床頭出神,既然于衡遠就是三皇子蕭瑱一事基本沒跑,那他一進屋便對宋子恆說的那句話便不太可能是無緣無故的打趣,尤其是最後一句“一見宋郎誤終身”,不由讓蘇婉想起宋子恆遊街那日遠遠看著他們的兩個女子,結合曾長安當時分明說好要來自家做客卻又臨時找藉口推辭的表現,蘇婉覺得有些答案呼之欲出了。

    當日在街上看著他們的兩個女子當中,其中一個十有八九是宋子恆歷史上的妻子柳家女,可是蘇婉想不通的是,那位柳小姐的表現應該是認識宋子恆的,說不得還芳心暗許,可是她一個深閨小姐,宋子恆如今又是有婦之夫,她如何會這般表現?

    蘇婉都覺得不對勁,宋子恆也察覺到了,一進屋便開門見山的問于衡遠為何那般說,于衡遠掃了曾長安一眼,曾長安苦笑道:“也不怕子恆笑話,是我家遠房表妹不知打哪瞧過子恆一次,自此便有些魔怔了,嚷著非子恆不嫁……”

    宋子恆卻感覺跟聽笑話一般,搖頭道:“這般笑言,長安兄就別拿出來埋汰小弟了,且不說長安兄的表妹出自高門,小弟早已娶妻,如何高攀得起?”

    于衡遠卻戳穿道:“想是子恆根本不想高攀罷。”

    宋子恆笑道:“小弟不才,此生有娘子一人足矣。”

    于衡遠看了曾長安一眼:“我說的對吧,子恆與弟妹情投意合,如膠似漆,根本容不下第三人。”

    曾長安嘆氣:“我也是事先提醒子恆,我那表妹……怕是固執的,不然已表姨的性子,不會接連找我兩三回,我倒是將子恆對弟妹的心意帶到,只是日後如何,我也難說。”

    宋子恆眼神漸漸嚴肅起來:“長安兄此話當真?”

    “我如何能拿自家表妹的名聲開玩笑?雖是遠房,我那表姨卻甚得老夫人喜愛,日前老夫人還親自帶請了表妹來家住過一月,這種事我是萬萬不能亂說的。”

    于衡遠也道:“總之提醒子恆一聲,也好讓你與弟妹有個準備,長安是認真解釋過的,可若那邊不聽,他也沒法子,不過弟妹要是遷怒起來,還望子恆替長安解釋一聲。”

    “長安兄這般已經不容易了,內人向來豁達,如何會遷怒於長安兄。”

    曾長安也站起身向宋子恆作了一揖:“無論如何,表妹所犯之事,還望子恆見諒。”

    宋子恆還沒回答,一道聲音從門口傳過來:“只是不知曾公子說的是哪家表妹?”

    原來蘇婉覺得還是不放心,自己出來門外聽了幾耳朵,也慶幸她出來聽了,宋子恆這人有個信守承諾的毛病,答應別人的事就絕不回失言,若她晚出來幾分鐘,宋子恆同意給曾長安保密,便是她也難想從他口中問出些什麼來。

    宋子恆連忙站起身:“娘子?”說罷趕忙上前,蘇婉扶著他的手進了屋,瞥了曾長安一眼,毫不客氣的道:“曾公子口口聲聲叫相公體諒,卻連對方姓甚名誰都不告知,這般毫無誠意,叫人如何體諒?”

    “娘子。”宋子恆輕輕拉了拉蘇婉,蘇婉卻不看他,朗聲道,“我知曾公子左右為難,能這般提醒已是難得,但也請曾公子體諒一二,我總得知道是誰明知相公已經娶妻卻還這般覬覦是不是?再不成,對方日後要是做些什麼,我找誰說理去?”

    曾長安有些遲疑,便沒開口,于衡遠卻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收回視線時已經恢復一貫的笑容:“我也覺得弟妹所言甚是……”

    “表哥……”

    “無事,子恆與弟妹的為人,長安還能信不過嗎?這事說到底總歸是你表妹的不對,我想只要她不做出格之事,想來以弟妹的心胸,也不會把此事放在心上。”

    蘇婉朝于衡遠福身道:“於公子高見。”

    其實曾長安遲疑倒不是怕蘇婉做什麼,正如表兄所說,這件事本來就是那柳家表妹的不對,且子恆與弟妹都是明白人,便是知道柳家表妹的身份,也不會拿她如何。再說了,那柳家表妹說起來是表妹,其實就比陌生人好一些,若不是自來疼愛他的老夫人耳提面命,他犯得著把這事攬在身上嗎?也合該是他倒黴,那日若是冷淡些,就當沒見到,也不至於惹上這麼一樁麻煩,那柳家表妹何止固執,簡直就是冥頑不靈,才半個月,就已經摺騰得他那一貫華美的表姑瘦了一大圈,憔悴得很,不然老夫人也不會摟著表姑心疼一番後,竟把這樁荒謬的事交由他來處理!

    他能如何處理,是讓子恆休了原配娶這位表妹,還是這位表妹自願做妾讓他在中間拉皮條?別說宋子恆覺得荒謬,曾長安也好幾天沒緩過神來,他還記得這位表妹來自家做客時,他娘拉著自己說了許久表妹溫婉大方、知禮守節之類的話,看起來是想讓自個兒娶她的樣子,只是被老夫人拒絕了,可他當初還真以為這位表妹是個好的現在看來,倒是萬分慶幸老夫人直接絕了他母親的念想!

    只是萬萬沒想到,他還是沒能逃過,不用娶表妹,卻背上這樣一個麻煩,曾長安覺得這輩子都沒這般尷尬過,被一個女子毫不客氣的嗆聲,卻毫無還嘴之力,因為對方說的……比他有理!

    曾長安斟酌許久,還是說了,艱難的從嘴裡吐出一句話:“我這表妹是戶部侍郎柳大人府上千金。”他覺得以表姑對她女兒的疼愛,找自己的事都幹出來了,找子恆……大概也是時間早晚問題。

    聽到這個名字,蘇婉眼神閃了閃,恍然大悟:“可不就是咱們隔壁的侍郎府?”說著一雙眼睛瞥向宋子恆。

    宋子恆條件反射的搖頭:“我從未見過什麼柳小姐!”

    于衡遠忍不住嗤笑了一聲,見眾人看向自己,也毫不窘迫,泰然自若的回道:“可人家小姐見過你啊。”

    在場人之中,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就是于衡遠了,他純粹是出來瞧熱鬧了,現在瞧夠了,大手一揮道:“這事終究還是子恆與弟妹之間的事,我等不便多說,且愚兄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倒不如談些愉快之事。”

    確定了內心猜測的蘇婉也心滿意足了,朝幾人笑道:“慢慢聊,我去準備午飯。”

    吃飽喝足的曾長安與于衡遠告辭離去,踏上馬車,于衡遠倒進鋪著毛毯軟墊的鋪上,聲音慵懶的道:“上回倒沒瞧出來,弟妹竟是這般有趣之人。”

    曾長安無奈:“這時候表兄就別看戲了罷。”

    于衡遠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與你何干,她又不是你哪個銘牌上的人。”

    “表兄你是不知這柳家表妹固執的程度,我還真怕她鬧出些什麼,若子恆與弟妹怪上我了怎麼辦?”

    “若子恆是這般不分青紅皁白遷怒之人,又如何值得你我這般相交?且你也太小瞧子恆與弟妹,只管瞧著罷。”

    曾長安點了點頭,而後又笑道:“不過子恆倒是沒辜負我的期待,聽聞此事竟半點沒心動。”

    于衡遠點點頭,拉長聲調道:“重情重義,才值得託付……”

    送走了客人,宋子恆和蘇婉也在對此事發表意見,宋子恆安慰蘇婉道:“怕是長安兄杞人憂天了,那柳家小姐畢竟是高門貴女,如何能做出此等出格之事?”

    “可不是,人家是高貴的千金小姐,怎會做自輕自賤之事?小門小戶出來的,才會要死要活非要嫁給某個男人。”

    宋子恆一臉苦笑,“娘子,我不是這個意思……”

    “行啦。”蘇婉噗嗤一笑,扯了扯宋子恆的臉頰,“我知相公的意思,只是相公可否想過,若那柳小姐真的不依不饒呢?”

    “我已有原配妻子,且很快便會有咱們的孩子,那柳小姐便是不依不饒又能如何?”

    “別忘了人家是高門貴女,仗勢壓人咱們又能如何,若對方一定要相公休妻再娶,相公又該如何應對?”

    宋子恆正色道:“我宋子恆寒窗苦讀,一心參加科舉,為的便是出人頭地,做出一番成績,可若連自己的結髮妻子與孩子都保護不了,又談何建功立業?”

    蘇婉笑著貼上宋子恆的臉頰:“我信相公一回。”

    宋子恆低頭吻了吻她的脣,輕笑:“定不叫娘子失望。”

    其實別說宋子恆覺得不可思議,連蘇婉都沒想到事情還能這般發展,她先前逼宋子恆承諾,並不是不信他,只是覺得不放心,藉此機會提醒他一二,可她自己也沒想過這事會真的發生這可是古代,女子稍微做點出格的事都要被浸豬籠的,身為千金小姐瞧上有婦之夫,其母親非但沒有反對,竟然來找她“說情”!

    自那日曾長安與于衡遠來過一回後,宋子恆感覺到蘇婉有些隱隱不安的情緒,便推了許多聚會,一連在家陪了她十多日,只是他畢竟是個有事業要交際的男人,天天在家守著老婆算幾個意思?守了這麼多天後沒發現隔壁鄰居有何動靜,宋子恆和蘇婉都放鬆了,有些不好拒絕的聚會,他便也去赴約了。

    好巧不巧,宋子恆前腳剛走,隔壁鄰居後腳便來敲門了,打扮華麗精緻的美婦,身前身後擁簇著一大群丫鬟婆子,瞧著甚是氣派,去開門的小綠差點沒被這陣仗嚇到腿軟,柳夫人看都沒看她一眼,身後的安姑姑開口道:“我家老爺是戶部侍郎柳大人,不知狀元夫人是否在家?”

    小綠愣愣的點頭,側身讓人浩浩蕩蕩的進院,柳夫人站在院子裡,柳眉已經輕蹙了起來,這般小門小戶,女兒嫁進來可不得吃苦?可她如今也委實沒別的法子,女兒自那日醒來,便不吃不喝,日日以淚洗面,也不知那宋子恆到底給她女兒使了什麼法術,讓女兒為他這般失魂落魄!她罵也罵過,打也打了,抱著女兒哭了不知多少回,眼睛都哭腫了,往常聽話的女兒這回卻是鐵了心要嫁給這宋子恆,愣她說什麼也沒用,自個兒不依,女兒也不鬧,就是垂淚,繼續不吃不喝,這般折騰,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短短几日,原本豐腴紅潤的小臉,就已經瘦得能看到骨頭了,她實在沒得法子,兒子生了一串,女兒卻只得這一個,從小便如珠如寶的捧著,半點捨不得摔打,如今哪能看得過眼她這般樣子?

    而今縱是知道這般行事不妥,她也只能認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女兒這般餓死,就是沒餓死,日日垂淚眼睛也要哭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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