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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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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清越流歌)妻憑夫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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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6:27:56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一個日夜的馬車顛簸,終於在第二日中午回了縣裡,因著蘇婉他們去省裡幾日,宋太太便把宋良文幾人接到蘇家去住了,是以蘇婉他們回來,也沒去自家租的小院,而是去了蘇家。。

    蘇太太正好在家,看到女兒女婿一路顛簸回來,驚訝的不行,與蘇婉他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蘇太太才吞下嘴裡欲脫口而出的話,忙道:“一路辛苦了,先回屋休息罷。”

    原還想問一聲為何不等發了榜再回來,蘇太太這會兒心頭琢磨,恐怕女婿這回考得不算好,才早早的回來了,是以也不敢問,怕勾起他們心裡的不快,頭重腳輕的迎了幾人進屋,又叫廚房煮點吃食來,再燒了水,給他們吃了飯洗個澡,好好睡一會兒。

    宋子恆和蘇婉也確實疲憊,路途顛簸,坐著都辛苦,更別提休息了,到了家才覺得渾身酸脹,眼皮也跟打架似得,這時匆匆用了點東西,便躺下睡了。

    蘇太太坐在客廳越想越擔心,連蘇老爹進來都沒發現,蘇老爹與她說了句話,見沒反應,這才在老妻肩上狠狠拍了一下:“想什麼呢,跟你說話都不應!”

    “你回來了?”蘇太太大喊一聲,差點沒跳起來,又想起女兒女婿在休息,忙住了口,道,“婉婉和子恆回來了!”

    “他們不是在省裡嗎,怎麼這麼……”蘇老爹很快反應過來,和蘇太太擔心到一塊去了,彼此都是一臉的擔心,蘇太太道,“子恆年輕,這次考不中,下次還能繼續考,我就是琢磨著婉婉,她自小沒甚個耐心,那日去時還那般信心滿滿,好像子恆一次就能高中似得,我不好在這個當口提醒她,被人知曉了未免說我唱衰自個兒女婿,然考舉人哪是這般容易的事?吳秀才考了半輩子都還沒考上呢!就怕婉婉年輕不知事,子恆一次沒中就心裡著急,若連帶著影響了子恆,那豈不是更要遭?”

    蘇老爹正要點頭稱是,這時一道聲音從外面傳過來:“誰說相公這回沒考好了?”

    蘇老爹蘇太太回頭,看了蘇婉站在門口笑,蘇太太道:“就睡醒了,子恆呢?”

    “他昨夜只顧與巧遇的徐姓書生說話,都沒休息,想是這會兒累了,還在睡著。”

    蘇老爹便問道:“你說子恆考得好,為何這次不等放榜了再回來了?”

    “相公說省府物貴,每日花費至少一兩銀子,等發榜還要十來天,太不划算,便先回來了,索性到時候考中也有通知,沒甚個好擔心的,在家等也一樣。”

    “每日花一兩銀子?怎的這般貴?”蘇太太都咂舌了。

    蘇老爹卻沉吟道:“每三年這個時候省裡都要熱鬧一回,許些去考秋闈的書生都是從各鄉趕到省府,到了省裡吃住都要花錢,想是那些商販掌櫃也是精明的,這個時候再貴都有人住,畢竟是要參考的人,所以比平日提個兩三倍的價,賺這一次都儘夠吃幾年了,如此這般,考生們可不費錢?”

    蘇太太聽得這才放心下來,道:“子恆沒有考壞便再好不過了,早些回來也行,那省裡再好,也沒自家住的舒服不是?”說著,又提醒了蘇婉許多事,比如這會兒女婿正緊張,別時刻問人考得如何,多陪他說說話,讓他放鬆心情,且放寬心,考試一來還要看時運,這次沒過,以後還多得是機會云云,蘇婉聽得連連點頭,其實沒聽進去幾個字,她心裡的那點擔心,比蘇太太他們可少多了,她現在唯一不敢確信的是,宋小妹改變了軌跡,是不是了連帶著宋子恆的人生也會發生變化,不過這個機率應該很小,小到幾乎說不可能的地步。

    宋子恆昨夜幾乎與徐永方徹夜長聊,越來越覺得這位永方弟是位妙人,出了江州城兩人不得不分開時,蘇婉還看到了他們依依不捨的感情。宋子恆撐了一夜,這會子早累壞了,宋良文幾人回來時,他還沒睡醒,宋良文幾人見了蘇婉也很驚訝,卻無多少擔憂,只纏了蘇婉問省裡的事,跟蘇婉保證了用過晚飯就回屋溫書,蘇婉這才把在省裡的多日見聞說與他們聽,不止宋良文幾人聽得入迷,連蘇太太蘇老爹也一臉的認真,聽她說到徐永方時,蘇太太道:“這孩子不錯,憨是憨了點,但勝在心思純良,我瞧著若不是他心思純良,他爹娘去世後,他兄嫂也不會繼續供他上學。雖比女婿小近三歲,卻也該到說親年紀了,若是他兄嫂願意,與小妹倒是良配。”

    蘇婉點頭道:“娘跟我倒是想的一樣,正巧相公與那徐姓書生一見如故,已約好過幾日請他來家中一聚,到時我與婆婆說說,叫她好好瞧著,只是那書生家貧,上頭又無父無母,還在外縣,相距甚遠,怕婆婆不放心小妹嫁過去受苦,我倒不便多說。”

    蘇太太點頭:“點到為止即可,你婆婆是個通透的。”

    蘇婉與宋子恆在縣裡住了一日,第二日便由家丁趕車送了回宋家村,宋良文幾人繼續住在蘇家,原是打算讓他們回租的院裡,有小綠照料也放心,只蘇太太好容易家中熱鬧幾日,捨不得放人,叫幾個孩子非住到蘇婉他們下回進城不可。

    也正好家丁要去宋家拉葡萄酒,宋家已經釀了許多新酒出來,都可以放出來賣了,鋪子後頭存放不下,多了也不方便,且也太引人注目,便每隔幾日才來拉一車回去,慢慢賣。

    宋子恆他們回宋家村已是農忙過後,村子裡的人大部分都在歇著,見了他回來,知道這回是去考科舉了,都圍上了問東問西,村子裡的人不懂放榜的規矩,也當宋子恆是落榜了回來,一個個使勁安慰她是下回再參加便是,宋子恆哭笑不得,也沒有一一解釋,只回家後跟家人說了他是正常發揮,中與不中全看考官心意了,宋老爹抽著旱菸沒說話,宋母快言道:“便是沒考上也無事,咱們今年釀了許多酒,已經在賣了,便是親家要去江州城開鋪子,這些酒也儘夠,賺的銀子夠你一直考下去了。”

    宋子恆:“……”以前家裡人不是很信任他的樣子嗎,怎麼現在感覺除了娘子相信他一定會考中,爹娘都恨不得他再考幾次的樣子?

    雖然知道是爹娘體貼他緊張的心情,想辦法在安慰他,宋子恆還是有些鬱悶,夜間回了屋,抱著蘇婉問:“娘子為何那麼確信我這次必定會考中?”

    蘇婉從他懷裡退出來,輕佻的擡著他的下巴,笑道:“因為相公是我看中的人啊。”

    話剛落音,蘇婉便被猛地撲倒在床上,頓時有些後悔為什麼這個時候招惹宋子恆,她這些日子來回奔波,藥丸用完了都沒時間去回春堂取藥,且心裡也不著急,因為就這幾日,想來宋子恆沒等到發榜,心情焦慮也沒心思做這些個事,中榜後還要趕去省裡參加鹿鳴會,她順道去趟回春堂也不引人注目,哪裡會知道宋子恆心理素質這般好,這個時候還能硬得起來。

    然而後悔歸後悔,蘇婉卻也沒想推開宋子恆,這次回縣裡,蘇太太便告訴她前兩日那松林鎮的林家少爺已經成婚了,宋小妹的事徹底塵埃落定,再無後顧之憂,她便知道歷史確實可以改變,如此一來自己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宋小妹這檔子事固然是林家自己作死,可若沒有她的推波助瀾,也不一定黃的掉,她還只是幾句話的事,這會兒換到自己身上,她花了這麼多時間,用了這麼多精力,甚至都賠上了自己的感情,哪還能再讓它發生變故?

    蘇婉如今信心倍增,對未來不再像之前那般忐忑。

    且再要強的女人,一旦有了感情,心情都會變得柔軟,蘇婉不是不知道宋子恆想要孩子,有時候每次做完,他都要揉著她的小腹好久才會入睡,睡覺也不拿開,大掌就貼在她肚皮上,一整夜不換姿勢,好像那裡有了小生命一樣。他以偶為她每次都在吃滋補身子的藥,為懷孕而準備著,因此怕她心裡有負擔,從來不說這種話,其實他很喜歡小孩,看他對幾個侄子侄女的態度便能知道,良文良偉幾個取了大名之後,他回家與她躺在床上,心中滿是歡喜的道,等他們的孩子出生,不拘男女,頭一個都叫良辰,還默唸了幾遍“宋良辰”,似乎很滿意這個名字的樣子。

    蘇婉性子敏感,宋子恆的這點小心思她早知曉,然而每次宋母蘇太太他們當面提起孩子的話題,宋子恆都主動帶過,道孩子早晚都有,現在學業為重,倒是不著急,再把話題引開,讓大家都以為他真的不著急,所以到現在她除了被蘇太太不客氣的催幾句,其實半點沒感覺到壓力。

    越是這樣,蘇婉每次吃藥也糾結,她算下來三十多歲,女人到了這個年紀,感情變得充沛起來,想要自己的孩子,想要一個與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真正血肉相連的小生命,從小胚胎開始,看著它慢慢成長,感受到時間流逝反而能帶給自己更多的收穫和喜悅,那一定是件很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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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6:28:2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儘管聽了宋子恆的解釋,宋家人其實還很忐忑的,尤其是村子裡上下真以為宋子恆這回沒考上,不少人好心跑來安慰宋母,宋母看著他們真誠的眼神,心裡越發的不好受了,只是這種情緒還不能在宋子恆跟前表現出來,怕被他瞧出來,更增加他的心理負擔。;

    其實不只是宋母,宋家人上下都很體貼,輕易都不談起秋闈的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奈何演技不過關,不知道宋子恆心裡怎麼想,蘇婉每次看他們強忍著擔心,裝出一副並不在乎,個忙個事的樣子,總覺得搞笑,搞笑之餘又有點感動,雖然關心宋子恆的前途,與他們自己的利益也相關,但連平日最愛往外面跑的李氏,聽多了那些人帶了幸災樂禍的安慰口吻,回來都一連怒容,之後便不愛出門與常在一起說話的嘴碎婦人們多接觸了。

    蘇婉隱隱有點感覺,古代的家人,與現代的家人概念是有些出入的,沒分家就是自家人,便是分了家,兄弟間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平日並不表達,在一起還時常有摩擦,患難的時候便能瞧出來了。

    這天蘇婉拖著痠軟的身子,找到正在後頭檢查完葡萄酒的宋母,宋母每逢去看葡萄酒的時候,臉上笑容才會多一些,畢竟這些都是錢,宋母見了便高興,恨不得吃住都在這個屋子裡,日日瞧著不挪眼才好。

    蘇婉笑道:“今年釀的酒儘夠買了,娘不如存幾罈子埋到院子的樹底下去,不都說酒存放時日越長越醇香嗎?過幾年再挖出來,說不定能賣個高價呢,好叫人家知道,咱們家鋪子也是有老酒的。”

    宋母趕忙點頭:“你說的是,我這就去。”說著便準備抱了幾罈子酒立刻去院裡挖坑埋酒了,蘇婉哭笑不得的攔住她,“這個不急,我的意思是不止幾年,日後都可以有多少葡萄儘管娘多少酒,咱們鋪子上的酒,就可以根據年限來提高價格了。”

    宋母不停點頭:“這般再好不過,那劉大娘家賣的酒,也是越陳的越貴呢。”

    “我也是順便想到的,今兒找娘是另有事。”

    宋母一愣:“怎麼了?”

    蘇婉抿了抿脣,笑道:“跟小妹有關,我娘說那林家少爺前兒已經成親了,他們與咱們小妹再無任何瓜葛,小妹是不是該重新說親了?”

    “都是我耽誤了小妹。”宋母說著一臉的愧疚加著急,“經了此事,小妹在說親上怕是要吃虧了,這些日子都甚少有那好人家的上門。”

    “所謂好事多磨,這倒無事,娘也別自責,若不是你與爹當機立斷拒了親,這回小妹才真真是跳進火坑,豈不是賠上下半輩子?”蘇婉安慰了幾句,見宋母臉色略有好轉,她才繼續道,“今次回來,在路上遇見都是江州人氏的一位年輕秀才,長相端正且不多提,與相公一見如故,瞧著人品是個真真不錯的,年歲比相公小了近三歲,如此年輕,日後定有大作為……”

    宋母聽得眼睛發亮,她是再相信不過子恆媳婦眼光的,她都說好,那便錯不了。只是蘇婉畫風一轉,“不過美中不足,這位年輕秀才人太過心思單純,且瞧著家境上有些困難,他自己又言父母雙亡,上頭兄嫂幫襯,依舊略有些困難,便自個兒一面開了館授課,一面溫書準備科考,這才湊齊了去省裡的費用。”

    蘇婉把徐永方那裡聽來的訊息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自己並沒多加看法,只讓宋母自己去考量,說完便回了屋,宋母一臉若有所思的坐在堂屋思索了半日。

    且不提宋母內心的糾結,一面覺得男子這般年輕有為的不多了,一面又想臨縣離自家夠遠了,且那家條件不好,比起自家不足且多,何況她是最知曉讀書費錢的,能不能讀出頭,什麼時候出頭,還未可知呢,因此很是捨不得讓女兒去受苦。不過很快宋母就沒心情糾結這個了,整個宋家瞬間被狂喜籠罩著。

    約莫回了宋家村十日左右,宋子恆心平氣和的在屋裡看書,蘇婉在宋小妹房裡打絡子,宋老爹他們去了山上,宋母帶了張氏李氏去地裡,這時只聽得遠遠傳來一路的敲鑼打鼓的聲音,有隔壁村子瞧熱鬧的跟了一路過來,宋家村的人也出來看熱鬧了,只見一個衙役騎了匹快馬,絕塵而來,居高臨下的問路旁看熱鬧的村民:“松林鎮宋家村的宋子恆宋舉人家可在此村?”

    村民先是一愣,宋舉人?忙想起對方說的是宋子恆,連連道:“對,子恆家就在我們村子中間,沿著村口的路進去,院外頭種了玉蘭花,門口聞得到很香的氣味的那家,就是了!”村民說著往那邊一指,還想問對方是來做什麼的,一轉頭卻只見到馬蹄揚起的塵土撲面,衙役聽完他的話便拍馬直奔宋家而去了。

    順著村民指的路,衙役在一戶院子門口將馬停下,果然聞到了陣陣未知名的香味,像是花香,又像是酒香,瞧著這家舉人老爺倒是會享受的,莫怪知縣如此看好這位宋舉人,親自叫自己定要快馬加鞭,衙役心裡這般想,跨馬下來。

    馬長長的鳴了一聲,宋家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過來,都是看熱鬧的,還有一路跟了馬跑過來的鄰村人,朝著院子指指點點,都不知道衙役來幹嘛。

    這時宋家人也聽著熱鬧出來了,衙役敲了囉,高聲喝道:“舉人老爺,報喜來咯……”

    此時宋家只有蘇婉與宋子恆兩人做得了主,村長也過來了,一瞧才他們幾人在家,忙喊正驚呆的村民:“你們幾個,去山上把宋老哥他們叫下來,再去個人喊老嫂子回家,大喜了!”又叫蘇婉,“子恆媳婦去拿了炮仗來點,先在院裡放,改明兒我開祠堂,咱們在村口放幾掛大的,好讓人都知道,咱們宋家村如今出了個舉人老爺,真真是祖上積德!”村長高興的樣子,看起來就像他自個兒考上了舉人似得,連宋子恆整個當事人都比他冷靜。

    宋小妹扶住宋奶奶的胳膊,連連顫聲道:“考中了,奶,我哥考中了!”兩行清淚隨著臉頰落下來,是喜極而泣,她這一年最有感觸,平民老百姓,無權無勢,是個人都能算計到他們頭上。如今倒好了,三哥考了舉人,果真是祖宗保佑。

    宋奶奶也激動的手在顫抖,一句話說不出來,蘇婉已經依言從屋裡找了掛炮仗出來,和一些瓜果點心,給來看熱鬧的村民們,這些是備好的,她又去屋裡拿了些銅錢,沒數多少,一把全塞給衙役,衙役笑得眼不見牙,連連恭喜,歷來報喜是有賞給的,只是有些人家驟然立起來,還不懂這些規矩,或者乾脆就是又窮又小氣的,錢給的不多,像這家舉人太太倒是知情識趣,衙役收起來,又說了些恭維的話,把宋子恆此次秋闈的名次報了,又貼心的提醒他快換上衣裳去縣裡,知縣老爺要親見他一面,明兒一早送這些舉人們去省裡參加鹿鳴會。

    宋子恆問了一聲:“知縣大人恩重如山,只是草民何德何能得大人親自召見?”

    衙役臉上笑開了花:“舉人老爺不知,咱們江州城向來最好的成績也就是鄉試十二名,如今舉人老爺在省府排名前五,既出自咱們縣裡,又是前十名裡最年輕的舉人,知縣大人向來最為喜愛讀書人,得此訊息喜不自勝,更想親自見一見舉人老爺。”何止是喜不自勝,今年他們被派來跑腿的衙役都得了知縣不少賞錢,可知他有多興奮。

    宋老爹他們回來時,蘇婉已經在收拾東西了,衙役得了賞錢,本該回衙門報信,只是得拉上宋子恆一道去縣裡稟報知縣,明日宋子恆還要啟程去省府,有知縣在路途上想是花不了錢,該準備的東西卻也仍要準備好。

    是以宋老爹一行人回到被圍得水洩不通的院子,一進去,裡頭坐了個人高馬大的衙役,旁邊還有一匹馬,宋老爹看得一愣,他在路上還沒緩過神來,報信的人自個兒也沒搞清什麼事,一路喊著大喜,非拉了他回來不可,他問不出是什麼喜事,自家也不敢往秋闈那方面去想,這會兒見到了,再聽周圍的村民不停的恭喜他,道“日後就是舉人老爹了”之類的話,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宋老爹急得一掐大腿,是真的,不是做夢,頓時大笑道:“我兒子考中了!祖宗顯靈啊,我兒子考中舉人了!”

    秋闈跟考秀才不是一個等級,考秀才還好,百無一用是書生,舉人就不一樣了,多少人三年接三年的不停的考秋闈,到頭來卻甚個也沒考中,當然考舉再想進一步也萬分艱難,然身上有了舉人功名,不止自個兒家免交稅,還能收許多避稅的田產,光吃租子,他們一家人不幹活都能過得很好了,這便是一步登天,從此見了官老爺都不用扣頭跪拜,再不是平頭百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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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宋家人除了早知結果的蘇婉胸有成竹,連宋子恆都是面上淡定心裡激動,不過他一見自家娘子毫不意外的表情,也很快心底鎮定下來,風度顯露無疑,衙役自認為比尋常百姓多了些見識,也連連點頭,到底是舉人老爺,這份沉著大氣,是多少人比不過的,早些年他報喜,直接癲狂的都大有人在。

    宋家其他人都喜不自勝,彷彿從天上掉餡餅下來了,等的這十來日,他們早已絕望,漸漸放棄了想頭,只圖宋子恆不要受此影響,重整旗鼓,三年後能考出好結果,哪知峰迴路轉,子恆就已經是舉人了?

    宋家人被砸得暈乎乎的,半天回不過神來。蘇婉收拾了東西,對宋母道:“娘,相公要去省府,沒有幾日怕是回不來,我瞧著良文他們總在我爹娘那也不好,不知他們近些時日不知可有用工看書,不如這回我與小妹一道回縣裡,也好照料幾個侄子,順便等相公歸來,娘瞧著如何?”

    這會兒跟宋母說什麼她都只會點頭。宋母一開始什麼都沒聽進去,後來才點頭,有些猶豫:“好是好,只是怕你太奔波了……”

    宋子恆聽到她們的話,這時也回頭道:“娘子何須跟我一道?在家好生歇著罷,我參加完鹿鳴會便立刻回來,今日去縣裡只會在岳父母家住一晚,娘子放心便是。”

    宋子恆這麼說,蘇婉也不強求,她也不想來回奔波,且宋母都放心得下幾個孫子,蘇婉也不多說,點頭道:“相公說的是,如此便祝相公一路順風了。”說著蘇婉將包袱遞給宋子恆,衙役在旁等了許久,見狀忙道,“舉人老爺請罷。”

    宋子恆不便多留,雖還想與娘子多分享會兒自己心頭的激盪,寒窗苦讀十幾年,今早終於撥雲見日,瞧見希望,他怎能不激動?但此時便有千言萬語,也不方便多說,只深深看了蘇婉一眼,眼底滿是意氣風發,跨上了馬,與衙役絕塵而去了。

    宋家的熱鬧還在繼續,宋母與宋奶奶已經在商量著辦酒,這是大事,整個村子的人都要來吃,人生四大喜事,金榜題名排在第一不無道理,雖然還只是考中鄉試,已然讓宋家的地位擡上一個階梯。宋母與宋奶奶商量著各家親戚能擺幾桌,有那些隔著八輩子親,早已沒了來往的遠房親戚,如今也得知會一聲,怕是都要來的,比宋子恆幾兄弟成親要熱鬧多了。且這回不是自家辦酒,村長剛剛發話了,等子恆從省裡回來,就在村頭辦個流水席,全村的人都要來幫忙,也用不著宋家出錢,村裡每家每戶的湊。雖然宋家如今不缺這點辦酒的錢,但村子上下一片心意,也不能不接受,只能笑著心領了。

    這回幾乎是全村的人都在翹首以盼宋子恆回來,原以為最多七八日,宋子恆卻直到十二日後才回來,原來不止在省裡參加鹿鳴會,同鄉聚了一回,過江州城的時候,又被告知江州知州在府邸宴請江州城所有舉子,如此又在江州逗留了兩日,等回了縣裡,知縣又是請客,然後同窗之間聚會,總之整整吃了十幾日宴,宋子恆這才回到宋家村。

    宋子恆回來時不是他一個人,還帶了個年輕的書生回來,沒錯就是徐永方。

    宋家除了蘇婉和宋母,其他人都被嚇了一跳,宋母其實也是驚訝的,忙問兒子:“這位是……”

    宋子恆趕忙介紹了,聽得宋子恆說是同榜舉人的徐永方,連早有準備的宋母都驚呆了:“如此年紀輕輕,就已是舉人老爺?”

    “僥倖而已,比不得子恆兄是省府第五名,明年好好發揮,說不得就一舉金榜題名,那才真真是天縱英才。”

    宋家上下頓時對這個極會說話的年輕舉人有了極大的好感,宋老爹發話道:“徐舉人若是無事,不若在此多住些時日,只盼舉人不要嫌棄寒舍才是。”

    徐永方連連搖頭,宋母也道:“正巧明日村裡擺流水席,有徐舉人在更是熱鬧了……”說這裡宋母才一頓,反應過來,不由得看了宋子恆一眼,“只是不知徐舉人有無回家報信,若家中也在等的話……”宋母不由埋怨兒子這回做的不周到,真要請人來,也得在人家回鄉開完宴之後,若徐舉人的家人也像他們一樣,就等著他回去,貿然把人請來他們家豈不是亂了人家的規矩?

    宋子恆被這一眼瞧得很有些委屈,倒是徐永方,半點不知宋母的言外之意,一臉義正言辭:“前次回鄉時便應下子恆兄的邀請,正好如今我倆一同上榜,一同參加鹿鳴會,豈不是緣分天定?既是如此,我應邀來子恆兄家做客,也是理所當然,先前便與家中說明,只是貿然打攪伯母,給伯母添麻煩了。”

    “怎是麻煩?舉人老爺大駕光臨,寒舍也是蓬蓽生輝……”宋母聽著徐永方文縐縐的一番話,自個兒便也憋出了一句半文半土的,心裡還有幾分自豪,自覺是舉人的親娘,此後也要這般斯文,不墮了兒子的名聲才是。

    徐永方便在宋家住了下來,只是宋家沒有空房,老叔那兒備了一間,準備隨時接宋奶奶過去住的屋子,便讓徐永方去那兒住。

    第二日一大早,宋家人便忙活起來,他們是主家,雖有村裡人負責,卻也要去村頭幫忙。蘇婉也早早的起了,一大早宋家院子絡繹不絕的來人,先是村裡的婦女,每家拎了個籃子,裡頭幾個雞蛋,或是紅薯或是一塊肉,或用紅紙包了幾個銅板,送過來賀喜,他們湊了錢辦流水席的,這會兒給賀禮不過是湊個熱鬧,並不貴重。

    用過早飯之後,陸陸續續的來了親戚,離得近的先來,遠一些的後到,親近的有宋子恆舅家,出嫁的姑姑姨娘等,然後幾個媳婦的娘家父母兄弟都來了,蘇老爹蘇太太帶了宋良文幾個人回來,也是滿滿一車,看起來很熱鬧,宋良文他們特意向先生告了兩日假。宋小芬夫妻來得晚,他們趕緊趕慢,也近午時才到宋家,此時村頭已經炊煙滾滾,熱火朝天,宋家更是熱鬧,坐了滿院子的人,家裡凳子不夠,從隔壁好幾家借了不少來湊。

    蘇婉過年時跟著去拜年,遠親像宋子恆堂姐妹婆家都去了,以為這些已經差不多,哪知道宋家的親戚遠遠不止如此,這還算是來往勤的,有那些幾乎一輩子沒打過照面,就聽了個名字才有印象的親戚,正因為如此才差點宋家院子都塞不下滿滿的人了。

    蘇婉原先還想村頭辦流水席太誇張,現在瞧了光與宋子恆家沾親帶故的就這麼多,還有那宋家村出嫁的姑娘,這等大喜日子都會帶丈夫回來,再帶上宋家村本身就傾巢而出都準備來吃酒席,這般浩浩蕩蕩,不辦流水席怕是真不夠吃了。

    蘇婉在陪客人,宋子恆也在,他是今日的主角,能讓他作陪的都是族裡有名望有輩分的老人,族長是宋子恆爺爺輩的一個老頭,平日不管事,村長就夠能幹了,但遇著這種全族都與有榮焉的喜事,也會出來主持大局,不逢年過節開祠堂是大事,族裡有輩分的長輩都到了,村長也按輩分站在宋老爹一排,宋有根他們往後站,整個族裡的男丁不管老小皆來了,宋子恆是主角,破例站在族長身側,徐永方是舉人,又與宋子恆兄弟相城,也破例讓他在一旁觀禮。

    大概半個時辰,整個祭祖儀式才完成,祠堂門口放起了炮仗,徐永方跟著宋子恆他們出去,長長的舒了口氣,宋子恆道:“村頭席面大概好了,賢弟這便與我去罷?”

    徐永方點頭道:“聽子恆兄的。”

    一面走,宋子恆一面問:“賢弟如今已堪堪弱冠,不知家中可有意替你說親?”昨天晚上一回家,娘子便抓著他問徐永方家中可有中意的姑娘,想來是挺看好他,想說與小妹。

    宋子恆被這般一提醒,也才想起來,對小妹來說,永方弟倒真是個不錯的物件,心思單純,恰好自家小妹性子溫和,容易受人欺負,配永方弟倒沒這個擔心,自個對他的人品很有信心。

    只是他如何知道永方弟家中的事,雖然永方兄父母雙亡,上頭仍有兄嫂做主,他也未曾見過永方弟的兄嫂,光聽他言印象是不錯,卻不知他兄嫂是何意見,宋子恆正琢摸著如何讓徐永方請自己去他家看一看,畢竟自家小妹經過這糟,自己也不敢再掉以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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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以徐永方一板一眼的性子,他自己都在子恆兄家叨擾了三四日,自然要禮尚往來,也請子恆兄去自己家一聚,雖然自家簡陋些,但是兄嫂的性子,應該會很熱情歡迎,以子恆兄的品性,怕也不會在意這些。

    徐永方打定主意,終於在辭行之前對宋子恆發出了邀請,他是當著宋家的人面邀請的,宋子恆還沒說話,宋母已經笑眯眯的點頭了:“是該如此,我們婦人也知道禮尚往來的理兒,大侄子特意來咱們家做客,吃子恆的酒席,子恆合該也同去賀大侄子高中才是。”

    宋母這幾日觀察,越看越滿意,先前還怕他家條件不好,日後成了親,若他兄嫂不再供他上學,日後進京趕考還得靠自個兒,小妹嫁與他還不知要受多少苦才能享福,是以兒媳婦與她說的時候,她半是心動半是猶豫的,等回去後轉個彎想了想,又覺得沒甚個要緊的,當初自家比徐永方能好多少?兒媳婦還是自己要嫁給她兒子的,現在自家條件也上去了,不圖小妹有她嫂子的能力,畢竟十個手指有長有短,叫小妹照料人確實再妥帖不過了,這便是能幹的三兒媳婦拍馬也不及的,且三媳婦有句話說的很多,別的都不提,只要人品好,不欺負小妹,便是現在哭一些,日後也能慢慢好轉,不然像林家的那個,就是給個金山銀山也不能要啊!

    宋母琢磨著,媳婦當日能當機立斷決定嫁與自家,現在小妹嫁徐永方,日後日子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大不了自家多幫襯著,總歸是自個兒欠小妹的。三媳婦的眼光看人還真沒出錯過!宋母轉過彎來,就恨不得拉了徐永方立時把親定下來,還是宋子恆攔了她,吸取前車之鑑,這次不能僅憑單薄的印象就定下親來,永方是個好的,只是他上頭還有兄嫂,長兄如父長嫂如母,自己不親眼瞧瞧他兄嫂的意思,萬不敢再貿然與徐永方說。

    宋母一聽是這個理兒,連忙催了宋子恆去與徐永方說,可宋子恆這樣的人,一個心思百轉千回,徐永方不開口,他還真說不出自個兒想去他家的話,只能旁敲側擊的提醒他,奈何徐永方就是榆木疙瘩腦袋,什麼聞絃歌知雅意,竟連他娘子的一般都不如,宋子恆自成親後與娘子日漸默契,有時甚至不用開口,一個眼神都能明白彼此的意思,那才叫心意相通,如今他才知道像自家娘子那般知情識趣的還真不多。

    索性徐永方終於提了,宋子恆原本打算放棄,日後找個別的藉口去徐家走一趟,此時峰迴路轉,他還沒什麼,宋母竟是恨不得他立刻就去了。徐永方自個兒都沒成親,更沒想過娶妻生子,怎麼能明白自中舉後一連十幾二十日不能好好陪著娘子,與娘子分享自個兒心頭幸福喜悅的這種已婚男人的心情?徐永方聽得宋母一說,忙作揖道:“伯母所言甚是,都說擺酒席是喜事,我蹭了子恆兄家的,子恆兄合該也去我家喝兩日酒才行。”

    宋子恆笑得一派溫和,卻不斷看向蘇婉,結果一向懂他心意的蘇婉也會錯意了,笑容滿面的道:“相公只管去便是,妾身在家定好好孝順爹娘。”

    宋子恆很想咬牙,自他這回從省裡回來,夫妻倆都還未好好溫存一番,他娘子到底是善解人意,還是覺得去永方弟家比自己更重要?

    好吧,這個時候小妹的親事確實更重要些,宋子恆只能笑著應道:“如此便勞煩娘子了。”

    徐永方也朝蘇婉作了一揖,以示感謝她的溫婉大方,竟是迫不及待道:“既是如此,子恆兄這便與我同去罷。”

    宋子恆的行李不多,剛從包袱裡拿出來,再裝起來也不難,就半刻鐘的事,蘇婉親自替他打包完,宋子恆就在身後寸步不離的跟著,蘇婉一回頭,瞧著他彷彿被人拋棄了的眼神,不由失笑:“相公為何這般看我?”

    宋子恆不料她會這時回頭,收了表情,一本正經:“怎麼看你?”

    蘇婉最喜歡看他端正的樣子,挑了他的下巴笑道:“小可憐,在外面可要乖乖的,過幾日再回來,姐姐好好疼你。”

    宋子恆直接伸手將她拉進懷裡,身子火熱的,底下也緊緊貼著她,一動,就抵在了她的小腹上。蘇婉知道,他們成親不長,自宋子恆開葷到現在也就堪堪一年,還屬於新婚燕爾的階段,宋子恆素了大半個月,剛從省裡回來就想了,只是她做出一幅累的樣子,他便自個兒忍了,想是惦記著酒席擺完,也送完了絡繹不絕來探親的遠房親戚們,再過一兩日她就能閒下來了,到時養足了精神,夜間睡覺時可不得任他為所欲為?

    只是沒想到半路跑出來個不解風情的徐永方。

    蘇婉心知宋子恆的鬱悶,也不怕他這會兒亂來,還笑道:“相公可要儘快回來才是。”

    宋子恆低頭在她鎖骨上咬了一口,沒多用力,且隔著衣襟,放開時只餘下一個小小的牙印,宋子恆這才放開她,從床上拿過包袱道:“我走了,娘子自個兒保重。”

    蘇婉倚在床邊:“相公早去早回。”

    送走了宋子恆,蘇婉也沒有提要回縣裡,就安心在宋家村呆著,張氏李氏雖有些著急,雖然親家也是弟妹的爹娘,不會虧待幾個孩子,只怕他們不識字,平日沒法督促著孩子們上進,這會兒倒很想蘇婉早日回縣裡,只是連公婆都沒提這茬,她們做妯娌的又怎麼好開口?

    宋母沒有不擔心孫子,只是吃的鹽多到底比兩個大兒媳更有見識,她是養出了個舉人兒子的,兒子當年唸書時不用人盯著,一有時間便拿了本書在看,這才是真正好學之人,這次來家做客的徐舉人聽聞弟妹說每晚睡前還要看好久的書才會熄燈,若是沒人盯著就不看書,他們可還能這般年輕就考上舉人?是以宋母不知道兒媳的擔心,知道了大概也就笑罵一句沒見識的,幾個孩子隨了他們小叔,萬不會沒人緊著就不肯上進。宋母巴不得子恆媳婦先別回縣裡,至少等子恆把訊息帶回來再說,有她在幫著聽一聽,自個兒也好判定徐家到底是不是小妹的良配。且宋母覺得蘇婉大抵也是因著這個才沒急著回縣裡,她與小妹感情好,不親自聽著怕是放心不下呢。

    且不提宋家每個人不能言明的心思,宋子恆在徐家被徐永方熱情的兄嫂攔著住了一日又一日。宋母是把徐永方當未來女婿看待的,這回他回鄉,她準備了許多賀儀,自家的吃食,田裡出的果蔬,鄰里送來沒吃完的雞鴨豬肉,還有雞蛋,她還大方的抱了一罈近兩斤的葡萄酒要宋子恆帶過去給徐家,連她自己娘家來人她都沒捨得讓他們喝,兩斤就是三兩銀子,可見宋母這回大出血了。

    宋家隨的禮重,徐家越當宋子恆是真心相待徐永方,自然熱情更甚,且徐永方能有這般性子,徐家大哥其實也沒差多少,連徐家大嫂都這般實心眼,宋子恆覺得這一趟不虛此行。其實徐家人丁比宋家旺,徐永方上頭有四五個哥哥,只不過他們爹娘不在了,臨死前分了家,徐永方連親都沒定,其他哥哥倒是成家早,他爹娘便把他的那份田產交由徐老大保管,此外將老宅給了老大,看著是偏心老大,其實不過是希望他們夫妻能多照料著徐永方。徐大嫂是個實心眼的,把老人家臨終前的話當做聖旨,一家人供著小叔唸書也沒甚個怨言,徐永方其他幾個嫂子見公婆這般偏心,便不幹了,公公分完家就兩眼一瞪去了,連個抱怨的地兒都沒處說,她們便是忍了,也要教唆丈夫日後別管老大那家子的事,徐永方其他幾個兄弟雖沒受妻子教唆,關係卻實實在在的遠了,只把大哥大嫂當爹娘。

    徐家的關係,宋子恆還沒來就被徐永方科普了一遍,當時他還心道小妹嫁過來怕是不好做,上頭幾個嫂子都對永方有意見,連帶著對他娘子怕也不會多好,唯一真心待他的大嫂,對這他娘子來說是個類似婆婆的存在,得聽著敬著,這關係委實不好想與。

    只是到了徐家,宋子恆才放心下來,原來徐永方平日都在縣裡住,他租了個院子,開學堂授課,他兄嫂在老家走不開,只隔幾個月送了糧食去縣裡,他平日便請了個婆子給自己與學生們做飯,如此開了幾年的私塾,又加上兄嫂幹活的錢,才堪堪湊夠了趕考的費用,只是明年再沒錢進京考試了,徐永方打算再等三年湊夠了錢再去,私塾再不能斷,他如今是舉人,還是這屆秋闈最年輕的舉人,去鹿鳴會前知縣便誇獎過他,只怕縣裡都傳遍了,有著這個名聲,願意送孩子來他這兒學習的人只怕不少,他將私塾擴大一倍,三年後自己便能賺夠進京的錢,如此也能讓兄嫂歇下來,不比再這麼累做活供他了。

    宋子恆已然把徐永方當妹夫看了,見他自己有想法,也有擔當,心下甚慰,日後小妹嫁過來,跟他住縣裡,便是清苦一些也無事,小妹是個能吃苦的,只要永方弟對她好,日子總能過起來。

    宋子恆打定主意,這幾日便旁敲側擊的問了徐老大對徐永方的親事有何想法,又委婉的暗示自家有個親妹子賢惠能幹,徐老大沒多想,只是回屋後與徐大嫂提了一句,徐大嫂畢竟是女人,心思細膩,想著這宋舉人若不是好看小叔,也不會這般關心他的婚事,還提到自家妹子,怕是有些心思。

    徐大嫂對宋子恆印象很好,穿著細棉青衫,玉樹臨風,風光霽月,她自來覺得小叔就已是人中龍鳳了至少比之他們這些泥腿子好了不知多少,竟沒想還有宋舉人這般封神俊秀的人物,且聽小叔說這位宋舉人還是此次省府前五名,鹿鳴會上知府特意點了他的名誇讚,這般好的學問,想是明年會試金榜題名也不在話下。小叔被家中條件拖累,明年沒法進京趕考,只能再等三年,若這時與宋舉人的妹子訂了親,再等三年進京趕考時自然有些幫襯了,宋舉人都這般人物,宋舉人的親妹子想來也差不了多少,雖然遠一些,自個兒這十里八村卻再沒比宋舉人妹子更好的姑娘了,如此也不算辱沒了小叔,能給他定下這樣一門親事,她日後也有臉下去見公婆了。

    徐大嫂打定主意,臉上卻沒漏出來,只是旁敲側擊問了幾句小叔關於宋家的印象,徐永方眼裡自來沒壞人,對著宋家的印象更沒不好的了,滿口誇讚,宋老爹沉默如山,宋母慈祥可親,宋奶奶身子健朗,子恆兄幾個侄子因在縣裡進學,只酒席那日回來瞧了一眼,年紀比自己的學生們小,卻已經有了讀書人的風華,子恆兄娘子更是溫婉賢惠,比自家嫂子也不差多少。徐大嫂聽得心下稍定,宋舉人家風果然不錯,又問徐永方可見過他家待字閨中的妹子,印象如何,徐永方答不上來,只聽宋子恆常說自家衣裳都是妹子親手做的,甚是手巧,有時吃的飯菜香味特別可口,聽聞也是子恆兄的妹妹整治的,平日爹娘兄嫂在外幹活,都是他妹子在家操持一切,徐永方便把這些聽來的說了,徐大嫂更是滿意,上等人家挑媳婦要看婦容功德,他們家卻沒這般講究,沒見著姑娘沒關係,看宋舉人的長相,他家姑娘再差也是個五官端正的,這便夠了,要緊的是廚藝女紅都拿得出手,還能管家,日後有她幫襯,小叔在縣裡自個兒也能安心。

    如今兩方都有意,徐大嫂跟丈夫一說,夫妻倆一合計,已經在商量著改準備什麼彩禮了,宋子恆在徐家待了五日這才終於告辭成功,徐家照樣得了村裡和拐著彎的親戚們的賀禮,家裡堆了許多,給宋家帶去的賀儀也有些模樣了,不提吃食這些,還給宋家每人準備了一份禮物,都是小物件,不甚貴重,到宋小妹時且備了一個盒子,看著甚是慎重,徐大嫂笑盈盈的道:“這是我婆婆留下來的銀戒指,雖不貴重,卻也是份心意,還望宋舉人不要推辭。”

    宋子恆也笑著收了,道:“我代自家小妹謝過大嫂了。”

    徐大嫂笑得更開壞了,對方收了禮便是對自家有意,熱情送走了宋子恆,徐大嫂與丈夫一商量,打定第二日就請個媒人去宋家提親。

    宋子恆這回坐的牛車,從徐家回到他們縣裡,已經天黑了,原本打算在岳父家住一晚,只是瞧著天黑了,再不好打擾岳父母,索性自己身上帶了鑰匙,便開門去租屋的院裡住了一晚。

    許久沒在這邊住了,當晚睡時還不覺得,宋子恆連燈都沒點,就著月色洗了個冷水澡,回到屋裡從櫃子裡把鋪蓋拿出來鋪了床,一躺在床上便睡著了,第二日天亮了,才發現家裡落了些灰,宋子恆瞧了瞧外頭時間還早,倒拿了掃帚把屋子裡的地掃了一遍,他琢磨著,徐家不日應該回來自家提親,等小妹的親事一忙完,他們也要回縣裡住,到時候叫娘子打掃衛生,倒不如他現在替她分擔一些。

    想法自然是好的,宋子恆做人仔細,做事也不毛躁,連床底下都有掃到,再打了水絞了抹布抹了遍屋子,連蘇婉的妝盒也沒錯過,裡裡外外抹乾淨了,卻見著縫隙處夾了個東西,宋子恆怕是什麼要緊了,費力氣扣了出來,放在手心看了一眼,圓圓的,帶了些藥味,他知道娘子平日都吃回春堂的藥丸,說是滋補身子,他瞧著卻沒甚個用,吃了這許多,娘子身子也沒見有反應,只是他怕娘子多想,便沒有說這些。

    如今宋子恆將手心合攏了,打定主意等會兒就去附近的藥房問問老大夫,回春堂給娘子的藥丸到底用了些什麼藥,吃了沒任何作用倒是其次,萬一是有害身子的,他倒真要讓娘子停了,先前他就不同意吃藥,沒病沒痛的,是藥三分毒,只是岳母的心意,他又不好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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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宋子恆是午時才回宋家村的,他回的晚,也沒人料到他這個時候會回來,家裡人此時都在用午飯,聽得院外牛車的聲音,宋母立刻放下碗出去瞧了一眼,驚喜的喚道:“子恆你回來了?”

    宋子恆點頭,回身從牛車上把東西搬下來,其他人也出來幫忙了,宋母手上剛提了一個包袱,回身見到蘇婉,忙高聲道:“子恆媳婦快回屋坐著,你身子重,家裡這麼多人,提東西的事哪就要你來做。”

    正出來幫忙搬東西的李氏聽得這話,不由衝旁邊的張氏撇了撇嘴,張氏別開眼,自個兒知道李氏的意思,無非就是怪公婆偏心,她的幾胎都沒受到這等待遇,張氏聽聽就算了,她自個兒懷孕時也沒閒著,不用下地幹活,然做飯洗衣是要乾的,公婆是對蘇氏有些偏心,卻也應當,蘇氏身子骨不好,進門這麼久才懷上這一胎,如今公婆待她自然小心翼翼,生怕有個閃失,連衣裳都不讓她自個兒洗,更恨不得吃飯都幫她吃了,只盼她日日在床上躺著,安心待產到孩子生下來。

    張氏覺得自己沒法跟三弟妹比,不若就當沒看到,總歸三弟妹對他們家是沒說的。

    不等蘇婉說話,宋小妹已經上前扶了蘇婉的手:“三嫂我扶你進屋罷。”

    蘇婉哭笑不得:“我哪就有這般脆弱了?”

    宋子恆聽得一陣愣神:“娘,你們在說什麼?”

    “你媳婦前兒不舒服,請了大夫來把脈,說是懷孕了,算到今天整好一個月,你個做丈夫的也不在。”宋母瞥了宋子恆一眼,滿面笑容。

    宋老爹也忍不住接過話:“算下來就是你考完後懷上的,這孩子來得可真巧,雙喜臨門,想是個聰慧的。”

    宋子恆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就……懷上了?”

    宋有根拍了他一下:“三弟也要當爹了,是不是樂傻了?”

    宋子恆還真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今兒回來時,拿了藥丸去醫館,醫館老大夫說這是一味避子丸,他當時聽得渾身一寒,秋高氣爽的日子,卻覺得自己彷彿墜入了寒窖一般,日日吃避子丸,連與他的孩子都不想要,虧他還覺得他與娘子兩情相悅,這般看來她根本心裡沒他,可為何又要嫁給他?

    宋子恆心情沉重,從縣城回宋家村的路上想了整整一路,百般心思沒有任何頭緒,越靠近家門口越有些害怕,從出了鎮子時便叫車把式慢些趕車,可路還是到頭了,哪知他硬著頭皮下了車,聽到的卻是這樣一個訊息!

    娘子懷孕了,那回春堂的藥丸是怎麼回事?

    宋子恆心裡頭無數的疑問,只按下不表,當然眼角眉梢還是染上了些許喜意,快步上前親自扶了蘇婉:“娘子注意腳下。”

    蘇婉擡頭看了他一眼,無奈道:“為何人人都把我當水晶玻璃,一碰就碎似的?”她見過的孕婦不少,片場有些女演員大著肚子都還要來拍戲的,剛開始打拼的那幾年天天自己坐公交趕地鐵,也沒少見孕婦跟上班族一樣擠著地鐵去公司,她們都順順利利的生了孩子,怎麼到自己這裡,卻到了連走個路都讓人提心吊膽的地步?

    宋子恆仔細打量了蘇婉的神色,見她眼底沒有絲毫勉強和意外,眼角眉梢俱是喜意,還帶了一些他先前從未見過的溫柔,整個人說話都變得柔婉起來,宋子恆心下稍定,不由鬆了口氣,笑道:“小心些總不會出錯,娘子現在可是兩個人。”

    蘇婉淡淡的嗯了一聲,由著他扶著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端了碗繼續吃飯,面上沒顯出來,心裡頭卻有些疑惑,她剛剛出口後才發現自己說漏嘴了,古代水晶玻璃什麼的可不是尋常人家能有的,她這麼一說,依著宋子恆的性子,怎麼也要問一句,他卻什麼也沒說,不然就是根本沒聽進自己的話。

    這麼想著,蘇婉不由又打量了宋子恆幾眼,見他仍舊在笑,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懷孕的原因,她總覺得自己都變得多愁善感起來,明明她是個做了決定就不會動搖的人,這會兒就忍不住擔心,他是不是並不想跟她要孩子?

    不論如何,他至少沒她想象的那般高興。

    蘇婉忽然覺得索然無味,吃進嘴裡的東西也味同嚼蠟,硬塞了兩口,再吃不下去,便將碗往桌上一放,宋母立刻擡頭看她:“子恆媳婦吃這點就不吃了?是不是不合胃口,想吃什麼?我親自給你做。”

    李氏忍不住在旁邊翻了個白眼,這還沒到孕吐呢,自個兒三娃的時候吐得天昏地暗,什麼都吃不下,也沒見婆婆這麼緊張,親自給自己做飯吃。

    “是不是胃口不好?要不吃些清淡的?”宋子恆說著夾了點青菜到蘇婉碗裡,一如既往的體貼。

    蘇婉朝他笑了笑:“許是孩子現在不餓,你們繼續吃罷,它餓了我就想吃東西了。”

    宋子恆想想也是,道:“這次徐大嫂送了許多土儀,還有隻老母雞,娘不是說這個補身子嗎,不若等下殺了熬湯,放爐子裡溫著,娘子何時餓了何時再吃。”

    宋小妹點頭道:“我吃完飯就去做。”

    張氏卻笑道:“小妹連雞都不會殺,再說哪用得著你?我與二弟妹也無事,待會兒收拾了家裡就給弟妹把雞燉上。”

    宋奶奶道:“上回親家來給我帶了補品補身子,我這一腳埋進棺材的人,用這些也浪費,等下燉雞湯時也給仨兒媳婦熬著,她身子弱,現在不好好補一補,生孩子時怕是要吃虧。”

    蘇婉以前天天聽宋奶奶說她身子弱不好生養,她還真以為自己身體不好,大夫診了脈卻回回都說她身體還好,後來才知道宋奶奶說的身子不好,就是說她胯不夠大,屁股上還沒幾塊肉,從此以後對於宋奶奶他們的話,蘇婉都是聽聽就過去了。不過大夥兒這麼在意她肚子裡的孩子,她也受用,點頭道:“就是麻煩大嫂二嫂了,補品還是不用了罷,我做小輩的,哪能用長輩的東西?”

    宋奶奶還想堅持,宋子恆也道:“我瞧著奶的補品都應該是適合你這個年紀吃,娘子怕是不好用這些。”

    宋母便道:“吃補品也有這些講究,還分人的?”

    宋子恆點點頭,“亂吃怕是不好。”

    宋老爹這才道:“趕明兒去問問大夫罷。”

    蘇婉看了宋子恆一眼,笑了笑沒說話。宋子恆吃完飯,回屋時又小心翼翼的扶了蘇婉,蘇婉這回沒再說話,默不作聲的任他扶著,回到屋裡才把手抽出來,脫了外衣準備上床睡覺,宋子恆在身後欲言又止,蘇婉回頭瞥了他一眼:“相公想說什麼?”

    宋子恆頓了頓,索性大大方方的朝蘇婉伸出了手,手心躺著一粒藥丸,蘇婉眼神閃了閃,還沒說話,宋子恆已經笑道:“昨日回的晚,便在縣裡住了一夜,今日一早起來無事,打掃屋子時瞧見這個的,想是娘子平日常吃的藥,我瞧著沒甚個效果,又怕吃多了傷身,特意去醫館問了大夫,結果大夫說這是避子丸……”

    說到這裡,宋子恆頓了頓,有些遲疑:“我瞧著是不是回春堂給娘子拿藥的時候弄混了?”雖然他自己也覺得概率太小,但是找不到其他原因了,他剛剛打量著妻子,分明是真心為有了孩子而高興的,又怎麼會不想生?

    蘇婉卻笑了:“沒有弄錯,我請大夫配的就是這個。”

    宋子恆失聲問道:“為什麼?”

    蘇婉返回過來,拉了宋子恆的手,宋子恆可能倍受打擊,任由她拉著回到床邊,蘇婉細細道:“我最初不想這麼快生,是怕自己照顧不來,相公也知道,我從來沒操心過這些事,覺得自己都還是被爹娘照顧的,哪能帶孩子?”

    “就因為這個?”宋子恆還是覺得無法理解,雖然他已經漸漸冷靜下來。

    “這是其一,其二是我怕疼,從小便聽娘說她當年生我時急死一生,差點就睜不開眼,牙齒都咬出血,硬生生忍了,才順利把我生下來了。我就怕……”蘇婉低了頭,沒繼續說下去。

    宋子恆手指動了動,還是用力的握住了她的,雖然感覺這個理由依舊有些荒謬,然而他回想了下妻子的性子,卻又不是不可能。不由得苦笑,世上果然沒有事事完美,娶了個性子爽利的妻子,就要忍受她有時特立獨行的想法。

    蘇婉頓了頓,繼續道:“第三點我說了,相公可不許罵我。”

    宋子恆無奈:“娘子連這麼膽大的事都做了,還怕我說?”

    “自然是怕的。”蘇婉聽出他語氣裡的妥協,甚至露出了個笑容,道:“我先前想的是等相公進京考完再準備生孩子,現在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是好時機,若我一進門就懷了孩子,懷胎十月,生下孩子還得好好養大才能離手,豈不是要與相公分開了?到那時相公去縣裡讀書,去京裡趕考,說不準考上了授了官,我因著孩子放不開手,只能在老家帶孩子,萬一相公被京城的繁花迷了眼可怎生是好?”

    “你啊。”宋子恆真真是哭笑不得,把人拉了在自己膝上坐下,小心翼翼的摟著她的肚子,心頭仍有仍有疑問:“為何現在又想生了,還是家裡的藥吃完了,還沒機會去買?“

    蘇婉斜睨了他一眼:“若我真的不想生,有的是法子,一腳將相公踹下床便可以了。”

    宋子恆被折騰的沒了脾氣,只刨根究底的問:“為何改變主意,是不是現在就不怕與我分開了?”

    “還不是相公想要,表現得那般明顯,打量我看不出來?”蘇婉又白了宋子恆一眼,低頭摸了摸肚子,其實才一個月,肚子裡就一個未成形的胚胎,可是已經有小生命在裡面孕育了,蘇婉覺得神奇,臉上不由露出了笑容,聲音也輕了兩分,生怕嚇壞肚子裡的小生命一樣,“我也想生自己的孩子,咱們的孩子,肯定比幾個侄子還可愛。”

    宋子恆覆上蘇婉的手,他的手掌大,將蘇婉的手牢牢蓋在手心,還蓋去了一部分肚子,看起來就像這隻手將蘇婉的大半個肚子都罩在手下了,肚皮上面沒有任何動靜,宋子恆的動作卻變得小心翼翼,生怕壓壞裡面的小傢伙,低聲喃道:“咱們的孩子,自然是可愛的。”

    事實上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著它出生了。

    宋子恆已經接受了蘇婉的解釋,倒不是他好哄,這事本來就可大可小,畢竟他娘子之前雖有這般想法,後頭卻自己想通了,現在又懷了孩子,再追究過去就沒個意思了,且她的理由那般充分,他覺得完全可能,自個兒娘子確實有些黏人,且不說自個兒在縣裡進學,每隔一兩月都回家一次,娘子還嫌不夠呢,要日日在縣裡陪自己才好,就是當日他進省考秋闈,岳父岳母體恤娘子,特意叫了丫鬟和家丁陪自己去,俱是妥帖的,能叫人放心,可娘子還不肯,非要自個兒也來,她長這般大,想是從來沒這般趕過路,更沒吃過苦,馬車顛簸,外頭住宿也不好,自來沒受過多少罪的娘子都咬牙忍了,一聲不吭,就是不想與自己分開。

    所以如今,自己娘子會為了日後能跟自己進京,從成親開始起便吃避子丸,不肯現在生孩子,也是極有可能的雖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可她自來就是這般性子,岳父岳母常說她混不吝,倔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他這次總算見識到了,如今倒不好埋怨岳父岳母太寵娘子,知道她犯了這麼大的錯,連自己都捨不得說她,誰叫她就是這麼個性子,只認準自己想的,說不準怪她她還要委屈,畢竟懷著孩子,萬一出了什麼事就得不償失了。

    宋子恆這般一想,連心理負擔都沒有了,安慰這是為大局著想,追究下去沒個意思,就算娘子犯過七出之條,如今可還懷著身子呢,揭過去就不提了罷,畢竟她都改了主意,就當她是知錯能改好了。

    “不過相公,雖然我懷了孕,先前的主意可沒改,相公別想日後拋棄我們孤兒寡母,自個兒在京城風流快活!”蘇婉捧著肚子狠狠瞪他,好像他現在就是拋棄妻子的無恥之徒一樣。

    宋子恆苦笑,得了,娶這麼個娘子,她任性犯了錯還不能說,還得好生哄著。忙抱著她安慰:“娘子消停些罷,這般沒影兒的事,現在拿出一副算賬的架勢豈不叫人笑話?”

    “相公覺得我很可笑?”

    宋子恆心塞,繼續認錯:“並非如此,是我說錯了話,娘子大人有大量,可別放在心上。”

    “我可不是大人,我是小女子。”

    宋子恆簡直要哭了,他怎麼不知道懷了孕的女人會變得胡攪蠻纏?想當初自家娘子多溫婉體貼。沒了法子的宋子恆無奈道:“娘子究竟要我如何?發誓嗎?”

    “瞧相公這語氣,好像我是多麼無理取鬧一樣。”蘇婉見好就收,看了宋子恆一眼,笑道,“我算了時間,現在才十月末,等明年開春,相公去京裡時大概三月,那會兒天氣暖和了,我也才懷五個月的肚子,胎兒穩了,馬車走慢些,中途還能走水路,其實沒甚個要緊的。”

    宋子恆直覺就想搖頭,蘇婉又換了副語氣,演員說哭就哭的本事在她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摸出條帕子來拭淚:“良辰好可憐,咱們的第一個孩子呢,懷在娘胎時爹出門都不肯帶它走,出生時爹又不在身邊,可見是個不得親爹待見的,可憐的寶貝……”

    宋子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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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雖然蘇婉表情很到位,眼淚流的也很真,讓宋子恆哭笑不得的是她一邊哭一邊就大大方方的看著自己,好像吃定了他一定會改主意一樣。宋子恆很想叫她做戲就做足一點,但是看著她明亮的眼睛裡盛滿霧氣,眼眶都微微發紅了,鼻頭也紅著,像是受了委屈的樣子,就有些於心不忍,最後只能輕輕嘆氣,自個兒娘子確實吃定自己了。

    宋子恆拍著的背哄道:“好了,你先別哭,我試試到時去與爹娘說好不好?”

    蘇婉順勢把頭抵在他肩上,眼淚立時就止住了,只還有些抽泣,聲音悶悶的從他肩上傳出來:“真的?”

    宋子恆心知自己今日不點頭,妻子怕是要繼續哭個不停了,不過心下還是有些受用的,妻子一刻離不開自己,做丈夫的誰不驕傲?宋子恆放柔了聲音,道:“放心,我會努力說服爹娘同意的。”

    蘇婉徹底收了眼淚,拿帕子擦了擦臉,往旁邊的茶几上一扔,從宋子恆懷裡退出來,一骨碌滾進了床裡面:“相公歇了罷。”

    宋子恆瞥了一眼被扔在茶几上的帕子,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怎麼感覺自己也是一用完就被仍的節奏?不過躺下的時候動作還是很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砸到蘇婉的肚子上。安穩的躺下,宋子恆瞧著蘇婉已經一臉的笑意,完全看不出來方才哭過的模樣,即便知道她是吃定了自己受不了她這般哭鬧,一定會答應,心裡也未免鬱悶,好歹戲做足一點,深情表白一番離不開自己什麼的,這樣他聽著也高興不是?

    想到這裡,宋子恆便道:“雖然我會去與爹娘說,只是這般要求,他們想來不會同意的。”

    蘇婉翻了個身,側躺著面對宋子恆,正好他的手擺在身側,眼見著她的肚子就要壓上來,宋子恆連忙圈著她的腰:“別亂動,娘子可小心一些罷。”

    “哪就這麼脆弱了?”

    “你不懂,大嫂第一個孩子就這麼流掉的,快一個月了,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大嫂懷孕了。還有姐懷二郎時也差點流產,姐夫嚇得不敢叫姐幹活,讓她在床上躺了幾個月,雖然如此,二郎還是早產了,生下來身體便不好。”宋子恆說這麼多,總結一個觀點就是孩子在肚子裡很不安全,一點小事說不定就要出問題。

    “好吧,那我不亂動。”見宋子恆圈在自己腰間的手不敢放開,蘇婉這才點頭,又繼續之前呆的問題,“相公會不會好好勸爹娘?”

    “會會會。”宋子恆無奈,“我一定費盡口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娘子放心罷。”

    “有相公這話我就安心了。”

    蘇婉說完,放心的閉上眼睛,沒一會兒便睡著了,只是宋子恆圈在她腰間的手還是不敢放開,生怕她睡覺不安穩,一個翻身碰到孩子就不好了。

    宋子恆看著蘇婉安靜的睡顏,心裡苦笑,連睡覺都這般不安穩,自己又怎麼放心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不說別的,連岳母都常道娘子是個主意正的,決定的事沒誰改變得了,以前他還覺得岳母誇張了,這回才知道他娘子究竟有任性妄為,她一般小事上不犯,要做就做的驚天動地,說不生孩子就真的去配了藥來吃,也不想想,就算她動機那般純粹,自己能理解,可若不小心給自家爹娘知道,絕對是大事了,無子本就是七出之條裡最嚴重的一點,其他倒還能忍一忍,然刻意無子,縱是爹娘先前再滿意娘子,這事也絕饒不了她,不說休妻,日後娘子也討不到什麼好。

    方才聽娘子解釋的時候,他還想這回定要她好好反省自己的錯誤,卻沒想她剛抹著眼淚哭,自個兒先不忍心了,但是宋子恆也知道,除了自己說話娘子或許會聽,把她一個人放在家裡,就怕真的要翻天了,娘子是個不肯委屈自己的,又懷著肚子爹娘不敢狠管,到那時還指不定要鬧成什麼樣,宋子恆如今是再不敢讓她離開自己半步了。

    蘇婉呼吸漸漸沉穩下來,想是睡得很香,宋子恆卻睡不著,視線從她的臉轉移到她肚子上,手也悄然從她腰間挪開,小心翼翼的附上她的小腹,怎麼也想不到,這般瘦小的肚子裡,竟然能容納下一個小生命,能從他娘子的肚子裡生出來,而不是把娘子的肚皮撐破,它得有多小?

    宋子恆一直把手放在蘇婉肚子上,感受著生命的神奇,他今日的心境大跌大起,比當日等待秋闈放榜時更激烈些,放榜時若他這一次不中,準備個三年,還可以再來一次,若是再不中,三年復三年,機會總歸是在的,可若娘子不想與他有孩子,他是真的不知該怎麼辦了。在醫館聽老大夫所言時他震驚的幾乎要懷疑人生,回家的路上想了許多種可能,唯獨不敢想後果,那是他第一次感覺到怕的情緒,原來他也沒有強大到無堅不摧。

    只是回到家竟然被告知他娘子懷孕了,宋子恆會激動成這樣,甚至有些方寸大亂,除了對兩個人的孩子期待已久,更多的反而是知道他娘子其實是願意給他生孩子,願意與他好好過一輩子後的驚喜,狂喜,本來要逐漸冷卻的心重新變得火熱,燒得他胸口發疼。

    想到這裡,宋子恆忍不住輕輕在蘇婉臉頰落下一吻,不敢過於停留,一觸即離,生怕把她吵醒,然後才攬著她的腰閉上眼睛,心裡是前所未有的心安,不論她過去有過什麼想法,總歸是愛自己的,幾個月後他們就能有自己血溶於水的孩子降生,只要他們一家人日後都能好好的,別的都不重要了。

    宋子恆一回家就收到這樣的驚喜,難免方寸大亂,竟沒來得及與爹娘說徐家的事。然而宋母心思多,見兒子閉口不提徐家,心裡就生出幾分擔心,難道他們瞧不上自家小妹,還是說已經與別家說親了?徐家這次送來的禮倒是不少,說不得是因著自己先前送過去的多,他們不是愛佔人便宜的,便添了一二成又送回來,如此倒也說得過去。

    宋母內心嘆著氣,為自家小妹難過,合該是她的命,這般相配的人家都說不成,那便是小妹命裡不該有,強求不來的東西。宋母唯一慶幸的是這回他們很小心,小妹一定不知道自個兒替她相中過徐永方,如此一來倒也不用再難過一回。

    等到宋子恆傍晚時分才想到這茬,找到在後屋瞧著葡萄酒的宋母,將先前收在袖兜的盒子遞給宋母,並笑道:“這是徐大嫂送與小妹的見面禮,說是自永方弟他娘手上傳下來的。”

    宋母開啟盒子一瞧,裡頭裝著個銀戒指,樣式並不新穎,宋母一看便懂了,心裡頭說不出什麼滋味,愣了好一會兒才道:“這……這便定下了?”

    “都怪我回來時一聽娘子懷孕了,心裡頭激動,竟忘記與爹娘說這事。”宋子恆一臉愧疚。

    “這不怪你,第一遭誰都這般,你大嫂懷大娃的時候,你大哥驚訝的手中鋤頭掉了,差點沒砸碎自個兒的腳,更何況你媳婦身子不好,進門一年半了才有個訊息,那日我聽了都差點驚掉下巴,盼了許久,終於來了卻覺得不可思議。”

    宋子恆笑盈盈的點頭:“就是娘說的這般心境。”

    宋母握著手中的盒子高興道:“你快與我說說,這徐家是個什麼情況?”

    家裡的男人都還在山上沒回來,宋母沒人分享自己的喜悅,想了想還是握著盒子去了婆婆屋裡,小妹帶著幾個侄女在做繡活,宋母瞧了幾眼,才對小妹道:“你三嫂肚裡的這個孩子真真是個會折騰人的,這麼久才懷上不說,鬧得你三嫂吃飯都沒甚個胃口,正巧咱家有些新鮮的橘子,存放了許久想來能吃了,不然你去剝幾個,橘肉問問你三嫂想不想吃,那橘皮你就做成香辣絲,這個開胃,說不準你三嫂就能多吃些東西了。”

    宋小妹沒想別的,忙放下手中的活計道:“這香辣橘皮絲有些費時,我這便去做,儘量晚飯時便弄好來給三嫂吃。”

    宋母點頭,“帶大妞幾個一道去,讓她們打打下手,也好看著點多學著。”

    宋小妹這邊帶著幾個侄女出去了,屋子裡剩下宋母和宋奶奶,宋母這才將手中的盒子開啟遞給宋奶奶瞧,笑道:“咱們小妹的親事有著落了,就是上回來咱們家住過幾日徐家大侄子,他兄嫂雖沒見過咱們小妹,卻對小妹非常滿意,這回子恆回來,便說將這個戒指送與小妹,雖不貴重,卻是她婆婆傳下來的,我瞧著過不了兩日,媒人就該過來了。”

    宋奶奶把盒子接過去,瞧了好幾眼,才問:“就是那個比仨兒年紀還小的舉人老爺?可不得了,咱們小妹日後便是舉人娘子了!”說著竟是喜不自勝的模樣,因為先前的事,大夥兒不想宋奶奶年紀大了還操這個心,二來宋奶奶與小妹住一間屋子,老人家難免露出些心思來,若被小妹知道,再個不好,小妹心裡只怕更要胡思亂想了,是以宋奶奶先前不知道宋母他們的打算,如今便是全然的驚喜了。

    宋母點頭,“可不是呢,雖然那徐家清苦些,比之咱們過去也甚有不足,那徐舉人卻是個能自個兒自立的,看著雖憨了些,實心眼的人也不至於欺負小妹不是?我先前還有些猶豫,現在卻覺得這門親事再無不好的了,比那林家真真是好上許多,小妹嫁過去雖也要受些累,但肯定不會吃太多苦。”

    “這可是大好事,阿彌陀佛祖宗保佑,咱們家出了個舉人老爺,孫女兒又要做舉人娘子去了,說這個誰家比得過咱們?”宋奶奶眉開眼笑,“我就說仨兒媳婦是個有福的,有幫夫運,自她來了咱們家,咱家可不是事事都順起來了?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是帶福氣的,剛懷上時仨兒中舉了,這會兒剛發現懷孕,小妹又說了門頂好的親事。等著瞧罷,咱家的好事還在後頭呢!”

    老人家多少有些迷信,宋母以前還不覺得,只是聽著婆婆這般信誓旦旦的樣子,再一聯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了,自家以前每日恨不得一個銅錢掰成兩個來花,日子過得最是清苦不過,一家人臉色都乾巴巴的,子恆媳婦嫁進來才一年半,如今誰家比他們家底厚?以前還擔心子恆若一次不中,家裡怕是沒法支撐他繼續考了,如今倒是不怕,他想考多少回都使得。

    想到這兒,宋母連忙與婆婆一樣,雙手合十,唸了聲佛號,求菩薩保佑子恆媳婦定要平平安安的,孩子順順利出生。

    灶房裡,宋小妹帶了侄女們很快把橘子剝了,橘皮要在鹽水裡浸泡兩柱香的時間才能泡軟,她便將剝好的橘肉一圈圈整齊的碼在盤子裡,因為不知道蘇婉現在胃口是好吃甜還是喜酸,又拿小碟子裝了些白糖,這才叫大妞斷了去蘇婉的屋子。

    李氏在一旁瞧著很不是滋味,不由得道:“我懷三娃那會兒吃啥吐啥,人都瘦了一大圈,只肚子突起來,看著嚇人,也沒人把橘子剝了皮撒了白糖端給我吃啊。”

    張氏道:“畢竟三弟妹是頭一胎,來得艱難些,這會兒小心些也無事。”

    李氏又看了眼宋小妹泡著的橘皮,那頭還在準備剁辣椒泡發豆豉這些,高聲道:“喲,這又是準備個什麼吃食?瞧著可真新鮮,我竟從未見過!當年我與大嫂懷孕的時候還得自己燒飯,現在人傢什麼都不幹,就有人想方設法讓她吃好吃的了。”

    宋小妹上半年跟了蘇婉在縣裡住了幾個月,不是白住的,她那時被她娘耳提命面要多跟著三嫂學學為人處世,不管如何別再這般軟綿,日後受了氣自己都不知道,宋小妹年紀不大,性子還能掰過來,又因自己想學蘇婉,這會子雖改變不大,卻也不再受了氣只自個兒生悶氣了,李氏說的太陰陽怪氣,她也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二嫂當年懷三娃當年吃不了這些個,沒有雞鴨魚肉哪下得了飯?娘只恨不得日日燉雞湯魚湯給二嫂吃,我還記得兩個大侄子當年饞的吞口水,也沒能喝上一口,如今三嫂吃的這些,看著新鮮,至少三妞三娃見了也不會眼饞。”

    張氏被李氏日日在耳邊說公婆偏心,她瞧著是這個樣子,本不在意,但是說得多了也有未免有些失落,是以剛剛李氏那般語氣,她只勸了一句,也沒狠攔著,不過小姑子說這話,她才想起來,公婆偏心歸偏心,三弟妹是再沒對不住自個兒的,當初帶幾個孩子去縣裡進學,丈夫本只想讓二娃去,因著大娃不愛學習,人也比不上二娃機靈,去了只怕是白白浪費錢,連公婆都是這般想的,她自己又沒能力,雖知道對不住大娃,卻也無可奈何,還是三弟妹堅持,說帶一個是帶,兩個三個也是帶,只要幾個孩子自己想上進,不管大小她都一律帶過去,這般三個孩子才能一塊跟了他們去縣裡。

    思及此,張氏心裡一凜,她自來看不慣李氏的性子,只是妯娌間不好多說,一向只遠著她,沒成想一個不注意,這幾日被她哄得失了平常心,再不能這般了。於是看了李氏一眼,神情淡下來,道:“爹娘有甚個對不住咱們的?現在是家裡條件好了,縱是以前不好,咱們的孩子不也順順利利生下來了?該吃用的,怎麼也短不了。”

    李氏先是被宋小妹諷刺一番,如今又被張氏教訓幾句,心裡不高興,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哼了一聲,扭頭出去了。張氏也不理她,自己飛快的在案板上切著菜,李氏最愛找機會偷懶不幹活,自己再不手腳快些,晚飯怕是要遲了。

    送了橘子回來的大妞懂事的幫著伯母洗菜,二妞三妞見狀,也跟了過去幫忙,宋小妹這才露出了笑容。

    屋裡,瞧著天色不早了,宋子恆放下書,回過身,就看見蘇婉兩腿交纏著坐在沙發裡,手上端了盤剝成一瓣一瓣的橘子,手邊的凳子上還放了個裝著白糖的小碗,拿了橘子蘸一蘸糖,吃進嘴裡,蘇婉臉上露出一臉滿足。

    宋子恆失笑,“這般好吃?”說著也挨著蘇婉坐下了,從她手裡把盤子接過去,蘇婉順勢把頭靠在他肩上,張了嘴,宋子恆便就著她之前的動作,把一瓣瓣沾了糖的橘子送進蘇婉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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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宋子恆回到宋家村的二日,蘇太太過來了,上回宋子恆中舉吃宴,她也來過,來時還有些憂心忡忡,往常宋家對女兒不錯,她進門一年半肚子未有動靜也不見說什麼,歸根結底還不是那時宋家比不得他們蘇家,賣葡萄酒,女婿幾個孫子都去縣裡唸書,哪樣不是她女兒與她蘇家的功勞?看在他們蘇家幫襯了這麼多份上,親家也不戶這麼早拿孩子來說事。

    誰能料想女婿就這般能幹,頭一回考秋闈就中了,名次還那般靠前,連與她相熟的太太們聚會起來都說這個,縣裡出了個青年才俊,這些稍微有頭臉是不知道?連知縣老爺都親自接見了,高興得不行,就等著明年考中進士,知縣老爺到時考評,至少又多了一筆可寫的東西。

    在小縣城裡,知縣老爺就是天大的官了,蘇婉那次帶了說知縣夫人喜歡吃的甂爐給蘇老爹蘇太太他們吃了一次,結果現在蘇太太出去赴宴,那些個太太們家裡必備甂爐,好吃是一回事,主要說出去也有面兒,她們與知縣夫人吃一樣的東西呢!

    是以這會兒,知縣老爺正喜歡的人,整個縣裡都要把這人拉出來說幾句,別人說只是跟著湊熱鬧,裡頭吳秀才的娘子是個有見識的,便道照往年這等人物,進京會試也有極大的把握金榜題名,這等英年才俊,人家提起來都說是咱們縣的,可不要提一句咱們現任知縣?說不準知縣就因著這個被京裡那些大人們記了個好呢,他能不歡喜?

    蘇太太這才知曉,自家女婿是個不得了的,明年說不準就一舉金榜題名,這等青年才俊,連京裡的貴人們都會高看一眼。

    女婿這般人才,蘇太太高興是一回事,高興完了又開始擔憂,誰也說不準日後會不會變,女婿現在瞧著很是喜歡自個兒女兒,說不準是因為他在這小地方,沒見過真正的大家閨秀,自家不是自誇,她女兒比起縣城裡的姑娘們,還真是沒的說,卻也不敢狂妄到與那些大家閨秀相比,一旦女婿被那京裡的繁華迷了眼,不再對女兒上心,他宋家又起勢了,自家還是個小商戶,不能支撐女兒在宋家挺起腰桿來,女兒卻遲遲未孕,連個兒子都沒有,豈不是日後受磋磨的命?

    蘇太太越想越後怕,去宋家吃酒席前夜裡都幾乎睡不好覺,在床上翻來覆去,她男人雖然沒說話,但是她知道,他這會兒也沒個辦法,女婿尊敬他們,他們說話才有用,若他心裡不尊敬了,那他們真是半點法子都沒有。

    蘇太太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要生兒子,必須馬上就生,女兒已經把親家的心籠絡住了,再生個兒子,這位子算是坐穩了,日後只要親家在後頭支援她女兒,便是女婿變了心,看中別個狐狸精,宋家至少還有她女兒的一席之地。蘇太太打定主意,那些日子都不肯去和太太們聚會了,每日就在家求神拜佛,自家都不吃肉了,改吃素,就是為了虔誠一點,然後整個縣裡香火盛的菩薩,她都去拜了個遍,她做這事已經有了經驗,當年若不是心誠,怕是這個唯一的女兒也求不到,如今不過是照著當年的法子做一遍。

    她女兒比她命好,她剛開始求,在宋家吃酒席時因著不想被親家看出她在為女兒求子而拜菩薩,還破了戒吃了些葷菜喝了些酒,回家的一路上都在心裡頭告罪,然後接著誠心求菩薩,各個寺廟的香油從不斷一日,誰知這才半月過去就見效了,正巧當日宋家村就有來城裡的村民,宋家託對方去時給蘇家帶個信就說子恆媳婦懷上了,蘇太太當時還在專門供奉的小佛堂裡跪拜,聽著這訊息差點沒樂暈了,對著菩薩一連磕了好幾個頭,腦門都磕紅了,出了屋子,立時就想去宋家瞧瞧女兒,只是被丈夫喝住了,她也想起來自己請了願還沒去還願,也不知哪家寺廟這麼靈驗,她索性都去還了願,耽擱了兩三日,願也還完了,她還是想去親眼瞧一瞧女兒,看看她這胎懷的安不安穩,自己也能圖個心安。

    這回蘇老爹不再攔著了,其實若不是不想讓親家多想,他自個兒就恨不得套了車立馬去宋家村,他自己沒福氣,沒能給蘇家繁衍後代,他女兒卻不像他,如今女婿是舉人了,萬一中了進士,離當官就不遠了,他以前常說這讀書人金榜題名,當了官也就是七八品芝麻官,也沒個甚用,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還不如平頭百姓過的快活,可那是他自個兒離當官太遙遠,想都沒敢想,說起話來自然就輕鬆了,放到女婿身上也是這樣,讀書人太多,真正能金榜題名的十個裡頭不到一兩個,他也覺得沒啥,直到女婿中了舉,且聽那有見識的說名次這般靠前,是個有真才實學的,金榜題名也就是運氣問題了,且他女婿還年輕,一次不成再考兩三回,照樣稱得上少年英才,蘇老爹這才肅然起敬,女婿當官已經近在眼前了,日後他就是官老爺的岳父,蘇老爹一想到日後女婿穿著官袍朝自個兒作揖喊“岳父大人”,就覺得渾身一震,再聽得訊息說他女兒懷上了,日後再多給他生個也當官的親外孫,於他蘇家也是一門榮耀不是?至少他百年後也有臉下去面對蘇家祖宗了。

    蘇老爹非但沒攔著蘇太太去宋家村,還特意叫蘇太太備了許多東西,也不怕宋家不高興,把小綠一道送了過去伺候蘇婉,定要讓蘇婉好好懷胎,只要不虧了身子,能生一個就能生兩個三個,蘇老爹如今比蘇太太的熱情還更甚些,只恨不能自個兒去宋家村。

    蘇太太於是拉來滿滿一車的東西,吃用布料首飾,應有盡有,且宋家人人有份,這等仗勢,讓自來見過蘇家做派的宋家人仍舊傻了眼,蘇太太一進宋家院子,拉了還驚呆的宋母就開始抹眼淚:“親家母也別說我這人小氣,我委實是高興啊,生怕婉婉像我似得,懷孕艱難,這般如何對得起親家?好容易得到婉婉懷孕的訊息,我恨不得那天就趕過來瞧一瞧,親家母也知道,做母親的就這樣,不親眼看一看,怎麼能安心?”

    “都是過來人,我自然能理解親家母的心境,我自個大女兒懷孕時,也恨不得當晚就過去瞧一眼她肚子。”宋母連忙道,“只是親家來便來了,帶這麼些東西作甚?”說著連連把蘇太太引進堂屋。

    蘇太太邊走邊道:“能與親家這般厚道人家結親,我們那是上輩子積了徳,婉婉那性子,有時我都受不了,親家平時怕是忍讓了不少,我知曉親家看在她爹的份上也不會與她計較,可我還是感激吶,多虧了大傢伙平日忍讓,我自己女兒沒教好,本就沒臉來見你們,準備些東西,知道你們家不缺,卻是我一片心意,若不收下,我怕是寢食難安了。

    這廂蘇太太在與宋母你來我往的寒暄,正在屋裡聽得宋子恆朗朗唸書聲恨不得犯困的蘇婉立時來了精神,宋子恆前些日子看過劉向《列女傳》,裡頭記載周文王之母太任在妊娠期間,“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口不出敖言,能以胎教。”意思是說,太任懷孕時,眼不看邪惡的東西,耳不聽的聲音,口不說狂傲的話,這就是行的胎教。“文王生而明聖,太任教之以一而識百,君子謂太任為能胎教。”文王生下來非常聰明,“教之以一而識百”,這是太任施行胎教的結果想是男人對頭一個孩子都有著極大的熱情,冷靜如宋子恆,也不由得期待他們頭一個孩子,對它充滿了期盼,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在書上瞧見古人記載胎教如此之重要,立馬拉著蘇婉實施起來。

    宋子恆每日都要看書,平時都是默看,如今對著蘇婉的肚子搖頭晃腦的念起來,只希望他們的孩子聽多了經史子集,日後一出生對唸書便有好的天賦,虧得蘇婉還問他,若生個女兒,聽多了這些可有甚用?宋子恆含笑回道:“無事,咱們的女兒,我也親自教她念書,知書達理了,日後才能像娘子與我般琴瑟和鳴。”

    蘇婉沒想到古人這麼早就有胎教的概念,更沒想到宋子恆這般熱情高漲,她沒辦法跟宋子恆解釋肚子裡的胚胎還沒成型,這會兒胎教怕是要白費功夫,其實也不是很想攔著宋子恆,她自來覺得生孩子不是女人一個人的事,只有夫妻參與其中,體驗孩子從胚胎到成型,再到呱呱墜地的過程,父母與子女間血濃於水的感情才能發揮到極致,不然像她自己父母那般,管生不管養,丟開手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心疼。

    蘇婉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像自己一樣,所以宋子恆這般有熱情,她也不想攔,有著他去,只是沒想到聽唸書這般催眠,宋子恆是為了給孩子做胎教,蘇婉想讓他換點有趣的書籍來他並不肯,非抱著這些正兒八經的聖賢書念,便是他聲音再好聽,對蘇婉來說也不亞於催眠曲,反正聽不懂,就只能昏昏欲睡了。

    這會兒聽到外面的動靜,蘇婉就想去瞧瞧熱鬧,立馬從沙發裡站起來,宋子恆還沉浸在書中,冷不丁看到娘子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心都快跳出來了,趕忙放了書起身扶著她:“怎麼就這般著急?慢些罷,我扶你出去。”

    蘇太太正與宋母他們坐在堂屋,見了女婿小心翼翼扶了女兒出來,臉上便笑開了,又打量了她女兒幾眼,見著她面板白皙紅潤,雖然還沒見豐腴,氣色倒是十足的好,最後一絲擔心也拋下了,拉了蘇婉就要叮囑。

    蘇婉這幾日已經聽了太多孕期注意事項了,宋家除了幾個小女孩,誰都是過來人,每人說幾句,她聽著都能倒背如流了,但是在座的女人們不管這些,一說到這個話題恨不得開啟話匣子說個三天三夜。

    李氏今日收穫頗豐,親家太太說她們平日多擔待了蘇氏的脾氣,心裡頭感激不盡,便送了她一匹布,一套頭面,出手這般大方,還不止,幾個女孩子也都準備了一份厚禮,她有兩個女兒,這厚禮便收了兩份,抱在手裡比大嫂張氏還多些,她不意女兒多還有這好處,以前自來是兒子生得多的張氏在公婆面前更得臉,李氏覺得自己頭一次壓過大嫂,心裡頭對蘇太太說的話都無比認同,頭一個響應她的話題,宋母張氏在後頭附和,大夥兒便熱熱鬧鬧的談起了生兒經。

    蘇婉聽得頭大,恨不得回屋繼續聽宋子恆的朗讀,起碼宋子恆聲音動聽悅耳,只是她剛瞧了宋子恆一眼,更覺得頭大了,這人平日跟她一樣聽了太多孕期事項,這會兒竟還在一臉認真的聽著,甚至恨不得拿了筆寫下來。

    大家都這般瘋魔的樣子,蘇婉覺得懷孕的她好像是個局外人一樣。

    好在蘇婉沒有無聊太久,院子裡又響起了動靜,隔壁財福娘的聲音:“有根娘,有親戚來囉!”

    出去一看,好熱鬧,院裡可熱鬧了,圍了一波三姑八婆,見著他們一出來,都七嘴八舌的道。

    “有根娘,你家親戚來了,在我家問路呢,我說怕她找不到,便帶了她過來。”

    “聽口音像是外鄉人……”

    “什麼外鄉?我瞧著都不像是本縣的,大嬸,您哪兒人呀?”

    三姑八婆圍著的裡頭,是個陌生的女人,穿著乾淨,臉上帶了著喜氣,先前沒說話,如今瞧見宋母與蘇太太出來,眼神在她們身上打量一眼,忙問:“那位是舉人老爺的娘?”

    宋母愣了下,才回道:“我是,不知您是……”

    “老夫人,大喜事呢!我是鄰縣人氏,受那蓮花鄉徐舉人大嫂之託,來向宋舉人的親妹妹提親的,我瞧著徐舉人是那等青年才俊,來時還想為何說這般遠的親,只是見了老夫人與您家一家子,這才知道為何徐舉人大嫂這般中意貴家了,如今像這般門第相當的人家太少見了,都是舉人之家,徐舉人與貴家小娘子合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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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就是前些日子來咱們這兒的舉人老爺?那可不得了,你們家小妹日後就是舉人娘子了!”宋母還沒說話,財福娘大吃一驚。

    媒人點點頭,把自家僱主說的天花亂墜,末了了又道:“當然貴家姑娘也是好的,那徐舉人的嫂子喜歡得不行,連連催我放下手頭活計,儘快趕過來,就怕貴家姑娘萬一被別家搶先了,她豈不是毀得腸子都青了?還叮囑我一定要好好說道。老夫人,徐家大嫂是再中意貴家姑娘不過的,說是隻要姑娘過去了,日後小家便由姑娘自個兒說了算,徐大嫂是萬不會插手的多好的命,咱們當中有誰一進門就能當家做主的?要我說,再沒比這門親更好的事了,老夫人你要是不應下來,可不是虧了?”

    宋家老嬸聽得這邊熱鬧,也過來聽了幾耳朵,媒人的話剛落音,她便喜道:“那位徐舉人性子再好不過,那幾日他都在我家住,我瞧得真真兒,配小妹當真是門當戶對,天造地設,要不是我家二妹定親了,我都想替她說與徐舉人呢!”

    瞧熱鬧的三姑六婆聽得這些話,便紛紛嚷開了。

    “大嫂你還猶豫什麼?小妹嫁過去就是舉人娘子了,這麼好的事,我們做夢都不敢想呢!”

    宋小妹聽了外面動靜,本不想出去,只是隱隱聽到自個兒的名字,想了想還是放下手中活計,開了門出來,就聽到這麼一句,她先是一愣,然後臉色一紅,剛要退回屋裡,被眼尖的大嬸們瞧見,都在喊她過去。

    宋小妹當然不肯過去,低了頭退回屋裡,媒人便趁這機會掃了一眼,她替人說媒這麼多年,自認是閱人無數了,只這一眼便能瞧個七八分出來,姑娘長相清秀,面板比一般鄉村女孩白一些,想是家中父母疼愛,且她聽一句便明白了來龍去脈,沒有理湊熱鬧的大娘們叫喚,低了頭退回屋裡,可見是個心思清明的,看著性子也好。

    想著這些,媒人臉上笑開了,她瞧了這一眼,回去便有一肚子話對徐大嫂說,如此一來僱主滿意了,日後親事說成,她的賞錢自然也就高了。

    宋母一開始沒反應,自然不是樂意,主要是驚喜,她自經歷過一回林家的事,總覺得自家小妹是個命不好的,生怕這門好親事再出什麼變故,一日沒定下來,一日便提心吊膽,媒人毫無預兆的上門來,她自然是喜不自勝,一時間愣住了,倒不知道說什麼。

    張氏作為大嫂,這個時候自然要站出來,自家的家務事,先告了個罪,請這些個大嬸大娘們先回去,還有人想瞧熱鬧不願走的,李氏一張嘴似諷非諷的開口,聽得眾婦人臉色訕訕的,只能走開了,關係近些的老嬸與財福嬸留了下來,被請進了堂屋。

    早前聽了媒人自報家門,又見院裡太多婦人,宋子恆不便多待,便把蘇婉託付給丈母娘,自個兒回屋看書了,現在一屋子的女人,說話也無需遮掩,聊了一陣,親便這麼定下來了,徐家先前送了個銀戒指,宋母便去宋小妹屋裡拿了件她的繡活給媒人捎回去,一併捎過去的還有宋小妹的生辰八字,媒人接過東西,笑容滿面的道:“待徐家嫂子請先生算過良辰吉日,我想著過不了幾日,新女婿就要來見丈母娘了。”

    宋母思量著八字都交換了,這親事再不會出變故了,臉上也露出了笑容,蘇太太在旁邊湊趣道:“大妹子趕了一日的路,真真是辛苦了,不如在這裡用了午飯,過了晌午,我也該回縣裡了,大妹子還能與我同道。”

    宋母被這般提醒,也連連道:“這就開始做午飯了,大妹子便在這邊吃罷,也耽擱不了什麼,到時與我親家母一塊兒進城,路上還能做個伴兒。”

    媒人得了宋家熱情款待,回去後在徐家嫂子面前更是把宋家誇到天上去了,一家子都是心地善良,熱情好客的,聽說這家每日吃的飯菜都是姑娘親自煮的,那手藝真叫一個好,不知道怎麼做的,炒出來的菜好吃到恨不得把舌頭吞下去,真真兒是個心靈手巧的,配徐舉人不虧了。

    徐家嫂子聽了媒人滿口誇讚,本來就滿意,這會兒更是迫不及待想定下來了,忙請人批了八字,果然是天生一對,又算了個好日子,那日請了媒人帶自個兒家去宋家提親。

    宋家近日喜事一樁接著一樁,先是雙喜臨門,現在又變成好事成三了,整個宋家村的人都知道,宋家發達了,出了個舉人的女兒,現在又多了個舉人女婿,更不得了的是宋小妹,她以後就是舉人娘子,不僅如此,她上頭沒個公婆,兄嫂聽著又是個不愛攬事的,一進門就是自己當家做主,這般好的命,自家是無論如何也羨慕不來的。

    在宋子恆沒中舉之前,對於宋小妹,村裡的姑娘們還沒有太大的差距感受,總覺得她與自個兒沒差什麼,如今卻感覺她一步登天了,舉人娘子,再進一步說不準就成官家太太了,與自己再不是一路人!是以,自宋小妹要嫁舉人的訊息出來,先前有經常來找她玩的姑娘們,近日也不來了。

    宋小妹自己也能感受到這些微妙的情緒,索性也不出門了,就在家不停的做繡活。

    宋小妹訂了親,婚事卻在來年的冬季,因著她現在年紀不大,徐永方更不急著成婚,宋母還想多留小妹一年,她自然是有私心的,這半年的葡萄酒紅利已經到了手,好幾百兩銀子,丈夫琢摸著現在手頭寬鬆了,可以起個大屋子,家裡屋子太少,人卻越來越多,日後良文他們說親都沒地兒住,家裡請的果農和長工都住山上,生活也不方便,日後起了屋子,給他們都住家裡,長工給自家種地收割也都便利。

    人都是這樣,衣食住行,有了錢就想吃飽穿好,吃飽穿好了就想住大房子,宋母也想蓋一間整個宋家村最好的房子,連外鄉人經過看一眼也要讚一聲“不愧是舉人老爺家,屋子都蓋得這般大氣”。可是起了屋子,留了銀子給子恆來年開春去京裡趕考,手頭便沒多少餘錢了,小妹出嫁辦不了好的嫁妝不說,給多了媳婦又要不高興,她手上確實還拿著幾個兒子的紅利。

    可宋母總覺得先前說親時差點害了宋小妹,便多了份想彌補她的心情,如今自家條件好了,那徐家卻是個再窮不過的,連明年進京趕考的盤纏都拿不出來,也不肯要自家的接濟,非要自個兒攢夠了進京的路費才肯上路,沒得白白耽誤三年。宋母如今便想,把小妹留到明年年底出嫁,那時手頭是真正的寬裕了,自個兒多置辦些體面的嫁妝給小妹,媳婦們也沒甚個好說嘴的,再私下給小妹些銀錢壓箱底,她嫁妝厚了,手裡有錢,在婆家自然腰桿就挺起來。

    這個婚期定得算是皆大歡喜。

    一聽說宋家要造大房子,大夥兒都在暢享住大屋子的場景,蘇婉是最興致勃勃的一個,她要畫圖,給宋家蓋個富麗堂皇的大別墅,花園洋房,帶泳池的那種!

    當然是蘇婉想多了,不過花園別墅還是可行的,宋家隔壁是財福嬸家,另一邊卻是塊大空地,在宋家老房子的基礎上,還能擴大個兩三倍,一聽蘇婉這麼說的時候,宋母都忍不住咂舌:“那不是快趕上鎮裡的林員外家了?”頭一個就在心裡打鼓,蓋這麼大的房子,要花多少錢才行?

    蘇婉卻笑道:“那林家只是個員外,奶和娘比那林老夫人強多了,你們不只有個舉人的孫子兒子,還有個舉人女婿孫女婿,那林老夫人拍馬也不及的。”

    這件事情上,李氏跟蘇婉的意見是高度統一的,葡萄酒賺的銀子是不少,回回分紅都好幾百兩銀子,雖說人人有份,自家男人手上也有一成紅利,可錢都在婆婆手上捏著,怎麼用還不是她說了算?自家能做啥?婆婆又是個偏心的,現在弟媳是個家底厚的,想來還不至於惦記婆婆手上那些錢,等閒也不要他們的補貼,可婆婆恨不得把家裡的錢全給小姑子做了嫁妝,與其叫她貼給別人,李氏就想著還不如都給自家人花了,買了地,自家是有份的,現在造大房子,自家能住,日後分家也有份,豈不更好?

    要說李氏也是有些聰明的,雖然是小聰明,她比張氏好的便是膽子大,想什麼說什麼,也不怕公婆不喜,這會兒見著宋母不願意了,也張口就道:“小叔日後可是要當官的,人家萬一過來一瞧,咱們家住的寒酸,連個員外家都不如許多,豈不是給小叔丟了人?”

    在宋母心裡,比起兒子,女兒還是要靠邊站的,臉色頓時就有些心動,李氏還想再接再厲,蘇婉卻笑道:“娘不必擔心,這銀子咱們不從小妹的嫁妝里扣,您說給她準備多少嫁妝就多少,不夠的我來補,定叫小妹嫁得風風光光。”

    宋母又高興又為難,“小妹出嫁,哪能叫你貼銀子?”

    李氏眼神一轉,臉上又是羨慕,忍不住便諷刺道:“娘可別推辭了,弟妹手頭怕是比您還富裕些呢,給小妹貼點銀子,又算得了什麼?”

    張氏本來見李氏的神色就想拉住她,沒拉住,還是讓李氏說完了,張氏忙道:“三弟妹你別介意,二弟妹說話向來這樣。”

    “我倒覺得二嫂沒說錯,做嫂子的,給小妹貼點銀子算什麼?我就把話放這兒了,小妹日後出嫁,我給她一百兩嫁妝壓箱底,不知道二嫂打算給多少呢?”

    宋小妹聽得一跳,也顧不上心頭羞澀,連忙道:“三嫂說的什麼話,哪用得著你出這錢?家裡若吃驚,我……我那頭薄一些沒關係。”

    話剛落音,宋子恆卻道:“現在家裡條件好了,也不能太委屈小妹,用不著嫂子們出嫁妝,當兄長的卻不能坐視不理。”

    宋有根宋有福同時道:“是這個理兒,小妹的嫁妝,就從我們幾個裡頭的紅利裡出罷。”

    宋母先是一驚,現在轉過彎來卻驚喜起來,先前她還萬分擔心,畢竟手頭捏著兒子們的紅利,他們自然不會說,兒媳婦卻不是好相與的,自己做婆婆的能壓得住,但是也架不住她們抱怨太多,現在兒子們說了話,便是把這份銀子過了明路,就是別人說起來,也是他們做哥哥的愛護妹妹,而不是自個兒偏心,扣了兒子去貼補出嫁的女兒。

    換而言之,給小妹備嫁妝便是名正言順了。宋母也難得急智一回,念頭一轉便問:“不若現在說好,你們出多少銀子給小妹添妝?我到時就把這銀子拿出來,放在別處,也不多也不少,小妹出嫁時便原原本本的帶過去。”

    宋子恆三兄弟對視了一眼,宋有根做代表回答道:“不如我們一人五十兩?少了對不住小妹,多了怕也拿不出來,三弟來年還得進京。”

    宋有福也道:“待日後手頭寬裕了,能多幫襯咱們就多幫襯一些。”

    李氏臉色一片青白,心疼的都在滴血了,自家男人是個沒成算的,一張口就是五十兩,也不想想,有這五十兩銀子,都夠他們家吃幾十年了,日後三娃娶媳婦都不操心了!居然一張口就白送給了小姑子,還說委屈了她?以後還得多幫襯著!這不是生生剜她的肉嗎?

    張氏也在一旁倒抽了口氣,臉色發白起來,她對自己都捨不得,平日再節儉不過,這五十兩簡直是在剜她的心頭肉,不由後悔剛才為何沒狠拉住二弟妹,豈不知三弟妹懷孕後性子更大了,李氏不過是諷刺了幾句,她一張口就是一百兩銀子,她嫁妝厚自然不介意,可自家哪捨得拿出來?

    雖然兩個大兒媳婦心疼的都快哭了,宋母卻是一臉驚喜,連連點頭:“好,就一人五十兩,你們的留著給小妹壓箱底,我與你爹再拿出五十兩來給小妹置辦嫁妝傢俱這些,你們瞧著如何?”

    幾人齊齊點頭:“娘決定便好。”

    “剩下的銀子用來起房子,我瞧著到年底搬新家前,紅利也該分下來了,到時候再結工錢也無事,傢俱也都換新的。”

    蘇婉穿越過來這麼久,難得遇見一樁新鮮事,很有熱情的拿了筆要畫圖紙,她以前就不會畫畫,拿著毛筆勉強能把線條畫直了,但是墨水沒法塗改,一筆畫廢了就只能扔掉重新再來,宋子恆看了會兒書,擡頭瞧了眼自家娘子,見她不一會兒扔了將近一地的紙,心都疼了,趕忙攔了她:“娘子要畫什麼樣的,不如我來替你執筆?”

    蘇婉把毛筆擱下,扭了扭手腕,有些鬱悶:“怎麼就這般難畫?”

    宋子恆又替她捏了捏手腕,握在手裡轉了轉:“好些了沒?”

    蘇婉點點頭,宋子恆道:“娘子放著我來罷,你說便好。”

    蘇婉剛穿越來之前,自己買了套別墅,從設計到裝修再到各種傢俱,她都全程參與其中,雖然工作忙成狗,還是要把時間擠出來盯著裝修隊,她以前那套房子就是經紀人拍著胸脯說一定會幫她搞定,讓她安心工作,萬事不用理,結果裝修完了她過去一看,就跟著買的樣板房一樣,雖然漂亮,一點歸屬感都沒有,有些地方的設計還很不科學,蘇婉從此就再也不敢做甩手掌櫃了,設計師給她設計的裝修圖紙完全是按著她個人喜好來的,有一點她不滿意的地方便會修改,反反覆覆,見多了,蘇婉自然也就有些經驗,從屋子的格局,到廚房衛生間客廳的擺設,這些雖然不能照搬到宋家來,卻還是可以借鑑一二的,且宋子恆也是個喜歡自己動手設計的人,早前宋家院子的鞦韆便是他想出來的,與蘇婉的想法一融合,才花了幾天時間便把草圖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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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6:40:41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章

    這時宋老爹已經去請了先生算風水和動土時辰,日子剛算出來,就定在三日後搬東西,因為是在宋家原先的屋子上蓋過新的,沒地兒住,老叔家擠一擠勉強可以擠得下,屋子裡的東西都得搬到老叔家去,只是起新屋子搬家這些都是大事,風水先生說不能動了,便沒人敢動,這幾日宋老爹也沒閒著,去找村裡的壯漢們,這時候只要稍微會過日子的家裡,男人都會些手藝,蓋房子打傢俱,等農閒時便能靠著手藝賺些錢回家,宋家村的村民多,男男女女都是幹活的好手,起房子從來不用去外村請人,他們全村出動,一般的房子一個月都能蓋好,只是宋家這棟房子工程量大,宋老爹一早兒便與家家戶戶說好,讓他們三日後來幫著搬家,放了鞭炮便能開始造房子了,男人一日給多少工錢,女人一日有多少,包中飯晚飯,只是工錢要到年底才能結。都是自家村人,倒不怕拖欠工錢,宋老爹打聲招呼,每家每戶便都應下了。

    宋有根宋有福便請了人來家裡量地基,村長也在,宋家蓋的新房要擴大不少面積,若是小面積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不知道,家家戶戶蓋新房都會在原有的基礎上擴大些,只是宋家這回要擴充個兩三倍,算下來總面積都快半畝地了,再不能裝作看不到,是以村長要在這兒看著,多出量了多少地進去,宋家便要交多少錢,跟買地是一個道理。

    地基量好了,請村長和幫忙的人吃了頓午飯,在座的都是見慣了各種造新房的人,宋子恆便把草圖給了他們瞧一眼,若有不合理之處,也好隨時更改。

    村長一見了這圖紙,便直咂舌道:“我先前還嘀咕,起這麼大的房子,你們家才幾口人,怎麼也住不夠啊。沒成想這些地兒不是全做屋子,前排空了許多地是打算如何?”

    宋子恆回道:“種些花草竹子,若能挖個小池子種些荷花養些魚就再好不過了。”

    老叔驚道:“怎的咱們家的荷塘還不夠吃,在家裡也種一個?”

    宋子恆笑了笑:“家裡養這些不是為了吃,平日多看看,也瞧著舒服。”

    “大戶人家都講究這些個,挖個池子,有樹有水,風水不就好了?我瞧著鎮上的林員外家的花園,比你們這大多了。”

    宋老爹道:“咱們泥腿子,哪能跟他們比。”

    先前說話的那個大叔一瞧圖紙,連連道:“連茅廁和灶房都建這麼多,乖乖,這得花多少錢?”

    宋子恆笑道:“聽聞他們大戶人家的院子,每個套房都有茅廁小廚房,不然佔地這般大,萬一在茅廁在東邊,站在西邊,趕過去只怕都憋不住了。”

    眾人都笑了:“想來是這個理兒,不多建幾個茅房,日後上茅廁都趕不及了。”

    這般便定下來了,就照著宋子恆畫的草圖造房子,動工的前一天晚上,宋家人吃完晚飯,宋母便道:“家裡這般亂,子恆明年還得去京里科考呢,如今鬆懈不得,我原想要不你便回縣裡,別顧家裡的事,只管自個兒安心看書便是,可如今你媳婦有雙身子,自個兒也顧不來,跟了你去縣裡,又要照顧你,良文幾個在親家那兒也叨擾太久了,你們過去自然要接回來住,我只怕累著你媳婦,且你媳婦這是頭胎,自個兒沒經驗,再無長輩在旁照料,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宋母頓了頓,也不知道該怎麼做,索性問:“你們夫妻也是有主意的,索性你們自個兒商量好,你媳婦是跟你一塊去縣裡,還是她在家好好養胎,都隨你們的意。”其實宋母還是想把媳婦留在家的,子恆都二十多了,因著讀書人多成親晚,他大哥這般年紀時大娃二娃都滿地跑了,如今他媳婦這才懷頭一胎,自家如何也不敢掉以輕心,有心把人留下來,只是家裡近來忙,又是借住在小叔家,就怕子恆媳婦不願意,叫她去縣裡倒也無需擔心這些個,親家母的性子,定能把子恆媳婦照顧的妥妥帖帖,可自家不能這麼想啊,雖是親家自個兒願意,在別人眼裡不就成了他們宋家算計親家,要人家不停地幫襯出嫁的女兒嗎?

    宋母一時間有些糾結。

    蘇婉是不糾結的,只是宋母的語氣都偏向要她留在宋家村了,她再不願意,也得好好想個理由出來。不過蘇婉琢磨了兩秒鐘,覺得這事不能自個兒開口,便笑道:“娘去問相公罷,這事自然是他說了算。”說著一雙美目笑盈盈的瞥了宋子恆一眼。

    宋子恆迎上他娘期盼的眼神,想都沒多想,硬著頭皮開口道:“把娘子留下來,只怕會給娘和嫂子們添亂……”

    一般這種情況,宋小妹是輕易不開口的,雖然她是大娃他們的姑姑,輩分看著跟宋有根他們相當,在大家眼裡卻還把她當小孩,不過宋小妹如今定親了,明年就要出門,宋家人再不把她當孩子看,且宋小妹自個兒也覺得不能這般坐視不理,她與三嫂情分不同,三嫂嘴上說聽三哥的,心,心裡必是不願意,她以前也覺得三嫂在家是享福,事事不用幹,去了縣裡反而要操持裡外,但當她自個兒去住過才知道好,心裡頭輕鬆自在了,便是累些也甘願。

    宋小妹又看了蘇婉兩眼,終於開口道:“娘,不然我過去照料三嫂罷,大嫂二嫂懷幾個侄子時我也在旁見著,該注意什麼都曉得了,反而是三嫂留在家裡,一個擔心三哥,一個咱們忙進忙出有時也照料不到,只怕還不如她在縣裡呢。”

    宋小妹這一開口,宋家幾人都拿意外的眼神打量了她。宋小妹只當自己看不到,說完便垂了眼,只等聽她娘的吩咐。不管大嫂二嫂心裡對三嫂什麼想法,她對自個兒是再沒虧心的,就先前林家那事,她心裡也清楚,換了別個人,就算能看出來不對來,輕易卻也不會說,二嫂是個欺軟怕硬的,對著林家再不敢多一句話,大嫂平日瞧著軟綿親和,卻最是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這種一個不留意就容易落成吃力不討好的事,她是萬不肯幹著,寧願面上千好萬好內裡糊塗,也不肯撕開臉算一筆清醒賬,都有可能看著她跳火坑。

    三嫂卻是不一樣的,早前沒人對自己說這事的時候,三嫂便教過自己,不能只聽別人說好,要學會自個兒看,所以不小心聽得媒人與娘說的話,她才敢鼓起勇氣對三嫂說,她後來想想,三嫂那時便勸過自己,只是看她沒聽進去,又多留意了幾分,這才發現那林家少爺的毛病,不然這般駭人聽聞的事,一般人知道早傳遍了,三哥三嫂他們能打聽出來,也是費了不少力氣的,從那時起她就知道了,大嫂二嫂平日嘴上說的再好聽,遇著這事也只會高高掛起,三嫂卻是不同,她不說場面話,對人好也不邀功,從林家那事,到她定下徐家這門親,若不是娘與奶告訴了她,她怕是還不知道這些都是三嫂給她留意了,再有就是前幾日嫁妝的事,以三嫂的涵養,就是懷著孕變了脾氣,也不至於聽了二嫂刺幾句就氣成那般,三嫂會那般,還不是為著自己,瞧不慣大嫂二嫂算計的模樣,若無她那番話,娘縱是想給自己置辦些厚的嫁妝,沒過明路,始終不安穩,隨時都可能撤走的,現在說清楚了,家裡就是再缺錢用,去找親戚借了銀兩來使,也不會輕易動了自己這份嫁妝。

    宋小妹自來沒念過書,大字不識一個,卻也知道什麼叫知恩圖報,奶奶活了這麼大歲數,輕易不肯評價誰,從沒叫她跟誰親近,那時卻叫她好好學著三嫂,她就知道三嫂必不是個差的。

    宋小妹垂著眼沒再吭聲,張氏連忙幫腔道:“我看小妹說得在理,小妹自來能幹,她去了縣裡娘也不用擔心。”更主要的是親家雖然千好萬好,兒子他們畢竟是寄人籬下,弟妹他們去了縣裡,把良文幾個接回去,她就沒有可擔心的了。

    宋母有些猶豫:“如今小妹定親了,就怕人家說閒話,且她自個兒連繡活的趕不完,去縣裡更要耽擱了……”

    “去縣裡平日也沒我什麼事,小綠才是個真真能幹的,只是怕她也沒伺候雙身子的經驗,我這才想著陪三嫂過去,平日悶了還能陪她說說話兒。”

    “小綠就是上回親家母來時帶過來的姑娘?”宋母還有些印象,小妹定親前,得知子恆媳婦懷孕的親家母來了一回,帶了許多東西不說,還送了個丫鬟來說伺候他們,她自然知道親家母是特意送來照顧子恆媳婦的,只是她瞧著對方一個小丫頭,能知道些啥?再說了,自家的媳婦懷孕了,自家這麼多人,還照顧不來不成,何苦讓親家費心?死活都不肯收,蘇太太才不得不把小綠又帶回去。

    宋小妹這才想起自己說漏了嘴,忙解釋道:“我是有時瞧見小綠過來幫忙,知道她是能幹的,這次三嫂回縣裡,親家太太不消多說,肯定要把小綠送過來,有人照料著,娘也能放心。”

    宋母還是有點遲疑,自從子恆媳婦進了門,他們家眼瞧著日子是一日好過一日了,開始還不覺得,就年初買地一事,他們真是被人說夠了閒話,本來親家確實幫襯了自家,然說的人多了,一分說成十分,宋母聽得多了,也難免想自個兒是不是真的佔了親家這麼多便宜?雖然現在再無人說這話,她卻是怕了,蠕動了嘴脣,好一會兒才道:“不然咱們去買個小丫頭照顧子恆媳婦?”她自來沒想過要買丫鬟,說著自己都覺得心虛。

    “大驚小怪,一個丫鬟而已,多大的事。”宋老爹想的卻是另一茬,“自家人算這麼清楚,豈不傷感情?”

    宋母就不敢說話了,反倒是蘇婉笑道:“我瞧著娘說的有道理,只是新買就不必了,待我去了縣裡,拿了錢找我娘把小綠的賣身契買過來,日後她的月錢我自個兒出,也是咱們自己買的丫鬟。

    宋母聽得高興起來,自個兒還是想的沒差,連媳婦都贊同,且心頭一樁事終於解決了,點頭道:“那就小妹與你們一道去罷,明日一早便去,不然等大夥兒都來幫咱們搬家時,人多手雜,又進進出出的,子恆媳婦身子不方便,就怕一碰出個好歹來。”

    於是蘇婉想看一眼蓋房子的熱鬧都沒看到,坐了牛車去縣裡,剛下車,孕期反應就來了,在蘇家門口吐了個天昏地暗,他們租的院子許多日沒人住了,今兒趕過來還沒得及收拾,兼之身旁有個孕婦,所以他們一進縣裡便直奔蘇家而來,宋子恆想的是等自個兒回租的屋子把裡裡外外打掃妥當了,再來接娘子過去。

    蘇太太一聽得動靜,便瞧見女婿抱了女兒在哪裡一個勁的拍背,又哄又急,向來淡定的臉上還有幾分無措,見了她出來,忙問:“岳母,娘子一腳下車便吐成這樣,臉都白了,是不是有事兒,要不去請個大夫來?”

    蘇太太還當是什麼大事呢,也急了,等見女兒擡起頭來,臉色比女婿還紅潤些,心情就有點微妙了,忍住了笑意,連忙道:“我瞧著像是孕吐,懷孕的人都這般,女婿若不放心,去請個大夫來也無事,畢竟你們一路顛簸過來,叫大夫瞧一眼才心安。”

    蘇太太這番話說得漂亮,還給他找了個臺階,宋子恆更不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託蘇太太去請個大夫來,蘇太太叫家丁去了,這邊喊他們進屋,宋小妹在後頭欲言又止,想說三哥三嫂沒見過懷孕的人,當初大嫂二嫂懷孕時比三嫂吐得還凶些,娘都見怪不怪,說吐著吐著就習慣了,也沒見誰說要請大夫的。不過宋小妹還是沒說出來,只跟了他們進屋。

    大夫很快就到,診了脈,也沒什麼毛病,就叫蘇婉少奔波,平日注意些便是,藥都沒開,老大夫說是藥三分毒,蘇婉身子健康,用不著那東西,後來在宋子恆和蘇太太的強烈要求下,無奈寫了個食譜,叫蘇婉平日多吃些他列出來的食物,對胎兒好,蘇太太這才千恩萬謝的送走大夫,封了個紅包。

    只是老大夫前腳剛走,後腳吃飯時,蘇婉又開始昏天暗地的吐了,滿屋子的菜,她聞一聞味道就胃裡頭翻滾不休,根本吃不下,折騰好一會兒,蘇太太沒辦法,親自去廚房拿雞湯煮了碗粥,裡頭放了些玉米粒,盛出來時把雞湯撇去,令加了一勺熱開水,端上來說是白米粥,一點油葷都沒放,看著也的確清清爽爽的,桌上其他菜都撤掉了,蘇婉就著藕片喝了一大碗粥,宋子恆先前還想跟小妹快些吃完飯回去收拾屋子,蘇婉吐個不停時還不忘拉了他不讓走,見她難受成這樣,宋子恆也不敢走,蘇太太見狀,便讓宋子恆留下來,叫小紅小綠陪宋小妹一道去收拾東西。

    喝完粥的蘇婉才安穩下來,蘇太太委實覺得女婿有些見識還太少,比如孕吐,正常反應,是個女人懷孕或多或少都得有些毛病,女婿真犯不著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這時都受不了,日後女兒在產房生孩子,在屋外頭聽著叫聲的女婿豈不是要嚇到腿軟?於是這會兒消停下來,蘇太太便拉著宋子恆灌輸了不少孕婦反應常識,宋子恆一臉求賢若渴的聽著,蘇婉又開始折騰起來了,覺得肚子餓,非常餓,拉了拉宋子恆的袖子,“相公,我想吃餛飩。”

    宋子恆想也沒想,回道:“哪裡有賣,我這就去買。”

    蘇婉道:“但是就想吃你做的餛飩。”

    宋子恆:“……”剛剛丈母娘沒說懷孕的女人喜歡折騰自己丈夫啊,他就會燒個柴,什麼菜都不會,連餛飩是啥都不知道,上哪兒給她做餛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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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6:41:1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

    宋子恆雖然還沒說話,但眼見著那樣子就真要應下來了,蘇太太趕忙攔住,哭笑不得的瞪了蘇婉一眼:“你想吃什麼叫我去給你做也行,女婿一個大男人怎麼能下廚?”

    蘇婉回道:“大男人也要吃飯,怎麼就不能下廚?”

    “總之這活兒不是女婿該乾的,你別仗著懷了孩子就衝上天了,老實給我待著,女婿也別慣著她。”蘇太太警告的看了蘇婉一眼,又看向宋子恆。

    宋子恆點頭應了,蘇太太這才轉身去了廚房,叮囑廚娘下一碗餛飩來。

    蘇太太一早,剛剛還點頭的蘇婉轉臉就對宋子恆道:“我還是想吃相公做的。”

    以為逃過一劫的宋子恆:……

    蘇婉又摸了肚子:“孩子也想吃。”

    宋子恆沉默了兩秒,艱難的點頭:“回去以後我……再學一學,別給岳父岳母知道。”

    蘇婉這才高興起來,蘇太太親自把熱騰騰的餛飩端上來,瓷白的碗,清湯白麵皮,上面撒上青翠蔥絲,也是用雞湯煮的餛飩,等湯煮入味了,起鍋時換了清湯,看著沒一點油腥味,清清爽爽的,蘇婉看著食指大動。

    宋子恆眼見著蘇婉把一海碗餛飩吃下肚,連湯都喝了小半碗,不由目瞪口呆,盯著蘇婉的肚子看了好久,他平日是知道自家娘子的胃口,雖然對吃的很執著,胃口卻不大,吃的比小妹還少些,沒想到現在剛懷孕,肚子都還沒起來,食量先上來了。宋子恆看著蘇婉依舊平坦的小腹一陣不解,一個時辰以前娘子喝了一大碗粥下去,雖然是流食消耗快,可是坐在家裡沒動沒幹嘛,先吃的東西都藏哪去了?

    宋子恆懷著淡淡的疑慮,小心領了蘇婉散步似的走了半個時辰到了自己租的院子,宋小妹他們已經把院子打掃乾淨了,院裡太陽不錯,乾脆把桌子椅子搬到太陽底下,蘇婉敞開肚皮在曬太陽,昏昏欲睡著,宋子恆在朗聲念自己的書,宋小妹用碟子裝了些果蔬端上來,道:“三嫂中午才喝一碗粥,怕是餓得快,吃些東西墊墊肚子罷。”她還不知道蘇婉回來前吃了一大碗餛飩。

    蘇婉最近胃口不錯,酸的甜的都能吃,家裡存的新鮮吃食,橘子,柿子,山楂幹這些,黃瓜切了拌糖她也愛吃,宋小妹東西一端上來,蘇婉也不犯困了,邊吃著東西便看宋小妹坐在旁邊縫針線,不由好奇:“小妹你拿了這小小的布做什麼?”

    宋小妹抿脣一笑:“給小侄子先做些小衣裳小鞋子尿布什麼的。”

    身為親媽的蘇婉頓時覺得自己很廢材:“它離出生還早著呢……”

    “無事,我先備一點,以後三嫂就不用操心了。”

    “只是你近日也要準備嫁妝。”

    “做這些個又費不了多少工夫,而且小綠說她閒下來時也幫我做荷包,繡枕套這些。”

    宋子恆心無旁騖的念額半個下午的書,到天黑下來時開始心不在焉起來,他自家雖然不富裕,但是再窮也沒有讓男人進廚房的道理,平日他自然不會理,只是現在娘子懷著孕,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他要是不同意了,就怕她又開始抹眼淚,他自來認為男人要有擔當,讓自己的女人總是流眼淚不滿足,豈不是太沒用了?

    現在宋子恆應是應下了,就是希望他娘子能忘記之前那茬,一到該做飯時就開始坐立不安起來。他也不說,就靜靜等自家娘子的反應。

    宋小妹不明所以,放下手中的活計瞧了天色,問道:“三嫂晚上想吃啥,你中午只喝粥,要不晚上做些好吃的?”

    蘇婉一聽到油葷就覺得胃裡條件反射的在翻騰,直覺就不想吃,不過她瞧了眼桌上的還剩幾片的黃瓜,眼睛一亮:“不然你做個拔絲紅薯吧?”

    宋小妹問了拔絲紅薯怎麼過,蘇婉簡單說了過程,她點頭道:“除了這個呢?只一個素的,沒一點葷菜可不行。”

    蘇婉看了宋子恆一眼:“我想吃餃子。”

    餃子宋子恆看過家裡做,已經認命了,點點頭,放下書準備跟宋小妹一塊去灶房,蘇婉也忽然來興致:“相公擀餃子皮,我來包餃子。”

    包餃子這東西沒太多技術含量,參與度都很高,只是宋子恆和蘇婉都是廢材,宋小妹先把面活好,教了宋子恆怎麼擀麵皮,又剁碎了肉餡和韭菜白菜攪拌均勻,裡頭還加了一個雞蛋攪碎,手把手教蘇婉包了一個餃子,蘇婉自認為學會了,對宋小妹道:“小妹自去忙罷,這邊我和相公就行。”

    宋小妹想想三哥在旁邊,不至於出什麼大事,也不攔著他們,去了另一頭跟小綠一塊準備燒菜,只是心裡還有些嘀咕三哥三嫂真會玩,坐在外面等著吃飯不好?非要自個兒來受累。

    蘇婉和宋子恆忙活了小半會兒,終於把餃子都包好了,一個個擺在盤子裡倒是還不錯,只等著放鍋裡煮熟,宋子恆怕這會兒把人累著,連忙扶了她去外頭休息,看她一臉的麵粉,糊成個花貓狀,正巧宋小妹和小綠都在灶房,外頭沒人,宋子恆也不用忌諱,又親自打了水絞了帕子來給她擦臉擦手,院門口正好傳進來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宋子恆下意識回頭,瞧見幾個侄子從大到小排排站,楞在門口,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瞧著他,似乎這麼多日不見連自個兒小叔都不認得了。

    宋子恆皺眉,若無其事的放下手,瞥了他們一眼道:“一連幾十日未回來,連家門都不認得了?還呆在門口不進來?”

    幾個孩子頓了頓,爭先恐後的跑了進來,最小的宋良玉沒有乖乖去屋裡看書,而是蹲在蘇婉的椅子旁,眼睛好奇的盯著她的肚子:“三嬸肚子裡有小弟弟啦?”

    蘇婉道:“還不知道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

    “我知道,外婆說的,三嬸肚子裡的就是小弟弟。”宋良玉一臉得意,他口中說的外婆自然不是他自己的親外婆,而是蘇太太,他們這段日子都住在蘇家,蘇太太最喜歡拉著他們說以後都是大哥哥了,要好好照顧小弟弟之類的,他聽得幾耳朵,就知道三嬸要生小弟弟了,只是他先前還是宋家最小的孩子,沒見過小弟弟,比宋良文宋良偉他們都更好奇和激動些,放學準備回外婆家時聽大牛哥哥來說三叔三嬸他們回來了,讓他們回來這邊,他頭一個想的就是可以看三嬸肚子裡的小弟弟了,只是現在見到了,宋良玉還有些疑惑,“三嬸肚子這麼小,能裝得下小弟弟嗎?”

    蘇婉笑著摸了摸了他的頭:“小弟弟現在也很小啊,要在肚子裡慢慢長大呢。”

    宋良玉漂亮的眼睛裡寫滿了驚奇:“我能看著小弟弟長大嗎?”

    “當然能。”

    “那我現在想摸一摸小小的小弟弟,可以嗎?”

    宋良偉回頭喊了一聲:“良玉,回屋練字了!”

    宋良玉頭也沒回的應了一聲,一雙眼睛寫滿期待的看著蘇婉,蘇婉沒說話,宋子恆拉了他的小手,放到蘇婉肚子上:“輕輕的摸,別嚇到弟弟了。”

    其實蘇婉小腹平坦,裡頭什麼也感受不到,宋良玉臉上卻寫滿了震驚,好像真的摸到了小弟弟一樣,縮回手後好奇的問蘇婉:“可是三嬸,小弟弟是怎麼爬進你肚子裡去的?”

    蘇婉冷不丁被這麼一問,愣了,兩秒後才面不改色的道:“這個要問你三叔。”

    “三叔也不知道。”還沒等宋子恆想怎麼回答,宋良偉過來了,拉住宋良玉的手,“大家都不知道,你那時候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跑進二嬸肚子裡了,現在三嬸的小弟弟還不好玩,等再過幾個月,他長大了,你摸三嬸的肚子,他就會在裡面踢你。”宋良偉一臉“過來人”的表情,末了還加了一句,“你小時候就是這樣。”其實宋良玉出生時他也還懵懵懂懂的,一點都不記得,只是常常聽他娘他們打趣,聽得多了,自個兒也會說了。

    宋良玉滿臉驚歎:“二哥你懂得好多!”

    “這當然,誰讓我是你哥。”宋良偉驕傲挺胸,扯了宋良玉回屋,“先回去練字,你多學些學問,以後小弟弟長大出來了,你就可以教他讀書,像三嬸教我們一樣。”

    孩子們終於走了,宋子恆這才鬆了口氣,牽了蘇婉的手道:“我陪娘子回屋坐著,天黑了,這會兒的風怕是容易吹了得病。”

    蘇婉點頭:“那便聽相公的。”說罷扶了他的手進了屋子,片刻鐘後,宋小妹和小綠一塊把晚飯端上來,還沒開始吃飯,油葷味一進來,蘇婉又開始乾嘔了,拿了盆子在嘴邊,卻什麼都嘔不出來,只是一個勁的在胃裡翻滾,嘔不出來反而更難受。

    宋小妹便道:“三嫂聞不得這些味兒?那我端回灶房去。”

    宋子恆叫住她,“小妹你不用動,怕是葷菜味太重,娘子現在聞不得,我端了她能吃的陪她在屋裡吃飯罷。”

    還好宋小妹煮了鍋粥以備不時之需,因為蘇婉反應嚴重,不知道餃子的味道她能不能聞得,宋子恆便沒一開始端上來,只盛了粥,就著蘇婉想吃的拔絲紅薯,陪她一塊兒在屋裡喝粥,蘇婉小半碗紅薯吃進肚裡,想到自己親手包的餃子,又開始饞了,忙叫宋子恆去端了來:“把湯去掉,只撈了餃子上來,拿個碟子放些醋大蒜和醬油,醋要多放些。”

    宋子恆聽得就覺得牙齒根發酸,卻也沒反對,只是放下碗筷,苦笑了聲:“這孩子果然是個折騰人的。”折騰自己倒無事,只要別折騰得娘子見什麼吐什麼,吃什麼吐什麼就好了,說罷便任勞任怨的出去了。

    蘇婉親手包的餃子,包的時候看起來都還好,一煮上來就有些慘不忍睹,好多都破了皮,完全不能看,宋子恆知道娘子愛美,吃的東西看起來沒食慾,就不願碰了,於是轉註在鍋裡撈那些看起來還算完整的餃子,好在他們包得多,這般也撈了一大碗上來,宋小妹切了碎大蒜在那裡給蘇婉拌蘸料,小半勺陳醋放下去,整個灶房都瀰漫著酸味,宋子恆聞著這股味兒都覺得牙酸,忙問:“小妹怎麼倒這麼多醋?”

    “這還不算多,二嫂懷三娃那會兒,吃的比這酸多了。”宋小妹說著抿脣一笑,“娘說這就是要生兒子的反應,大嫂懷三妞的時候就吃不了這麼酸。”

    宋子恆一手端了餃子,一手端了醬碟子,準備回屋的時候,忽然想到什麼,回頭叮囑宋小妹:“下午回來時岳母叮囑說你三嫂這回反應大,可能是見不得油腥味,不如家裡多備些雞湯,她吃不下別個東西時,就拿雞湯熬些粥或是下了面,起鍋時撇去雞湯,加入清湯,這般看起來清爽,你三嫂吃了不會吐,又有雞湯滋補身子。”

    宋小妹聽得眼睛一亮:“我先前還擔心三嫂一點油葷味都聞不得,這般下去豈不是虧了身子?親家太太的法子甚好,如今天也不熱,多備些雞湯也不會壞。”

    “如此就勞煩小妹了。”

    “自家兄妹,三哥說哪兒的話。”宋小妹笑道,“三哥快回屋罷,莫讓三嫂久等。”

    就宋子恆出來的這會兒功夫,蘇婉已經將另外半碗紅薯吃完了,宋子恆一進屋,她先聞著白菜肉餃子的味道,條件反射的想要吐,後頭又聞到大蒜混著陳醋醬油的酸味,頓時反胃變成了胃口大開,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想吃,還嫌宋子恆蘸醬調得不夠足味道,其實就是不夠酸,宋子恆默默的端了碟子去灶房又加了小半勺陳醋,回屋時一臉牙疼的表情立時被隱去,恢復了一派溫和:“娘子嚐嚐這次的味道。”

    蘇婉嚐了一個,勉強滿意了些,點頭道:“還行。”說著又夾了一個放進嘴裡,宋子恆見她一個一個吃得正香,還以為多好吃,不由也夾了個沾了醬料,剛放進嘴裡,一陣酸味便在口腔裡瀰漫開來,宋子恆差點酸的皺眉,勉強維持住了一貫的風度,剛擡眼,就見蘇婉一臉期待的看著他:“相公,我包的餃子是不是很好吃嗎?”

    宋子恆忍著牙酸點頭:“娘子手藝甚好。”

    “那你就多吃點。”蘇婉也知道自己懷孕時脾氣上來,就喜歡折騰別人,尤其是宋子恆,她心裡覺得不公平,自己難受,就想宋子恆也跟著感受一下當爹娘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只是見宋子恆每回都一臉如臨大敵,恨不得被折騰、嘔吐不已的人是他自己一樣,半點沒懷疑她在折騰自己,蘇婉又有些過意不去了,趁著現在對宋子恆好一些,能彌補一點是一點,等下次自己再難受起來,該折騰的還是要折騰。蘇婉很難得這麼溫柔,親自夾了個餃子,沾了醬醋,一直舉到宋子恆嘴邊。

    宋子恆:……

    他可不可以不吃?只是宋子恆看著自家娘子一臉期待的表情,不想掃她的興,更不想破壞她難得的好胃口,只能大意凜然的犧牲自己了,一口把整隻餃子咬進嘴裡,囫圇咀嚼了兩下,忙吞進肚裡。

    蘇婉見他一臉大義凜然的樣子,也知道他其實不愛吃這個,忍著笑意見他又吃了一個下肚,在他準備又夾一個時,伸手攔住了:“相公吃這麼多,我怎麼辦?”

    宋子恆一臉的失落狀,心裡卻狠狠鬆了口氣,道:“那我出去盛點飯吃。”

    “去吧,只是我聞著那味兒怕受不住,相公吃完再進來罷。”

    “那娘子先吃著,碗筷等我回來收拾。”

    宋子恆匆忙吃了一碗飯,進屋來收拾東西時,見著新添置的桌子上還放著小半盤餃子,沒比他出去時少多少,不由好奇看向蘇婉,蘇婉無辜狀:“不知道為何,相公一出去,我就沒胃口了。”

    宋子恆頓時鬆了口氣,慶幸娘子沒發現自己不愛吃她愛吃的東西,不過聽著她的話又有些憂心:“看來日後我得寸步不離守在娘子身邊了。”自己就出個屋,在堂屋裡吃飯而已,娘子看不到自己都沒食慾了,以後萬一有事分開,豈不是他離開幾天,她娘子就得餓幾天?

    宋子恆頓時不知道該高興自己存在的意義特別大,還是該擔心自家這個無比會折騰的小磨人精,還在娘胎裡就能折騰得它爹娘毫無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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