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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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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清越流歌)妻憑夫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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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8:46: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直到看著這麼一群人來勢洶洶的進了院子,小綠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去問:“不知這位太太……來我家有何貴幹?”

    柳夫人只看了一眼,便不想往裡走,如今已是屈尊降貴進了院子,那般狹窄的屋子,她是再不肯買半步進去的,只能委屈些就在院子裡站下。安姑姑瞧了一眼,轉身對小綠道:“還請姑娘去裡頭搬個椅子來,我家夫人身子嬌貴,站不了許久。”

    小綠愣愣的點頭,剛準備離開,卻又頓住,回頭看了幾人一眼,不解道:“身子嬌貴那還跑出來幹嘛?來我們家就想借個椅子歇腳嗎?”

    柳夫人不悅的皺了皺眉,想了想卻還是沒發作,安姑姑好脾氣的笑道:“我家老爺是戶部侍郎柳大人,夫人是正二品的誥命夫人。”言外之意便是還不至於落魄到來他們這小門小戶的地兒歇腳。

    小綠可聽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話,她脾氣隨了原主,向來直來直去,聽得安姑姑這麼說,馬上回道:“你老爺夫人什麼官位品階,跟你們來我家借椅子有甚關係……哦,對了。”小綠忽然道,一臉的恍然大悟,“我家姑爺也是在聖人欽點的官,是翰林什麼來著,反正我家姑爺是今科狀元郎,也是你家老爺的同……對,同僚!”

    小綠一番話說得亂七八糟,柳夫人的眉頭已經皺成一個深深的“川”字,仍按耐著性子沒吭聲,好脾氣的安姑姑也抽了抽嘴角,心裡倒真捉摸不定宋狀元家的丫鬟是真傻,還是那狀元夫人故意放這丫鬟來氣他們?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安姑姑便否定了,自家夫人這趟來得隱祕,連老爺和小姐都不知道,狀元夫人又不是手眼通天,還能未卜先知不成?想到這裡便一笑,提醒小綠:“姑娘別耽擱時間了,把狀元夫人請過來罷。”

    “你們不是來歇腳的嗎,找我家小姐作甚?”小綠還是不解,眼見著安姑姑一個眼色,她身後兩個丫鬟便自個兒進了屋子,很快搬了個椅子出來,擺在柳夫人跟前,又有丫鬟上前把椅子擦乾淨,擺上錦繡織得的軟墊,柳夫人方才由著安姑姑扶了坐下,看到這裡,再遲鈍的小綠也感覺出不對勁來了,她還沒往深處想,只覺得這柳夫人一邊嫌她家椅子不乾淨,拿帕子擦了又擦,一邊又不經主家同意,這般旁若無人的登堂入室,委實囂張了些,便想理論兩句,卻被安姑姑的一個眼神看得愣住。

    安姑姑也有些不耐,收起來臉上的笑意,瞥了小綠一眼:“姑娘還是把狀元夫人請過來,我家夫人有事詳談。”

    小綠很想與她們爭論幾句,還從未見過來主人家這般不見外的,又不是她家姑爺和小姐什麼人,也忒不要臉了些,然瞧一眼她們人多勢眾,自來膽小的小綠很沒懸念的萎了,仍舊不高興的瞪了她們幾眼,這才慢吞吞往主屋走去。

    安姑姑低頭在柳夫人耳旁輕聲道:“夫人息怒,這狀元夫人出身鄉野,還是商戶之家,身邊的丫鬟粗俗些委實常見,夫人犯不著與她一般計較。”

    柳夫人眼底閃過一絲厭惡:“我自然不會與這般難得大雅之堂的人計較,若不是珍兒始終想不通,我又何苦走這一趟。”

    安姑姑點頭,知道自家夫人喜歡聽什麼,便奉承道:“老奴倒是替狀元郎可惜,這般高雅人物,又年少英才,娶個粗鄙的商戶之女委實是糟蹋了。”

    柳夫人雖沒接話,繃著的臉色卻是略有緩和,這幾日她著人仔細打探過宋子恆的事蹟,得來的訊息倒真讓她吃驚,這宋子恆非但不是她以為的那般猥瑣陰險,幾乎知道他的人提起他都是讚不絕口,就連她家自來對後輩要求嚴苛的老爺,提起這新科狀元也是一臉的滿意與欣慰,想來聖人明察秋毫,他欽點的狀元郎是真個裡外如一的。

    宋子恆人品無可挑剔,也查不出他與自家女兒有何交集,柳夫人便是再相信女兒不會做出傷風敗俗之事,也不至於把責任都推到宋子恆身上,繼續怪他哄誘自家不諳世事的女兒,是以也只能相信安姑姑的解釋,狀元郎這般人才,自家女兒若真不小心見了一面,一見傾心也說得過去。想到這裡,柳夫人未免也覺可惜,這宋子恆雖然家境貧寒,然本人品性高潔,年紀輕輕便是聖人欽點的狀元,日後前途不可估量,若不是早已娶親,倒真是一門天作之合的親事,。

    然而如今是不是天作之合,她已經顧不上這許多了,女兒在家鬧了這麼多日,大夫都道她身子再受不得折騰,若繼續叫她絕食下去,自個兒豈不是要白髮人送黑髮人?柳夫人現在沒心情想其他,一門心思只想如了她女兒的願,讓她安生下來,不再瞎折騰她的身子了。

    小綠自然不知道這群人來自家的險惡用心,她心頭還有些憤憤不平,侍郎夫人了不起啊,正二品就能跑人家裡頭來狗眼看人低嗎?是以叫蘇婉的時候,語氣裡便憋著一股氣,“小姐,外頭有人找你,自稱是柳侍郎的夫人……”

    院裡頭的動靜,蘇婉早就聽到了,那安姑姑生怕她家隔音效果太好,自報家門的時候聲音都特意提高了一度,蘇婉在屋裡聽得真真兒,心裡早知來者不善,更沒有主動送上去讓別人給下馬威的意思,便只做不知,直到小綠來喚她。

    便是這般,蘇婉也沒出去,只是抱著肚子道:“你去告訴她們,就說我身子不便,無法招呼貴客,還望她們見諒,若有什麼事直接與你說便是,若是與姑爺有關,便叫她們派人去請姑爺回來。”

    小綠便折回院子向眾人轉達蘇婉的意思,還自己加了一句:“便是夫人家高門大戶,想來也沒有讓人挺著快要生的肚子招呼客人的理兒罷?我家小姐肚子裡可是姑爺的頭一個兒子,平日裡姑爺都寶貝得不行,若有個不好,怕是無法向姑爺交代了。”

    柳夫人眼底閃過一絲厭惡,瞥向小綠,安姑姑皮笑肉不笑的道:“還望姑娘再通傳一聲,侍郎府就在貴處隔壁,府上請了大夫候診,若狀元夫人有甚不好,隨時便能請大夫來看,委實無需這般擔心。”

    小綠先前出來時得了蘇婉的吩咐,這會兒見她們不肯走,便也不糾結,轉身回屋繼續跟蘇婉說了,小綠還沒從屋裡出來,安姑姑便使了個眼色,身後一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便走到窗前,大嗓門叫道:“我家夫人進來許久,一口水都沒有,這便是狀元夫人的待客之道嗎?”

    小綠瞧著她們這般糾纏,也覺得很不好了,至少已明白這侍郎夫人不是單純進來歇腳的,便擔心的看了蘇婉一眼,壓低聲音道:“小姐您待屋裡,我跑出去請姑爺回來?”

    蘇婉卻笑了:“柳夫人千挑萬選,選了個相公與大牛同時外出的日子,便是打定主意單憑咱們兩個沒法出去報信。”

    小綠臉色一白:“她們想……想做什麼?”

    蘇婉卻沒回話,只是朝她勾了勾手指:“附耳過來。”

    小綠聽了眼睛一亮,點點頭,窗外的婆子已經挽起袖子了,粗聲道:“狀元夫人這般目中無人,便別怪我不客氣了。”

    話剛落音,吱呀一聲,門被開啟,小綠扶了蘇婉出來,蘇婉瞥了院中好整以暇坐著的華貴美婦一眼,眼帶責怪的看了小綠一眼:“貴客來臨,豈能這般怠慢,竟不把人請到屋裡去坐?”

    小綠嘀咕道:“哪是我沒請,人家根本被把我放眼裡……”

    安姑姑道:“狀元夫人無需這般多禮,在院裡便好,我家夫人此番親自上門,委實是有事相商。”

    蘇婉點了點頭,卻不接話,只若有所思的道:“也是,夫人尊貴,這般寒門小戶,怎好意思委屈夫人進去?小綠,你去多搬幾個椅子來,請大家都坐下罷。”

    許是看不慣蘇婉一直不進入狀態,柳夫人終於屈尊降貴的開口了:“無需計較這些,先談正事罷。”

    小綠不滿的白了她一眼:“談正事也得讓我家小姐先坐下吧?哪有人來別人家做客,自己安安穩穩的坐著,卻讓人家主人挺著肚子站著聽話的道理?就是我從戲文裡聽過的那些專門折騰媳婦的惡婆婆,也沒壞到這種地步。”

    蘇婉低頭笑,不去看柳夫人一干的蛋疼的表情,她其實還是有些同情的,柳夫人一行人未必就真的不懂這些禮數,一是她的禮節應該對著與她同階級地位之人,自己肯定受不起她的禮貌,二來也是存心來個下馬威,甫一見面自個兒便被她們唬住了的話,接下來還不都是她們說什麼便算什麼?只是想的很好,奈何宅鬥高手遇到小綠這麼憨直的傻丫頭,從肚子裡不知道繞了多少個彎出來的話,便被她曲解成十萬八千里的模樣,想來也是心塞的。

    柳夫人能到現在還面不改色,已經是她涵養好了。

    小綠不理眾人,搬了條椅子出來,也學著柳家下人先前的作態,對著椅子擦了又擦,才扶著蘇婉坐下,蘇婉道:“請大家也坐下罷。”

    小綠卻道:“人家才瞧不上咱們家的凳子呢。”說著,竟轉身出了院子,她反應太叫人措手不及,一時間眾丫鬟婆子便沒能攔住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蘇婉跑出院子,到了隔壁,大嗓門幾乎在整個巷子間迴盪。

    “隔離侍郎府的柳夫人來我家做客,只是我們家凳子不乾淨,無奈只能向嬸子借幾張回去了,放心,用完便立即還您!”

    自從宋子恆考中狀元后,他們與隔壁鄰居來往便勤了許多,這條小巷不單是外鄉人來租住的,也有自個兒是京裡本地人,賺了錢便在這裡造了房子自家住,這一帶環境不錯,無論是租的還是自家造的,能住這裡的人家條件都不會差,小綠不費吹灰之力借來許多凳子,鄰居們還特別熱情的親自把凳子搬到蘇婉院子裡,開開心心的近距離瞧了眼官家夫人,只是畢竟是貴夫人,氣場就是不一般,鄰居們不敢多待,打了個照面便訕訕的出去了。

    這一切來得太快,柳家一干下人都沒來得及反應,待名義上親自送凳子來,實際卻是瞧熱鬧的人們退散後,柳夫人的臉色已經徹底黑了,卻仍舊壓抑了怒氣,掃了蘇婉一眼,眼底比起之前的不屑,卻多了幾分慎重。原先是她太過掉以輕心,身邊伺候的人怕是揣摩她的心思,故意將這蘇氏說的不堪了幾分,而她原本對蘇氏就沒甚好感,此番先入為主,更當她是粗俗無腦之人,所以才這般聲勢浩大的過來,想著直接將沒見過世面的蘇氏震住,之後也能省許多口舌,竟沒想到,這蘇氏卻也有幾分膽色,自家倒真是打草驚蛇了一回,讓蘇氏有了警惕,這才故意叫丫鬟把自個兒來他家的事傳了出去,如此一來,自個兒顧忌名聲,也不會輕易對她做甚麼。

    倒是打的好算盤。不過柳夫人仍是不屑的哼了一聲,鄉野出來的粗鄙之婦,見識再多也就這樣了,自家甚麼身份,犯得著對她做什麼?便是真的想做什麼,也不會做的這般人盡皆知。

    “不知夫人親自前來,是有何要事?”蘇婉沒柳夫人這般心思難測,毫不掩飾的給了小綠一個讚賞的眼色,挑了挑眉慢悠悠的道。

    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安姑姑也在心裡冷哼,對柳夫人道:“夫人,是不是叫她們去外頭等?”

    帶這麼多人來是為了給蘇婉一個下馬威,實際上柳夫人要做的事根本不能讓太多人知道,不然到時候毀的就是她自己女兒的名聲。柳夫人聞言點了點頭,安姑姑便叫人都去門外看著,不用吩咐,自有人拉了小綠下去,小綠還想掙扎,蘇婉卻道:“跟著她們出去罷。”

    “小姐……”小綠心裡著急,卻又掙脫不開,只能跺著腳被人拉走,心裡頭不停祈禱姑爺快些回來,只是想到小姐先前說的那話,倒不太敢過於期待,這柳夫人特意挑選了姑爺和大牛都不在的時候上門來,擺明了來者不善,誰知道會不會在半路叫人絆住姑爺他們的腳,不讓他們早些回來?

    見眾人都退散了,柳夫人這才看了安姑姑一眼,安姑姑會意,開門見山的對蘇婉道:“聽聞狀元夫人是商戶出身?”

    蘇婉挑了挑眉:“正是。”

    “宋公子乃今科狀元,聖人欽點入翰林,本該前程無限,奈何沒結一門好親事,只怕狀元夫人娘家日後要給宋狀元添不少麻煩了。”

    “是嗎。”蘇婉似笑非笑,“勞夫人費心了。”

    安姑姑沒有理會蘇婉諷刺她們管太多,繼續道:“狀元夫人也別說老奴說話難聽,按著您的家世,別說嫁與狀元郎為妻,便是為妾也是高攀的,宋狀元有一個商戶出身的妻子,日後仕途想來要受許多影響,人說娶妻娶賢,夫人便是無法給宋狀元帶來幫助,也不能這般拖後腿不是?”

    蘇婉聽得這番義正言辭的話,竟然半點沒生氣,反而笑了,點頭問道:“然後呢?”

    柳夫人又皺了皺眉,摸不準蘇氏這反應到底是氣的,還是當真不在意安姑姑的話,這才正眼瞧了蘇婉一眼,眼底有著打量。

    安姑姑頓了頓,得了自家夫人的眼色,這才繼續道:“如今我家老爺愛惜人才,不忍宋狀元這般為岳家所拖累,願意重新為宋狀元擇一門親,定對宋狀元在朝堂之上大有裨益,狀元夫人若是真心為宋狀元好,想來也是贊同的。”

    “給相公重新擇一門親?那我待如何?”

    安姑姑想也不想的道:“您的出身雖然不堪,然畢竟也曾與宋狀元拜過天地,如此便破例做個貴妾,將宋狀元夫人之位讓出來便是。”

    “我可懷著相公的頭一個孩子。”

    安姑姑還未說話,柳夫人卻瞥了蘇婉一眼,開口道:“破例許你的這個孩子養在正室名下便是。”若是個女孩還好,若是男孩,養不養得住就不是她說了算的。

    “夫人想法不錯。”蘇婉竟然點頭,安姑姑眼神一喜,以為她同意了,哪知下一秒蘇婉似笑非笑,“只是很好奇夫人這番是為誰來說親,貴家小姐?”

    柳夫人臉色微變,一雙眼睛瞪向蘇婉,厲聲道:“你還知道什麼?”

    “我能知道什麼?夫人怕是高估我了,畢竟我是商戶出身,見識有限。”蘇婉仍然淡定,笑盈盈的道,“只是商戶之女再不堪,有些道理還是知曉的,不知夫人如今是以何立場來操這份心?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人能開這張口,又不是相公的爹娘,我只能猜夫人是不是……”

    柳夫人打斷蘇婉的話,聲音冷硬:“我原還道你是個賢惠知禮的,如今看來倒是半點不顧宋狀元對你的情誼,這般自私自利,怎堪為婦?!”

    “內人堪不堪為婦,自有在下定斷,倒是夫人太過費心了!”院門冷不丁被人一腳踹開,宋子恆站在門口,臉色冷硬,大踏步朝裡走來。

    本來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出現,柳夫人震怒,騰地一下從椅子裡站起來,冷厲的看向院外,幾個柳府出來的丫鬟婆子被大牛小綠和兩個陌生的漢子攔住,因著這般宋子恆才能破門而入。

    蘇婉原先還鎮定自如的臉色,瞧見宋子恆一回來,就開始抱著肚子抹淚了:“幸好是相公回來了,相公若再不回來,妾身就怕要被逼得自請下堂了。”

    柳夫人先前指使安姑姑說那麼一大堆,也沒能讓蘇婉說出這四個字,宋子恆一回來,她倒是明白了可見之前都是裝糊塗,柳夫人自持身份,今日竟被一個自己瞧不上眼的鄉野村婦蒙了過去,自然是氣盛,且蘇婉這話聲音不小,連門外的小綠大牛都聽見了,頓時也顧不上與柳家下人糾纏,齊齊回頭怒瞪柳夫人。

    最氣的還是宋子恆,他不比小綠大牛,是知道來龍去脈的,那日還道娘子杞人憂天,豈不知世間竟真有這般厚顏無恥之人!宋子恆也氣急,對著柳夫人更無個好臉色,面子都不願做,只拱手道:“在下一介寒衣,高攀不上貴府小姐,夫人請回罷!”

    柳夫人先是震怒,氣蘇婉不要臉,竟然當著自己的面這般做戲,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也氣宋子恆竟然不分青紅皁白,如此拙劣的演技竟也相信,先前倒是她高估了他!這會兒聽完宋子恆的話,她卻是臉色發白,難以置信的瞪向宋子恆:“你是如何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宋子恆這回是真的氣狠了,君子風度全然不顧,攬著蘇婉,一臉戒備的看向柳夫人。

    反倒是蘇婉趴在宋子恆肩上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擡頭衝柳夫人道:“夫人不必擔心,我們知名聲對貴府小姐的重要性,無事不會將此事宣揚出去的。”

    “你威脅我?”

    “夫人說笑了,我等寒門小戶,怎敢得罪侍郎府?”蘇婉雖是這般說,臉上笑容卻並未真誠多少。

    柳夫人瞳孔放大,瞧見蘇婉眼底那抹諷刺的笑意,恨不得上前把這張狐狸精臉劃花,心裡對宋子恆的好印象也下降了許多,心道狀元郎又如何,竟也這般沉迷於女色,連自個兒前程都不顧了,當真是不知所謂!

    宋子恆見其臉色不善的瞪著自家娘子,心頭更添上一絲不悅,微微側身擋住了對方的視線,拱手道:“夫人請回罷。”

    柳夫人已經對宋子恆這番表現失望透底,再顧不上先前的滿意了,原還以為這狀元郎是個好的,誰料他竟這般不識好歹,如今說什麼也不肯把女兒嫁給這般耽於美色的男人!

    柳夫人壓抑住心頭怒火,冷笑一聲:“記住你今日所言,日後後悔了別來求我!”說罷帶著一群下人浩浩蕩蕩回了府。

    看著柳家的人離去,宋子恆這才雙手撫上蘇婉的手臂,來來回回的打量了好幾眼:“娘子無事罷,她們可對你做了什麼?”

    蘇婉搖頭,投進宋子恆懷裡,摟住他的腰道:“相公來得及時,她們並未對我做什麼。”

    小綠和大牛也想回來看蘇婉幾眼,這時卻停住了腳步,對視一眼,索性轉身輕輕將院門關上。宋子恆輕輕拍著蘇婉的背,心裡一陣後怕:“若不是娘子聰慧,叫小綠趁機向隔壁大嬸遞訊息去尋我,今日恐怕就真的後果不堪設想了。”

    原來蘇婉先前讓小綠衝出去隔壁借凳子,為著並不是如柳夫人想的那般把事情鬧大,讓她不敢輕易動蘇婉,其實是趁柳家下人不注意,悄悄給隔壁鄰居帶了口信,也是鄰居近來與蘇婉他們來往不錯,古人性情也比較淳樸熱情,小綠求救,他們便也出手相助,及時把宋子恆尋了回來。

    “也沒這般嚴重,她們無非是想讓我自請下堂,好給柳小姐讓位置罷了。”

    宋子恆冷哼:“不知所謂,你我夫妻情投意合,豈能讓她們這般瞎攪和!”說罷眼神一轉,溫柔又小心的扶著蘇婉進了屋,仔細提醒道,“娘子小心臺階。”

    蘇婉邊走邊道:“相公此言差矣,若不是你回來及時,妾身恐怕是真的要無地自容,只得自請下堂了。”

    宋子恆聞言臉色大變,連忙追問:“娘子何出此言?她們究竟對娘子說了什麼?”

    蘇婉完完本本、不偏不倚的轉述了一遍柳家人的意思,宋子恆聽得氣極,忍不住一拍桌子:“一派胡言!娘子於我的意義,豈能用這些來評斷?且男子漢大丈夫,建功立業本該是憑自個兒的本身,靠著姻親往上爬算什麼?還是我在她們眼裡,就是為了出頭可以拋妻棄子之人?”

    蘇婉執了他的手,手掌都拍紅了,連忙吹了吹,安撫道:“她們說她們的,只要我不信相公是這種人便是,又何苦為不相干之人生這般大的氣?”

    宋子恆低頭看蘇婉小心吹著他的手,眼神也漸漸柔和下來,撫著她的頭髮,聲音裡有著心疼:“今日委屈娘子了。”

    “只要相公一如既往,我便不覺得委屈。”

    宋子恆輕輕見蘇婉的頭攬到自己的胸前,眼底有流光閃過。

    此間溫情脈脈,隔壁侍郎府卻遠不如這般平靜。

    屋內,流雲端上湯水,柔聲道:“姑娘都幾日未進食了,今日好歹吃一些罷,若夫人回來瞧見您這模樣,又該難受了。”

    柳珍兒眼底閃過一道異色,低聲問:“娘今日去哪了?”

    流雲垂頭:“夫人帶了安姑姑出府,但並未說去哪裡。”

    “流雲。”

    流雲垂頭糾結了許久,上回她照看小姐不利,被賞了十個板子,這還是看在她是家生子的份上才沒有狠罰,原是不能再伺候小姐了,沒成想小姐竟為了她與夫人鬧了一番,她才重新回到小姐身邊伺候,繼續做著體面的大丫鬟,而今小姐為了那人不吃不喝,她到底該不該說實話?

    流雲思索許久,這才終於下定決心,低聲道:“小姐別說是奴婢講的,夫人今日怕是去了隔壁巷子……”

    柳珍兒眼神一亮:“你說的可是真的?”

    “雖不敢保證,卻也有三分把握。”流雲低聲道,“小姐現在可以用點東西了吧?”

    柳珍兒心裡頭喜不自勝,這便點頭,由著流雲伺候自己用了些湯和幾塊點心,心思已經徹底飛走了,一門心思等著她娘把好訊息帶回來了。柳珍兒知道,以她娘的性子,既然已經鬆動了,就只會把事情做到底。

    她不知上輩子自己是如何被指婚與相公的,卻明白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的道理,她不在乎那些形式,只要能與相公再續前緣,叫她做什麼都願意?柳珍兒這樣想著,按捺住激動的心,耐心在屋裡等著。

    一行人回到府,柳夫人臉上猶帶著不忿,進了屋,首先便問婆子小姐可有用過飯,婆子回道用了半碗湯並幾塊點心,柳夫人聞言頓住,心頭的不悅頓時一掃而空,一臉驚喜的去了柳珍兒閨房,瞧見女兒氣色果真好了些,這才攬著她道:“珍兒,你能想通真真是太好了,那人已娶了妻子,且家境與咱家相差甚遠,本就不是良配……”

    柳珍兒原先還了幾分期待的臉色,此時聽到她娘這般說,退去臉上的表情,血色全無的看著柳夫人:“娘,您的意思是叫我放棄?”

    柳夫人有一瞬心軟,想到今日所見所聞,又冷下心來,道:“門不當戶不對的,且他早有妻子,你本就不該生出這些想法,娘念你尚未釀下大錯,便不追究,只是那不合時宜的念頭,你還是儘早放下罷,若被你爹知道,怕是不會輕易饒過你的。”

    柳珍兒臉色蒼白,兩行清淚從眼底流出,滑過臉頰與嘴角,她咬了咬脣,嘴裡嚐到一絲鹹腥味,嘴被咬破皮了,她卻半點感覺都無,因為她現在只感覺到劇烈的心痛,痛的她喘不過氣來。

    放下?與那樣的人攜手共度、舉案齊眉了一身,如今叫她如何放得下?她恨不得生生世世都與他在一起,不然也不會執意違反相公生前的意願,非得讓他與自己合葬。面對如今的局面,她想過蘇氏也像自己這般回來了,就是為了報復她當初的所作所為,然而她並不後悔,再來一次,她知道自己依然會那般做,一輩子算什麼,遇到這樣一個人,甚至無法忍受他下輩子與別人在一起!

    柳夫人一側頭,就看到柳珍兒嘴角在敞著血,鮮紅的血絲掛在蒼白的嘴角旁,顯得格外觸目驚心,她立刻便嚇住了,連忙摟住柳珍兒:“珍兒,你怎麼了?你別亂來……”

    “娘。”柳珍兒猶帶著哭腔,“是女兒不孝,讓娘為難了……”

    柳夫人急得想哭:“別說孝不孝的,只要你好好的,娘便心滿意足了。”

    柳珍兒卻搖頭:“若不能與他在一起,女兒這輩子都無法安生。”

    “怎麼就這般固執,鬼迷心竅了呢!”柳夫人又急又氣,“那人有什麼好的,他都娶妻生子了,你知不知道?!”

    “女兒只求與他在一起。”

    “如今是你想與他在一起,可人家不想!那宋子恆與他娘子情投意合,根本容不下第三人,珍兒,你這又是何苦?”

    柳珍兒聞言一震,臉色越發蒼白,這個人也彷彿搖搖欲墜了,“他……親口說的?”

    柳夫人狠著心點頭:“所以你也放棄吧,娘定給你挑一個才貌雙全的男子,比那宋子恆好上千倍萬倍。”

    柳珍兒幽幽的道:“可這世間也只得一個他。”

    苦口婆心沒用,百般勸哄都沒用,柳夫人急了,發狠道:“他根本不想娶你,寧願守著商戶出身的妻子,想也不想的拒絕了你,在他心裡你根本連那商戶之女一根髮絲都比不上!珍兒,娘這輩子只你一個女兒,你是娘精心教匯出來的,從小聰慧伶俐,可娘從未教過你這般低聲下氣的犯賤!”

    “若能與他在一起,就是犯賤又如何……”

    柳珍兒的話還沒說話,一個響亮的“啪”發一聲,柳夫人放下手,柳珍兒慘白如紙的臉上立時浮出五個鮮紅的指印,可見柳夫人剛才那下有多用力。

    其實柳夫人剛出手時便後悔了,此時看著女兒紅腫的半邊臉頰,眼眶也紅了,強忍著轉過頭:“清醒了嗎?”

    柳珍兒勾起嘴角,似哭似笑:“除非娘把我打死……”

    柳夫人定定的看了她幾眼,終於顫聲問出:“你到底要如何?宋子恆都說了,絕不會休妻,也不會貶蘇氏為妾!”

    “那娘就別逼他們了。”柳珍兒幽幽的道,她早知道那人的性格,死了的原配他都不願讓對方委屈,執意要讓自己嫁過去做妾室,如今那原配現在還沒死,又懷了他的孩子,他又怎麼可能讓原配自請下堂,只為迎自己過門?

    早該想得到的,娘此趟定是無功而返,只是她還仍抱著一絲奢望,以為能有轉機,畢竟上輩子儘管是繼室,她仍做了相公幾十年的妻子。可是若他真為娘說的話動搖,休了原配改為迎娶自己,他便不是她心心念唸的相公了。

    她雖是失望,可他到底沒叫她失望。

    柳夫人神色微冷:“什麼意思?”

    “他既不願休妻,不休便是,女兒自願為平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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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柳夫人愣愣的看著柳珍兒,似乎有些不認識這個養了十幾年的的女兒一般,也覺得她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可是漸漸的,柳夫人的眼神越來越沉,好半響過去,她終於嘴脣顫抖的吐出一句話:“你瘋了。”

    柳珍兒心裡一突,也覺得心裡頭一陣鑽心般的難受,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重生回來的這輩子,母親對她的疼愛寵溺一如既往,對她甚至比幾個兄長他們要寬容許多,頭一回在母親眼裡看到這般陌生的眼神,她知道母親是失望了,自己是母親手把手教出來的,可想而知母親對她寄予怎樣的厚望。

    可是她也沒有辦法,擁有著上輩子的記憶,重生回來一心只想與相公再續前緣,如今卻不但沒法與他相守,還要看著他與其他女人在一起,她如何受得了?她真的沒有威脅母親,若今生不能與相公相守,她重生回來根本毫無意義,餘下來的年歲,不活也罷。

    柳夫人看了柳珍兒許久,見她仍舊沒有半點回頭的跡象,眼神也漸漸冷下來:“能依的我都依你,但不代表我會任你胡鬧下去,安姑姑,通知下去,從今日起,不許小姐出門半步,每日十二個時辰都必須有人跟著小姐,寸步不離,家裡的剪子珠釵全都收起來,若出了什麼岔子,你們知道我的厲害!”

    安姑姑低頭應了聲,柳夫人已經邁腳出去,她身邊的大丫鬟跟了出去,安姑姑留下來嚴詞厲色的敲打了一番柳珍兒屋裡的眾丫鬟,幾個丫鬟沉聲應了,臉色有些凝重,已是知道小姐許是真的叫夫人生氣了,夫人鐵了心要關住小姐。

    安姑姑交代完正事,走之前又勸了柳珍兒:“小姐就聽夫人一言罷,夫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害了小姐。”

    柳珍兒卻低頭道:“還望姑姑好生勸住母親,別讓母親為我這不孝女氣壞了身子。”

    安姑姑聞言一嘆氣,出門回了柳夫人的主院,不用柳夫人發問,一回屋便彙報了一通,末了卻頓了頓,小心的問:“太太,可若小姐又像前幾日般不吃不喝……”

    柳夫人仍舊氣盛,聞言便冷笑道:“那就掰開她的嘴,灌也要灌下去!”

    安姑姑憂心忡忡:“這般是不是太過強硬了,小姐雖然自來軟綿,有時卻也有一股氣性,萬一這回被刺激太過,更不肯回頭怎麼辦?”

    “姑姑別替她說話了,她這回真真是鬧得太過,平妻?也虧她想得出來,咱們家的小姐,說與那人已是低嫁,看在宋子恆本身也有正才實幹,頗得老爺欣賞的份上,若他能將那蘇氏休妻,八擡大轎迎了珍兒進門,勉強也能說得過去,我最大的讓步是讓那蘇氏自請為妾,甚至連她將來生的孩子都破例養在珍兒名下,她還待如何?”

    柳夫人話說到最後已經把責任推到蘇婉身上了,安姑姑附和道:“也是,這蘇氏太不知好歹!”

    “雖然那宋子恆瞧著確實有前途,卻也配不起娶咱們家的小姐做平妻,若珍兒這回自降身價到這種地步,日後我們柳家的女孩還要不要好好說親了?”

    安姑姑點頭,仍有些憂心:“只怕小姐轉不過這個彎來。”

    “無事。”柳夫人擺擺手,“她年紀小,沒個定性,也沒見過真正的好男兒,如今覺得非宋子恆不可,多關她幾日,等她不那麼偏激了,再好好給她說一門親事,這事便丟開了。”

    安姑姑見自家夫人一臉篤定的表情,便把想說的話吞回了肚裡,算了,夫人好不容易氣消了,若在把方才小姐對她說的話告訴夫人,豈不是惹得夫人又要氣一場?知女莫若母,說不準夫人這般做還真能見效呢。

    雖然不知道柳家母女的這番較量,蘇婉和宋子恆倒是過了一段安靜平穩的日子,宋子恆深深覺得隔壁住了兩個蛇精病鄰居,且這兩位鄰居比自家勢大,完全可以輾壓自家的威脅性,當下也顧不上孕婦臨近產前不能搬家的說法,連忙讓大牛去與屋主打聽新的院子,要求很簡單,離侍郎府越遠越好!

    屋子沒有合適的院子租給宋子恆,倒是曾長安,聽聞了這一遭覺得甚是羞愧,雖然與自己無關,可那柳夫人和柳小姐畢竟是他名義上的表姑與表妹,若是她們直接糾纏子恆還好,他都不至於這般內疚,他那表姑這番做的太過,弟妹懷著身孕,不到一兩月便要生了,倘若有個不好,子恆與弟妹如何接受得了?

    羞愧之餘,經過這一遭,曾長安對蘇婉的印象倒是提升了不少,他先前覺得蘇婉太過強勢,平日對子恆也就算了,那日竟越過子恆,非逼得他把表妹的身份說了出來,不過現在他倒是慶幸蘇婉的強勢,若換一個沒見識膽子又小的女子,這番豈不是就被拿捏住了?如此都是好的,若被一刺激,受到了驚嚇,說不得孩子都不好。

    總之曾長安如今是愧疚心爆棚,當然他還有另一番考量,因著表姑與他家夫人的關係,柳侍郎府與侯府走得向來很近,姻親這種事,自來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真叫他那表姑鬧出些什麼來,於他安遠侯府的名聲也無益,且若因此弄得子恆與他生分了,豈不是要糟?是以,最早得知此事的表兄才特意傳信於他,千叮萬囑必須看好這邊,不能叫事情鬧大。

    因這種種,聽說宋子恆要換院子,曾長安舉雙手雙腳贊成,一開始便熱心的邀請他們去他先前置下的院子住下,他置下那院子,是方便自個兒在外辦事歇腳用的,是以離安遠侯府很近,如此一來,若他那表姑又有什麼動作,他也好及時趕到。

    只是宋子恆不肯佔這個便宜,非要自個兒找,近來他與鄭同科探花許幼林走得很近,許幼林得知他在找屋子,便將自個兒所住的那一塊介紹過來,院子同樣甚是清雅,且距翰林院不遠,方便他們日後上下班。宋子恆去瞧了一眼,當場便定下來了,那屋主知道是今科狀元住自家的屋子,自覺蓬蓽生輝,價錢都降了許多,還熱心的把屋裡頭打掃了個乾淨,宋子恆第二日便請人來搬家了。

    宋子恆近來危機感和重,深深覺得家裡光小綠與大牛還不夠,這兩個人衷心聽話,奈何太過淳樸,並不適合在人心險惡的京裡,儘管他們一心一意為娘子好,就拿前幾日那柳家來人一事來說,若不是他娘子聰慧,想出那個法子請人去找他,後果怕是不堪設想,雖然當時小綠在家,可她卻幫不上任何忙,只能毫無反抗之力的被人拖到院外,讓他娘子一個人面對那柳夫人說句不好聽的,誰知道他若再晚回來片刻,達不到目的的柳夫人又將對他娘子做甚麼?

    歸根結底就是見識不足,宋子恆不敢想象這事再來第二次的模樣,且過幾日他便入翰林院任職,每日點卯散值,根本無法親自守在家中,於是搬完家的第二天,宋子恆又去了趟牙行,要請一個孔武有力、又細心能照顧人的婆子來家中,最好是這婆子自個兒生養過,這般更好照顧他娘子。

    宋子恆的要求有些高,牙行一時間沒有合適的人選,整整等了四五日,才終於把讓宋子恆滿意的人送了過來,而這時,宋子恆也要正式入職了。

    相比宋子恆的不安,蘇婉反倒心情放鬆了許多,大概是她該擔心的事早前已經擔心完了,現在便沒甚可擔心的,且之前最讓她無法確定的是宋子恆的態度,如今見過宋子恆的表現,就徹底放心下來,每日安心養胎便是。

    當然蘇婉也不至於心這般大,心裡一點不裝事,她其實還是挺不解的,柳小姐作為高門貴女,看著柳夫人那驕傲矜貴的模樣,便知她應該也差不了多少,何至於這般糾纏不休,甚至逼得她母親一邊瞧不起自家,一邊卻又不得不屈尊降貴的來找她談判就算那柳小姐是歷史上宋子恆的妻子,兩人有些斬不斷的緣分,也不至於執著至此,甚至連身為世家貴女的矜持驕傲都不要了?

    最靠譜的猜測,便是那柳小姐跟她一樣,並不是原生土著要麼就是穿越,知道歷史所以執著不休,或者是重生。

    如果是後者,恐怕就更加棘手了。

    當然蘇婉都沒見過那柳小姐,也不能保證柳小姐真的和她一樣,就是這般懷疑,心裡多了一層小心,其他的也不會多想,杞人憂天不是她的性格,且宋子恆已經全身戒備起來,他是未來要做權臣的人,總不至於連這些事都處理不好,是以她現在最應該做的是放寬心,好好養胎。

    宋子恆開始入職後,蘇婉挺著肚子在準備禮物,前兩日他們收到了老家來的信,宋子恆回了信,她算算日子,家信送到蘇家和宋家手上時,離中秋節也不遠了,在古代,中秋也是個大日子,過這個節日講究團圓之意,他們沒辦法回去過節,只能多備些禮物,這時新來的婆子劉媽的作用便顯現出來了,劉媽據說在京裡待了幾十年,之前也在大戶人家做活,一直是粗使婆子,只是高門大戶的,規矩太多,劉媽覺得自個兒年紀大了,如今只想找個寬鬆些的主家,領一份寬鬆的活計,用不著整日提心吊膽戰戰兢兢,工錢少些都無事,反正包吃住,她領了工錢補貼家裡便是。

    劉媽畢竟在大宅院裡頭待了幾十年,便是粗使婆子,見識也不是小綠大牛能比的,且又是個京城通,蘇婉交給她的頭一件採買禮物送回老家的任務,她便漂漂亮亮的完成了,錢花得少,京城的土儀卻備下許多,再加上些其他地兒的特產,滿滿當當的,堪稱豐盛,送回老家再體面不過了。

    中秋的節禮備下並請人送回鄉了,劉媽又開始打聽京裡小有名氣的接生婆,定好日子八月一到便把接生婆領到家裡頭來住,這卻是宋子恆交代的,他自個兒不亂花錢,在這上頭卻捨得,請劉媽的工錢已經不少了,若要請接生婆在家一門心思候著蘇婉生產,接生婆便得把別的生意推掉,是以她每住一日,宋子恆便要付給她一日的工錢聽到宋子恆這般叮囑劉媽的時候,小綠不由在旁邊咂舌,心裡有些擔憂,先前老爺太太還道自家小姐亂來時,定要及時告與姑爺,讓姑爺好生管住小姐。

    可如今姑爺都被小姐帶的這般會花錢了,日後可怎麼辦?

    不過宋子恆把什麼事都安頓好,蘇婉便只要做一個安心待產的準媽媽了,柳家久久沒有動靜,漸漸的蘇婉也覺得自己先前想太多,穿越重生的事出一個估計都難得,畢竟影響太大,她自認為自己是很低調的,或者說是冷漠,除了自己的小日子,並不太關心其他,就是這般她都改版了許多事,再出幾個穿越者,恐怕歷史早就亂了。

    蘇婉索性完全不去想這茬。

    殊不知她不想,卻仍有人在惦記著她,或者說是覬覦她丈夫。

    柳夫人一日日眼見著柳珍兒越發消瘦沉默,整個人死氣沉沉,甚至看著有些暮氣,並不像這個年紀女孩該有的鮮活,之前篤定的心也開始變得浮躁起來,心情焦急,憔悴,心疼,逐漸取代了先前對柳珍兒的失望與冷硬,終究是自己的親女兒,柳夫人沒辦法瞧著親生骨肉一日日變得凋零憔悴,終於坐不住了,自那日宣佈禁足以來,第一次推開了柳珍兒的房門。

    “你可想通了?”柳夫人站在門口,沒有走進去的打算。

    柳珍兒在屋裡寫字,屋裡一切尖銳物品都被收了起來,她連花都繡不了,便只能日日練字,幾個丫鬟輪流守在跟前研磨。其實柳珍兒這些日子並沒有鬧,該吃該睡,醒了就看書寫字,也不要求出門,可她越是這般卻越讓人覺得心驚,暮氣橫生的模樣,若不是面容幼嫩,便說她是歷經滄桑的老嫗也不為過。

    柳珍兒擱筆擡頭,逆著光見她母親站在門口,瞧不清她的神色,也不覺失望,只是安靜的搖了搖頭,重新執起筆。

    柳夫人在外頭卻瞧得心酸,親眼所見的真實情況,原來比下人回稟的還要糟糕許多,她如何也想不到,這些天禁閉,卻讓她女兒的心衰老成這般地步,甚至有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柳夫人不由紅了眼眶,不是沒有心疼後悔,更多的卻是恨鐵不成鋼。

    “你竟這般不堪,為了一個男人折騰至此,當真是執著!”

    “女兒不孝,讓娘擔心了。”

    “別叫我娘,我沒你這般無用的女兒!”柳夫人咬牙,上前狠狠甩了柳珍兒一個巴掌,“你醒醒罷,當真要為了個有婦之夫的男人,連爹娘都不要了?!”

    柳珍兒沒吭聲,柳夫人見她冥頑不靈的模樣,更是氣急敗壞,一個倒仰:“好,真好!我倒要看看,那宋子恆到底給你施了什麼魔法!”

    “娘。”柳珍兒拉住柳夫人的衣襬,眼帶哀求,“一切只是女兒的一廂情願,與他無關。”

    “你也知道自己一廂情願?”柳夫人一拂袖,摔開了柳珍兒的手,卻到底沒有再動,只是讓下人全都出去,包括安姑姑,安姑姑便親自在門口看守。

    屋裡陷入一陣靜默,許久過後,柳夫人才問:“你究竟想如何?”

    柳珍兒垂頭:“娘不是知道嗎。”

    “平妻是絕對不可能,柳家的女兒,絕不能自甘下賤至此!”柳夫人咬牙道,“宋子恆不肯休妻,那蘇氏也不肯自請下堂,便只有一個法子了,蘇氏難產去世,你嫁過去做繼室,也比平妻好。但是你記著,我只幫你這一次,日後你過得如何,再與我無關。”

    柳珍兒眼神閃了閃,第一時間想到這的竟然是事情終於按照原軌跡發展了,若蘇氏孩子也生不下來,繼不繼室的,這輩子她仍舊無需在意,只是她很快回過神來,她只是想與相公再續前緣,並未想過害人性命,且她瞭解相公的性子,讓他休妻再娶自己他都不肯,若被他知道為了讓自己嫁與他做正妻,她娘竟然害死了他原配,只怕這輩子都不會再看自己一眼了。

    一想到這裡,柳珍兒不由打了個寒顫,那日跑去街上,她見著相公對那蘇氏的態度,再如何自欺,也無法否認他對那蘇氏的在意程度,可她畢竟不是真的該及笄,心痛歸心痛,還不至於大亂方寸,她上輩子與相公朝夕相對半生,自認為很是瞭解她相公的性子,只要能再嫁與他,遲早能把相公的心拉回來,那蘇氏上輩子沒能在相公心裡留下痕跡,這輩子自然也構不成大威脅。即便是她最大的讓步,自降身價給相公做平妻,她也能好生爭取一番,可若讓相公恨上了自己,便再無挽回的餘地。

    柳珍兒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直挺挺的朝柳夫人跪下:“娘,女兒求您了……”

    “你什麼意思?”柳夫人皺眉,隨後勃然大怒,“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你是決意要自甘下賤不成?!”

    “相……宋郎重情重義,若被他知曉娘的所作所為,如何肯再娶我。”

    “他不娶也得娶!”

    “娘。”柳珍兒哀求,“女兒只想順順利利嫁與宋郎,不想他恨我。”

    “你!”柳夫人氣得雙眼發紅,最終還是忍住了,冷聲道,“你放心,婦人生孩子本就有風險,尤其是頭胎,出點什麼事也正常。”

    “娘上回已去找過蘇氏,以宋郎的心性,遲早都要察覺此事的……”

    蘇婉不知道她的情敵幾乎以死相逼,才讓柳夫人沒有在她生產時出手,當然柳夫人出手也不一定能得逞,宋子恆早就嚴防死守,接生婆的背景是早在一兩個月前便打探清楚了的,蘇婉生產前半個月已經被接進他們家,柳夫人想收買接生婆已經遲了,且宋子恆又請了醫館大夫在產房外坐鎮,若有什麼不好,大夫隨時能發揮作用,所以到蘇婉生孩子還是挺順利的。

    這個順利,指的是接生時沒出什麼大狀況,然而蘇婉這頭一胎生得並不算順利。

    蘇婉發作是在傍晚,大夫給她日子算的是中秋前後,然離中秋還有近十天的日子,穩婆剛請來沒兩天,誰也沒想到孩子無緣無故要提前出聲,便有些措手不及。那時蘇婉剛吃完飯,一進入八月,整個月都是嚴陣以待等孩子降生的階段,宋子恆已經不再拉著她去散步了,瞧著她肚子那般大,每每便覺得心驚,生怕孩子下一秒就毫無預兆的從她肚子裡破膛而出,只恨不得蘇婉十二個時辰都不要下地,是以吃過飯便準備扶蘇婉去屋裡休息,哪知道才走到屋門口,蘇婉就抱著肚子在喊疼了,宋子恆被唬了一跳,頭一次手腳都不聽使喚了,只雙手還保持著扶蘇婉的動作,滿臉焦急:“怎麼會疼?孩子不好嗎?”

    還是劉媽出來瞧了一眼,見這陣勢,連忙提醒宋子恆道:“太太怕是快要生了,老爺快把太太抱進產房罷。”一邊又高聲喊穩婆出來。

    宋子恆仍有些反應不過來:“這麼快就要生了?”

    蘇婉感覺身下有熱熱的東西流了出來,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陣痛來臨,忍得臉都發白了,不由咬著牙捶了他一下:“還不把我抱去床上躺著!”

    “是!”宋子恆這才條件反射的打橫抱起蘇婉,下意識要往屋裡邁,劉媽哭笑不得的拉住宋子恆,往右邊耳房指了指,“老爺,產房在隔壁。”

    自前兩日穩婆住進來,第一件事便是張羅著收拾產房。

    宋子恆回過神來,連忙抱著蘇婉,順利來到產房,把她放在昨日新鋪好的床上,蘇婉已經疼的在,宋子恆坐在床邊不敢離開,緊緊握住蘇婉的雙手,穩婆與劉媽比他鎮定多了,畢竟是見慣了大場面的,沒辦法把宋子恆趕出去,穩婆瞧了蘇婉身下,宮口都還沒開多少,知道離孩子出生還要許久,便也不堅持要宋子恆出去了,只悠悠讓人去燒開水,灶上要準備吃食,隨時給蘇婉準備補充能量。

    蘇婉從小怕疼,初夜都讓她擔心了那麼久,生孩子這種慘絕人寰的疼痛,早就成了心理陰影,可疼起來才發現自己還是沒準備好,這種痛,比她想象的還要更難耐許多,從一開始便不停,宋子恆急得不行,見穩婆還在安排些其他事,不急不忙的樣子,不由催促,穩婆無奈道:“還沒這般快,要開十指宮口才行,先等著罷,別太心急了,太太也儲存些體力。”

    疼到一定的地步,便開始麻木了,蘇婉終於知道問那些生過孩子的朋友,生孩子是不是真的疼到死去活來,她們幾乎都是一臉神祕的表情,搖著頭對她說“等她經歷了就知道”。

    特麼疼到麻木也是一種境界,蘇婉漸漸沒聲音了,不是不疼,是懶得叫疼,就如穩婆所說,還不如忍著力氣,等會兒好生孩子,想通了的蘇婉開始淡定起來,疼習慣了,中途還睡了一會兒,倒是宋子恆一直守在床邊不肯離去,也沒合一下眼睛,不停給她擦著額頭冒出來的汗。

    漸漸的天都亮了,蘇婉還是沒有要生的跡象,其他人俱守了一夜,反倒是蘇婉睡了第二個覺,雖然才睡半個時辰,穩婆讓小綠把備好的早飯端來給蘇婉用,宋子恆親自接了來餵給她吃。

    用了半碗早飯,蘇婉還有力氣對宋子恆說讓他去上職,宋子恆卻掖了掖她的被角,道:“娘子放心,我會叫大牛去告假的。”

    自個兒生孩子,若宋子恆真的不在旁邊,蘇婉也會不爽的,儘管宋子恆在也沒什麼作用,可生孩子畢竟不是她一個人的事,蘇婉從來不認為自己有這麼賢惠大方。所以宋子恆主動說了,蘇婉當然不會堅持,仍舊握著他的手不放。

    宋子恆低頭瞧了眼交握的雙手,低笑了一下,也不點破,反而叮囑小綠告訴候在外面的大牛去給他告假,順道請醫館的大夫來看一眼。

    辰時左右,大牛回來了,還拉著醫館的老大夫,老大夫想是被他一路強扯著過來的,一進院子便開始擦汗,宋子恆也剛好被穩婆和劉媽聯合趕出了產房,臉上還帶著些驚疑不定,他方才不小心瞧見他娘子身下鮮血一片,頓時方寸大亂,穩婆怕他在裡頭添亂,這才要他出來候著。

    大牛見到自家姑爺這番表情,一下子便被唬住了,連忙道:“姑爺,小姐如何了?”

    “無事。”宋子恆回過神來,朝旁邊的大夫作了一揖,“內人頭一胎,怕有甚不好,有勞大夫在旁坐鎮了。”

    大夫想是見慣了各種場面,淡定的撫著山羊鬚,問著裡頭的情形,宋子恆一五一十答了,他便在一旁道:“雖然等的時辰有些長,卻還算順利,貴太太再忍耐些,也無需多久了。”

    大夫的話剛落音,裡頭便傳來穩婆中氣十足的聲音:“宮口全開了,太太現在開始用力罷。”

    伴隨著穩婆的聲音,蘇婉開始發力了,迭迭叫聲從屋裡頭傳出來,穩婆繼續鼓氣。

    宋子恆一開始聽到蘇婉撕心裂肺的叫聲,嚇得臉色都白了,被大夫安撫了,大牛從堂屋搬了兩個椅子出來,宋子恆坐下來,這才穩了穩心神。

    時間這才開始難熬起來,如果有時鐘,宋子恆幾乎是數著分秒過的,也不知過了多久,蘇婉已經叫得聲嘶力竭了,裡頭的穩婆終於高聲道,“生了,太太生了!”

    蘇婉連孩子都沒來得及瞧一眼,倒頭便睡了,宋子恆如何聽見孩子的哭聲便頭也不回的衝進產房,連劉媽和穩婆都沒來得及攔住的情形就不多提了,蘇婉這一覺睡得很沉,她生孩子幾乎生了十個小時,一生完就累得昏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天黑了,蘇婉還沒有反應過來,條件反射的摸了摸肚子,頓時大驚,孩子怎麼沒了?

    “娘子醒了?”宋子恆剛好端了燭火進屋,瞧見蘇婉一臉驚疑不定的樣子,想是剛從噩夢中醒來,連忙端了燈過去,放在床頭,掖了掖蘇婉的被角。

    蘇婉已經回過神來了,連忙問:“孩子呢?”

    宋子恆笑著往床裡頭瞧了一眼,蘇婉看過去,一團又小又紅的小東西便蜷縮在那裡,看起來還沒宋子恆的腿大,怎麼也想不到這麼小的東西竟是在她肚子裡大鬧天宮的熊孩子,蘇婉心裡頓時一柔,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

    宋子恆連忙把燈移到裡頭,讓蘇婉看得更清楚一些,蘇婉連忙收回手,生怕摸壞了小傢伙,嘴上卻道:“怎麼這麼醜,長得一點都不像我。”

    宋子恆附和道:“是,一點都不像娘子。”

    “怎麼,你也嫌他醜?”蘇婉挑眉,眼神不善的看著宋子恆。

    宋子恆連忙道:“怎麼會,兒子像我呢,我怎麼會嫌棄。”

    “這麼難看,確實比較像你。”蘇婉收回了視線,這才感覺到肚子有些餓了,不用她開口,宋子恆已經意會的把早已放在旁邊的湯碗端過來,一邊喂著蘇婉一邊道:“穩婆說為了下奶,先喝些湯。”

    蘇婉問道:“對了,我怎麼回房裡了,先前不是還在產房嗎?”

    “產房不乾淨,生完我便把娘子抱回屋裡了。”

    蘇婉想到什麼,不由挑眉:“聽說男人進產房不吉利,相公是如何進去的?”

    “能有什麼不吉利,娘子都在裡頭生孩子了。”宋子恆眼神閃了閃,不自然的神色一閃而過,給蘇婉喂完吃的,便把碗放下,再輕輕扶著蘇婉躺下,若無其事的道,“再說,我自個兒家,我想進哪屋便去哪屋,誰能攔著?”

    “相公霸氣。”蘇婉調笑道,又問,“也是相公給我清洗的?”

    宋子恆點頭,蘇婉道:“辛苦相公了。”她當時痛得不行,對外界並沒有太多的關注,倒是時不時聽到宋子恆在給她加油的聲音,倒是現在緩過神來,蘇婉不由想到那些聽說目睹生孩子時在一旁圍觀,結果被嚇成狗的苦逼丈夫們,也不知道宋子恆是不是跟著一個樣,便試探的問道,“生產過程太狼狽,讓相公見笑了。”

    “娘子在屋裡頭生孩子,我只恨不得以身代之,又談何見笑娘子再說這些生分的話,我便真要不高興了。”

    蘇婉拉著宋子恆的手晃了晃:“我還怕相公被嚇壞了,哪知竟這般淡定。”

    宋子恆苦笑,哪裡是淡定,他娘子是沒瞧見他今日忽然衝進產房時,冷不丁瞧見她一臉蒼白毫無血色,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就跟了無生機的模樣,當時那大受打擊的情形,他幾乎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連孩子都沒來得及看一眼,一下撲倒床邊,臉色應該比床上的她還要蒼白。

    劉媽本來在一旁拉著他說產房不便,見他這模樣被嚇了一跳,隨後才想明白,哭笑不得:“老爺別擔心,太太只是太辛苦,現在脫力睡過去了。”

    宋子恆當時都不知道該鬆了口氣,還是該無地自容,臉上倒是有些窘迫,劉媽莞爾一笑,穩婆適時的把孩子遞過來,笑吟吟的道:“恭喜老爺,太太給您生了個小少爺,瞧著這哭聲,多中氣十足!”

    宋子恆這才聽到孩子哇哇大叫的哭聲,果真如穩婆說的那般,中氣十足的很。穩婆見著他臉上的發愣,也見怪不怪,把孩子塞進他懷裡,笑道:“老爺抱抱看,可沉手了。”

    第一次抱自己的孩子,宋子恆看著懷裡的小傢伙,哪是沉手,分明是輕飄飄的,他生怕抱不住小傢伙就飄走了,手還有些顫抖,沒比蘇婉淡定多少。

    **************************************

    蘇婉雖然剛醒過來,精神卻也不太好,說完便打了個哈欠,宋子恆見狀低聲道:“睡吧。”

    蘇婉點點頭,往床裡頭挪了挪,臉輕輕的貼在小傢伙嫩嫩的小臉上,安心的閉上了雙眼。

    宋子恆坐在床邊看了許久,這才端了碗出去,大牛正在院裡做活,月光正好,看著比百日都不差些什麼,大牛便趁著空閒自己打些小車子小床,見宋子恆出來,忙道:“姑爺昨夜未閤眼,早些睡罷,明日還需應卯。”

    “還不累,且娘子生產的訊息還未告訴家裡,我先去寫封家書,你明日一早送去驛館。”

    大牛應道:“是。”

    幾乎是蘇婉剛生下孩子,柳夫人便得到了訊息,騰地站起身:“蘇氏當真生了個兒子?!”

    下人點了頭,又道:“且宋編撰特意告了假,一直在家等宋太太順利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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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8:47: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柳夫人臉色先是臉色陰沉了片刻,隨後卻擺了擺手,對下面的人道:“行了,出去罷。”

    下人依言退出去,柳夫人坐在椅子裡沉思,安姑姑上前詢問:“夫人,這個訊息要不要瞞著小姐?”

    “瞞著?不,讓她知道。”柳夫人皺眉冷哼道,“讓人一五一十的報給她。”

    安姑姑嘆氣:“就怕小姐知道了,這個彎卻仍舊是轉不過來,畢竟,若小姐真介意蘇氏與她的孩子,那日就不會求了夫人千萬別對蘇氏動手了。”

    柳夫人也想到這茬,頓時闔上眼皮,掩去眼底的疲憊,好半響才無奈的都:“姑姑,我是不是不該由著珍兒胡鬧?”

    安姑姑不好點頭,沉默了片刻才道:“姑娘心思純善,最是善良心軟的一個人,如今不過愛慕宋編撰,怕也沒想過要傷害誰。”

    “她年紀小拎不清,我還能看不明白嗎?如今那蘇氏平安誕下一子,想必宋子恆更是如珠如寶的護著,珍兒是再無嫁過去的可能了。”再多的生氣和後悔,最後也只化作心疼,柳夫人嘆氣,“只盼她這次能明白。”

    柳珍兒得到訊息,心情也非常複雜難言,母親確實聽了自己所言,沒有對蘇氏動手,可上輩子早該去世的蘇氏,如今非但好好活著,甚至平安給相公誕下一子,這個結局於她而言絕不會是什麼好事,上輩子除她得了一雙兒女,相公名下再無其他子女,如今多了一個蘇氏的兒子,且聽聞相公對這個孩子異常重視,特意告了一天假,就為守在家中等蘇氏順利生產方出生便這般在意,待日後她的兒女出生,可還能如上輩子般得到相公全部的注意力?

    聽得流雲仍在那裡將她昨日打聽來的關於蘇婉生產當日宋子恆的種種表現一一彙報上來,柳珍兒的心一點點的往下沉,抱著人發抖,差點走錯產房,而後又整整一夜未閤眼,只為守在產房等蘇氏開宮口,蘇氏終於要生時他被趕出了產房,仍守在門口不肯離開半步,又是叫丫鬟煮湯燒水,又是讓家丁去告假請大夫,親自安排好一切,等孩子出生,又不顧忌諱直接衝進產房,親手把蘇氏從產房抱回裡屋,甚至不假丫鬟婆子之手,親自給那蘇氏清理生產後的滿身狼藉……

    柳珍兒聽到這些,已經臉色發白,連連搖頭且後退,直至失魂落魄的退到椅子裡,失控的用雙手捂住耳朵:“別說了!”

    不,這怎麼可能是她的相公,相公心懷天下,性子內斂,自來冷靜自持,從不在人前失態,他們夫妻攜手幾十載,他在她面前都從未有過方寸大亂的樣子,任何時候都氣定神閒,掌控一切!

    流雲說的人不是她相公。

    相公更不可能是這般滿腦子裝著兒女情長的人!

    “小……小姐。”流雲沒料到柳珍兒會忽然失控,停下來時臉上還有些擔憂害怕,生怕自己哪句話刺激了自家小姐,趕忙解釋道,“小姐,奴婢都是從別人那兒聽來了,您也知道,傳言這種事,一個傳兩個的,傳下去就大變樣了,更何況這是從府外傳進來的……”

    柳珍兒忽然回過神來,定了定眼神,冷靜的問:“府外傳進來的……你聽誰說的?可還有甚沒告訴我?”

    “就是灶房的陳嫂,她每日出去採買,路上聽外邊人說的,回來便跟人學了。”流雲被自家小姐陰沉的臉色嚇住,一股腦兒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了,“還有那陳嫂說原先在咱們家隔壁住著的狀元郎,一月前不道為何忽然搬家了,先前好些鄰居都不知這狀元郎帶著懷孕的狀元夫人搬到哪去住了,最近才有人去街上碰到出來買菜的狀元郎家下人,這才知道他們新家在哪兒……”

    “一個月前就搬家?”

    流雲怯怯的點頭:“聽她們是這般說的,因著狀元夫人還懷著身孕,就快臨產了,本是不該輕易搬家的,是以附近住的百姓都猜測了好久,很好奇發生了何事,讓狀元郎一家搬搬得這般突然。”

    柳珍兒眼底閃過一絲受傷,為了何事?難道是因為她娘上門過的緣故?

    他當真對自己這般避之不及,還是因為那蘇氏鬧個不休?

    “小姐?”

    柳珍兒收起眼底的神色,冷聲問:“既然如此,那陳嫂又為何知道這麼多?”

    “這……奴婢也不清楚……”流雲眼神閃爍,她這番表現,以前的柳珍兒看不懂,如今還能不明白嗎?

    柳珍兒心知別說流雲,她身邊的丫鬟全是她娘的人,她娘為了讓她死心,可謂是用心良苦,日日著人在她耳邊說著相公對蘇氏有多好,若她不是與相公朝夕相處數十載,比任何人都知道相公的為人品性,恐怕此番還真被她娘給騙了過去,從此對相公心灰意冷。

    奈何沒如果,她為了下輩子都能繼續與相公在一起,甚至甘願冒大不韙,違背當年自己答應過相公的,臨時反悔不許蘇氏與相公合葬,甚至執意抹去蘇氏在家譜中的名氏她連這等不能做的事都做了,如今回到最初,她又怎能眼睜睜看著她的相公與別人在一起?

    便是報應,她也認了,她做下這等事,對蘇氏不是沒有愧疚,若蘇氏真如她一般因此而重活一世,造成現在該死的時候沒死,甚至搶在她之前給相公生下孩子,讓她的地位這般尷尬,她也接受,是她當初貪心不足才導致現在的結果,所以才攔住她娘沒有對蘇氏與蘇氏的孩子出手,她不會針對蘇氏,自始至終她要的從來沒變,與相公相守到白頭即可。

    如此一來,她娘做的這些都是白費功夫。

    想通了這些事,柳珍兒的心情這才真正好了起來,就是上輩子的蘇氏如今變了,她相公也依然還是當初的模樣,文采斐然,風姿卓越,她娘現在是先入為主,對相公有了偏見,待她日後嫁與相公,娘就知道相公有多好了,上輩子她娘就那般喜愛相公,恨不得把相公當做親兒子來對待,就連平日不苟言笑,對她的兄弟們都板著臉的爹,在相公面前不照樣和藹,有說有笑的,惹得兄弟們萬般羨慕。

    柳夫人的一番安排,非但沒起到作用,反而讓柳珍兒更堅定自己的決心,先前對父母的愧疚都少了許多。人生有得必有失,以她爹娘的心性閱歷,終會有想通的一天。

    蘇婉這一覺還沒睡多久,感覺身邊有東西在蠕動,她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而後就聽得一陣哇哇的哭聲,蘇婉猛地就睜開了眼睛,屋裡一片漆黑,嬰兒的啼哭聲還在耳邊迴盪,蘇婉雖條件反射的睜開了雙眼,腦子卻還沒清醒,便有些緩不過神來,只下意識的伸手抱起小傢伙。

    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宋子恆端了燈匆匆進屋:“怎麼了?”

    “寶貝在哭。”蘇婉一臉茫然,懷裡的小傢伙握著拳頭不知道在劃拉什麼,手腳並用的樣子,看起來很激動,哭聲倒是沒有加大,“我也不知道他哭什麼。”

    新爹上路的宋子恆今天犯了太多蠢,終於輪到他家平日頗有些見識的娘子無知無措了,宋子恆忍不住笑了,快步進來,且低聲解釋道:“良辰怕是餓了,自出生後娘子你一直在睡,叫都叫不醒,良辰便沒喝奶,只餵了些水。”

    “餓了?”蘇婉有些傻眼,“要給他餵奶嗎?”

    “自然要的,娘子難不成想讓良辰繼續餓肚子。”宋子恆哭笑不得,小心繞過小傢伙,半抱半扶把蘇婉扶到靠坐在床頭,然後又指導著蘇婉一隻手摟著小傢伙面向自己,小傢伙果然是餓了,隔著裡衣在蘇婉胸前拱,宋子恆準備給自家娘子拉衣襟的手就這麼停在半空,看著兒子迫不及待的模樣,下意識的吐出三個字:“小色胚!”

    蘇婉聞言挑眉,瞥了宋子恆一眼:“那也是你的種。”

    “咳咳。”回過神來的宋子恆有些窘迫,低頭咳了咳,默不作聲的開始扒蘇婉的衣領,蘇婉全程就用這種“看吧,果然兒子跟老子一個樣”的眼神看著他,宋子恆覺得自己多了很大的壓力。

    吸奶是每個寶寶的本能,宋子恆剛把蘇婉的右半邊衣領拉了下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不用人指導,小傢伙已經自發的一拱一拱,順利拱到了準確的位置,哭聲終於停止,小嘴巴一下一下蠕動著。

    宋子恆就這麼一眨不眨的看著,心情委實有些複雜,初為人父的自豪與成就感,卻又覺得不爽,自己的娘子,他都沒這麼弄過,這個小傢伙倒是會享受。

    宋子恆看得羨慕嫉妒恨,甚至好想問一句他兒子真有這麼好喝嗎,蘇婉卻不太好受,疼得到吸了一口氣,宋子恆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關切的問:“怎麼了?”

    “寶貝太過用力,吸得疼……”

    蘇婉的話剛落音,小傢伙一扭頭,吐了出來,張開小嘴嚎啕大哭。剩下一對父母在旁邊面面相覷。

    “老爺,太太。”許是聽到屋裡的動靜,劉媽連忙趕過來,“小少爺怎麼了?”

    宋子恆趕緊伸手拉好蘇婉的衣領,這才開門,一臉的無奈:“不知為何,娘子給良辰餵奶,良辰沒吸兩口便開始哭了。”

    劉媽正好手裡端著一碗鯽魚湯,聞言連忙道:“許是還沒有出奶,正好鯽魚湯下奶,我先喂太太喝下,稍後再用熱巾子敷時按一按,差不多就行了。”

    宋子恆便將東西接了過去,道:“我來,劉媽你去燒水罷。”

    “也好。”劉媽轉身出去,宋子恆端了湯回屋,蘇婉還在手忙腳亂的哄著小傢伙,見宋子恆又端了碗湯來,頓時有些膩味,“前不久才喝了一碗湯。”

    “這個是鯽魚湯,劉媽說下奶的。”宋子恆耐心哄著蘇婉,“娘子多少還是喝一些罷。”

    蘇婉皺著眉,仍是把一大碗魚湯喝光,宋子恆剛把空碗接過去,劉媽已經端了滾燙的熱水進來,放下木盆便道:“太太先把小少爺放下來。”

    宋子恆忙把小傢伙抱起來,劉媽擰乾了帕子,毫不客氣的一把扯開蘇婉的衣襟,滾燙的帕子覆上去,大手又用力的在蘇婉上面按摩,聽得蘇婉吸了口氣,劉媽道:“太太忍耐些,要把硬塊揉開,確實有些疼。”

    生孩子的痛都忍了,蘇婉覺得再沒什麼不能忍受的,且在宋子恆懷裡的小傢伙已經哭得幾乎上氣不接下氣了,比起胸口疼,蘇婉覺得心疼更難受,便咬牙道:“劉媽不用管我。”

    劉媽挽起袖子反覆揉了半刻鐘,蘇婉都勒出一身汗了,胸口火辣辣的疼,劉媽終於收了手,對宋子恆道:“應該可以了,把小少爺抱過來罷。”

    小傢伙已經沒力氣嚎哭了,為了表示自己的委屈,還在不甘的抽泣著,劉媽將正確的餵奶姿勢教給蘇婉,小傢伙終於不哭了,一回到蘇婉懷裡,就自發的找目的地,然後一口含住,迫不及待的吮吸,皺巴巴的小臉看起來也舒緩許多,奈何還沒過幾秒鐘,小傢伙又吐出來,繼續嚎啕大哭,哭得比之前還傷心,大概是為兩次都被欺騙了感情的委屈。

    蘇婉有些擔心:“怎麼辦,是不是我沒有奶?”

    宋子恆也急了,看著小傢伙剛剛才緩和了些的小臉,這會兒又憋得通紅,連忙問:“現在去找奶媽不知可還來得及?”

    “何至於此。”劉媽笑了,“太太一直有吃催奶的食物,自然不會沒奶,不過到底是頭一次,小少爺力氣太小吸不出來也正常,不若老爺先替小少爺吸通了,小少爺自己喝的時候就方便了。”

    “吸……吸通了?”宋子恆下意識的嚥了下口水,還是有些震撼。

    “這頭便交給老爺了,老奴端了東西出去收拾。”劉媽說罷,端著木盆和瓷碗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宋子恆仍站在原地,看著蘇婉有些不知如何……下嘴。雖然他方才見了自家兒子這邊幸福可以吸娘子的乳汁,也有些恨不得以身代之,那也只是想一想而已,如今卻被劉媽說出來,多少有些無從適應。

    蘇婉知道宋子恆自來喜歡端著,便瞥了他一眼,道:“還愣著幹嘛,你兒子正餓著呢。”

    “啊……”宋子恆聽話的俯下身,入眼只瞧見一片雪白細膩的肌膚,紅的滴血,白的無暇,形成鮮明的對比,看在素了幾個月的宋子恆眼裡,六分香豔瞬間變成了十分,衝擊力太大,幾乎忘記了自己先前要做什麼,只憑著本能湊上去,輕輕含住,吮吸,舔舐,幾乎把整張臉都埋進去了,正準備再進一步,後腦勺冷不丁被人敲了一下,蘇婉的聲音從頭頂上傳過來,“用力啊,你兒子還等著呢。”

    宋子恆:“……”

    他為何感覺有兒子並不是件全然幸福的事?

    雖然過程有些糾結,宋良辰最後還是順利的喝到了母乳,痛痛快快的吃到了來到人世間的第一頓飽餐,一吃飽就心滿意足的睡著了,蘇婉把人重新放回床裡,小傢伙拳頭小小的,蘇婉幾乎一張口就能全部含住,小手緊緊握著,抵在同樣迷你的小嘴上,嘴巴還砸吧了兩下,看得蘇婉心裡頭一陣柔軟,自從懷胎以來,到現在長達近一年內所吃的苦,這時瞬間覺得一切都值了。

    宋子恆也拖了外衣,熄了燈準備躺下,想了想卻又換了個位置,他自己睡中間,兒子靠裡睡,蘇婉疑惑,“怎麼換位置,寶貝靠著我睡不是更方便餵奶嗎?”

    “劉媽說孩子夜間容易鬧騰,靠著我比較好照顧,娘子安心睡罷。”

    蘇婉以前以為懷孕是災難,生孩子是地獄,熬過了這兩個階段,就可以昇天了,哪知道這才是真正的惡夢,孩子出生了,比在蘇婉肚子裡大鬧天宮時還要鬧騰,稍有不對付張口就哭,那委屈勁兒,簡直聽者傷心聞者落淚,如果只是魔音穿耳還好些,問題是小傢伙一開嚎,整個小臉和小身子都開始發紅,蘇婉和宋子恆每每都被唬住,且小傢伙脆弱的感覺一隻手指都能將他捏碎似得,蘇婉和宋子恆只能小心再小心,每每抱他,給他餵奶和換尿布都是小心翼翼的,甚至宋子恆夜間睡覺,旁邊躺著個小傢伙連睡覺都不敢翻身,睡夢中精神也高度集中,小傢伙一個動靜,他立馬就驚醒了。

    總之,養孩子是門漫長的學問,宋子恆和蘇婉這對新手父母才剛剛上路,要學的東西還多得很。

    新奇又叫人緊張的三天終於熬過去了,新手父母那顆激動的心終於慢慢淡定下來,至少現在宋子恆抱孩子已經不會再手抖了,還能抱著他邊走邊哄,且換起尿布來也比蘇婉還要麻利許多,他給小傢伙換尿布,小傢伙最多哼唧兩聲,要蘇婉來換,就是驚天動地了。

    順利的熬過了前三天,小傢伙要洗三了,在古代,洗三是誕生禮中非常重要的一個儀式,會集親友為嬰兒祝吉。宋子恆和蘇婉孤身在外,家人親戚都在老家,然而畢竟是自己頭一個孩子的洗三,宋子恆恨不得把自己有的一切都捧到小傢伙面前,捨不得他受絲毫委屈,洗三自然也要辦得熱熱鬧鬧的,他們在京城雖沒有親人,卻還有朋友和同僚。

    於是宋編撰入職以來第一個宴客理由,就這麼貢獻給自己的兒子了。

    檢驗宋編撰人緣的時候到了,蘇婉其實沒甚麼擔心的,宋子恆既然說了要給兒子辦大禮,自然不會像小綠害怕的那樣到時候沒一個人來小綠純屬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那個侍郎府柳夫人實在太顛覆她的三觀,導致她覺得京裡的高官夫人都像柳夫人那樣狗眼看人低,都敢毫不顧忌的上門欺負人了,收了請帖卻不給面子不來的事她們做了也不會意外。小綠心疼的卻是自家小少爺,洗三這麼重要的日子,辦得寒酸了像什麼話?

    宋子恆廣發請帖,洗三儀式是劉媽和穩婆一起張羅的,穩婆一大早就來了,備好要用上的物什,必得熬一鍋槐條蒲艾水,這些都用不著蘇婉操心,她現在還下不得地,整日整夜躺在床上不敢動,只看著她們來來去去進進出出,擺上香案,請娘娘神像,連蘇婉屋裡都擺了神像,放上三五碗桂花缸爐作為供品。

    蘇婉瞧著新奇,真正的主角卻癱在床上睡得跟小豬一樣,半點不受熱鬧的氣氛所影響。

    宋子恆相熟的同僚中,沐休的能來的幾乎都來了,其餘不能來的也都叮囑了自家夫人務必帶賀禮到場,不過宋子恆的同年卻是攜家帶口的都到場了。巳時左右,往日安靜的小院便有客人陸續到來,女眷們被劉媽領著去蘇婉的屋裡坐了會兒,寒暄幾句,沒待多久,大脾氣的宋良辰哭鬧起來,女眷們便去隔壁的廂房喝茶聊天。蘇婉餵了奶,把小傢伙哄得重新睡著了,自己則擡頭看著床帳,無聲的感嘆了下時光飛逝,小傢伙如今過了洗三,滿月滿歲也就快了,這才短短三天,她就感覺到養孩子的時間過得飛快,抱著他一動不動的發呆,一眨眼又發現一天過去了。

    賓客們用了午飯後,洗三儀式才真正開始,儀式在產房門外舉行,東西都準備妥當,穩婆才把穿著大紅肚兜、被襁褓抱著的小傢伙從裡屋抱出來,雖然這些女眷們與蘇婉都不熟,但是蘇婉頭胎就順利生了個男孩,方才在屋子裡她們也都見識到了小傢伙哭起來中氣十足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個壯實好養的,心裡頭還是有些羨慕蘇婉的運氣,也想自個兒也沾點喜氣,添盆的時候一個個便都不吝嗇,穩婆在一旁說著應景話兒,小傢伙哭得越是大聲,女眷們添盆的勁兒更足了。

    洗三儀式完了,穩婆也不敢多耽擱,雖然這季節天兒熱,但是小兒體虛,就怕一個不好,穩婆趕忙把他身上的水擦乾,重新包上襁褓,讓劉媽把小傢伙抱進屋裡,一直回到蘇婉懷裡,小傢伙的哭聲仍然沒有停止,不過倒是變成了抽泣,滾到蘇婉懷裡就開始拱,蘇婉會意的解了衣襟,喝著母親的奶,小傢伙才漸漸平復心情,吃飽後又呼呼大睡了。

    屋外的女眷們還在撈著盆裡的紅棗桂圓花生吃,據說是可以蹭生兒子的喜氣。

    可惜蘇婉只在屋裡聽到小傢伙撕心裂肺的哭聲了,沒能看到洗三的場景覺得很心塞。

    儀式結束,來賓們也都陸續告辭了,劉媽和小綠負責送女賓,宋子恆親自在門口送同僚和朋友,正寒暄間,一輛華麗的馬車毫無預兆的在宋家院門前停下,車簾掀開,一身錦袍的曾長安跳下車,笑道:“抱歉我來晚了,子恆別介意啊。”

    宋子恆抱拳,臉上也有驚喜:“長安兄能來便是最好的,只是眼下小弟不得不失陪片刻,長安兄先去裡頭坐著,我稍後便來。”

    “無事,我也不是第一回來了,委實用不著這般客氣,儘管先忙你的罷。”曾長安說著,回身對小廝道,“你去把我與表兄準備的禮物搬進去。”

    於是宋子恆與還沒來得及離去的客人們圍觀了侯府少爺的大手筆,那小廝一件件從馬車上將東西往下搬,說是洗三禮,不曉得的以為他搬家也就這模樣了,財大氣粗的讓人目瞪口呆。

    畢竟以宋子恆現在的身份,結交的同僚也都跟他這般品級小得幾乎都可以忽略不計了,更多的卻還是在翰林院做庶吉士,連官職都未授的新科進士們,甭管金榜題名時有多風光,現在都是官場小透明一枚,同一個等級在一塊玩起來也比較愉快,誰成想即將愉快的告別時,宋家忽然來了一個畫風與他們截然不同的客人曾長安的身份他們或許還不識得,但是渾身上下的穿著打扮,以及那份鮮衣怒馬的

    氣度,絕對是大富大貴之家出來的,非世家貴族不可。

    其實每屆科舉,能中進士的不一定全是清流,也有出身世家的弟子,比如這屆的傳臚,然而世家出身的無論是進士及第,還是紈絝之弟,自來瞧他們都不上眼,如今卻看到曾長安對宋子恆的態度這般熱切,大家看了心情頓時有些微妙。

    然而這還沒完,曾長安熟門熟路的讓人把東西都搬進宋家院子,前腳才剛進去,後腳又來了一批人,打頭的是大戶人家管家模樣的體面下人,彬彬有禮的過來:“是宋編撰宋大人嗎?老奴是奉我家老爺夫人之命,來送賀禮慶賀大人喜得貴子的!”

    宋子恆先是皺眉,自個兒並不認識這人,不過他的目光從管家身後掃過,眼神頓時微冷,後頭那個婆子,他見過一次,就是那日被鄰居匆匆拽回家,還沒到院門口,遠遠便看著對方拉著小綠不許她進院子,這婆子分明是柳夫人身邊的人。宋子恆心下不悅,語氣也冷了些:“你家老爺可是戶部侍郎柳大人?”

    管家含笑點頭:“正是,我家老爺常對宋大人讚不絕口,區區心意,還望大人笑納。”說著雙手把禮物送上。

    宋子恆心頭各種念頭轉過,最後卻接了過來,甚至笑道:“客氣了,宋某改日定親自登門拜訪。”

    柳家的管家沒有多逗留,送完賀禮便帶著人回去了,期間態度十分客氣,看得還沒來得及告辭的客人們對宋子恆又是一陣羨慕,前頭剛來一個世家子弟對他稱兄道弟,後面在文官中頗有聲望的戶部侍郎大人又對他青睞有加,一個簡在帝心的二品大員,竟親自叮囑管家來給翰林院從六品小編撰送洗三禮,宋編撰這是要火的節奏啊。

    是以,宋子恆現在心裡頭的糾結與忐忑,竟無一人能理解,只能苦笑一聲,看著眾人羨慕嫉妒恨的眼神,淡然自若的一一送他們離去。

    這群小夥伴們還不知道,真正畫風與他們不一致的,還在後頭。

    曾長安的小廝在宋家也熟門熟路了,搬完禮物進屋,也不用人招呼,自個兒牽了馬車進院子,宋子恆回來後,院門剛關上,馬車的車簾再次被掀開,于衡遠下車來,笑盈盈的衝宋子恆道:“聽說子恆喜得貴子,本該早些來探望的,奈何家族事務纏身,來晚了還請子恆不要見怪。”

    “衡遠兄能來已是驚喜。”宋子恆拋開先前的複雜心情,一臉笑容把于衡遠迎進屋裡,曾長安正坐在裡頭,見他們進來,問道,“方才是柳侍郎家來送賀禮了?”

    宋子恆點頭,曾長安道:“難道是……”

    宋子恆卻搖頭:“侍郎大人為官清正,風評極佳,我也曾與大人打過照面,再正派不過,想來絕不回做出此等有墮聲名之事。”

    曾長安本來也想這麼分析給宋子恆聽,只是不想他誤會自己有意幫柳家,這才特意先問了宋子恆的意思,不過得到的結果仍然是好的便成,思及此,曾長安這才展眉笑了:“你心裡有數便是,依我看,我那表姑八成是不敢叫表姑父知曉,不然當初也不會想叫弟妹自請下堂。”曾長安心裡越發對名義上的表姑表妹膩歪,若不是看在他們家夫人與柳侍郎的份上,他真不想管這檔子事,早就建議宋子恆儘管往大里鬧,這事鬧開最吃虧的絕對不是宋子恆!

    奈何事情鬧大了他那表妹吃虧不說,就是他安遠侯府都要受到牽連,所以他才不得不幫著遮掩。且表哥有句話說的應該沒錯,他那表姑想是也吃定了他與子恆關係好,無論如何子恆也會顧忌他的顏面,所以行事才這般毫不顧忌,趁著子恆出門在外,聲勢浩大的上門逼弟妹自請下堂他這表姑平日行事都是一把好手,據說把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條,連夫人都拿她來與他娘與嬸子她們比,覺得這些個媳婦沒一個比得上他表姑的,是以曾長安也不覺得表姑就這麼點手段,簡單粗暴的讓人不忍看,雖是有自負的成分在內,怕也像表兄說的,有所依仗,根本不怕子恆與弟妹腦出去,這才肆無忌憚。

    如果真是這樣,他才要無地自容了。

    是以現在說起這表姑,曾長安連面上的尊敬都不願意給了,他持什麼態度一目瞭然。

    宋子恆點頭:“長安兄這般說,我便放心了。”

    “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作甚,子恆還能處理不好這事不成?”于衡遠有些不耐,往椅子上一歪,看著很沒形象的舉止,由他做來卻別有一番韻味,舉手投足都叫人移不開視線。他刷得開啟摺扇,慢悠悠的晃了晃,語氣慵懶的道,“我好容易出來一趟,子恆不把侄子抱出來瞧一瞧?”

    宋子恆看了劉媽一眼,劉媽便回道:“洗三後小少爺哭鬧著被抱進了屋裡,太太給餵了奶,現在想是睡下了罷。”

    “若是睡下了,再抱出來他怕是要鬧了。”宋子恆有些遲疑。

    于衡遠卻道,“只是我難得出來一趟,下回小侄子滿月都不定還有時間,子恆當真不肯叫我瞧一眼?”

    曾長安攤手,無奈道:“表兄娶……妻至今都未有所出,一聽子恆喜得貴子,當下羨慕妒忌到不行,恨不得連夜就趕出來瞧一瞧,今日子恆要是不把侄子抱來給表兄瞧過眼,表兄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于衡遠懶洋洋的瞟了表弟一眼,“長安說的好似我今日是來砸場子一般。”

    “怎麼會是砸場子,表兄今日分明就是送財童子。”曾長安說罷掃了眼幾乎堆滿一桌子的大包小包,“這是表兄親自著人張羅的,吃穿用具,幾乎夠小侄子用到好幾歲了,子恆這下應該知道衡遠兄有多想看小侄子了罷?”

    宋子恆點頭,笑著對劉媽道:“你去把良辰抱出……算了,還是我自個兒去吧。”說罷,朝於、曾二人一拱手,便出去了。

    屋裡頭,于衡遠勾了勾脣,頗有興致的唸了幾遍“良辰”,而後噗嗤一笑:“連名字都取好了,可見子恆期待了許久。”

    一旁的劉媽笑著回道:“可不是,聽小綠說還沒懷小少爺的時候,這名字便取好了,小綠?”

    小綠正好送了茶水進來,聞言點頭:“可不是,姑爺早盼著這胎呢,那時姑爺兄長家的幾個小少爺一同進學,先生給取了大名,是良字輩,回來姑爺便道日後小姐生的頭一胎,不拘男孩女孩,都取名叫良辰。”

    曾長安笑了:“得了,原來還有比表兄更急的。”

    于衡遠瞥了他一眼:“等你娶了正妻,也有你急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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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8:47: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宋子恆回了屋,正好蘇婉也準備抱著小傢伙睡下了,瞧見他進來,便揉著眼睛問:“前廳客人們都回了?”

    “都已回去了,娘子不用擔心。”宋子恆連忙走上前,輕輕拉住蘇婉的手腕,不讓她繼續揉眼睛,“困了便睡罷,有我呢。”

    蘇婉眨了眨眼裡泛出的淚花,撐著睡意道:“相公這幾日奔波勞碌,也該好生休息了。”

    “娘子不用擔心我,我身子好著呢。”宋子恆坐在床邊,柔聲哄著,看了蘇婉好一會兒後,心頭又生出些心疼,撫著她明顯瘦了一圈的臉頰,“這才幾天,怎的就這般瘦了?”

    蘇婉聽得想抽嘴角,什麼叫這麼瘦了?不明真相的群眾還以為她身材恢復得有多好呢,其實並沒有,她現在就算真如宋子恆所說瘦了一圈,也是從大號變成了中號,但還是臉若圓盤,這根本就不叫瘦!蘇婉記得她當初圈裡有個關係還不錯的女演員,剛生完孩子,還在坐月子的時候就開始瘋狂減肥,兩三個月後重新回到眾人的視線之中,就已經恢復了往常的纖細,看不出是生過孩子的身材了,便是細心的粉絲和八卦記者發現她腰身變得更圓潤,也只當她是一時沒注意發胖了。

    奈何現在的蘇婉沒有減肥的條件。圈裡的女藝人,不管是公開懷孕還是祕密生產的,幾乎都選擇不用母乳餵養,這樣才能完全配合專業人士的指點,在生產後三兩月內迅速恢復苗條身材,可是像她這樣母乳餵養,任何減肥套餐都不能吃,更不能少吃飯,她現在要做的是營養均衡的條件下補補補,多喝下奶的湯水,否則等孩子一天天長大,食量也一天天增加,她不一定有足夠的奶水供給試問這樣的情況下,她能瘦多少?

    其實蘇婉自己也沒料想到,她從一個形象至上的女明星,變成了現在這個為了孩子可以不顧身材的母,換做以前,別說叫她自己餵養孩子,就是讓她結婚生孩子,她都得驚掉下巴不可,順便也驚掉別人的下巴,瞭解她蘇婉的人知道,她是典型不婚主義。蘇婉小時候挺恨父母的拋棄,因此有個根深蒂固的念頭,長大絕對不結婚不生小孩,後來她長大了,或許是眼界寬了,沒有父母她也能過得很好,同時也看到了父母的愧疚,漸漸自己也就釋懷了,不婚不育的念頭卻再沒更改過,感情是最經不起時間考驗的東西,她不能保證自己永遠不會步父母的後塵,給孩子一個幸福完美的家庭。

    穿越過來,嫁給宋子恆,這不是蘇婉自己選擇的,然而停掉避孕丸,卻是蘇婉做過最膽大的決定,以前的她不會這樣,明知道不遠的將來,在她與宋子恆的世界裡還有一個不,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爆炸,產生的威力又有多大,蘇婉是想過最壞的結果後,才做出的決定,也可以說是一時衝動,然而她早沒有退路,從不受控制的愛上宋子恆起,她就在做一場的豪賭,賭注越來越大,不知不覺間已經搭上了她的所有,她回不了頭,只能往前走。

    所幸宋子恆沒有讓她的付出白費。

    當然這也不出蘇婉的預料,她內心是個特別缺乏安全感的人,甚至不相信任何感情,只信自己,宋子恆的溫柔和用心卻如潺潺流水,不細心的話根本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卻有著漸漸讓人無法不信任的魔力。宋子恆在背後付出了多少,蘇婉到現在都不清楚,但她知道的是,他們都沒有辜負彼此。

    宋子恆給她一份安穩到連靠在一起睡覺都只感覺溫暖的感情,她便還他一顆毫無保留的心,什麼柳氏什麼佳話,不過是史書上冰冷的幾個字,她只相信他眼底炙熱的溫柔不會輕易冷卻。

    “在想什麼?”宋子恆本來想把孩子從床裡頭抱出來,卻發現自家娘子眼神恍惚的看著自己,未免嚇了一跳,溫熱的大掌輕輕覆上蘇婉的額頭。

    蘇婉回過神來,抓住宋子恆的手,噗嗤一笑:“在想你啊。”

    “我在這兒呢……”宋子恆輕輕拍著蘇婉,語氣溫柔,“你不是困了嗎,快睡罷。”

    蘇婉微微側了臉,在他手心蹭了一下,“我要你陪我。”

    宋子恆眼底閃過一絲為難,本想說家裡又來了客人,就在外邊候著,可是瞥到自家娘子配備中仍含著期待的視線,心裡頭又是一片柔軟,也有些雀躍,說句難為情的,自從良辰出生後,他真覺得自己在娘子心裡的地位降了一大截,每日娘子醒來,想的人不是他,也不再給他甜蜜的吻,睜眼第一件事就是找兒子,問的第一句話也是兒子好不好,恨不得全身心都撲在兒子身上,連個眼尾都捨不得瞥向他,這讓同樣沉浸在喜得麟兒的宋子恆心裡有那麼些不是滋味,這才幾天,娘子就為了兒子忽略自己至此,日後可還了得?可他一個大男人,委實不好意思同娘子抱怨這個,若讓別人知道他連這個都計較,也是笑掉大牙,只能一邊鬱悶一邊忍著。

    不過宋子恆現在一點都不鬱悶了,甚至可以說是雨後初霽,心花怒放,他娘子仍舊這般依賴於他,沒他在一旁睡覺都睡不安穩了,並沒有因為兒子而忽略他,宋子恆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這種時刻哪還顧得上在外頭等的小夥伴,當機立斷改口道:“娘子安心睡罷,我就在這守著。”

    “相公可是有事?”

    宋子恆卻笑著輕輕掩上蘇婉的雙眼:“不打緊,我先陪著娘子睡。”

    宋子恆都這麼說了,蘇婉也就笑笑,從善如流的閉上雙眼,她是真的累了,閉上眼睛半刻鐘不到便睡著了,宋子恆在一旁沒有動,又是過了半刻鐘,這才輕輕起身,輕手輕腳把裡頭同樣熟睡的小傢伙抱出來,出了房間。

    廳堂外,等了許久的于衡遠和曾長安並沒有多不耐,雖然幾乎很少有人會讓他們這般乾等,還一等就是一刻多鐘,然當宋子恆抱了兒子姍姍來遲時,于衡遠也只是挑著優雅細長的桃花眼:“我這還未謀面的小侄子架子倒大。”

    話剛落音,宋子恆懷裡原本還安穩熟睡的小傢伙忽然爆發出一陣哭聲,而後伴隨著手舞足蹈,想是迴應于衡遠這句話。

    曾長安忍不住看了他表兄一眼,幸災樂禍的笑道:“表兄,小侄子可不喜歡你這般說他。”

    于衡遠掩脣笑了:“氣性也大,不錯。”

    宋子恆沒理會說風涼話的兩人,熟練的抱著兒子又拍又晃的哄了一陣,小傢伙撅了撅嘴,在宋子恆胸前蹭了兩下,擰起的小眉毛才漸漸放鬆下來,小鼻子仍舊時不時的哼哼幾聲,傲嬌得狠。

    于衡遠與曾長安都看呆了,在人前自來風光霽月,連聖人都贊其風流年少的狀元郎宋編撰,在家居然這般熟練的哄孩子?說出去幾乎笑掉別人的大牙,時下盛行的傳統是“抱子不抱孫”,父親便是對兒子再滿意,在其面前都從來一副不苟言笑、彷彿隨時都會舉棍胖揍兒子一頓的嚴父模樣,入朝為官更是需要隨時注意形象,做好百姓的楷模,更不可能這般毫無顧忌的抱著兒子,便是那請不起僕婦的窮苦百姓家,帶孩子也從來不是男人該做的事。

    宋子恆此舉,絕對顛覆了于衡遠與曾長安的三冠軍。先前他不叫劉媽去抱孩子,非要自己過去,他們還沒回過味來,只當宋子恆是想借機回屋看他娘子,他們相識的日子不短,已經知道宋子恆有多在意他娘子,用現代的話來說簡直就是寵妻狂魔,但是見到他對兒子竟也這般態度,他們仍然無法接受,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此舉絕對……滅全天下男人的威風。

    哪怕他在他們跟前稍微注意一點,不讓他們發現也好呢!

    曾長安終於忍不住提醒道:“子恆,你是不是忘了給小侄子……請個奶娘?”

    宋子恆猶自熟練的拍著小傢伙的背,擡頭看了曾長安一眼,道:“請奶娘作甚,家裡又不是人手不夠,再說就良辰一個孩子,我與娘子也能照顧得來。”

    “這不是照不照顧得來的問題……等等,你與弟妹自己帶小侄子?”

    宋子恆點頭。

    曾長安無力:“那下人是要來做什麼的……”

    于衡遠噗嗤一聲,挑眉看了宋子恆一眼:“他睡著了?”

    宋子恆點點頭,于衡遠忽然站起身:“給我抱一抱。”他絕對不承認自己是剛剛看到宋子恆抱著兒子時一臉滿足的表情給刺激了的,他只是單純想體驗一下抱小傢伙的感覺而已。

    宋子恆遲疑的看了他一眼,于衡遠已經雙手伸過來了,宋子恆也不好拂他的面子,只能小心的把兒子放到他手上,順便從專業的角度指點他該如何正確的抱孩子,于衡遠看樣子就是頭一次抱孩子,向來閒庭信步的臉上破天荒有些慎重,漂亮的桃花眼底閃爍的也不再是漫不經心,他抿著薄脣,認真的跟宋子恆學抱孩子,仔細看還能發現他的手有些僵硬,見別人抱得很輕鬆的樣子,到自己手上卻全然不是這個樣,生怕一個用力就把這麼脆弱的小傢伙給捏碎了,又怕不注意把小傢伙摔著,總之於衡遠長這麼大,頭一次體會到小心翼翼的感覺。

    氣氛逐漸和諧,見他們的樣子,曾長安也有些躍躍欲試的湊過來,剛想說自己也要抱一抱的,就見到小傢伙的屁股下一陣液體流了出來,曾長安目瞪口呆的同時,大手託著小傢伙屁股的于衡遠也感覺到了手上溫熱的液體,臉色瞬間僵住,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子恆,你兒子……”

    宋子恆見到向來風度絕佳的于衡遠竟然這般大驚失色,心下好笑,但畢竟是自己兒子惹的禍,只能忍住,連忙把兒子抱過來,一邊喊劉媽:“良辰尿了,劉媽你去拿尿布過來。”

    劉媽很快讓小綠送了尿布過來,她自己則端了一盆熱水,宋子恆也沒忌諱小夥伴,直接找了個位置坐下,把兒子翻了個身趴在自己腿上,尿布只包住了半邊小屁股,所以上面也只溼了一半,還有一半是乾淨的,想是先前在宋子恆懷裡掙扎時蹭成這樣的,也難怪于衡遠抱小傢伙時被畫了一身的地圖。

    宋子恆給兒子換完尿布後,才想起被自己遺忘許久的小夥伴,擡起頭看過去,便見於衡遠還保持著先前的表情,看起來還在驚呆中,且他今日穿了件非常顯氣質的白袍,因此小傢伙在他身上畫的地圖也顯得各外明顯,曾長安這會兒很沒有兄弟愛的拍著他的肩幸災樂禍道:“童子尿辟邪呢,良辰送了表兄好大一份見面禮。”看來很是慶幸自己手速慢,不然說不準被送大禮的人就變成他了。

    宋子恆掩脣笑道:“我那還有一身新做好沒穿過的衣裳,衡遠兄與我的身形相差不多,若不嫌棄的話便換上罷。”

    于衡遠是有些潔癖的,聞言毫不猶豫的點頭:“麻煩子恆了。”

    宋子恆沒與他客套,只叫小綠去把他的衣裳取來,小綠伺候于衡遠換上乾淨的長衫,回身對宋子恆道:“姑爺,方才小姐醒了,讓奴婢把小少爺帶過去,以免打擾到了姑爺和貴客們。”

    宋子恆點頭,把小傢伙交給小綠:“小心些,別吵醒他。”

    小綠笑著點頭,正準備抱著人離開,于衡遠卻忽然道:“等等。”

    小綠於是停下腳步,回身道:“於公子可有吩咐?”

    于衡遠踱步走到小綠跟前,看著她懷裡的小傢伙,想伸手又下意識的停下了,抿著脣從腰間解下一塊通體碧綠的玉佩,宋子恆連忙攔住:“衡遠兄,萬萬不可,太貴重了。”

    于衡遠卻笑道:“小侄子送我一個這般大的見面禮,我做長輩的又怎能不回禮。”說罷不由分說的把玉佩塞到小綠手上,“先替你家小少爺保管著。”

    小綠自來不敢在滿身貴氣的於公子面前造次,這時也不敢拒收他給自家小少爺的見面禮,可又聽見自家姑爺先前的話,此時也只能把求救的視線看向宋子恆。

    曾長安搭上宋子恆的肩,笑道:“表兄自來就是這性子,送出去的禮哪還有收回的理?且我們做長輩的,不給見面禮也委實說不過去。”說著,曾長安也開始解身上常配的玉佩。

    宋子恆攔不住他們,便有些哭笑不得:“長安兄這個時候湊什麼熱鬧。”雖說無奈,到底沒有真的攔住他們,衡遠兄與長安兄是真心與他相交,才會把他兒子當自家子侄看待,這份用心他委實沒有理由攔著。

    小綠把小傢伙抱回屋內,蘇婉半靠在床頭,小心的接過兒子,把他放在床裡頭,小傢伙現在睡得很熟,半點沒被打擾,在床上滾了個身,臉朝裡頭安穩的睡過去了,蘇婉小心給他小肚子上蓋好被子,這才回頭,小綠遞上兩塊玉佩,蘇婉眉毛一挑,心裡頭喝了一聲彩,她上輩子見多了珠寶翡翠,對玉也有了些見解,這兩塊通體無暇的美玉,放在上輩子是有價無市,到古代也同樣珍貴非常。

    想到這兒,蘇婉眼底閃過一絲瞭然,問:“安遠侯府的公子來了?”

    “奴婢還沒說呢,小姐怎麼就知道了?”小綠驚喜的擡頭,“這塊綠玉是於公子送的,另一塊是曾公子,俱是從身上解下來的玉佩,說是給小少爺的見面禮。”

    “這份見面禮可是貴重。”

    “可不是,兩位公子可喜歡咱們小少爺了,於公子被小少爺尿了一身,一點都沒生氣呢!”

    “你先前拿衣裳出去,便是給於公子換上的?”

    小綠點頭,蘇婉回頭,在自家兒子的小屁股上輕輕拍了一掌:“不愧是我蘇婉的兒子,一出生就是人生贏家的節奏嘛,尿了那位一身非但沒被責怪,還有這麼貴重的獎勵,以後再接再厲!”

    小綠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自家小姐生了小少爺,卻仍是這般不著調,便是小少爺還小聽不懂,也不能這般教人尿貴客身上的吧?

    蘇婉想了想,又問:“安遠侯府的兩位公子是何時來的?”

    “姑爺在外頭送客的時候,他們便來了。”

    “所以客人也都看到了二位公子?”

    “並未全看到。”小綠搖頭,眼底有些不解,“曾公子是在院外便下車了,於公子卻直到馬車牽進了院裡才出來,那時客人已經全走了。”

    “原來如此。”

    小綠又道:“對了,兩位公子帶了許多東西過來,說是給小少爺準備的,先前小姐在睡覺,姑爺便讓東西都堆到廂房,現在是不是拿進來給小姐看一眼?”

    “拿進來罷,也好看看回什麼禮。”

    小綠點頭,轉身出去前卻說了一句難得深沉的話:“怕是咱家回不起的。”

    直到見了堆在房裡也頗具規模的禮物,蘇婉才聽懂小綠先前說的話,若真照著這個回禮,可不就得傾家蕩產了麼。見到這麼多禮物,比起小綠他們的震驚,蘇婉卻多了些受寵若驚,當著宋子恆的面送這般貴重的見面禮給小傢伙,確實能看出他們的看重,只是這種看重恐怕更多是衝著宋子恆去的,畢竟對他們而言,美玉雖珍貴,卻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物件,反倒是準備這麼多嬰兒用具,吃的玩的應有盡有,雖是吩咐下人去做便可,但若不真心相待,也想不到備下這些。

    尤其是那兩位當中,有一位可是未來皇帝陛下。蘇婉雖然知道宋子恆跟他們關係好,卻也沒料到他對自家素未謀面的兒子也抱著這般大的好感。

    蘇婉眼神閃了閃,問:“他們為何備下這麼多東西?”

    “聽曾公子說,大多是於公子吩咐備下的,於公子自家娶妻多年卻沒得兒子,是以很喜歡咱家小少爺。”

    蘇婉點頭,狂跳的心淡定下來,未來的最高國家領導人這般喜歡自己兒子,是件很值得驕傲的事,但也僅此而已,她兒子才出生,未來那麼遠,誰也說不清楚。蘇婉很快恢復平常心,沒讓小綠瞧出來半點端倪來,笑道:“這般貴重,咱家確實不好回禮,這樣罷,上回我爹送信來時順道託人帶了幾壇前兩年的葡萄酒,待他們走時你給沒人送兩壇。”

    小綠卻有些躊躇:“老爺統共也就託人帶這麼點過來,先前說等葡萄熟了自家做的,卻因著柳家的事不得不耽擱了,如今都送給兩位公子,小姐自個兒豈不是半點不剩了?”

    “無事,兩位真心相待,咱們也不能吝嗇了。”

    小綠只能點頭,想了想又道:“小姐,那個……方才姑爺在外送客時,收到柳家送來的賀禮……”

    蘇婉挑眉:“收下了?”

    “好像是侍郎大人親自叮囑管家送來的,聽曾公子他們說,柳大人為官清正,在京裡頗有聲望,姑爺想是不好拂他的面子……”

    “我知道了,你把東西拿過來我瞧瞧。”

    給小綠交代完事,蘇婉繼續摟著兒子睡了,現在天氣熱,她又被多雙眼睛盯著不準洗澡洗頭,沒辦法,蘇婉乾脆躺在床上不動,這樣就可以不出汗了,看書睡覺玩孩子便是最大的消遣。

    這一覺睡到傍晚,天還沒黑,蘇婉感覺臉頰一陣涼涼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液體,抽著嘴角醒過來,睜開眼就看到她兒子貼著自己的臉頰,半睜著小眼睛,嘴巴還在不停的流著口水,不哭也不鬧的,想來很喜歡塗老媽一臉口水的遊戲,也不知道這麼玩了多久。

    蘇婉有些頭皮發麻,輕輕擰了兒子的臉頰:“臭小子。”說著輕聲喊了劉媽與小綠的名字,劉媽推門而入,“太太有何吩咐?”

    “給我一塊乾淨的帕子擦擦臉,被這小子吐了一臉的口水。”

    劉媽笑道:“小少爺著活潑。”說著出去擰了塊熱帕子進來,蘇婉自己擦了,又給小傢伙擦了擦,問道,“什麼時辰了,安遠侯府上兩位公子還在嗎?”

    “已過酉時了,兩位公子打算用了晚飯再回去。”

    蘇婉又問了招待客人的菜式,得到滿意的答案,這才把帕子遞給劉媽,抱起還在流口水不睡覺的小傢伙玩起遊戲來。

    劉媽在一旁笑道:“這會兒飯菜應該好了,太太的要現在端進來用嗎?”

    蘇婉想了想,道:“再等兩刻鐘罷,我還不餓。”

    劉媽應聲出去了,蘇婉抱著兒子讓他趴在自己身上,摟著他的小屁股開始講故事,也不管他現在聽不懂,權當先練練手。

    兩刻鐘後,小綠端了蘇婉的飯菜進屋,搬了條小桌子放在床邊上,一邊道:“於公子他們聽聞小少爺醒了,想抱過去見一見。”

    “也行,我先給他餵奶。”

    幾分鐘後,小綠抱著吃飽喝足、四腳朝天挺著小肚子呈大爺狀的小傢伙出去給人圍觀了,蘇婉坐起身子開始吃飯,她飯吃完不久,小綠又進來收拾桌子,端了熱水伺候她洗漱,兒子還沒被抱進來,她乾脆叫小綠點了燈,靠在床頭看書。

    宋子恆回來時,已經洗過澡換過了一身衣裳,懷裡抱著又呼呼大睡起來的小傢伙,不等蘇婉問,便笑道:“今天喝得有些多,怕一身酒味薰了娘子,便先洗了澡回來的。”

    “怕甚麼,又不是沒見過相公喝醉的樣子。”

    宋子恆俊臉有些紅,但眼神還算清明,小心把兒子放下後,拉著蘇婉的手道:“如今哪能累得娘子照顧我。”

    蘇婉把書放到桌上,直起腰,趴在宋子恆肩上,宋子恆摸著她順到腰間的長髮,低聲道:“娘子今晚用的飯不多,可是沒胃口?”

    “天天不是鯽魚湯豬蹄湯就是瘦肉湯的,吃得何時是個頭。”

    “可是若不吃這些補補,不但良辰的奶水不夠,你身子怕也受不住啊。”宋子恆低聲哄著,許久沒聽到蘇婉的回聲,頓了頓,又遲疑的道,“若娘子實在吃不下,便算了罷,咱們給良辰請個乳母。”

    其實最開始蘇婉是想請乳母的,她圈裡那麼多女藝人寧願給孩子吃奶粉都不餵奶,她其實也是美麗至上的女人,且在這個時代請乳母本來就是司空見慣的事,只要宋子恆同意,便是日後被宋家人知道,也最多說一聲她嬌氣,其實一點都不為過,只是她懷孕後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許是見宋子恆無怨無悔的被折騰個徹底,終於明白為人父母確實需要付出一些。

    現在宋子恆主動說請乳母,蘇婉想也不想的搖頭:“算了,喂都餵了,哪能半途而廢。”

    宋子恆失笑:“這個詞哪是這般用的。”想了想又道,“明日請劉媽去打聽打聽,是不是還能換些別的吃食。”

    蘇婉點頭,又問起于衡遠與曾長安:“那幾瓶酒送去了沒?他們可滿意?”

    “自然是滿意的,長安兄讓我轉告娘子,他委實喜歡咱家釀的味道,萬分感謝娘子忍痛割愛。”

    “幾壇酒罷了,日後再釀就是。”

    宋子恆點了點頭,忽然噗嗤一笑:“娘子怕是不知,良辰今日甚是霸氣,下午一見面給了衡遠兄一份大禮,晚上又補上了長安兄的那份,走時衡遠兄還誇良辰甚是有禮。”

    蘇婉可以想象于衡遠那張桃花臉上一臉心理平衡、揚眉吐氣的表情,想到這裡,也不由笑了:“童子尿能避邪驅毒,一般人都得不到,可不是大禮麼。”

    說話間,宋子恆已經躺回了床上,攬著蘇婉的頭靠在自己胸上,輕聲道:“今日柳侍郎家也遣人送禮來了。”

    “小綠說了,好像是侍郎大人親自著管家來的。”

    宋子恆卻嘆了口氣:“可我瞧見裡頭有個婆子,便是上回跟柳夫人一道來咱家的。”

    蘇婉其實並不意外,卻仍用驚訝的語氣問:“柳夫人……莫非她還沒放棄?”

    宋子恆也搖頭嘆氣:“我也不清楚,只是聽長安兄說那柳夫人自來驕傲,怎的也不會是這般糾纏之人……”

    “也說不準她是沒辦法,假如柳小姐以死相逼,捨不得失去女兒的柳夫人自然只能妥協了。”這種戲碼蘇婉在劇本里看多了,每次拍出來都要被觀眾吐槽梗太老而且嚴重失實,若古代深閨小姐真敢這麼追求真愛,只怕還沒開始要死要活,便被人拉去浸豬籠了。

    只是沒想到她居然還真能碰到這麼狗血的事。

    連線受度一向很廣的宋子恆都滿臉無奈,他現在還是持懷疑的態度更多,“那柳小姐畢竟也是高門貴女,怎的會做出這般驚世駭俗之事……”

    蘇婉只是挑挑眉,沒吭聲,宋子恆沉默了會兒,又道:“上次之事,委屈娘子了,我那時想柳夫人確實過分,卻也不想把這事鬧大了,若壞了柳小姐名聲,柳府不依不饒起來咱們更是沒法子,二來她還是長安兄的表姑,便是長安兄不在意,安遠侯府的面子也是要給的,且柳大人為官清正,是難得一位為國為民的好官,委實不想與柳大人交惡。”

    蘇婉點頭:“我明白相公的難處,只要相公不動搖,真心如一,我便滿足了。”

    “我先前這般想,只是基於柳夫人就此收手的前提下。”宋子恆搖頭,“但現在看來柳夫人被我那般拒絕都沒有死心,事情恐怕有些棘手了,他們財大勢大,若真要硬來,咱們也毫無招架之力,為今之計,只能先做打算了。”

    蘇婉卻笑了:“相公莫不是怕她強搶民男不成?”

    話剛落音,蘇婉額頭便被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這個時候娘子還有心情說笑。”

    蘇婉頓時一臉正色:“是,一切以相公的清白為重。”

    宋子恆無奈,頓了頓才道:“我畢竟是朝廷命官,品階再小,他們也不能輕舉妄動,只是怕他們要針對的是娘子,先前柳夫人怕是沒把咱們看在眼裡,以為只要以勢壓一壓,娘子便會如她所願自請下堂,如今咱們不如她的意,她又不肯善罷甘休,難保不會用那陰私手段,她的目標原本就是娘子的位置。”

    蘇婉點頭,表情嚴肅起來:“柳家小姐出身高貴,是絕無可能做妾的,那我佔著相公妻子的位置不放,必然要成為他們的眼中釘,恨不得除之後快。”

    宋子恆語氣難得的陰沉:“別說做妻,便是妾也不行,我答應過娘子一世一雙人的。”

    蘇婉卻嘆了口氣,“若真如相公這般說,別說是我,怕是良辰,也要成為他們的眼中釘了。”

    宋子恆眼神閃爍:“娘子無須擔心,便是傾盡所有,我也會保全娘子與良辰的。”

    蘇婉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麼,道:“相公可曾見過柳家送來的賀儀?”

    宋子恆搖頭,“可有違禮之制?”

    “並無,只是其中有一物叫我百思不得其解。”蘇婉說著,催著宋子恆下床去拿盒子,宋子恆無奈,只得下去找了,柳家的賀儀就放在最上頭,伸手就能拿到,宋子恆取過開啟,都是些祝福小兒的物件,只是底下另有一個做工精巧的盒子,宋子恆開啟一看,裡面竟然放著一截竹。

    “相公可知這是何意?”

    宋子恆卻沒說話,把這截竹子握在手中,漫步踱到燈前,在燈下細細瞧著,兩脣抿起,神情看著有些嚴肅。

    蘇婉見他這樣,也沒再說話,安心等著結果。

    宋子恆眸色漸漸轉深,這截竹子不長,燈光下細瞧,竹子周身佈滿紫褐色斑塊與斑點,若他沒記錯的話,這便是頗具盛名的斑竹,又稱湘妃竹。

    想到這裡,宋子恆的臉色已經徹底黑了,他道柳家無緣無故送什麼賀禮,竟然是打著這注意!

    “相公?”

    宋子恆回過神來,語氣淡淡的道:“無事,不過是一截湘妃竹而已。”

    “湘妃竹,柳家送這個來作甚?”蘇婉皺眉,思索了幾秒忽然豁然開朗,“湘妃,傳言是娥皇女英姐妹,柳家這般莫非是想與我共侍一夫?”

    宋子恆已經毫不客氣的將這截湘妃竹扔於地上,轉身上床,語氣不屑一顧:“這般倒是太小瞧我了,當初我既不肯休妻再娶,現在也絕不接受什麼娥皇女英!”

    見宋子恆這般表現,蘇婉倒是笑了:“相公不是正好可享齊人之福,多少人羨慕不來的。”

    “娘子就別再取笑我了。”宋子恆無語又無奈,“我既然答應娘子,便不會更改,再說了,咱們夫妻二人好好的,硬插第三個進來是幾個意思?且不說那齊人之福,又豈是這般好享的?娥皇女英自來都是傳說,真正家風正的人家,都不可能弄出個平妻,那柳家這般又能懷什麼好意?現在說的再好,可若真讓她進門,咱們怕就從此永無安寧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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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8:48: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被蘇婉與宋子恆夫妻討論的柳夫人,此時也在琢磨著他們。

    管家送完禮一回府,柳夫人便把那婆子招了過來問話:“賀禮可送到了?”

    姓鄭的婆子低頭回道:“送到了。”

    “宋編撰有何反應?”

    “宋大人聽管家言是老爺吩咐送的,便直接讓下人收了下來,不過宋大人那時家中繁忙,管家不便多打擾,便帶奴婢等回來了。”

    柳夫人聽罷擺手:“退下罷。”

    見婆子退出去,安姑姑上前低聲問:“夫人,真的要這般嗎?”

    柳夫人嘆了口氣,有些疲憊的問:“珍兒今天仍舊不吃不喝不說話嗎?”

    安姑姑臉上也閃過一絲擔憂,前兩日她授意廚房的陳嫂將宋編撰家中的訊息透露給流雲,借流雲之口讓小姐明白,原是為了讓小姐知難而退,想清楚宋編撰不是她的良配,誰知竟刺激得小姐又開始不吃不喝,先前還會說幾句話,如今卻是一聲不吭,整日如行屍走肉,夫人如今是真真兒沒法子,不然如何肯考慮小姐這般無理取鬧的要求?

    思及此,安姑姑也長嘆了口氣,輕聲道:“仍舊如昨日一般。”

    柳夫人點點頭,想了想又問道:“你說那宋子恆可能明白我的含義?”

    “若宋編撰真的博聞強識,而非浪得虛名,自然是明瞭的。”安姑姑卻說出了另一層擔憂,“只怕宋編撰沒有當場開啟,若落到那蘇氏手上,怕是宋編撰再見不到的。”

    “她還不至於這般傻,我能上門一次,如何不能有第二次?先前讓她自請下堂她不肯,如今我們妥協了,若她知道些好歹,都不會攔著,再說了,她那般得宋子恆的歡心,自然是知曉如何討好男人的,料她也不敢忤逆宋子恆,攔下這個訊息。”

    “如今咱們如此妥協,那宋編撰非但不用背上拋棄糟糠之妻的名聲,又能娶得咱家小姐這般的女子,豈不美哉!只是委屈了小姐。”

    深閨內,流雲又一次端了飯菜立在帳前,低聲求道:“小姐多少用一些罷,您都兩天不吃不喝了,原本身子就不太好,三番兩頭這般可受得住?”

    柳珍兒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雙眼盯著頭頂的紗帳,什麼也沒說。

    流雲想了想,又道:“今日宋編撰家的小少爺洗三,老爺和夫人也備了禮送去。”

    柳珍兒眼神閃了閃,仍舊沒說話。

    流雲又立了半刻鐘,最後還是無奈的端了原封不動的飯菜下去。

    洗三過後,蘇婉發現不是那麼難受了,就開始準備下地,縱然劉媽使勁攔著,說月子期間都不能走動,蘇婉還是堅持下地了,她在現代沒有過懷孕的經驗,卻是見過別人生產,還真沒聽說過整整一個月的月子期都不能走動的,人家剖腹產都沒坐得這般講究,她順產就更不用這般小心了,且蘇婉知道古時有許多堅持和忌諱都是不科學的,還真怕一動不動躺床上久了反而對身體不好。當然也只是下地走幾步,運動什麼的她還是不敢的。

    蘇婉不聽話,劉媽無法,又去找唯一能左右蘇婉的宋子恆,蘇婉這會兒拿不定主意,因為他記得自己兩個嫂子月子沒做完就開始忙活了,身子骨照樣健朗,小綠也在一旁說她娘剛生完她小弟沒幾天,就要下地燒火煮飯,也沒見著落下什麼病根,有這些例子,再加上蘇婉堅持,宋子恆也只能由她去了。不過仍讓劉媽注意不讓蘇婉走動太多。

    儘管如此,蘇婉也只能在屋內活動,且屋裡頭門窗緊關,風都吹不進來,還好最熱的時節差不多過去了,蘇婉除了抱著小火爐似的兒子餵奶時會出些汗,其餘都還算舒服。

    中秋到了,宋子恆也放了三天假,俗稱沐休,沐休的第二日才是中秋。

    “今日不用點卯竟也起這般早,相公是不是有安排?”蘇婉見宋子恆起床,也跟著起來,宋子恆連忙拿了件外衣給她披上,回道,“陪娘子用過早飯,去一趟柳府。”

    “相公遞過拜帖了?”

    “前兩日便遞了,昨日柳府管家親自送還於我,道柳大人今日在家等我上門一敘。”

    蘇婉一語雙關的道:“看來柳大人很期待相公上門了。”

    宋子恆笑了笑:“娘子又說笑了,我前兩日在翰林院碰到來找張大學士的柳大人,柳大人對我還算溫和,想來並不知道柳夫人一事。”

    吃過早飯,又和睡醒的兒子玩了會兒,宋子恆這才換上外出拜客的常服,蘇婉親自給他繫好腰帶,揚起聲調,語氣千迴百轉的道:“相公可要平安回來呀。”一個“呀”字說的蕩氣迴腸。

    宋子恆笑道:“淘氣,又不是龍潭虎穴,用得這般笑我?”

    蘇婉再接再厲,四十五度揚臉,明媚憂傷的看著他:“雖不至於是龍潭虎穴,但也差不離了,稍不注意相公就要變成別人的壓寨相公,再回不來了。”

    宋子恆一低頭,脣幾乎要碰上蘇婉的脣,蘇婉下意識頓住,瞧見宋子恆的閃爍著迷人光芒的眼睛,不免有些晃神,竟保持這個姿勢不動,誰知宋子恆只是在她脣上輕擦而過,然後毫無預兆的直奔她鼻子,在鼻尖狠狠咬了一口,放開時鼻尖上的牙印便清晰可見,宋子恆不等蘇婉回神,踏腳便出去了,門關上的同時傳來他溫柔的聲音:“娘子在家好生養著,千萬別出房門。”

    蘇婉在屋裡捂著鼻子沒吭聲。

    宋子恆領著大牛租車到了柳家宅子,大牛送上拜帖,門人瞧了一眼,雖不識字,卻認得自家老爺的印章,連忙親自領了宋子恆去見管家,管家收下大牛送上的禮物,親自引了宋子恆卻書房見柳侍郎。

    那門人準備回去守門,路上卻見到夫人跟前最得意的安姑姑迎面走來,連忙停下腳步,諂笑道:“安姑姑。”

    “吳大。”安姑姑看了他一眼,“你不去外頭守門,來這裡作甚?”

    “方才有客上門,執了老爺的字帖,小的便將貴客迎去找管家。”

    安姑姑眼神一閃:“那客人是誰?”

    吳大頓了頓,還沒打定主意要不要說,雖然安姑姑是夫人跟前的紅人,然這位畢竟是執了老爺親筆字帖的貴客,管家素來不喜他們隨意透露老爺的事。

    見吳大這般遲疑,安姑姑也不惱,只是換了副表情,頗有些神祕的招吳大來她跟前,耳語道:“前兩日聽老爺對夫人說他邀了那宋狀元也就是現在的翰林院宋編撰來家做客,我往常總聽人說狀元郎風流倜儻,竟比這屆探花還要俊美些,卻從未得見,這回可要抓著機會見一次,你若是瞧見那宋狀元來咱家,記得與我說一聲。”

    吳大聞言便笑道:“不瞞姑姑,方才小的送進來的那位貴客便是宋編撰。”

    “那敢情好,正巧夫人派我去給老爺回話,說不準順帶還能瞧上一眼。”

    “姑姑快去罷,宋編撰風度翩然,不見一面是怪可惜的。”

    安姑姑告別吳大,往柳侍郎的書房走了幾步,又忽的回身匆匆折回去,微微喘著氣來到柳夫人跟前彙報道:“夫人,方才老奴在路上碰到吳大,聽他說宋編撰今日來門拜訪老爺來了,手裡還有老爺的親筆字帖。”

    柳夫人騰地一下站起身:“這麼多天都一直無動靜,他怎麼又忽然來找老爺了!”

    “不清楚。”安姑姑搖搖頭,想了想又道,“或許宋編撰瞧見夫人的信物是由老爺送的賀禮一道送過去的,所以認為都是老爺的手筆嗎?”

    “可這事我都還未與老爺通氣,他冷不丁聽到這事哪能答應!”柳夫人忽然感覺太陽穴突突的疼,此時也顧不上那麼多,搭在安姑姑手上,“與我去見老爺。”

    柳夫人帶著丫鬟婆子匆匆往柳大人的書房趕去,頭一次覺得自家太大也不好,趕路太麻煩。

    而另一廂,宋子恆也不含糊,與柳侍郎寒暄幾句後直接進入正題,從大牛手中接過盒子,雙手奉給柳侍郎:“大人厚愛,子恆萬分感激,只是在家中瞧見大人賀禮中有這一物,委實百思不得其解是何意,還望大人解惑。”

    柳侍郎年紀不小,卻自有一番風雅氣度,眉目疏朗,眼神清正,不驕不躁,難怪滿朝對柳侍郎風評都不錯,一看就是正人君子。柳侍郎一派從容的接過宋子恆手中的盒子,開啟一看卻雙眉擰起,思索了片刻道:“實不相瞞,老夫也沒甚印象……”說著便叫小廝招管家過來。

    管家過來瞧了一眼,便道:“這盒子當日是鄭婆子奉夫人之命後來添的,夫人行事自來妥帖,老奴便沒瞧一眼……”開啟盒子瞧見裡頭一截細竹,也是一愣,遲疑道,“許是那鄭婆子弄錯了?老奴這便喊人過來……”

    宋子恆卻是一笑:“若是弄錯了,那便無事,下官只是怕自個兒愚鈍,無法讀懂大人的含義。”

    柳侍郎卻含笑看了宋子恆一眼,方想說話,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安姑姑的聲音旋即響起:“老爺,夫人有要事相談。”

    柳侍郎看了管家一眼,管家意會,開門出去道:“見過夫人,老爺現下正有事,稍後親自去找夫人,還望夫人見諒。”

    柳夫人皺著眉敲了裡面一眼,壓低聲音道:“你可知這宋編撰找老爺有何要事?”

    管家卻只是恭敬的俯身道:“老奴不知,不若夫人稍後親自問老爺?”

    柳夫人擰眉看了管家好一會兒,本欲說什麼,安姑姑不著痕跡的拉了拉她,低聲道:“不若咱們就在隔壁廂房候著?”

    柳夫人沉默了片刻點頭,管家親自送她們過去,安頓好,又殷勤的道:“夫人稍等,老爺一忙完老奴便來向您彙報。”

    柳夫人擺擺手,拿這個自來對自己殷勤卻從來只聽老爺吩咐的管家毫無辦法,索性眼不見為淨。管家笑了笑,轉身出了門,臉上的笑容旋即消失,皺著眉招來書房門外的小廝,在其耳邊說了幾句,小廝點點頭,領命而去。

    書房內,宋子恆與柳侍郎引經據典,一聊就是一個多時辰,柳侍郎本想留飯,宋子恆卻起身,道家中還有事纏身,委實不能久留。柳侍郎早先便知宋子恆的家境,對於他這般上進的寒門子弟很是欣賞,也不勉強,叫來管家讓其安排車送宋子恆回去,宋子恆推辭不過,只能應了,走時瞥到管家的神色,心裡卻是鬆了口氣,也幸好柳夫人心虛,未免亂了陣腳惹人懷疑,不然他還真不好親口對柳侍郎說這事。

    管家親自把宋子恆送到大門口,看著他上了自家的車,這才回書房向自家老爺覆命。書房內,柳侍郎猶自誇贊著宋子恆年少英才,難得這般沉穩,不驕不躁,可堪大用,柳夫人和安姑姑卻盯著他桌上那個盒子,眼神閃爍不定。

    管家進來複命後,轉頭瞧見柳夫人的視線之處,便笑著解釋了宋子恆把這個禮盒送回來的用意,末了又道:“想是哪個下人陰奉陽違,拿了夫人準備的賀儀,轉頭用這物充上,打量咱們不會發現。”

    柳夫人聞言臉色一片青白,死死拽住安姑姑的手才不至於失態,安姑姑臉色也極差,到底比憤怒的柳夫人更冷靜,咬牙道:“管家說的是,我一定把這大膽包天之人查出來!”

    管家點頭:“夫人身邊之人都是安姑姑調教的,發生這般事,也要有勞姑姑了。”

    “管家客氣了。”安姑姑拉了氣得發抖的柳夫人離開。

    柳侍郎已經鋪開宣紙在作畫,管家眼神稍黯,垂頭站到柳侍郎跟前:“老爺,老奴想宋編撰今日上門,怕是沒這般簡單。”

    柳侍郎聞言手上一頓,一團墨點在紙上暈開,管家忙想給他換一張,柳侍郎卻攔了他,放下筆往太師椅一座,“說罷,你發現了什麼?”

    “先前在門外,老奴發現夫人像是因為知道宋編撰才匆匆而來的,便讓人去問門人,門人說夫人跟前的安姑姑今日卻有攔著他問來拜訪之人是不是宋編撰,安姑姑對門人說是因為聽到老爺與夫人說這幾日宋編撰會來府,便一直想瞧一瞧……”

    柳侍郎眼神微變:“我未曾對夫人說過此事,夫人與安姑姑如何知道此事?”

    “不若老奴去問一問安姑姑?”

    柳侍郎卻搖頭:“你如何問得出來,不若你親自去一趟,把安姑姑叫來。”

    “老爺,您要親自……”

    柳侍郎嘆氣:“我道為何宋子恆瞧我時有些欲言又止。”

    “老奴也瞧著宋編撰為人頗為磊落,若此事真與安姑姑有關,倒是知道為何不好直說。”

    柳侍郎擺擺手,“你立即把安姑姑找來。”

    柳侍郎雖然平時不理事,一出手卻是迅速,送宋子恆回去的車伕剛剛回府,柳侍郎已經雷厲風行的把來龍去脈弄清楚了,頗注意風儀的柳侍郎氣得一拂袖,滿桌杯盞紙硯掃於一地,平日在柳夫人跟前風光無限的安姑姑趴在地上不敢動彈,大氣不敢出一聲,更不敢求饒,管家也在一旁勸道:“老爺,息怒。”

    “息怒?我柳家的臉都要被她們給丟盡了,還息什麼怒!”柳侍郎氣盛,胸膛起伏不定,“我還道珍兒為何病這麼久,大夫來來去去不見好,夫人還攔著不讓我去多看幾次,誰想竟……竟是為著這個!丟人現眼”

    管家低聲道:“老爺先冷靜,這事瞧著要如何處理,今日看來宋編撰還是想息事寧人的。”

    柳侍郎這時也稍微淡定了些,坐在太師椅上,沉吟道:“此番也是慶幸他是正人君子,顧忌我柳家顏面沒有鬧開來,如若不然,我整個柳氏的名聲怕是都要被毀了,若累得家族其他女孩都說不到好人家,我豈不成了家族的罪人?”

    “老爺說的是,所幸宋編撰與編撰夫人是厚道之人。”

    宋子恆蘇婉的行為,與自家夫人一對比,柳侍郎卻又氣得拍桌:“可恨夫人竟不知得饒人處且饒人,我柳成的女兒便是嫁不出去,也絕不能做這般丟人現眼之事!”

    “只是如今宋編撰親自上門了,雖沒捅破,怕是也得給他一個交代。”

    柳侍郎點頭,道:“夫人身體不適,不好再多勞累,你去傳我的話,請夫人她在屋靜養。”

    管家道:“那家務一事……”

    “張姨娘在佛堂住的也夠久了,叫她出來接管家務。”

    管家還未說話,趴在地上的安姑姑連連求饒,“……張姨娘未有所出,能提她當姨娘已是破例,若如今家務也讓她接去,叫人如何看待夫人……”

    柳侍郎看也沒看安姑姑一眼,繼續吩咐:“至於珍兒……對外稱病,連夜送她去白雲寺靜養,何時想通何時再接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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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8:48: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五章

    柳侍郎反應迅速,絲毫不給妻女反應的時間,一宣佈完讓柳夫人臥床靜養實則是禁足,之後又立即著人將柳珍兒送上山。

    柳珍兒被弄得措手不及,連午飯都沒來得及用,被管家找來的幾個粗壯婆子不由分說的架上了車。

    其實宋子恆倒沒逼著柳侍郎狠狠懲戒柳家母女,若不是發現她們大有不善罷甘休的架勢,怕她們對自家妻兒做什麼,這事他原本都打算揭過不提了,親自上門跑這一趟,只是想提醒一下柳侍郎注意妻女的動作,也許柳夫人沒將他們夫妻放在眼裡,認為他們硬的不吃來軟的就能行通,然柳侍郎為官這麼多年,縱然本身是個清正嚴明之人,若不是為人圓滑,他也得不到在眾同僚中的好人緣,柳侍郎是聰明人,斷不會縱容妻女這般胡鬧。

    登門拜訪柳侍郎,是宋子恆權衡已久才做的決定,與柳侍郎聊過一陣,他更確定自己做的決定沒錯,是以當天回去後,他便不再關注柳家一事,而柳夫人也的確銷聲匿跡,不再來打擾他們。

    柳夫人對外稱抱病臥床與柳家小姐悄無聲息的被送上山靜養的訊息,還是小傢伙滿月宴上,曾長安帶來的,宋子恆讚了一聲柳大人果然高風亮節、家風嚴明,便不再將這茬放心上了,終於做完月子,可以穿著漂亮的衣裳抱著兒子走出門的蘇婉坐在一旁垂眼沉思,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事或許還沒完,那柳小姐連貴族小姐的驕傲與自尊都不要了,寧願做平妻也要嫁給宋子恆,若真能因為送上山就想通的話,那她之前鬧的一場幾乎就是笑話了。反正蘇婉不敢低估女人的倔強和執著。

    不過也只是推測而已,蘇婉並不打算關注太多,她終於發現自己之前就是想太多,才自尋了那麼多煩惱,現在不會犯蠢了,有宋子恆在,什麼事都能處置的妥妥帖帖,幾乎沒有她的用武之地再說了,那柳小姐都自甘請做平妻了,宋子恆都毫不猶豫的拒絕到底,蘇婉不相信她繼續糾纏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與其關心在廟裡吃齋唸佛的柳小姐,倒不如想想自己的身材要怎麼恢復,蘇婉一直知道自己懷孕胖了不少,雖然沒稱重,對著銅鏡也能看出臉的輪廓幾乎是她以前的兩倍,但是她生完孩子後,經常聽宋子恆小綠劉媽他們在耳邊唸叨她瘦了不少,久而久之也真覺得自己瘦了,兼之她也習慣了鏡中自己如今的模樣,還真沒有察覺到不妥,直到磨人的月子坐完,她痛快的泡了個澡,要穿漂亮的衣裳出去見客時,才發現以前的衣服她竟然一件都穿不上!

    蘇婉簡直倍受打擊,要知道這個時代的衣服,講究的是一個飄逸,無論男女,裁衣服都要比自己大上一兩個號,就這樣她都穿不下,如今的她到底胖到了什麼境界?這個發現,對愛美如命的蘇婉而言絕對是致命的打擊,出月子的高興一掃而空,她甚至不想出去見客了,就讓她做一個低調的胖子吧!

    小綠現在變機靈了些,眼看不對勁,當機立斷去堂屋把宋子恆搬了過來,當然蘇婉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被宋子恆哄了幾句,還是乖乖穿上他特意讓小綠提前縫製的新衣裳,收拾停當,一出門臉上便掛著和煦的笑容,半點看不出來幾分鐘前她還在屋裡鬧脾氣。不過現在聽到柳小姐在寺廟吃齋唸佛,蘇婉居然生出了些羨慕,她也想吃素減肥,不過估計這個想法剛說出來就要被人念死,別看小綠總是埋怨宋子恆不夠強勢,連她的主意都拿不定,其實只有蘇婉知道,宋子恆不干涉她,那是因為無關要緊,碰上不能答應的事,她就是在地上打滾撒潑,也改變不了宋子恆態度。

    蘇婉現在也只能看著女眷們一水兒纖細的柳腰暗自羨慕嫉妒了。

    曾長安今日是一個人來的,沒有坐車,騎了匹漂亮的白馬招搖過市,他一來,本就和樂融融的宴會,瞬間就高潮了,不過跟蘇婉無關,她在後頭招呼女眷們,宋子恆請的都是與自個兒差不多品階的同僚,雖給上峰發了請帖,對方著了人送禮過來便是,不會親自探訪,這倒也方便了蘇婉,都是芝麻官家的女眷,誰也不用瞧不起誰,交往起來也算隨和,抱了胖兒子在手的蘇婉毫無障礙的加入了已婚婦女們的話題。

    照例是吃過飯後,客人們告辭離去,蘇婉抱了兒子在宋子恆旁邊相送,曾長安顯然不打算這麼早走,站在一旁笑宋子恆夫妻會裝模作樣,果然客人們離開,院門一關上,宋子恆轉頭便伸手把兒子抱過來,低聲問蘇婉:“娘子可累著了?”

    曾長安在一旁無語:“良辰才多重,弟妹若現在就抱不動,等他再長大些可怎麼辦。”

    “長大了就自個兒走,哪能一直要人抱。”

    “嘖,小良辰真可憐。”曾長安幾步走上前,“給我抱抱,今日總不會再給我一個大禮了罷?”

    不等宋子恆與蘇婉說話,小綠連忙誠實的答道:“小少爺方才已把過尿了。”

    曾長安這才放心的從宋子恆手中將小傢伙接了過去,眉頭一揚:“這會兒才有機會仔細瞧他,才一個月,竟然比上次重了一大截,手腕都長粗了。”

    宋子恆點頭:“聽說剛出生的孩子都一日一個樣。”

    曾長安瞧見小傢伙睜著小眼睛盯著自己瞧,忍不住伸手輕輕點了點他的睫毛:“比剛出生時白了些,五官也長開了,倒像弟妹更多些。”

    小綠在一旁驕傲的道:“甭管像小姐還是姑爺,長大也都好看。”

    宋子恆卻搖頭:“男兒重在學識能力,長相如何並不重要。”

    蘇婉卻笑了:“長得好將來騙個有權有勢的貴族小姐回家,說不準就可以少奮鬥十幾年了。”

    宋子恆看了蘇婉一眼,哭笑不得她這個時候還在開玩笑,還是當著長安兄的面,也不知他會不會誤會,是以連忙轉移了話題。

    曾長安倒沒有介意,他對蘇婉早就開過一次眼界了,頭一次被個女人毫不客氣拿話刺他,還是知道他身份的女人,身為世襲侯府備受寵愛的嫡孫,他自來沒受過這等氣,看在宋子恆的面上忍了,對蘇婉的印象也自此掉了一大截,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對蘇婉沒甚好感,一直到他知道表姑上門逼蘇婉自請下堂的事後,他這才對蘇婉來了個翻天覆地的改觀。自家表姑聲勢浩大的來了那麼一場,等閒女子恐怕都要嚇壞了,蘇婉還能不受影響,平平安安生下健康的孩子,曾長安除了慶幸,其實也有些佩服的,是以現在蘇婉拿這事開玩笑,他聽聽便過,侯府少爺的自傲早忘光了。

    曾長安抱著小手不知道為何揮著的小傢伙,稍顯冷傲的臉上也不由露出一絲柔和的笑容,彷彿怕嚇到了小傢伙般放低了聲音道:“可惜表哥不能來,不然也讓他看看眉眼長開了的良辰,也是要吃驚的。”

    有句話叫說曹操,曹操到,曾長安剛說完沒多久,院外響起了叫門聲,大牛開了門,把近一月未見的于衡遠迎了進來,曾長安抱著小傢伙騰地站起來,很是驚訝:“表哥,你怎麼來了?”

    于衡遠挑眉:“我不能來?”

    “你……那裡怎麼走得開?”曾長安有些疑惑,表哥娶妃多年,一直未有所出,那些妾室也都沒個訊息,姑母終於坐不住,決心請旨在這屆秀女中給表兄選一個側妃,本朝對皇子側妃是有定數的,只能請兩個側妃,且側妃也上皇家玉碟,與普通人家的妾室不一樣,自然要慎重,無論家世人品都不能出錯,可姑母居於深宮,掌握的訊息畢竟差了些,還得聽表兄的意見,今日正是大選的最後一輪,表兄不再宮裡候著,出來做什麼?

    于衡遠卻只是搖頭笑了笑,直接上前把小傢伙抱過來,曾長安頓時也疑惑了,一手託著小傢伙的屁股,疊聲道:“表哥你小心些,良辰比之前重了不少。”

    于衡遠照著模糊的記憶,小心的抱著小傢伙,漂亮的眉毛挑起:“果然重了。”

    于衡遠沒抱多久,發現小傢伙扁著小嘴巴要哭不哭的模樣,只能把他還給了宋子恆,哼聲道:“脾氣也跟著變大了。”

    “應該是困了。”宋子恆說著,熟練的拍著小傢伙哄覺,小傢伙扁著的嘴最後還是沒哭出來,頭一歪,抵在宋子恆胸前睡著了,于衡遠一眨不眨的在旁邊看著,好半響才回過神來似得,從袖中取出一個精緻的繡包,上頭用著金線,一拿出來真有些流光溢彩的味道,塞到宋子恆手裡,“平安符,給良辰戴著,慧遠大師親自開光的。”

    宋子恆才來京城沒多久,還沒聽過慧遠大師的名頭,倒是曾長安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慧遠大師?表哥好大手筆。”

    宋子恆聽了便有些猶豫,于衡遠掃了他一眼,止住了他將要說出口的話:“小孩子身子弱,有這玩意鎮著,雖不說包治百病,卻也不怕那些個魑魅魍魎,好歹圖個心安。”

    曾長安忽然想到自家表兄早些年是得過一個兒子的,只是剛出生太醫便斷定孩子身體太弱,估計養不活,果然還沒到洗三便沒了,此後,表兄後院從皇子妃到妾室都沒有任何訊息。想到這裡,曾長安忙搭在宋子恆肩上,道:“表哥特意跑這一趟,想是為了送平安符,子恆若是推辭,豈不是傷了表哥的一片用心?”

    宋子恆見一個兩個都這般說,也只能笑納,當場便拆開,親自將平安符小心藏在小傢伙懷裡,孩子太小,不方便佩戴這些,等到兩三歲便可編了繩子掛在脖子上了。做完這些,宋子恆把兒子送回屋,蘇婉累了一上午,也睡著了,宋子恆小心把孩子放到她裡側,看了眼母子倆抵頭熟睡的畫面,笑了笑,才輕輕出去。

    蘇婉睡一覺起來給兒子餵奶,摸到他胸前發現有個鼓鼓的小東西,拿出來一瞧,萬分疑惑,招來劉媽問話,劉媽毫無保留的說了,蘇婉看她提到慧遠大師時一臉的敬畏,不由好奇:“那位慧遠大師是何等高人?”

    聽過劉媽的一大段修飾語,蘇婉得出了幾條重點備受所有階級推崇的得道高僧,見了皇上不用下跪的牛人,從不失言的偉大預言家,且行蹤飄忽不定,神祕的一逼。

    然後不用劉媽再多贅述,蘇婉也知道這個平安符有多珍貴了,不由為自家兒子感到驕傲,她穿越一場沒變成瑪麗蘇,生的兒子倒不小心成了湯姆蘇,看看未來皇帝自從被他尿過一場後,就對他這麼上心起來,放到言情裡頭妥妥就是養成文啊!

    劉媽瞅著蘇婉發亮的眸子,心裡不由嘀咕,太太好歹也是見過了世面的,怎的一個平安符就激動成這樣,那位對小少爺上心了,以後好東西可多著呢!

    于衡遠看起來是真的很忙,在宋子恆這頭沒逗留多久便告辭了,曾長安同他一塊離去,宋子恆親自將人送到院外,正準備回屋,又遠遠瞧見一輛馬車疾步駛來,看著好像是直奔向他家,且那馬車上頭的標誌也很有些眼熟,宋子恆想到這,索性沒有進屋,就在門外等著,那車伕果真將馬停下,朝他一拱手:“請問是宋編撰宋子恆家嗎”

    宋子恆剛想開口,卻見車簾被掀開,一張黝黑的臉出現在眼前,宋子恆大驚,連忙上前:“大哥!”

    宋有根憨厚的臉上也露出一抹驚喜:“三弟,真的是你。”

    “大哥如何會過來,可是家中有……”宋子恆的話還沒說完,他哥從車上跳了下來,然後伸手朝車裡道,“親家叔親家嬸,咱們到了。”

    蘇太太和蘇老爹早已坐不住,雙雙探出身子來,蘇老爹離宋有根近,便直接扶著他的手下車,宋子恆見狀也顧不上寒暄,趕緊繞到另一旁,親自將蘇太太扶下來,“岳父岳母,您二老怎麼也來了?”

    “為何也沒送個書信來?”宋子恆委實被驚到了,第一次覺得自家娘子的“任性妄為”,也不是無跡可尋的。

    蘇老爹卻樂呵呵道:“出發前託人送了信,想是路上耽擱了,竟還沒有我們先到。”

    宋子恆皺眉:“竟走得這般急?”

    蘇太太忙道:“這不是趕著來給我乖外孫過滿月嗎,可憐見的,洗三時家裡頭都沒人在,滿月再不來,我乖外孫怕是要不高興了。”

    “他小小人兒,哪能勞動岳父岳母這半年歲還辛苦趕路過來。”

    “不辛苦不辛苦,我只要想到我乖外孫啊,心裡頭就有使不完的勁,趕點路怕甚麼。”蘇太太說著,已經迫不得勁的往院裡頭走了,“我外孫呢?”

    宋子恆叫岳父和大哥也去堂屋歇口氣,自己領著大牛給搬東西,他們不肯,非得一起把行李搬回屋,車伕也在一旁幫忙。

    蘇婉還在屋裡頭與劉媽說著話,一聽到動靜便叫劉媽出去瞧,劉媽在院裡遠遠瞧了一眼,便匆忙回屋報說外頭停了輛馬車,說不準是老家來客人了,蘇婉趕忙起身換衣裳,又給自家兒子包襁褓披小毯子,過了中秋後,天氣便開始涼下來,前幾日連著下雨,今日倒是沒下,風卻更大了,蘇婉也怕小傢伙受不住,出門總得給他多加些衣裳,劉媽在一旁打下手,兩人這般忙活著,小綠又領了人進來了。

    “小姐,老爺太太來了。”小綠的話剛落音,門便被推開,蘇太太一陣風似得衝進來,“我的乖外孫,外婆來看你了。”

    蘇婉擡頭:“娘,你怎麼來了?”

    “來給我外孫過滿月啊,還好趕上了。”蘇太太看都沒看蘇婉一眼,自顧自從她手中把孩子接過來,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裡,又麻利的把他包了個嚴實,確定自家外孫武裝得滴水不漏了,又打量著小傢伙的臉,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位來,“這孩子,跟他媽長得一模一樣。”

    蘇婉見蘇太太這個樣子,索性也丟開手去,讓小綠給自己梳頭髮,一邊道:“娘可真真兒偏心,進屋這般久,也不瞧我一眼。”

    “你有甚麼好瞧的。”蘇太太雖是這麼說,還是戀戀不捨的把目光從外孫身上移開,轉到蘇婉身上打量了幾眼。

    “娘就不瞧瞧我是不是瘦了憔悴了?”

    “懷著孩子的女人首先要顧的是肚裡的孩子,多吃孩子才能長得好,有條件的最好是日日魚肉,若你這樣都能瘦,那就是故意找打了。”

    “娘果然是有了外孫不要女兒。”

    蘇太太卻不理會蘇婉的指責,抱著孫子一臉滿足的道:“都有外孫了,還要女兒作甚。”

    小綠這時低聲道:“小姐,頭梳好了。”

    蘇婉這才起身,對蘇太太道:“抱良辰出去也給爹瞧瞧。”

    蘇太太恍然大悟的站起來:“我差點忘了,你爹怕是在外頭等的望眼欲穿了。”

    蘇太太非要親自抱著小傢伙,不肯假他人之手,母女倆走到堂屋,東西才堪堪搬好,劉媽上了茶水,蘇老爹方問一句女兒外孫在哪,人便出現在門口,宋有根喜得立馬站起來:“我小侄子來了?”他自個兒有兒子,成親才幾個月妻子就懷上了,肚皮尖尖的,村裡人都說定會生個大胖小子,結果真的是兒子,到第二胎還是個兒子,所以他還真沒嘗過求子心切的滋味,倒是下面兩個弟弟有些折騰,二弟還好,起碼二弟妹一直有生,只要能生,遲早都能得兒子,到三弟這裡委實是折騰的,三弟本來成親就晚,弟妹進門後又遲遲沒訊息,爹娘雖體諒他們,村裡卻一直有風言風語,說三弟妹隨了親家嬸子,是個子嗣艱難且命裡無子的,奶因著這話,心裡頭一直著急,到後來三弟妹終於懷上孩子也沒放下心來,就怕三弟妹真的生不出兒子,可那時三弟妹跟著三弟進京,又不能瞧她的肚子看是生男生女,奶在家不知求了多少菩薩。他們常日見著,也就有些著急,他在三弟這個年紀,兒子都能滿地跑了,三弟委實稱得上子嗣不濟,到中秋時三弟家書寄來說弟妹生了個兒子,奶和娘當真是喜極而泣,又因見不著孫子難過,是以親家說要進京一趟時,爹娘毫不猶豫的讓他跟著一塊,若不是家中委實走不開這麼多人,為了保險起見,二弟也是要跟來的。

    如今宋有根瞧著全家人期待已久的小侄子,心裡頭委實激動,

    蘇老爹原先也想站起來,只是瞧見旁邊的宋有根這般,到底覺得自己太急切了不妥,硬是忍下來,卻大力咳了兩聲以示存在感,蘇太太會意,頭一個把外孫抱給丈夫看:“老頭子,你瞧瞧這孩子,長得跟婉婉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

    蘇老爹這才矜持的看了一眼,頓時便有些挪不開目光,好半響才回神哈哈大笑:“這孩子跟他娘一樣,長得隨我!”

    這句話把全屋子的人都驚呆了,蘇婉不由得想象了下她兒子若真像蘇老爹,腆著肚子一副土財主的模樣,忍不住別開了臉,那畫面太美她不忍看,正巧對上宋子恆嚇呆的表情,宋子恆被蘇婉一臉的慘不忍睹,卻是想到岳父說的娘子長相隨他,忍不住代入一下,差點就笑出聲,咬脣強忍住了,卻忍不住悄悄握住了蘇婉的手,墊在手心裡捏了捏。

    蘇太太被蘇老爹這般大言不慚也驚呆了會兒,回過神後毫不客氣的瞪了他一眼:“婉婉要是長得像你,可還嫁的出去!”

    “我年輕時若不是一表人才,你又怎會嫁我。”

    蘇太太老臉一紅:“呸,分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當初要是知道你這般不要臉,鐵定要悔婚的!”

    宋有根不理會親家夫妻的拌嘴,眼巴巴探過頭去看了小傢伙好幾眼,這才舒展開憨厚的臉,笑道:“這孩子長得好。”

    其實蘇老爹與宋有根過來,不單單是看小傢伙,也有正事要幹,頭一天在好好歇了一整晚,第二日宋子恆去點卯,他們也起來整裝待發要出門了,昨晚上宋子恆聽他們說了幾句,明白他們的用意,便把大牛留了下來,索性翰林院離他這裡也不遠,步行不到一刻鐘便好。

    大牛在京裡住了這般久,家裡有什麼事都是叫他出去跑腿,不是是個京城通,但是該知道也都知道,一早便麻利的帶著蘇老爹與宋有根出去轉了,蘇太太在蘇婉屋裡熟練的給外孫換尿布穿衣裳,蘇婉方才只顧著餵奶,現在才有時間吃早飯,也就在屋裡吃,一邊問蘇太太:“爹和大伯這次過來,是不是為了家裡頭的生意?”

    蘇太太頭也不擡的道:“可不是,你爹如今是掉進錢眼裡了。”

    蘇婉聞言挑眉:“聽著娘的意思,竟是不喜這門生意?”

    “也不是不喜。”蘇太太輕鬆給外孫弄好,一把將他抱在懷裡,嘆了口氣,“縣裡開的鋪子就不提了,江州城又開了兩家,隔壁兩個州也有,然後是省裡,開這麼多鋪子還不知足,如今見著你們在京裡,又想把生意做到京裡來,你說說,都這把年紀了,賺這麼多年做什麼?”

    蘇婉想了想,道:“娘說的也有理,爹年紀確實大了,不好奔波,不過京裡的生意我與相公也是贊同的,娘你不知道,越是有錢的地兒,這酒賣得只會越火。只是爹一個人確實顧不過來,咱們不如就在京裡找個合夥的,叫他開店,咱們只負責把酒送來,錢財另分雖賺得少了,卻能夠省事,我婆家那邊就能負責下來,爹只要看看賬本,別叫人唬弄了便是,娘覺得如何?”

    蘇太太卻是皺眉:“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女婿的意思?”

    “娘是覺得這般不妥嗎?”

    “也不是不妥,就是心裡頭放不下,你不是不知道咱家的鋪子賣得有多火,你念過書,定知道有句話叫樹大招風,先前在江州城的時候有人便眼紅,故意找了人來店裡鬧事,連那衙門都打點好了,你爹在江州城周旋了好幾日,若不是女婿中狀元的訊息傳回來,知州老爺親自審問案件,你爹就要背上這冤名了。”

    蘇婉拿著筷子的手一頓,“先前為何都不說?”

    “這不是怕你們擔心,反正也沒什麼事,你爹便不讓,就連親家那頭也不知道。”蘇太太一臉後怕,“我就瞧著啊,憑女婿的名聲,如今又在天子腳下當官,說出去連知州知縣都給咱們家面子,在咱們老家開了那些鋪子便是了,等閒不會有人來找麻煩,鋪子也一直掙錢,咱們只管悶聲賺大錢,可若是非要來京裡,全是達官貴人的地兒,不是我看輕女婿,每三年出一個狀元,京裡這個名頭委實不夠看,若真叫人盯上,咱們委實惹不起。”

    蘇婉索性把碗放下,擡頭看向蘇太太:“娘可知讓爹把鋪子開到京裡來,是我寫信勸的?”

    蘇太太愣了一下,隨後又道:“你如今可還堅持到京裡做生意?”

    “昨日爹娘來之前,是不是瞧見相公在院外頭?”蘇婉話風一轉,說起旁的事,蘇太太不明所以,仍是點頭,“我還道女婿怎的那般客氣,竟是一早就在門外候著麼,後來才知道你們並未受到書信。”

    “那時相公親自送了貴客出去,那兩位一位是安遠侯府的少爺,一位是表少爺,自相公來京裡便一直交好,良辰出生後更是洗三滿月一個不落的過來了。”

    蘇太太聽得一臉震驚,絲毫不遜於小綠當初的誇張:“侯……侯府?!”他們見了知縣老爺都要下跪,那些交好的太太聽說她女婿中了狀元,又在京裡當官,俱是一臉的豔羨,京官可不得了,若是外放出來,知縣老爺見了也得小心伺候的,自家女婿現在絕對是人上人了,可他還只是從六品京官,像這種有侯爵的,在蘇太太眼裡已經必須是跪在地上仰望的天之驕子了。

    蘇太太驚訝的差點沒把孩子抱穩:“侯府的少爺……跟女婿這般好?”

    蘇婉點頭,吩咐一旁的小綠:“你去把上次兩位公子給良辰的見面禮拿來給我娘瞧一瞧。”

    小綠小心翼翼的把東西,掀開上面的蓋子,蘇太太瞧了一眼,又是震驚:“誰這麼大手筆,給孩子見面禮送這般貴重的禮物?”

    “就是曾公子和於公子,他們可喜歡小少爺,那於公子今日還特意給小少爺求了慧遠大師親自開光的平安符來,聽說當今聖人都言慧遠大師是當世高僧,他開光的平安符是千金難求。”不用蘇婉吩咐,特別推崇安遠侯府的小綠劈裡啪啦的把知道的都倒了出來。

    蘇太太聽得直吸氣,好半響才回過神來,看向蘇婉:“你的意思是,方才說的合夥……便是這侯府的少爺?”

    蘇婉點頭:“先前我只是想叫他入股,就是像咱們家分紅利那般,只要是京裡的進項,都勻一份出來給他便是,咱們就只借他安遠侯府的名頭,想來也沒人敢找麻煩,只是娘說的也有理,爹確實不適合奔波了,倒不如把京裡的生意都給他做,咱們提供貨源。”

    蘇太太卻吞了吞口水:“人家是侯府少爺,用得著跟咱們做生意?”

    “侯府少爺也要吃喝,他雖然是他爹的嫡子,可上頭還有個嫡親大哥,想來爵位也落不到他頭上,我瞧著人也是個上進的,若能自個兒拼一份產業出來,他應該不會介意的。”蘇婉把一切掰開了講給蘇太太,末了才加上一句,“不過我只是這般想,回頭讓相公與他說一說,還沒準兒的事,若不是娘這般擔心,我倒不會沒確定就急著告訴你了。”

    “成了,你娘也不是無知婦人,沒定下來之前,這事我誰也不說。”

    蘇婉點頭:“上回他喝過咱們家的酒,倒是格外喜歡,應該沒多大問題。”

    蘇太太卻仍有些難以置信,恍惚著道:“若那侯府少爺肯與咱們合夥,你爹這把老骨頭咬牙也要再撐幾年,放著大錢不賺才是傻子!且你與女婿都在京裡,若真做得好,咱們也能搬來京裡住一塊。”

    蘇婉不由笑了:“娘先前還說錢是賺不完的,現下又改主意了。”

    “還不是為你,沒良心的丫頭。”蘇太太瞪了蘇婉一眼,想了想又道,“那侯府少爺真的會同意跟咱們合夥?他會不會提過分的要求,或者直接吞了咱家的產業?”

    這個問題蘇婉不是沒想過,之所以沒讓宋子恆跟曾長安透露半分,便是在考量他的為人,雖然她知道于衡遠是未來皇帝,一早就跟著他乾的曾長安估計日後也要飛黃騰達,但這畢竟是很遙遠的事,葡萄酒的利潤她是再清楚不過的,只要參與進來,曾長安就會知道這絕對是暴利,現在才領了個閒職混日子的安遠侯沒繼承權的少爺會不會動心,就全看他的品性了。蘇婉沒做過生意,自己卻會做些投資,她找合夥人看的就不是能力,首先要人品好才行。

    柳家的事,對蘇婉和宋子恆來說是個麻煩事,可通過這件事又讓蘇婉看明白了曾長安這個人,說實話,在這個親緣關係大於天的社會,曾長安能夠是旗幟鮮明的站在他們這頭,還是另他有些驚訝的,雖說于衡遠的態度也在裡頭,但若曾長安自個兒不是那是非分明之人,也絕無可能做到像現在這樣對她心無芥蒂,看過曾長安的為人處世,蘇婉才放下心來,別的不提,他至少是個可以讓人放心的合夥人。

    是以聽到蘇太太的問題,蘇婉只是笑了笑:“他的為人是不必擔心的,娘要是不放心,改天請他來咱家聚一聚,娘親自打量便是了。”

    “來咱家?”蘇太太又是吃驚,“請他來就能來?”

    小綠忍不住在旁邊撲哧一笑:“曾公子他們不請都會來,請了自然沒有不來之理。”

    母女兩說話間,去街上考察的蘇老爹宋有根回來了,小綠和劉媽也已經做好了飯,端上桌,蘇婉與蘇太太一同出去,自蘇太太過來,蘇婉除了餵奶,等閒並不用抱孩子,蘇太太恨不得夜間抱著外孫與她一塊睡!

    吃飯間,蘇太太忍不住滿臉期待的問蘇老爹:“今日看得如何,方便在京裡開鋪子嗎?”

    蘇老爹剛想說話,瞧了妻子一眼卻疑惑:“你先前不是不喜歡,今日怎的又這般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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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8:49: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六章

    蘇太太看了眼蘇婉,沒說話,蘇婉笑著問道:“不知爹和大伯今日看得如何?”

    一提起這個,宋有根眉眼舒展,笑得異常開懷:“弟妹還別說,到底是天子腳下,老百姓都有錢呢,咱家的酒來這兒叫價委實不算高。”

    蘇婉點頭:“大伯說的是,不過若咱們把酒運到京裡來,這路途來回的運費,租店鋪請掌櫃活計的花費,早已遠遠超出了之前的定價,所以京裡這普通酒的價格,自然也要提一提。”

    宋有根最近見識也漲了不少,不單單是因為這趟來京,他是家中老大,如今家裡生意做的大,各地的店鋪開了一家又一家,然親家年紀大了,一個人終究忙不過來,作為姻親自家少不得要幫襯著,自家釀酒的事有爹娘顧著,他便偶爾跟了親家出來跑腿,對外就說自家體諒親家年紀大,身邊又無可用之人,這才幫襯著,反正鋪子都在親家名下,且三弟如今又在京城做官,前程無量,等閒也沒人拿這事說嘴。

    這般權衡之下,宋有根便蘇老爹跑過幾趟生意,蘇老爹去江州城和省府看生意時,老家縣城的店鋪便是宋有根在打理的,雖還沒被磨練出來,仍是一副老實相,宋有根該有的淡定也有了,見到蘇婉張口就要漲價,也沒驚訝,只是問:“弟妹覺得咱們在京裡作價幾何才合適?”

    其實蘇婉說的誇張,宋有根自個兒合計過,一兩半銀子一瓶的酒,費人力物力運到京裡,再除去鋪面與請賬房掌櫃與夥計的費用,也仍有盈餘,只是掙多掙少的問題,他還記得蘇婉先前說過要做有錢人的生意,這個價位放在他們小地兒,一瓶酒都夠普通人家省吃儉用一年的花費了,然放到京裡來委實不夠瞧,這般便宜,買的人家估計也不當回事。

    想到這裡,聽到蘇婉反問他們什麼意見的時候,宋有根便斟酌著說了:“我瞧著比照咱們家的價格翻上一兩番也是可行的。”

    “京里人有錢,價格翻一兩番也不算個甚,然我擔心的卻另有其事。”蘇老爹皺眉,“做生意講究誠信,沒得因為京里人有錢咱們就無端漲價是不?這樣說出去不就成了咱家搶錢?”

    這個問題蘇老爹在來的路上便與宋有根討論過,因此宋有根此時也一臉為難的附和,親家常說生意人不能壞了誠信,不然再大的生意都遲早要玩完,他深以為然,牢牢記在心裡,然此事最為難的事,若他們不提價,在京裡只能薄利多銷,賣一百瓶酒也抵不上老家十瓶,如此一來不如不折騰,老老實實在老家掙錢便是。

    然明知道這個生意能在京裡掙大錢,叫他們白白放棄這個機會未免太可惜。

    蘇太太瞅著一個個面如沉水,顯然是被這個問題難住了,不由輕輕哄著懷裡的心肝外孫,一面小心的說:“這有何難,你們回去把老家的酒提到跟京裡的一個價位,不就誠信了嗎。”

    “你以為這是過家家,說提價就提價?”蘇老爹看了蘇太太一眼,輕斥道。

    “若不然直接把老家的鋪子關了,來京裡重新開便是。”

    這回蘇婉不等蘇老爹說話,自己出聲否決了蘇太太的意見:“萬萬不可,咱們雖來京裡開店,然老家的鋪子仍是根本,甭管鋪子開到何處,瀘縣的蘇記仍然是咱們的總鋪。”

    “婉婉說的是,生意做得再大,也不能沒有跟腳,咱們是從瀘縣出來的,跟腳便一直在瀘縣,絕不能輕易改變。”

    宋有根先前還有些疑惑,他是更贊同蘇太太觀點的,家裡從上到下全都萬分贊同來京裡做生意,目的不就是為了與三弟一塊兒在京裡定居麼,如此也互相有個照應,是以遲早要來京裡的,日後老家的鋪子便不好打理,關了反倒省事。如今聽得蘇老爹這一番話,宋有根這才明白過來,恍然大悟道:“親家叔說得是,甭管走到哪裡,也不能沒了根本。”

    蘇太太索性不理他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們自個兒想罷,我先了飯帶乖外孫回屋睡覺,再如何不能累著我親親外孫。”

    蘇婉聞言也一笑:“娘說的是,先用飯罷,辦法總能想出來,得了空爹和大伯還要去打探一二合適的店鋪。”

    是以定價的事暫放一邊,蘇老爹和宋有根用過午飯,又叫了大牛帶他們出去了,這兩人興頭十足,直到宋子恆下班到了家,還不見他們回來。

    宋子恆進屋便問了蘇婉,蘇婉回他們去街上打探訊息了,有大牛領著,宋子恆便也不擔心,自個兒自衣櫃離取了套乾淨的衣裳換上,這才來到床邊看兒子,蘇婉在整理宋有根他們從老家帶來的東西,考慮到長途跋涉,宋家準備的都是些精緻物件,有宋奶奶縫的虎頭鞋,十幾雙,裝在一個包袱裡鼓鼓的,精緻可愛的小鞋子一字排開,碼子從小到大,幾乎能穿到宋良辰兩三歲,蘇婉瞧了一眼道:“奶有心了,我瞧著這鞋正巧穿到相公在翰林院期滿換任之時。”

    “我先前在家書裡向爹娘和奶他們告過罪,前次沒回鄉,便至少要等到下屆換任之時,才能告假回鄉探親一遭。奶怕是記在心裡了。”

    “本是該將奶他們接來京裡盡孝的,只是考慮到換任之時相公不一定能留京,奶年歲又這般大,委實不能奔波……”

    “日後總有機會。”宋子恆拍著蘇婉的肩,其實心裡頭也有些沉重,他奶這般高壽已是少有,說句大不道的話,隨時能一蹬腿撒手而去,日後還有無機會,委實難料。不過他奶活到這歲數,真要去世也是喜喪,宋子恆這才收拾了情緒,隨手拿起一隻虎頭鞋,放在手心還沒有他巴掌大,著實驚奇,“這般大的鞋子,良辰穿的進去?”

    蘇婉嗤笑:“你兒子什麼尺寸,你會不知?”

    宋子恆挑眉,果真拿著鞋子去床邊給兒子比劃了好一會兒,回來時已是一臉歎服:“果真穿得下。”

    “奶做過這麼多鞋,想來從爹到你與大伯他們,再到良文良偉這一輩,誰的鞋不是出自奶之手?她做這個再拿手不過,便是瞧不著良辰,估摸著也不會差分毫。”蘇婉說著,把鞋子收起來放好,又開始淘另一個包袱出來,這個包袱最大,開啟,裡頭的東西幾乎佔滿整個桌子,各色各樣的小衣裳小褂子,包羅一年四季的衣裳,還有做工異常精緻的小小的棉襖棉褲,這些衣裳,包括底下裁得整整齊齊,甚至還細心的捲了邊的尿布,都是用嶄新的細棉布做的,摸上去柔軟,特別適合嬰兒嬌嫩的肌膚。

    蘇婉驚呆了:“我道這個包袱為何這般大,竟然全是些衣裳,娘她們做這些作甚?”

    “這不是為娘子分憂嗎。”

    “我自個兒雖不會針線,難道連買都不會?娘她們也是,還有小妹,我瞧著這裡頭好多都像她做的針線,真真是胡鬧,她一個備嫁的姑娘,不好好繡嫁衣,浪費這些功夫作甚,娘她們也不攔著。”雖然是埋怨,蘇婉臉上還是帶了笑容,誰都不會拒絕被人惦記的感覺,何況這一針一線,都代表著家人對新生命的疼愛。

    家人。蘇婉微微勾了脣。

    宋子恆冷不丁從身後搭住蘇婉的肩,越過她拎起上頭那件異常可愛的小棉衣,笑道:“這一定是娘做的,娘做這個最拿手,家裡最艱難那會兒,她便接了活給條件好的人家做棉衣,大冬天的,晚上舍不得點燈,就搬了凳子到院裡頭藉著月光做,三五天便能縫好一件棉衣,娘還說要不是外邊風大,把手凍木了,不然會更快些。”

    蘇婉眨了眨眼睛,“真辛苦。”

    “可不是,若不是娶了娘子,爹娘為了湊錢給我進京,家裡怕是要更苦一些……”

    蘇婉半點不謙虛,點頭道:“那相公記得對我好才是。”

    宋子恆把頭抵在她額頭輕笑:“我不對娘子好,還能對誰好。”

    蘇婉心滿意足的推開他,繼續看東西,琳琅滿目的各種針線活,小帽子小圍兜小肚兜,應有盡有,生怕他們做爹媽的虧待了兒子似得,而且都捨得本錢,用料無一不是精細的純棉,還特意挑了各種花色,古人都喜歡喜慶,對小孩也沒那麼多講究,所以選的大多都是紅色。不過蘇婉仍是在這些鮮亮精緻的繡件中,翻出了一件畫風特別不符的衣裳,摸上去特別粗糙,乍一眼瞧還以為全是打的補丁,仔細瞧也沒甚好的,全都是零零碎碎巴掌還不到的碎布縫成的一件衣裳,蘇婉下意識覺得是不是裝錯了,隨後又覺得不對,宋家先前再如何窮,也不至於給孩子穿的這般……奇特,就跟電視裡的丐幫服似得。

    思及此,蘇婉轉頭問宋子恆,“家裡送這個來,相公可知有何深意?”

    “娘子怕是不知,這是百家衣,向鄰里鄉親每家求一塊碎布,縫製成衣裳給孩子穿上,從此疾病便不會纏身,爹娘這是在為良辰祈福。”

    “相公果然見多識廣。”蘇婉當然聽過百家衣,頭一次見,異常新奇,先不提這個傳說有沒有作用,然摸著上頭細密的針腳,上百塊零碎的破布一針一線縫成這樣一件衣裳,其用心和工程量也是不可小覷的,蘇婉覺得不能辜負這番用心,立即興致勃勃的給宋子恆,“咱們這就給良辰換上罷,也讓他感受一下家中長輩深深的愛。”

    “娘子怕只是單純想瞧一瞧良辰穿這件衣裳的樣子罷。”宋子恆一眼看破。

    蘇婉也不辯解,大大方方的道:“無論如何,既然是給他祈福,他不穿上怎麼能有作用?”

    宋子恆無奈,乖乖拿著衣裳過去,剛把兒子抱起來,蘇婉忙道:“良辰還沒把尿,相公先給他把了尿再換衣裳罷。”蘇婉說著,又去屏風後拿了個乾淨的小木桶過來,這是專門給小傢伙尿尿,蘇婉和宋子恆都是愛乾淨的人,受不了他隨時尿屋裡的地上,但是天氣漸涼,也不好沒次都帶他出去尿,便特意準備了這個小桶子,小傢伙每次拉完,都及時拿去茅房倒了洗乾淨,稍微費些事,倒是能保持臥房清爽乾淨。

    “婉婉,子恆是不是回來了?你問問他晚間想吃啥……”蘇太太冷不丁推門而入,就看到她那個英明神武的女婿正坐在椅子上抱著外孫把尿,她女兒抱手在一旁圍觀。蘇太太頓時三觀都被炸裂了,先前還和顏悅色的臉,瞬間板了下來,目光如炬的看向蘇婉,“你就是這麼照顧孩子的?女婿是何等人物,你竟然叫他在家給良辰把尿?當真是胡鬧!”

    對付這種事情,蘇婉一向有經驗,啥也不說,把事情交給宋子恆,宋子恆也上道,連忙替蘇婉解釋道:“岳母別見怪,方才是娘子手疼,這才叫我動手的,平日娘子一手照顧良辰,並不需要我作甚。”

    “當真如此?”

    宋子恆和蘇婉一同點頭,蘇太太這才臉色緩和了起來,上前一步道:“子恆也是,你一個大男人,哪能做這種事,婉婉做不了,你喊一聲,我與劉媽小綠不都在嗎。”

    “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哪能這般勞煩岳母。”

    “胡鬧,舉手之勞也不是你們大老爺們該做的,來,把孩子給我。”蘇太太說著,朝宋子恆懷裡的小傢伙伸出了手,宋子恆正準備移交過去的時候,手上一直未有動靜的小傢伙瞬間發動了,痛痛快快的拉了一泡,頓時也顧不上岳母了,拿起備好的布仔細擦乾淨兒子的小屁股,然後換尿布,動作麻利嫻熟的根本沒有蘇太太的插手之地。

    蘇太太愣愣的看著女婿那雙潑墨揮毫的手麻利的給外孫換著尿布,好半響才回過神來,不由涼涼的看了蘇婉一眼,總算知道方才小兩口都是哄自個兒的,女婿說什麼平日都婉婉一手照顧良辰,不需要做什麼,她瞧著顛倒過來才對,不需要做什麼的分明是她女兒。

    蘇婉低下頭,知道被蘇太太看出來,決定堅持自己的原則,積極認錯,絕不改正。

    雖然明白了,蘇太太也沒打算現在就發作,畢竟方才是宋子恆主動給打的掩護,蘇太太知道他是為了自家女兒的面子,自然也不會壞了他的好意,只是心裡頭記上一筆,決定找個機會好好敲打敲打女兒。

    思及此,蘇太太目光瞥到一旁放著的小衣裳,便拿起來瞧了幾眼,笑道:“親家竟然給良辰做了件百家衣,當真是費了心。”

    “我也是這樣想,不想辜負婆婆她們的一番心血,準備立即給良辰換上呢。”

    蘇太太含笑點頭:“是該如此,百家衣百家衣,穿在身上才能祛百病。”

    蘇太太說著又朝宋子恆伸手,要親自給外孫換上,宋子恆連忙把孩子遞給她。因著衣裳比較大,應該也是尺寸放寬到一兩歲都好穿的,又是外衫,蘇太太便沒把小傢伙的衣服脫掉,直接把衣裳穿在外頭,扣上小小的盤扣,頓時就大變樣了。

    兒子太小,蘇婉還沒有體會到打扮孩子的樂趣,他的衣裳都是精緻的小衣,如今難得一見畫風如此獨特的樣子,蘇婉大喜,當即決定讓兒子一直穿著,直到下次洗澡換新衣裳。

    晚飯做好之前,宋老爹他們終於意猶未盡的回來了,蘇太太抱了穿著百家衣的小傢伙出去,看得蘇老爹和宋有根也一陣大笑,宋有根憨厚的臉上染上笑意,道:“這衣裳除了奶年紀大不方便縫製,娘她們每日換著縫,趕緊趕慢才在咱們出發前縫好了,二弟妹還擔心你們嫌舊不喜歡,沒成想這還剛穿著不合適呢,就給良辰換上了!”

    “娘和大嫂她們一片用心,我怎麼會不喜歡,再說這衣裳用意是真真兒好,我恨不得日日就給良辰穿這件,不用換下來才好。”

    宋有根抿脣笑道:“也不用如此,娘說了,只需偶爾穿一穿,圖個吉利便好。”

    今日吃過飯,宋子恆沒有立即回房,在堂屋與岳父和大哥商量生意一事,蘇太太二話不說的抱了小傢伙去蘇婉房間,蘇婉這個主人乖乖跟在她身後。

    蘇太太面上不顯,卻一直沒正眼看蘇婉,只是把小傢伙一把塞進她懷裡,叫她餵奶,又去到門外叫小綠打了熱水進屋,抱起吃飽喝足呈大爺狀仰臥在床上的小傢伙起來把尿,又動作溫柔的給他擦了遍身子,換上乾淨的衣裳,才叫小綠將水和換下的衣裳端出去,做完這些,蘇太太把小傢伙輕柔的放回懷裡,看著他撇了撇嘴,安心的睡過去,這才回頭,瞥了蘇婉一眼,低聲道:“去把門關好。”

    蘇婉聽話的關了門,回到蘇太太旁邊,在凳子上坐下,一臉無辜的看向蘇太太。

    蘇太太瞪了蘇婉好幾眼,終於沒繃住露出了個無奈的眼神,嘴上卻道:“你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打量著天高皇帝遠,你婆婆他們不在身邊,沒人管得住你是不?”

    蘇婉搖頭不說話,蘇太太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是個主意正的,自己認定的事沒人能改,然你有沒有站在女婿的立場考慮?如今女婿對你好,做這些也許也是自願的,但被外人知道了,畢竟有損威嚴,女婿是何等人才,如此年輕的狀元郎,外頭仰慕他名聲的想是不知凡幾,若就為著這個損了聲名,你說女婿日後會不會怪你?”

    蘇婉動了動脣,打算解釋,蘇太太卻道:“你先別開口,聽我把話說完。”

    “我知你想說什麼,你相信女婿,瞧著他不是這種人,可你也該知道,人都是會變的,娘跟著你爹當年吃過那麼多苦,都熬過來了,以為這輩子再沒波折,到後來卻也不得不為了子嗣逼了你爹一房一房的擡妾室進門。你們現在成親才短短几年,正是意濃之時,娘也像你這般走過來的,也能明白,日後就算不情淡愛弛,也多少要為了別的事吵鬧,發起狠來的時候算總賬,你這般作態,說一句沒有婦德也不苛刻,可不是把天大把柄送到女婿手裡?男人啊,一旦心裡長了根刺,日後只會越來越不能忍,哪還管情意正濃時答應過你什麼?”

    蘇婉眼神閃了閃,眼神關切的看向蘇太太:“娘……”

    蘇太太回神,擺擺手:“你娘現在是想開了,不然還能如何?我雖逼著你爹納妾,摟著那些個年輕姨娘的時候,你爹也不是真半點沒心動,他是比別的男人有責任心,可若不是那些姨娘都沒能得兒子,而我生了你,你覺得我和你爹可還能像如今這般?女婿與你爹還不同,他是當官的,現在還不顯,日後若一步步高昇,總有些拒絕不了的誘惑,就咱們瀘縣的知縣老爺,從咱家搬去縣裡起,知縣也換了三五個了,哪個不是滿院子鶯鶯燕燕,下頭那些副官,員外和富商們,爭先恐後的往知縣老爺後院送女人,就怕誰家晚了誰家送的不夠漂亮,更何況女婿?男人都愛俏,你現在年輕鮮亮,待日後年紀大了,有那更年輕鮮亮的小姑娘,你防不住,女婿總要瞧一瞧外頭那麼多野花,你如何要他待你如一?”

    “難道要像娘這般?”

    蘇太太有些心疼,拉了蘇婉在自己身側坐下,摸著她的頭:“誰叫你當初走了這條路?姑爺若一直不升遷還好,像這般應該能安心守著你過一輩子,可一旦他身居高位,以後總有許多拒絕不了的誘惑……娘不是危言聳聽,更不想離間你們夫妻的感情,娘只是讓想你明白這些,給自己留條後路,你現在已經生了兒子,只要做好了為人妻為人母該做的,日後再如何也穩坐女婿妻子這個位置,縱使女婿有了鶯鶯燕燕,也威脅不到你的地位。”

    蘇太太絕對是肺腑之言,也是自個兒的經驗之談,末了語重心長的道:“婉婉,娘只是不想看你走彎路。”全心全意相信男人不會變,所以肆無忌憚的顯露自己的本性,難道非要等日後摔了跟頭才知道,男人嘴上說的好聽,心裡頭喜歡的還是溫柔賢惠、你說什麼都不會反駁的女人?

    蘇婉嘆了口氣,“娘擔心太多了,我不是不想收起脾氣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女人,只是不忍相公失望,他對我沒有保留,也希望我對他是同樣的毫無保留,而不是偽裝成別人的樣子。”

    蘇太太發愣,“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有眼睛會看,有心去體會,娘放心罷,你擔心的事,絕不會發生。”蘇婉反握住她的手,“我沒有逼相公,他是真心喜歡良辰,願意親手為他做任何能做的事,在你與爹面前掩飾只是怕你們為此責怪我,相公當著安遠侯的曾公子和於公子之面,都能面不改色的給良辰換衣裳哄覺,可見他自己都不介意這些,談何遷怒?”

    “女婿真的不介意?”蘇太太仍有些懷疑,這般丟臉的事,怎麼可能有男子真的不在意?

    “他但凡有些介意,今日被撞破時,也不會不等我開口就跟你解釋了。”

    “就算女婿現在不介意,也不能保證他日後不會變心,男人只要變心,先前的一切都能變成女人的錯。”

    “是,我知道娘的擔心,我曾經也擔心過,恐他進京趕考時我被絆住無法跟了一道來,之前一直偷偷吃避孕丸……”蘇婉還沒說完,便被蘇太太打斷了,“你說什麼?”

    蘇婉一看蘇太太的臉色,連忙避重就輕的道:“我吃避孕丸的事,相公也知道的。”

    蘇太太一臉的難以置信不,絕對是大受打擊,她還以為亂使喚女婿做男人不該做的事已經是出格了,從下午一直擔心到現在,打定主意非把女兒這性子擰過來不成,卻萬萬沒想到她女兒無法無天成這個樣子,“女婿沒說什麼?”

    蘇婉含笑點頭:“相公並未過多計較,反倒替我隱瞞下來,並未告訴旁人,也叫我不準與任何人說。”

    蘇太太扶額:“女婿怎會任你這般胡鬧?”她先前還想自駕女兒鬼迷了心竅,現在看來,鬼迷心竅的人是女婿才對。

    本想給女兒上一課,結果卻反倒被她女兒上了一課,倍受打擊的蘇太太出門時腳步都是虛浮的,腦子裡不停在想她女兒到底給女婿喝了什麼迷湯,若是換一個身份,女婿變成她兒子的話,她都要恨鐵不成鋼了,被個女人這般把著,簡直是出息!

    蘇婉親自把蘇太太送走,心裡鬆了口氣,沒想到這就把蘇太太哄住了,她還以為要把柳小姐也拉出來舉例證明宋子恆對自個兒是真愛,死心塌地的那種,只怕有她變心的份,也輪不到宋子恆。不過這樣也好,柳小姐那種大殺器放出來,只怕蘇太太從此就要寢食難安了。

    只是想到蘇太太那番話,蘇婉仍忍不住嘆了口氣,人都有煩惱,蘇太太最大的遺憾恐怕不是沒生兒子。

    “娘子為何嘆氣?”宋子恆一進屋就聽到蘇婉的嘆息聲,連忙問道。

    蘇婉搖頭笑了笑:“在想相公何時回來。”

    宋子恆拖了外衣,吹燈上床,伸手摟住了蘇婉,“方才跟岳父和大哥聊得多了些,明兒長安兄會來咱家,我與岳父也說了此事。”

    “爹和大伯怎麼說?”

    “自然是求之不得,不過一切還是等與長安兄聚過之後再定。”

    蘇婉笑問:“這倒還好,爹他們可與你說了另一道難題?”

    “娘子指的可是定價問題?”

    “只是不知狀元郎有何高見。”

    “高見談不上,具體還得問娘子。”宋子恆道,“我記得娘子說過越是陳年的酒越香淳,如此一來賣得價格高些也實屬正常。”

    蘇婉腦子也不差,一點即通,當下恍然大悟的道:“相公說的可是把陳年的酒都運到京裡來賣?”

    不等宋子恆說話,蘇婉又補充道:“也不一定,咱們就把新酒和陳酒一塊兒擺上去,想要貴的還是便宜的,都隨顧客自個兒選擇。”

    宋子恆頷首道:“以京裡的花銷,三五兩銀子的酒也消費得起,越貴他們怕是越覺得有面子,如此一來咱們也不算無故漲價。”

    蘇婉聽得連連點頭,甚至打趣道,“相公當年不考狀元,便是去做大商人也使得,以你的聰明才智,恐怕很快就能富甲一方了。”

    “娘子是想說我奸商?”

    蘇婉翻了個身,把頭擱在宋子恆肩上,輕笑道:“相公越來越犀利了。”

    話剛落音,鎖骨處一疼,又被某個越來越幼稚的男人咬了一口。不等蘇婉發作,宋子恆又摟著她道:“不過娘子說的富甲一方,我確實是心動的,不圖別的,至少日後能讓人正眼瞧一瞧咱們。”

    次日傍晚,宋子恆回來時順道帶了兩位客人過來,蘇太太活了這麼大歲數,萬萬沒想到有生之年能認識這般尊貴的人兒,別說接觸了,就是能遠遠的瞧一眼也是祖宗保佑啊!於是蘇太太真的按捺不住,在聽到貴客臨門的時候到視窗瞧了一眼,轉身對著蘇婉就是一陣不要錢的誇讚,什麼貴氣逼人人中龍鳳三生有幸,都是蘇婉之前聽膩的了,只是她沒想到蘇太太臉上的表情能激動到近乎盪漾的地步,未免想了下日後蘇太太知道那名義上的安遠侯府表少爺,就是當今皇子時會震驚成什麼樣。

    蘇太太是真的激動的,先前聽女兒說的平淡,還沒多大感覺,現在當真瞧了一眼,不說別的,單是那馬車就是她前所未見的豪華,接著從車上下來的兩個尊貴人兒,長相就不說了,她原以為自家女婿就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今日算是明白了天外有天,尤其是那個桃花眼的年輕男子,穿上女裝怕是比女子還要漂亮些,至於穿戴和渾身氣度,蘇太太已經想不出任何形容詞了。

    好半響,激動的蘇太太終於淡定了些,抓著蘇婉問:“你說這般尊貴的人,真的會與咱們做生意嗎?”

    “他們既然來了,想來也是有意的。”蘇婉意外的是于衡遠居然又出來了,不是說三皇子居於深宮,連自家在外頭建的皇子府也幾乎不住,怎麼來他們家就來的這般勤?

    蘇太太長長的吐了口氣,心裡祈禱生意能夠順順利利的談成,隨後門外又響起了劉媽的聲音:“太太,外家夫人,於公子想問小少爺醒了沒,若醒了想抱出去瞧一眼。”

    蘇太太剛剛放鬆了會兒的心情,聽到這話又激動起來了,那兩個貴公子想看自家外孫?

    蘇婉看了眼趴在蘇太太懷裡吐著泡泡的小傢伙,道:“醒了,正精神著,你進來把人抱出去罷。”

    聽到蘇婉的話,蘇太太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抱著外孫站起身道:“見貴客得換身新衣裳,換哪身呢……”

    “換什麼衣裳,他們又不是沒見過良辰,沒得這般講究。”蘇婉笑了,她其實也能隱隱明白于衡遠三番兩頭跑自家來,除了看好宋子恆,恐怕也是因為他們都裝作不識他的身份,來往起來並沒有太過諂媚奉承,自然的態度反倒讓這位天之驕子覺得舒服這話說聽起來好像很惡俗的樣子,然而蘇婉上輩子還真見過這樣的人,是個公主病的妹子,老爸是首富,舅舅那邊是高官,妹子本身漂亮又驕縱,也能理解,有這樣的家世,她進娛樂圈無論是砸錢還是砸人脈地位,都能橫行無阻,剛出道的第一年就登上了央視春晚,在圈裡也絕對是眾星捧月的小公主,多少天王巨星都不著痕跡的捧著她!蘇婉倒是沒有故意反其道而行引起小公主的關注,她那時剛入圈,還在龍套之間徘徊,別說經紀人,連個朋友都沒有,絕對是如假包換的傻白甜,那時候網路也不發達,能上網的手機還是奢侈品,她買不起,雜誌也看不起,是真的不知道有這麼一位人人都愛的小公舉,有次在劇組,她吃盒飯的時候被副導喊去跑腿,只能把盒飯放桌上,等回來就看到落單的小公舉毫不客氣的將她的盒飯掃到地上,她又餓又氣,忍不住上前理論,她那時候膽子不大,沒敢說太過分的話,就讓小公舉給她道歉而已,至今還記得當時整個劇組包括導演都一臉同情看著她的情景,然而小公舉並沒有生氣,面無表情的打量了她幾眼,反而笑了,說了通她當時聽不明白的話,然後她就稀裡糊塗得到了人生中第一個有分量的女二號,又靠著小公舉獨一無二的青睞,簽了不錯的經紀公司,得了幾個好角色和代言,只是好景不長,小公舉玩盡興了就退圈,拐了個紅脣齒白的少年私奔出國了,以前受了小公舉氣的人便來找她出氣了。

    不過儘管吃了不少苦,蘇婉還是很感謝小公舉的,若不是對方大發慈悲,她未必有出頭的機會,後來她想過很久,自己為什麼會被小公舉另眼相待,最後不得不承認,人家就是看中了自己對她的這番“與眾不同”的態度絕對是美麗的誤會,若讓她知道小公舉的身份,只怕會別其他人更加討好人,畢竟她那時候還是傻白甜,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討好人的手段自然比不上別人。

    現在同理可證,未來的皇帝大人,應該也是看中了這份與眾不同。

    思及此,蘇婉讓站在門口的劉媽直接進來把人抱出去,蘇太太有些著急:“真的不換衣裳?”

    劉媽也有些遲疑,見自家擺擺手讓她直接出去,忍不住低頭看了小少爺一眼,有些擔憂,讓自家少爺穿著身上沒一塊好布的衣裳出去見那位……真的沒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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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8:49: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劉媽小心的抱了宋良辰過去,到堂屋門口時低頭恭敬的道:“小少爺來了。”

    一個優雅的充滿磁性的聲音在前面響起:“抱來給我瞧瞧。”

    劉媽低聲回了句“是”,這才垂頭走了進來,直接走向于衡遠。于衡遠原是慵懶的半歪在椅子裡,眼神漫不經心的掃過來,瞥到小傢伙穿在身上的衣裳,驚訝的立即坐直了身子,“這穿的是什麼……”

    若不是隨眼掃到了宋子恆連上的笑容,于衡遠就要直接把“破布”說出來了,本來嘛,他印象中的小人兒都是可著勁的被打扮,父母寧願無論如何也不會在吃穿上苛待了自家孩子,宋子恆夫妻就算勤儉節約,也不至於讓這麼小的孩子穿上打滿補丁的衣裳吧。于衡遠這般想著,一邊伸手把小傢伙抱過來,一邊似笑非笑的瞥了宋子恆一眼:“幾日不見,未曾想子恆家竟艱難成這般,給良辰完整的衣裳也沒有了?”

    曾長安也看到了,不由嘀咕:“不至於罷,給良辰裁件新衣裳要多少布,若實在沒有,我倒可以給子恆幾匹上等的棉布,正適合良辰這般大的孩子。”

    蘇老爹和宋有根還沉浸在兩位貴客攝人的氣勢中,不敢接話,宋子恆卻是不動聲色的笑了:“你們誤會了,子恆雖然家中不甚富貴,但也不至於這般委屈孩子,然這件衣裳意義委實非同一般,是家中老母集村裡上百戶人家求來的碎布,才製成這樣一件百家衣,衣裳雖不美觀,畢竟是家人的一番心意,他們趕巴巴縫好了送來,我若不給良辰換上,反倒將衣裳壓入箱底,那豈不是辜負了家人的心意?”

    曾長安點頭:“子恆言之有理,是我著相了。”

    于衡遠也沒說話了,抱著小傢伙捨不得撒手,一會兒掂了掂他的重量,一會兒捏著他的小鼻子,一會兒又將手伸進小傢伙握緊的小拳頭裡,玩得不亦樂乎,嬰兒嗜睡,沒玩多久,小傢伙便開始打哈欠,分分鐘要睡著的架勢,還沒盡興的于衡遠仍不罷手,依舊樂此不彼的玩弄著,小傢伙開始不耐煩了,一扁嘴,還沒哭,于衡遠連忙哄了哄,小傢伙淚意收了回去,他又故態重萌,如此反覆了幾次,小傢伙終於不耐煩了,張嘴大哭,這會兒于衡遠再也哄不住。

    小孩子哭起來是件讓人很頭疼的事,因為他們沒有任何理智,不懂見好就收,有些脾氣大的孩子,平時不哭,然而一哭起來幾乎沒個停,非要自個兒哭累了才肯罷休比如宋良辰。

    蘇老爹昨晚上就聽自家妻子說乖外孫別的都好,就是遺傳了他娘的性格,脾氣特別大,妻子說這話的時候實則是在埋怨女兒像他,導致外孫也這般難哄,若是像女婿那般好脾氣,那就真真是十全十美了,他當時聽了還不服氣,脾氣大怎麼了?脾氣大能享福,他女婿就是沒脾氣才被女兒吃得死死的,外孫學了他的脾氣,再有女婿的聰明才智,那才叫完美,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

    不過蘇老爹雖自豪於外孫脾氣像自個兒,也知道這會兒不是該得意的時候,連忙對劉媽道:“快把良辰抱去他娘那兒。”若一直給他哭下去,把貴客惹不耐煩了就不美了。

    蘇老爹話剛落音,劉媽便立即執行,很輕鬆就從於衡遠手裡把小傢伙抱過來了。

    于衡遠還沒見過嬰兒這般哭法準確的說是他幾乎沒接觸過這般小的嬰兒,他確實有過一個早夭的兒子,然那時太醫都已斷定孩子活不成,他也不敢過於接觸,只匆匆瞧了一眼,被孩子那哭都有氣無力的樣子打擊到了,從此輕易不靠近任何剛出生的小孩,當然以他的身份,除了自家妻妾所出,別家的孩子也輪不到他去接觸。接近宋良辰是一個意外,他先前只是想瞧一瞧,宋子恆與他娘子這般濃情蜜意的夫妻,生出來的孩子是否與旁人家的不一樣,見了沒看出什麼稀奇,反倒被這個小小的,看似脆弱卻又有著旺盛生命力的小傢伙迷住了,他第一次覺得生命是如此新奇,沒隔一段時間過來,孩子就比先前大不同了,真正的一天一個樣。于衡遠以前覺得自己不喜歡小孩,如今倒是有些期待了起來。

    可於衡遠雖是惡趣味,也沒想著要把小傢伙惹成這般,哭的臉紅脖子粗的樣兒,好像下一秒就提不上氣來一般,身份尊貴自來沒怕過甚麼的于衡遠是真有些緊張了,劉媽怎麼從他手裡把孩子抱著的也不知道,回過神來只發現自己手上空空如也,而那頭孩子已經被宋子恆抱過去哄了。

    蘇老爹和宋有根驚呆了,看著女婿弟弟異常熟練的哄孩子的動作,三觀炸裂的程度幾乎與蘇太太昨日不相上下,更叫人難以置信的是,宋子恆竟然輕易的就把孩子哄好了,蘇老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說好的脾氣大嗎,難道也是看人的?

    曾長安在一旁純圍觀,不由抱臂取笑道,“子恆哄良辰越來越嫻熟了。”

    宋子恆眉毛都沒擡一下,自顧自把哄好的小傢伙交給劉媽,叮囑她輕點把人抱回屋,這才擡眼瞥了曾長安一眼,道:“待長安兄日後娶妻生子了,想來做的不會比我差。”

    “子恆謙虛了,我就是日後生十個孩子,也比不上你這般會做父親。”

    兩人你來我往打趣了幾個回合,才說起正題,宋子恆道:“實不相瞞,今日請兩位過來是有要事相商。前些年內人看書,瞎折騰出葡萄酒的釀法,家人喝了都說好,正巧岳父大人是有成算的,當機立斷叫我們多釀了酒拿到縣裡賣,本是為餬口添個進項,未曾想生意竟意外的紅火,當然也仰仗岳父大人經商有道,在自家以及豫章府都開了鋪子,而今恰逢我在京裡任職,岳父便想把酒鋪開到京裡來,一來京裡百姓花費高,葡萄酒應該很好賣,二來也有個照應。”

    曾長安大致明白了,看了眼坐在椅子上一臉置身事外、純屬打醬油的表兄,嘴角抽了抽,收回視線,作似懂非懂狀:“這般甚好,只是子恆叫我們來,是想請我們給你打聽鋪面?”

    “這是其一,實則有更重要的事。”宋子恆坦坦蕩蕩的道,“京裡水深,外地人進京怕是不好站腳,倒不如借長安兄的名頭好用,當然也不是白借,岳父說了,正長安兄只需出一兩回面,日後賺的銀子五五分。”

    “五五分?不成,這不是佔你們便宜嗎。”曾長安搖頭,“子恆也無需太客氣,咱們什麼關係,我幫這個忙便是,舉手之勞,談酬勞就見外了。”

    蘇老爹忽然插話道:“公子仗義,然在商言商,沒有無緣無故的幫忙,借了公子的名頭,這分利便是公子該得的,若公子執意不要,佔便宜的人便成小民了,這叫小民如何好意思開口請您幫忙。”

    曾長安卻道:“蘇老爺客氣了,你是子恆的岳父,自然是我的長輩,委實不用這般客氣。”

    蘇老爹卻搖頭:“公子與子恆交好,那是你們的緣法,我自家做生意,卻不能這般光佔公子的便宜。”

    曾長安不由看了于衡遠一眼,于衡遠懶洋洋的道:“長安,老夫人前些日子不是把名下一個鋪子給了你?反正那鋪子也掙不了幾個錢,倒不如拿來給蘇老爺,如此一來你也算出了力。”

    “若能有現成的鋪子當真是再好不過了。”

    曾長安想了想,也道:“我那鋪子上下兩層,面積甚大,用來賣葡萄酒也好,只是我想知道,子恆為何想到的是我,而不是表兄?

    宋子恆笑的一派坦蕩道:“自然是安遠侯的招牌比較好用。”

    未等曾長安說話,于衡遠卻一撫掌笑道:“子恆好見解,在京裡做生意,安遠侯的名頭儘夠用了。”

    “衡遠兄能理解再好不過了。”

    于衡遠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原來子恆心裡竟把我當這般小氣之人?”

    曾長安卻在這時插話:“生意好做,只是紅利一事,我倒有別的意見,就怕你們不樂意。”

    蘇老爹眼底閃過一絲鄭重,臉上卻仍舊爽朗的大笑道:“做生意之人,就該像公子這般爽快,有何要求公子儘管提,能答應的我都答應。”

    “我是這般想的,既然咱們合作,自然不只是在京裡,拋開先前的鋪子不提,想來蘇記酒鋪日後還要開滿各地,是也不是?”

    蘇老爹心裡有些意外,又不得不感嘆果然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全是人精,三言兩語間便摸到了他們的打算,只是不知這曾公子會提何要求。蘇老爹心裡微微忐忑,面上卻如常,點頭道:“公子所言甚是,若生意一直這般賺錢,自然能開幾間鋪子就開幾間。”

    “既然要做,那便有多大就做多大我也是這般想,因此有個意見,日後無論蘇記在何地開分號,店鋪都由我提供,這個不用擔心,至於分紅,我出力不多,也要不了五成,給個一成便是了。”

    蘇婉後來聽到宋子恆的轉訴,驚訝了幾秒後反倒想明白了,心下佩服,不愧是未來的皇帝大人,眼光就是這麼長遠,總有一天蘇記酒鋪要開滿全國各地,京裡的五成紅利,確實比不上所有店加起來的一成甚至可以說是相差甚遠。蘇婉用膝蓋想都知道于衡遠今天跟過來,絕對不是單純打醬油或者看她家兒子,醉翁之意不在酒,畢竟是成大事之人,現在對外還沒半點動靜,已經在提前積蓄財力了,那個據說是安元侯夫人給曾長安的鋪子,也不知道真是假,然可以斷定的是,曾長安這一分利,絕對不為他自己爭取的。

    蘇婉想到這兒,不由眯起了眼睛,隨即被人敲了額頭,她回神,就對上宋子恆泛著清澈笑意的眸子:“娘子在想什麼?”

    “我想知道,最後這紅利是如何分的?”

    “雖沒有白紙黑字寫下來,但若無意外,應該是照長安兄說的算。”

    “我倒覺得一成太少了,若日後銀子分的不夠多,曾公子怕不會樂意與咱們長期合作。”

    宋子恆一愣,忽然正色道:“娘子覺得如何分最好?”

    “再添一成,有錢大家賺,豈不是甚美?”

    宋子恆想了想,終於把蘇婉攬進懷裡,笑道:“娘子所言甚是,我明日便有岳父和大哥商量。”

    自從合作定下來了以後,其他事情進展的便格外順利,第二日蘇老爹幾個人去曾長安說的店鋪看過,對其地理位置異常滿意,面積也夠大,只需重新裝修一番即可。

    幾人都是行動力迅速的人,等著年前生意開張好好賺一筆,瞧完店鋪蘇老爹便開始著手整理店鋪事宜,而宋有根則負責回鄉運酒過來,他來的時候幾人坐一輛馬車,看著還有幾分寒酸,回去的時候卻帶了浩浩蕩蕩一批人,是京裡最有名的鏢局,曾長安出面談的,定下了長期買賣,叫宋有根帶這一趟,日後要酒只需叫鏢局的人過來押運便是。

    蘇老爹與宋子恆早出晚歸的忙碌,蘇婉和蘇太太整日在家帶孩子離不開手,沒法幫襯一把,當然也不需要她們女人拋頭露面的幫忙。外頭沒她們的事,家裡卻有,再有兩三個月便要過年了,蘇老爹夫妻今年看著應該是在京裡過,多了兩個人,需要備的年貨自然也多了起來,且不提京裡,給老家備的節禮也萬萬不可馬虎,以前還想著路途遙遠不好送太多東西回去,而今鏢局還會往宋家村去幾趟,順便將節禮帶到也便利。

    於是蘇婉痛痛快快的採購起來,自家的年貨都放一旁,先買些精緻又實用的東西給宋小妹添妝。

    選購東西啥的,自然是自己親自去比較方便,只是天氣涼了,京裡風大,怕宋良辰受不住,而蘇婉要餵奶,她自己去逛街,把孩子扔在家裡也不現實,蘇太太索性不許蘇婉出門,自願將事情都攬在自個兒身上,奈何蘇婉不領情,她想逛街想很久了,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哪能放過?

    當然蘇婉也學乖了,不跟蘇太太頂嘴,當面認了,轉頭就讓宋子恆去跟蘇太太說情,比如給家中長輩挑選節禮,哪能勞動岳母大人,且小輩的一份心意,自然要自個兒動手才顯得真誠。

    蘇婉想的很好,到宋子恆這頭卻顯些遇到波折,宋子恆也很贊同岳母的觀點,畢竟他們往年都在南方,相對還算暖和,京裡的冬天簡直不是人過的,一進入十月份便開始北風呼呼呼了,總讓人擔心分分鐘要下雪的節奏,宋子恆不但擔心小的,也擔心大的吹多了風受不了,可是自家娘子又是撒嬌又是哀求的,宋子恆最後還是沒撐住,只是向蘇太太求完情以後,第二天便著人去租了輛車回來,跟在老家常坐的板車不同,是有門有窗的牛車,掀開車簾坐進去,裡頭被厚厚的簾子遮住,別提多暖和了。這車不單坐著暖和,車把式服務也周到,跟在後頭又是搬東西又是介紹哪家店不錯,跟蘇婉上輩子的藝人助理工作性質類似,反正就是全天候服務,在街上全程跟著她們,如此一來價格便不菲了,且宋子恆一租就是長達半個月,他估算自家娘子應該要半個月之久才能將東西採購完畢。

    蘇太太見到這陣仗,哪還有不明白的,笑眯眯的抱著外孫上了車,車簾剛被拉下來,轉頭就擰了蘇婉一隻耳朵:“你真是越發長進了啊,我不讓你去,轉頭便去逼子恆?”

    蘇太太倒也沒用力,嘴上說得狠,還不是捨不得教訓自家女兒,如若不然,也不會輕易被宋子恆說動,是以蘇婉也沒喊疼,大大方方的任由蘇太太提著耳朵,只是問:“娘怎麼知道的?”

    “你什麼花花腸子,我會看不出來?”蘇太太鬆開了手,瞪了她一眼,“且女婿的性子自來穩妥,我道他昨日為何能說出那番話,心裡本就存了疑惑,今日再瞧女婿的這番安排,哪還有不知的?女婿想來也不贊同,被你逼的沒辦法了。”

    “我也沒逼他,這是他自個兒同意的。”

    “可你也不瞧瞧,請半個月的車把式,怕是女婿這月的俸祿都搭上邊也不夠的。”

    “男人賺了錢,自然是個妻兒花的,他若不將俸祿搭在這上邊,怕是娘就該操心了。”

    “我操心你也不用操心子恆。”蘇太太冷哼了聲,又問,“對了,家中的日常花銷,是誰管的?”

    “相公總說要把俸祿給我管,我沒要,他每月俸祿才這麼點,偶爾還要與同僚相聚,有的是使銀子的地兒,不過公婆那邊單獨取出來交給相公的那成紅利,相公給我時我便收了,日常家用都靠這銀子。”

    蘇太太點頭,“這紅利女婿給你,你便拿著,用不著推辭,可若哪天女婿找你要回去,你也別鬧,他要多少便給多少,男人用錢的地兒多,不能在這上頭給他沒面子。”

    “娘放心罷,相公待我好,我自然也不會苛待他。”

    “我這不是怕你轉不過彎來嗎。”蘇太太懷裡的小傢伙忽然動了下,蘇太太連忙低頭拍著他哄著,過罷才繼續道,“你與女婿如何過,我也不耽誤,個人有個人的緣法,沒準女婿就喜歡你這般也不一定,但是我先提醒你一聲,在外頭可得繃好了,日後有人情往來,面上要做足了,這是一點,還有就是咱們在京裡開了店,沒準你公婆他們什麼時候也搬來京裡住,你這些時日過得太輕鬆,等你公婆來了須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他們再滿意你,心裡頭真正疼的還是子恆,若被他們瞧見你這般使喚子恆,還不知要生什麼事。”

    雖然蘇婉知道至少五六年內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倒也沒跟蘇太太解釋,乖乖的應了。蘇太太嘆了口氣,心裡也不知是欣慰多些還是擔憂多些,只盼等外孫長大些,女兒能懂事理解為人父母的擔憂。這才生一個女兒,就有操不完的心,也不知日後女兒孩子生得多,可還顧不顧的來。

    蘇婉萬萬沒想到蘇太太竟然想到那麼遠的將來去了,生孩子這種事,至少她現在是沒有半點想法的。

    車咕嚕咕嚕轉著,到了一家絲綢店停下,車把式在外頭叫到了,先前在外婆懷裡睡得安穩的小傢伙便開始鬧騰起來,小拳頭揮得虎虎生威,冷不丁一拳打在外婆下巴上,蘇婉握住他的拳頭道:“不許打人,這是外婆知不知道?”

    反倒被蘇太太瞪了一眼,“小孩子懂什麼,你別欺負他。”說著連忙抱著小傢伙下車,一邊哄道,“乖外孫,外婆的小心肝,別理你娘啊,咱們自個兒下車……”

    蘇婉和一直在裡頭做透明人的小綠乖乖跟上。

    這一逛,便自中午一直逛到了傍晚,蘇婉她們前腳剛到家,叫小綠和劉媽將東西搬了進屋,後腳宋子恆也回來了,小綠才準備開始做飯,瞧見宋子恆有些驚訝:“姑爺今日竟回得這般早?”

    宋子恆點頭,問道:“娘子和岳母可回來了?”

    “回了,正在屋裡給小少爺洗澡。”

    宋子恆一聽,雙眼發亮,立即往屋裡奔。敲了門,沒人給開門,宋子恆只能自個兒把門推開,蘇太太還擡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問了一聲,蘇婉是半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她正抱著小傢伙手發抖,她雖然會餵奶換尿布洗尿布,甚至給他換衣服啥的,洗澡卻是頭一遭,以前蘇太太沒來時,都是劉媽給洗的,劉媽動作麻利,半個刻鐘不到非但給小傢伙洗好了澡,都幫他穿衣服擦乾頭髮哄他睡覺了,蘇婉這個時候都在旁邊圍觀,不敢上手,脫光衣服的小傢伙小的可怕,整個身子還沒人家一條大腿粗,整個肚子脹鼓鼓的像只小青蛙,小手小腿就跟藕節一般,肉呼呼的,但是感覺一碰就能碎,最怕的是脖子,骨頭都還沒長成型,脖子軟趴趴的,一抱生怕他頭往後仰時拗斷小脖子,是以蘇婉往常只敢在旁邊圍觀,劉媽或蘇太太給小傢伙洗完澡放在腿上擦身子時,她的手就小心地託在他後腦勺,不讓他往後仰。

    如今被蘇太太逼著親自動手給小傢伙洗澡,蘇婉整個人都不好了,看與實踐絕對是天壤之別,且她看的時候都心驚膽戰的,這比她第一次主持盛大的頒獎禮直播還叫人緊張。蘇婉手忙腳亂,託了小傢伙的屁股,又怕顧不上後背和脖子,好不容易找好了正確的姿勢,顫抖著把人放進水盆裡,新一輪的擔心又開始了,她的雙手根本不敢離開小傢伙的身上,哪還有手給他洗澡?

    屋裡門窗全部緊閉,就怕讓小傢伙著涼,還燒了盆炭,將整個屋子烤得熱烘烘的,蘇婉脫了外衣,這會兒仍熱得鼻尖都開始冒汗了,擡頭看了蘇太太一眼,蘇太太卻笑眯眯的道:“別骨顧著看我,再不給良辰洗澡,水都快涼了。”

    蘇婉根本不敢動手,正巧這時聽到宋子恆的聲音,心下大喜,連忙道:“相公快來給良辰洗澡,我扶著他!”

    宋子恆腳步一頓,腦子裡唯一想的是幸好方才進屋時他洗乾淨了手,不然現在給兒子洗澡前還要出去先洗一道手,也太折騰。

    蘇太太見宋子恆腳步一頓,沒應聲,心下滿意,看向蘇婉:“別喊子恆了,你快些給良辰洗澡,哪有做母親的連澡都不會給孩子洗……”話還沒說完,就見宋子恆快步上前,二話不說的挽起袖子拿起盆中的帕子。

    蘇太太……

    此時此刻她唯一的感想是,帶孩子這種事,連女婿都比她女兒做得好!蘇太太深深覺得對不起那麼善良寬厚的親家。

    無論如何,這對夫妻檔還是配合默契,不假人手的完成了第一次給兒子洗澡的偉大壯舉,抱著洗完澡後香噴噴的兒子,蘇婉充滿了成就感,逮著他的臉頰就親了一口:“寶貝今天真棒,居然一點都沒哭鬧!”若不是蘇太太在旁邊,她還真想抱著宋子恆也來一口,若不是他及時救場,她還真不知道要猴年馬月才能把這個澡折騰完。

    “有你這樣的娘,良辰再不省心些,都不知道要被你折騰成什麼樣了。”蘇太太起身走到門口,眼不見為淨,叫了劉媽過來,“把水端出去,還有小少爺的衣裳,若現在有空便一道洗了吧。”

    劉媽垂頭:“是。”

    蘇婉趁蘇太太背對著裡頭,連忙仰頭在宋子恆臉頰親了一下,宋子恆眸子發亮的看了她一眼,微微抿脣。蘇太太叫人整理了屋子後,回頭便見到女兒女婿把頭湊在一起逗著懷裡的孩子,畫面很是溫馨,她頓了頓,笑著擡腳出去了,順道輕輕關上了門。

    小傢伙躺在蘇婉懷裡打了個哈欠,蘇婉眼神溫柔:“他困了,相公去鋪床。”

    宋子恆起身前先摸了一把兒子的頭,嬰兒頭髮又細又柔軟,毛絨絨的,剛洗過不久,被屋裡的熱氣一薰就幹了,宋子恆這才放心的去鋪床。

    所謂鋪床,就是在原有床單上面鋪上小傢伙專用的小褥子,裡頭棉花壓得特別緊實,用棉布縫起來,很小,也就一米不到的豆腐塊狀,墊在小傢伙身下,若夜間尿床,也不會浸溼底下的床單,只需把小被褥拿出去洗曬了便是,方便快捷,最主要的是可以隨時拿去洗了曬乾,還是宋子恆想出來的法子,說家裡他爹娘便是這般做的,蘇婉一聽可行,立即叫人做了兩條換著用。小傢伙也喜歡陽光的味道,每回新洗了曬乾拿來墊的小被褥,他躺在上頭睡覺都要安穩些。

    宋子恆有時也慶幸,當初自家娘子不急著立即要孩子,是正確的選擇,他以前沒想過帶孩子要這般精心,如今家裡條件比當初好上許多,能給孩子的自然也更多更好,可即便如此他有時還覺得不夠,現在想來,當初若是生的早,自家孩子少不得要受委屈了。

    如今這般也只是還好。

    蘇婉不知道宋子恆已經在想暫時不生二胎這個問題了,她把兒子往床上一放,蓋好被子,準備起身離去,小傢伙冷不丁拽住她的頭髮,小眉毛微微皺起,蘇婉便不強行拉開,反而直接躺在了兒子旁邊,手輕輕的在他胸前拍了拍,有節奏的一下一下,沒過多久,小傢伙就沉沉睡去了,握緊的小拳頭也不自覺鬆開。

    蘇婉由此解救了自己的頭髮,只是起身後發現頭髮全亂了,她手剛伸到頭頂準備重新挽過,一道人影壓了過來,伴隨著溫柔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娘子別動,我給你挽發。”

    蘇婉就乖乖不動了,任由宋子恆給她七扭八扭的給她弄頭髮,唯一慶幸的是自己頭髮順滑,不至於被他弄得滿頭打結。

    “相公今日回來甚早,沒去爹那邊?”

    “岳父一個人能處理好,我去反倒是添亂,再說。”宋子恆頓了頓,“娘子隨我來京裡半年多,這才頭一次痛痛快快的逛京城,我也想知道娘子是否逛得盡興。”

    “還不錯。”蘇婉下意識的要點頭,卻被宋子恆及時固定住,“別動,小心扯著頭皮痛。”

    蘇婉乖乖的不敢動了,宋子恆又問:“娘子今日買了些甚麼?”

    “買了布,可以給咱們裁衣裳,又給良辰買了不少玩具,撥浪鼓之類的,那小販說半歲以後就能玩了,我還瞧著一家鋪子有賣木頭打的小椅子,四周木板定住,等良辰稍微大些也能買一個回來,讓他自個兒坐在裡面跟自個兒玩。”

    宋子恆聽得失笑:“娘子不是說頭一日要把給小妹添妝的物件備齊麼。”

    “也備了十來件,只是我覺得不夠,想多給她備一些。”

    “你高興就好,自個兒看中什麼也買了,沒得給家裡人都挑完了,卻獨獨忽略了你自己。”

    蘇婉本想說她哪是會委屈自己的人,聽到宋子恆的話反而勾脣笑了笑,道:“我倒是的想買,可是我娘看著呢,我要敢這麼敗家,她頭一個不放過我。”

    “岳母也是關心咱們。”宋子恆終於幫蘇婉把頭髮全部挽在腦後,什麼形狀就不用計較了,忙用釵子固定了髮髻,指腹輕輕拭去鼻尖的汗珠,端著蘇婉的臉打量了幾眼,這才挨著她坐下道:“不然娘子日後看中了什麼,先記下來,叫我去買了回來?”

    “這般再好不過了。”蘇婉笑眯眯的點頭,想了想又道,“你買了回來要當著爹娘面給我,不然我娘又要說我自個兒偷偷去買的。”

    宋子恆沒脾氣,連連應道:“好,娘子說了便是。”

    蘇婉話鋒一轉,又回到先前的兒童椅上面:“我倒是有別的想法,那種椅子可以自座板地下鏤空,孩子雙腳踩地,再四角裝上小小的車軲轆,這樣良辰到時候就能自己雙腳撐著椅子走路了。”

    宋子恆點頭,“娘子所言甚是,若要叫人打這個,還能請他們順道打些小木牛小木馬,讓良辰先感受一下。”

    蘇婉頓時斜了他一眼:“宋狀元,你是想叫你兒子日後學趕牛還是學騎馬?”

    宋子恆笑了,興趣正高漲著,沒回蘇婉這個問題,自個兒數了一串的玩具下來,又問蘇婉:“娘子可還想到了別的?咱們都先記下來,有那特殊的就畫成圖紙,日後一併找匠人做出來。”

    蘇婉倒還真想到了,以前在淘寶上看到過各色各樣的寶寶尿盆,想了想便說道:“做了木馬,小木牛可以做一個沒有腳像是跪趴在地上的形狀,然後將肚子挖個洞,等良辰日後大了些,就可以自己坐在上邊如廁了,牛耳朵做大一點,他還能自個兒扶在上面,不用咱們幫忙。”

    “聽娘子這般說我便覺得再好不過了,不如先畫下來,省得東西太多,日後咱們落下了哪件可不美。”

    蘇婉覺得這個建議不錯,一拍即合,宋子恆立即起身鋪紙準備作畫,蘇婉在一旁磨墨,首先畫的便是她說的尿盆,在蘇婉的指點下,類似於q版的可愛小牛便躍然於紙上。

    蘇太太本是來喊他們去吃飯,瞧見屋裡開了窗又點了燈,進來一看,便有些哭笑不得:“子恆畫的這是些什麼東西?”

    “給良辰長大些玩的。”

    “等良辰能玩這些玩意兒,起碼還要大半年,你們也太著急了些。”蘇太太無奈,看了宋子恆一眼,心想自家女婿也有這般不穩重的時候,說著隨手抽了一張,拿到的是嬰兒車的圖紙,瞥一眼便被吸引住了,仔細瞧了好久,才道,“這玩意兒倒是精巧,若能做出來也好,不然先找匠人試試看?有甚個不好的,也好隨時叫他修改。”

    蘇婉無語,很想問一句剛才說他們太急了的是誰,宋子恆卻點頭,把話接了過去:“岳母說的是,過兩日閒下來,我就去找匠人。”說罷還有些遺憾,“若爹和大哥他們在,便不用去外頭找人了,我爹做這玩木活最拿手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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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8:49: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章

    鏢局的速度跟普通人是沒法比的,別人走一趟的時間,他們一個來回直接將東西拉回來了,且路途顛簸也絲毫沒打碎半瓶酒,當初是如何裝上車的,卸貨時也仍是那個樣子,一個月的時間他們已經拉了兩趟酒回來了,至少儲備了半年的量。

    正因為運輸異常順利,所以準備了大概一個月左右,在京裡的第一家蘇記酒鋪便也順利開張了,開張當日蘇老爹和蘇太太都在店裡忙活,蘇婉好奇,拉著第二日沐休的宋子恆過去,但沒進店,只遠遠瞧了一眼,新開張的店鋪生意異常火爆,來來去去的顧客,蘇老爹便一直在門口送客。

    蘇婉看了幾眼,才收回視線,笑道:“京里人們果然沒叫咱們失望。”

    宋子恆也笑著點頭,眼尾卻掃到剛從店裡出來的身影,不由挑眉,“長安兄倒是大手筆,連候府管家也請過來了。”

    蘇婉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一個身形清瘦、打扮體面的中年男子站在蘇老爹旁邊,與他一塊迎賓送客,問道:“這位竟是安遠候府的管家?”

    宋子恆點頭:“我去過長安兄府上幾回,不會認錯。”

    “果真是大手筆。”

    蘇婉的話剛落音,一個清澈的嗓音從身後傳來:“不是子恆和弟妹說要大場面,這個場面應該還可以罷?”

    蘇婉和宋子恆回頭,曾長安抱胸站在他們身後,宋子恆笑道:“長安兄來了,怎麼不進去?”

    “子恆不是也沒進去?”曾長安說著又看了蘇婉一眼,“弟妹也來了,怎的沒帶上良辰?”

    “良辰太小,還吹不得風。”說話的是宋子恆。

    曾長安若有所思的點頭:“子恆說的是。”想了想,又問,“子恆與弟妹都出來了,放良辰一人在家穩妥嗎?”

    “我們只是出來瞧一眼,這便要回去了,良辰這會兒應該還在睡覺。”宋子恆笑道,“長安兄若無事,不如去我家坐坐?咱們也許久未聚了。”

    曾長安略微一遲疑,隨即點頭:“子恆盛情相邀,我自不便推辭。”於是愉快的跟著宋子恆與蘇婉去了。

    幾乎是蘇婉他們前腳剛到家,後頭就聽到小傢伙在屋裡傳來的哭聲,蘇婉頓時也沒心思招待客人,把人交給宋子恆,自個兒先去了裡屋。

    劉媽和小綠輪流抱小傢伙,都不頂用,小傢伙還是哭個不停,這時瞧見蘇婉進來了,兩人都鬆了口氣,二話不說的把人塞進蘇婉懷裡,小綠忍不住道:“小少爺這麼小就會認人了。”

    劉媽卻笑著搖頭:“平日都是太太親手帶,小孩子鼻子靈,只認習慣了的氣味。”

    宋良辰趴在蘇婉懷裡,哭聲倒是小了很多,扒拉著她的胸口,一邊仍委屈的哼唧。蘇婉便扒衣裳準備給小傢伙餵奶,忽然想到家裡來了客人,又道:“曾公子來家裡做客了,你們去上些茶點。”

    劉媽主動出去招待貴客,小綠仍留在屋裡伺候蘇婉。

    堂屋,劉媽上完茶點,不用吩咐便退了下去,屋裡只剩下曾長安與宋子恆兩人,曾長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好半響才道:“聽聞柳家表妹近些日子表現很好,許是相通了,年前應該會被接回府。”

    宋子恆神色淡淡:“與我何干。”

    曾長安看了他兩眼,嗤笑道:“確實,是我想多了。”

    十一月中旬,京裡店鋪的生意已經走上正軌了,每日都有好幾百兩銀子的進項,銷量這般好,先前儲備的酒就有些怕不夠,這便又請鏢局去宋家拉一趟貨,這趟蘇老爹也一同過去,他是放心不下老家幾個鋪子的生意,二來既決定在京裡過年,那年底分紅這些自然要提前取出來,於是蘇婉順便又請他們把給宋家準備的節禮與給宋小妹的添妝都一道拉了過去,裝了滿滿的一車,並一封宋子恆寫給父母他們的家書,信封裡頭夾了蘇婉當日承諾給宋小妹的兩百兩壓箱底的銀票。

    鏢局行動迅速,一路車馬不停,沒到臘月便已經趕到了宋家村,宋家近些日子都在忙著給辦喜事,到底還沒到大喜日子,鏢局趕在婚禮的前幾日把東西送到,宋小妹的嫁妝瞬間便多了好幾擡,出嫁當日著人一擔擔挑出去,瞧熱鬧的人都漸漸看呆了。

    蘇老爹留下喝了宋家的喜酒,這才啟程回了京裡。許是先前隨著鏢局日夜兼程的趕路,這個經歷給了蘇老爹太多心理陰影,他念紀不小了,受不得這般長途奔波,可若慢吞吞的趕路,怕是大年三十都趕不到京裡,蘇老爹這才選了水路,去的時候拉了一車的東西,回來時也沒少,大包小包的行李,都是宋家準備的年貨,各種燻肉臘肉臘腸,更有許多野味,野雞野兔,甚至還有一大塊野豬肉,都是用煙燻得香香的,再加上宋母她們給孫子縫的小衣裳,宋老爹閒下來時親手給小孫孫做的玩意兒,可想而知蘇老爹這趟帶了多少東西,他一個人都搬不動,下船錢拿了一吊錢請船上的夥計給他把東西搬下去順便找量板車,車費剩下的錢便都給夥計了。夥計掂了掂銅錢,喜得眉開眼笑,樂顛顛的班了東西下去了。

    蘇老爹順利到了家,蘇婉出來瞧了一眼,也驚呆了:“爹你是回去把整個家搬回來了?”

    “這些都是你公婆給備的年貨,還不叫人來搬進去。”蘇老爹瞪了蘇婉一眼,“你瞧瞧你平日是有多不靠譜,惹得遠在千里之外的親家還要這般操心你們。”

    蘇婉沒理會蘇老爹習慣性的數落,轉頭喊人出來,聽到她的叫聲,在家的人全都出來了,蘇老爹看了眼宋子恆:“女婿今兒怎的在家?”

    “明日過小年,從今兒起開始放年假。”

    把東西都搬回了屋裡,蘇太太問蘇老爹:“你是在親家那兒喝了小妹的喜酒才走的,小妹成親當日是不是很熱鬧?”

    “這還用問,小妹那一擡擡的嫁妝搬出來,把來接親的徐家人都看呆了。”

    蘇婉來古代這麼久,還沒親眼見過嫁娶,想象不來是何等畫面,抱著兒子在一旁遺憾:“可惜我看不到。”

    “永方性情敦厚,定不會虧待小妹的。”宋子恆拍了拍蘇婉,笑道,“且後年開春,想來永方就要進京趕考了,若小妹也隨同,豈不是正好相聚?”

    想到這裡,蘇婉更想嘆氣,照宋子恆這麼說,以後幾乎每三年都能聚一次了。畫面也是太美。

    蘇老爹長途跋涉,洗過澡便回屋睡下了,一直到用晚飯時才醒過來。歇過一覺精神倒好許多,也不急著回屋,從袖兜裡摸出一個脹鼓鼓的錢袋,開啟倒在桌上,十幾個大大小小的金元寶銀元寶滾了出來,燈火忽明忽暗,更襯得整個桌子璀璨奪目。蘇老爹看向蘇婉,“這是你的紅利,整整八百兩。”

    蘇婉驚呆了:“這麼多?”

    蘇老爹只是笑了笑,又從袖兜裡掏出一疊厚厚的銀票,親手交到宋子恆手上:“這是親家叫我帶給你的,一千五百兩,叫你們拿這銀子在京裡買座大一些的院子。”

    蘇太太看了一眼,道:“估摸著親家這些年的積蓄都在這上面了。”

    宋子恆眼底也有些動容,爹娘先前不在信裡透一個字,就是不想讓他推辭,直接叫他岳父把銀兩拿來,他自然拒絕不了,感念爹娘的用心,宋子恆下定決心的道:“我定早日把房子買好,儘早把爹娘都接到京裡來。”

    “只是京裡房價高,這銀子即便買了儘夠你們一大家子住的大院子,屋裡傢俱擺設這一塊怕是要寒酸些了。”

    蘇老爹擺擺手:“無事,只管先將房子買下來,若要翻新裝修,我這邊也有銀子。”

    “哪能要岳父的錢。”宋子恆連連搖頭,“再說岳父自個兒也要在京城買房落腳,若借給我們使,豈不是委屈了你們?”

    蘇太太道:“我們就兩個人,院子小些也無事,先緊著你們這頭罷。”

    蘇婉忍不住插嘴道:“你們忘了,我手頭也有不少銀子呢?”

    只是沒一個人搭理蘇婉的話,就跟根本沒聽到她聲音似的,蘇婉也不介意,安靜的聽著他們討論。

    蘇老爹道:“我們倒還不急著買房子,親家如此急切的送銀子過來,實則也不是為了早日上京,那日我與親家商議過,京裡生意這般好,日後勢必要多開幾家分號,整日從老家那頭運酒過來,委實不方便,倒不如在京裡也同樣買座山種葡萄,再建個釀酒坊,日後離京裡近的地兒開酒鋪,都能直接從這裡運酒過去。是以,明年開春後,親家那頭忙完農活,便會來幾個人在京裡準備釀酒事宜,如此一來,咱們現在住的院子委實小了些,倒不如直接買座大院子,再過幾年子恆穩定下來,也能把親家接來京裡住。”

    在京城建釀酒廠,蘇婉是再同意不過的,宋家村和京城地處一南一北,建了這兩大釀酒基地,以後在全國各地開店都不用擔心貨源和運送問題。她不得不承認,想出這法子的人還是很有遠見的,她之前都沒想到這茬當然也證明她其實只適合做甩手掌櫃,並不適合做生意。

    不過聽說宋家要來人,蘇婉還是有些關心的:“公婆他們可說了到時是誰來?”

    讓蘇婉選擇,當然是希望宋有根夫妻,倒不是說宋有福不好,只是李氏那張利嘴,她雖然不是說不過李氏,委實也不想多接觸她,甭管張氏有沒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本人卻是個再包子不過的,蘇婉與她相處自然要省心不少。

    然而宋子恆首先就排除了宋有根夫妻。

    對於蘇婉的問題,蘇老爹搖頭表示不知,道親家恐怕還要思考一段時日。回屋後,被蘇婉拉著問的宋子恆不得不給她分析道:“大哥大嫂應該不可能,他們是長子長媳,一來要在爹娘跟前盡孝,二來如今岳父把老家大部分生意交由大哥打理,這時候他恐怕也來不了,最適合的人便是二哥了,二哥要來,二嫂應該也會同行,此外他們二人肯定不夠,是以我猜大姐和姐夫說不準也會一道過來。”

    “他們都來了,家裡忙得過來嗎?”蘇婉仍不死心。

    “村裡那麼多人,總能幫襯咱家一把。”宋子恆笑著瞥了蘇婉一眼,道,“我知娘子在擔心什麼,這裡倒是有個法子,只是不知娘子想不想聽。”

    “什麼法子?”

    宋子恆卻笑而不語,眼神一直盯在蘇婉胸口。

    蘇婉意會,雙手護胸,一臉大驚的道:“流氓!”

    宋子恆無奈:“娘子想岔了罷?”

    蘇婉眼神一閃,更是怒恥:“連你兒子的口糧都不放過,無恥!”

    宋子恆臉一紅,他方才明明想的很純潔,自家娘子竟這般誤解。剛想張口解釋,卻被蘇婉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別狡辯了,你的表情出賣了你的心思!”

    宋子恆:……

    蘇婉神色一便,笑盈盈的道:“若相公表現好,我便不把你腦子裡猥瑣的念頭宣揚出去。”

    宋子恆真的很想問一問他腦子裡到底有什麼猥瑣的念頭,瞥到自家娘子暗藏戲謔的眼神,卻是一笑,配合的問:“娘子要我如何表現?”

    “你方才說的法子到底是什麼?如實招來!”

    宋子恆一臉沉思,似是權衡了許久,終於道:“既然娘子說我猥瑣,那我便猥瑣到底罷。”

    說著一雙手毫不客氣的把蘇婉抓到自己腿上,解釦扒衣,動作如雲流水,一氣呵成,蘇婉還沒反應過來時,胸前便一陣涼爽,冷空氣襲來,下意識打了個寒戰,下一秒,宋子恆猶帶著熱氣的臉整個埋了下來,直奔主題,如宋良辰一般銜著她的那處吮吸,當然比宋良辰力道輕了許多,又輕又柔,小心翼翼的彷彿如呵護珍寶,時不時舌尖在上頭打轉,雙手也不閒著,在她另一邊又抓又揉,本來就有些漲奶,正是敏感的時刻,被這樣刺激簡直一發不可收拾,隨著奶水被宋子恆吸進嘴裡,蘇婉底下也溼成一片。

    她是雙腿分開,跨坐在宋子恆身上的,身子被他緊緊攬著,無限貼近於他身上,是以底下那處,也正對著宋子恆那裡,硬邦邦的抵著,都有些呼吸急促了。因著屋裡頭暖和,兩人一進來便脫了外衣,如今都只著單薄的裡衣,無限親密的貼緊著,連宋子恆褲間都被濡溼了。

    宋子恆的喘息聲越來越重,也顧不上吹燈,一手扶著腰一手從底下往上摸,急喘著在蘇婉耳邊低聲問:“娘子,可以了嗎?”

    底下被擠進了一根手指,蘇婉渾身一顫,隨即全身無力的癱軟在宋子恆身上,咬著牙不讓自己叫出來。

    昏黃燈光下,躺在床裡頭的小傢伙睡得安穩,坐在床邊的夫妻倆更是不敢有大動靜,小心翼翼的互相摩擦著,連呼吸聲都不能放大,壓抑之餘反而多了幾分刺激,自生過孩子後變得更敏感的蘇婉,這會兒已經溼的一塌糊塗了,宋子恆的手從裡頭抽出來,帶出一手的水。

    不過此時水也沒在乎這些細節,宋子恆等不及,也不換個姿勢,直接拉開蘇婉正的衣裳,順道握著她的手來到自個兒身下,染上情慾的聲音性感到不行,似哄似哀求的道:“娘子,幫我拿出來……”

    蘇婉沒有絲毫遲疑,雙手伸了出去,第一次發現他熱成這般,在手心裡滾燙成一片,竟險些丟了出去,誰料宋子恆竟在耳邊舒服的喘氣,半響後才道:“娘子,拿出來……”

    蘇婉當然知道該拿出來,她自己也有些迫不及待了,只是看了眼床上的兒子,仍有些遲疑,“良辰還在睡……”

    “咱們就這樣做,輕一些,不會吵到他。”宋子恆說著,一隻手又重新摸到水汪汪的那處。

    蘇婉雙頰酡紅,眼神重新迷離起來,仍記得道:“吹……吹燈……”

    宋子恆等不及了,索性自個兒拉下褲子,毫無阻礙的抵到那兒,感覺有張小嘴吸著自個兒的頭,還冒著絲絲熱氣,宋子恆雙手微顫的托住蘇婉的臀部,微微挺腰,便順著那滑膩的洞口進去了。

    頭一次嘗試這樣的姿勢,兩人都有些激動,宋子恆毫無預兆的洩了一次,隨即又起來了,情濃時哪還記得要小心,能忍著呼吸和叫聲,卻控制不住身體的動作,越激動擺動得便越大,如大海中的小船般起伏不停,床也跟著搖晃,險些驚醒床上的小傢伙,他不耐煩的轉了個身,小眉頭皺起來,嘴巴也在扁了,只是還沒哭出聲,便被蘇婉發現了,連忙叫住宋子恆:“良辰……在哭……”

    最是激動的時刻,被打斷絕對不能忍,宋子恆並不出來,聞言只是就著雙手託蘇婉臀部的動作,站直身子,蘇婉整個人便掛在他身上,一頂,險些叫出口來,還好她及時忍住了,一隻手緊緊攀著他的肩,另一隻手捶他,“注意良辰……”

    宋子恆抽空回頭看了眼,見兒子扁著的嘴又鬆開了,這才放心的回頭,繼續先前的活動,後來有些累了,又抱著蘇婉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繼續運動,蘇婉被折騰的死去活來,直接趴在他身上睡過去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清理了身子回到床上的,醒來身上倒是一片清爽,連裡衣都換過了。

    不過蘇婉醒得比平日晚,是被熊孩子吵醒的,一睜眼就發現自個兒胸口被扒開一大半,小傢伙湊著小臉過來,卻始終夠不著,急的在那裡揮拳,蘇婉就是這樣被打醒的。

    不過這麼辛苦也是有收穫的,第二日蘇婉一問,宋子恆便直接答了:“附近幾個州縣有書院聞名於外,若能將侄子們送去這些書院進學,想來比在老家縣裡要好許多,而良玉年歲最小,無人照顧萬萬不成。”

    宋子恆放假,正巧有時間和經歷去找房子,蘇老爹也隨他一道,店裡請的掌櫃頗有成算,蘇老爹離開京裡一月有餘,店裡都沒出啥問題,蘇老爹如今對掌櫃更加放心滿意了,回來花幾日對過賬本,此後便不日日守在店裡,只每日或早或晚去瞧上一眼便可。

    相比之下,買房卻是大事。

    沒幾日就過年了,這個時節賣房的人可不多,古人過年圖吉利,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尋晦氣。賣房的不多,選擇性自然就少很多,宋子恆與岳父一連找了好幾日,都沒看到合適的院子,終於放棄,去找了個專門做房屋典賣的牙行,登記了自己所需的資訊,牙行表示一有合適的房源就會過來通知跟現代的中介差不多。

    宋子恆和蘇老爹這才安心在家過年。

    蘇婉穿越過來幾年,頭一回跟原主的父母過年,自然要好好準備。蘇太太也是這般想的,自從女兒出嫁後,往年他們過年總少了許多味道,而今年,不止同女兒過,還有女婿和嫡親外孫,再沒有比這更熱鬧的了。

    是以,蘇太太比蘇婉還更興致勃勃。也是蘇婉運氣好,年前準備工作這麼繁瑣,沒一回落到她身上的,頭一年是新媳婦,沒人使喚她,第二年沒了新媳婦的優待,又因懷了孕,天大地大孕婦最大,也用不著她幹活。本來今年蘇婉跟宋子恆單獨來了京裡,所有家務事都要落在蘇婉頭上,結果還沒到最忙的時節,蘇太太又過來給她分擔了。

    於是除了剛開始主動要求採購年貨,蘇婉幾乎沒事可幹,每天就哄孩子而已,臨近過年的前兩天,宋子恆不用再出去找房子,帶孩子的事便更輪不到蘇婉去做了。

    萬萬沒想到,別人都人仰馬翻的準備過年,蘇婉反而閒得發慌。

    大掃除的第二日,便是除夕,今年沒有滿村的人來家裡求寫春聯,宋子恆便沒有提前寫,留到除夕一早開始磨墨,蘇婉就在旁邊抱著兒子圍觀,蘇老爹也在一旁,塞了支筆在外孫手裡,被小拳頭緊緊攥住,蘇老爹在一旁笑得開懷:“好,好!良辰這般喜歡筆,日後定像他爹一般考個狀元郎回家!”

    蘇婉看了看毫無所覺的兒子,很想跟蘇老爹說現在塞什麼到她兒子手裡都會被緊緊攥住,跟喜歡啥的沒半點關係。

    宋子恆卻擡頭看了一眼,眼底也染上几絲笑意,嘴上卻道:“狀不狀元的無所謂,只盼他日後一生順遂便是。”

    平安順遂,是每對父母對兒女最基本的心願。

    春聯才寫完,蘇太太已經端了一碗剛煮好的糨糊過來了,今天她主管廚房,除夕夜的團圓飯都她一手操辦,從上午便開始處理各種菜了。

    春聯是宋子恆和蘇老爹一塊貼的,翁婿兩一個上頭貼,一個在下面扶梯子,蘇婉就在旁邊亂七八糟的瞎指揮,一會兒歪了,一會兒往左往右,宋子恆也不生氣,由著她說往哪兒便真往哪兒。

    許是因為聽到老媽的聲音一直沒聽,被蘇婉抱在懷裡的小傢伙竟然也沒睡著,睜著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前方,也不知道他到底看懂了什麼。

    午飯用得很豐盛,當然比不上年夜飯,蘇太太近些年很少親自下廚,手藝卻是半點沒退步,各種菜都是最普通的做法,蘇婉卻吃得異常開懷,吃完後一邊擦著嘴,一邊逗著在蘇太太懷裡睜著小眼睛,不知道在思考什麼東西的小傢伙,“外婆手藝這麼好,只可惜良辰吃不到,要等明年過年了。”

    蘇太太掃了她一眼:“什麼明年過年,等我乖外孫可以吃飯了,只要他想,我天天給他做都行。”

    “娘果然是有了外孫忘了女兒。”

    飯後沒多久,小綠便燒了水上來,頭一個洗澡的自然是宋良辰。自從上回蘇婉與送至夫妻倆配合默契給小傢伙洗完澡,之後不用蘇太太提醒,每回小傢伙洗澡時都是蘇婉和宋子恆兩人親自動手,給寶寶洗澡的技能也鍛鍊的越來越熟練了,其實兩人當中任何一人都能單獨應付,只是他們喜歡有人搭把手的感覺。

    屋裡頭薰得熱烘烘的,即便是脫了外衣,給小傢伙洗完澡後,兩人也都熱出了一身汗,本來是不用這麼早便給小傢伙穿宋母親自做的小棉衣小棉褲,只是回到床上的他好一會兒都沒睡著了,睜著小眼睛異常精神的樣子,宋子恆才無奈道:“良辰這會兒怕是不想睡,我給他穿了衣裳帶到外頭去走走,娘子先去洗澡罷。”

    蘇婉在一旁給宋子恆搭把手,他給小傢伙穿衣裳,她就給他穿虎頭鞋戴帽子,沒一會兒便收拾停當了,蘇婉去開門窗將熱氣散出去,一邊道:“相公不用急著出去,外頭與屋裡相差太大,怕良辰冷不丁出去受了凍。”

    蘇婉洗澡時順便洗了個頭,從專門做的浴室出來,便徑直回了屋裡,屋裡沒人,想來宋子恆還在外面哄孩子。蘇婉也不介意,拿了帕子邊擦頭髮邊坐在梳狀桌錢,沒一會兒,有人進來了,蘇婉也沒回頭,直到感覺一雙手撫上自己的頭,順勢就接過她手中的帕子在她頭上輕柔擦著,蘇婉這才仰頭看了他一眼,“良辰呢?”

    “岳父岳母在帶,今日不知為何,精神頭這般好,一直不睡。”

    蘇婉輕笑:“許是因為知道要過年了。”

    其實小孩子沒這麼神奇,不過是精神頭好,困得晚了,等宋子恆給蘇婉擦乾頭髮,自個兒收拾了衣服去洗澡,蘇太太就把打著哈欠一臉睏意的小傢伙抱回屋了。

    蘇婉接了過去,剛替兒子把外衣脫掉,將他放進被窩裡,沒幾分鐘小傢伙就睡著了,蘇婉打了個哈欠,也有些犯困,起身關好門窗,也爬進被窩裡睡得不省人事。

    再醒來時,發現窗外已經有些暗了,一隻大手從她腰間穿過,大咧咧的擱在胸前。宋狀元進來是越發葷素不忌了,蘇婉嘴角抽了抽,剛一有動靜,身旁的人也瞬間驚醒了,擡了頭看她:“娘子醒了?”

    蘇婉語氣也滿是睏意:“大概什麼時辰了?”

    宋子恆轉頭瞧了窗外一眼,道:“大概申時了罷。”

    蘇婉揉著眼睛:“該起來給良辰把尿餵奶了。”

    蘇婉話剛落音,宋子恆便配合的從床上起來,拿了夜壺過來,蘇婉抱著還在哼唧的小傢伙哄著,“咱們起來如廁,待會兒繼續睡啊,乖……”

    雖然小傢伙聽不懂,但是卻異常喜歡這般溫柔的聲音,很快便被安撫住了,乖乖由著蘇婉把了尿,隨後滾進蘇婉懷裡,憑著本能開始找口糧。就這樣,吃飽喝足,原先還睏意十足的小傢伙,這會兒又變得精神奕奕了,蘇婉索性抱著他出去,廚房裡已經開始忙活起來了,年夜飯正在進行當中。

    因著是孤身在外,既沒有祖宗牌位,又不是主宅,宋子恆便沒有在吃年夜飯前請祖宗,倒是蘇老爹一直把爹娘生前的遺物帶在身邊,放了鞭炮,便將遺物供上案,恭恭敬敬的請過爹娘,這才開始吃年夜飯。

    晚飯開動時外邊已經全黑了,這頓飯吃了一兩個小時,除了蘇婉要帶孩子不能喝酒,其餘滿桌子都或多或少的小酌了幾杯,小綠大牛和劉媽也被拉著上了桌,湊下來也有一桌子的人,年夜飯熱熱鬧鬧的用到亥時。

    開始發紅包了,宋良辰是惟一一個有此待遇的人,雖然他自個兒沒有意識,蘇婉卻替他收紅包收到手軟,先前蘇老爹回來時,宋家便已經在行李裡提前備上了給宋良辰的壓歲錢,從曾祖母到祖父祖母再到伯父伯母和兩個姑姑,紅包從十兩到五十兩不等,蘇老爹和蘇太太出手就更大方了,唯一的外孫在他們眼裡,比多子多孫的宋母他們更是多了幾分金貴,外不外的倒也不介意了,夫妻倆各自包了一百兩的紅包給宋良辰,對比下來蘇婉和宋子恆準備的六兩六真的太不夠看了。

    先前與蘇婉商量的時候,宋子恆還覺得十兩太多,不能慣壞孩子是的,他雖然疼兒子,該有的原則和堅持還是要有的,現在家裡有條件,也不能把兒子慣成紈絝。蘇婉二話不說的同意他把壓歲錢數目降至六兩六,取個六六大順的吉頭,蘇婉當時還笑言等兒子長大了,一定要在他耳邊唸叨家裡有多窮多不容易,壓歲錢都給他存起來以後娶媳婦,不許亂用之類的,這會兒蘇婉見著光收個壓歲錢就有好幾百兩銀子,眼神都開始放光了。

    好像找到了發家致富的正確途徑呢。

    蘇太太一瞥道蘇婉的眼神,就有些失笑,大過年的也不說她,只是提醒道:“這可是我乖外孫的壓歲錢。”

    蘇婉也很無語,在蘇太太眼裡她難道是連兒子的壓歲錢都要佔的摳門母親嗎?想到這兒,蘇婉慢條斯理的把錢收起來,道:“改明兒我去就錢莊,把這些銀子都存進去,每年存一筆,等良辰長大了,他想拿這筆錢去建功立業,亦或是吃喝嫖賭,都隨他自己,我們不干涉,這樣好罷?”

    “什麼叫吃喝嫖賭?大過年的就不能好好說話。”蘇老爹瞪了蘇婉一眼,做生意的人最忌諱這個。

    宋良辰得完紅包,輪到小綠他們得賞錢了俗稱年終獎。小綠和大牛得了二兩銀子,劉媽因來得晚,才來這裡幹活半年不到,自然不能與小綠大牛他們一個待遇,不過也沒苛刻她,看在她幹活抵得過一個小綠和半個大牛的份上,也得了一兩半銀子。得了賞錢的劉媽心裡頭也高興,便興致勃勃的講起京裡的八卦,主要是集中在大戶人家後宅的權力傾軋,也不知是不是多心,聽了幾樁故事後,蘇婉總覺得劉媽話裡有話,像是提醒或者暗示?

    蘇太太沒蘇婉想的多,不過也有些警醒了,立刻正襟危坐的道:“過了正月,咱們家也要買大宅院,偌大的院子,單你們仨自然應付不過來,少不得要多才買些下人,到時候人龍混雜的,也不知誰好誰壞,你們可得擦亮眼睛來,好生替我們盯著。”

    大牛小綠和劉媽頓時一臉的鄭重,異口同聲的點頭稱是。

    天色漸晚,圍著火盆聊天的眾人也開始有些打哈欠了,從宋子恆懷裡轉到蘇婉懷裡的宋良辰睡得總不安穩,蘇太太看在眼裡,子時一過,便對蘇婉道:“你先帶著良辰去休息罷,不能累著孩子,這裡有我們幾個守夜便好。”

    蘇婉也確實困了,並不推辭,乖乖的抱了孩子進屋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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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8:50: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

    過了除夕,該忙的便都忙完了,正月不用走親戚,整個春節期間都沒什麼事幹,還好蘇婉準備充分,臘月前便讓大牛拿了副圖紙去找匠人當然是宋子恆畫的,蘇婉在一旁指導,拿了圖紙找匠人花大價錢訂做了一桌木頭版的麻將。

    其實過小年前大牛已經將麻將取回來了,奈何那時候家裡除了蘇婉以外其他人都忙,蘇婉便沒把東西拿出來,到了大年初一,宋子恆和蘇老爹他們都歇足了覺,下午坐在火盆邊烤火時,蘇婉便叫小綠把東西搬了出來。

    小綠拎了個包袱,大牛有眼色的搬了張方桌過來,並幾個椅子,蘇太太和蘇老爹眼看著小綠把包袱裡的東西倒在桌上,有些驚奇:“這是做什麼?”

    宋子恆挑了眉,笑道:“東西就做出來了?”

    “相公可以去瞧瞧滿不滿意。”

    宋子恆修長的手指捏了塊子在手中,看了幾眼,才笑了笑:“還算湊合,娘自現在總該解惑了罷?”

    當時蘇婉找宋子恆畫圖紙,並沒有具體告訴他是什麼,當然主要是沒有實物在,講了也白講,她便推脫要保密,如今對著實物,不僅可以一一展示,還能一邊手把手的帶他們親身感受。

    麻將在後世風靡一時,被稱之為國粹,不是沒有道理的,宋子恆和蘇老爹他們被蘇婉拉著玩了幾輪,漸漸掌握了規則,便玩出些趣味來了,畢竟他們以前也玩過牌九之類的遊戲,大抵都有些共通性,蘇太太學的就慢了些,頭一天下午全都在陪玩,不過到了第二天,她也漸漸玩出些意思了,雖然反應比同期學員慢一截,且一直輸個不停,蘇太太卻是越玩越性質高昂。

    於是在蘇婉的帶領下,幾人都拜倒在麻將的魅力下無法自拔,天氣冷,桌子底下放著火盆,可以烤腳,蘇婉和蘇太太身上還都搭了件大衣,偶爾把手伸到大衣低下烤一烤,無比的暖和,還有丫鬟在旁邊端茶遞水送點心,別提多舒服。有時候宋良辰睡醒了,喂完奶仍哭個不停,估計是要爹娘抱,蘇婉和宋子恆他們就一邊打麻將,一邊輪流把人抱在懷裡,玩樂和帶孩子兩不誤,還能從小培養孩子的麻將天賦。

    于衡遠和曾長安過來時,就看到蘇婉他們抱著孩子都堅持在牌桌上不離場的情形,于衡遠挑著細長的眉眼,似笑非笑的看著一邊摸牌一邊抱著兒子在哄的宋子恆:“子恆可謂是輕傷不下火線啊,也是辛苦。”

    先前院外有人敲門,宋子恆他們還沒在意,以為是牙行的人送訊息來了,只叫小綠去應門,沒曾想竟來了貴客,然這時再偽裝也來不及了,該瞧的他們都已瞧了去,宋子恆索性大大方方的道:“兩位來得正好,要不要來一局?”

    曾長安和于衡遠卻沒有立即回話,曾長安看著蘇婉打出一子,便從中間拿起來摸了摸,“木頭做的?”

    蘇婉打得正高興,隨口就道:“沒辦法,木頭的最便宜,若要講究手感,白玉石或者燒一套瓷的出來再好不過了。”

    于衡遠嗤笑道:“玉石?弟妹到時會享受。”

    “我也就說說而已罷。”

    蘇老爹在一旁道:“兩位公子要不坐下玩幾把?正巧接替我,我這把老骨頭被他們拉著玩了半天,腰都快坐斷了。”說著捶了捶腰。

    蘇太太也附和道:“可不是,坐太久也累得慌。”

    小綠和劉媽早有眼色的搬來椅子,請曾於二人坐下,隨後又送上茶點水果。于衡遠正巧坐在宋子恆旁邊,在蘇婉斜對面,聞言笑道:“不急,我先瞧瞧你們怎麼玩的。”

    宋子恆遂一邊出牌一邊給兩人講規則,蘇婉看宋子恆抱了兒子許久,下一個就輪到她了,不免瞥了瞥旁邊抱手圍觀的兩人,不客氣的道:“二位若是無事,不如替相公抱一抱良辰。”

    一旁的蘇太太瞪了蘇婉一眼,從桌底下伸手掐了一把,低聲罵道:“哪有你這般待客的?”

    “都說一回生二回熟,兩位就差沒在咱家住下了,關係已是親近,再客氣就顯得外道了,何至於此?”

    曾長安點頭道:“弟妹所言甚是,伯母無需這般外道。”

    于衡遠卻不像曾長安這般給面子,似笑非笑的瞥了蘇婉一眼,不客氣的戳穿道:“弟妹說的這般冠冕堂皇,無非就是想尋個給你抱孩子的人罷。”雖是這般說,卻仍不見外的伸手將宋良辰從宋子恆懷裡接過來,許是許久沒抱過孩子,姿勢有點彆扭,不過宋良辰剛皺了幾下眉,他便迅速調整好了,小傢伙又安心窩在他懷裡揮舞著小拳頭,比起一兩個月前見他的樣子,又顯得威武霸氣許多。

    許是因為先前換過姿勢,宋良辰的衣襟被拉開了些,胸前露出一角錦緞,甚是眼熟,于衡遠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伸手替宋良辰將衣襟整理好。

    又玩了幾把,蘇老爹和蘇太太這才成功退位讓賢,把位置讓給已經差不多將規則看得懂了的于衡遠和曾長安兩人,蘇老爹順勢把宋良辰接過去,抱著他出去院裡走了一圈,蘇太太則去廚房看看晚上準備什麼,貴客上門,雖沒說什麼,依著慣例,是要在這裡用晚飯的,且又聽聞安遠侯府上規矩甚嚴,若無要緊之事,一般天還沒黑兩位公子便要趕回府,是以蘇太太覺得早些準備起來總不會出錯。

    曾長安坐下後問:“你們玩的可以賭注?”

    “自然有。”

    “賭注多少?”

    宋子恆笑了笑,面不改色的回道:“一個銅板。”

    話剛落音,好整以暇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的于衡遠差點沒噴出來,卻是被嗆著了,咳嗽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道:“果真是好雅興。”

    “所謂小賭怡情,當然二位若是嫌少,咱們也可以賭大的,一兩銀子如何?”說話的是蘇婉,她現在躍躍欲試的神色,大有要大殺四方的架勢。

    曾長安一派淡定自若的搖頭:“無妨,咱們就玩一個銅板的。”

    蘇婉頓時有些失望:“只怕二位的銀子一拿出來,這裡沒這麼多銅板找給你們。”

    蘇婉一句話便暴露了自己的想法,于衡遠衝她笑道:“弟妹無需擔心,銅錢還是有帶的。”

    曾長安也點頭:“開始罷。”

    于衡遠和曾長安上手果然神速,前幾輪慘敗,到後面蘇婉和宋子恆贏得便艱難了,一個半時辰打下來,竟還能被他們贏一兩局,蘇婉心裡越發可惜,本來可以殺一回大戶的,現在他們都上手了,以後再玩贏面就大了。

    于衡遠和曾長安玩得也很是開心,吃過晚飯,走之前還順走了宋子恆先前畫的圖紙。

    飯後,蘇婉回屋給兒子餵奶,而後劉媽又端了熱水來準備給宋良辰洗澡,宋子恆進屋時,蘇婉剛替兒子把衣服脫完,兩個紅包從他胸口滑落,蘇婉開啟瞧了一眼,便衝一腳踏進屋的宋子恆揮揮手:“你兒子又賺了。”

    宋子恆早習慣了蘇婉的這種語氣,眉毛也沒擡一下的問:“賺多少?”

    “二百兩。”蘇婉說著,在自家兒子連上響亮的親了一口,“你知不知道,就過個年,你賺了人家一輩子都賺不到錢。”

    宋子恆瞧著她一臉掉進錢眼裡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才道:“行了,先給良辰洗澡罷,不然水冷了。”

    將洗白白的兒子擦乾穿上衣裳放回床上,蘇婉才道:“我這裡的銀子也有一千好幾百兩,如今再加上良辰的,未必就比爹娘他們捎來的銀子少,若買房實在緊缺,倒不如先從我這兒拿。”

    宋子恆搖頭,給兒子蓋上被子,一邊拍著他輕輕哄覺,一邊低聲回道:“這事我會弄好,娘子別操心了。”

    “咱們自家的房子,我能不操心嗎?相公你放心,這錢我算借,等錢賺夠了,再還給我便是,畢竟家裡用錢的地方多,等開了春二伯他們過來,買地種葡萄這些哪樣不要錢?總不能光買了房子,卻不種葡萄……”

    宋子恆空出的一隻手反過來握住蘇婉,道:“我已與岳父說好,就從他那兒借一千五百兩,白紙黑字寫明,等今中分了紅利,想來就能還一半,再等年底分一分,就能還清了,豈不更好?”

    蘇婉聞言這才點頭,其實跟她借還是跟蘇老爹他們借,對他們來說大概都差不多,不過蘇婉卻明白宋子恆的顧慮,畢竟沒分家,雖說她的錢歸她自個兒管,可若她如今把錢湊出來買房,日後卻沒有叫公婆還錢的道,儘管宋老爹宋母他們不樂意佔她便宜,但若其他人鬧起來,也未免太難看其實可以想象,一千五百兩真的不是小數目,當初宋家進項有幾百兩時,她開口讓每家給宋小妹添幾十兩銀子做嫁妝,張氏李氏臉上便都有些不好看,如今為著一千兩幾百兩,估計她們跟她拼命的心都會有。

    是以宋子恆寧願問岳父借,也不問她拿,也算是未雨綢繆了,就像他所說,寫了借條,白紙黑字,誰也賴不掉。

    正月初六,宋子恆回單位上班的前兩天,終於收到了牙行的通知,說有兩三處房子都不錯,請他們去看看,蘇老爹本來是要去鋪裡的,初六店鋪開張,聞言也不急著去了,先與宋子恆一道去看房。

    這一看就是到下午才回來,回來時連房契都辦好了,難怪中午飯都顧不上回來吃,加上手續一共花了一千八百兩,買了座帶花園庭院的豪宅,據說是五進的大宅子蘇婉沒看過,不發表意見,蘇太太卻在一旁搖頭感嘆京裡房價委實高了些。

    雖然錢一下子花得有些狠,可是買好了房子,大家心裡頭便都有些安心,第二天,趁著宋子恆還未去銷假上班,蘇婉和蘇太太都跟著去了新宅子那頭瞧一眼,離蘇婉他們現在住的地兒有些遠,不得已又包了輛車,去的路上蘇太太還道:“日後搬進新宅子,不如給女婿也買一匹馬,不然平日進出委實不方便。”

    等到了新宅子,甫一進大門,蘇婉和蘇太太都震驚了,何止是豪宅,分明是超級豪宅!蘇婉原以為宋家新蓋的院子已經很大了,沒成想仍不能與新買的院子相比,佔地面積超級廣,院子裡還有湖有假山,一道道門,不熟悉的人估計都要迷路。

    蘇太太再也不念叨京裡房價貴了,改為感嘆自個兒命好,到這麼個歲數竟然能住這般高門大院,以前想都不敢想。

    裡裡外外轉一圈,幾乎都花去了大半個時辰,宋子恆全程抱著兒子,一點都沒覺得手痠,眉間寫滿了意氣風發,想來無論古代現代,是個男人都由豪宅寶馬的美夢。只是蘇婉頭疼的是,這麼大的院子,重新裝修翻新,要花多少經歷?

    這可不像當初在宋家村,跟宋子恆一塊研究了圖紙,拿過去宋老爹他們自會操心,她就等著搬家住新房子便是,可到了這裡,宋子恆要上班,裝修的事不就全落她身上了?大牛他們倒是可以往外跑腿找信得過的工匠,可指揮和監工這些蘇婉也逃不掉,蘇婉上輩子複式樓裝修都差點沒累死,如今還要帶孩子,兼顧這般大的豪宅,委實有些心裡頭打鼓。

    回家後宋子恆聽聞蘇婉的擔憂,不免失笑:“當年老家的房子如何建的,現在自然也能將圖紙畫拿去,叫大牛記得吩咐下去,娘子偶爾過去瞧一眼便是。”

    蘇婉等的就是這句話,聞言笑盈盈的道:“那就辛苦相公了。”

    宋子恆心裡早就有數,當即鋪開紙開始勾畫,從中間一個院子開始著筆:“這幾日只是囫圇瞧了一眼,腦子裡還不甚清晰,只得先做咱們院裡的改動,再有幾日又放假,到時多去新宅那頭瞧一瞧。”

    蘇婉抱了孩子偎在宋子恆身側,點頭不語,只在宋子恆將輪廓畫出來後開始提意見:“屋子裡頭的佈局,就按照咱們老家的樣式做,住得舒服,不過要空一間房給良辰專門玩遊戲,可以鋪上地毯,著工匠打一些適合孩子的玩意兒……”

    宋子恆點頭笑道:“娘子說的是,不但良辰用,日後良辰有了弟弟妹妹,也能用上這間屋子。”

    “相公想的未免太多了。”蘇婉瞥了他一眼,隨後有興致勃勃的指著院子,“這裡我要種樹,種那種樹幹粗大枝繁葉茂的大樹,以後若生了女兒,可以在樹上造個木屋供她玩……”蘇婉自個兒從小就想有個木屋,若真生了女兒,她自然要借女兒之手圓一把童年之夢。

    宋子恆去上班了,並不影響新宅的裝修,大牛找了兩日,找到了可靠的工匠,對方帶了一撥人來,熱火朝天的就開工了,大牛整日在新宅監工,小綠和劉媽每日輪著去送飯菜,回來時便將裝修進度彙報給蘇婉,是以蘇婉沒過去,也能對那頭瞭如指掌。

    蘇婉倒不是偷懶,她也有事,新宅只是翻新裝修,到底不會大動,因此比建房子要快上許多,宅子大,所需的傢俱自然也多了,然其中很多都是需要訂做的,直接買不到,是以蘇婉都由蘇太太和蘇老爹陪著去找合適的工匠下單定做傢俱。

    才開始忙活,宋子恆又放假了,這回是因為元宵,放假三天,放假的頭一日宋子恆片刻也沒耽擱,去了新宅那頭,以至於曾長安過來撲了個空,不過幸好蘇婉和蘇太太在,問過蘇婉地址,曾長安沒有逗留便走了,走前留下一盒東西,蘇太太開啟看了一眼,差點沒嚇得把整個盒子扔出去:“這,這是……玉石?”

    蘇婉也過去瞥了一眼,也愣了,她當日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居然送了一匣子玉石做的麻將,有錢也不是這麼浪費的吧?

    蘇太太仍在一旁震驚:“那個於公子什麼來頭……出手竟這般大方……”其實她想說的是何止大方,簡直是揮金如土好嗎。

    曾長安走之前說明過這是表哥叫他順道帶來的禮物。

    蘇婉只能騙道:“聽聞於公子是安遠侯夫人娘家的親戚,想來家中富貴,不然當日咱們與曾公子談生意時,他明知得利有多高,卻半點不動心,必定是還瞧不上咱們這份進項。”

    “你說的是,我也瞧著那於公子比之曾公子還要金貴些,只是即便於公子家有金山銀山,這般大禮也委實太重了些……”

    蘇婉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後悔自己當時嘴快了,“這著實有些難辦了,娘你不知道,那於公子看著笑盈盈的,性子卻比曾公子霸道多了,曾公子行事還有些商量之餘地,他卻自來容不得別人拒絕,咱們若沒有解釋就拒收,恐怕要惹他不高興的。”

    “那就等子恆回來再做商議罷。”蘇太太微顫著雙手,鄭重的把匣子合上,腳步輕飄飄的抱去蘇婉屋裡,嘴裡唸唸有詞,“可得好好放著,若被人偷去了,賣了咱們都賠不起。”

    蘇婉在其身後苦笑,總算見識到了未來皇帝的任性。宋子恆回來瞧見蘇婉與蘇太太俱一臉的憂心,笑著寬慰道:“長安兄與我說了,岳母和娘子不必憂心,衡遠兄家自來不缺這些,於他而言算不得什麼?”

    蘇太太咂舌:“他家做玉石的?”說完搖頭,“不,瞧於公子滿身氣度,怎麼也不會是家中經商出來的,難道是他自家有座玉山?”

    宋子恆不能好解釋,只能含糊的點頭:“差不多罷。”

    “我道他出手為何這般大方,原是家裡有玉山,這比金山銀山也差不了多少。”蘇太太肅然起敬,在她眼裡,于衡遠瞬間到了富可敵國的地步。

    夜間回了房,蘇婉才低聲問:“今日曾公子可與相公說了甚麼?”

    “娘子聰慧。”宋子恆攬住蘇婉的腰,在她耳邊低聲道,“長安兄今日說了衡遠兄的身份。”

    蘇婉挑眉:“可是咱們猜的那般?”

    宋子恆點頭,蘇婉又問:“那他為何現在告訴相公,是想拉你?”

    “應該不至於,衡遠兄瞧著沒這方面的想法。”

    人家是最後的贏家,蟄伏已久,自然不會讓你看出來,蘇婉頓了頓,還是忍不住提醒道:“他畢竟是那位的親子,身後有安遠侯支援,聖人又久不立儲君,若說他真半點沒想法,怕是有些……”

    “雖說如此,他沒表現出來,咱們便當他沒想法罷。”

    蘇婉這才明白宋子恆的態度,也不意外,點頭笑了笑。

    宋子恆怕她擔心,又道:“正是因為如此,衡遠兄如今與我交好,也不會叫我現在就做選擇,娘子只管放心,衡遠兄是有成算的。”

    蘇婉這才明白,為什麼歷史上大家都說宋子恆沒有在楚仁宗登位之前就向他投靠,而是是楚仁宗蕭瑱從一開始與宋子恆交好,就沒想著要他為自己出犬馬之勞助他登基,如此一來,宋子恆當然不算是三皇子身邊之人。

    想清楚這茬,蘇婉才徹底放心下來,不過頓了頓又問:“那他此番送這般貴重之物來可是何意?”

    “以示感謝罷了。”

    于衡遠當初順了宋子恆的圖紙走,果然不是心血來潮,回宮前便著人去造了一副麻將出來,頭一個就獻給最疼他的太后,太后學會摸牌後幾乎捨不得離手,每日逮著人就開始上桌,連聖人皇后都被她拉來三缺一湊數過,一時間麻將之風吹滿整個後宮,作為功臣,于衡遠得到了三位最尊貴之人的厚賞,太后原就疼于衡遠,賞賜有多珍貴就不必多說,直接從自個兒內庫搬了一座用整塊玉造的假山給於衡遠,可謂價值連城,便是于衡遠著人造這副玉麻將造價再高,也完全補回來了。聖人自來最孝順太后,如今太后被自家兒子逗得每日眉開眼笑,看著都像是年輕了好幾歲,且他自個兒也從中找到了不少樂趣,自然不會小氣,大手一揮,直接將一座郊外帶溫泉的莊子劃到于衡遠名下,太后和聖人都這般大方,皇后自然不會小氣,另有宮裡會看風向的妃嬪,藉著由頭也往曾順妃那頭送了不少厚禮。

    蘇婉聽得咂舌,她之前還感嘆自己雖是穿越女怎麼都蘇不起來,如今倒是狠狠蘇了一把,只是名聲全被蕭瑱給得了去,想到這兒,蘇婉不由咬牙:“這麼說他送的這份禮倒是也不算什麼了。”虧得還是未來皇帝,這麼小氣作甚,知道他們家最近缺錢,偏偏送一副光看不能吃的玉麻將,就是摸起來手感好,她難道真捨得把這副麻將拿出來打不成?

    不過蘇婉也只是咬牙切齒一會兒,聽得事情還有後續,于衡遠一時風頭無兩,兩頭兩個比他大了好多歲且已成氣候的兄長便有些不忿,沒幾日朝裡朝外便流傳從三皇子不務正業,都這般年歲了還不上朝,只知在宮裡玩樂取巧。聖人正巧最近有些關注三兒子,聞言倒還真上心了,想想覺得是這個理兒,三兒子也成年了,成婚多年就不提了,至今未有所出,外頭開了府也不搬出去,連個差事都沒領,委實有些不像樣,於是大手一揮,要于衡遠搬出宮領差事上朝,于衡遠還沒說話,太后不樂意,她離不開這個孫子以前都捨不得他出宮,現在更捨不得了,不然三缺一的時候找不到小夥伴多心塞?

    早前說了,聖人是個孝子,原本一成婚的皇子就該搬出宮,于衡遠的皇子府都建好了,太后捨不得,沒辦法只能將他留在宮裡,又有貴妃在旁邊進言,在宮裡不方便領差事不若再過個一兩年云云,聖人覺得有理,便允了,卻沒想這一過就是好幾年,貴妃一直在旁邊念三皇子四皇子年歲不大,不如到時與四皇子一道領差事,聖人聽得多了,心裡頭自然也這般認為,兄弟倆搭伴上朝,到時候也好有個照應。然如今流言一傳出來,聖人這才發覺不對,三兒子這般年歲再不領職上朝委實不像話,也顧不上貴妃一番苦口婆心,下定決心要給於衡遠指個差事,被太后攔了不讓于衡遠搬出去,也阻止不了聖人的決心,貴妃道住在宮裡不便去外頭辦事,那便將協理內務的差事領過去罷。

    聖人著三皇子協理內務的旨意一下去,倒把所有人震驚了,別看內務跟六部搭不上邊,對於立志於往上爬的皇子們而言算是歪門邪道,可在六部領事的皇子們勾搭朝臣,理內務的三皇子卻能拉攏幾乎滿宮的宮女太監別小瞧這些人的厲害,于衡遠能這般被太后所喜,原因就是他母妃去世後,太后指了身邊得意的嬤嬤照顧他,直到他滿了三歲,曾順妃待他也異常精心,這嬤嬤才回了太后身邊,三歲的孩子不懂事,只知道鬧著找平日親近的人,索性曾順妃也是有成算的,當即帶著他去找太后,是以他的童年幾乎都是在太后的慈安宮度過的,後來太后身邊原本最得意的嬤嬤因病去世,照顧過他的嬤嬤一躍而成太后身邊第一紅人,這嬤嬤自來與他感情甚篤,在太后身旁潛移默化,才讓他逐漸成為太后最親近的孫子,無論後面多少皇子皇孫出生,都動搖不了他在太后心裡的位置。

    且協理內務不獨有這些好處,比之只有請安時才能見聖人一面的其餘成年皇子,他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可以隨時親近,聖人如今漸漸年邁,對身邊的皇子都要比旁的上心許多觀之他此次大豐收便能明白。

    最關鍵的是,皇子缺錢,別看著他們整日風光得意,穿金戴銀,都是內務供的,有定數,當然偶爾也有聖人皇后他們賞賜,可賞來賞去也都是些充門面的,沒人直接賞錢,聖人也不會想到自個兒給兒子供吃供喝,仍會導致他們手頭拮據的局面。皇子若只是想安心混日子,自然啥也不缺,可但凡有些志氣,想成大事,首先就得要錢,沒錢收買不了馬仔,沒馬仔就沒人給自己辦事,光桿皇子有夢想純粹是做春秋大夢。君不見大皇子自詡自個兒居長,便自覺高人一等,素來不把其他兄弟瞧在眼裡,高傲得就差沒把眼睛長頭頂了,為了錢,仍是納了幾個商人之女做妾雖然是皇商,家財萬貫,在尊貴的大皇子眼裡仍是低賤不堪,這般委屈自己,也不過是想得更多的贊助罷了。

    而協理內務油水異常豐厚,單是採買這些都夠他撈一筆了,更有皇商捧著千金萬金就等著上趕著巴結他,這絕對是一個門生賺大錢的職業!

    是以其他皇子得到訊息的時候,氣得眼睛都紅了。于衡遠近些日子卻是春風得意。

    蘇婉心裡除了咂舌不知道做什麼好了,她絕不信這是偶然,未來皇帝能在開頭不顯,聖人瀕臨駕崩前忽然起勢,靠的自然不是運氣,想來他籌劃已久,這麻將不過是一個契機,外頭流言他不務正業,玩世不恭,麻痺兄弟的同時,還能得到聖人的憐惜,自個兒拿著好處門生賺大錢,這樣的人不成功估計也沒天理了。

    宋子恆聽的蘇婉咬牙,笑道:“衡遠兄得了差事,對咱們而言也不是沒有好處,說不準哪天咱們的蘇家酒,便成了宮裡御用之物了。”

    “曾公子與相公說的?”

    “長安兄雖未說明,不過我琢磨著想是這個意思。”宋子恆頓了頓,又道,“衡遠兄得的那個溫泉莊子,近日也在翻修,娘子若喜歡,過些日子我帶你去。”

    蘇婉點頭,想了想又道:“遠嗎?可不可以叫人每日接一桶溫泉水回來給咱們洗臉?也叫良辰多泡泡溫泉,強身健體。”

    “若是搬進新宅那邊,倒也不算特別遠,來回一個時辰便是。”

    進入二月份,良辰可以適當吃些輔食了,每日蘇太太都會精心熬了米糊給他吃,不放任何調料,從一開始特別希的米糊到後來又濃又稠,白白的裝在瓷碗裡,看著特別漂亮,只是可能沒什麼味道,良辰不愛吃,每每鬧著要喝奶。

    瞧著心肝外孫哭成這個模樣,蘇太太不忍了,放下碗道:“婉婉,你奶水也夠了,良辰愛喝便讓他喝就是,何至於急著給他吃這些東西?他又不愛吃,每回都哭……”

    蘇婉一臉堅持:“不行。”她記得寶寶半歲後是要吃輔食了,不用吃太多,主要是鍛鍊消化系統,且這裡的大夫也說過,孩子稍微大了些光喝奶不行,是以蘇婉異常堅持,誰說都沒用。

    小綠想了想道:“可能是沒味道,不然給裡頭擱點鹽或糖?說不準小少爺就願吃了呢。”

    蘇婉模糊記得聽人說過寶寶是不能太早吃鹽的,至於糖她不瞭解,保險起見乾脆一歲以前都不讓他吃,是以繼續搖頭,蘇太太一臉無奈:“良辰哭成這樣你就不心疼?”

    “那便是不夠餓,再等一等,他真餓狠了,自然會吃的。”

    於是幾人就只能看著小傢伙這般嚎哭了有半刻鐘,哭也是費體力的事,在蘇太太再次將勺子遞上前時,他終於熬不住,張嘴吞進去了,小嘴巴一張一合,吃了好幾勺米糊,蘇婉這才把他抱過懷裡來,掀開衣襟,小傢伙便雙手捧著吸上去,生怕她跑了似的。

    蘇太太忙對劉媽道:“快去打熱水來,給良辰擦擦身子,哭這麼久,怕是又出一身汗了。”

    劉媽端了水上來,小傢伙差不多也吃飽了,打了個飽嗝,仍捨不得放開,蘇婉卻冷不丁一呼痛,連忙把自己從小傢伙嘴裡解救出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居然這麼用力,要是長了牙,豈不是要被你咬斷了?”

    蘇太太在一旁試水溫,一邊道:“該,誰叫你有奶不給,偏叫人吃米糊,有你這麼做娘的嗎?”

    “人大夫都說叫良辰適量吃些輔食,我這麼做不出格罷。”

    “可是良辰每回都被你折騰得大哭,你不心疼?”蘇太太把人從蘇婉手上接過去的時候,順便瞪了她一眼,眼底清清楚楚寫著不滿,“就沒見過你這麼狠心的娘。”

    蘇太太這麼說,蘇婉也是冤枉的,她分明是為著小傢伙好,自個兒都是硬起心腸來的,一開始以為多來幾次他就會習慣,哪知道小傢伙太有原則了,這都半個月過去了,該哭的還是哭,該為自己爭取的還是要為自己爭取,蘇婉也著實無語了。

    想到這兒,蘇婉道:“狠心也是為了良辰好,我可不像娘,有個不用怎麼狠心教也能生得這般優秀的女兒,多省心。”

    蘇太太聞言噗嗤一聲,終於繃不住了,笑罵道:“你個丫頭這般自誇自擂,也不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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