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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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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清越流歌)妻憑夫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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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8:55: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章

    一踏進屋裡,宋母忙蹲下身子朝宋良辰張開雙手:“乖寶貝,快讓奶好好再抱抱。”

    宋良辰水嫩嫩的大眼睛咕嚕一轉,便張開雙手主動的依偎進了宋母的懷裡,甜蜜蜜的喊了一聲:“奶。”

    宋母臉上笑容溫柔的幾乎能滴出水來,摸摸孫子藕節般的小手,又捏捏他肉嘟嘟的臉頰,很有些愛不釋手,宋良辰竟然也耐著性子被她翻來覆去的捏著,臉上沒有半點不耐。

    宋母越覺得乖孫子惹人疼,摸著他軟軟的臉頰:“來的路上是不是累壞了?”

    “只要想到奶,就不覺得累了。”宋良辰特別會說話。

    宋母又把人摟進懷裡一陣揉搓:“可憐我乖孫長這般大,竟然頭一次見,若不是你爹這回有公務在身,定要好好在這裡住上十天半月的。”

    宋子恆無奈道:“娘,路上為了照顧他,都特意放慢了速度,現在最多在家歇兩日又得上路了,不然到瓊州該遲了。”

    本來很善解人意,兒子說什麼都不會反對的宋母,這會兒抱著乖孫子不撒手了,瞪了宋子恆一眼:“有你這麼狠心的麼,孩子長這般大才帶回來叫我們瞧一眼。”

    連宋老爹的視線都捨不得從漂亮的孫子臉上移開,遂附和宋母的話:“就是,若當初叫你媳婦在家生孩子,也不至於讓良辰快三歲了才見爺奶。”

    宋子恆無奈,當初明明是父母全票通過的建議,怎麼現在就成他一個人的錯了?

    轉頭,連他奶都用一種縱容又責怪的眼神看著他。

    宋子恆只好把目光瞥向罪魁禍首,心道他娘子還真沒說錯,這小子成精了,令人喜歡的能力,他還真沒見過誰家小孩有這麼厲害。

    真正的罪魁禍首正低著頭,希望宋母他們的心再多放幾分到她兒子身上,這樣就不會想到當初是她要跟著去京裡的了。

    宋良辰人小鬼大,瞧見他爹笑得不像平時,便知道爺爺奶奶他們在教訓他,心裡不由高興,忙抱了宋母的手,軟糯糯的告狀:“爹不乖,晚上不睡覺,不聽娘的話!”

    本來正在熱切寒暄的眾人,瞬間都安靜下來,成人的關注點,與小朋友自然不一樣,宋老爹看了看宋子恆,清了清嗓子問:“你爹晚上不睡覺,在做什麼?”

    宋良辰歪了歪頭,仔細想了一下,後吐出一個詞:“喝花酒!”

    “咳咳咳。”宋子恆剛喝進嘴裡的茶,還沒嚥下去,差點被嗆個半死。

    眾人默,視線都轉移到宋子恆身上。

    宋良辰很高興,覺得自己告狀成功了,拍著掌對宋老爹和宋母道:“打,打屁屁!”

    可想而知,宋良辰對被他爹揍屁股的怨念有多深。

    宋母看了看蘇婉,見她垂著頭沒說話,還以為宋良辰說的是真的,忙瞪了宋子恆一眼:“你也太胡鬧,雖官場上有些不好的習氣,然你也……”

    蘇婉的肩已經剋制不住的抖了抖,憋不住了,把額頭抵在宋子恆肩上,忍笑。

    宋子恆無奈道:“他這麼小,又不懂什麼叫喝花酒,你們還真的信呢。”

    眾人反應過來,好像是這個樣子,宋良辰卻氣勢洶洶的指著宋子恆道:“說謊!”拽了拽宋母的袖子,“奶,你兒子說謊,打屁屁!”

    蘇婉擡眸看了眼小傢伙義憤填膺的小模樣,幾乎笑抽筋了,忍不住揉著肚子,整個人倒在宋子恆身上笑作一團,宋子恆無奈的伸手替她揉了揉肚子,低聲抱怨:“見我被兒子欺負,娘子就這般高興?”

    蘇婉擺手,笑不成聲:“這是你們男……男人之間的事,不適合女人插手……”

    小傢伙奶聲奶氣,又義憤填膺的表情,讓整個廳裡,除宋子恆以外的人都笑作一團,宋奶奶眯著眼睛誇道:“還知道他爹是你兒子,跟你們告狀,真聰明。”

    宋老爹也笑眯眯的逗宋良辰,問:“你爹是怎麼喝花酒的?”

    宋良辰口齒清晰的講清來龍去脈:“昨晚爹在喝花酒,沒回來,娘說不睡覺的人不親親,爹不守信,早上把我跟娘分開,他自己睡床中間!”

    小傢伙說到這個就來氣,小臉氣鼓鼓的瞪了宋子恆一眼:“說話不算話!”

    宋子恆眼皮也沒擡一下:“你跟你娘之間的約定,我不在場,與我何干?”

    宋良辰更氣了,大眼睛裡閃爍著鄙視的光芒,又拽著宋老爹的手:“揍他。”

    張氏也忍俊不禁,半蹲著身子,看著小傢伙道:“為什麼要爺奶揍你爹,是不是經常被揍屁屁?”

    宋良辰聞言,兩隻小胖手忙往抱住自己的屁股,很有些委屈的道:“爹壞壞。”

    “你爹壞,改明兒爺幫你揍他。”宋老爹也忍不住,一把將小傢伙摟進懷裡,樂呵呵的道。

    宋良辰小胖手改為摟著宋老爹的脖子,很有幾分得意的看了宋子恆一眼。

    蘇婉簡直被他逗不行,張氏也是,拉著蘇婉不斷笑道:“弟妹平日是怎麼教的,把良辰教得這般聰慧伶俐。”

    “沒人教,這小子生下來就人精似的,平日都不敢當著他說什麼,轉頭準能鬧得人盡皆知。”

    宋奶奶非常自豪的道:“這孩子聰明,像仨兒。”

    宋母他們抱著孫子逗了一陣,宋良辰告了狀,他爺爺又承諾會替他揍他爹一頓,已然心滿意足,來到新的環境,對院裡院外的一切都感興趣,便在屋裡頭待不住,一溜煙跑了出去。

    宋母也跟著跑了出去,發現小傢伙小短腿跑得飛快,她追的吃力,這才叫了幾個小廝跟在小傢伙身後,不許讓他跑丟。

    回到屋裡,宋老爹已經在問瓊州的情形,宋子恆沒細說,只道還不清楚,估摸著到了那頭才會知曉。

    宋母一腳踏進屋子,便問:“聽聞瓊州環境艱苦,你們要將良辰帶去?”

    宋子恆想也不想的點頭:“我已準備在那裡忙完,便給良辰請個先生了。”

    宋老叔聽得也訝道:“這般早開蒙?”

    “正是因為他生得聰明,才更需好生教導。”

    這句話把宋母他們一肚子的勸解給堵回去了,他們大字不識一個,小兒子是狀元,小兒媳婦也是知書達理的,給孫子開蒙,跟在他父母身旁倒好,跟著他們委實是耽誤。

    宋母想到又要跟可愛的乖孫子分離,便忍不住眼眶微紅,哽咽著問道:“明兒就走嗎?”

    宋子恆還沒說話,蘇婉先開口了:“不然後日啟程罷,在家多留一日,想來也耽誤不了什麼。”

    宋子恆哪能不應。

    只是宋母她們想到才聚不了兩日,又得送他們上路,便有些傷感,宋奶奶也開始抹淚了,張氏忙在一旁勸道:“等三叔他們再回來,說不得良辰都長大了,能做文章了,豈不更好?到那時弟妹應該也給良辰生一串弟弟妹妹了。”

    蘇婉心想她委實沒這麼能生,宋母與宋奶奶倒是被張氏勸住了,一個勁的叮囑蘇婉到了那兒別管其他,趁著年輕,養好身子多生幾個,帶去的人手若不夠,從家裡再挑幾個過去。

    不管心裡如何吐槽,蘇婉面上都笑盈盈的應著。

    宋老叔拉了宋老爹與宋子恆道:“子恆回來了,族長前日就說,須得把這光宗耀祖的訊息告訴列祖列宗,明兒一早開祠堂,子恆到時候帶良辰也去罷,也得讓列祖列宗看看咱們宋氏一族又要添出息的子孫了。”

    開祠堂是大事,天沒亮就要起來,男人們都聚在祠堂外,拜香案,請祖宗牌位,跪拜,步驟十分繁瑣。

    原是沒小孩子什麼事,只是宋良辰被點了名要去,要捎上他,蘇婉剛入夜,便哄了他回床上睡,宋良辰還惦記著告狀的事,抓著蘇婉的手問:“娘,爹捱揍了嗎?”

    蘇婉忍俊不禁:“在他爹那裡,估計是捱揍了。”

    宋良辰咧了嘴,終於高興起來:“爺說會狠狠揍的,以後爹不敢不乖了。”

    “是,他以後肯定要好好聽話。”蘇婉一邊附和兒子,一邊在心裡笑抽,也順便替宋子恆感到慶幸,要是此刻聽到他兒子這麼幸災樂禍的語氣,不知道他還不能保持臉上的笑不變。

    宋良辰又揮了揮小拳頭,十分霸氣的道:“以後爹還不聽娘的話,我就給爺告狀,揍到他聽話為止!”

    蘇婉心裡在悄悄給宋子恆點蠟,摸著小傢伙的頭:“良辰最乖了,乖乖睡罷。”

    小傢伙也是連日來馬車顛簸,到了宋家村又過於興奮,幾乎半個下午跑遍了宋家村上下。

    出去時是穿著體面的漂亮小公子,回來時衣兜裡塞滿了各種瓜果零食,委實有損氣質。

    宋良辰自個兒倒沒察覺,熱情的鄉里人,讓他很是受用,裝著滿滿的收穫回來與蘇婉他們分享。

    鬧騰了一整日,宋良辰這會兒也累了,幾乎蘇婉剛說完,他便打了個哈欠,如水晶般漂亮的眸子裡浮上一層霧氣。

    小傢伙閉上眼睛,胖乎乎的小手拽著蘇婉的小指,沒一會兒便入睡了。

    蘇婉的眼神漸漸變得溫柔安寧,見小傢伙睡得沉,這才悄悄把小指抽出來,彎腰在小傢伙額間落下一個溫柔的親吻,這才起身。

    一轉身,便見到宋子恆靠在屏風旁,好整以暇的問:“這小子睡了?”

    蘇婉點頭,輕聲問:“相公何時進來的?”

    “就在他問我捱揍了沒有的時候。”宋子恆心情是鬱悶的,說著輕哼了一聲。

    蘇婉上前,挽住了宋子恆的手臂,晃了晃:“奶說良辰像你。”

    宋子恆搖頭:“我小時候可不敢整日喊著要揍爹。”

    “這不是被你揍多了麼。”蘇婉又將額頭抵在宋子恆肩上,輕笑,“別以為小孩子不懂事,他可記仇了,今天當著一村人的面,被你瞪了一眼,他都記了許久。”

    宋子恆又哼了聲,“這點倒像足了你,記仇,有仇必報。”

    蘇婉低笑,尾音帶著些嬌俏,有些勾人:“你不喜歡?”

    宋子恆一把將她抱起來,在嬌嫩的紅脣上吮了一下,在脣齒間呢喃:“對你才喜歡。”

    “子恆媳婦,良辰睡……”宋母毫無預兆的推門而入,聲音戛然而止,看著屋子中央抱作一團的兩人,不由低聲咳了咳,尷尬的望向外頭。

    宋子恆也蘇婉已經如觸電般分開了,許久未遇到這般尷尬的情形,因著知道他們夫妻私底下比較黏人,在京裡時,蘇太太和丫鬟們都比較注意。

    只是他們難得回來一趟,宋母便有些忘了。

    宋子恆如玉般的耳垂悄然染上一絲粉色,拳頭抵住鼻間輕咳了一聲,才問:“娘,怎麼了?”

    “我來看看良辰睡了沒。”

    蘇婉回道:“明日要早起,我便哄著他早睡了,且他這幾日怕也是累了。”

    “可不是,長日奔波大人都受不住,何止他小小人兒。不過睡了便好。”宋母笑道,“你們也早點洗洗睡罷,灶下叫人燒好了熱水,要就吩咐一聲,讓他們送過來便是。”

    宋子恆點頭:“那就麻煩娘說一聲了,叫他們多送些來。”

    宋母應了一聲,笑眯眯的出去了,去灶下吩咐了一聲,滿臉笑容的回到了屋裡。

    屋子裡點著燭燈,不是一根,整個花燭臺上邊擺著的燭臺上,數十根蠟燭都點起了,將整個屋子照的無比明亮。

    宋老爹舒服的躺在長椅上,啪嗒啪嗒吸著旱菸。

    手裡拿著根嶄新的煙槍,外表是鍍金的,看著漂亮又大氣,是這次帶過來的,宋老爹當時拿著愛不釋手,竟有些捨不得用,還是蘇婉說鍍金的,不貴,叫他儘管抽,愁壞了隨時可以買,他這才捨得取出來。

    不過宋老爹捨得了,宋母進來瞧了卻笑罵了一句:“竟這般奢侈,鍍金的你也拿來抽,又不是沒煙槍。”

    宋老爹一邊抽菸,一邊輕輕擦拭著槍身,樂滋滋道:“子恆媳婦挑的,她自來知道我好這一口,每年都要送一杆新煙槍來,我放著不用,豈不是浪費了她的一片心。”

    宋母心裡頭贊同,還是那句話,幾個兒媳婦裡,就三兒媳婦最貼心了,家裡條件一年年變好,她送回來的年禮也一年年變重,倒不是砸錢,而是真心給他們挑了禮物的,老頭子的煙槍,婆婆的金佛,還有給她找的玉鐲子翡翠項鍊,哪樣不是送到他們心坎上?

    三兒媳婦還善良,為了去京裡照顧子恆,幾年沒回來,這本是他們同意的,她卻一直為沒讓他們見著小孫子而內疚,時常讓三兒子寫了信回來說小孫子又長高了幾寸,衣裳穿不下了,叫做了新的過去。

    可他們在京裡,什麼吃穿用度沒有,哪真缺這麼件衣裳不成?還不是是為著一解他們對小孫子的思念之情,變著法子告訴他們良辰壯實著呢!

    雖是頭一次見,良辰一從車上下來,便抱著她的腿喊奶,口齒伶俐,半點不認生,可不是平日被他娘教了的,有這麼個媳婦跟在兒子身旁,她真是再無不放心的了!

    想到這兒,宋母忍不住嗔道:“子恆媳婦還道旱菸抽多了對身子不好,你怎麼不聽?”

    宋老爹沒接話,繼續細心的擦著煙槍,樂呵呵道:“明兒我帶著這根菸槍去,叫大夥兒也長長見識,真有用金子抽菸的。”

    宋母白了他一眼,倒也沒說話,坐在一旁,拿起床上的小衣裳一件件疊起來,這是她給小孫子做的衣裳,正好瞧瞧適不適合她小孫子穿。

    宋老爹慢悠悠的問:“良辰睡了?”

    “子恆媳婦早哄他睡了。”

    宋老爹點點頭,沒再說話,宋母想起方才在兒子屋裡瞧見的那一幕,不由放下手中的衣裳,抿脣曉笑了:“他爺,你猜我方才瞧見了什麼?”

    “你瞧見了什麼?”宋老爹興致缺缺。

    宋母卻八卦熱情高漲,笑眯眯的道:“我瞧著子恆黏他媳婦呢,這小兩口也不知學誰的,孩子都這般大了,竟還跟新婚燕爾似的,我瞧著這樣下去,離老大媳婦說的也不遠了。”

    宋老爹想了想老大媳婦說過什麼,而後臉上幾乎笑出一朵花:“若能都像良辰這般就好了。”

    “可不像良辰麼,他們夫妻倆都聰明呢!”

    宋母笑了會兒,忍不住又有些忐忑:“他爺,你說子恆都外放了,那個京裡的什麼小姐,不會在糾纏不放了罷?”

    宋老爹眉心皺成一個深深的川字,搖頭:“不好說,大家閨秀能做得這般出格,也不知道她放棄了沒。”

    宋母不由嘆氣:“咱們子恆雖好,可他跟媳婦好生生的,孩子都這般大,咱們這樣的人家,也不興納妾什麼的,家和萬事興,真不知那小姐湊哪門子熱鬧。”

    “甭管那家小姐放不放棄,反正子恆的皮得給咱們繃緊了,他媳婦這般好的人,若敢做對不起子恆媳婦的事,他老子我頭一個饒不了他!”

    宋子恆沒想到他爹是真的準備分分鐘揍他了。

    灶上的人送上幾大桶熱水來,屋子隔壁便是澡房,有一個超大的浴桶,小綠盯著人將水放好,這才來屋外請示:“小姐,水好了。”

    蘇婉正準備收拾衣裳,冷不丁被宋子恆從後頭抱住了腰,臉貼在她背上,暗示意味十足的問:“一起嗎?”

    “別鬧,明兒你還得早起。”

    宋子恆埋在蘇婉脖子裡,輕輕啃著她的鎖骨:“娘子就不想我?”

    “日夜相對,有甚麼好想……”蘇婉的話還沒說完,耳垂又被輕輕舔了一下,這是她的敏感之處,忍不住渾身一顫,宋子恆輕笑:“要不要我替娘子搓背?”

    蘇婉抿脣:“只許搓背。”

    宋子恆應是應了,但這個時候能守住承諾的,就不是男人了,熱情如火的拉著蘇婉在浴桶裡就來了一發。

    宋子恆在路上這段日子委實是憋的狠了,因著路途顛簸,條件艱苦,途徑都是陌生的地兒,擔心宋良辰會怕,認生,導致夜裡睡不好,這陣子他們夫妻都帶著宋良辰睡。

    有了一個大電燈泡,夫妻生活便有些不那麼方便了,一來怕被小孩不小心學了去,二來也是在外頭,各種不方便,素了這般家,到了自個兒家,宋子恆再不能忍了。

    爆發的男人有些可怕,在浴桶裡做了近半個時辰,前戲十足,蘇婉感覺宋子恆今夜就像狗,將她整個人舔了遍,從頭到腳趾頭,吞進去又吐出來,反反覆覆,還沒進入,她已經昏昏沉沉,除了只會攀附在他身上喘息呻吟,已經不知外事了。

    從浴桶出來時,蘇婉已經累得穿不上衣裳,宋子恆給她擦乾淨了溼漉漉的身子,披上裡衣,摟著她回了屋。

    回屋子裡,又來了一發,宋子恆熱情如火,將蘇婉壓在小小的軟塌上,平日只夠睡一個人,兩人緊緊疊在一起,眼前一片漆黑,他準確無誤的找到了蘇婉的脣,貼上去,吮吸,舔舐,新一輪戰又開始了。

    ************************************************************

    也不知道究竟被折騰了多久,蘇婉感覺睡過去時,床都是搖晃的,一整夜似夢非夢,睡得並不安穩,耳邊還隱隱約約聽見宋良辰軟糯糯的小奶音。

    “娘怎麼沒醒?”

    “噓,爹帶你去男人才去的地兒,把你娘吵醒就去不成了。”

    宋良辰記仇是記仇,但他也有個被稱之為非常大氣的優點,只要讓他報了的仇,他就不會耿耿於懷了。

    小傢伙昨夜,他爹被揍了,大仇得報,爹揍他和當眾瞪他這事自然翻篇了,父子倆於是又和好如初,此時聽到宋子恆這般說,宋良辰果然不吭聲了,大眼睛閃呀閃,乖乖的任由宋子恆替他穿衣裳,還時不時提醒他“噓”。

    麻利的給兒子穿好衣裳,宋子恆抱著小傢伙出了門,在去廳裡的路上遇到宋母,宋母驚訝的看著他們:“就醒了,我還怕你媳婦起不來,特意過來給良辰穿衣裳的。”

    宋良辰一邊往宋母懷裡撲,一邊誠實的回道:“娘沒醒,爹給我穿的衣裳!”

    宋母先是詫異,而後又理解了,她記得前些年,幾個大些的孫子還在自家縣裡進學之時,二兒媳有次代她女兒去縣裡照顧了近一個月孩子,回來就跟她學,孩子們不小心說漏嘴,講子恆與他媳婦還在縣裡的那會兒,子恆媳婦仗著懷孕,使喚子恆給她洗臉做飯。

    她自己的兒子,還是有些瞭解的,若他不樂意,誰使喚也沒用,雖當時是有些為子恆媳婦的驕縱有些不悅,還是兩個女兒開解的好。

    身為女人,誰不想被丈夫疼的?且子恆媳婦嬌氣的性子,從來沒瞞著他們過,既然一早知道,這會兒也沒甚個好氣的,除了這個,子恆媳婦是再沒缺點了,再說子恆想來也是樂意的,他媳婦那性子,也不是不講理,自來又聽子恆的,他真不願意,想來她也不會逼他。

    宋母這才心情好受起來,兒子樂意寵著媳婦,與被媳婦指使得團團轉,還是有本質區別的,夫威還在便好,宋母便不惦記那事了,如今一想也明白,他兒子會照顧人,給孫子穿件衣裳,倒也不算甚麼。

    “良辰真乖。”宋母一口親在小傢伙想想軟軟的臉上,被熱衷於禮尚往來的小傢伙回吻了一下,臉上更是笑出了一朵花。

    宋良辰湊到宋母耳邊,小聲道:“奶,我告訴你個祕密。”

    宋母洗耳恭聽狀:“什麼祕密?”

    “小聲點,別叫爹聽見了。”宋良辰小手攏在宋母耳朵邊,回頭看了他爹一眼,有些緊張。

    宋母道:“別怕,你爹不敢揍你。”

    宋良辰點點頭,小手卻沒放下,攏成一個喇叭狀,小嘴巴貼上去:“爹今天醒的早,趁娘沒睡醒,咬了她好幾口。”

    “你瞧見了?”

    “我瞧見爹咬娘的最後一下,不過娘脖子上都被咬紅了,肯定被他咬過很多。”

    宋母聽得,笑眯眯的看了宋子恆一眼,心裡美滋滋的,彷彿看到了一串跟小孫子一模一樣的孫子孫女,又悄然叮囑宋良辰:“這事別說出去,你爹會害羞的。”

    宋良辰歪了歪頭,害羞這個詞他知道,卻不知道他爹為什麼要害羞。

    宋母笑眯眯問:“你尿床尿褲子了,會不會羞羞?”

    宋良辰漂亮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恍然大悟,用力點頭,宋母笑眯眯道:“所以啊,你爹也會羞羞,不要告訴別人。”

    宋良辰眨了眨眼睛,道:“奶,你教訓爹,我就不說。”

    “好,等下就教訓你爹,他以後不敢亂咬人了。”

    宋子恆扶著的額頭就一直沒放下來過,有個古靈精怪的兒子,形象真是毀一地,撿都撿不回來了,偏偏小傢伙還以為自己真的很小心,歪頭看了他一眼。

    宋子恆轉頭,氣的不想理專門兜他老底的兒子。

    宋良辰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宋母一直慈愛的看著小孫子笑呵呵的小臉,精緻的五官與蘇婉有七成像,這般相似的小臉,讓宋母因為蘇婉放著丈夫兒子不顧,還在睡的而生起的最後一絲微詞,也瞬間煙消雲散了。

    走到廳裡,宋老爹宋有根他們已經在廳裡等了,瞧見他們進來,宋有根道:“子恆,先來用些飯,老叔方才來過,再有一刻鐘,就得去祠堂了。”

    “老大說的是,祭完祖回來,估計得到辰時了,先用些東西墊墊肚子。”宋母一面叮囑宋子恆,一面抱著宋良辰坐到桌前,溫柔的哄道,“小乖乖,奶先餵你用些飯啊。”

    宋良辰卻扭過了臉,喊道:“娘,娘……”

    宋母以為小傢伙是要娘餵飯,忙放下勺子柔聲哄道:“乖乖的啊,你娘累了,讓她好好歇會兒。”

    宋子恆看了宋良辰一眼,道:“少吃點,等回來再與你娘一道用早飯。”

    原來是平日跟他娘用慣了早飯。宋母恍然大悟,眼底閃著溫柔的光:“奶的小乖孫,長大了定是個孝順的。”

    宋良辰是個聽爹話的好孩子,注意力立馬轉移到滿桌子吃的上邊,指著中間的一盤拍手道:“雞,我要雞。”

    “好,給你吃個大的雞腿!”宋母還沒來得及行動,宋老爹已經夾了一個大雞腿放到宋良辰跟前。

    宋母白了他一眼:“良辰還小,哪啃得動這麼大的雞腿。”

    話剛落音,宋良辰已經迫不及待的抱著雞腿,啃了一嘴油,宋母瞬間忘了自己方才說的話,笑眯眯的拿了帕子給小傢伙擦嘴,樂呵呵的道:“良辰真棒。”

    宋良辰這麼大的年紀,做什麼都喜歡自個兒來,被誇了厲害更是熱情高漲,然而小傢伙行動還不穩,每每將自己弄得滿身狼藉,自個兒還頗有成就感的樣子。

    就如現在,被宋母他們誇了幾句,宋良辰就不要幫忙了,自個兒抱著雞腿一陣埋頭苦啃,啃得滿嘴滿臉的油,兩隻小胖手也沾滿油,很有幾分狼狽不堪,順利將一個雞腿啃完,院外已經有人來喊,就等他們去祠堂了。

    來不及給小傢伙換衣裳,還好宋母先吩咐了人端上熱水來,給他擦了擦手和臉,宋子恆便一把將人抱走了。

    蘇婉徹底睡醒,是感覺呼吸不暢,睜開眼就對上她兒子笑得露出滿口小奶牙的臉,小傢伙兩隻小胖手裡,握著兩把瓜果,捧到蘇婉跟前獻寶:“娘,好吃。”

    一大早就有小天使送禮物來,蘇婉眼底溢滿笑容:“給我吃的。”

    宋良辰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堆到蘇婉跟前:“吃,好吃。”

    蘇婉摸著他的小腦袋,溫聲道:“娘還沒洗漱,等娘起來洗漱,再跟寶貝一塊吃。”

    宋良辰就乖乖從蘇婉身上爬下來,然後坐在床上,樂呵呵的看著蘇婉起身穿衣裳,宋子恆一邊拿帕子擦著溼發,一面進屋道:“別被騙了,他吃不完的才留給你。”

    蘇婉頓時回頭看著小傢伙:“你吃過了?”

    宋良辰笑眯眯的點頭,如一尊可愛的白瓷娃娃,水晶葡萄般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比她以前喜歡的芭比娃娃還要可愛許多。

    蘇婉頓時被萌得一臉血,半點想不起來要計較她兒子吃不完才塞給她吃的事實。

    不過仔細看了兒子幾眼,蘇婉才注意到不對勁:“你們不是一早起來了嗎,良辰怎的還穿著裡衣?”

    宋子恆走到她跟前,涼涼的問:“娘子不問我?”

    蘇婉頓時拿出哄兒子的架勢來,踮起腳尖吃力的撫了撫他的溼發:“乖,怎麼洗頭了?”

    “你的好兒子,早上啃雞腿啃了滿身的油,來不及換衣裳,抱著他去祠堂,便也弄得我一身了。”

    蘇婉常對宋子恆說“你兒子如何如何”,宋子恆都是一臉無奈又寵溺的笑,第一次見他原話送回來,委實有些好笑,眼神不由柔了柔,接過宋子恆的帕子,拍拍床邊:“委實是辛苦相公了,快坐下,我給你擦頭。”

    自生了孩子,蘇婉的注意力泰半在孩子身上,宋子恆難得感受到她這麼呵寵的對待自己,心下受用,丟了個隱祕的眼神給兒子,乖乖坐下享受妻子的服務。

    宋良辰根本沒接收到這個眼神,他正低著頭,將手中滿滿的東西堆在床上,然後雙腳敞開,霸氣的坐在旁邊,小胖手開始分東西,零食被分成三堆,小傢伙抿著脣,表情嚴肅的彷彿在幹一件大事,嘴裡唸唸有詞:“你一個,我一個……兩個,三個……”

    蘇婉回頭看了他一眼,忍著笑,繼續給宋子恆擦頭髮。

    半刻鐘後,小綠在門外道:“小姐,姑爺,你們何時弄好?老夫人說該用早飯了,過會兒要去幫忙,今兒村裡擺流水宴,隔壁村子也會來人。”

    蘇婉還沒說話,宋子恆便道:“你去打熱水進來洗漱。”

    “是。”小綠應聲而去。

    “我的頭擦好了。”宋子恆溫聲道,起身接過蘇婉手中的帕子,搭在一旁,又順手拿起蘇婉的外衣,給她披上。

    小綠端水進來時,宋子恆已經動作麻利的給蘇婉挽了個發,最簡單的那種,蘇婉開始洗漱,宋子恆又抱起一旁滿臉嚴肅的兒子:“穿衣裳了。”

    不到半刻鐘,一家三口才收拾停當,其他人已經坐在廳裡等待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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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流水宴就在村頭準備,宋家村人今日俱喜氣洋洋的,家家戶戶都放起了鞭炮,劈裡啪啦,聲音此起彼伏,比過年還熱鬧些。

    十里八村都得到訊息,準備來宋家村蹭一頓宴,與宋家沾親帶故的遠房親戚更是殷勤,早早就趕過來了,宋家人剛用過早飯沒一會兒,家裡便來了一撥一撥的人。

    宋子恆和蘇婉都要招待客人。

    親朋好友說是來見大官的,看了宋子恆一身便服,卻是錦袍玉帶,許是在京裡待久了,幾年官場混下來,也有了些氣勢,是以眾人初見都有些天然的畏懼之情。

    然宋子恆並非是一旦飛黃騰達就瞧不起人的,先前怎麼對遠房親戚,如今態度也依舊,蘇婉在他旁邊,也不用多說什麼,展現親和的微笑便是,然後教著小傢伙認人。

    宋家眾親戚這才緩緩放下心來,於是宋子恆只能帶著蘇婉迎來送走一波波的客人。

    宋良辰不耐煩在家裡待著,他是人來瘋不假,然外邊此起彼伏的顯然更吸引他。

    許是男孩天生都有探險精神,才三歲不到的宋良辰,比起在屋裡讓人圍觀,仍是對更刺激的鞭炮更感興趣。

    宋良辰遂泥鰍般的從宋母懷裡下來,滑不溜手,宋母也不敢用力,見他要往外跑,忙指了三五個小廝跟著:“今兒人多手雜,得把良辰看準了。”

    出了院子,不但有鞭炮,更有來來往往的經過宋家院門的村民,他們瞧見宋良辰嫩生生的站在大門口,都會停下來逗一逗。

    “喲,這是誰家的小公子,面生呢?”

    宋良辰口齒清晰的回道:“我爹叫宋子恆,是宋家村人士!”

    “喲呵,小小人兒,連你爹姓甚名誰都知道。”有端著點心路過的村婦,見了聰明伶俐的小男孩更把持不住,隨手抓了自個兒竹籃裡東西,一滿把塞進宋良辰懷裡,小傢伙笑得眼睛都彎成月牙,“謝謝大娘。”

    宋家村的人昨兒瞧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從馬車裡下來,就想逗一逗,然想到他們一家人方團聚,定有許多話要說,便沒逗留太久,將時間留給宋家人,而今瞧見小傢伙俏生生站在院外,都紛紛過來了。

    大人逗小孩,都喜歡用吃的,宋家村民瞧見是宋子恆的兒子,更不會吝嗇,一大把平日捨不得吃的好東西,都塞給宋良辰。

    宋良辰拿不下,就掀起自個兒的小衣裳,捧了一大捧,終於裝不下了,也不要別人給他拿,一一道了謝,小奶音一本正經的道:“爹娘說不能太貪心,拿不下就不要了。”

    “好乖。”財福娘摸了摸小傢伙的臉蛋,笑眯眯的道,“你可以回去把東西放下,再出來拿別的。”

    宋良辰歪了歪頭,大概覺得她說的很對,遂轉身,邁著小短腿,麻利的跨過門檻,興沖沖往裡衝。

    蘇婉瞧見她兒子出去還沒幾分鐘,就裝了這麼東西回來,委實無語:“宋良辰,你出門打劫去了?”

    宋良辰沒聽清蘇婉說什麼,一個勁的衝她笑,正要往她身上衝,被半路攔住了,張氏彎腰看著他:“良辰拿這麼多東西回來,能給伯娘吃嗎?”

    “娘,給我娘。”

    “你娘吃不下這麼多。”

    宋良辰越過張氏,看向蘇婉,蘇婉點點頭,宋良辰仍有些不樂意,忽然小胖手往外一指:“有好多!”

    張氏終於忍不住了,噗嗤一笑,拍了拍他的小腦袋:“小小年紀,還是個護食的。”

    宋母笑得一臉驕傲:“再沒見過比我們家良辰更聰明的孩子了。”

    在座的眾人於是紛紛附和,誇宋良辰聰明的,也有誇他不認生的,見了滿屋子的人仍落落大方。

    宋良辰也知道大夥兒在誇他,笑得更是燦爛,小胸脯高高挺起,蘇婉瞥了他一眼,破壞畫風的道:“是啊,我還沒見過比他更小氣的呢。”

    “娘。”宋良辰撅了撅嘴,不樂意了。

    “伯娘剛剛問你吃東西,為何不給,你這麼多吃得完嗎?”

    宋良辰抿了抿嘴,有些委屈的道:“外邊有。”

    張氏忙道:“我逗良辰呢,又不是真想吃這點東西,弟妹你別怪他。”

    “小孩子都護食,子恆媳婦你別介意這個。”

    屋裡的人紛紛開口相幫,宋良辰先前還有些悶悶不樂的小臉,被哄得又開始高興起來,乖乖靠在宋母懷裡,看了蘇婉一眼,頗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別看宋良辰年紀小,他知道的可不少,知道告他爹狀要對宋母和宋老爹他們說,跟別人告狀都是無用功,既然如此,爺和奶自然也管得住他娘。

    從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又是她一手帶大,蘇婉比誰都瞭解宋良辰的小腸子,明白他的小心思,卻沒有生氣,只是默默地在心裡為宋子恆點贊。

    她決定支援宋子恆到了瓊州給宋良辰找先生,以後宋子恆若是忙於公務,沒時間盯著宋良辰的學業,她全權接管。

    心裡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說的又是一件事,被眾人拉著不讓教訓宋良辰,蘇婉仍心平氣和,和風細雨的對小傢伙笑道:“你自己手上也有,還叫人去外邊拿,是不是小氣鬼?”

    宋良辰大眼睛眨了眨,蘇婉又道:“你要是也有個小氣的小夥伴,自己有吃的不給你,你還會不會和他玩?”

    宋良辰終於不繼續裝傻了,點了點頭,抿著小嘴巴。

    見他這麼小可憐的樣子,宋母忍不住想再次把孫子摟進懷裡,告訴他爺奶都愛他。肩上卻被按下一雙手,宋子恆不知何時進了屋,衝他娘搖頭笑了笑。

    宋母素來聽兒子的話,沒吭聲了。

    宋子恆抱手問:“那你要如何做?”

    宋良辰於是像早上那般,將東西都堆在桌上,然後開始分,嘴裡唸唸有詞:“你一顆,我一顆……”

    如此熟練的手法,嚴肅的表情,叫個不滿三歲的小娃娃來做,只會讓人覺得萌,滿屋子客人又都笑得東倒西歪。

    宋良辰艱難的給整個屋子的人都分到了零食,院外又傳來一陣聲響,有些陌生的口音,嗓門極大,蘇婉都聽到對方說了宋子恆的名字,宋母起身出去看了一眼,蘇婉也抱了兒子,跟在宋子恆身後看熱鬧。

    宋家院子,站了好幾個人,看著像兩對老夫妻的模樣,宋母臉上還有些疑惑,不知道在跟對方說什麼,宋子恆卻恍然大悟,上前去打招呼:“大姨和小姨。”

    兩個女人看見宋子恆,臉上也樂開了花:“子恆?上回見面還是你與婉婉大婚的時候,一面之緣,這都五六年過去了,難為你還記得我們。”

    “你們是長輩,如何能忘。”宋子恆笑著作揖,而後轉身對宋母介紹道,“這是兩位是岳母的妹妹,旁邊的是兩位姨丈。”

    “原來是親家,頭一回見,險些沒認出來,失敬失敬。”宋母忙招呼道。

    幾人正在寒暄間,蘇婉也感覺到什麼,正抱著孩子走上前,兩位姨媽眼睛本來就在打量,看到她過來更是眼睛一亮,也不等他們說話,一把拉住蘇婉:“婉婉,你這孩子,姨娘來了,還在後邊磨蹭什麼。”

    蘇婉抿了抿脣,臉上閃過一絲不好意思的神色,宋子恆笑著瞥了她一眼,一邊請他們進屋坐,一邊抱過宋良辰給他們介紹。

    蘇家大姨笑道:“聽得說子恆和婉婉從京裡回來了,無論如何也要來見一見,本是與大哥他們一道來的,只是車裡可能裝不下,便分開了,我們姐妹單獨過來,沒成想大哥他們住得近些,竟還沒來。”

    正寒暄間,蘇家大小舅舅們也都到了,算是蘇婉的娘家人,自然她全程招待著,又因他們頭一回來宋家,也是難得的貴客,宋母他們體諒蘇婉許久沒跟娘家人見面,特意單獨給他們留了空間,讓他們好好敘舊。

    蘇婉只覺得尷尬,大舅小姨他們說的那些事,她哪件也不記得,被問到也只能含蓄的笑,蘇家大舅拍腿笑:“我還記得大妹說過,婉婉記性越來越不好,很多小時的事,都記不得了呢。”

    蘇家大姨笑眯眯的道:“都說一孕傻三年,這不是正好嗎。”

    宋良辰在旁邊聽得開心,拍手道:“笨笨,娘笨笨,姨婆都不認得!”

    他小人兒倒是看得分明。

    蘇婉拍了拍他的臉:“胡說,娘只是太久沒見大姨他們了,有些不敢相認罷了,近鄉情怯你懂嗎。”

    宋良辰仍舊笑得燦爛,清澈的眼底彷彿寫著“娘騙人”的字眼。

    一茬一茬的客人來來去去,時間也過得快了,很快便到了午時,宴席準備開始了,主角是宋子恆,外加一個小金童宋良辰,席上留了上座給宋家幾個男人。

    宴席還沒開始,村頭又喧鬧起來,已升為里正的宋大才見狀,忙迎了上去:“知縣老爺,您也來了?”

    宋家村譁然,知縣老爺主動來他們村吃宴,多大的榮耀?

    所謂縣官不如現管,也可能宋子恆畢竟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宋家村的村民對宋子恆的親切比敬畏多,現在見了衙役開路的知縣過來,氣派非凡的模樣,俱激動又自豪。

    王知縣其實來過宋家村一回,然那時仍帶了些高高在上,只跟宋老爹寒暄,在宋家坐了一刻鐘,用了飯就走了。

    這回王知縣過來,可謂是熱情親切,見了宋老爹他們便稱兄道弟,剛喊宋子恆一聲大人,宋子恆便笑道:“今日家宴,沒有大人,便已輩分相論,叫我子恆便可。”

    王知縣笑容滿面,心想這宋子恆難怪能升這麼快,才華有,為人也不迂腐,便是如今式微,人家也年輕,在官場再浸淫幾十年,如何不能出人頭地?

    這般想著,態度更是熱情了,拍著宋子恆的肩笑道:“子恆也忒不夠意思,聽聞你進城,本想請你過府一聚,奈何還沒見到人,你們便出城了。”

    “委實是思鄉心切,還望見諒。”宋子恆舉杯飲盡。

    “甚好,就喜歡子恆這般大方之人!”王知縣大笑著也幹了一杯,宋老叔已經頗為利索的安排了與王知縣一道來的幾人入座,其中便有昨日見也來邀過宋子恆的林員外。

    林員外想是已知道宋子恆為何態度冷淡,落座時委實有些忐忑。

    宋子恆看了對方一眼,倒沒表露出來,宋老爹與宋有根本想說話,見宋子恆這般態度,也知他應該另有深意,倒也都忍了,就當不認識林員外。

    宋家村如今都有錢,叫他們湊錢,每家每戶趕著去交,生怕自個兒遲了,哪還會推脫?說是每家兩百文銀子,如此下來也能湊起兩萬貫,置辦一頓豐盛的宴席,委實夠的。

    然村民們想到十里八村估摸著都會來蹭飯,萬一備的東西不夠,豈不是丟人丟到別村了?又自發的湊了一兩百文,宋家沒湊錢,倒不是捨不得這點銀子,是村民不讓。

    宋老爹也不是個愛佔便宜的,便叫自家養的豬擡一頭出來宰了,整整兩百斤的豬肉,一斤都沒賣,全給留給辦宴席。

    豬肉原本佔花費的大頭,如今解決了,村民湊的錢便只需置辦別的吃食,仍有餘裕,是以流水宴上幾乎滿桌子的雞鴨魚肉,吃的一個個滿嘴流油,比過年可豐盛多了。

    這頓飯便吃了整整一個半時辰。

    氣氛熱烈的用完酒席,王知縣今日是打定主意與民同慶,喝了許多酒,上車時是由衙役扶著的。

    知縣走了,別村的人也陸續離去,宋家村的女人們留下收拾殘局。

    宋家如今發達了,跟村裡人的關係仍相處得如從前,除了村民們有意交好,也是他們自個兒做得好,宋家是窮苦過來的,再發達,也不至於瞧不起一起生活了大半輩子的鄰居。

    上午準備宴席,大菜一般都是男人掌勺,宋老爹宋有根來灶上出力了,酒宴過後收拾碗筷,宋母和張氏便留了下來,自家小廝婆子一大串,等閒不必幹活,在外頭卻跟過去沒兩樣,是以村民也不覺得和他們有太大距離。

    蘇婉沒留下來,看著堆滿的桌子盤子,她委實是頭疼的,不過她兒子讓她逃過了一劫。

    宋良辰作息規律,夜間睡得足,白日還有睡午覺的習慣,今日這頓飯吃得慢,他先還興致勃勃,待到午覺時辰一來,便撐不住了,趴在蘇婉身上打哈欠,到宴席結束時,他已經呼呼大睡了。

    客人沒下桌之前,主人不好離席,宋母心疼孫子,一散席便催著蘇婉把小孫子抱回去好好休息。

    宋老爹和兩個兒子坐在花廳裡,對面坐著的是林員外。

    林員外來宋家村時忐忑不安,後來見著他們的態度,這才放下心來。

    進到宋家花廳,林員外也不多推脫,直接便道:“昨日宋大人身旁的小哥與我說時,委實叫我驚疑不定,回家後越想越不對勁,叫人仔細盤查此事,沒成想我活到這歲數,家中竟有如此穢亂不堪之事,就在我眼皮底下,我竟完全不知,被人哄得團團轉!”

    林員外說著,滿臉怒氣的捶了捶桌子。

    宋老爹聽得這番話,臉色反倒好了許多,他也是做了爺爺的,換位思考了下,若換做是自家子孫鬧出這樣的事,他怕是比林員外還要憤怒些。

    蘇婉睡了一覺醒來,就看到宋子恆進屋了,她挑眉問:“林員外走了?”

    宋子恆點了下頭,蘇婉又問:“怎麼說?”

    “解決了。”床上的宋良辰睡得沉,額頭還冒了些汗,宋子恆坐在床邊,一邊給他拭汗,一邊回道,“林員外先也不知情,說被咱們點醒,回家後查清這些,氣得差點沒把他最疼愛的小孫子直接抽死,然也抽了個半死不活。那林少爺文不成武不就的,林員外說託了關係,等傷養好,就把人送去軍中歷練,這毛病不改過來,就別回家了。”

    “軍中歷來艱苦,能把自小錦衣玉食的林少爺送去那裡頭,林員外這番倒果真是氣極了。”蘇婉笑了笑,雖也知道林員外這般雷霆手段,究竟是為子孫,還是看著宋子恆不敢不嚴懲,還兩說。

    然這事自個兒心知肚明便好,倒不用說出來。

    蘇婉想了想,又問:“林少爺被懲治了,那有意把咱們家小妹拉入火坑的林大太太,又如何說?”

    “真記仇。”宋子恆笑著瞥了蘇婉一眼。

    蘇婉也抿脣笑:“道我記仇,昨日是誰氣得連人林員外的面都不想見的?”

    宋子恆若有所思的想了會兒,才道:“那林大太太如今雖沒得一紙休書,但也差不離了,管家之權被奪,關在小院裡靜養,等閒並不出門。”

    “林大太太都孫子都幾歲了,要是這時候被休,她娘家想來不會善罷甘休,於林家名聲也無益,那林員外定不會這般做。”

    ****************************************************

    宋老爹與宋母兩人,此時也屋裡討論林家。

    宋母洗碗回來之前,又被村裡人拉著聊了許久的話,一進屋時發現丈夫正坐在藤椅上抽著旱菸,佈滿風霜的隱在煙霧之後,有些看不清楚。

    見老妻進來,宋老爹一邊擦著煙槍,一邊止不住驕傲的道:“今日王知縣都誇我這根菸槍少得,怕是京裡才買得到。”

    “我先還沒瞧見,後來洗碗時聽人說了幾耳朵,跟知縣老爺一塊來咱家的,真有那林員外?”

    見老妻冷不丁這般問,宋老爹先是愣了一下,才點頭。

    宋母似是不信,忙又追問了一聲:“可是咱們松林鎮的那個林家?”

    “自然是,整個縣裡除了他家,哪還有別的林員外。”

    “自然是?”宋母忍不住提高音調,“那家人之前如何坑咱們的,你忘記了,小妹差點就被他們拉入火坑,一輩子就完了!現在知道那林家之人來咱們家,你竟非但不直接將人趕出去,還讓他坐首座?”

    聲音有些尖銳,宋母幾乎從未這般與丈夫說過話,可見其心頭怒氣有多盛。

    “行了,人是王知縣帶來的,要真將人趕出去,掃的便是知縣的面子,儘管他因著子恆對咱家客氣,若真要開罪了,怕也不是那般容易之事,他畢竟在官場經營幾十年,咱們家式微,本來就幫不到子恆什麼,可也不能拉後腿,你是想給他樹敵,還是沒必要的敵人嗎?”

    一提到宋子恆,宋母頓時如洩了氣的皮球,半點也無先前的氣勢,兒子是她的驕傲,自然事事以他為重,宋母未免有些躊躇。

    “可是小妹的賬,咱們便是不跟他算,也不能接過這茬,跟林家交好罷?”

    “就像子恆說的,該算的賬,咱們還得清算,只是不能算到整個林家頭上,說到底,林員外也一直被矇在鼓裡。”宋老爹響起氣得一掌拍在桌上,把掌心都拍紅成一片的林員外,很有些感同身受。

    聞言,宋母登時愣住:“他是一家之主,孫子說親一事必得他點頭,怎麼能被矇騙?”

    “說親他是點過頭,他道很欣賞咱們的家風,一直想結交,後頭一手操辦此事的林大太太,臨時換了一家做親,林員外還奇怪過。然這事畢竟是內宅婦人經手,她們自有一套說辭,林員外便是不滿,也不好過於追究兒媳婦的事。”

    宋母驚奇:“他不追究兒媳婦的,他兒子呢?他妻子呢?”

    “你不懂,據說他們這種宅門,有些事委實說不清,林員外要不是昨日得子恆提醒,也想不到他孫子竟犯了那樣的病,你是沒瞧見林員外說起這事,那咬牙切齒的樣兒,神情不似作偽,怕是真氣得不輕了。”

    “這般看來,想要隻手遮天的林大太太委實可恨,她的兒子犯了怪病,瞞著不叫人知道,還想粉飾太平,拉不知情的女孩進火坑,世上怎會有這般惡毒的女人?”每每想到這事,宋母仍是慶幸,慶幸之餘又未免義憤填膺,“那林少爺的媳婦委實無辜。

    蘇婉也想到了那個從未見過的女孩,倒不是太內疚,嫁給什麼樣的人,也是他們家的選擇,就如宋家先前,若不是圖林家條件,知道兩家差距懸殊,女兒進門定擡不起頭,旁的人家也不會同意婚事。

    畢竟天上也沒有餡餅掉下來。

    那女孩的確無辜,可她父母能同意林家突然又莫名的說親,別的如林家一般情形的上門,他們恐怕也不會多考察,歡天喜地的應了。

    說起來都是命裡註定,擋不住,她穿越後跟宋子恆琴瑟和鳴,以為能就此白頭偕老,中間也照樣出現了個重生的柳氏,糾纏不休,估計到現在都還沒放棄。蘇婉還不至於覺得自己有這麼大能耐,攪黃了宋小妹的人生軌跡,將另一個絕對無辜的姑娘拉入火坑。

    即便是避過了林家,她也未必避得過劉家李家。讓蘇婉感慨的是,那姑娘原先應該照著宋小妹的軌跡,林少爺的性向從未對外暴露,她或是一輩子被控制不能開口,或是像宋小妹那般英年早逝,將祕密永遠埋進地裡。

    如今卻是直接改變了人生,林員外知道了林少爺的性向,雷霆手段將人送進軍隊,起碼那姑娘便不是除林家母子外唯一知情者,知道的人這般多,殺是殺不完的,對方也不至於為著保守祕密將姑娘害死了。

    由此一來,姑娘的人身安全至少有保障的。

    且那林員外若有些良知,真如他表現出來的這般大義凌然,對著被孫子禍害的無辜姑娘,自然也要多幾分照顧,姑娘下半生也就有保障了。

    宋老爹屋裡。

    “那可惡的林大太太被關起來了?”宋母很有些激動,恨不得拍掌大笑,放聲道,“關得好!這般心狠手辣的女人,可不得將她關起來,沒得叫她又禍害別人。”

    “除林大太太以外,那林少爺本是林員外最疼的孫子,昨日被抽了個半死不活,養好傷就要被送去軍中了。”

    壞人有壞報,對宋母來說,已是大快人心之事,心底的不滿倒退去了不少,仍有些放不下便是。

    “雖小妹躲過一劫,如今過得不錯,然他們畢竟算計過咱們家……”

    “那也沒辦法,你別道子恆如今是從五品,卻根基不穩,又是在瓊州,千山萬水之遠,那林員外在縣裡的人脈,遠遠大於咱們家,若真撕破臉,子恆那遠水,如何救這場近火?”

    宋老爹其實也琢磨過宋子恆的深意,當著老妻的面倒也不用隱瞞,直接道:“子恆在官場也委實不易,咱們還是別給他添亂。”

    “你既已這般說了,我又能如何。”

    “倒也還好,那林員外是個厚道的,親家在京裡開了幾間店鋪,如今已站穩腳跟,林員外建議叫親家趁熱打鐵,去蘇杭一帶也開幾家鋪子,蘇杭有錢人多,未必就比京裡差。”

    “那林員外還道,他們在蘇杭剛巧有些路子,下面好幾個鋪面,若親家去,倒是可以直接轉給親家,也別給銀子,就當賠罪,這事接過不提,既是出自同鄉,日後兩家還得多幫襯。”宋老爹這般幫著林員外說話,未必不是因著對方豪爽的態度。

    “蘇杭物價貴呢,店鋪直接送給親家,也是手筆大。”宋母咂舌。

    蘇婉也在對宋子恆道:“看來林員外這回是大出血了。”

    宋子恆笑著按住蘇婉的肩膀,低聲道:“娘子別急著起來,再陪我睡會兒罷。”

    說是睡覺,仍是蓋著被子純聊天。

    “林員外也是有手腕的,他在杭州經營幾十年,官員和商戶幾乎都認得,人脈甚廣。”

    “瞧著他才回來鄉里沒幾年,便與知縣裡正他們稱兄道弟,縣裡有名的商戶地主,與他更是熟絡,便知這人會交際。”

    宋子恆漫不經心的把玩著蘇婉的髮絲,纏在手指上繞呀繞,輕笑道:“為人也知情識趣,拍著胸脯保證岳父過去杭州,他認得的人都會介紹給岳父也認一認。”

    “確實知情識趣,比起鋪子,倒是給爹打通路子來得實際些,在京裡咱們有安遠侯府的名頭,到了蘇杭,恐怕還不如林員外介紹的路子管用。”

    宋子恆沒吭聲,他玩蘇婉的頭髮玩得上癮,一陣後又覺得不夠,長手一伸,便把蘇婉撈進自己懷裡。

    “跟你談正事呢。”冷不丁轉了個身,趴在了宋子恆懷裡,蘇婉推了推他,“正經點。”

    “娘子說自個兒的便是,我哪兒不正經了。”

    宋子恆聲音懶洋洋的,湊近蘇婉,牙齒輕輕磨了磨她的鎖骨,恨不得一口吞進嘴裡,永遠不取出來,又怕真的被自己咬碎,不得不小心翼翼,像是對待稀世珍寶一般,輕輕磨了磨,又迫不及待的舔了舔。

    一根鎖骨竟被他找出花式玩法,蘇婉也是無語了,已經感覺到了他的心猿意馬,忍不住提醒道:“青天白日的,沒栓門,爹娘他們隨時能進來……”

    重點是最後一句“良辰怕是快要睡醒了。”

    宋子恆漸漸能理解自家娘子當初為何不想生孩子了,他現在確實感受到了各種不便,簡直就是個小磨人精,讓人又愛又恨,欲罷不能。

    只得戀戀不捨的放開了蘇婉的鎖骨,宋子恆的目光在她耳垂上一閃而過,眼尾挑了挑。

    宋子恆默默的在心裡算時日明日午後才上路,入夜前能趕到江州城,再有一日就能出豫章府了,然到瓊州仍有超過二十日的路程。

    也就是說至少二十日,他無法與娘子親熱,今晚最後一日,定不能錯過。宋子恆已經在想這個夜晚如何渡過了。

    琢磨了好一會兒,還不見自家娘子說話,宋子恆不由笑道,聲線裡多了幾分男性的魅力換句話說便是荷爾蒙過度分泌。

    “娘子不是有正事?”

    蘇婉心想這麼一副胸膛半露,聲線勾人的模樣,她哪來的心思說“正經事”!索性該說的也差不多了,蘇婉只提醒了一句:“走前記得寫封信給我爹。”

    “娘子吩咐,為夫定不敢忘。”宋子恆低笑一聲,仍有些曖昧,“可還有別的吩咐?”

    蘇婉便將臉頰親密的貼在宋子恆胸前,軟軟的問:“蘇記酒鋪是我爹名下的生意,外人並不知你家也有紅利,想是林員外知曉的也不多,然他賠罪為何是賠給我爹?”蘇婉拉長音調,顯得又嬌又俏,“還望相公解惑。”

    只一個聲音,便將宋子恆剛壓下的念頭又勾得蠢蠢欲動,只覺有股熱流從尾椎一直傳到全身上下,四肢百骸,所到之處無不舒爽暢快。宋子恆忍不住手上用力,將蘇婉緊緊壓在自己身上。

    姿勢彆扭,蘇婉索性調整了一下,整個人都趴到宋子恆身上了,兩人之間除了單薄的裡衣,身子都緊緊貼在一起,不留一絲縫隙,更像是連體嬰兒。

    宋子恆舒服的喟嘆一聲,片刻後,意味深長中又帶了些戲謔的道:“或許他想找我賠罪,知道從娘子或是岳父那頭下手較為穩妥?”

    蘇婉勾著脣笑了,換了個語氣,甜的有些膩人:“你會嗎?”

    宋子恆卻心裡一緊,想也不想的道:“我承認他成功了,討好我沒用,叫娘子開心了,一切好商量。”

    “油嘴滑舌。”蘇婉嗔了他一眼,也不再吭聲,直接就這個姿勢,趴在他身上閉上雙眼。

    再醒過來,蘇婉腰上坐了個小肉墩,她是被壓醒的,宋子恆幾乎與她同一時間醒來,反應卻快她許多,長手一伸,將不老實的小傢伙從蘇婉身上拎下來。

    被爹拎小雞仔一樣的姿勢拎下來,宋良辰明顯不開心,奈何掙扎不過,被放回到床上時,嘟著嘴控訴道:“爹娘壞,玩遊戲都不叫我!”

    ****************************************************

    蘇婉萬萬沒想到,宋子恆精力也有如此旺盛的時候,都說小別勝新婚,他們是沒別卻不能好好做,這明顯比小別和新婚更磨人,蘇婉從未想過宋子恆有這般磨人的時候,昨晚幾乎折騰到半夜,今晚直接就是雞開始打鳴了,宋子恆才將她送回床上。

    宋子恆攢了滿身的精力,捨不得浪費全灌溉給了蘇婉。

    蘇婉也終於明白為何昨日下午宋子恆要剛睡醒的她,陪他再睡會兒,他當時的話翻譯過來就是養精蓄銳,儲存體力,晚上大戰三百回合。

    過猶不及,一頓吃太多肉委實令人吃不消。

    在宋家住了兩夜,又得出發了,宋家人戀戀不捨的將他們送走,上車前,蘇婉不著痕跡撐著幾乎快直不起來的腰,艱難的爬上去。

    一進車裡,蘇婉便跌落在宋子恆懷裡,被抱了個滿懷。

    已坐好的宋良辰沒心沒肺的拍著掌,嘲笑道:“娘沒用,要爹爹抱,我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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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馬車上的時間,漫長而又枯燥,便是宋子恆和蘇婉感情再好,日日相對也會生出些無聊之感。

    再多的話題總有講完的時候。

    蘇婉倒是看著窗外的風景,很想下車去走一走,只是宋子恆還帶著任命在身,再不能耽誤時間。

    索性車上還有個小娃娃,宋良辰閒得無事逗一逗兒子,便感覺時間過得快了許多。

    馬車裡時不時有笑聲傳出來,蘇婉問宋良辰,他們坐了多久的車,宋良辰掰著手指開始數:“一日,兩日……六日……九日……十三日,十二日……”

    數字太大,宋良辰數過十便開始卡殼了,擡起頭看著蘇婉,漂亮的大眼睛裡寫滿無辜:“十二日……”

    蘇婉反問:“你確定是十二日?數錯了今日的零嘴沒有了喲。”

    話剛落音,蘇婉微微仰頭,她本就靠在宋子恆懷裡,馬車不顛簸時,宋子恆就拿了卷書在手中翻讀,並不管車裡妻子與兒子的鬧騰。

    此時走的是官道,正準備進入廣州府境內,馬車顛簸之感便少了許多。

    感受到自家娘子的動作,宋子恆眼皮也沒擡,手摸到桌上剝好的橘瓣,拿起一瓣,放下,準確無誤的落到蘇婉嘴邊,蘇婉張口便咬住。

    默契到不許言語和眼神交流,一個動作便能如此準確無誤,可見這一幕出現得有多頻繁。

    蘇婉嘴裡嚼著橘肉,半點不含蓄的衝著宋良辰做出人間美味的表情,她雖沒說話,宋良辰卻懂了,已經有些著急,忙道:“娘,娘親,給良辰留點兒!”

    宋良辰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記得他娘說過他長得漂亮,眨眼睛的時候特無辜、小可憐的模樣,此時立馬就用上了,一邊奶聲奶氣的說話,一邊飛快眨著眼睛。

    蘇婉還沒反應,宋子恆擡頭見了宋良辰對著自家娘子一個勁的眨眼睛,眼神閃了閃,忽而笑道:“你眼睛抽筋了?”

    努力賣萌的宋良辰沒想到他爹沒被他的美貌迷住,竟是這般但應,頓時僵住了。

    蘇婉已經支撐不住,倒在宋子恆懷裡笑成一團:“這必須是親爹啊。”

    宋子恆恍若未聞,伸手替蘇婉揉著肚子,低聲問:“身子可還好?”

    蘇婉拉著他溫熱的大手直接隔著衣裳貼在肚皮上,小腹彷彿有道暖流經過,“相公這樣放著就好。”

    “先前只想著瓊州氣候溫暖,卻忘了在路上備一個湯婆子,如若不然,娘子也不用遭這番罪。”

    宋子恆聲音裡含著一絲自責,蘇婉拍了拍他的手:“別說你,我自個兒不也沒想到?自從生了良辰後,每回小日子都不會難受,哪知這次竟又犯病了。不過還好,終是過去了。”

    “許是因著這一個多月都在路上奔波,疲憊,再者條件委實沒咱們自家舒適,這才又犯病罷。”宋子恆低聲道,“待一到瓊州,先給娘子找個大夫好好調養身子。”

    蘇婉點點頭,又道:“今日已好了許多,想是身子也快乾淨了。”

    “明日早些趕路,下午也能早些進廣州府,倒不用住驛館了,住間好些的客棧,叫廚子給娘子燉碗乳鴿湯。”

    “相公說了便是。”蘇婉懶懶的攤在宋子恆身上,他既已將一切安排好,她更懶得動腦筋思考。

    宋良辰早就不甘寂寞了,奈何先前的話題他聽不懂,插不進話,就只能在一旁沉默,此時聽到他爹說吃的,吃貨本性瞬間暴露出來,連忙道:“還有良辰。爹,良辰也要喝乳鴿湯!”

    宋子恆微微皺眉,也不知道他兒子從哪學來的壞習慣,說話不喜歡稱我,就愛說名字,聽得有點兒像姑娘自稱“人家”一般,語氣委實太過愛嬌。

    雖年紀是小,男孩子也不該這般嬌氣。

    宋子恆不由沉聲問:“良辰是誰?”

    宋良辰眨著大眼睛:“就是我啊,爹爹真笨。”

    與他娘子如出一轍的大眼睛裡,寫滿了控訴,好像在責備他連自己兒子的名字都不記得一般。

    宋子恆瞬間覺得無力,跟不滿三歲的小屁孩討論男子氣概,委實是他想不開。

    若宋子恆會說蘇婉那個世界的網路語,此時就應該在心裡給自己配上旁白了,一萬頭草泥馬瘋狂掠過,感覺智商收到了碾壓云云這滿滿的都是槽點!

    蘇婉又想笑了,她笑點不算低,只是每每見到自來淡定強大、彷彿一切盡在掌握的宋子恆,遇上傻白甜的兒子宋良辰,那種被噎著憋著,有勁無處使的憋屈感,偏偏對方還一臉“哎呀爹爹還沒我聰明”的表情看著他,畫面感滿滿。

    感受到自家娘子的情緒,宋子恆按在她肚子上的手稍稍用了些力,雖是不痛,蘇婉卻知道憋屈中的男人需要安撫,忙拉了他的手求饒:“妾身錯了,相公。”

    宋子恆收回手,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相公被人欺負了,怎麼辦?”

    蘇婉瞬間呆住,他這是在撒嬌嗎?

    轉頭看了看同樣眨著大眼睛,不賣也萌的小傢伙,蘇婉艱難的抉擇了一下,然後愉快的選擇了幫宋子恆。

    一來,放著自家相公不幫,去幫別人的相公,委實有些傻,二來宋子恆頭一回撒嬌,威力之巨大,她根本不想拒絕。

    打定主意,蘇婉便擡頭,頗有些正氣凌然的看著宋良辰:“好好說話,一口一個名字,像什麼樣子?”

    宋良辰呆呆的看著蘇婉,有點不明白他娘為什麼忽然改變了品位。“娘以前不是說這樣很可愛嗎?”

    被宋子恆默默注視的蘇婉眼睛都沒眨一下,隨口扯道:“你現在長大了,就不可愛了,還是正常說話,做個小男子漢吧。”

    被不可愛的宋良辰小臉瞬間聳拉起來,似乎有點不明白世界為何轉變這般快。然而他憂傷的情緒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他爹一路餵食,已經將最後一瓣橘子塞進他娘嘴裡了。

    吃完橘子,是不是該吃奶特意給他做的桂花糕了?甜食忠實愛好者宋良辰想到這,心裡無法抑制的著急起來,恨不得整個人撲上小桌子,用小身子制止他爹娘伸向桂花糕的魔爪。

    宋良辰還沒想好怎麼行動之前,宋子恆已經注意到他看著桂花糕時,眼底閃爍著強烈的光芒了,不由挑眉:“想吃?”

    “特別想吃。”宋良辰嚥了咽口水,小腦袋用力點頭,彷彿這般就能讓他爹看清楚他究竟有多想。

    宋子恆問:“你娘先前說過什麼?”

    “爹爹壞。”宋良辰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小嘴巴扁了扁,不甘願的回道,“數數對了就能吃零嘴。”

    “那你數對了嗎?”

    “太多了!”宋良辰控訴道,伸出自己長滿肉旋渦的小胖手,“不夠數!”

    蘇婉忍俊不禁:“你手指頭不夠,不是還有腳趾頭嗎?”

    宋子恆本想說他們這兒有手指,就慢了半秒,局勢已經無法挽回了,宋良辰恍然大悟,小胖腿本就盤在毯子上,這會兒飛快抓住襪子的一端,一扯,露出白胖胖的小腳丫。

    另一隻也同樣的動作,只是光注意脫襪子了,小傢伙重心不穩,冷不丁身子往後仰去,他身上肉乎乎,馬車上又鋪著毯子,又軟又大,他往後仰還不夠,小身子團成團,滾了個跟頭,才堪堪剎住車。

    許是轉昏頭了,宋良辰從地毯上爬起來時,還有些分不清方向,小屁股對著宋子恆和蘇婉撅了許久,才終於轉過身來。

    蘇婉已經笑得根本停不下來了,她唯一後悔的是宋良辰背對著他們,讓她看不清他刺客的表情。

    素來含蓄的宋子恆,此時也忍俊不禁了。本伸著要把小傢伙撈回來的長手,瞥到他娘子看好戲的眼神,伸到一半又旋即收回來了。

    夫妻倆就這麼袖手旁觀著。

    宋良辰終於找回了方向,自個兒轉過身來,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為自己的舉動趕到羞澀,轉身後的宋良辰什麼也沒說,一身不吭的來到宋子恆和蘇婉跟前,重新盤腿坐後。

    與先前的姿勢一模一樣。

    才三歲不到的孩子,這粉飾太平的功力,幾乎沒誰了,除了轉身時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此時小臉繃得緊緊的,特別的一本正經,若是不熟之人,還真要被他騙過去了。

    這是影帝的節奏啊!

    蘇婉為她兒子趕到自豪。

    體諒小小男子漢這固執的自尊心,蘇婉和宋子恆都絕口不提先前發生的一幕,蘇婉笑眯眯的盯著宋良辰光光的小腳丫:“現在夠不夠數?”

    宋良辰點點頭,清晰的聲音繼續響起:“一日……五日……十三日……十九日……娘,咱們從老家出來,已是第十九日啦!”

    不到一刻鐘,宋良辰已經飛快而準確的數出來了,蘇婉也不食言,將桌上的桂花糕分了宋良辰一半:“剩下的一半是你明天吃的,不能一次吃完。”

    小傢伙幸福的抱著桂花糕啃著,小臉上沾了些白屑。吃完零嘴,又喝了杯桂花蜜水,宋母自家做的桂花蜜,桂花和糖都放得足,一小勺化在水裡,喝進肚滿嘴的甜蜜。

    宋良辰幸福的眼睛都彎起來了,利落的爬到蘇婉身上,跨腿坐在她腰間,小胖手摟著她的脖子,甜膩的道:“娘親。”

    “羞羞臉,東西都吃臉上了。”

    宋良辰小臉蛋紅了紅,而後仰著頭,對宋子恆道:“爹,擦乾淨。”

    宋子恆從善如流的替他收拾乾淨,宋良辰又學著蘇婉躺在宋子恆懷裡的姿勢,翻個身,敞著鼓鼓的肚皮躺在蘇婉身上,眼睛一瞄就看到了宋子恆,咧開嘴問:“爹,咱們什麼時候到家?”

    “不是到家,是去瓊州。”宋子恆充滿耐心的再一次訂正。

    他並不知道瓊州與家有何區別,不過聽話的宋良辰仍乖乖改口:“咱們何時到瓊州?”

    “再過幾日,穿過廣州府,再換水路,坐上幾日的船,便能到達瓊州了。”

    宋良辰又有疑問了:“船是什麼?”

    宋子恆教育起兒子來分外有耐心,仔細給他解釋了,小傢伙還迷迷糊糊的,宋子恆乾脆做了一副圖,宋良辰於是抱著他畫的船,滿心期待。

    看起來很好玩的樣子。

    或許小男孩天生就充滿冒險精神,宋良辰從小就不怕馬,旁的女孩瞧見這般的龐然大物,都會被嚇哭,他倒歡喜的不行。

    宋良辰越長大越對馬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以前在京裡,整日帶著小夥伴們衝鋒陷陣,沒少打馬圈的主意,只是家丁看得嚴,畜生不長眼,一個不耐煩,腿一撅,能保住半條命都是幸運的。

    只如今在奔波的路上,宋良辰每日都要與馬親密接觸一會兒,趕車的夥計得了宋子恆的示意,還經常會抱他在馬背上走一圈。

    如今宋良辰只要一想到他爹說的大船,一望無際的大海,便異常興奮,掰著手指算時日,期待能早些瞧見大船。

    進入廣州府,與蘇婉他們一路過來的地兒,境況略有些不同,這裡街道繁華,雖比不上京裡大氣,熱鬧程度卻要高出許多。南來北往的商人,賣的東西琳琅滿目,蘇婉只粗粗看過一眼,委實比京裡多。

    因著街上熱鬧的光景,這幾日車簾便一直沒有拉下來過,蘇婉和宋子恆都在車上看了一路商業繁華之景,且不只省府熱鬧,越靠近海邊的地兒,甚至不輸於省府。

    蘇婉和宋子恆心裡不由有些疑惑。

    宋良辰也一路圍觀,他全是在看熱鬧,瞧見什麼都要大驚小怪一陣,若不是宋子恆抱著他,他估計分分鐘溜下車湊熱鬧去了。

    然而一向很有些人來瘋的宋良辰,在街上卻險些被一個人嚇哭,本是在宋子恆懷中手舞足蹈,恨不得跳下馬車的宋良辰,忽然指著前邊不遠處幾個長相奇怪的人。眼神一動不動,已是驚呆了。

    對方似乎看到了宋良辰的目光,擡眼衝他笑了一下,然後與身旁之人一陣嘰裡咕嚕的說話。

    宋良辰被驚醒了,轉身把臉整個埋進宋子恆的懷裡。

    這番大的動靜,讓蘇婉和宋子恆也注意到了,夫妻兩的目光一起投向那方,金髮碧眼,五官立體深刻,鼻樑高挺,乍一看確實是嚇壞小朋友的長相。

    蘇婉不知為何卻覺得有些親切,估計是上輩子見過許多類似的面孔。

    漸漸的,隨著清風吹過,不遠處幾位外國友人的聲音也飄入蘇婉耳裡,她聽不真切,隱隱只聽懂幾個單詞。

    “yboy”“lovely”之類的,不用想也知道在說她兒子。蘇婉不由得勾起嘴角,她兒子可是湯姆蘇,迷倒幾個外國友人算什麼,若是在現代,照片一放到往上,她估計分分鐘成女神升級成國民岳母了。

    想想倒還是有些令人激動的。

    “娘子在想什麼?”

    宋子恆的聲線把蘇婉漸漸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回神後笑了笑,道:“只是很好奇,那幾個是什麼人?”

    宋良辰冷不丁從宋子恆懷裡擡起頭來,小胖手直接攬住蘇婉的脖子,一把將她也塞進宋子恆懷裡,蘇婉一時不察,竟被他給按住了,耳邊傳來宋良辰的聲音:“娘別怕,我跟爹爹保護你!”

    似是為了證明自個兒說的話,宋良辰大義凌然的壓在蘇婉身上,將她護在自己和宋子恆之間。

    蘇婉第一次意識到,她生了個小小男子漢,還未長成人,已經知道保護母親了。

    耳邊聽得一大一小胸膛裡的震動,蘇婉眼眶不由有些溼潤。

    宋子恆頓了頓,輕輕拂開宋良辰的小胖手,輕笑道:“我自個兒的娘子,倒不用你操心。”

    宋良辰眨了眨眼睛,有些明白不過來:“我娘子呢?”

    蘇婉先還沉浸在滿滿的感動之中,被這麼一打岔,已是哭笑不得,拍了下他的頭:“臭小子,還沒長大,就想著娶媳婦了?”

    因為已經隔遠了,宋良辰倒不再怕那幾個外國友人,注意力都集中在蘇婉說的話上,反應了兩秒後似懂非懂的點頭,抱住蘇婉的手臂:“我長大了娶娘。”

    宋子恆嗤笑道:“異想天開,你這樣兒,長大了只能打光棍。”

    宋良辰聽不懂他爹的話,蘇婉卻很想問一聲相公你怎麼開啟了毒舌模式,說好的溫潤如玉呢?

    “沒出息的小子,幾個異族人而已,有甚個好怕的?”

    宋良辰眼睛閃了閃,忽然大吼一聲:“妖怪!”

    最近剛好蘇婉在跟他講西遊記的故事,蘇婉以為他接下來要說孫悟空的名,“吃俺老孫一棍”之類的,他卻是不走尋常路,喊道:“我叫觀音菩薩來收了你!”

    蘇婉又差點笑噴了,拍著兒子的小肩膀:“好,有前途,這麼小就知道外援的重要性了!”

    宋子恆無力扶額:“娘子,你別哄他,他要當真了。”

    宋良辰鬧過一番後,小肚子一敞,躺在地毯上呼呼大睡起午覺來,宋子恆這才親自將簾子拉下來,馬車裡瞬間暗下了許多。

    又把蘇婉扯進懷裡,宋子恆溫潤的聲音在蘇婉耳邊道:“娘子日後只需我來保護便是。”

    蘇婉忍笑著捶了他一下:“相公這般年紀,倒跟你兒子吃起味來了。”

    “他這般黏的是我的娘子,我不吃味誰吃味?”

    “他也就現在哄哄人而已,待日後真知道心疼人了,早已娶妻生子,有自個兒最在意之人,還能待我如何?真正陪著我,一心將我放在心上在意的,至始至終也只有相公一人罷。”

    得了這番話,宋子恆心下才滿意,喟嘆一聲,道:“子女都是債,良辰如今再乖,日後的真心,也是給他未來娘子的,娘子能明白這點,委實難得,能陪你白頭的,自然只有我一個。”

    蘇婉趴在宋子恆懷裡,幽幽的道:“聽相公這麼說,我在給別人養相公?總有些不甘心呢。”

    “娘子有一個絕好的相公,還有甚可不甘心的。”

    蘇婉笑嗔了他一眼:“大言不慚。”

    宋子恆語氣卻格外認真:“終有一天,娘子能見到的。”

    聊了幾句,蘇婉想起先前看到的幾個外國友人,不免好奇,又拿出來問。

    “相公可知曉那幾人是何來歷?為何長相與咱們相差這般大?”

    “是何來歷我並不清楚,那幾個異族人想來是從海外過來的,我曾聽衡遠兄說過,自開海運以來,海外常有人來咱們這兒做生意,東西甚是奇特。”宋子恆頓了頓,又道,“畢竟是漂洋過海而來,隔得遠,長相有些差距倒也不算甚麼。”

    蘇婉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般。”

    宋子恆摸了摸她順滑的長髮,愛極了這觸感,每每叫人不自覺的就靜下心來。

    “以前和我爹聊過,他打算在蘇杭那一帶多開幾家店鋪,至於別的倒不敢冒險,他說不是富庶之地,店鋪做不起來,然而我現在瞧著這邊如此繁華,竟不比蘇杭差甚麼,來這裡做,說不準還能與那些異族人換些稀奇的玩意兒,生意未必就比蘇杭差。”

    宋子恆點頭道:“若能叫岳父來這一帶做生意,離瓊州並不遠,日後倒也能相見一二。”

    “待到了瓊州,你便修書一封,仔細告與我爹此事,如何?”

    “娘子有言,如何敢不從。”

    蘇婉得意一笑,而後卻又皺起了眉:“就怕我爹不信咱們說的,他自負年輕時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曾信誓旦旦說過這一帶百姓窮困,咱們修書回去,若不解釋個所以然來,只怕他聽不進去的。”

    宋子恆聞言這才收起輕鬆的表情,沉下心來仔細想了片刻,後有些不確定的道:“我先前也聽過南邊這裡不如咱們那邊,如今一見竟半點不差,我還當自己記錯了,然岳父的確是走南闖北,見識比咱們都廣,他定然不會弄錯。”

    “只是如今所見與咱們聽說的完全不同,便是一點點改變,咱們也能聽到些訊息,除非是短短兩三年內,突然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還沒來得及傳到外邊去。”

    蘇婉點頭:“相公所言甚是,可這般大的變化,是不是有些奇怪?”

    宋子恆眼底閃爍著奇異的光芒:“若我沒猜錯的話,想是跟前兩年聖人下旨開海運有關。”

    蘇婉本想再問一問為何開海運能帶來這麼大的改變,見到宋子恆若有所思的表情,卻沒說了,以宋子恆的聰慧,她點到即可,倒沒必要繼續試探下去,不然說多了,反倒讓他起疑。

    宋子恆沉思了許久,許是想通了些東西,抱著蘇婉的手更用力了一下,毫無預兆的在她臉頰落下一吻:“娘子果真是我的福星。”

    蘇婉挑眉笑了:“娶了我,相公是不是覺得上輩子燒來的高香?”

    “何止是前世燒的高香,怕是幾輩子積來的福,今生才得娘子一人。”宋子恆如今說起情話來,已是是信手拈來,老夫老妻的,再荒唐的事也幹過,倒沒可害羞的了。

    蘇婉甘拜下風,宋子恆又道:“今兒也找間客棧住下來,明日不出發,先在這裡歇一日再走。”

    宋良辰醒來後,得知他爹要歇一天再上日,委實有些失望,他期待大船已經很久了,然而晚上跟著蘇婉和宋子恆去逛廟街時,已經徹底把大船什麼的拋在腦後了。

    小男孩甚是任性,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

    也是他們運氣好,趕上了當地的民間活動,街上擺賣小吃,當地的,外地的,還有海外的,最令人挪不開腳的是那些舶來品,在當地人來看來有些稀奇的裝飾品和玩意兒,在蘇婉眼裡卻格外親切,她一時沒剋制住,又開始買買買了。

    宋子恆臨時決定在這裡歇一日,是另有深意的,廣州府的改變,興許與聖人下旨開海運有關,然這也只是他一個人的想法,沒得到證實之前,並不敢萬分肯定。

    他自來是穩妥之人,又有一股打破沙鍋問到底的韌勁,這才決定在當地住一日,好好將這些打探清楚。

    說不得對他在瓊州任職也有益處。

    懷著這樣的目的,在客棧用過晚飯,帶妻兒出來逛廟街之前,宋子恆便將這事吩咐下去,帶來的家丁們,都被安排去四處打探訊息了,是以如今出來,就只有他們一家三口,外帶丫鬟小綠。

    這些人當中,只有小綠是真正見識過蘇婉購物功力的,這幾年她跟著自家小姐上街置辦過好幾回年貨,小姐買起東西來,別提多豪爽了,且她自來花錢就有些大手大腳,看中什麼直接叫掌櫃包起來,不問價也不砍價,只是苦了她不得不在後頭殺價,從此練就了一長利嘴皮子。

    如今生意越發的好了,蘇家酒已經成了京裡權貴桌上必備的飲品,用小姐的話來說,就是蘇家酒成了財富地位的象徵,京裡權貴熱衷於蘇家酒,他們愛囤酒,每年買上許多,其實喝不完,囤起來讓它積久彌香。

    漸漸的,囤酒也成了京裡一項流行,好像誰家沒個幾十上百瓶蘇家酒,請人吃飯時都不夠有底氣似的。

    蘇家酒變成一項流行,其銷量也是驚人的,她家小姐每年單是自個兒得的分紅,都夠養活這一大家子幾十年的開銷了,且姑爺那頭老家,擔心姑爺在京裡花用不夠應該是不想動用她家小姐的嫁妝,當初說給姑爺的那一分紅利,姑爺的娘便沒有繼續收著,每年都給姑爺送過來了。

    她一個不管家的人,也知道便是這一分利,除去一年的花用,仍要剩餘不少。

    以姑爺的聰明,定不會不明白,他卻並不沾手,每每老家的紅利一送過來,他便轉手全給小姐了,自個兒拿著俸祿也儘夠用,有應酬時花得多,應酬少時,總會用剩餘的銀子給小姐買些小玩意兒,香膏,簪花,鐲子,雖不甚名貴,卻是花了心思去挑的,姑爺送的這些個,每每都送到了小姐的心坎上。

    姑爺知道小姐會花錢,也從未說過什麼,給小姐的銀子,並不過問剩下的去了哪兒,甚是縱容自家小姐,反倒是太太有時看不過,要說小姐幾句,姑爺先給小姐解釋起來。

    由此種種,小綠早就知道姑爺也不可靠,她家小姐眼神一亮,她就眼前一黑,小姐如今是絕對的不差錢,估摸著想買下半條街來都無甚問題。

    她彷彿已經看到了今日大包小包艱難的將東西運回客棧的情形,若買的東西委實太多,再啟程時馬車裡裝不下,就更叫人無奈了。

    蘇婉反倒收斂了,小綠明明做好了在她後面搬搬搬東西的準備,她卻只是看了幾眼,非常剋制的省去了許多無用的東西。

    蘇婉不買買買,宋子恆反倒看不下去了,指了她看過好幾眼一塊香膏,低聲問道:“娘子不若買了這個?”

    小綠都不習慣了,在一旁猛點頭:“是啊小姐,聽聞瓊州窮困,說不得沒這般好的香膏胭脂,不如咱們在這裡多備些?”

    蘇婉心裡滿是高深莫測,想說愚蠢的人類,現在開了海運,有海外舶來品,香水應該也快來了,她還要這香膏做甚麼。

    臉上卻裝出了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糾結著仍是搖頭:“不了。”

    宋子恆委實奇了,追問:“為何不買?娘子是不喜歡這個香型?”

    蘇婉道:“挺喜歡的,然還是算了罷,沒得這般浪費。”蘇婉頓了頓,看著宋子恆懷裡的宋良辰,一臉憂傷,“我要是買了這些,咱們就該養不起良辰了。”

    原本正被爹抱著,興致勃勃看著各處花燈的宋良辰,冷不丁聽到蘇婉這番話,有些愣住了:“我?”

    “是啊,你每日要吃那麼多,全是要好的,只吃肉不吃菜,穿衣裳也要穿綢的,這樣下去,娘委實怕養不起你。”

    宋良辰驚呆了:“娘……”

    蘇婉仍道:“但也沒辦法,誰叫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無論如何,就是餓了自個兒也要把你喂得胖胖的,如今無非就是少買些玩意兒罷,倒也無事,這個不能吃又不能用,倒不如給良辰多吃些肉來得實在。”

    不只是宋良辰驚呆了,見了他們夫妻綾羅綢緞的過來,以為起碼要做一筆大生意,滿心歡喜的掌櫃娘子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就這麼眼睜睜看著衣著華麗,頭上還戴著精緻的花冠的夫人,一本正經的在那裡胡扯,而這位夫人的相公,竟也不說話,只嘴角噙著一抹笑,甚是縱容的樣兒。

    掌櫃娘子只覺得牙疼,穿金戴銀的,那小公子身上更是一頂帽子都是白玉做的扣子,可見不是等閒的富貴之家,這等人家養不起一個奶娃娃,天大的笑話!

    怎麼辦,好想咬死花樣炫富黨!

    小綠愣了好一會兒,不知道小姐為何忽然說這樣的話她肯定不信蘇婉的胡扯,只是對方演技太高,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再一次讓小綠甘拜下風。小綠委實愣了好半響,才反應過來。

    小姐又在逗小少爺!小綠很想嘆氣,在心裡默默地給小少爺點了根蠟,攤上這樣的親娘,再有一個寵妻寵得跟什麼似的爹,小少爺的日子委實叫人心疼。

    宋良辰還不知道自家在被人心疼,他此刻正心疼著別人。別看他小人兒,心眼卻不小,他娘說的他都明白呢,在說他吃得多,光吃肉,以後家裡要吃不起飯了。

    宋良辰還是有些知道他娘的話是不能盡信的,遂轉頭看向宋子恆,沒料宋子恆竟也點頭。

    小傢伙登時真的嚇住了,眼底瞬時蕩起漣漪,整個人朝蘇婉的方向撲過去,蘇婉張開手抱住他,仍是一臉的擔心:“咱們日後少吃些糖好不好?太貴了買不起。”

    “好。”小傢伙眼底閃過一絲黯然,默默的點頭。

    蘇婉仍不覺得夠,繼續問:“肉也貴,咱們家吃不起,日後多吃點青菜好不好?”

    宋良辰小嘴巴扁了扁,有些不願,又瞧見蘇婉一臉泫然欲泣的樣子,遂人小鬼大的嘆了口氣,把下巴擱在蘇婉肩上,低低的嗯了一聲。

    蘇婉拍了拍他的小身子:“真乖,少吃肉多吃菜也能長高高的。”

    宋良辰沒吭聲,半響後才悶悶的道:“我以後不吃糖少吃肉,娘不要餓肚子。”

    蘇婉剛揚到一半的手,有些頓住了,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本是開玩笑逗一逗小傢伙,若他能聽進去當然更好,挑食是病,還得好好治。只是沒想到他這般回答。蘇婉竟有些心疼了。

    “男子漢大丈夫,要說到做到。”宋子恆淡淡的道,又看了眼蘇婉,“既然不買,便去其他地兒瞧瞧罷。”

    掌櫃娘子在一旁咬手帕,眼睜睜看著騙人不眨眼的那位夫人飄然離去。

    宋子恆卻看了小綠一眼,小綠意會,留了下來,對掌櫃娘子道:“先前我家小姐看過的這幾樣,都包起來,直接給我送到悅來客棧去,上上房五號。”

    掌櫃娘子一臉驚喜,提高音調道:“誒好,姑娘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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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這地的廟會,與蘇婉在江州和京裡見過的都不一樣,一路走過去,街旁攤子上擺的商品包羅永珍,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小孩子愛的撥浪鼓和陀螺,蕾絲制的項鍊手鍊,蘇婉還看到了一張充滿歐式風情的座椅!

    許是因為這些雖不盡相同、卻又有幾分眼熟東西,給蘇婉也帶了些懷念感,她一時間沉浸在琳琅滿目的商品中。

    還有精緻又清晰的鏡子!

    蘇婉真是兩眼發光,兒子都不要了,立即塞進宋子恆手裡,自個兒快步走進這間看起來就很有些奢侈的店鋪。

    宋良辰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麻麻拋棄了,眨著的大眼睛裡閃過一絲無辜。轉頭看向宋子恆。

    宋子恆無奈的朝他笑了笑。

    這是一間飾品店,與別家不同的是,大部分飾品店都賣本朝特有的飾品,會淘換些舶來品,卻不會超過三分之一,這家店鋪卻是一水兒的舶來品,印著碎花的桌布之上,擺滿了各種亮晶晶的梳子夾子,誇張的水晶項鍊、指環,綴著蕾絲的印花布,等等。

    充滿了異域風情。

    瞧見蘇婉直直忘角落走去,店鋪掌櫃忙跟了過去,臉上堆滿喜色的介紹道:“夫人好眼色,這匹布顏色鮮亮,質地柔和,用來做簾子或桌布當真是再好不過了,其邊角點綴的蕾絲……”

    蘇婉沒聽掌櫃嘮叨,眼神直勾勾的往旁邊看過去,掌櫃更是加快了腳步,忙追上去安撫道:“夫人您別害怕,這鏡子只是做過特殊處理,材料不同,比尋常銅鏡看著更清晰罷,並不是甚麼妖怪!”

    然而他說的遲了,那位衣著講究的夫人,已經嚇呆了,對他的話毫無反應。

    掌櫃有些欲哭無淚,看著隨後踏進來的宋子恆,磕磕絆絆的解釋道:“這位爺,小人家的鏡子當真不是甚麼妖物……”

    宋子恆先還擔心,以為是什麼不得了的東西,瞥到蘇婉的神情後,卻放心下來,掃了眼欲哭無淚的掌櫃:“常有這事?”

    “您是不知道,像尊夫人這般反應的,這月已是第四回了,小人當日日是看中它照人清晰,才高價買回來的,卻不料進店的夫人小姐們都是膽子小的,一見著都被嚇壞了,此後便無人問津。然這鏡子委實不便宜,小人不忍捨棄,便放在角落了。”

    掌櫃辛酸的嘆氣,恨不得掬一把淚,又見眼前的年輕人雖笑著,卻隱隱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萬不敢得罪,又忙搖手道:“您快去安撫尊夫人罷,小人委實不是有意冒犯。”

    宋子恆卻笑了:“掌櫃不必憂心,內人還不至於這般膽小。”

    掌櫃瞪大眼睛,心想尊夫人都呆住了,這位爺還睜眼說瞎話?

    卻見宋子恆說罷直接往蘇婉的方向走,忙又攔了:“爺,使不得,別把小少爺嚇壞了。”

    宋良辰也不領情,他早好奇蘇婉在看什麼了,這時小腦袋寄過去,看到熟悉的臉旁邊又一張陌生的臉,瞪大眼睛呆了呆,鏡子裡的小娃娃也呆愣住,宋良辰開始吐舌頭做鬼臉,片刻之後已經玩上了。

    做什麼動作都有迴應的鏡子,給宋良辰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樂趣,他咧著嘴笑了,銀鈴的笑聲傳遍整個鋪子。

    掌櫃嘆了口氣,真是任性的夫妻,也不怕小孩子被魘著。隨後又亮起了雙眼,這玩意兒有希望賣出去了?

    正如宋子恆所說,蘇婉還不至於這麼擔心,被自己的樣子嚇壞?她又不是長得有多醜。

    相反,幾年沒認真照過鏡子,她覺得自己越來越漂亮了呢。

    還未欣賞夠鏡中自己的蘇婉,鏡子的空間已經被一張古靈精怪的小臉完全佔據,她只得戀戀不捨的收回視線。

    視線偏移,正好瞧見宋子恆在看自己,蘇婉便一臉沉醉的道:“我竟不知自己長得這般美!”

    宋子恆:……

    掌櫃也凌亂了,感情夫人您方才不是驚呆,而是沉醉啊!不過掌櫃很有良知,覺得不該在心裡這般腹誹自己的貴客,遂將自己的心思板正,抓耳撓腮的想了想,對宋子恆笑道:“爺您真有福氣,尊夫人如此美麗,又幽默詼諧,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幽默詼諧?宋子恆掃了蘇婉一眼,別人不知道,他難道還不清楚自家娘子那表情是玩笑,還是發自內心的沉醉麼?

    殊不知蘇婉也在玩味著掌櫃這個絞盡腦汁才想起來的形容詞“幽默詼諧”。

    她真沒開玩笑呢,鏡子中的女人是她的樣子,卻又不是她。

    鏡子中的女人面板光澤細嫩,不化妝都水嫩嫩的,彷彿自帶柔光功能一般,從裡到外透露著一絲粉嫩,眼睛更是迷人,眼底泛著柔光,一顰一笑都帶著些柔情似水的味道。

    這還是她嗎?

    蘇婉是有一秒震驚的,這個殼子是年輕,然已經是三歲孩子的媽了,在她心裡,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那個將美白針水光真當鹽水打的她保養得好,再者她心理年齡也不年輕了,多少要影響外觀和氣質。

    可仔細看鏡中的她,分明是個洋溢著幸福的女人。

    水嫩,柔和,沒有一絲攻擊力。

    宋良辰玩得開心,竟險些掙開宋子恆的手,大半個身子湊上去,小嘴巴對著鏡面,“吧唧”一聲,一個水嫩的脣印在鏡面上掛著。

    宋子恆將人拉回來,抱正,微笑道:“玩好了,該去別處看看了。”

    掌櫃震驚,蘇婉比他更震驚,然不等她開口,宋子恆已經笑盈盈的提醒道:“若買了這個,良辰就吃不起肉了。”

    在宋良辰懷裡掙扎的小傢伙瞬間安穩了,探出小腦袋來,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蘇婉,滿眼期待。

    蘇婉沒空理她兒子的眼神,只盯著宋子恆的雙眼看,希望他能改變注意,掌櫃生怕生意黃了,張口就勸:“爺,尊夫人和小少爺實在喜歡,您便買了……”

    宋子恆卻直接拉了蘇婉的手:“再逛逛別家罷。”

    蘇婉依依不捨的被拉出了店鋪,控訴道:“你這人好壞好壞的,一面鏡子都不給我買。”

    掌櫃仍舊站在門外望眼欲穿。

    宋子恆絲毫不動搖:“你想讓良辰日日吃不到肉?”

    宋良辰伸出小手拉了拉蘇婉,蘇婉只覺得手心被塞進了個東西,張開,竟躺著一粒圓滾滾的水果糖,是先前客棧等吃飯時,宋子恆讓大牛卻外邊買回來的。

    雖買了不少,然被嚴格控制飲食的宋良辰手裡分到的糖卻只有三粒,海外舶來的吃食新鮮又美味,嗜甜如命的小傢伙能忍住誘惑,存下這麼一顆,委實是不容易的。

    宋良辰仰著漂亮的小臉蛋,眼睛裡彷彿綴著星光,奶聲奶氣的道:“娘吃糖糖。”

    吃完讓良辰吃肉肉!

    宋良辰小小年紀就知道如何與人做交換了,見蘇婉不動,催促道:“娘快吃啊!”

    蘇婉覺得,她再不吃的話,宋良辰都要親自將糖送進她嘴裡了,只是她看著手心裡的糖嘆氣:“你將糖藏在哪裡的?”

    宋良辰指了指自己的小兜兜,是蘇婉怕他沒處放帕子,特意做衣裳時叫人在外邊給他縫了口袋,宋良辰的小兜兜裡,就如機器貓的口袋,什麼東西都裝過。

    蘇婉眼底閃過一絲瞭然。手上一個不穩,糖咕嚕咕嚕轉到地上去了。

    “哎呀,娘真是太不小心了。”

    宋良辰看著他娘浮誇的演技,眼睛裡迅速聚集了霧氣,嘴巴開始扁起來。

    他是真的傷心,心愛的糖沒有了,好吃的肉肉也飛走了……

    在宋良辰張口大哭前,熟知兒子心理的蘇婉連忙保證道:“明兒給你做好吃的肉肉。”

    “真的?”宋良辰吸了吸鼻子,語氣裡滿滿的懷疑。

    “你爹作證。”

    宋良辰一直到瞧見他爹點頭,才終於破涕為笑,伸出兩根手指:“兩碗!”

    “好,只要你吃得下。”

    蘇婉如今並不是非要這鏡子不可,她先是驚喜,竟一時沒想到,出門後才恍然大悟,既然有一面,定有兩面三面,日後再尋便是,她先前教了兒子不許浪費,自個兒總不能出爾反爾。

    教孩子這事,最重要的便是以身作則了。

    街上新鮮玩意兒太多,很快,鏡子便被母子倆拋之腦後了,愉快的逛了一路,蘇婉轉頭才發現不對勁。

    “小綠呢?”

    宋良辰趴在蘇婉肩上揮著小手:“小綠!”

    蘇婉糾正道:“你該喊小綠姨。”

    宋良辰卻歪了下頭,甜膩的道:“娘親。”

    “乖。”蘇婉摸了摸兒子的頭,疑惑的視線再次轉向宋子恆。

    宋子恆回道:“她回客棧取東西了。”

    蘇婉眉尾一揚,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笑非笑的看了宋子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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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逛了一兩個時辰,興奮過度的宋良辰最後撐不住,累得直接趴在宋子恆肩上,睡著了。

    到客棧還有些距離,宋子恆也沒著急,一手摟著兒子,一手牽著蘇婉的手,擠過熱鬧的長街,慢悠悠的回了客棧。

    大牛和小綠已在大廳等候,見了人回來,小綠道:“已讓店小二去燒熱水了,先帶小少爺回樓上洗一洗罷。”

    小綠給了半吊錢,客棧小二幹勁十足,一桶桶熱水直往蘇婉他們屋裡送,一家三口也陸續洗漱完,蘇婉往床前一坐,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直勾勾看著他:“拿來罷?”

    “甚麼?”

    “別裝傻了,我都知道。”

    “娘子講的是什麼?”

    見宋子恆一臉疑惑的表情,蘇婉心下也有些忐忑,莫非真是她想多了,宋子恆根本沒這般浪漫?

    未免有些失落,倒不是蘇婉物質,只是作為女人,誰沒偷偷期待過霸道總裁式的男人,挑眉對店主說“她看過的,通通包起來”?

    然而宋子恆這般反應,蘇婉失落之餘,又有些意料之中,畢竟古人也不流行這一套,可是就這麼會錯了意,未免顯得她太自作多情了,蘇婉在宋子恆清澈的視線下,犯尷尬了。

    蘇婉若無其事的轉移了話題,而後默默挪開視線,卻沒注意到宋子恆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

    在此地逗留了一日,蘇婉委實不甘心,覺得自己不至於自作多情到這個地步,第二日仍帶著丈夫兒子去了昨晚那家店,掌櫃熱切的迎上來:“夫人,是要那面鏡子嗎?”

    蘇婉終於認命,迎著掌櫃期待的目光,高冷的道:“不用,我就來瞧瞧,它還在就好。”

    掌櫃:……

    如一陣風的過來,蘇婉又帶著丈夫兒子飄然離去,這回掌櫃不想歡送了,他牙齒都快咬碎了,怎麼有這麼惡劣的顧客,自個兒不買,難不成還不讓別人買不成!

    掌櫃感受到了來自整個世界的惡意。

    宋子恆恍若瞧不見蘇婉的失落,慢悠悠抱著兒子跟在她身後。

    當然蘇婉也不是個鑽牛角尖的人,她是會錯了意,可宋子恆沒有點破,她自然也不說,相安無事的渡過了一日,下午時玩得還甚是愉快,這一茬便揭過去了。

    次日,一行人繼續趕路,天沒亮一群家丁就在客棧門口裝行李,整裝待發,待蘇婉他們吃過早飯,便直接可以上車了。

    “爹,還有幾日可以見到大船船?”宋良辰有些幸福,趴在宋子恆肩上問。

    宋子恆淡淡的道:“好好說話。”

    宋良辰不高興的撅了撅嘴,仍乖乖道:“還有幾日見大船?”

    蘇婉的聲音插過來:“你自己數。”

    宋良辰很會數數了,換了個姿勢窩在宋子恆懷裡,飛快的脫了襪子,點著手指頭和腳趾頭數起來,很快擡頭道:“還剩兩日!”

    宋良辰並未算錯,再走了兩日,便要換水路進瓊州了。

    宋子恆是帶了任命上路,叫人拿了文牒去驛館,他們先去了碼頭。

    當地熱鬧,舶來品也不少,碼頭人卻不算許多,只除了零散個擺攤賣熱食小吃的商販。

    看著著實有些荒蕪。

    宋子恆心裡疑惑,正巧這時宋良辰聞著了香味,仰著頭看向蘇婉:“娘,你想吃香香的好吃的嗎?”他不知道賣的是什麼,只能用好吃的來代替了。

    蘇婉有意逗他,笑眯眯的搖頭:“不想啊。”

    宋良辰不死心,又問:“娘你餓嗎?”

    蘇婉搖頭,宋良辰便拍著自己的肚子:“可是良辰餓餓。”

    宋子恆這回不糾正他的用詞了,直接對大牛道:“你去買些吃食回來。”說完掀開簾子回了車裡。

    宋良辰便咧著嘴衝宋子恆笑。

    大牛卻沒有很快回來,叫一個老漢包了些吃食,隨意站在旁邊問:“大爺,我聽說自開了海運,這一帶碼頭自來熱鬧,如今瞧著倒不像啊?”

    “聽您口音是外地的罷?難怪不知道。”老漢隨手指了指另一頭,“熱鬧的碼頭在那邊呢。”

    “那裡很熱鬧嗎?”

    老漢眯著眼睛,似乎在回想,而後點頭:“那自然,時不時有船出海上岸,人來人往,比廟會還強些呢。”

    大牛笑了笑:“既然那般,你為何到這裡來擺攤,不去那邊?”

    “搶不到好位置啊,且每日一個攤位要收兩百文銅錢,有時生意不好,賺的錢委實不夠出。”

    “唉,做點小本買賣也不容易。”大牛跟著老漢嘆氣,似有些不忍,道,“大爺在給我包上十包,我拿回去犒勞兄弟們。”

    老漢眼睛頓時亮了,麻利的動作著,嘴裡輕快的道:“好嘞,您稍等。”

    “不急。”大牛笑了笑,又問,“忘了問大爺,為何都是碼頭,境況卻如此不同?”

    老漢嘿嘿一笑,買了個關子:“客官可知道這碼頭對面是哪兒?”

    “知道,瓊州啊。”

    “那不就對了,瓊州那個鳥不拉屎的地兒,誰無事要跑去那裡做生意。”

    大牛聽聞咯噔一聲,臉上卻沒露出來,又跟老漢扯了幾句,接過吃食,付了錢回到馬車旁。

    因著不想太引人注意,馬車並未停留在岸旁,離了有幾米遠。大牛藉著將吃食送過去的功夫,把打探來的訊息也一一說了,宋良辰興高采烈的吃著小吃,蘇婉卻有些沒胃口。

    “瓊州竟比咱們想象的還要窮困些?”

    宋子恆握了握蘇婉的手:“無需想這些,我只做好自個兒該做的便是。”

    然而蘇婉是有些愧疚的,她不記得宋子恆究竟外放到哪個地兒,但絕對不是瓊州這般偏遠窮困之地。

    也不知這等改變,會不會影響他日後的仕途。

    蘇婉心裡委實有些忐忑,不過被宋子恆溫熱的大手罩住時,又放下心來了,回握住他的,低聲道:“無論如何,我都在相公身邊。”

    “我知道。”宋子恆輕笑。

    車裡忽然變得有些溫情脈脈,宋良辰這會兒沒太大存在感,他正埋頭苦吃,早沒有立志做電燈泡的那股氣勢了。

    然宋子恆和蘇婉含情脈脈的眼神還沒有對視太久,便聽到大牛在外邊道:“大人,驛丞請見。”

    無論誰請見,都太煞風景了,宋子恆眼底明明白白表達出了不爽。

    蘇婉輕笑著撫了撫他的衣領,道:“相公去瞧瞧罷。”

    宋子恆下了車,此地驛丞便恭聲道:“微臣不知宋大人已到,有失遠迎,還忘大人恕罪。”

    宋子恆擺擺手:“大人客氣了。”

    驛丞有些誠惶誠恐,不自覺的彎起腰來:“微臣姓陸名陽,大人直接叫微臣陸陽便是。”

    “陸大人。”宋子恆一拱手,客氣又不拖沓的道,“陸大人知曉在下如今要到瓊州任職,奈何碼頭並無開去瓊州的船,不知陸大人可有法子?”

    “有的,去瓊州上任的大人們,驛館都會使人開船送過去,只是不知宋大人想何時啟程?”

    “若是現在出發,陸大人可方便?”

    驛丞有些驚訝:“大人何不在此地歇一晚,明兒再整裝待發?”

    “陸大人有所不知,宋某來時順路回鄉探親,委實浪費許多時日,再不趕去瓊州,也不知城內百姓如何了。”

    “大人視民如子,實乃瓊州百姓之福。”陸陽衝宋子恆一拱手,奉承道,而後又沉吟了片刻,“即刻啟程倒無問題,只是不得不回稟大人,便是今日出發,到瓊州估摸著也要七八日後,早一日或是晚一日,委實相差不大。”

    “竟要這般之久?”宋子恆也有些驚訝了。

    陸陽點頭,又道:“若大人不嫌驛館寒磣,倒不如今日好生在此歇一晚,養足精神,明日才好登船。”

    宋子恆遲疑了片刻,在大牛耳邊吩咐了兩句,大牛應聲而去,來到車前問:“小姐,驛丞說七八日才能到瓊州,問您今日登船還是明兒再啟程?”

    蘇婉回道:“全聽姑爺安排。”

    大牛很快將蘇婉的話轉告了過去,末了加道:“小少爺聽了登船甚是興奮,一直在車裡道即刻啟程。”

    宋子恆點頭,衝陸陽笑道:“多謝陸大人盛情挽留,然還是請現在給宋某備下船隻罷。”

    他其實也想立即過去,尤其是見得碼頭荒蕪,又聽老漢道瓊州窮困蕭條之後,更想立即過去看一眼,只是擔心蘇婉和宋良辰吃不住,如今他們都建議即刻啟程,倒遂了他的意。

    蘇婉在車裡瞧見宋子恆的眼神,也知道他那時得償所願的表情,笑著放下了簾子,沒吭聲。

    驛丞立刻使人將船開過來,驛差和宋家的家丁開始趕著馬車進船,小綠和劉媽跟在他們後頭上去,將裡頭佈置一新,添上了這幾日備用的物品,整理完畢,宋子恆這才將宋良辰從車裡抱出來。

    最後一輛馬車也緩緩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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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良辰先在車裡就有些不安分,遠遠見了船來,興奮想要去摸一摸,只是被蘇婉抱住了不讓動,現在終於能登船,小臉笑得別提多高興,小手一揮一揮的。

    蘇婉笑問道:“終於瞧見了船,可有何感想?”

    “感想?”宋良辰歪著頭,有些不解。

    宋子恆三言兩語解釋感想為何意,小傢伙這才眼底閃著興奮的光芒道:“大,好大!”

    能容納幾輛馬車,幾十個人,船上另有一排排的小屋子供人住,能不大麼。

    蘇婉抿脣,一步步登上船,瞧見自家兒子興奮的小模樣,心裡委實有些心疼,早知道,不如在京裡帶他去見見什麼叫真正的大船,也不至於對著這麼一間又空又舊的船高興成這般。

    沒出息。

    宋良辰眯著眼睛,撲到蘇婉懷裡:“娘親。”

    許是因為年紀小,宋良辰天不怕地不怕,第一次見到大海,興奮的跟終於放飛在空中的鳥兒一般,完全想不到這片廣袤的海域,底下究竟暗藏著怎樣的凶險。

    是夜,蘇婉躺在宋子恆懷裡,感受著波濤晃盪,低聲道:“明兒天一亮,就到瓊州了。”

    宋子恆握住蘇婉的手,十指相扣:“娘子怕嗎?”

    外頭風漸漸大了,下起了大雨,風吹得船隻飄搖不定,睡夢中的宋良辰也被晃醒了。

    這幾日他雖已習慣了海上的不平穩,夜間卻睡得仍不踏實,此時從夢裡醒來想是做了噩夢,孩子的大哭聲在風雨飄搖的夜裡,便帶了幾分悽慘。

    不過也只是屋外之人這般感覺罷了。

    “呸,這風怎的越刮越大!”一個驛差握緊了繮繩,暗罵道。

    屋裡隱隱傳來孩童的哭聲,讓幾個驛差心頭顫了顫,仰頭看著漆黑的夜空,沉默許久,其中一人道:“這宋夫人也真真是膽大,出海幾日,風險無比,竟然帶著孩子跟上來。”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長在內陸,從未見過海的官家夫人,頭一次瞧見大海竟也沒嚇住,登船時面不改色,宋夫人倒是女中豪傑。”

    “宋大人那般人才,年紀輕輕已是瓊州知州,執掌一方,想也知日後桃花甚多,若不跟過來看緊些,如何放心得下?”

    先前那個暗罵天氣的驛差卻仰天笑道:“如此一來,恐怕就真如戲文裡說的,同生共死了。”

    從小在沿海長大的人都知道,最惡劣的天氣還沒有到來,如今只不過是開胃菜罷了。

    隨著驛差的話落音,船身整個搖晃了下,轟隆一聲,天空如同劃破了一道口子,電閃了一下,雷聲隨之而來,雨也開始越來越大了。

    海上沒有雷聲大雨點兒小的說法,自來是狂風暴雨,波濤洶湧。

    蘇婉披了外衣坐在床頭,也在思考一個問題。

    怕嗎?她看著溫暖的燈光下,宋子恆溫聲哄著他們的兒子,小傢伙在父親溫暖的懷抱裡,漸漸安靜下來,哭聲停止,又睡了過去。

    蘇婉忽然掀了掀脣。

    “我不怕,只是有些對不住良辰,他本可以好好看著這個世界的。”

    宋子恆將兒子安頓好,重新放回被子裡,回身看向蘇婉,“娘子為何不怕?”

    “相公怕不怕?”

    宋子恆忽然沒說話了,情緒來得委實有些突然,他也不知為何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但是當蘇婉反問的時候,他忽然明白了,不是不怕死,但若有一個人時刻陪在身邊,便不怕了。

    就如同她隨他去縣裡,去省裡,到京裡,如今又到瓊州;也如她無論何時都陪在他身邊,一轉身就能看到一般。

    他們都不怕,心有所愛,便無所畏懼

    也不知是不是他們的無所畏懼,戰勝了惡劣的天氣,電閃雷鳴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風也止了,雨也停了,海面一片風平浪靜,除了屋裡被吹得七倒八歪的用具、以及外頭渾身淋溼的驛差,方才的一切彷彿只是錯覺一場。

    蘇婉看著懷中睡得安穩的宋良辰,心裡一片柔軟,小傢伙不知道他剛剛經歷了一場怎樣的風險,他永遠也不用知道,他們日後定會好好保護他的。

    陣雨過後,第二日出人意料的是個大晴天,迎著燦爛的朝霞,陸地漸漸出現在船上所有人的視野當中。

    蘇婉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早上繼續補眠,宋良辰躺不住,早早鬧著要起床,宋子恆無法,只能起來帶他,小綠雙眼紅腫的端了熱水進來給他們洗漱,宋子恆看了她一眼,低聲道:“昨日叫大家受驚了。”

    小綠搖搖頭,問:“小姐可還好?”

    “她無事。”宋子恆想了想,道,“你得了閒去找一趟大牛,叫他通知下去,這月的月例漲一倍,給大夥兒壓驚。”

    小綠應了聲,宋子恆又道,“也給這幾個驛差備個紅包。”

    小綠得了吩咐,端了水出去了,劉媽在外見了,問道:“夫人起來了?可要送早餐進去?”

    “小姐沒醒,姑爺和小少爺起來了。”

    劉媽點點頭,又問:“昨夜之狀委實凶險,老爺他們可還好?”

    “姑爺瞧著甚是鎮定,小姐想來也不錯。”

    劉媽聞言便笑了,冷不丁聽到走出兩步的小綠忽然折身問她:“劉媽,你昨夜怎的不怕?”

    劉媽心裡一凜,下意識擔心小綠是不是瞧出什麼了。

    她先被派到宋家,倒也沒多大心理負擔,主子沒叫她害人,新的主人又和善好說話,她只想著何時任務完成了,何時被調回去。

    這回接到命令,道她日後的主子就只夫人一個,她反倒開始有心理壓力了,這個命令雖出乎她的意料,然主子既這般吩咐了,她就必得好好為夫人效命,被夫人遺棄或不喜,也是不尊命令的表現。只是她先前畢竟另有所主,若被夫人知道了,她可還會這般信任自己?

    人一旦沒有了後路,就開始小心翼翼起來,劉媽也忐忑,以至於險些忘記了小綠傻白甜的事實。

    然劉媽畢竟是見慣了風雨之人,很快便淡定下來,笑著看了小綠一眼,拉成聲調道:“我今日瞧見大牛……”

    話還沒說完,小綠已經臉一紅,端著盆匆匆離去了,沒有底氣的聲音隱隱傳入劉媽耳裡。

    “該去準備早飯了,我得了姑爺的吩咐須得找大牛哥一趟……”

    劉媽收起臉上的戲謔,恢復了平日略微嚴肅古板的神情,匆匆跟上了小綠的腳步。

    宋良辰洗漱穿戴整齊,便出了船艙,天邊朝霞似火,燦爛非凡,對於極為欣賞一切美的人和景的宋良辰而言,是件值得與人分享的好事。

    這個分享的人,自然不用多說了。一溜煙從宋子恆身上滑下來,轉身要往屋裡跑的宋良辰,還沒邁出兩步,便被毫不客氣的拎了回來。

    小短腿的悲哀。

    “你娘昨夜被你吵醒了,沒睡好,讓她再歇會兒。”

    宋良辰被嚴防死守,找不到回屋的機會,直至已過辰時,宋良辰見不到娘親,正欲發脾氣時,他才被允許回屋。

    於是睡得好好的蘇婉,是被一個小胖墩壓醒的,睡夢中她險些喘不過氣來,睜開眼就對上一張笑容燦爛的小臉。

    蘇婉今日沒有起床氣,心裡柔軟的不像話,直接將宋良辰摟在懷裡,貼著他的臉笑道:“乖寶。”

    宋良辰笑彎了眼睛,蘇婉問:“幾時起來的?可吃過早飯了?”

    “起的可早了,云云好看,爹不讓良辰叫娘起來。”宋良辰說著說著便開始告狀了。

    “是嘛,爹爹真壞。”蘇婉轉移話題,“寶貝早飯吃的什麼?”

    宋良辰乖乖作答了,忽然又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趴到蘇婉身上,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告訴娘一個祕密。”

    蘇婉配合的壓低聲音:“什麼祕密?”

    “我瞧見小綠姨和大牛叔不對勁。”

    “為何不對勁?”

    “他們兩背對著我,湊得很近,肯定在偷吃東西,我走上去,他們就像幹了壞事一樣,各自分開了。”

    宋良辰口齒清晰,蘇婉卻瞭然,又是告狀,小傢伙腦子果然靈啊,長大了估計都能出一本《花樣告狀教程》了。不過蘇婉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就如他爹所說,聰慧不是壞事,早些引導,讓他往好的方面發展便是。

    蘇婉心情好,格外的配合小傢伙,笑眯眯的問:“你怎麼知道他們在偷吃?”

    “我瞧見他們臉紅了!”宋良辰義憤填膺,用上了前幾日宋子恆新教的成語,“絕對是做賊心虛。”

    蘇婉眼神閃了閃,配合著宋良辰義憤填膺了幾句,外頭響起敲門聲,小綠和劉媽捧了水和早飯進來,蘇婉忽然道:“小綠,姑爺可是在外頭?”

    小綠點頭。

    “大牛也在?”

    “是,小姐找大牛哥有事?”

    “沒,就問一聲罷了。”蘇婉看著小綠微紅的眼眶,道,“將小少爺帶過去姑爺那兒罷。”

    門被關上,蘇婉起來穿衣裳,劉媽在一旁服侍,一邊抿脣笑道:“夫人,小綠和大牛……怕是不久將有好事了。”

    蘇婉既在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她先聽宋良辰說,已有了些底,卻沒找到小綠跟大牛是什麼時候起的苗頭,沒道理她發現不了。

    皺眉想了會兒,蘇婉忽然問:“可是因為昨晚?”

    “昨夜凶險,小綠怕是嚇壞了,大牛在一旁安慰,想是這般有了情意。”

    “那倒也不錯,來瓊州一趟,成就了一場姻緣。”蘇婉笑著點頭,忽然察覺不對,側頭打量了劉媽一眼。

    小綠被嚇哭了,劉媽怎麼不見一絲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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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船漸漸靠近岸了,宋良辰趴在窗上揮著小短手,異常激動,一個勁的對蘇婉道:“娘,岸,岸!”

    “是,快靠岸了,讓娘吃個飯,咱們就準備下去。”

    宋良辰點點頭,又道:“娘快快。”

    蘇婉沒再理他,仍慢條斯理的用著早飯。

    船上沒多少東西,食物也不豐盛,不過直接從海里撈上來的海魚和鮮蝦,材料新鮮,加了小米煮煮一鍋香噴噴的海鮮粥,還是別有風味的,宋子恆進屋,瞧見蘇婉一勺一勺往嘴裡送熱粥的樣子,笑道:“娘子喜歡海鮮粥,日後倒是有的吃了。”

    蘇婉搖頭:“船上沒別的做法,只能喝粥罷,待到了瓊州,定要找個當地的廚子,給咱們做一桌海鮮盛宴。”

    宋子恆想了想,便對正站在門外的大牛道:“你問問驛差,他們可知當地有哪些好的廚子。”

    “是。”大牛腳步一旋,便轉身直往駕船的幾個驛差方向而去。

    許是見宋子恆一進來就將關注度放到蘇婉身上,宋良辰不甘寂寞了,揮著小手叫道:“爹,出去看!”

    宋子恆便上前將宋良辰抱起來,蘇婉也吃早飯了,宋子恆回頭問她:“娘子要一道出去嗎?”

    “以後能見幾次這情形?錯過倒可惜了。”

    宋子恆一面替宋良辰整理著帽子,一面吩咐道:“小綠,給小姐披件披風,外頭風大,別叫吹著涼了。”

    宋良辰眼睛一轉,中氣十足道:“我也要披風,不要著涼!”

    “你個小人兒,還知道跟你娘爭東西了。”蘇婉噗嗤一笑,捏了捏他胖嘟嘟的小臉。

    小綠捧了蘇婉的披風過來,也忍不住抿脣笑道:“小少爺您方從外頭進來,本就穿足了衣裳,不用再加也不會著涼的。”

    離岸邊越來越近,岸上的行人物件,便也漸漸映入眼底,宋良辰從宋子恆懷裡撲到蘇婉懷裡,興奮的道:“娘,好多人!”

    “是啊,好多人。”

    “他們從哪裡變出來的?”

    盯著宋良辰亮閃閃的眼睛,宋子恆摸了摸他的頭,輕笑道:“他們一直都在這裡。”

    “不是從石頭裡變出來的嗎?”宋良辰眼底分明寫著疑惑,堅持自己的觀點,“為什麼一開始沒有?”

    “因為那時太遠,現在離得近了,咱們才看清楚。”蘇婉拍了拍他,轉身就塞到劉媽手上,“準備靠岸了,帶他進去先將外衣脫了,換上輕薄些的衣裳便可。”

    劉媽笑道:“夫人考慮甚是周到,瓊州溫度高些,小少爺下了船還穿這衣裳,怕是容易熱壞。”

    宋良辰還待掙扎,劉媽輕輕哄道:“小少爺乖,咱們去穿漂亮的新衣裳。”

    聽到這話的宋良辰就不掙扎了,乖乖被抱進屋。

    蘇婉擡眼看著對面岸上,輕聲道:“人越來越多了。”

    宋子恆攬了她的肩,輕笑道:“咱們也進屋準備一下罷。”

    自來空蕩荒蕪的瓊州碼頭,今日人聲鼎沸,熙熙攘攘,許多人不明所以,為著瞧熱鬧竟也跟了過來,隨手拉了旁邊的人低聲問:“今日怎麼了,都聚到碼頭,可是有大事發生?”

    那被拉的人搖頭:“我也不知道,瞧見大夥兒人都過來,也跟了來瞧瞧咯,萬一是好事,咱們錯過了不是可惜?”

    先問話的便也點頭。旁邊有個個子高的大漢踮腳瞧了瞧,忽然驚訝道:“我好像瞧見了王鋪頭了!”

    聞言眾人譁然:“王鋪頭,莫不是又抓到流寇了?”

    “大哥,你個子高,你踮起腳瞧瞧是怎麼回事罷。”

    “是啊,高大個,你就再瞧瞧罷,萬一是衙門抓流寇,咱們圍在這裡豈不是添亂。”

    大漢被大夥兒說得沒辦法,只得踮腳探脖子,又看了好幾眼,道:“我好像還瞧見了師爺……”

    “師爺?張師爺?”

    “瞧著像是。”

    眾人又開始紛紛討論。

    “張師爺和王鋪頭來這裡做什麼?”

    “難道是什麼大事?”

    前頭有人嗤笑,轉身對他們道:“何止師爺,州判和同知大人也都來了,另有衙門的官爺,來了一大半。”

    聽得這般大訊息的眾人,也不介意這人傲慢的語氣,紛紛問他可是知道什麼內幕,這人則悠悠的道:“能有啥大事,無非是有大人物要來了唄”

    他的話剛落音,有人指著前邊已經準備靠岸的船道:“我認得,這是驛館的船,上回木大人一家老小離去,乘的就是這艘船!”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莫不是心來的知州大人?”

    執掌一州的知州,在百姓眼裡都是需要敬畏的存在,是以聽得有人這般說,一時間眾人都靜默了。

    有個漢子抱了小兒過來,小兒不懂事,趴在漢子懷裡問:“爹,知州是什麼,可以吃嗎?”

    小孩子聲音原本很輕,只是在靜謐的空間裡,瞬間放大了無數倍,一時間周圍眾人都轉頭看向小兒。

    那漢子瞬間臉都嚇白了,忙捂了他的嘴:“快別亂說話,被官爺們聽見了可不得了!”

    官爺們才沒工夫聽下邊的人說什麼,船一停岸,他們便恭恭敬敬的跪下,高聲呼道:“拜見大人!”

    不用人吩咐,後邊的百姓也紛紛下跪,跟著一齊高呼,漢子心裡一鬆,連忙放開孩子的嘴巴,抱著他跪了下去,仍低聲警告:“不準再說話了!”

    小兒雖不懂事,然瞧見他爹幾乎嚇白的臉色,也感覺到不好,唯唯諾諾的窩在他懷裡,不敢吱聲。

    碼頭烏壓壓的跪了一片人,呼聲震天,這般前所未有的排場,反倒把歡迎的主角嚇了一跳。

    宋子恆瞧見宋良辰窩在蘇婉懷裡一臉驚呆的樣子,也顧不上這些,忙把他抱過來拍了拍,宋良辰終於回過神,仰頭亮晶晶的雙眼看著他:“爹爹,他們在玩什麼?”

    宋子恆雖是溫柔拍著宋良辰背,表情也滴水不漏,蘇婉卻注意到他一閃而過的某個眼神,隱隱有些凝重。

    笑著伸手準備將小傢伙抱回來,蘇婉道:“準備下船了,還是我來抱他罷。”

    “他最近吃得好,都快胖成小豬了,娘子怕是抱不住,還是我來罷。”

    宋良辰皺眉抗議:“我不是小豬!”

    宋子恆沒有理會他的抗議,徑直抱著他準備下船,蘇婉跟在後頭笑道:“好,你不是小豬,你是小小豬。”

    宋良辰:……

    身後的小綠噗嗤一笑,小聲的嘀咕說出了宋良辰的心聲:“有區別麼。”

    蘇婉回頭笑道:“當然有,小小豬很可愛不是麼。”

    宋良辰瞬間臉色又閃閃發亮起來,點頭高聲道:“我是最可愛的!”

    宋子恆摸了摸他的頭,不忍告訴他最可愛的小豬仍是豬,等他見了就知道,沒甚區別。

    被這般一打岔,下船後的宋子恆臉色倒是好了許多,對著一群聞風而來奉承巴結的下屬,也能笑得如沐春風,道:“都起來罷,本官從不講究這些,衙門有事的都先去忙,派兩個人帶我去府邸便是。”

    還未張口說話的兩位州判和同知,聽得上官一開口就是這話,瞬間臉色有些不好,心裡也惴惴的。

    難道拍到馬腿上了?新來的上官大人這般難伺候?

    宋子恆的目光已經轉到他們身上:“這是?”

    兩人忙收了小心思,分別做了自我介紹,宋子恆點頭笑道:“今日剛來,家中事務太忙,倒無功夫招待二位了。”

    同知李曉林和州判王林臉上的笑已經快掛不住了,心裡都有些惱怒,自家這般大動靜的歡迎,這宋子恆倒好,竟如此不給面子,狀元郎出身又如何,分到瓊州這個鳥不拉屎的地兒,又得罪了在瓊州浸淫已久的他們,他還想做出甚麼政績不成?

    果真是念書念傻了!

    李王兩人對視一眼,掩下了心頭的複雜。

    宋子恆頓了頓,卻話鋒一轉,輕笑道:“宋某欲三日後宴請眾位,只是初來乍到,許些事都不懂,到時卻要麻煩二位幫襯了。”

    “大人放心,這事交給下官去辦,定能叫您滿意。”李曉林已滿面笑容的應了一聲。

    宋子恆嗯了一聲,道了句多謝,又道:“如今仍是當值時間,你們先回衙門罷。”

    穿著一身簡樸青袍的中年男子忽然出列,朝宋子恆作揖道:“稟大人,在下是木大人請的師爺張然,木大人如今告老還鄉,大人若不嫌棄,還望收留在下。”

    宋子恆頷首道:“你在木大人身邊許久,對衙內事務瞭解通透,若能留下幫宋某,倒是宋某之福。”

    張然本有些惴惴的臉色,聽到宋子恆這般說,臉上鬱氣才一掃而空,拱手道:“大人若不嫌棄,在下定效犬馬之勞。”

    因著張然在與宋子恆說話,兩人站得便近了,宋子恆懷裡的宋良辰眨著眼睛,直勾勾看著張師爺一副漂亮而飄逸的美鬢,眼底泛著全然的好奇,宋家人都不留美鬢,頭一次見,宋良辰特別感興趣,最後終於按捺不住,伸出小胖手一揪。

    張然正捋著飄逸的美鬢,一派悠然,在心裡感念宋大人心胸寬廣,冷不丁被一扯,呼痛一聲,低頭就看到他感激的宋大人懷裡抱著的精緻胖娃娃,胖娃娃手上握著兩根鬍鬚。

    宋良辰也意識到自己做了壞事,他反應與別人略有些不同,因為繼承到了蘇婉的演技,他眼睛眨呀眨的,清澈的眼底寫滿了不解:“怎麼掉下來了?”

    這麼一副無辜的小樣子,蘇婉都不好意思板起臉了,宋子恆警告性的瞥了他一眼,“不然你試試揪你自個兒的頭髮,看看會不會掉?”

    宋良辰瞬間齜牙咧嘴,好像已經感受到了那痛楚,求饒道:“不要啊親爹……”

    無故強調親爹?難不成還有假爹?

    眾人沒聽過這樣的叫法,本就新鮮,再配上宋良辰這樣一臉鮮活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但因礙於上官的威嚴,不敢造次,眾人便只能低頭忍笑。

    宋子恆無奈的看了身旁的蘇婉一眼,眼底的意思很明顯瞧你做的好事。

    這還真是蘇婉做的好事。

    在船上七八日,因著溫度高,儲存不了食材,蔬菜還好些,宋良辰愛吃的肉還真不好弄,又因時間急迫,也沒多準備,在船上他們便日日吃從海里撈上來的新鮮海鮮。

    海鮮好吃是好吃,日日吃也會膩,也如蘇婉所說,船上做飯很不方便,只得一切從簡,海鮮不是清蒸就是水煮,再好吃的食材,口味上便要減去一半的分數。

    再說宋良辰的無肉不歡,針對的本就是豬肉,一連吃到第四日的水煮海鮮,宋良辰終於忍不住摔碗了。

    此後他一到飯點就開始鬧脾氣。

    相對起宋子恆,蘇婉算是暴脾氣,宋良辰摔碗,吃飯鬧脾氣,她是不能忍的,只是宋子恆體諒兒子小小年紀的,跟著他來上任,路上確實受了些苦,便不忍責怪,每每抱著宋良辰溫柔的哄他勸他。

    小孩子都是不知道瞧人臉色的當然這話也不算正確,他們知道沒人疼時便不鬧,因為鬧下去都是白費力氣,有人捧場的時候就開始使勁作了。宋良辰也不會見好就收,反倒越來越變本加厲。

    蘇婉怕自己忍不住,索性他一鬧就走開,眼不見為淨,宋子恆溫柔又耐心的哄著。

    只是小胖子很有將人磨瘋的能耐,最後十分富有愛心的宋子恆,對著他頭一次破功了。

    宋子恆涵養好,不打人不罵人,只是以“你自己面壁思過,自己想通”為理由,將宋良辰關進了一間小屋子,不讓人進去,什麼時候他想通了,什麼時候自己出來吃飯。

    蘇婉就在旁邊圍觀她兒子全程作死。小胖子一開始還是很有骨氣的,覺得他爹那麼疼愛他,一點都不像他那個狠心的娘,他只要哭一哭,肯定就心軟了。

    結果他在小黑屋裡哭了半刻鐘,嗓子都快嚎啞了,也不見有人來安慰他。

    小傢伙漸漸意識到不好,不過小人兒特別愛面子,拉不下臉來認錯,愣是在小黑屋熬了兩三個時辰,漸漸變涼的飯菜裡冒出一絲香氣,他也堅持住了,沒有碰一下,一個人趴在地板上靜靜的等他爹進來道歉認錯,結果他睡一覺醒來,外邊天都快黑了,也沒見人進來。

    宋良辰終於開始怕了,再一次嚎啕大哭。

    蘇婉估摸著懲罰時間也差不多了,準備上演一次美女救小胖子,只是還未推門而入,便被宋子恆拉住了,宋子恆不讓她進去,只淡淡的問了一聲“你可知錯”。

    宋良辰是真的怕了,再等一會天徹底黑下來,他一個人又冷又餓的帶在小黑屋裡,他又這麼可愛,被龍王拖到海底去了可怎麼辦?

    小傢伙吸著鼻子委委屈屈的認錯,蘇婉才終於進來,將他抱起來,宋良辰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趴在他娘香香軟軟的懷裡,迷迷糊糊睡過去之前,只聽到他娘對他爹說了一句“這是親兒子啊”。

    於是自認為聰明絕頂的宋良辰就這麼活學活用了。

    宋子恆沒有當這一大群人展現他當爹的威嚴,警告過宋良辰,便抱著他準備回去,只對張然道:“你再找兩個鋪快,送我們回府邸。”

    張然彎腰:“大人請稍後。”

    正說話間,船上的行李也俱卸下來了,大牛親自牽著蘇婉他們坐的馬車過來,身後還跟了幾個驛差,俱對宋子恆感激道:“謝大人體恤。”說的自然是每人多得的一吊錢。

    宋子恆擺擺手,溫和道:“無妨,你們也辛苦了。”

    幾人卻執意朝宋子恆跪拜:“大人與夫人心善,乃我等之福。”

    宋子恆委實不愛聽這些,著張師爺安排好了人帶路執行李,他便攜了蘇婉的手上車了。

    身後立著的百姓紛紛讓路。

    幾輛馬車和行李漸漸從他們跟前駛過,漸漸駛出大家的視線。

    身為知州屬官的州判和同知也遵從宋子恆的吩咐,領了衙門眾人回官衙辦公了。

    見了這些大人物一一離開,聚在碼頭的百姓仍捨不得走,在那裡高盛議論。

    “瞧見新來的知州大人了嗎?真叫一個年輕俊美!”

    “知州夫人也溫柔秀美,與大人站在一起就像戲文裡說的什麼……對,金童玉女,天造地設!”

    “喲,牛二幾日不見,連成語都會用了?”說話之人笑嘻嘻捶了牛二一拳,道,“光會成語可沒用,還要自個兒會動腦經想,知州大人如此年輕有為,他夫人能不漂亮嗎?”

    有個嗓門大的大娘高聲道:“我瞧著新來的知州大人是個正派人哩,知州大人帶來的下人,除了男的,就兩個女子,一個是老媽子,另一個長得還不漂亮,肯定不是大人的妾侍通房。”

    “你個女人懂什麼,不是沒有通房妾侍就是正派人好嘛。”

    大娘瞪了說話的男人一眼:“當我不知你心裡的花花腸子,若不是沒錢,你會不將外頭那些漂亮的女子拉回家?知州大人有錢有勢,卻只帶了他夫人一人,不是正派是什麼?”

    “你就知道那是他夫人,萬一是妾室呢?”

    有人插嘴道:“大林,這話就是你的不對了,新來的知州大人親自抱著孩子下來,不假夫人之手且不提,他們上車時我瞧得真真的,知州夫人旁邊的丫鬟和婆子準備扶夫人上車,卻是大人揮手,將他懷中的小少爺放回了車裡,又親自扶了他夫人上車這般溫柔,那女子若不是知州夫人,大人何至於此?”

    “就是。”另有個年輕些的婦人符合道,“我聽聞大戶人家有個規矩,妾室是不準穿大紅的,方才那女子著金絲銀線的大紅繡裙,不是知州夫人還能是誰?”

    一群跟著來瞧熱鬧的三姑六婆圍在一起,話題從宋子恆轉移到蘇婉身上,討論完知州大人對夫人溫柔體貼,令人羨慕,不知為何話題忽然又轉到知州夫人的穿著打扮之上,最後三姑六婆得出了一個結論:“知州大人真有錢,而且這般寵夫人!”

    蘇婉並不知道,她剛到瓊州的第一日,就成了三姑六婆豔羨的物件。

    男女的關注點不一樣,都在新來的知州大人為何這般年輕,就能做到從五品的位置上。

    “要知道咱們的上任木大人,都六十好幾了,新的知州大人為何這般年輕?”

    “還能為何?肯定是有背景唄,你沒瞧見大人那穿著與渾身氣度,指不定就是哪個世家貴族出來的。”

    有人神祕的道:“我家婆娘她孃家一個遠房親戚在州判府裡幹活,聽府裡討論過新來的知州大人來頭確實不一般吶!”

    “這時賣什麼關子?知道什麼快說,別磨磨唧唧跟個娘們似的!”

    被催著爆料的漢子便也收起了先前的悠哉,直接道:“這任知州大人,可是聖人欽點的狀元郎,你們說來頭大不大?”

    眾人譁然:“真的假的誒?”

    ************************************************************************

    州判王林也不知道自己間接當了一回爆料人,坐在轎子裡他卻也跟眾人一般,正在心裡琢磨著宋子恆,回到衙門,下車,李曉林已經早到了,正在吩咐他的師爺找間合適的酒樓云云,王林不由嗤笑:“李大人倒是迅速,這般快就開始替宋大人分憂了。”

    李曉林瞧了他一眼,笑道:“王大人若想幫忙,在下也是不介意的。”

    王林斜了他一眼,不欲說話,正待從他跟前經過,李曉林卻冷不丁拉住了他:“王大人請留步。”

    “何事?”

    “關於宋大人,有一事想請王大人解惑罷了。”

    “宋大人頭一次來瓊州,我也未曾認識他,如何能替李大人解惑?”

    “畢竟王大人三年前在京裡待過,宋大人的事,想是也知曉一二的。”

    王林頓了頓,才可有可無的頷首:“李大人請說,若是王某不知道的,還望李大人見諒。”

    “不敢不敢。”李曉林拱了拱手,直接問道,“宋大人來瓊州任職,卻帶著行李下人成群,想是家中富貴。然在下卻聽人說過宋大人家中並非如此?”

    王林眼神閃了閃,忽然挑眉笑道:“李大人訊息靈通,連宋大人的家境都知曉了。”

    李曉林卻只是一派悠然的笑道:“畢竟未來要共事三年,若能多瞭解上官一二,日後相處起來也是趁手。”

    這人說得冠冕堂皇,王林卻在心底冷笑,李曉林這人他相處了三年,不算完全摸透,也知道一些,在瓊州浸淫十幾年,一直是同知,上頭的知州或升遷或貶職,空出來的位置他從未升上去過,外人只道一聲時運不濟。

    他心裡卻門清,李曉林哪是時運不濟,他志不在官途罷了!這老狐狸多狡猾,瓊州雖然百姓窮,富人卻是富得流油,當地勢力也是跟盤錯節,李曉林在瓊州浸淫十幾年,與各大勢力緊密相關,歷屆新來的知州想要辦事,竟還比不上他說話有用。

    就如上一任的木大人,六十多的老人過來,本是躊躇滿志,想著為當地百姓做些實事,然一到瓊州,卻發現下邊的人根本不聽他的,這李曉林表面裝得好,暗地裡也是各種使絆,瓊州那些富人根本不想木大人改變瓊州局勢,導致木大人三年蹉跎,一事無成。

    見到了官商勾結的黑暗,又不忍見百姓被日日欺壓,木大人內心憤怒又愧疚,這才奮而辭官回鄉。

    這當中當然少不了李曉林的手筆,這人愛錢如命,當著同知的官只為可著勁撈銀子罷了,他倒也不是完全不想升遷,只是做了知州,萬一瓊州出了事,他是要擔責任了,狡猾如李曉林,如何肯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如今他向自己打探宋子恆,更不像他自己說的那般只為好好相處,無非是不想惹事罷了,若宋子恆沒有勢力,就如他們對待上任木大人一般,直接架空他的勢力,若他背後有人,那也無妨,吩咐下去叫人配合,就當供一座大佛,只要不過分,只需供他三年,任滿一到送人離開,皆大歡喜。

    將李曉林心思琢磨透了的王林忽然笑了一聲,問:“李大人可知宋大人的夫人?”

    “由曾聽聞,據說是商戶出身?”李曉林一張憨厚的臉上,背後卻有些不屑,狀元出身,本是前途無量,竟然想不開的娶了商戶之女,可見仕途也就這般了。

    “的確是商戶,李大人可也別瞧不起商戶,你可聽過京裡聞名的蘇家酒?”

    “自然聽過,上回劉員外請宴,說是高價託人從京裡帶來的蘇家酒,王大人不也喝過?那當真是酒中盛酒,醇香悠長,喝酒嘴裡口齒留香,莫怪連聖人都親口誇讚過。”李曉林眯著眼睛笑道,似是還在回味,卻不動聲色的觀察著王林的神情,掩下心底的震撼,繼續道,“聽聞不只是聖人,連宮裡的娘娘都甚為喜歡蘇家酒,點他們家特奉御供?”

    王林也不動聲色的接受著對方的打量,點頭:“正是。”

    “如此一來,能喝到蘇家酒當真是榮幸之至了,聽聞蘇家酒準備開往遍地,只是不知何時才能來咱們瓊州。”

    “李大人不妨去問問宋夫人。”

    李曉林臉上一片驚訝:“王大人什麼意思,難道……蘇家酒跟宋夫人有何關係?”

    “宋夫人孃家姓蘇。”王林笑眯眯的道,“我還聽聞宋夫人孃家兄弟無姊妹,就她一人。”

    李曉林心裡本就有準備,倒沒失態,只需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即可,笑道:“我道宋大人似是出身普通,如何能有這番富貴之態,原來是宋夫人家中這般富貴。”

    頓了頓,李曉林又小心的問:“然宋大人不是在老家與宋夫人成婚的麼,蘇家酒為何能在京裡那般受達官貴人之歡迎?”

    王林沒有第一時間回話,而是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輕笑:“李大人說了這麼多,不先喝杯茶潤潤喉?”

    “是在下孟浪了。”李曉林笑呵呵的道歉,端起茶杯也抿了一口,心裡卻在暗罵王林暗拿喬,不夠就向他打聽些訊息,何至於這般吊人胃口。

    “李大人可知京裡的安遠侯府?”

    李曉林滿臉驚訝的搖頭:“在下未曾去過京裡,並不知這安遠侯府,還望王大人解惑。”

    “解惑談不上,李大人不知安遠侯府,這倒另王某不得不驚訝,安遠侯是世襲侯爵,那般清貴之家,又出了曾順妃娘娘,順妃娘娘膝下又養了成年的三皇子李大人竟會不知?”

    “啊,這個倒是聽聞過,只是不知是安遠侯府……”在王林如炬的目光下,李曉林似有些不自然的移開視線,頓了頓才問,“王大人不會無緣無故提到安遠侯府,難道與宋大人有關?”

    “與宋大人有無關係,王某倒是不知,只是蘇家酒在京裡開鋪,是安遠侯府的管家出面打點一切的,後來聽聞這蘇家酒,侯府四少爺也是份在內的。”

    “再有一點,蘇家酒能被點為皇家御供,聽聞與三皇子殿下也脫不開干係。”

    李曉林掩去心裡的震驚,樂呵呵的道:“既然安遠侯府是三皇子殿下的外嫁,侯府四少爺便是三皇子殿下的表兄弟了,幫襯自家表兄弟算什麼。”

    王林意味深長的笑道:“李大人能明白就好。”

    “自然明白。”李曉林笑呵呵的應了一聲,低頭似是在看公文,心裡委實翻滾不休,以為是個軟骨頭,沒有背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到他的地盤上,還不得像上任知州一般,一切他這個同知說了算?

    竟不料卻個背靠大樹的,王林說的好像宋子恆與安遠侯府沒關係似的,可宋子恆的妻子既然是蘇家唯一的女兒,蘇家與安遠侯生意來往緊密,如何又不會照拂宋子恆?更不必提背後還有個三皇子,皇家貴胄,誰惹得起?

    李曉林只得在心裡嘆一聲,是他不甘心,不然以宋子恆狀元出身的身份,無論如何,他來瓊州自家也得好生供著,只是他在同知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幾年,委實有些憋屈,還以為這回能給自己好好謀劃。

    罷了,再忍他三年又如何。

    李曉林在心裡琢磨一番,便有些忽視了面部表情,殊不知他的表情變化,全都落入另一人之眼。

    王林也沒將公文看進去,心裡委實複雜,這宋子恆瞧著倒是個有抱負的青年,只是畢竟年輕,若真瞧見那金山銀山,可知他不會被動搖半分?

    不過他能做的也做了,已經將宋子恆的訊息透露出去,只要李曉林不太蠢,都不會輕易與有靠山的宋子恆作對,若宋子恆真想為百姓做些什麼,倒是可行的。

    *******************************************************************

    知州府就在衙門後頭,歷來如此,房子不大,連他們在老家蓋的房子的一半都沒有,帶的人這般多,只堪堪夠住罷了。

    房子的格局,也與蘇婉常住的並不太相似,宋良辰倒是高興,一從馬車上下來,就溜進院子裡四處狂奔。

    索性大夥兒都在忙著整理行李,倒也沒理他。

    蘇婉只讓個小廝好好跟著宋良辰,不讓他跑到院外去,其餘的也不理,帶了人去佈置屋子,師爺張然是個有眼色的,跟過去詢問有什麼吩咐。

    蘇婉便問:“若屋子不夠大,可有別的法子?”

    張然沉吟道:“府邸是有規制的,不能隨意擴建,若夫人不嫌麻煩,倒可以在這附近買一間院子,如此一來,倒也夠府上下人住。”

    蘇婉點頭道:“你說的很是。”她讚賞的倒不是張然的建議,而是一開口就說規矩,不奉承她可著勁擴建院子,可見這張然也不是全然阿諛奉承之人。

    至於之後如何,再觀察便是。

    宋子恆在書房處理一些事情,大牛也在一旁問:“大人,這張然是上任木大人的師爺,您為何將他留下來?”

    宋子恆挑眉:“你覺得我不該留他?”

    “小的只是怕他不會真心聽命於大人。”

    宋子恆放下了筆,看著窗前輕聲道:“動身來之前,木大人曾寫過一封信給我,瓊州局勢複雜,張然畢竟在木大人身邊待了三年之久,比咱們瞭解瓊州,有他在一旁指點,咱們倒也不至於抓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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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牛從書房出來,瞧見張然匆匆而過,忙叫了一聲:“師爺請留步。”

    張然腳步瞬間止住,瞧見是大牛,拱了拱手道:“原來王管家再次,在下正找你有事。”

    大牛本姓是王,跟了蘇婉和宋子恆這麼多年,當個管家已是搓搓有餘。

    大牛聞言便笑了,直接搭了對方的肩親熱道:“正巧我也有事找師爺。”

    照大牛自己琢磨,前頭的木大人走時還將師爺留下,指不定是有甚麼心思,而後聽得宋子恆一番分析,他這才放心下來。

    甭管心裡頭是不是對其放鬆了警惕,既然姑爺用得上此人,那便當他是自己人又如何?

    大牛如今也學得幾分場面事,拉攏起人來信手拈來。

    而張然瞧見大牛的態度,本還提著的半顆心,也終於徹底放了下來。先前在碼頭上,宋大人說直接留下他,他高興之餘倒還不敢掉以輕心,畢竟說不準這宋大人是為了在人前表現他的寬容大量呢?跟了他們來府邸,果然宋大人有正事並不帶他,只與那管家商談,倒把他仍去後宅那邊處理事。

    對此安排,張然也稱不上不滿,如今宋大人是他主人,主人吩咐的事,只有照辦之理。然私心裡有無失落,這個倒不好多說。

    如今瞧著大牛的態度,張然才徹底放下心來,宋大人倒不至於完全在說場面話,想是也願意用他的。

    思及此,張然便露出了一個笑容,溫聲道:“王管家先說。”

    “師爺可別叫我王管家,聽得怪彆扭,大夥兒都喊我大牛。”

    張然便笑道:“如此在下便託大一聲,喊你大牛弟了。”頓了頓又問,“大牛弟找我可有何事?”

    “卻有一事請師爺幫忙,我們初來乍到,對此地半點不相熟,而師爺已在瓊州生活數年,想是比我等了解多些。”

    張然摸了摸鬍鬚,矜持道:“不敢稱瞭解,倒也說得上一二,不知老弟想聽甚麼?”

    “小少爺就快三歲了,姑……老爺打算小少爺三歲便給他開蒙,要請西席,這萬不能馬虎,是以想請師爺幫忙推薦一二。”

    “大人不愧是狀元郎出身,對小少爺的學業也如此上緊,令人佩服。”張然倒不是純恭維,讀書人都想考功名出人頭地,像宋子恆這樣的狀元,堪稱為天下讀書人的楷模,要不是得知他來瓊州,張然也不會願意再在這個叫人施展不開手腳的地兒繼續待下去,早託他上任僱主木大人親筆寫一封推薦信,介紹他去別處謀生了。

    張然對宋子恆是有幾分崇拜的,當然也看重他遠不到而立之年,如今已是從五品,此等前途無量的年輕人,能在他身邊謀事,未嘗不會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思及此,張然當機立斷的道:“在下倒是認識幾個夫子,俱是瓊州有名的嚴師,大人改天若有空,在下願為引薦一二。”

    “那便麻煩師爺了。”

    “只是不知大人何時要見上一見這些夫子?”

    “見面?”大牛卻有些遲疑,想了想便道,“下月罷,初來瓊州,老爺怕是有一陣子好忙,待他稍微閒下來再說。”

    “小少爺那裡……不知何時需要開蒙?”

    “待小少爺滿三歲,還有好幾月呢起碼八九月以後。”

    “八九月?”張然猛然擡頭,一臉“你逗我”的表情。

    大牛被這般盯著,倒也有些不太自然了,呵呵笑了笑:“師爺也知道,小少爺是老爺的長子,又是唯一的孩子,小少爺的開蒙夫子,自然也要慎中之慎。”

    張然一臉鄭重的道:“莫怪宋大人能考中狀元,此等對學習的態度,便是我輩遠遠趕不上的。”

    大牛點點頭,心裡卻在想不愧是讀書人,連他都覺得姑爺現在就開始留意給小少爺的夫子,未免也太早了些,這師爺倒是會恭維人。

    殊不知張然心裡是真的在反省,總覺得自己掌握了成為狀元的正確方法當然他自己是沒機會了,他還有兒孫嘛。

    “除此之外,另有一事還得拜託師爺。”

    “儘管直說。”

    “瓊州盛產海鮮,然我們從內陸而來,等閒少有海鮮,帶來的廚子對此也不拿手,是以想請師爺留意可有十分會做當地菜的廚子。”

    張然驚訝:“這也是大人吩咐的?”

    大牛毫不遲疑的點了下頭。

    張然看似淡定的嗯了一聲,心裡其實遠沒有外表這麼淡定他豈止是驚訝,簡直是翻江倒海好嗎!

    宋大人宋子恆是誰?那是本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狀元郎,年不過弱冠便赴過瓊林宴、打馬御街前,風光無限,而後幾年人們一直津津樂道這位風度翩然更勝於探花郎的狀元,張然早已對他心馳神往,今日碼頭一見,果真是風度翩翩,不食人間煙火之模樣,張然心頭更是激盪。

    然他方才聽見什麼了?

    驚為天人的狀元郎,一來瓊州安排他做的第二件事竟然就是找廚子?

    衙裡對了那麼多公文,一溜的事等著宋大人去處理,他竟然首先記得的是叫自己給他找會做當地菜的廚子?

    見張然久久回不來神的樣兒,大牛不免猶疑,拍著他的肩問:“師爺可有何難處?”

    許是因著沒回過神來,張然下意識就說出了心聲,大牛不免笑了:“怪我沒說清,老爺倒不在意這些口腹之慾,只是夫人自來愛尋訪美食,為了不叫夫人對瓊州失望,老爺這才讓咱們儘早招個廚子來。”

    張然點點頭,頗有些失魂落魄的道:“老弟放心,在下會留意的。”

    雖然大牛解釋得很好,張然心裡卻半點沒平靜,畢竟甭管是吃貨的狀元郎,還是寵妻如命的狀元郎,都有些影響了他自己心中高大上的形象。

    張然有些淡淡的失落。

    “對了,師爺方找我是有何事?”

    大牛的聲音終於將張然的意識拉了回來,他回過神後,才道:“夫人覺著府邸屋子怕是不夠大,又不好擴建,便想在隔壁買下一個院子,供府中下人居住,在下便是想請大牛弟隨我一道去看一眼。”

    買院子是大事,大牛並不耽擱,當下便道:“我這便與師爺同去。”

    給下人買的院子,只當宿舍用,倒不用太過注意,簡陋些也無事,只需屋子夠多,離知州府夠近便好。

    這樣的屋子倒是不難找,轉了一圈,大牛當下便瞧中一間,叫了屋主來議價。

    瓊州百姓生活窮困,物價自然也高不到哪裡去,再者又見大牛是新來的知州大人府上管家,屋主更是不敢得罪,忍著欲滴血的心,誠惶誠恐的報了一個絕對公道的價格上去,見大牛眉頭深鎖,差點膝蓋一軟,對他跪下來了,卻不敢求饒,只囁嚅道:“若管家大人覺得貴了,還……還可再談……”

    張然沒說話,默默的在一旁瞧著大牛的反應。

    “我只是一介下人,不敢稱大人,你叫我王管家便是。”大牛看了屋主一眼,“我先前聽問瓊州房價不貴,卻也未曾想到便宜至此,你該不是蒙我?”

    “冤枉啊,小人怎敢欺騙貴人……”屋主嚇得直接跪地求饒。

    不等屋主說完,大牛便揮揮手,打斷他的話:“你且起來說話。”

    屋主還不敢作聲,倒是張然衝他溫和的笑了:“王管家素來是心善之人,你倒不必這般小心。”

    “張師爺……”屋主像是很信任張師爺,聽他開口,這才諾諾的站了起來,大牛道:“我家大人並不是欺壓百姓之輩,如今既要買你的屋子,定給你個公道價,萬不會叫你吃虧,你只管說個價格便是。”

    在張師爺安撫的目光下,屋主這才仗著膽子道:“三……三十五兩銀子……”

    “這般便宜?”雖是比先前的報價貴了一倍不止,然大牛瞧著有七八間屋子的院子,仍覺得屋主虧本了,沉吟片刻,道,“你這屋子位置好,三十五兩銀子已是賤賣了,我家大人身為瓊州父母官,萬不能佔百姓的便宜,這般罷,就拿個整數,五十兩銀子,買下你這間院子,你可願意?”

    屋主徹底震驚:“使不得……”

    “沒甚使不得的。”大牛在京裡時,宋子恆那邊無事,他便都會去店裡幫忙,整日瞧著店裡日進斗金的樣兒,他這些年來月例獎賞都存了好幾百兩,如今是真不將這等銀子瞧在眼裡,財大氣粗的樣兒道,“你樂意便行。”

    屋主如何不樂意,之前忐忑,見新來的知州大人家的管家轉了一圈,最後竟看中了自家院子,心裡就猶如一盆涼水撲下來,澆了個透心涼,屋子被貴人瞧中真沒甚個好的,他又不想賣屋子,祖傳下來的,哪能隨意就轉手,可對方是一方父母官,到了瓊州這偏遠的地兒,就是隻手遮天了,他看中了,誰敢不賣?

    雖貴人一來就說了給銀子,然屋子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這是做給別人看的,對方想給多少不就給多少,還能由他挑不成?說句沒意思的,貴人能看中他家屋子已是福氣了,至於給的銀子夠不夠自個兒起一座新的屋子,只能看運氣了,起不了新屋子,也只能自認倒黴,無處可伸冤。

    卻不成想,竟然有這般大好的事,五十兩銀子,夠他起間比這院子還要大將近一倍的屋子了!屋主想通後忍不住狂喜,顫著手不住點頭:“您說了算……”

    有圍觀的鄰里百姓先還同情這家,如今卻都羨慕嫉妒了,紛紛熱切的看著大牛:“王管家,大人可還要別的屋子,俺家院子也不差哩!”

    大牛笑道:“暫時儘夠的,日後若有需要,定會再來找各位。”

    眾人紛紛道:“王管家記得來俺家”

    大牛略微頷首,轉頭看向喜不勝收的屋主:“你先隨我去辦契約,隨後到府裡拿銀子。”

    ********************************************************************

    “相公前頭的事處理完了?”

    屋裡還在陸陸續續的整理東西,帶的下人多,搬行李並不是難事,劉媽較為穩妥,一進屋先打了水將軟塌擦乾淨,熱水洗一遍,又拿乾淨的帕子擦乾,又鋪上軟墊,擺上小枕頭,便叫蘇婉靠在軟榻上歇著。

    蘇婉便懶散的歪在軟榻上,瞧著屋裡進進出出,就著香茶吃點心,偶爾回身瞧一眼窗外,宋良辰正在院裡上躥下跳,好不快活。

    宋子恆便是這時候進來的,瞧見他娘子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模樣,倒沒回她的話,只揶揄道:“娘子倒是會享受。”

    “相公若得了閒,不若也過來坐會兒。”

    宋子恆果真走上前,挨著蘇婉坐下,長手一伸,便將小茶几上的杯子端起來,在鼻尖輕輕嗅了嗅。

    “香味濃郁。”又輕輕抿了一口,“清甜可口。”

    蘇婉笑道:“那是我的杯子。”

    宋子恆卻真的將杯子放下,蘇婉又挑眉:“相公聽得是我的杯子,開始嫌棄了?”

    “為夫如何敢嫌棄娘子,只要娘子不嫌棄,已是萬幸了。”宋子恆收回手時,側過半張臉,脣正好從蘇婉耳垂掠過,聲音也如情話低語般傳進她耳裡。

    “只是這茶委實太過清甜。”

    “姑爺好品位,這茶是張師爺獻上來的,說是瓊州特產的一種香茶,喝進嘴裡口齒留香,當地夫人太太們甚是喜愛。”一腳踏進屋裡的小綠不等蘇婉說話,便笑嘻嘻的揭了謎底。

    蘇婉瞥了她一眼,眼神忽然在小綠身後定住。

    幾個家丁擡著個大件的桌子進來,那形狀委實有些眼熟。

    小綠也已回過頭小心地盯著他們,嘴裡不住的道:“你們輕些,這物件可貴了,稍有不慎打爛了,賣了你們也不夠賠。”

    蘇婉眼神閃了閃:“這是什麼?”

    小綠頭也沒回,揚聲道:“小姐很快便知道了。”說完這話,已經帶著幾個家丁將東西搬裡屋了。

    本安坐在榻上的宋子恆忽然起身,而後朝蘇婉伸出手:“娘子若真在意,不如與我一道進去檢視?”

    蘇婉看著跟前形狀優美的手掌兩秒,欣然將自己的手也放了上去,宋子恆就在滿屋子下人進進出出的情況下,緊緊牽著蘇婉的手進了裡屋。

    屏風之後,雕花拔步打床上鋪著雲紋錦繡被,床檐掛著紅綃帳,窗臺也掛起輕紗和風鈴,花瓶上插著幾枝不知名的花,香爐已點燃,幽幽的暗香在整個屋裡浮起。

    屋裡已幾乎收拾停當之狀。

    只剩方才被他們放到床邊的那個物件上,仍掛著一層步。

    宋子恆攜了蘇婉過去,在半步之外站定,側頭對蘇婉輕笑道:“娘子可願親手開啟?”

    蘇婉不可置否的一笑,用被他扣著的那隻手,緩緩伸過去,掀起布的一角,拉開,一個鑲著清晰鏡子的梳狀桌映入眼簾。

    蘇婉既驚喜又得意,挑眉瞥了宋子恆一眼:“相公不是說要留著銀兩給良辰買肉吃,買不起這面鏡子嗎?”

    “我後邊想了想,寧願自己食無肉,也要博娘子一笑。”宋子恆一邊說,一邊輕輕將蘇婉從背後攬進懷裡,帶著她看向鏡子,鏡中一對男女也親密的依偎在一起。

    果真如眾人所說,男才女貌,天造地設。宋子恆不由勾起了脣,第一次真正瞧見自己與娘子站一起是如何畫面,宋子恆已然移不開視線。

    屋內溫情脈脈,不知何時,屋裡忙活的下人已經準備停當,悄然退到了屋外。

    便只剩下他們二人,屋內的溫度仍在節節攀升。宋子恆將臉貼在蘇婉臉頰,看著鏡中的男女也這般耳鬢廝磨,心裡頭略有些不一樣的感覺。

    心跳得越來越快。

    蘇婉從感動的情緒中走出來,這才發現鏡子是鑲在桌子上的,就如現代見慣了的那種梳妝桌,對古代來說卻委實沒見過,不由心下好奇,便問:“這面鏡子,瞧著為何與先前的不一樣?”

    “那掌櫃說女子梳妝之時,將鏡子鑲在桌子上,更便利些,海外女子似乎都這般,但咱們這裡卻是僅此一張。”宋子恆說到這裡,頓了頓,側頭看向她,“娘子可是不喜?”

    蘇婉轉過身,雙手勾在他脖子上,眼底是細碎的星光,閃爍著令人著迷的光芒:“如何會不喜,相公這番獨一無二的心思,當真叫我感動。”

    宋子恆嘴角也勾起一抹滿足的笑,蘇婉卻冷不丁興師問罪:“那時我也問過相公,相公為何那般告訴我?”

    “自然是要給娘子一個驚喜。”宋子恆輕輕蹭著她的鼻尖。

    “驚嚇還差不多。”蘇婉輕哼,心裡卻是心跳中帶著甜蜜的味道,成親這麼多年,兒子都三歲了,再過兩年就到了傳說中的七年之癢,夫妻生活越來越趨於平靜,蘇婉倒也不是不滿,這樣安寧中卻透著令人滿足意味的日子,也是她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

    只是平靜之於偶爾製造一些驚喜,效果便瞬間加大了,蘇婉彷彿回到了當初心動時的感覺,心跳,甜蜜,幸福當然也帶著一絲當初沒有的安穩。

    蘇婉不否認,若她問時宋子恆便說了出來,驚喜的效果就比不上現在了。

    不食人間煙火如宋狀元,偶爾情趣起來委實叫人慾罷不能。

    蘇婉已在不知不覺間,被抱著坐上了桌子,背後抵著冰涼的鏡子,有些咯人,宋子恆像是她心頭的蛔蟲般,不待她開口,瞧見她的眼神已瞭然的伸了手過去,手掌溫熱的托住她的大半個背,脣更加用力且熱情的壓了下來。

    滿室都是兩人呼吸輕喘的聲音,伴隨著細微的水嘖聲,曖昧的叫人臉紅心跳。

    如此動人的氛圍,卻冷不丁被一個不解風情的小胖子破壞了。

    屋外忽然傳來宋良辰中氣十足的聲音:“娘,娘你在哪兒,我找到了寶貝!”

    然後是劉媽和小綠輕輕拍哄:“小少爺聽話,夫人累了在睡覺,千萬別吵醒她。”

    宋良辰根本不聽,小拳頭捶著門,大聲道:“娘,快快出來看良辰找到的寶貝!”

    蘇婉熱烘烘的腦袋裡,忽然傳來這個小奶音,好似腦子裡吹過一陣清風,終於找回了些神智,推了推宋子恆的胸膛,嘴裡含著對方的舌,只能模糊的道:“良辰……”

    宋子恆卻將蘇婉摟得更緊了,收回了舌,卻沒放開她的脣,不滿的在她紅脣上狠狠吸了一口:“娘子竟在這個時候喊別的男人,當真令人傷心。”

    “那個男人是你兒子。”蘇婉的脣得到了片刻的解放,便口齒清晰的回道,“如假包換,唔”

    還沒說完又被堵住了。

    片刻後,宋子恆戀戀不捨的放開蘇婉。蘇婉紅脣輕啟氣,喘吁吁,一副受過的樣子,柔若無骨的趴在宋子恆懷裡,宋子恆盯著她眼尾泛起的一片紅,最後不得不嘆氣,一把將她抱起,蘇婉配合的雙手勾著他的脖子,任由他將自己抱到床前,放下。

    “此刻外邊站著許多人,另有許多事,不便行那事,娘子別傷心,咱們晚上還有時間。”

    蘇婉瞪眼,哪隻眼睛瞧見她傷心了?

    宋子恆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看著她仰臉看自己的小模樣,眼底的情潮還未退去,只得逼自己移開視線,轉身離去。

    看在被傷心的蘇婉眼裡,真架勢真有些揚長而去的味道,卻又無力反駁。

    她好像還真是有一絲絲失望的,畢竟這麼久沒親熱過,要是相隔兩地都還能理解,然而朝夕相處,夜裡抵足而眠,荷爾蒙就從未間斷過,只因為中間躺著個電燈泡,只能忍耐。如今被撩撥得忽上忽下,內裡已經水流成災了,她又不是性冷淡,如何能做到無動於衷?

    宋子恆衣冠整齊,神色自然,只除了臉色有些比平日紅潤,與一副被慘遭過的蘇婉相比,顯得格外的正經。

    是以宋子恆開啟門,連小綠和劉媽都有些意外,本以為裡面已經大戰三百回合了,她們才使出了吃奶的勁攔住要往屋裡闖的宋良辰,要不是還殘餘著最後一絲理智,小綠就要抱著宋良辰求他“不要打擾小姐和姑爺給他生小弟弟”了。

    結果一切都是她們想歪了,還是黃花大閨女的小綠瞬間臉色爆紅。

    劉媽淡定一些,解釋道:“小少爺要進屋找夫人,只是奴婢怕夫人累了這些日子,已經睡著了,便不敢叫小少爺進去打擾。”

    不等宋子恆說話,宋良辰已經揮著小拳頭朝宋子恆告狀了:“劉媽壞壞,不讓我見娘親!”

    “是奴婢冒犯了小少爺。”

    宋良辰冷哼一聲,仗著身子小,從宋子恆腿旁擠了過去,風一般的跑進了屋裡,高舉著手中的東西:“娘,看我找到的寶貝!”

    小綠和劉媽在門外有些猶疑:“小少爺……”

    “無事,讓他在屋裡玩會兒罷。”宋子恆說完也關上了屋門,回了裡屋。

    宋良辰已經爬到了床上,獻寶似的將東西給蘇婉看,大眼睛亮晶晶的:“娘,是不是很漂亮?”

    雖是宋良辰從地裡挖出來的,小廝倒是有眼色,忙拿去洗乾淨,順便將宋良辰的手也洗了,這才露出了漂亮的形狀和顏色。

    就是一塊珊瑚石而已,瓊州靠海,府邸找出這個並不稀奇蘇婉心下了然,對上宋良辰期待的雙眼,卻沒說什麼掃興的話,只問道:“良辰在哪裡找到的?”

    “就院裡的樹下,挖了好久才挖出來!”

    宋子恆正好準備越過屏風進來,聽到這話便下意識擡頭往窗外看了一眼,而後輕笑:“確實不容易,都快被你挖出個地洞來了。”

    宋良辰驕傲挺胸,學著宋子恆平日看他的眼神,也淡淡的斜睨了宋子恆一眼。

    說不出的矜淡。只是同樣的表情,在宋子恆臉上是雲淡風輕令人移不開視線,而在一個小豆丁身上,委實令人哭笑不得。

    “寶貝真棒!”蘇婉按捺不住,抱著小傢伙親了一口。

    宋良辰的小胸脯挺得更高了,擲地有聲的道:“娘喜歡就送你了。”

    “可是給了娘,良辰怎麼辦?”

    “此乃空有其表之物,本就是女子喜歡的!”小傢伙口氣倒是大。

    蘇婉愛得不行,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胖臉:“那就謝謝良辰了。”

    宋良辰眼底閃過一絲得意,卻又按捺住越來越閃閃發亮的眼睛,矜淡道:“以後都給娘尋些這個。”

    “不用了,我的娘子,自有我給她提供一切,何至於要你湊熱鬧。”

    宋良辰終於再裝不下去,嘟起嘴,氣鼓鼓的看著宋子恆,就在此時,門外又傳來幾個聲音。

    大牛在問:“老爺他們可在屋裡?”

    回話的是劉媽:“正在,這會兒想是還沒休息,你找老爺可是有事?”

    “買隔壁宅子的事已有眉目了,還望劉媽幫我通傳一下。”

    不等劉媽敲門,裡頭已傳來宋子恆的聲音:“直接進來罷。”

    劉媽便直接推開門帶了他們進去。不只有大牛和張師爺,還有自進了府後一路戰戰兢兢的屋主。

    進到煥然一新的屋裡,並沒有瞧見人,只靠窗的軟榻上放著茶水點心,壺中熱水還在嫋嫋冒著輕煙,想是方才有人在過。屋主已緊張得不行,擡眼瞧見繡著花鳥圖案的屏風後頭,像是隱隱瞧見了人影,頓時嚇得噗通跪倒在地上:“小……小人見過大人。”

    “起來說話罷。”宋子恆溫潤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安撫人心的作用,已駭得面無血色,生怕知州府的大管家是為著他沒有推辭那五十兩的開價,心懷不滿拉他進來想祕密解決了,本打定主意一到知州大人面前就跪地求饒,願意分文不收將宅子白送的屋主,聽得宋子恆的聲音,卻忽然安下心來。

    大牛皺眉,將人從地上拽起來,低聲道:“我家大人不喜這些形式,你只站著便好。”

    屋主生怕惹知州大人不喜,大氣都不敢出,只唯唯諾諾的站著。

    屏風後頭卻忽然傳來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爹,那人為什麼跪地啊?”

    屋主怕自己此舉衝撞了大人家的小少爺,頓時嚇得又想求饒,被張師爺不著痕跡的拉住了。蘇婉拍了拍宋良辰的頭:“禮節而已,你別打擾爹爹辦正事,從現在開始別說話。”

    宋良辰乖乖的哦了一聲,爬進蘇婉懷裡。心想這地兒的禮節一點都不好玩。

    聽得蘇婉的話,大牛也不用再吩咐,直接道:“院子就在府邸隔壁,三五步便到,甚是近,咱們開個角門,日後來往更是方便。”

    “如此甚好。”

    “那院子有七八間屋子,平日看院子的這些家丁,一半要守夜,剩下的另一半正好在那院裡夠睡,而咱們府裡也有十來間下人的屋子,住婆子丫鬟小廝這些都是夠的,不知老爺看著如何?”

    “你看著便好。”宋子恆頓了頓,又道,“如今屋子定下來,房價幾何?”

    “屋主開價三十五兩銀子,小的瞧著那院子屋子多,看著也不算破舊,又是咱們請人家典屋子,更不能叫他吃虧,便想著拿個整數,給他五十兩可好?”

    蘇婉忽然問:“房契可簽了?”

    “已經簽好了。”

    “五十兩在咱們縣裡買間屋子,也差不離太多,瓊州是城裡,要價委實低了點,你另給他十兩銀子,就當咱們補償他的。”

    這會兒,儘管有張然拎著,屋主也忍不住膝蓋又是一軟,直挺挺跪在地上,欣喜若狂的磕頭:“夫人大恩大德,菩薩心腸……”

    他先已打定主意一文不要,只圖個平安,儘管日後睡大街也無所謂,而今不但五十兩有了,知州夫人又大發善心給他十兩銀子的賞賜,於他而言便像是發了一筆橫財。

    屋主握著六十兩銀子離開知州府,手裡沉甸甸的,腳下卻飄忽不輕,他還有些回不過神來,跟做夢似的,卻有等著他出來的鄰里打招呼。

    “鄭大,你這院子大人可真出價五十兩了?”

    鄭大暈乎乎的回道:“不止五十兩,知州夫人說補償俺,又添了十兩。”

    “那就是六十兩了?”眾人驚呼,止不住羨慕嫉妒恨的道,“你家可是發一筆了啊!”

    “主要是知州大人和夫人善良,不忍見鄭大家吃虧,不然何至於這般高的價格。”有人高聲道,“六十兩銀子,兩間鄭大家的院子夠夠買下了。”

    也有白日做夢型的在那裡激動道:“俺家離鄭大家最近,日後大人若是還想買院子,指不定就選我家的。”

    趁著眾人議論紛紛之際,鄭大媳婦將暈乎乎的鄭大拖回家,關上院門,就揪著他耳朵罵:“你傻啊,當著這麼多人面說大人給了六十兩銀子,你是生怕賊不惦記咱們家嗎?”

    鄭大卻樂呵呵的將銀子塞進他媳婦手裡:“知州大人真是好人,還有夫人,又溫柔又心善,連小少爺說話都格外不一樣,不像他們說的才兩三歲的孩子。”

    買院子的事準備完畢,劉媽進來問中午準備吃什麼,蘇婉道:“想吃海鮮,只是不想再吃蒸煮的了。”

    大牛連忙道:“老爺一到府裡,又催著小的去找當地有名的廚子,小的先跟師爺打聽清楚,確有一廚子遠近聞名,如今已叫人去請他過來,夫人不然今兒見那廚子先露一手,做一頓海鮮宴,若合適,直接將他留下來?”

    蘇婉聞言眼睛一亮,沒想到今日兵荒馬亂的整理行李,他們竟還有這時間去找廚師,還是宋子恆催的,可見他將自己的事放在了欣賞,心下大為受用,笑眯眯的看向宋子恆:“聽老爺的便是。”

    宋子恆頷首:“你安排便是,張師爺今日若無事,也在這裡用飯罷。”

    張然先是一愣,隨後激動的搖頭:“不敢打擾大人。”

    “日後還要仰仗師爺,師爺倒不必這般客氣。”

    張然這才按捺住心頭的激動,想來先前大人一來就吩咐他在夫人跟前,並非不信任他,而是重用他的表現,連王管家都很有些以夫人為重的模樣,想來大人對夫人的重視,遠比他以為的還要多。

    收起小心思,張然忙點頭:“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蘇婉道:“今日確實麻煩了師爺不少,待會兒開兩瓶紅酒,一來感謝師爺,二來也讓師爺嚐嚐咱們的蘇家酒如何。”

    被新的老闆和老闆夫人這般重視,張然已是笑容滿面,意氣風發:“在下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大牛衝他笑道:“師爺可不是有口服,這回帶來的酒,俱都是存了三年以上的陳酒,尤為珍貴,在京裡除非是王公貴族,等閒人家都買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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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8:57: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到瓊州近半個月,知州府裡裡外外幾乎煥然一新,大的格局沒有變,然院子的擺設,花草樹木,移的移,增的增,看起來與原先就格外有些不同了。

    今日知州夫人宴客,收到請柬的女眷無一不到齊。

    甭管如何,知州是整個瓊州最大的官,他的夫人宴客,這個面子誰都不能落。

    李曉林的夫人與王林夫人機會是前後腳同時到的,在大門口聽得人報,劉媽忙迎了上去,臉上堆滿了笑容,先是自我介紹了一番,“老奴姓劉,兩位夫人叫我劉媽便是,我家夫人在裡頭走不開,特意命我在門外相迎,還望夫人們不要介意。”

    王夫人被丫鬟扶著的手一頓,擡眸瞥了劉媽一眼,心下驚奇,聽聞宋夫人出自商戶,嫁給宋大人時娘家也不過是商戶,遠沒有如今的光景,她先還以為這般根基淺的人家,身旁想來也無可用之人,倒沒想到宋夫人身邊伺候的一個婆子都如此得體,瞧著這氣度,說是世家大族調教出來的也不為過。

    思及此,王夫人掩下心頭的驚訝,落後李夫人半步下了車。

    劉媽已經熱情的迎了上來,見面三分笑:“李夫人和王夫人可真是巧了,裡頭就等您二位,沒成想倒碰一塊了。”

    “大夥兒都來了?”李夫人與李大人一般,看起來都是那種憨厚之人,聽得劉媽說便有些緊張,“如此一來豈不是叫宋夫人好等?委實太不應該了。”

    “李夫人多慮了,各家夫人小姐來得早,然您二位也不算遲,就前後腳的差距而已。”劉媽笑著寒暄了幾聲,拱手道,“兩位夫人裡邊請。”

    王夫人不太說話,從下車到進屋,也就問過一句:“宋夫人可好,來瓊州這些時日可還習慣?”

    “習慣是習慣,就是有些無趣,夫人若得了閒,常來陪陪我家夫人說說話兒,倒是正理。”

    李夫人聞言便道:“我自來是個閒不住的,瓊州泰半的夫人被我擾得不行,若宋夫人不嫌棄,叫我天天來陪夫人說話兒都使得。”

    劉媽在一旁笑得滴水不漏,頷首道:“那老奴先替夫人感謝李夫人了。”

    李夫人看似高興的點頭笑了,眼底卻也劃過一絲猶疑,這宋夫人身旁的婆子瞧著就如此不簡單,想來宋夫人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後邊沒有客人了,劉媽便親自迎了這兩位進去,這兩位也擔得起她親自相迎,屋裡頭早早來的夫人太太們,其實都是小角色,真正要籠絡的,還是跟前這兩位,她們的相公,一個是同知,一個是州判,雖是七品官,可他們若想使絆子,也足夠叫自家老爺頭疼了。

    是以劉媽對二人態度也異常親熱。

    繞過前院,進到後宅,一瞧著眼前的景緻,李夫人便笑了:“我以前也來過府上幾回,如今瞧著倒是與印象中全然不一樣了。”說完伸手一指,“先前那裡是花叢罷?如今倒成一片草地了。”

    王夫人也微微點頭:“那架鞦韆看著倒漂亮,想是給貴府小少爺準備的罷?”

    “聽聞貴府小少爺古靈精怪,我家老爺自見過一回,回家後便一直念念不忘,道他從未見過貴府小少爺這般聰明的孩子,委實喜愛非常。”李夫人掩脣笑道,“我要是宋夫人,想是也要這番安排,讓他住得開開心心的。”

    劉媽笑道:“李夫人此番倒是說岔了,平日都是我家老爺盯著重整院子,倒是夫人並不愛理會這些。”

    李夫人終於沒忍住心頭的驚訝,詫異的看了劉媽一眼,而後才恢復溫和的笑容,收起這些個小心思。

    王夫人將對方複雜的表情盡收眼底,微微勾了勾脣。

    新來的知州夫人,委實比宋大人還要神祕,宋大人前頭見過一次,到瓊州的第三日,他曾在當地最大的酒樓,宴請了瓊州當地官員和員外。自那頓飯後,他們這些夫人太太們間聚會,說得便幾乎都是宋大人夫妻了。

    並未說他們不好的,宋大人風度翩然,年輕俊美,在登瓊州碼頭的第一日,幾乎已經傳遍全城了。與此同時,大家還知道的是宋大人除了帶正室夫人,此番並未帶別的女眷來。

    瓊州百姓覺得宋大人與夫人鶼鰈情深,家裡不招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女人進門。

    這些當官的員外之類的人家,倒是不這樣想,他們喜歡複雜化,完全不知內情的,就說宋夫人有手段,此番藉著路途不便為由,將家裡其他女眷都留在京裡,不曾帶來。而知道宋大人家裡確實無妾室的,便道宋夫人娘家氣盛,在京裡時也住在宋大人家,藉此盯著宋大人不許納妾。

    總而言之,都覺得宋大人是被逼無奈的,一個個恨不得化成救人於苦難的天使,幫助宋大人逃離可惡岳家的爪牙。

    畢竟嘛,上司有難,一個幫得好,說不定從此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了呢。瓊州官場甭管大官小將,頓時都摩拳擦掌,可著勁叫人去尋漂亮美豔的女子,宋大人如此卓而不凡,其眼光想來也是個挑剔的,非絕色都不敢引入大人眼前。

    先前準備的女子,估摸著就只能當個洗腳丫鬟了,給宋大人添香的份都夠不著,更別提在美豔的宋夫人的光芒之下得寵了。須得重新再找才是。

    宋大人整理新宅子兵荒馬亂,地下官員為尋訪絕色美女比給自個兒找小妾還積極,這番手忙腳亂之下,還有人在宋大人宴客的那日將人備好,當下就送去了酒樓給眾位大人添酒助興。

    結果讓他們都失望了,宋大人別說看上那丫鬟,就是多看一眼都不樂意,只讓自家帶來的下人在一旁伺候,有人便開玩笑的道了一句。

    “想是這丫鬟長得不夠入大人眼了。”

    宋大人的回答真真是讓他們震驚。

    “讓大家見笑了,心裡本官領了,然本官有個習慣,素來不愛女子近身,日後爾等也別費這些心神了。”

    一句話讓在座所有人都大失所望,甭管宋大人所謂的習慣,是真是假,最後一句卻是重點,讓他們以後都別找人來了,這不就是斷了他們一條討好領導最方便快捷的路子嗎?

    前頭的男人們開始冥思苦想,有沒有別的法子能夠讓他們不著痕跡的在宋大人跟前討好,別多費心思的叮囑卻傳到後院了,意在叫自家女眷日後去知州府時都注意點,別說些有的沒的,惹了知州夫人不高興不說,連知州大人都不領情。

    而後,整個瓊州官場,不,整個瓊州少有名望的家裡,女眷都知道新來的知州大人,毫不客氣的拒絕了下屬獻上去絕色美女。

    宋夫人這個幾乎比她們所有人都年輕的女子,才由此進入到她們的日常話題裡。

    要說整個瓊州,哪家夫人太太不豔羨宋夫人的?相公是年輕俊美的狀元郎,當年打馬遊街時得了多少姑娘愛慕的眼神,如今年紀輕輕已是從五品,前途不可估量。然而這樣世間不可多得的優秀男子,竟還比大半部分男子都要專情,拒絕一切野花,只安心守著夫人一人。

    宋夫人不是人生贏家是什麼?

    原先瓊州官場的太太們,對於這位宋夫人,知道要好生奉承,心裡頭卻是不太看得上眼,無論如何,宋夫人商戶出身,在她們跟前就矮了一截,當時大夥兒的態度高度統一可以奉承,不用太小心。

    畢竟娘家沒有助力,未必能在宋大人跟前挺直腰板,如此一來也沒必要讓她們太小心對待。

    只是宋子恆的態度,讓眾人不得不轉變態度,娘家再沒有助力的知州夫人,只要有知州大人的重視,就容不得她們輕視。

    眾人對宋夫人的態度變得小心,關於她為何遲遲沒有宴請大夥兒,也就有些擔心了。按道理,宋大人宴請了男人們,夫唱婦隨,宋夫人也該請一請這些女眷,擺出一副親切的態度才是。

    只是一連數十日,宋夫人始終沒有絲毫動靜。眾女眷緊張又忐忑。

    還沒見過宋夫人,反倒是對方的傳聞越來越多了。瓊州百姓傳言新來的知州夫人菩薩心腸,買間院子寧願自個兒吃虧,花了兩倍的高價買下來,當真是愛民如子。

    當然,她們知道的遠比這要多些。

    宋夫人愛美食,尤為想吃瓊州當地的海鮮,宋大人一到瓊州,便舍下正事,安排下邊的人去搜尋瓊州有名的廚子。宋夫人好享受,不願用知州府先前留下來傢俱,大人又馬不停蹄的找了數十個老木匠,按著宋夫人的要求,加班加點儘早將宋夫人要的傢俱打出來。

    如此種種,不必贅述。

    宋大人已經不止是尊重夫人。說一聲縱容也不為過。

    還未見面之前,眾女眷對宋夫人的感觀便十分複雜,羨慕,嫉妒,還有些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心理,她們從未見過這樣為人妻為人母的,女子出嫁從夫,本該擔起一家主母的職責,將家裡打點的井井有條,不叫那人操心了外頭的公務,還要回家操心家內。

    宋夫人偏偏特立獨行,女子該做的她都沒做,若她惡有惡報,大夥兒還不至於這般豔羨,然她什麼職責都不用盡,宋大人非但不說,反倒上趕著替她擺平一切。宋夫人遲遲不請她們這些準備已久的女眷,宋大人也未曾催促。

    這不是擺明了叫人羨慕嫉妒的嗎?

    **************************************************************

    回過神來的李夫人收起滿心複雜,打定主意不再多問。

    太受打擊了。她們為男人生兒育女,操持家業,還要被嫌棄不夠賢惠,因為沒有多給男人納妾。而有些人什麼都不用幹,丈夫如珠如寶的寵著,更沒有別個礙眼糟心的女人在跟前轉悠。

    同是女人,距怎麼就這般大?

    李夫人想起來便有些意難平。

    王夫人本就不多話,李夫人一住嘴,便只剩劉媽在熱情的介紹院子了。

    “我家夫人愛花,老爺便著人將此處樹木移開,弄了個花圃,想來明年就能瞧見滿園的奼紫嫣紅了。”

    李夫人:“呵呵……”

    索性院子不算大,走了幾步,轉過拱門,已到了宴客的花廳,還未進門,便聽著裡頭言笑晏晏,很有些熱鬧的樣子。一個穿著綠衫裙,相貌普通的丫鬟對她們道:“想必兩位是李夫人和王夫人罷?小姐吩咐了,兩位夫人到了不用通稟,直接進去便是。”

    李夫人和王夫人兩人整了整臉色,溫聲對綠衫裙丫鬟道:“勞煩姑娘帶路了。”

    小綠點點頭,走之前對劉媽道:“劉媽,小姐叫你去廚房看著,別叫小少爺聞著香味又跑過去大鬧天宮了,廚房那些人可攔不住小少爺。”

    李夫人和王夫人隨著小綠繞過屏風,在座的女眷都是她們的熟人,只除了主座上那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已就坐的女眷們方與蘇婉說笑了幾句,知道她性子較隨意,為了在她跟前留個深刻的印象,帶頭笑眯眯的打趣起遲來的兩人了。

    有了大家的配合,蘇婉也笑眯眯看向兩人:“照我這的規矩,來得遲了,等會兒用午飯時,定要先罰三杯才行。”

    被眾人琢磨過這般久的宋夫人,竟然不像大家以為的那般狐媚禍人,而是如此爽利大方的性子,王夫人擡頭時眼底倒是浮起淺淺的驚訝,眼脣笑道:“誰不知夫人家的酒價值千金,等閒都買不到,叫我自罰三杯,豈不是便宜了我?”

    李夫人也回過神來,連忙湊趣道:“夫人既然說了,就不能反悔,別說三杯,叫我罰十杯也使得。”

    “夫人也忒偏心了,說是懲罰,分明是獎賞嘛,我也想請宋夫人罰我幾杯才行。”

    許是因為蘇婉年輕,又被她爽利的性子感染了,來之前在心裡惴惴不安的眾女眷,喝過幾杯茶後,就開始放開了,話匣子開啟,都是瓊州當地一些雞毛蒜皮的八卦,蘇婉聽得倒是津津有味。

    沒過多久,去廚房蹲守的劉媽拎了一隻搗蛋鬼過來,一進花廳,宋良辰就從劉媽懷裡掙脫下來,如脫繮的野馬似的,如箭般飛入蘇婉懷裡,仰著小臉看著蘇婉,小奶音軟糯糯的問:“娘,灶上好香啊,做的是什麼好吃的?”

    “果然去灶上搗亂了,小人精。”蘇婉捏了捏小傢伙的臉,指腹輕輕擦過他臉頰一道灰塵,“臉都不擦乾淨,這麼多長輩在,你還要不要形象了?”

    宋良辰聞言轉頭看了一眼,果然無數雙眼睛都盯著他看,小傢伙頓時將臉整個埋進蘇婉懷裡,撒嬌道:“娘,良辰要洗臉。”

    劉媽笑道:“小少爺稍等,已叫人去打水來了。”

    蘇婉對座下的眾女眷笑道:“家裡養了個混世魔王,抱歉叫你們見笑了。”

    “夫人說什麼話,小少爺如此古靈精怪,叫人喜歡不來呢。”

    宋良辰聽得這麼多人滿口子對他的誇讚,悄然擡起頭來,從蘇婉做了鬼臉,又準備若無其事的埋進去時,下巴卻被蘇婉輕輕擡住了,用一根手指調戲良家婦女的那種擡,劉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忙擰了帕子送過去。

    “夫人,帕子。”

    蘇婉接過帕子後並未親自給宋良辰擦臉,而是攤開放到他手心上,“自己擦。”

    宋良辰也沒抗議,乖乖捏著帕子,在自己臉上胡亂一頓揉搓,蘇婉親自擰了遍帕子,再次交到宋良辰手上,宋良辰又囫圇擦了個大概,幹是乾淨了,劉媽便將水盆端出去。

    滿屋子的人又在誇宋良辰懂事。宋良辰許是覺得這樣趴著,人家瞧不見他美貌的臉,有些遺憾,頓時從蘇婉懷裡退出來,轉了個身,背對著她張開手,蘇婉配合的將他抱起放到膝上,叮囑道:“乖乖的,別在長輩們跟前鬧了笑話。”

    宋良辰大眼睛亮晶晶的,驕傲道:“良辰可乖了。”

    眾女眷又紛紛附和他的話,倒不是完全的奉承,這麼古靈精怪的小傢伙,誰看得不喜歡?

    有人宋良辰,話題就開始多樣化了,在座大多都是有生養的,再不濟妾室也有孩子,抱了在膝下養,育兒這個話題亙古不變,無論如何都不會出錯。

    為了證明宋良辰乖巧聰明不似一般孩子,眾女眷紛紛拿自家的孩子來做反面例子。

    到底是不是處於真心貶低自己孩子擡高宋良辰,這個倒沒必要追究,她們的暗示和示好,蘇婉卻是聽懂了,只是不動聲色的聽她們熱火朝天的繼續討論,好半響才好整以暇開口。

    “我們家良辰平日一人在家,委實有些孤單,你們若是不介意,倒可以把孩子送來與他一塊玩。”

    眾人怎麼會介意?

    家裡有跟宋良辰同齡的孩子的,此時已經喜不勝收了,每日送孩子來知州府,孩子跟知州大人的小少爺有了交情不說,她們自個兒也有日日登門拜訪的理由,跟宋夫人關係處好了,男人們更要對她們刮目相看了,畢竟整個瓊州無人不知宋大人對夫人一片情深,事事以夫人為重,前頭男人們琢磨出許多討好宋大人的法子,都不得其果,倒不如討好宋夫人來得直接有效。

    家中沒有小孩的就只能在一旁扼腕嘆息了。

    宋良辰耐著性子在廳裡聽眾人誇了他兩刻鐘,而後有些不耐煩了,在蘇婉腿上左磨又蹭。

    蘇婉根本沒理他,仍津津有味的與眾女眷討論別個事情。

    宋良辰終於忍不住,小胖手問問抱住蘇婉的手臂,揚起一個異常燦爛乖巧的笑容:“娘,良辰餓餓。”

    “不是有點心嗎,餓了你就吃罷。”

    宋良辰撇了撇嘴,有些不感興趣的移開視線,低頭盯著自己的肚子半響,忽然拍著肚子軟萌萌的道:“娘,小肚子說它不想吃點心。”

    頓時整個屋子的女眷們都忽然止住了說話,捂嘴忍笑的看著一本正經胡謅的小傢伙。

    蘇婉勾了勾脣,配合的問:“哦,小肚子不想吃點心,那它想要什麼?”

    宋良辰眼底閃爍著喜悅的光芒,興奮的道:“它想吃灶上做的好吃的!”

    “是你自己想吃吧,一臉的小饞貓相。”蘇婉捏了捏他的臉頰,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的小心思,“今日家裡來了這麼多客人,都是為客人準備的美食,你不許偷吃。”

    宋良辰不高興的嘟了嘟嘴,就在眾人以為他要哭的時候,他忽然從蘇婉膝上滑下來,小胖腿一邊往外跑,一邊高聲道:“娘壞壞,不給良辰吃東西,良辰要去找爹爹告狀!”

    蘇婉沒吭聲,就這麼看著小傢伙一路跑出了花廳,腳步漸停,眾人驚奇,正欲說話,蘇婉忽然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眾人便趕緊閉嘴。

    果不其然片刻後,屏風後頭響起了輕巧的腳步聲,然後是模糊的小身影,最後一張精緻的小臉探出來,看向蘇婉。

    “娘現在道歉的話,良辰就原諒你。”

    蘇婉挑眉:“我何錯之有?”

    “娘太壞了!”宋良辰臉色一變,又回到了先前氣鼓鼓的模樣,義正嚴詞的道,“我要告訴爹爹,打屁屁!”

    扔下一句狠話,小傢伙氣勢非凡的跑出去了,只劉媽緊張的跟在後頭:“小少爺您慢些跑,別摔了……你知道老爺在哪裡嗎……”

    花廳的眾女眷瞧見宋夫人與小少爺相處日常,心底不由越發羨慕了,有個待自己如珠如寶的丈夫,又有個聰明伶俐的兒子,這宋夫人的運氣委實也太好了些。

    不過眾人對蘇婉的羨慕,在吃到午飯時達到頂峰須得再加一條不可,每日還有這般好吃的美食,叫人根本捨不得離去!

    蘇婉雖然遲了半個多月才請客,卻不是真對她們可有可無,最起碼飯菜她是仔細琢磨過的。

    瓊州新鮮的海鮮應有盡有,清蒸辣炒燒烤全都做了,若不是天氣熱,蘇婉還要弄個海鮮火鍋出來不可。

    清蒸和辣炒這兩種菜式,在眾女眷眼裡倒無甚奇特,真正叫她們恨不得把舌頭都吞進肚裡的,是後邊上的燒烤。

    為了吃這頓燒烤,蘇婉準備特別充分,早先在京裡就蒐羅了許多香料,孜然花椒是重中之重。

    原本到了瓊州的第一天,蘇婉就叫廚子做燒烤的,奈何廚子對這個並不拿手,甚至前所未聞,不敢隨意亂做,而宋子恆聽聞當地無人這般吃過,又聽廚子道海鮮這東西不能掉以輕心,吃錯了最容易得病,更不敢貿然叫蘇婉嘗試了。

    蘇婉空有一身理論,拿不出合理的說詞讓宋子恆相信吃燒烤不會中毒,不過讓她放棄這麼令人垂涎的美食,也絕對不可能,蘇婉經過大半個月的據理力爭,還叫人抱了一隻小狗來當試吃員,吃了大半月的燒烤,小狗非但沒中毒,反而長胖了好幾斤,宋子恆終於放心了。

    或許是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隻吃貨,原還優雅大方的眾夫人,在燒烤端上來一刻鐘內,俱已吃的滿嘴流油了,蘇婉當然也不例外。

    宋良辰坐在蘇婉旁邊,他早就開始自個兒學吃飯了,吃不好不打緊,繫上圍裙,戴上袖套,他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蘇婉還專門給他做了個小椅子,小碗和小筷子小勺子也是獨一份的,宋良辰捏著自己的小勺子,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娘將一串串好吃的東西送進嘴裡,開始剋制不住的吞口水了。

    奈何蘇婉根本沒注意到他可憐巴巴的小眼神。

    裝可愛不成功的宋良辰決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趁蘇婉不注意,伸出小胖手,飛快的從桌上抽了一串烤蝦過來,只是還沒來得及將烤蝦送進嘴裡,手背卻被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到手的烤蝦飛到他親娘碗裡了。

    “你別吃太多這個,先吃飯,待會兒有烤肉上來,讓你吃一串。”

    宋良辰歪了歪頭,伸出兩個指頭:“兩串。”

    居然這麼識時務?蘇婉挑眉笑了笑:“好,兩串,為了獎勵你這麼聽話,破例再給你加一個烤翅。”

    宋良辰咧嘴笑了,露出米粒般瑩潤可愛的小牙齒:“娘棒棒噠。”

    “良辰也是乖乖的,好好吃飯,你把青菜吃了,馬山就有烤翅上來。”

    “嗯!”得了鼓勵的小傢伙也不扭捏,埋頭苦吃著碗裡的蔬菜。

    經過這次宴客,瓊州官場的女眷們對宋夫人的好享受,有了個新的認識,而且提起蘇婉,也遠沒有先前的抵觸人家不是仗著丈夫寵故意拿喬,她是真的好享受,品位也是十足的,她琢磨出來的那些椅子,加了靠墊坐著可舒服了,可愛又好吃的點心,好吃得恨不得讓人把舌頭吞下肚的吃食,可見是用心琢磨過才能過得如此舒適。

    眾人覺得有些理解宋大人為什麼對宋夫人如此寵愛,跟她在一塊,衣食住行又豈是比旁人高出一個檔次?宋大人家多少東西是有錢也買不來的!

    蘇婉頭一次亮相於人前,也是非常成功的,最起碼眾女眷先前對她複雜的心情給扭轉過來了,她作為得寵的正室夫人,倒不像她們想的那樣跟那些個姨娘似的矯揉造作,身為正室夫人的驕傲和作風她半點不少,如此一來,眾女眷也認同她是同路人,日後相處起來,也多了幾分心甘情願。

    宴客後,蘇婉的生活再一次充實起來了,有幾個機靈的太太,果真抱了孩子來他們家玩。

    蘇婉和宋子恆達成過共識,在宋良辰開蒙前,可著勁讓他玩。宋良辰有了玩伴,不再是一個上躥下跳,幹壞事又有伴了,他做回了當初那個氣勢非凡的小老大,整日領著一群嘍囉從後院跑到前邊。

    知州府就在衙門的後院,前邊自然就是官衙了。自古官衙都是肅穆森嚴之地,穿著制服的捕快站成兩排,氣勢非凡。

    宋良辰見此針狀,非但沒嚇著,反倒更喜歡這地兒了,沒事就往官衙溜,捕快都認得他是知州大人家的小少爺,身後跟著的一串也俱是不能惹的少爺黨,並不敢狠攔,眼睜睜看著一群小豆丁整日在官衙大搖大擺,招搖過市。

    是以運氣好的時候,宋良辰還能見到穿著官服在衙裡辦公的宋子恆,宋子恆可不像捕快一般忌憚宋良辰,叫了人直接將小傢伙送回後院,再將院門鎖死了不讓他再有機會過來。

    不過宋良辰每日都要帶著一群小弟尋找去官衙的道路,儘管只是去晃一圈就被拎回來,他仍樂此不彼。

    姑且可以稱之為小男孩的毅力。

    蘇婉也有很多事做,一開始是聽大家講八卦,後來瓊州能聊的八卦都聊完了,蘇婉就叫人將準備好的麻將拿出來。

    這些女眷們起初抱著陪太子讀書的心思,上了桌,玩了一兩天後,也被國粹給征服了,至此時間過得飛快,她們每日都特別積極的帶著孩子來知州府,風雨無阻,早出晚歸,離去的時候還很有戀戀不捨。

    這些太太們的丈夫,還當她們是為了自個兒的前途,在用盡心思討好知州夫人,遂感動到不行,連姨娘的屋子都少去了,每日只守著一心為自己的結髮之妻。

    得了好處,還有為丈夫鞠躬盡瘁的好名聲,眾人去知州府便更勤快了,恨不得日日待在裡頭不走。連帶著對蘇婉也多了幾分好感,心想著莫不是都被為人正派的宋大人影響了?

    畢竟連他們的頂頭上司都沒有這些個烏煙瘴氣的鶯鶯燕燕,一心只撲在政務上,他們即便做個樣子,也不能太沉迷於女色才是。

    ******************

    蘇婉不僅忙著結交女眷,在瓊州徹底穩定下來後,她另有一件大事要做。

    是夜,小綠在屋裡點起燈,一面道:“小姐,大牛哥傳來訊息,說姑爺今兒在書房處理要務,怕是要晚些回屋,叫小姐早些休息,不必等了。”

    蘇婉點點頭,小綠正準備端一盞燭燈出去,蘇婉忽然叫住她:“小綠,你等等。”

    “小姐可還有吩咐?”

    “你將燈放下,坐過來,我有事與你聊。”

    小綠不明所以,放下了燈,乖乖坐到蘇婉跟前,一臉忐忑:“小姐有何事?”

    蘇婉斟酌了語氣,因為知道小綠臉皮薄,或者說這個時代的女子都臉皮薄,便委婉的道:“你與大牛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你如何打算的?”

    沒成想蘇婉都委婉至此了,小綠羞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的樣子,還帶著一絲惶恐:“小姐恕罪,奴婢與大牛哥不是故意……”

    “你別緊張,你們兩情相悅,於我而言反倒是好事,你們都是我身邊最信賴的人,你們若能修成正果,我是最樂見其成的。”

    小綠仍有些擔憂的看了蘇婉一眼:“小姐您真的不介意……”

    “你說我為何要介意?”

    “畢竟我與大牛哥是自個兒……若傳出去,外邊豈不覺得咱們家沒有規矩。”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要找你談,你們真有情意,我便做主替你們選個良辰吉日拜堂成親了,大牛年紀不小,你也差不多該嫁了。”

    小綠紅著臉垂頭:“奴婢和大牛哥商量過,就怕小姐身旁再沒得用之人。”意思便是想成親的了。

    蘇婉也不知是高興他們太有為主犧牲的意識,還是該罵他們榆木腦袋,這事哪比得上終身大事?不過古人的價值觀畢竟與她不同,蘇婉還是決定什麼都不評價,只道:“這個你不用擔心,原本就是你不嫁大牛,我也要著人去買幾個小丫頭來好好調教,如今家裡客人來來往往,只你一個怕是忙不過來。”

    小綠紅著臉不好意思說話,蘇婉卻道:“終身大事,你也彆扭捏,明兒叫大牛得了空來我這一趟,商量一下你們的婚禮,你跟了我多年,也算是我半個妹妹,嫁妝一事不用擔心,定叫你風風光光的嫁出去。”說到這兒,蘇婉忽然頓了頓,笑道,“大牛前些年跟著我爹常去店裡跑,想是存了不少錢,你放心,我叫他也給你弄一份厚重的聘禮出來。”

    小綠這回不但紅了臉,眼眶也紅了:“奴婢乃一介丫鬟,何以叫小姐這般大費周章?簡單辦了便是,大牛哥想是也不會介意。”

    “你在我身旁任勞任怨多年,日後仰仗你們的地方還多著,怎能輕簡?”蘇婉擺擺手,“這事你別管了,待定好日子,我會減了你的工作,你只管好好準備,做個漂亮的新娘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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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8:58: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七章

    與小綠聊完,蘇婉果然倒頭就睡了。

    許是因為之前近兩個月在路上,都沒怎麼好好睡覺,到了瓊州後,蘇婉花了十來天調整回來,如今睡眠狀態別提多好了,幾乎一沾枕頭就入睡了。

    因此宋子恆叫人過來叮囑她不用等,絕對是多此一舉,蘇婉就算有心想等,撐著眼皮,估計也等不到他。

    宋子恆一直忙到亥時才回屋,在沒有娛樂生活的古代來說,絕對是深夜了。

    他處理的東西倒不算十萬火急,就是一些民事小事罷了。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到他這兒,別說三把火,一把火也燒不起來,瓊州這地兒別看窮,越偏遠窮困的地方,各方勢力就越是盤根錯節,官商勾結,層層相扣。

    又因他是新來的,其他人最少的也像州判王林,來瓊州三年多,多少經營了自己的勢力。唯獨他一個,名義上是知州,卻是光頭將軍,政令推出,下邊的人要麼奉承,要麼敷衍,就是不幹實事,因為他們是利益一體人,團結起來,合力將他這個知州徹底架空。

    導致如今一點雞皮蒜毛的小事,都要他親力親為。

    這些事宋子恆並不想讓蘇婉知道,倒不是有意瞞著她,只是她知道了又有什麼用?沒得多一個人陪他煩惱。

    事實上宋子恆早有心理準備,上任瓊州知州木大人給他寫過信,雖只是一筆帶過,他知道木大人也不會無緣無故就把師爺張然留給他。宋子恆自認還是有點政治敏銳度的。

    如今這情形倒也不算不能完全不能接受。

    宋子恆回了屋,一開始瞧見屋內燈還亮著,是有些擔心的,怕蘇婉為了等他又不睡,進門後發現她已經臥床好眠,也沒什麼失望,反倒是鬆了一口氣,特意放輕了腳步和脫衣服的動作,然而直到他吹滅了燈,掀開被子上了床,蘇婉都沒有絲毫要被驚醒的樣子,宋子恆於是知道自己想多了。

    不過也無事,上了床,帶著熟悉味道的身體一進來,床上的人就自然而然的滾了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雙手佔有性的圈住他的腰,下巴也擱在他肩上。

    宋子恆輕笑一聲,覆在她的手上。

    一夜無夢。

    蘇婉睡得早,醒的也早,宋子恆一有動靜,她便似有所覺的睜開了眼睛,對上宋子恆那雙清亮的眸子,蘇婉原還殘餘的睡意,瞬間便清醒過來了。

    臉頰貼在男人精瘦的胸前,輕輕蹭了一下,蘇婉先發制人:“你昨晚怎的回來那般晚,我都撐不住先睡了。”

    “公務耽擱了,娘子下回早些睡,不用等我。”宋子恆好脾氣的道。

    蘇婉沒有問出公務重要還是她重要的問題,只是抱著他的窄腰溫聲道:“即便公務在身,也得注意休息,萬一相公累壞了,誰為瓊州百姓主持公道?”

    “我還不至於這般沒用。”宋子恆輕笑,撫著她的安撫了一陣,“天色還早,娘子繼續睡吧。”

    “你要起來了?”蘇婉仰起臉,看著宋子恆的眼睛,毫不客氣的道,“不要。”

    宋子恆感受到抱在自己腰間的手越發用力了,也將手伸到背後,覆在蘇婉的上邊,卻沒有用力拉開她,只是溫柔的用指腹摩挲她細嫩的手背,溫柔又無奈的哄道:“娘子,我該去官衙了。”

    “昨兒也沒瞧見相公,今日你都陪我?”

    宋子恆便低頭親了親她的耳垂,暗示道:“今日早些回來,你說如何陪你,就如何陪你,可好?”

    蘇婉輕聲哼了哼,手一鬆,便放開了,宋子恆反倒用力回抱了她兩秒,才放開,掀開被子下床,順道又將被子重新鋪好。

    宋子恆背對著蘇婉,自個兒穿戴整齊,回頭便瞧見蘇婉也掀開被子起來了,不由道:“娘子多睡些也無事。”

    “睡得夠久了,起來活動筋骨。”蘇婉下床後便伸了個懶腰,宋子恆見狀便將櫃子上的外衣拿了過去,披在蘇婉身上,“晨間天有些冷,娘子注意彆著涼。”

    外邊早聽到了屋內隱隱的動靜,劉媽端水進來時便笑道:“早知夫人這般早起來,就給您一道送洗漱水來了,夫人再等片刻,我再打一盆水來。”

    劉媽放下水盆便出去了,宋子恆洗漱了後,順道擰了帕子遞給蘇婉:“娘子先擦個臉。”

    夫妻倆洗漱完,收拾停當,小綠和劉媽已經將早餐端上來了。

    初到瓊州,一時興奮便沒剋制住,蘇婉這些日子連著吃海鮮,脾胃怕有些熬不住,從前幾日開始,早餐便只喝清淡的稀飯,方便養胃。

    小菜是最簡單的蘿蔔乾,宋母醃的,帶了一大罐給他們裝在行李裡,又酸又辣又脆,蘇婉咬得咯嘣直響,特別開胃。

    用這頓早餐的過程中,宋子恆看了她好幾眼,瞧著她將第二碗粥也消滅的乾乾淨淨的道,不由笑道:“這般喜歡蘿蔔乾,改天寫信順道叫娘再做些帶過來。”

    蘇婉忽然覺得這蘿蔔乾咬得很過癮,忍不住又夾了一條放進嘴裡,擡眼問道:“不會太麻煩嗎?”

    “不麻煩,前幾日岳父和爹他們都回了信,興許再過兩月,岳父和大哥就回來廣州一趟,廣州來瓊州倒也便利,託他們順道送過來便是。”

    蘇婉一邊津津有味的嚼著蘿蔔乾,一邊擡頭問:“他們可是願意來廣州開店?”

    “有這意願,也得他們來瞧過才知道。”

    夫妻倆正說著事,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或輕或淺的腳步聲,宋子恆和蘇婉對視一眼,像是沒察覺一般,繼續說著話,只是嘴角幅度都揚得有些高。

    忽然門被推開,宋良辰很有些氣勢洶洶的站在門外,叉腰道:“爹娘壞壞,關起門偷偷吃好吃的!”

    蘇婉眼皮都沒擡一下,繼續夾了一條蘿蔔乾放進嘴裡,好整以暇的道:“再不進來,就真沒你的份了。”

    宋良辰動作麻利的爬過門檻,來到桌前看了一下,然後果斷選擇了宋子恆,手腳並用,一骨碌爬到了他身上,還沒坐穩,小胖手已經伸過去,捻起一條蘿蔔乾,迫不及待的放嘴裡,結果精緻的小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呸,不好吃”

    蘇婉擡頭瞥了他一眼:“不準浪費食物,嘴裡的乖乖給我吃完。”

    宋良辰轉臉看向宋子恆,一臉齜牙咧嘴,苦不堪言的樣子。

    宋子恆摸了摸他的頭:“這是奶親手做的,你要是吐掉,奶會很傷心。”

    好吧,意思根本沒差。宋良辰只得苦著臉將蘿蔔乾吞進肚裡,端起宋子恆跟前的粥碗,整整喝了兩大口壓驚。

    宋良辰對面,蘇婉不懷好意的夾了一條蘿蔔乾對著他道:“看你吃得開心,再來一條。”

    宋良辰不住的搖頭,往後退進宋子恆懷裡,將他的手臂拉到跟前,緊緊圈住他的小身子。好像蘇婉是洪水猛獸一般。

    小傢伙的早餐,比大人的要豐盛許多,有葷有素,有湯有粥,他吃的量不多,花樣卻委實不少,且他一個人拿著勺子筷子,想怎麼玩就怎麼玩,這頓早餐他吃了大半個早上,他爹都前邊衙門開始辦公了,他還沒吃完。

    蘇婉也不催他,在一旁忙正事。

    大牛一早便過來了,立在門外等通傳,劉媽還好奇的問了一句:“今兒沒隨老爺去衙門嗎?”

    “去了,瞧著那裡沒我什麼事,便回來了。”大牛摸了摸後腦勺,有些憨厚的笑道,“就怕小姐久等。”

    如今他是宋家的管家,整日跟在宋子恆旁邊忙前忙後的,在人前也就改了口喊宋子恆老爺,蘇婉為太太,不過人後他還是習慣性的叫蘇婉小姐。

    當然稱呼什麼的,沒甚要緊的,蘇婉和宋子恆都從不在這上頭髮表意見,他們高興就好。

    劉媽笑著打趣道:“怕是有人等不及罷。”

    “劉媽。”不等大牛說話,有人已經迫不及待跳出來了,小綠紅著臉道,“小姐聽見外邊動靜,叫我出來看一眼,你們都愣著幹啥,還不進去。”

    劉媽點點頭,對大牛道:“你先進去罷。”而後看著小綠,半打趣半認真的提醒道,“夫人叫你忙好自己的嫁妝,手頭的事先放一放,你可別辜負夫人的一片心意。”

    小綠紅著臉道:“劉媽你又打趣我。”說著一扭身,果真往自個兒屋子那排走去了。

    可見還是把劉媽的話聽進去了。

    劉媽笑了笑,對門外的家丁道:“你去灶上叫王婆子打水來,小少爺快吃完飯了,要準備洗漱。”

    家丁應聲而去,沒一會兒,王婆子便端了盆熱水過來。院子小就是這點好,行事都比較方便。

    劉媽端了水進屋,果然如她所料,宋良辰已經吃飽了,小勺子一放,小胖手往桌上一拍,都不用大人幫忙,自個兒氣勢磅礡的從椅子裡滑下來。

    不用劉媽多說,王婆子已經麻利的上前去收拾滿桌子的狼藉了,劉媽端了水往宋良辰跟前去,宋良辰卻直接要往蘇婉懷裡衝,蘇婉瞧著他一身的湯水,不由伸手抵住他,“髒,先整理乾淨再來。”

    宋良辰卻嘟了嘟嘴,似是瞧見了她眼底的嫌棄,不滿的硬擠過來,瞬間將髒髒的東西沾到蘇婉身上。

    蘇婉臉頓時黑了,宋良辰卻笑容異常燦爛,看著很有幾分欠扁的意味。

    劉媽忙擰了帕子過來:“小少爺,老奴給您擦洗一下。”

    宋良辰不肯從蘇婉懷裡出來,倒是配合的轉過身面朝劉媽,還微微張開雙手,劉媽給他擦了臉,又麻利的替他把圍兜和袖套取下來。

    蘇婉跟大牛聊得快差不多了,就剩最後一些事沒談完,便也忍著先不去換衣裳,只懲戒性的拍了拍始作俑者的小屁股,而後摟著他對大牛道:“兩個月準備下來倒不算很趕,且那時可能我爹也在,叫他給你們證婚豈不正好?”

    大牛聞言有些激動:“有老爺在當真是太好了!”

    大牛畢竟是蘇老爹買來的,他與常年跟著蘇婉的小綠不同,在蘇家的那麼多年,他都跟著蘇老爹在外邊跑的,就是剛跟蘇婉他們去京裡的那會兒,他的賣身契還在蘇老爹手上,直到這回外放,宋子恆親自找蘇老爹要帶大牛一道過來,蘇老爹這才想起,將身契給了宋子恆。

    在大牛心裡,蘇老爹分量仍是不輕,聽到蘇老爹能來參加自個兒成親,還是做證婚人,不能在父母跟前成親的遺憾,頓時就消散不少了。

    蘇婉也知道他的高興,點頭笑了笑:“不過即便如此,聘禮你可不能少,小綠跟我這麼多年,我早已把她當半個妹妹看待,如今我就是她的娘家人,嫁妝我給她張羅了,聘禮你要敢寒酸的話,小心我臨時反悔,不把小綠嫁給你了。”

    “小的怎麼敢。”大牛吶吶的道,擡頭看了蘇婉幾眼,終於鼓起勇氣,“只是小姐,小的對這個也不太懂……”

    正給宋良辰擦乾淨了小手的劉媽,聞言噗嗤一聲笑了:“你放心罷,夫人昨兒就給我打了招呼,你置辦聘禮,少不得我給你掌掌眼。”

    大牛聞言大喜,忙作揖道:“那就勞煩劉媽了。”

    劉媽擺擺手:“客氣啥,都是自己人。”

    蘇婉也笑道:“劉媽說得對,自她來家後,便一直一心為咱們,我早已將她當自己人了。”

    劉媽聽得心裡狂跳,倒不是害怕,而是激動。跟著夫人小几年了,她自認為看人也算有一套自己的章法,夫人雖看著年輕,為人也隨和,其實最是個滴水不漏的,她從不把話說滿,也不會無故哄別人,今日既然這般說了,那便是當真的。

    儘管夫人如今對她,定還比不上大牛和小綠那般放心,可大牛如今管著外院,小綠很快要成親,生子也快了,還能在夫人跟前伺候多久?未來夫人手頭沒人,還不得倚重她。

    自從得到上任主子的密令,劉媽一直惴惴不安的這顆心,到這會兒才終於徹底的放下心來了。

    “行了,差不多說定了,你先去前頭忙罷,叫劉媽儘快列張要備的單子來便是。”

    “是,小的先下去了。”大牛一臉喜氣的出了門。

    蘇婉拍了拍懷裡的宋良辰:“你老實坐著,娘回屋換件衣裳。”

    宋良辰眨著大眼睛,格外的可愛,奶聲奶氣的問:“換衣裳做什麼?”

    “裝無辜。”蘇婉手癢的捏了捏他的臉,好半響才放下,道,“還不是被你給弄髒了的,小小豬。”

    宋良辰把臉埋在蘇婉懷裡抗議:“爹說了良辰不是小小豬。”

    “為什麼不是?”

    “因為娘不是大大豬啊!”

    蘇婉嗤笑道:“這倒是記性好,你爹說一回你就記住了,我叫你別髒髒的衝到我懷裡來,你怎麼就死活記不住?每日早上都要害我多換一次衣裳。”

    蘇婉換了衣裳出來,劉媽端了兩個椰子上來,宋良辰已經伸出小胖手,環抱住一隻擱在腿上吸了,吸管就是一根簡單的蘆葦杆,裡頭是空心的,圓圓潤潤,用熱水煮過消了毒,連桿子也光滑了許多,並不比現代的塑料吸管差多少。

    最近母子倆都愛喝椰子汁,要不是怕過猶不及,蘇婉恨不得直接把椰子汁當水來喝。

    正事之類的果斷放一邊了,蘇婉先抱了自己那個椰子開始吸起來。

    宋良辰喝得很快,嘖嘖有聲,好像後面有人在追一樣。而事實上不是有人在追他,是他要搶別人的。很快將一個椰子吸完,宋良辰擡起頭,衝著蘇婉可愛的眨眼睛:“娘親。”

    蘇婉如他所願的鬆開嘴,將椰子放在桌上,宋良辰眼睛一亮,手一鬆,懷中的椰子咕嚕咕嚕轉到地上了,他則邁著小短腿跑到蘇婉跟前的桌子旁,踮起腳夠住她的椰子,挪過來,迫不及待的含住吸管,吸了兩下,鬆開,扁著嘴控訴的小眼神看著蘇婉:“空的。”

    “我又沒說它不是空著。”蘇婉拍了拍他的小腦袋瓜子,轉頭又對劉媽道:“咱們府裡也該添人了,小綠成親後,我身邊沒丫鬟也不成,灶上的人也少了,該多備兩個打下手的才行,家丁裡頭有兩個是挺機靈的,叫他他們日後跟著大牛鍛鍊,另再招兩個守門,這倒不拘壯年還是老年,可靠就成。”

    “老奴已經打聽過了,瓊州有個人牙子還算可靠,他家都是清清白白買過來的,不做那偷人拐賣的生意,若不然就找他家?”

    蘇婉點頭:“這樣最好不過了。”

    “只是他家那些人,怕夫人瞧不上中意的。”

    “這倒無事,有合適的先挑了來,其餘叫他們慢慢尋便是,只有一條,定要是人家自願賣身的,咱們不找來路不正的。”

    劉媽笑道:“就知道夫人在意這個,老奴這才仔細打聽了那家。”頓了頓,劉媽又道,“改明兒老奴便叫他帶人過來,不過夫人這回打算選多少人?”

    “丫鬟至少要七八個,主屋裡,灶房,還有良辰屋裡也要兩個照應著,女孩帶起孩子來總歸要細心些,小廝便不用了,招兩個門房儘夠,此外。”蘇婉頓了頓,有些遲疑,想了想還是繼續道,“我還想找兩個跟良辰差不多大的孩子,最多相差個一歲,改明兒良辰開蒙了,有幾個伴陪他,他應該也不至於太調皮。”

    劉媽點了點頭,卻問道:“瓊州不也有幾家夫人的小少爺與咱們家小少爺相差不多,為何不叫他們陪小少爺一起開蒙?”

    “良辰性子霸道,而這幾個孩子平日在家畢竟也是千疼百寵,叫他們陪良辰玩,倒也無傷大雅,送過來念書,怕是他們家人也捨不得。”

    劉媽這才恍然大悟:“夫人想的周到,老奴竟險些沒想到這茬。”

    其實真正的原因,倒不是蘇婉說的這般,她真要開口,那些人也不敢拒絕,只是蘇婉覺得沒必要而已。她又不是傻子,宋子恆這些日子越來越晚回房,確實為著處理公務,更多怕卻是麻煩,但她又並未聽見任何風聲,城裡定沒發生什麼大事,想來想去,就只有一個問題,權力不集中了。

    蘇婉不玩政治的人,只上次宴請瓊州官場的眾女眷們,便感受到其中的暗流翻滾,她瞬間就明白了,這個圈子未必比她上輩子混的圈子好多少。

    有些敏銳是女人天生就有的,比如李夫人奉承的背後又隱隱有些不屑的態度,還有州判王林的夫人大多是穩坐一旁看戲的架勢她們雖表現得很不明顯,卻隱隱代表著各自丈夫對宋子恆的態度。

    連知州底下最大的屬官同知和州判,都對這個頂頭上司不甚在意,他們又是在瓊州經營多年,有自己的各方勢力,是宋子恆這個空降部隊遠不能比的,宋子恆被架空,基本上理所當然的事。

    說起這個,蘇婉不得不嘆氣,她之前看劇本,甭管男主還是男二男三,這些當官的,幾乎都是每三年考評後,升一級或兩級,外放的換個地方重新窩,這於是讓她誤以為到換屆時升遷是自然而然的事了,等宋子恆考上狀元,當了三年從六品後,毫無壓力的升為從五品官,外放出來,蘇婉更堅定了自己認知。

    直到跟宋子恆來了瓊州,她才知道升遷其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要有政績,要人脈,還要運氣,更重要的是上頭記得你,不然一個小透明,沒有契機出現在眾人眼前,誰管你到屆了要不要升遷?老實在窩裡繼續待著罷!

    關於這一點,宋子恆倒是有先天的優勢,他狀元出身,還是本朝最年輕英俊的狀元,每逢細數風流才子,誰不提一句玉面狀元宋子恆?且宋子恆在翰林院當了三年的編撰,該有的存在感都刷足了,即便沒抱團,人家也都記得他,到換屆的時候,說不定誰忽然想起跟上頭一提,他就往上升了呢。

    也因此,世人提到宋子恆“狀元出身”這一點,緊接著就是前途無量,即便他來了瓊州這個鳥不拉屎的地兒,只要不犯錯,他三年後基本上往上走是沒懸念的。

    還是瓊州這個鳥不拉屎的地兒,太貧困,又天高皇帝遠,連聖人提起此地,都是直接與窮山惡水掛鉤,心裡頭就存了幾分不好,真正有背景的根本不往這兒來,至於那些沒背景外放過來的,做不出什麼政績,也不敢亂吹,所以基本上一個位置就直接坐到死。

    上任知州木大人要不是存著一口惡氣,奮而告老回鄉,他估計在瓊州養老也是沒問題的。

    此地大多是像李曉林一樣做了十幾年的,早已與當地勢力融為一體,宋子恆想為百姓做事,讓他們填飽肚子,勢必要削瓊州當地富人的好處,如此一來幾乎與整個瓊州官場為敵,人家願意幫他做事才怪。

    蘇婉正是想通了這一點,對於那些女眷們,都不願太親近了,只是因為沒撕破臉,面上交情還是要維持,至於之前有叫他們家小孩來陪宋良辰一塊唸書的打算,如今是半點都不想了。

    宋子恆也知道蘇婉想給兒子找伴讀書童,並不反對,只叮囑注意找那家世清白的,最好是農家子,樂意讓孩子唸書的。

    蘇婉一開始還有些不明白。

    “為什麼要農家子?”

    “因為他們不是賤籍,孩子若唸書好,等他們可以下場了,咱們便送他們下去又如何?若能考中,咱們倒是做了件好事。”

    蘇婉這才反應過來,點頭道:“這也算是培養人才了,他們若真有資質,日後考中了,也能給良辰做個幫手。”

    “我都沒想這些,娘子想得倒長遠。”

    “我也只是想想而已,並未想過要良辰未來做什麼,他自個兒高興就好。”蘇婉笑著往宋子恆肩上一靠,“相公有沒有覺得我很開明?”

    宋子恆點頭,一本正經的道:“良辰有娘子這樣開明的母親,委實是他的幸運。”

    話題稍稍歪了一會兒,蘇婉才繼續之前的事,若有所思的道:“照相公這般說的話,咱們倒不能用買這個詞,而是給良辰請伴讀不用籤賣身契。”

    “這樣更好。”

    “我倒覺得不用通過人牙子,改明兒有空,咱們親自下鄉一趟,既然是找伴讀,肯定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的,須得是那真正聰明有資質的才好。”

    蘇婉倒不擔心太聰明的天才,讓宋良辰有壓力,她兒子小小年紀就顯出了好勝心的一面,越是有挑戰性的小夥伴,只會越讓他有動力進步才是。

    “娘子說了算。”宋子恆笑道,“娘子可還有別的吩咐?”

    蘇婉想了想,又補充道:“咱們去瓊州最偏遠最窮的村子,因為他們最需要這樣的幫助。”

    “娘子如此善良,我先替那些孩子謝謝你。”

    蘇婉興致勃勃的繼續道:“我覺得日後咱們可以開個……”

    話還沒說完,宋子恆已經吹滅了燈,眼前一片黑暗,蘇婉伸手摸到了宋子恆的手臂,一把挽住:“我還沒說完呢,為什麼吹燈?”

    宋子恆卻將手臂抽出來,地笑道:“夜深了,娘子。”說著,手扶在她肩上,一把將她推到在綿軟的被褥上。

    一夜激情,蘇婉累得不行,自然也就醒得沒平時早,起來時宋子恆已經走了,懷裡卻多了一個軟軟的小身子。

    自打來了瓊州,蘇婉作息變得規律,早睡早起,宋良辰已經好久沒能趁著她睡覺時爬到她床上,然後等她醒來做一副得意的鬼臉了。

    蘇婉見到他,就想到再過幾個月他要上學了,連伴讀都開始準備起來了,宋子恆更是已經看過兩個夫子了,他都不滿意,後邊還是蘇婉提議不妨多找幾個夫子,畢竟術業有專攻。

    是人都有遺憾,大的小的,在世人看來已是人生贏家的宋子恆也有遺憾,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宋子恆啟蒙時未曾有條件,夫子除了會讀聖賢書,其他的也只是半桶水,於是連帶著宋子恆也半桶子水,還是後來考上秀才,進了縣裡的學院,才系統的開始學君子六藝,奈何畢竟時日太短,勉強算略知一二而已。

    如今到了自己兒子跟前,家裡也有條件,宋子恆便打定主意要給他最好的教育,不能讓兒子與自個兒有同樣的遺憾。

    蘇婉的提議,給宋子恆解決了一個很大的難題,他現在要做的不是給兒子請一個夫子,而是給他請一排,最多六個,最少也會有三四個,開個小型學習班都沒問題了。

    蘇婉彷彿瞧見了她兒子被夫子拿著尺子追著打的情形,可憐他快樂的童年時光一去不復返,便不計較他偷偷溜進自個兒被窩裡了,在床上陪他玩了好一會兒,才鬆開準備起床。

    宋良辰穿好的衣服都弄皺了,他還是很愛形象的,這樣就不肯起來,大爺似的癱在床上,衝正穿衣裳的蘇婉揮手:“娘,良辰要!”

    劉媽快步走過去:“小少爺,劉媽幫您整理。”

    宋良辰卻扭過身,小屁股對著她,傲嬌道:“不要!”

    蘇婉心情好,一邊洗漱一邊道:“劉媽,你去叫人把早飯端上來罷,稍後我給他整理衣裳。”

    被心愛的小少爺拒絕了的劉媽收回手,點點頭,失落的看了眼小少爺……的大屁股,這才轉身出去了。

    洗漱完,蘇婉又擰了帕子,走到宋良辰跟前,拍拍他的屁股:“轉過來,給你擦個臉。”

    宋良辰捂住臉的小爪子鬆開,可愛的很,瞧見果然是蘇婉,這才全部放開,轉身過來,主動把臉湊到蘇婉手邊,蘇婉扶著他的頭,輕輕擦了兩下,帕子扔回水盆,將他抱起站在床上:“站好,給你整理衣裳。”

    “娘真好。”宋良辰乖乖的站著,任由蘇婉擺弄,精緻的小臉上滿是笑容,軟萌萌的發音。

    蘇婉捏了捏他的小胖臉:“娘有多好?”

    “娘是全天下最好的娘了!”

    “你可記得自己今兒說的話。”蘇婉笑道,一邊又給他繫上小圍兜,戴上袖套。

    剛準備好,早飯也已經擺上桌了,蘇婉伸手親自將他抱到小椅子上,宋良辰仍拽著她的手,仰著小臉看她:“娘,我待會可不可以多吃一個椰子?”說著還可愛的比了比胖手指,“就一個!”

    其實蘇婉有個毛病,吃軟不吃硬,宋良辰胡攪蠻纏起來,她比誰都狠的下心,但是他這麼軟萌萌的眨著眼睛求她,她瞬間就有些心軟了,主要是想到他再開心不了多久,便有些想讓他一次高興個夠。

    宋良辰估計也發現了蘇婉的遲疑,拿著她的衣襬拉長了音調:“娘親”

    要不怎麼說是小人精,才三歲不到,就已經練就了一身見人說人話的本領,蘇婉吃這一套,他就對她這麼磨,他爹不愛見他這麼粘糊糊的樣兒,在他爹跟前他就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蘇婉終於在這身軟萌萌的娘親裡,敗下陣來,點頭道:“待會兒不行,下午你要是乖乖聽話,我就讓你多吃一個。”

    宋良辰想了想,要求道:“不給爹知道。”

    “肯定不讓他知道。”

    宋良辰頓時眼睛彎彎,笑成一朵月牙狀。

    劉媽擺好早餐,把宋良辰的食物在他手邊擺好,方便他一擡手就能碰到。

    一面提醒蘇婉:“夫人,今兒人牙子會先送一批人過來,您方便幾時見?”

    “吃過飯後就可以。”蘇婉點頭道,“對了,我昨兒與老爺商量過,給良辰找的伴讀,不用從良辰這兒,早個合適的日子,我與老爺親自去外邊找,那些窮困的農家,應該能找的到一兩個聰明能讀書的孩子,想來他們的家人也是樂意的。”

    “伴讀?”劉媽一下就想到了關鍵,直接問,“不是要書童嗎?”

    “也不瞞你,老爺的意思是日後能隨良辰一起下場考試便最好,給他們唸書,總不能讓他們一輩子當小廝。是以若直接找書童,日後就怕不太好操作。”

    劉媽心裡閃過一絲高興,即便知道夫人自來是這個性子,然她能這般毫無保留的說起打算,劉媽還是感覺到了一絲被信任和被尊重的感覺,正因為如此,她才更有些遲疑,斟酌了好一會兒,才道:“這般好是好,就怕沒有約束,養出個白眼狼來,咱們親不是虧了?”

    “選的都是良辰這般大的孩子,他們不知道什麼,後天教育很重要,只要用心,不愁他們不會成為一個知恩圖報的正直的人。”蘇婉笑了笑,又道,“再說他們從小與良辰一起長大,感情自與別人不同,也會成為值得信任的兄弟。”

    劉媽也鬆開眉頭,心道自個兒日後好生看著,定不叫他們長歪便是,嘴上也道:“夫人有成算就好,待會兒人牙子過來,老奴便叫他不用尋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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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牛一早跟宋子恆去了衙門,得了別個吩咐,又出來了,匆匆出了衙門,正準備往後院走時,瞧見另一個匆匆而過的人,青衫長袍,玉帶束髮,一派斯文風雅。

    “師爺!”大牛揮手,快步上前拉住他,“我正找你呢,師爺匆匆而來是有急事?”

    張然深鎖眉頭:“倒不是急事,只是略有些疑問罷了。”想了想,乾脆問大牛,“你來得正好,大人先前已經拒絕王夫子,如今卻又約他來府上一見,老弟可知這是何意?”

    “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大人興許是發現六藝俱精通的夫子並不好得,倒不如請各自精通的夫子,多請幾個也無所謂。”

    “大人大才,此等妙法在下竟想不通。”張然深鎖的眉頭這才鬆開,朝大牛作揖道,“也多謝老弟解惑。”

    “無事。”大牛手搭在張然肩上,自來熟的笑道,“師爺,你可知咱們瓊州附近有哪些村子最貧困?”

    “老弟忽然問這個,可是大人有事安排。”

    “果然瞞不過你。”大牛湊到張然耳邊,低聲道,“大人過幾日得了閒,想是會下鄉探訪,自然要去最窮的村子。”

    張然聞言臉上浮上笑意,敬佩道:“大人愛民如子,實乃瓊州百姓之福。”

    “師爺可別將透露出去,若被下邊的人知道,裝模做樣一通,大人此番暗訪哪還有甚個意思?”

    其實保密政策,是劉媽想出來的,她覺得夫人信任自己,為了不辜負她的信任,便決定事事多盡一份心力,是以聽得蘇婉的打算,她趕緊補充了注意事項。

    蘇婉和宋子恆畢竟不是從宅門裡頭出來的,有些彎彎道道,即便明白,也不像那些就在這裡頭生活的人一般,牢記在腦海裡,有些疏忽委實正常,大牛和小綠相比起來就更是傻白甜兩隻了,劉媽的到來,迅速彌補了他們的不足。

    蘇婉漸漸也發現劉媽越來越好用了,當然這是題外話。

    “你說的很是,確實不該叫人知曉。”張然臉色鄭重起來,沉吟了半響才道,“若是大人親自去,估計不能去太遠的地兒……”

    大牛打斷他的話,笑道:“師爺這倒不必擔心,咱們趕馬車過去,想來也不用費太多時日。”

    “在下倒確實知道有這麼個地兒,曾有幸與木大人到過一次,甚是荒涼,且不單單是一個村,整個鎮都窮困,不少人因此寧願去外鄉找活幹,留了老人孩子在家。”

    張然臉色有些複雜,大牛隻當他是想到了那鎮子荒涼的景象,才心情低落的,倒也沒多問,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師爺能將此地的具體方位告知我嗎?”

    “出了瓊州往南走,進入陵水縣,縣內有個苦灣鎮,應該是瓊州最窮困的地兒了。”

    大牛聽了便去給蘇婉報道:“師爺說陵水縣有個苦灣鎮,整個鎮子都窮困,興許去那裡比較合適,只是路途有些遠,來回估摸著要一日半到兩日。”

    “只要不超過兩日,此地便可行,太近了反倒不好。”蘇婉沉吟片刻,又道,“你先去報與老爺,不管成不成,咱們先先預備下來,路上吃用得備好,你再點幾個方向感好且機靈的家丁。”

    “是。”大牛應聲出去了。

    宋良辰機靈的爬到蘇婉腿上,乖巧的問:“娘,咱們去哪裡呀?”

    “我跟你爹要出趟遠門,你一個人在家要乖乖的啊。”

    漂亮臉蛋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一下,片刻後,宋良辰整個腦袋都塞到蘇婉懷裡了,奶聲奶氣的撒嬌道:“良辰這麼乖,娘捨得不帶我嗎?”

    “這個嘛”蘇婉拉長了聲調,故意道,“挺捨得的,不帶你,我和你爹還輕省不少。”

    宋良辰終於笑不出來了,扁著小嘴巴,悶悶的聲音從蘇婉懷裡傳出來:“娘壞壞。”

    劉媽笑著端過一碟椰奶糕進來,柔聲哄道:“小少爺,您愛吃的椰奶糕做好了。”

    宋良辰頭也沒擡,可憐兮兮的道:“吃不下。”

    蘇婉忍笑道:“為何吃不下?你不吃我都吃完了。”

    “都給你吃了,不準丟下我。”

    “逗你玩呢,怎麼會丟下你。”蘇婉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拍了拍小傢伙的頭頂,“行了,吃兩塊點心,你的小夥伴應該快要來找你玩了。”

    宋良辰驚喜的擡頭:“不騙我?”

    “不騙你,你乖乖的聽話,娘去哪兒都不丟下你。”

    宋良辰這才高興起來,小胖手一伸,手裡已經抓了一塊奶白色的椰奶糕過來,一擡就要往蘇婉嘴裡送,蘇婉故作不願的撇頭:“你都沒洗手,不乾淨。”

    “乾淨的!”宋良辰大聲道,生猛的追著蘇婉的嘴,終於把椰奶糕塞進她嘴裡了,又不確定般的問了一遍,“好不好吃?”

    “唔,香濃可口,入口即化。”

    標誌性燦爛的笑容重新回到宋良辰的臉上,劉媽在一旁笑容滿面的湊趣,聲音別提多柔和了:“小少爺真是太孝順了。”

    對這句話,蘇婉只回了兩個字“呵呵”,小傢伙這般殷勤,究竟是不是孝順她,還未可知呢。

    果然自個兒也吃了一塊椰奶糕的宋良辰,心滿意足的笑了,嘴裡仍含著食物,含糊不清的道:“娘吃了我的東西,說話要算數。”

    蘇婉無奈的對劉媽道:“你瞧瞧,他才不做虧本買賣。”

    劉媽仍是笑得一臉柔和:“小少爺這般聰明,也是難得。”

    完了,她兒子才三歲,就已經收服一隻腦殘粉了。

    吃完了點心,還沒有等到小夥伴們過來,許是各自家裡都有些耽擱了,宋良辰在屋裡坐不住,一個人往外跑,劉媽忙指了兩個家丁和一個婆子跟過去,看著他們寸步不離跟在宋良辰周圍,這才放心的回來,一面收拾桌子一面問蘇婉:“夫人,您真的要帶小少爺去那苦灣鎮?”

    “有什麼不妥嗎?”

    “這倒沒有,只是老奴怕小少爺身子嬌貴,太幸苦了吃不住。”

    “你多慮了,他跟著咱們從京裡一路到瓊州,都沒半點不適應,身子壯得跟頭牛似的。”

    劉媽不由撲哧一笑:“小少爺眉清目秀,長大了定也是如老爺那般玉面公子的模樣,如何瞧也不像牛。”

    “你說的是,說他是牛都委屈了牛,分明就是隻小狐狸,滑不留手,也真不知是像了誰。”蘇婉擺擺手,撐不住自己也笑了,頓了頓才繼續道,“既是給他選伴讀,以後要日日在一塊的,脾性不和也不好,倒不如讓他自己瞧一眼。”

    “夫人既已決定了,老奴也不好多說,只是帶哪些人過去,夫人可有成算?”劉媽提醒道,“既然那苦灣鎮是最窮困的地兒,窮山惡水之地,誰知會不會有別個玩意出沒?須得準備充分才是。”

    “你說的是,我倒忘了,再多加幾個家丁來罷,衙門的人便算了,畢竟此次出行是暗訪。”

    “咱們帶來的家丁,也俱是些壯漢,多帶幾個上路,倒也不怕那不長眼的上來招惹。”劉媽想了想,又道,“既然帶了小少爺,夫人是不是將老奴帶上?”

    “你如今哪走得開,大牛和小綠那事,還得仰仗你搭把手,更要緊的是儘早將那幾個丫鬟調教出來,不然咱們人手永遠不夠用。”

    前幾日人牙子過來,因著先前聽了吩咐要身世清白來路正的,相貌什麼的都不挑,要聽話幹活麻利的,人伢子便去鄉下走了一遭,買了許多女孩回來。

    此地靠天吃飯,如今年這般天不算好,許多人家都吃不飽,偏僻些的小村子,別說買賣成風,有時為了省口飯吃,免費將女兒送人的都有,如今聽得是新來的知州大人府上買丫鬟,價錢給的公道,又是體面的人家,那些村民恨不得把上至開始備嫁的,下至還在懷裡吃奶的姑娘,都一口氣送了過來。

    當時來的小姑娘都擠滿半個屋子,蘇婉瞧著都有些怯怯的,穿著看似齊整實則寬大根本不合身的衣裳,緊張的連頭都不敢擡,心下也有些心酸,本只想挑七八個丫鬟就好,結果挑了整整十二個,選了一大半個過來,把人伢子樂得見不著北。

    只是人到了,她們先前沒經過半點培訓,還不能上手幹活,劉媽現在的主要責任就是將她們調教出來,日後瑣事就用不上她,教給新來的丫鬟去做,她管著宅子和人事這一塊就好。

    劉媽也想到自個兒還肩負著那麼大一個重任,委實走不開,只能道:“那便將小綠帶上罷,小少爺沒人跟著怕不行。”

    其實大牛也沒說錯,宋子恆堅持要親自走這一趟,重點是為了給兒子選合適的小夥伴不假,也未嘗沒存著暗訪的心思,他現在坐在衙門,也就是個空架子,說話不頂用,下面的人全是奉承敷衍,嘴上說的好聽,根本不給幹活。

    與其坐在衙門什麼都幹不成,還對當地民情半點不瞭解,倒不如多去底下走走,說不準能找到些別個方法呢。

    不過這是宋子恆一個人的想法,蘇婉完全是把這次出行當作郊遊來準備的,吃穿用度,準備得滿滿當當,一家三口出行,行李也幾乎塞了整個馬車。

    出發的時候,宋子恆瞧見蘇婉連被子都帶了一床,也是無奈了:“咱們只是出這一趟門,頂多明兒就回來了,不至於罷?”

    強烈建議蘇婉樣樣備全的劉媽解釋道:“回老爺,被褥是個小少爺準備的,瓊州蚊蟲甚多,小少爺面板嬌貴,怕受不住外邊的被褥。”

    宋子恆聞言便看向蘇婉:“為何要帶上良辰?”好吧,他也委實有些遺憾,本是夫妻兩人行,加了個拖油瓶瞬間覺得出門的心情都打折扣了呢。

    話剛落音,宋良辰已經很有眼色的抱住了宋子恆的腿,眨著眼睛仰臉看他:“因為娘捨不得離開我。”

    呵呵噠。宋子恆面無表情的將小胖手從自己腿上掰開。

    宋良辰歪了歪頭,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

    不管了,反正娘親跟他拉了勾勾,不會反悔,爹不高興也沒用。

    宋良辰腦子非常清醒,想通了關鍵,也不急著討好他爹,樂呵呵的往馬撲過去,高大的駿馬嚇得擡起蹄子,仰頭嘶叫了一聲。

    宋良辰人小心膽大,鎮定自若的上前,拍了拍馬腿:“你要乖乖的,小風風,不然就不帶你出去了。”

    高大的駿馬:呼哧呼哧

    好有力的威脅。

    蘇婉也覺得這話怎麼那麼耳熟,而後才想起來自己經常對他說這話,不由失笑,居然這麼活學活用,教訓起別個來倒是有模有樣。

    宋子恆挑眉:“小風風?”

    宋良辰興奮的揪了揪馬鬢,惹得小風風又是一陣嘶叫,他情緒也越發高昂起來:“小風風最喜歡我了!”

    呵呵。

    蘇婉上前抱起他:“快放過你的小風風吧,咱們該出發了。”

    宋良辰在蘇婉懷裡趴了兩分鐘,行李終於裝完了,他最先撲進馬車裡,馬車裡換了一張新的地毯,宋良辰在上面滾了個圈,這才朝蘇婉和宋子恆眨著眼睛招呼道:“娘親,爹,進來。”

    蘇婉笑著進去了,宋子恆還在叮囑大牛:“家裡有劉媽,應該不用你多費心,注意些衙門,有張然在,雖能頂些事,但若有大事,第一時間叫人去通知我,若我來不及趕回來,你可先去請示王大人。”

    大牛驚訝道:“王州判王大人?”

    “正是。”

    “是,小的明白了。”

    宋子恆吩咐完,這才轉身上車,剛走到跟前,車簾已掀開,露出一隻素白的手,再往裡,對上兩張相似的精緻小臉,臉上的笑容都那般相似。

    “大人請。”

    宋良辰有樣學樣,高聲道:“大人請。”

    宋子恆卻沒多看旁邊的小電燈泡,目光直直的撞進蘇婉溫柔帶笑的眸子裡,眼底彷彿只裝得下彼此,握住白皙如玉的手,聲音溫柔似水:“有勞娘子了。”

    上車,簾子緩緩落下。

    瞧著馬車緩緩上路,新來的已改名為彩雲丫鬟忍不住小聲的道:“第一回瞧見大人,別提多平易近人了,一點都不像他們說的那樣。”

    彩霞也狠狠點頭:“俺爹還叫俺好生伺候,得罪了大人是要關大牢的。”

    其餘幾個丫鬟也紛紛附和道

    “大人看著可好了!”

    “夫人也好,漂亮又溫柔,總是笑眯眯的,剛進來就給咱們做新衣裳。”

    “是啊是啊,我長這麼大還沒穿過新衣裳。”

    都是些十歲左右的小姑娘,最大的也不過十二三歲,一說起話來就嘰嘰喳喳了,有些忘了分寸。

    “咳咳。”劉媽清了清嗓子,有些事情不得不先提醒,“老爺如何,不是你們能置喙的,買你們進府,是叫你們好生伺候夫人和小少爺,須得謹記,別本末倒置了。”

    眾丫鬟點頭,乖乖的道:“明白了,劉媽。”

    “夫人將你們教給我調教,我自然要盡心盡責,為了讓你們儘快學會規矩,主子不在的這兩日,咱們便辛苦些,你們也別怕吃苦,我也是為大家好。”

    女孩們紛紛表示全聽劉媽的,只其中一個圓臉的小丫鬟忍不住怯怯的道:“不怕吃苦,能吃飽飯嗎?”

    劉媽忍不住笑道:“飯隨你們吃,管飽。”

    小丫鬟鬆了口氣,拍著肚子道:“娘說來了府上不能吃太多,被大人發現我飯量太大,要把我趕出去的。”

    劉媽看著對方圓潤的小臉,失笑道:“感情你進府的這幾日還未吃飽?”她怎麼記得灶上的王婆子說新來的丫鬟,有個臉圓圓的,胃口可大了?

    小丫鬟委屈的點頭。

    劉媽忍俊不禁:“你叫綵衣?學完規矩你就去灶房幫忙罷,放心餓不著你。”

    “那敢情好,我最喜歡灶房呢,還能跟王婆學廚藝,以後就餓不著自己了!”

    眾丫鬟瞧她一臉撿到寶的樣子,俱忍不住低頭笑了。

    馬車裡的宋良辰有點不高興,明明他和娘一塊兒伸出手,爹為何只握住娘一人的,謝也只謝娘?

    太偏心了,這樣不好。

    良辰覺得他爹不能這樣厚此薄彼,嚴肅的想了會兒,便義正言辭的指責道:“爹,你方才只謝娘,為何不理我?”

    “是嗎?”宋子恆眼皮也沒擡,淡淡的道,“沒瞧見。”

    宋良辰瞪大眼睛,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回答,又想問為什麼沒瞧見,宋子恆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慢悠悠的道:“你個頭太小了,多吃飯罷。”

    宋良辰的目光頓時轉移到他娘身上,比了比,嘆氣,他確實太小了。

    蘇婉坐在一旁瞧著小傢伙頗為深沉的思考了一陣,然後嘆氣,人小鬼大的樣子,差點笑抽了,伸手橫過一雙手來,將她攬進懷裡,大手已經熟練的摸到她的肚子開始揉。

    宋良辰滿臉嚴肅的思考了好一會兒,這才朝宋子恆和蘇婉伸出兩個手指:“我今天要吃兩碗飯!”

    “光吃飯還不夠。”

    “還要做什麼?”

    “多長點腦子。”宋子恆從小抽屜裡拿出個做工精緻的九連環來,遞給宋良辰,“上回教過你,還要再教一次嗎?”

    宋良辰挺著小胸脯,格外自信的拒絕道:“我記得!”

    “拿去玩罷,乖。”

    宋良辰於是抱著九連環,一個人坐到角落開始琢磨起來了。

    蘇婉放鬆的倒進宋子恆懷裡,忽然問:“相公覺得王大人可靠嗎?”

    “他在瓊州根基也不深,比其他人好。”

    “相公心裡有數便好,我自來不懂這些。”蘇婉說著翻了個身,換個姿勢躺在宋子恆懷裡,閉上眼睛,“我歇會兒,昨夜被你鬧得,都沒怎麼睡。”

    宋子恆低低笑了一聲,伸手輕輕撫著蘇婉脖頸露出來的那一片粉色,來回摩挲。

    他最近確實有些孟浪了。

    不由溫聲道:“睡吧。”

    苦灣鎮,說是一個鎮,當地委實有些蕭條,來往鄉民穿著的衣裳,破爛不堪,鎮上的屋子也是都是破爛寒酸,幾乎就是個空架子,從外邊看過去就能窺見家徒四壁的情形。

    除了面積大,此地比之富些的村子都不如。

    宋家這般不算華麗的馬車,在這般荒涼的苦灣鎮出現,仍是讓人見著了稀奇一般,鎮上進出的人倒不少,畢竟許多人跑出去做工,偶爾得了閒也要回家看父母見孩子,然而馬車出沒,委實令人大開眼界了一回。

    馬車剛進入苦灣鎮不過須臾,已經被瞧熱鬧的鄉民圍觀了一路,先是竊竊私語,後面見趕車的幾個壯漢並沒多說什麼,也都大著膽子往前靠,想看清楚裡邊坐著什麼人。

    車簾隨著馬車的節奏,微微蕩起一角,倏爾又遮下,根本瞧不見裡頭的情形,他們此番孟浪的行為卻並未惹得眾壯漢不悅,為首之人反倒向他們抱拳,溫和的開口問:“老鄉可知榕樹村往哪兒走?”

    “榕樹村俺知道,就順著官道,一直走到底……”

    “路邊有個亭子,往亭子右側拐,再走到一棵大榕樹跟前,差不離就到了。”

    “榕樹村可遠了,幹了牛車都要整整半日才能到,你們可抓緊了,趁著天黑之前到最好……”

    熱情的鄉民開口,七嘴八舌的指了一通路,末了還有人問:“那榕樹村可窮了,村裡都沒幾個漢子,你們去哪兒做什麼?”

    “我家大……主子去榕樹村尋人,多謝老鄉指點。”家丁抱拳告別鄉民,打馬離去。

    有苦灣鎮村民的指點,一行人在太陽落山之前趕到了榕樹村,村頭一棵粗大的榕樹挺立在村口,具體有多粗,估摸著兩個蘇婉都合抱不住,非常之巨大,看著歷史久遠。

    宋良辰在車裡瞧見這棵榕樹,高興的直道:“停車,停車!”

    “現在有正事,等忙完了再讓你玩個痛快。”

    蘇婉的話並不起作用,宋良辰繼續道:“我要下車!”

    宋子恆淡淡的睨了他一眼,只說了兩個字:“聽話。”

    宋良辰居然扁了扁小嘴巴,就真的不說話了,蘇婉驚奇又羨慕的道:“他竟然還是更聽你的話。”

    一家三口說話間,馬車已經緩緩駛進了榕樹村,村裡房屋矮小破敗,確實比鎮上還窮困些。正是傍晚,一家院門外還立著個四五十歲的大娘,拎著籠子在趕鴨子進籠,宋良辰又在視窗看得分分鐘想下車。

    大娘穿著打滿補丁的深色褂子,洗得發白,更顯得衣衫襤褸,長日在烈日之下,面板被曬得黝黑,臉上的皺紋深如溝壑。

    許是因為幾乎要被窮困的生活壓垮了,她的神色也是一臉的苦大仇深。

    木木的看著小鴨子進籠,眼底泛著些許冷漠,一點都沒有苦灣鎮鄉民那般熱情,分明是聽見馬車進村的聲音,卻看都沒興趣擡頭看一眼。

    反倒是小綠從車上下來,主動站到對方跟前:“這位大娘,我想問一下你們村長住哪個屋子?”

    “村長?”大娘聞言擡頭,瞥見小綠鮮亮的水裙,眼神微微透出一絲光亮,目光又在她頭頂上的鏤空金釵上微微停留,趕緊放下手中的木棍,頗有些侷促的搓了搓手,“您找村長做什麼?”

    “有些事商量,大娘只管給我指路便是,麻煩了。”

    “村長興許還未回來,我先帶你們過去,若他家無人,我給你們去山上找。”

    小綠噗嗤一笑:“那太感謝大娘了。”

    “姑娘等我片刻。”大娘轉身回了屋子,出來時手上便抱了個一歲左右的娃娃,邊哄邊走道,“乖寶寶,奶帶你去村長家玩。”

    “娘,那個寶寶比我還小!”

    從馬車裡突然傳出清亮的童音,大娘愣了一下,正巧小綠已自報家門,又問她叫什麼,她忙回道:“我家老頭子姓周,喊我周婆子就好了。”

    小綠笑盈盈的道:“周大娘。”

    說話間,她們已經走到馬車旁邊,馬車緩緩往前駛。

    突然,從窗子裡生出一隻白嫩嫩的手臂,揪了揪小綠的釵子,小綠擡頭,對上一張精緻漂亮的小臉蛋:“綠姨。”

    小綠也抿脣笑了:“小少爺有何吩咐?”

    宋良辰從馬車裡遞了一小碟椰奶糕過來,大方的道:“給小娃娃吃的。”

    蘇婉逗他:“給小娃娃吃了,你自個兒就沒有了。”

    “無事,我長大了。”宋良辰說這話時挺著小胸脯,別提多高傲了。

    小綠接過小碟子,道:“我替小娃娃謝過小少爺了。”

    周大娘已經在旁邊看呆了,直到小綠將碟子遞過來,她還沒回過神,懷裡的小娃娃已經自發伸手抓了一塊,飛快塞進嘴裡了,周大娘卻在喃喃自語:“老婆子這大半輩子,還未見過如此體面的小男娃,竟跟神仙畫像旁的小仙童一般。”

    小綠自豪的道:“我家小少爺長得像小姐,確實比別個孩子都好看。”

    周大娘這才反應過來,擡眼看向小綠:“姑娘穿得這般體面,竟是……下人?”

    “我是我家小姐的陪嫁丫鬟。”

    “誰家丫鬟打扮得這般體面,跟主子也差不離了……”周大娘仍有些不信,想了想才問,“姑娘家的主子是……”

    小綠神祕的搖搖頭:“不能說。”

    周大娘眼神閃了閃,靠近她耳邊偷偷道:“我曾見過知縣老爺,姑娘家的主子比知縣……”

    不等她說完,小綠卻只是輕輕一笑,眼底滿是驕傲:“區區知縣,如何能與我家主子相比,大娘快別打聽這些了。”自家姑爺可是狀元誒!

    周大娘聞言神情嚴肅,眼底閃爍著全然的敬畏,比知縣老爺來頭還大上許多,那確實不是她能打聽的。

    這些自有村長會處理,她還是別多管閒事。

    榕樹村果然蕭條,房屋明明看著不少,卻家家院門鎖著,要麼就是開著門卻瞧不見人,一行人從村頭走到村子最裡頭村長家,一路上瞧見的村民,兩個手都數得過來。

    宋子恆坐在車裡,瞧著這景象已是眉頭深鎖。

    榕樹村並不比宋家村小,人口應該挺多的,只是不知村民為何不團結起來謀發展,硬生生把日子過得如此蕭索。

    走了半刻鐘,終於到了村長家,院子比較大,蓋屋子的瓦用的是青瓦,瞧著比宋家村最差些的人家還不如,卻已經是整個榕樹村最體面的屋子了,周大娘扯了嗓子在院外喊:“村長,村長”

    “海子他娘,你叫喚什麼呢,又不是不知道娃他爹去後……”屋裡頭走出來一個同樣著深藍色褂子的中年女子,料子也洗得發白,卻比周大娘穿著體面多了,起碼她衣裳沒太多補丁,女人出來後,瞧見院門口立著的馬車和一群人,還未說完的話頓時戛然而止,看了周大娘一眼,“有人來了你怎地不說一聲?”

    周大娘卻道:“不是有人來,我沒事上來這兒做甚麼。”說完又對小綠道,“這是村長他媳婦,我們都喊她雲娘。”

    小綠衝雲娘笑道:“方才嬸子說村長不在家,你可知他去了哪裡?”

    “還能在哪,不在家定是在”周大娘的話還沒說完,卻被雲娘打斷了,畢竟是村長媳婦,不像周大娘這般,自個兒底都快透完了,還不知對方什麼來頭。

    雲娘打量了小綠幾眼,眼底有小心掩飾的忐忑,抿脣問道:“不知姑娘是何人,找我家男人做甚?”

    小綠得了吩咐,並不把自家姑爺是瓊州知州的事宣揚開來,只一路用一種很矜淡的口吻其實就是特別裝逼,故作神祕道:“這事跟嬸子不太好說,倒不如先把村長叫回來。”

    雲娘的神色又黯了兩分,周大娘湊過去她旁邊耳語,聲音卻又叫小綠聽得分明:“這姑娘是丫鬟,她主子來頭比知縣老爺還大。”

    雲娘聞言倒吸了一口氣,許是震驚,卻強作鎮定,對周大娘道:“我在家招待貴客,你去替我叫娃他爹回來,你家狗子就放這兒。”

    周大娘也不多說什麼,把小娃娃往雲娘懷裡一塞,轉身便走了,雲娘衝小綠道:“姑娘稍等片刻,娃他爹很快便下來了。”

    “大概要多久?”

    “一刻鐘的樣子吧。”雲娘有些忐忑,“是不是請你家主子進屋坐坐,我去泡些茶……”

    車裡的宋良辰早就按捺不住了,得了宋子恆的同意的眼神,車簾一掀,朝外頭伸開雙手,家丁便將他抱了下來,宋子恆也隨即下來了,而後伸手親自扶了蘇婉下來。

    雲娘瞧著這家子富貴人兒陸續下車,尤其是那對年輕的男女,長得好似天人,一身氣派更是前所未見,她的眼睛已經看直了,愣住那裡半響沒開口,反倒是蘇婉先笑道:“貿然來訪,已是叨擾,嬸子不必太客氣。”

    雲娘回過神來,忙讓開路,蠕動著脣道:“貴人請進”

    宋良辰邁著小短腿,跑得比誰都快,噠噠噠到了雲娘跟前,小胖手惡劣的抓了抓她懷裡小娃娃的腳,咯咯笑道:“真的好小!”

    一歲左右的小孩想是還沒在地上亂跑,便沒穿鞋,小腳丫特別可愛,宋良辰握在手裡捏了捏,小娃娃蹬開了,宋良辰瞪大眼睛驚訝道:“竟然還會動?好好玩!”

    “人家是小娃娃,當然會動,你別欺負人家。”蘇婉上前拍了拍宋良辰的頭,宋良辰雙眼發亮,如見到了新玩具般熱情,還主動從自個兒小兜裡掏出兩塊飴糖,要塞給小娃娃,結果手太短塞不到,還是叫蘇婉給他幫忙的。

    進了屋子裡,宋良辰乖乖窩在蘇婉懷裡,眼睛直勾勾看著對面的小娃娃,他眨眨眼,小娃娃也眨眼睛,還學他的樣子做鬼臉,宋良辰笑了又笑,終於忍不住勾了勾蘇婉的手臂,軟軟的道:“娘,你也給我生個小娃娃玩唄。”

    蘇婉眼皮也沒擡:“叫你爹生。”

    “咳咳。”宋子恆冷不丁聽到這麼霸氣的回答,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好在宋良辰是有常識的,反駁道:“娘又騙人,外婆說了,小娃娃只能娘才生的出來!”

    “外婆什麼時候說的?”

    宋良辰歪了歪頭,想了好久才回道:“在我小的時候。”

    “你現在也小啊。”

    “娘真笨,在我比這還小的時候。”宋良辰朝蘇婉翻了個白眼,並沒有被她轉移話題,“外婆說娘可以生好多好多小娃娃陪我玩,我都快長大了,一個都沒等到,娘真的好懶。”

    所謂不為所動:“乾脆等你長大了自己生。”

    “唉,娘要我說多少次,女人才能生娃娃,我是男子漢。”宋良辰深沉的嘆氣,還搖頭晃腦,“外公說得沒錯,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

    少年夫妻老來伴,蘇老爹與蘇太太這樣的老伴,日常生活便只剩拌嘴了,每回兩人爭執,蘇老爹總要說這句“頭髮長見識短,我懶得跟你多說”,沒想到宋良辰竟也學會了。

    宋子恆笑著瞥了他一眼,眼底有些淡淡的驕傲。兒子這麼聰明機靈,他還是挺高興的,當然也是因為被這麼說的人不是他。

    雲娘端了茶水上來,低著頭,倒沒有先前的惶恐,許是瞧見了一家三口的互動,覺得這家貴人倒也不是難相處之人,先前害怕便去了幾分,只剩下恭敬,忍著笑將茶水擺好,低聲道:“寒舍招待不週,還望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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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8:59: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九章

  周大娘速度很快,一刻鐘的功夫就把人叫回來了。

    榕樹村的村長是個乾瘦,許是因為不像其他村民一樣留著鬍鬚,看起來還有幾分斯文。

    村長方從山上下來,遠遠瞧見自家院外停著的馬車,還有七八個人高馬大的護衛,瞳孔微微縮起,滿心忐忑的走過去。

    陸續有從地裡回來的村民,經過他家院子瞧見這陣仗,也俱有些震驚,臉色又緊張又害怕,卻因著顧忌那七八個高大的漢子,並不敢向前,遠遠圍在旁邊指指點點。

    瞧見村長回來,村民七嘴八舌的道。

    “村長,咱們村是不是來貴人了?”

    “貴人來咱們榕樹村做什麼?”

    榕樹村的村民們瞧見大人物過來,並不敢想是不是好事,反倒生怕有禍事落到他們頭上。

    都是窮鬧的,逼得人一點風吹草動都要變成驚弓之鳥。村長心裡嘆氣,臉上卻一派平和的笑了笑:“貴人來跟村裡沒關係,你們回自個兒家去罷。”

    村民這才放心的紛紛往自家去,走之前還羨慕的看了村長一眼:“原來村長還有門這般顯赫的親戚呢。”

    周大娘欲言又止的看著村長:“村……”

    村長擺擺手:“把你家狗子抱回去吧。”

    說話間雲娘已經把孩子抱出來了,塞到周大娘手上:“別耽擱了,快回去做飯罷。”

    周大娘想起自家男人幹完活回來要吃飯,這才點頭,抱著孩子離開了。

    “讓貴人久等了。”村長一進屋,就搓著手走到宋子恆跟前陪笑道。

    天色暗下來,更顯得屋子裡暗了,村長先還沒看清幾人的樣貌,等宋子恆擡頭看過來,才看清來者是如何滿身氣派的貴人,不由的將腰又彎下了兩分,緊張的開口:“恕小人眼拙,不知貴人是何……”

    忽然一個清脆的童音打斷了他的話。

    “娘,這個大叔為何這般彎著腰對爹爹,他是怕爹打他屁屁嗎?”宋良辰指著村長問蘇婉。

    蘇婉還沒說話,宋子恆先笑了:“我們夫妻二人只是路過此地,想借宿一晚罷了,村長不必如此害怕。”

    村長聞言直起腰來,訕訕的笑了下,臉上的忐忑卻半點沒減少:“小人沒見過世面,衝撞貴人了……”

    “是在下叨擾才對。”

    兩人已經聊開了,蘇婉則拍著宋良辰叫他別打斷大人說正事,宋良辰依舊揪著之前的問題不放:“他是不是在怕爹爹?”大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準備。

    “不是,你爹還不至於這麼嚇人。”蘇婉不遺餘力的給自家相公洗白。

    “娘又騙小孩子!”宋良辰大聲反駁道,“爹可凶了,我就很怕他!”

    宋子恆正與村長熱切的聊著天,宋子恆親和力還是很強的,也是農村出身,比較有話題,幾句話攀談下來,村長心裡的忐忑和害怕已經減輕許多了,順著宋子恆的話聊著村子裡的事,不過宋子恆說到一半,聽到他兒子義正嚴詞的指控,倒是頓了頓,似笑非笑的看過去:“你說怕我,可有乖乖聽過我的話?”

    宋良辰沒吭聲,一臉怕怕的將頭埋進蘇婉懷裡,蘇婉忍俊不禁的拍了拍他的小腦袋:“演得太過了啊。”

    宋良辰不滿的擡頭看了她一眼:“娘壞壞。”

    哪有這樣揭人短的!

    蘇婉和宋子恆不由笑出了聲,村長也順著他們夫妻恭維道:“小少爺當真是機靈。”

    見他們的談話中斷了,雲娘趕忙笑著走上來問:“宋公子和宋夫人,您說今晚在這裡住,要不小人把您夫妻和小綠姑娘安排在我家,外邊那些漢子都安排到別家去住,幾位看如何?”

    蘇婉點頭:“村長夫人安排便是,勞煩了。”

    雲娘揪了揪衣角,低聲道:“當不得夫人二字,貴人若不嫌棄,像大夥兒一樣喊我雲娘便是。”

    蘇婉笑了笑,雲娘又道:“你們繼續聊,我先安排下去,再回來做晚飯。”

    小綠跟上雲娘的腳步,熱情的道:“嬸子給我家小姐和姑爺安排的是哪個屋子?趁著天還沒黑,我先整理一遍。”

    “來者是客,這等小事我會做好,不用姑娘親自動手。”

    “我自來伺候慣了小姐,嬸子就別跟我搶了,再者你也有事要忙。”

    雲娘摸著袖口中的一兩銀子,是貴人給的投宿費,他們夫妻本是不想收的,卻被貴人逼著收下,既然給了這麼多銀子,自然要好生將人招待好,晚飯少不得殺雞殺鴨的招待,她忙著晚飯已是手忙腳亂,恐怕確實沒那精力顧上其他。

    這麼一琢磨,雲娘才點頭,仍有些不好意思:“那就辛苦姑娘了。”

    “嬸子說這話可真真是見外,分明是咱們來嬸子家叨擾。”小綠笑道,“若嬸子不介意,做飯我倒可以搭把手,我家小姐自來最愛我做的菜。”

    “那敢情好,我還怕胡亂炒的菜,不合貴人口味,有姑娘幫忙就再無可擔心的了。”

    兩人有說有笑的出了院子,而屋子裡的宋良辰,耳尖的聽得晚飯兩個字,變得興奮起來:“吃,吃!”

    “還沒到吃飯的時辰。”蘇婉拍了拍他的小腦袋,“乖乖的,聽村長爺爺講故事。”

    村長一聽便嚴陣以待:“小少爺想聽什麼故事?”

    宋子恆卻輕笑:“今兒來榕樹村,確實有一事相求。”

    村長聞言一咯噔,心想正事來了,有些緊張且戒備的看著宋子恆:“榕樹村自來貧瘠,不知有何事能幫到宋公子?”

    “犬子再過幾月就滿三歲了,古人云三歲開蒙,此乃大事,已經請好了夫子,只是犬子性情頑劣,叫他一人唸書怕是不會聽話,便想給他尋幾個伴讀。”宋子恆說著,頓了頓,在村長開始變得發亮的眼神裡,繼續道,“聽人說苦灣鎮榕樹村是整個瓊州最窮困的地兒,想來這兒的孩子便是生的聰明,也沒機會念書,此舉若能幫到真需要幫助之人,倒也是功德一件,只是不知村長是何意?”

    村長激動的幾乎要老淚縱橫了,一時沒忍住,一把抓住宋子恆的手:“您說真的?這是真的?”

    “我大費周章從瓊州過來,自然不會有假。”

    村長聲音幾近哽咽:“貴人大恩大德,小的無以……”

    “村長先聽我把話說完。”宋子恆打斷他的話,“另有幾點不得不提前告知。一是我在瓊州,離榕樹村委實有些路程,來往並不方便,二來我此番來瓊州是外放,三年任滿後,指不定就去別的地兒或是回京,然學業不能廢,做了伴讀的孩子,日後恐怕少能在父母膝下承歡了。”

    村長聞言怔了怔,宋子恆悠悠的笑道:“村長仔細權衡罷。”

    “這……”村長小聲的問,“冒犯一句,小的能知道公子的身份嗎?”

    “自然。”宋子恆說著,將自個兒的官印遞了過去。

    村長下意識的雙手捧住,一時間沒認出來,又往視窗走了兩步,登時瞪大眼睛,雙手有些顫抖:“這是官……官印?”

    他也是頭一次見到,自來只聽人說過官老爺都有塊官印帶在身邊,旁人見了就知這是多大的官。然而他畢竟自個兒沒見過,聽人形容的也怕不準確,是以緊張的回頭看向宋子恆。

    “正是,在下乃新任的瓊州知州。”

    “知,知州大人?”村長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眼前溫文爾雅的年輕人,竟然是知州大人,然手上的官印做不了家,他緊張的腿一軟,直直的跪在了地上,“草民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大人,請大人恕罪。”

    宋良辰再一次驚呆了,他又是好奇心正旺盛的年紀,一點點不理解就愛發問,這個時候自然也不會錯過,於是村長正經認錯之後,就有清脆童音跟在背後問為什麼,將他先前營造的氛圍一掃而空。

    宋子恆正欲開口叫村長起來,此時門外卻傳來一串腳步聲,伴隨著奶聲奶氣的聲音:“爺,奶,娘做了好吃豬腸饃……”

    清脆的童聲入耳,門簾被掀開,衝進來兩個比宋子恆高半個頭的小男孩,每個人手裡都抱著個碗,裝著細細長長麵食一般的東西,看起來就是他們說的豬腸饃。

    兩個小男孩長得一模一樣,瘦瘦小小的,更顯得眼睛又大又圓,進來瞧見村長跪在地上,俱是一愣,其中有一個膽子比較小,張嘴就哇哇哭起來,另一個卻瞪著眼睛叫道:“爺,他欺負你……”

    村長卻忙打斷他們的話,表情嚴肅的衝他們招手:“愣著幹什麼,還不過來向貴人磕頭!”

    兩個小男孩被村長一瞪,又嚇住了,愣在那裡不知動作,村長心裡頭發急,臉上就帶出了些緊張,反倒是宋子恆笑道:“不必如此客氣,我此番出來也只是為了給孩子找伴讀,村長還是起來說話罷。”

    村長又急又悔,忙對他磕了個頭:“小娃子不懂事,衝撞大人了!”

    宋子恆擺擺手,並不計較,村長這才放心的站起身。

    宋良辰倒沒有繼續問十萬個為什麼了,他的好奇心已經被進屋的小夥伴給吸引住了,朝他們看了好半響,又趴回蘇婉懷裡,嚥著口水道:“娘,他們碗裡的是什麼東西,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啊。”

    宋良辰呆了呆,眼珠子一轉,開始故伎重施了,抱著肚子問:“娘你餓不餓?小肚子說它餓了。”

    “娘的小肚子也在說餓了,可是這裡不是咱們家,沒飯給我們吃怎麼辦。”蘇婉收起眼底的笑意,一本正經的回道。

    宋良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了蘇婉半響,張開小嘴沒有底氣的道:“娘又騙人。”

    “騙你做什麼,難不成騙了你我就有飯吃了?”蘇婉反問。

    宋良辰委實傷心了,扁了扁小嘴巴,泫然欲泣道:“可是小肚子餓餓……”

    蘇婉知道他又在演了,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剛想說話,方才進來的兩個小男孩,其中那個膽子大些的頓了頓,將碗擡起來道:“小弟弟餓了可以吃點我娘做的豬腸饃,不過不能多吃,這是給爺和奶做的!”

    膽子小些的男孩也不哭了,抽了抽鼻子,小聲道:“我,我的也給小弟弟吃……”

    蘇婉看了一眼,笑眯眯的問:“這是用什麼做的?好吃嗎?”

    小男孩說不出來材料,卻一致點頭:“特別好吃。”

    膽子小些的還是個小話嘮,見蘇婉笑容溫和,瞬間就不怕了,只是聲音還有些抽泣:“娘做的豬腸饃最好吃了,以前只有過年才吃得到。”

    “那我確實要嘗一嘗。”蘇婉點頭,又道,“可是你們碗裡就這麼一點,不夠吃怎麼辦?”

    膽子小的男孩愣了愣,呆呆的道:“那去我家吃……”

    “笨蛋。”膽大的男孩道,“咱們家裡也不夠,娘就留了小半碗,還不夠咱們自己吃。”

    膽小的男孩開始有些無措了:“那……那怎麼辦……”

    “我逗你們的,這些便夠了。”蘇婉笑道,順便把宋良辰放到地上,“要不要跟兩個哥哥玩?”

    蘇婉的話還沒落音,宋良辰已經一心往兩個小男孩旁邊衝了,三個小不點嘰裡咕嚕小聲的交流了一陣,然後膽子小的男孩用手抓了一根豬腸饃,送到宋良辰嘴邊,宋良辰也不嫌髒,張嘴就咬住了,三兩下就嚥進肚裡了,遠遠的衝蘇婉得意一笑,好像再說“我終於吃到了”一樣。

    蘇婉笑著收回了視線,看向村長:“這是你孫子?”

    村長含笑點頭,眼底有著顯而易見的驕傲,蘇婉又問:“長得一模樣,可是雙胞胎?”

    “回夫人,正是如此。”

    “一下得了兩個如此鍾靈毓秀的孫子,村長好福氣。”

    正在幾個大人說話間,不知道宋良辰是如何說服兩個小男孩的,順利地從他們碗裡又抓了一根豬腸饃,他倒沒有自己吃,反而邁著小短腿往蘇婉的方向走,來到她跟前,扯了扯她的袖子:“娘,張嘴”

    蘇婉怔怔的看著她兒子的小胖手好幾秒,正在嚴肅的思考她兒子之前還抓過什麼東西。

    宋良辰卻不等她仔細思考,直接將東西喂到她嘴邊,催促道:“娘,快點。”

    蘇婉想不出來,索性讓自己不去想,嘆了口氣,張嘴咬了下一半,香嫩酸甜的口感一齊湧上來,刺激著味蕾,宋良辰咧著最笑了,問:“好吃嗎?”

    “好吃。”

    “還有”

    蘇婉卻沒有張口了,反而瞥了眼好整以暇看著自己的宋子恆,一本正經的對宋良辰道:“不能如此厚此薄彼,光給娘吃了,爹呢?沒有爹的份,他會傷心的。”

    宋良辰聞言轉頭,正好看到宋子恆還沒來得及收走的眼神,果斷信了蘇婉的話,忙道:“爹爹你不要傷心……”

    蘇婉拍拍他:“把剩下的給你爹爹吃,他就不傷心了。”

    村長連忙道:“一點吃食而已,何至於吃,大人和夫人若愛吃,叫草民婆娘去做……”

    宋子恆已經咬住了宋良辰送來的半根豬腸饃,笑盈盈的看了蘇婉一眼。

    村長默默的把沒說完的話吞下去,他好像確實有些多此一舉了?

    “乖,跟兩個小哥哥去玩吧。”

    宋良辰仰著小臉問:“爹,我能去看那棵大樹嗎?”

    “為什麼想看大樹?”

    “娘說那樹比曾奶奶還老,我想看看到底有多老。”

    宋子恆聞言便點頭同意,蘇婉加了一句:“別爬樹就好了。”

    村長有些緊張的看著宋子恆:“大人,您說的給小少爺選伴讀……”

    “只要他高興,多選幾個不是問題。”

    村長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而後臉上笑容更大了,對兩個孫子吩咐道:“帶小少爺出去玩,把虎子他們都叫上。”

    兩個小男孩點點頭,只是仍抱著碗,“只是……”

    雲娘已經忙完從外邊回來了,瞧見孫子也是一臉笑容,只是沒時間抱著親香一陣,忙接了他們手中的碗,笑著道:“好好照顧小少爺,不許叫人欺負他,知道嗎?”

    膽子大些的小男孩點頭,脆生生的應道:“我知道,娘說了小少爺是貴客。”

    他們說話間,宋良辰已經走到雙胞胎小男孩跟前,左看看又看看,似乎在想自己要跟誰站一塊,但是兄弟倆長得一模一樣,他委實分不出來,宋良辰於是呆呆的站了片刻,而後仰著小臉擠進了雙胞胎中間,一手牽一個,三個小豆丁樂呵呵的出去了。

    小綠卻不放心的欲追過去:“小少爺您等等,奴婢陪您一塊去……”

    “小綠。”蘇婉叫住她,無奈地笑道,“小孩子一塊去玩,你湊什麼熱鬧。”

    “可是……”小綠有些擔心,鄉下的孩子都喜歡欺負不認識的小孩子,萬一小少爺也被欺負了怎麼辦?

    “沒甚好擔心的,你若無事可做,倒不如去幫雲娘搭把手。”

    小綠只能點頭,憂心忡忡的去廚房幫忙了。

    相比之下蘇婉和宋子恆這對父母簡直不像是親生的,一點都不擔心自家兒子會不會被熊孩子揍。

    ****************

    天全黑的時候,宋良辰帶著他新認識的一群小夥伴回來了。別看宋良辰年紀小,他已經有多年當老大的經驗了在京裡的時候,帶著一群小蘿蔔頭整日在院子裡上房揭瓦,當中最大的小弟要比他還大兩歲。

    如今在榕樹村結識新的小夥伴,宋良辰也不像小綠擔心的那樣會被揍,反而用王霸之氣征服了小夥伴們,又當了一回威風凜凜的老大,滿頭大汗的跑了回來。

    晚飯差不多也備好了,雲娘和小綠兩人合作愉快的整治了一桌非常豐盛的吃食,一碗碗端上桌,屋裡也已經點上了燈,村長在熱情的招呼宋子恆和蘇婉上桌。

    宋良辰小炮仗似的衝進蘇婉懷裡,蘇婉摸了他額頭一把,滿手的汗,一面拿了帕子給他擦汗,一面問:“去哪裡玩了,這麼多汗?”

    “去看虎子家的小鴨子了,它們還會游泳,可聰明瞭!”

    “虎子?”蘇婉挑眉,“今天認識的小夥伴?”

    宋良辰點頭,撒嬌的朝蘇婉張開手:“娘抱抱。”

    “跑累了?”宋子恆走過來一把將他抱進懷裡,笑眯眯的問,“今天可有好玩的同伴?”

    “有啊,大栓,二栓,虎子,還有二狗子。”宋良辰掰著指頭數了數,又自個兒重複了一遍,才點點頭,“對,就是他們,明天他們帶我去書上摘果子吃!”

    宋子恆聞言便看了村長一眼,村長先前還有些緊張的臉上,如今已是全然舒展,笑得很是開懷,溫聲道:“野果子多的是,小少爺若喜歡,多摘幾斤給您帶去。”

    飯菜已經全部上齊了,小綠過來道:“小姐,姑爺,可以開飯了。”

    蘇婉擡頭看了屋裡一圈,這才有些奇怪,問宋良辰:“你一人回來的嗎?”

    “大栓和二栓陪我回來的。”

    “那他們人呢?”

    “回去找他們的娘了啊。”宋良辰說著擡頭看了蘇婉一眼,嘆氣,“娘真笨。”

    剛說完,額頭被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宋良辰捂著額頭鼓起小臉,不滿的看著宋子恆,“爹幹嘛打我?”

    宋子恆淡淡的道:“你罵我娘子笨,不打你打誰?”

    “哼。”宋良辰不屑的撇頭。

    沒有一絲預兆,又被秀了一臉恩愛。

    村長垂著頭,默默地把自己當透明人。

    說話間,眾人已經落座,其實也就蘇婉夫妻和村長,雲娘直接在灶房不肯上來,村長也很有些坐立不安,只半個屁股沾在凳子上。

    宋良辰在外邊不方便自己吃飯,他便坐在宋子恆懷裡,淡定的等著他爹喂他。小傢伙看著滿桌子美食,忽然歪了歪頭,轉向蘇婉:“娘,我明天去看大樹可以嗎?”

    “不是今天看了嗎,為什麼要到明天?”

    “因為今天去看了小鴨子,沒時間看大樹啊。”宋良辰又嘆氣,只是下意識看了看他爹,還是沒把那句“娘怎麼越來越笨了”說出口,他可不笨,說了爹又要欺負他,壞死了。

    “你自己安排。”

    宋良辰便愉快的點頭:“明兒早上先去摘果子,回來的時候再看看大樹。”

    “先吃飯罷。”蘇婉夾了些菜到父子倆跟前的碗裡,宋子恆便先餵了兒子。

    瞧見他們開動,村長這才也動筷子,並不敢多吃,只拿了酒要給宋子恆斟,宋子恆擺了擺手:“我不勝酒力,就不獻醜了。”

    村長也不敢勸,乾脆給自己滿上,時不時端起碗抿兩口。

    宋子恆委實不愛喝酒,又不想村長太過緊張,便主動打破了此刻的沉默,笑著問:“大栓和二栓就是先前那兩個孩子罷?”

    村長放下碗,激動的點頭道:“就是他們,難為大人還記得。”

    “為何不叫他們一塊過來吃?”

    “估摸著是回家陪他們娘了……”村長頓了頓,問道,“要不草民這就去叫他們過來?”

    “這倒不必,我只是好奇一問罷了。”宋子恆搖頭笑了笑。

    宋良辰將嘴裡嫩滑的雞肉嚥了下去,忽然開口問:“爹,為什麼大栓二栓他們沒有爹爹?那他們是從哪裡出來的?”

    “咳咳咳”村長不小心被酒嗆住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臉都憋紅了,聽到動靜的雲娘從灶房過來,給他捶了一陣背,緩過勁來的村長忙站起身道,“對不起大人,草民失態……”

    “無妨,你們都坐下吃飯罷。”宋子恆態度仍舊溫和,拍了拍正拽著他衣袖要答案的宋良辰,對村長夫妻道,“小兒不懂事,說錯了話,還請二位見諒。”

    村長沉默的坐下來,只搖了搖頭,卻沒吭聲了,雲娘卻不知何時紅了眼眶,低聲道:“大栓他爹是去年沒的,在後山……”

    村長卻瞪了雲娘一眼,雲娘捂著嘴出去了。

    蘇婉和宋子恆面面相覷,宋良辰的視線在他們臉上來回穿梭,無辜的眨著大眼睛。

    宋子恆清了清嗓子,打破此刻的尷尬道:“抱歉……”

    “讓大人見笑了,只是草民就這麼一個兒子,現在想起來仍是心痛。”

    “你的心情都能理解。”宋子恆臉色去有些嚴肅,頓了頓才道,“只是如此一來,你們膝下就只這大栓二栓兩個孫子,他們的娘也就只剩這兩個兒子……”

    已經料到了宋子恆要說什麼,村長忙起身對他鞠躬道:“大人心善,奈何他們兄弟二人隨大人而去才是最好的前程,我這把老骨頭,還不知能撐到何時,萬一看不到他們成年,到那時孤兒寡母三人,當真要走投無路了。”

    “我與婆娘兩人互相照應著,又有村裡人幫忙,倒也過得去,至於他們的娘。”村長頓了頓,無奈道,“她自個兒要是守不住,再嫁了也無妨,只要不拖累兩個孩子。”

    看來對方已經打定主意了,不到三個小時內,能迅速決定好,後續安排都預想過了,確實是有些決心的。或者說把這當成唯一的出路了。

    蘇婉心情委實沉重,看了宋子恆一眼,想了想道:“幾個孩子過去了瓊州,也得有人照顧,你兒媳若是願意,倒不如叫她隨我們進府,可與婆子們領一樣的月例。”

    村長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激動:“如此便再好不過了,夫人心善,草民代全家人謝過大人和夫人的大恩大德。”說著已經直直跪在地上,足足磕了三個響頭。

    吃過晚飯,宋良辰為了表現自己的好人緣,向蘇婉展示了自己收到的禮物一把磨得發光的小彈弓,蘇婉看了兩眼確實驚訝,這彈弓雖然簡易,看起來並不難做,然而一看就知道被主人愛不釋手、日日拿在手裡把玩的心愛之物,不然不會如此發亮。

    小傢伙居然能收到如此用心的禮物,看來確實有點人緣的。

    蘇婉便陪宋良辰玩了兩刻鐘,小綠進來報:“小姐,小少爺的洗澡水已燒好,現在打去屋子裡嗎?”

    蘇婉點頭,拉著兒子起身:“走了,回屋洗澡去。”

    給兒子洗完澡,蘇婉又自個兒去洗了個澡,甭管是在江州還是京城,這個季節本是溫暖的春季,到了瓊州這地兒,卻妥妥變夏日了,一日不洗澡,蘇婉真覺得受不住,便是別人家,條件差些,也得把自個兒收拾乾淨。

    洗完澡的蘇婉回到屋裡,宋子恆正坐在床上陪宋良辰聊天,小傢伙拉著他不停的講今天認識的小夥伴,宋子恆拍了拍他的頭:“很喜歡他們?”

    宋良辰毫不猶豫的點頭,宋子恆又問:“叫他們陪你一塊進學,你可樂意?”

    這個時候蘇婉沒事已經會叫他背詩數數了,宋良辰記性好,教幾遍就會,還能記得很牢,讓蘇婉很有成就感,每次都由豐厚的獎勵,是以對宋良辰來說,如這般的進學是萬分輕鬆的,就是沒有小夥伴他也樂意,有一起上房揭瓦的小夥伴,滋味不要太好。

    愉快的點點頭。

    蘇婉笑著走過來:“跟村長說好了?”

    “該睡覺了。”宋子恆給宋良辰蓋好被子,這才起身回答蘇婉的問題,“說的差不多了。”

    “那兩個孩子這般小就沒了爹,真真是可憐。”蘇婉還在惋惜,就像村長說的,萬一他去世了,他們還沒成年,日後會怎樣還真說不準。反正她想了一下若換成他們家宋良辰,這個情形想都不敢想。

    許是做了母親的人,心腸都容易柔軟,蘇婉以前不會這樣。

    宋子恆卻攬住了她,語氣輕柔但有力量:“放心,我不會拋下你們孤兒寡母的。”

    “你要是敢拋下我們,我就給良辰找個後爹,不等你了。”

    “娘子這話委實叫人傷心,你難道不該跟著為夫上窮碧落下黃泉嗎。”

    “你想得美。”蘇婉推了他一把,從他懷裡退出來,“快去洗漱,明兒還得一早回瓊州。”

    村長房間裡,雲娘捨不得浪費油,忙把燈吹滅了,不小心瞥到院外有人影掠過,不由緊張道:“外頭有人……”

    “別擔心,那是大……宋公子家的護衛在守夜。”

    “守夜?夜裡有什麼好守的?”雲娘愣了愣,忽然壓低了聲音,小心的問,“你老實說,這宋公子……到底是什麼來頭?”

    村長本想搖頭,卻又忽然頓住,想了想還是道:“聽完你得保密,若不小心透露出去,可是要人命的。”

    雲娘緊張的屏住呼吸:“你,你說。”

    “宋大人就是咱們瓊州新來的知州。”

    “知州”饒是雲娘有心理準備,仍被震驚的驚呼,村長連忙捂住她的嘴,“別叫人聽見了。”

    雲娘連忙點頭,嘴巴這才被放來,趕緊追問道:“知州大人為何來咱們家?”

    “小少爺要開蒙了,沒有兄弟姐妹,大人怕小少爺一個人孤單,就想給他找幾個伴讀,挑選咱們村,是因為咱們這兒窮,沒人念得起書,大人想拉扯咱們村一把……”

    雲娘眼底閃爍著激動的淚光:“唸書?咱們大栓和二栓可有希望?”

    村長點頭,雲娘雙手合十,激動的默唸:“老頭保佑,是咱們龍兒在天之靈,保佑我孫兒都能唸書……”

    “你先別高興太早,有了唸書的機會,他們能不能念出個名堂來還不知道呢。”村長有些沉悶,雖是心裡亮堂,可畢竟是唯一的血親了,不能在膝下承歡,誰都難受,他嘆氣道,“世上沒有十全十美之事,孫子他們跟著大人走,日後幾乎就沒機會回來了,大人是大人物,三年後就離開,說不準是要去京的,那種大地方,大栓他們去了可還回得來?”

    雲娘果然怔住了,臉上的喜意也僵在那裡,村長卻又道:“得了,這也是他們的機緣,大人特意說明是請伴讀不是買書童,孩子們還是自由身,學得好大人願意助他們下場科考,日後若能金榜題名,也不枉咱們此番謀算了。”

    “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兒,他們不能承歡膝下又算得上什麼。”雲娘低聲道,像是在安慰村長,又像在說服自己。

    總之夫妻倆雖然不捨,但仍是激動更多些,村長又交代了給兒媳的安排,對雲娘道:“你去跟大栓他娘說,看她自個兒想要哪個,就算真想改嫁,只要別拖累孩子們,就隨她去罷。”

    “她怎麼能改嫁……”雲娘剛不滿的說了一句,卻被村長瞪了一眼,“你儘管這麼跟她說便是,她真要選這條路,日後就不是咱們家的人,也跟大栓他們沒關係,你只把利害關係說清了便是。”

    雲娘點點頭,不敢反駁自家男人的意思,“我這便過去,那你呢?”

    “我也要去一趟虎子和二狗子他們家,大人明兒就回瓊州,這事耽誤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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