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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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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清越流歌)妻憑夫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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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04: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蘇老爹忙越過劉媽,走到蘇婉跟前:“婉婉,現在如何?”

    “剛吐完,舒服了些。”蘇婉扭頭對在一旁端茶倒水的彩霞道,“你給我調碗桂花蜜水來。”

    “是,夫人。”彩霞起身匆匆離去。

    蘇老爹濃眉皺起來:“這昨兒還好端端的,怎麼就忽然反應這般大,可是昨夜睡時著涼了,還是昨日累著了?”

    蘇婉搖頭:“家裡這麼多人,我哪能累著,也沒著涼。”

    蘇老爹打量了蘇婉幾眼,除了臉色有些白,精神頭倒還好,這才放下了小半截心來,問:“這會兒可有想吃的東西?”

    蘇婉苦著臉搖頭:“並無,想到吃的就反胃。”

    蘇老爹想了想,道:“你小時候最愛吃香椿炒雞蛋,你娘上回特意裝了些給我一併帶來,不然叫人給你炒一碗試試?”

    看著蘇老爹滿含期待的雙眼,蘇婉無奈的點頭:“試試罷。”

    蘇老爹趕忙吩咐下邊的人:“還不快去炒個香椿雞蛋上來。”

    劉媽也有些高興起來:“外老太爺,老奴也會炒這個,老奴去罷。”

    劉媽來去匆匆,不到一刻鐘,就端了熱騰騰的菜過來,炒得金黃的雞蛋,香椿的香味飄進鼻子裡,劉媽怕蘇婉吃不飽,特意備了個饅頭和小半碗粥,看她想吃哪個。

    蘇婉聞著撲鼻的香味,居然沒吐,看著瓷白的碗上金黃的雞蛋,也有些食慾了,一面拿了筷子一面問:“怎地這麼快?”

    “夫人有所不知,老奴先前就吩咐了灶下,今兒萬不能掉以輕心,灶上不準熄火,湯和粥都燉著呢,方便夫人想吃時隨時能吃到東西。”

    蘇婉點點頭,夾了片香椿葉,笑道:“這味兒真香,劉媽廚藝越發精進了。”

    “夫人繆讚了,這香椿本就清香撲鼻,老奴方才起鍋時另滴了幾滴麻油,所以聞著香了。”

    劉媽話剛落音,一筷子雞蛋下肚的蘇婉立時捂著嘴,幾個丫鬟早被訓練出來,忙端了盆過去,一個撫背一個遞水,劉媽緊張的道:“夫人可是又反胃了?”

    蘇婉乾嘔了一陣,沒吐出來,只把筷子放下,一面擺手一面嘆氣:“把它端走罷,我現在聞著這味兒又不舒服了。”

    蘇老爹急的從椅子上站起來:“真不是生病?”

    劉媽剛想回答,又聽得他道:“必是庸醫,叫人再去請別的大夫來,我就不信婉婉無緣無故吐成這樣,懷良辰那會兒都比這好。”

    劉媽也覺得是先前請的大夫不好,瞧不出問題來,聞言連忙點頭:“外老太爺說的是,老奴這就去叫人重新請過大夫,把城裡知名的聖手都請來,不信他們瞧不出問題。”

    香椿雞蛋已被端走,離了味道,又因丫鬟把窗子開啟,微風一吹,味道盡數散去,蘇婉這才換過勁來,一面端著蜜水慢慢喝,一面道:“何至於此,請過別的大夫就行了罷。”

    蘇老爹搖頭,堅定的道:“這可不行,一個大夫又瞧不出來怎麼辦?”

    “但若醫館大夫都被咱們一口氣叫來,別的病人如何是好?”

    劉媽便笑道:“夫人儘管放心,老奴心中有數,叫他們分批來便是。”

    宋夫人病了,醫館的大夫聞言都二話不說收拾了藥箱,跟著宋家家丁往知州府來,是以才一炷香的工夫,已有兩三個大夫趕到了,專家會診之後得出結論——正常的孕期反應,許多婦人懷孕都這樣挺過來的,平常心以待,無需太多壓力。

    劉媽無奈:“夫人吃啥吐啥,吃進肚裡的都吐個精光,長此以往,夫人身子怎麼辦,肚裡孩子怎麼辦?”

    幾個大夫對視一眼,給出了很不人道的建議:“只要夫人能吃得下,那便儘管吃,吐就吐了,卻不能因著這個不吃東西。”

    蘇婉沒有感受到被安慰,反倒壓力更大了,這是讓她一邊吃一邊吐的節奏嗎?畫面太美……

    劉媽禮貌的讓人送了大夫出去,回來時臉色不好,蘇老爹已經忍不住一拂袖:“都是庸醫!”

    劉媽忙道:“外老太爺息怒,老奴已經讓人請過別的大夫來了。”

    第二波大夫來了,給的建議也沒多高大上,蘇婉被折騰的無力,攤在榻上擺手:“算了,再看也看不出結果。”

    劉媽有些遲疑,蘇老爹也嘆氣了:“那便算了,若明兒還不好,再請過大夫罷,今兒請這麼多大夫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婉婉怎麼了。”

    話剛落音,一陣輕巧又有節奏的腳步聲傳過來,宋良辰漂亮的小臉出現在眾人眼前,他想是跑得急了,臉色有些泛紅,額間冒著細密的汗珠,劉媽連忙拿了帕子上前:“小少爺您怎麼過來了?看跑了一頭汗,讓劉媽給您擦一擦。”

    宋良辰乖乖站著不動,讓劉媽擦了兩下,蘇老爹朝他招手:“良辰。”

    宋良辰卻只是對蘇老爹露齒一笑,清脆的喊道:“外公!”

    蘇老爹先前愁眉不展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應了一聲 ,忙張開手準備抱過小傢伙,卻不料他一擡腳,朝著軟塌直直奔過去:“娘。”

    “乖。”蘇婉歪在榻上,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宋良辰抓著她的手臂,麻利的爬上去,趴在蘇婉懷裡,軟軟的問:“我聽到他們說大夫來看娘,娘生病了嗎?”

    “我終於也要喝那些很苦的藥了,你是不是很開心?”

    宋良辰搖頭,抱著蘇婉的脖子:“我不要娘生病,娘快點好起來。”

    蘇老爹道:“良辰乖乖,來外公這兒,你娘折騰了大半日,這會兒沒精力陪你玩。”

    蘇婉也道:“乖,自己出去玩罷,娘沒大事。”

    宋良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蘇婉,好半響,竟然當真乖乖從蘇婉懷裡退出來,爬下塌,卻沒有去期待已久的蘇老爹懷裡,而是轉身邁著小短腿跑掉了。

    蘇老爹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對劉媽道:“叫人跟著小少爺,別讓他摔了。”

    “是。”

    “折騰了大半日,你想是也餓了,不然喝點粥,燉個蛋羹,不加油末,說不定能吃得下一些。”

    蘇婉點頭:“灶房自會安排,爹去忙你的罷,屋裡這麼多人,餓不到我。”

    蘇老爹來瓊州也不是完全無所事事,生意人不能不考察市場,儘管未必會在瓊州開店,但是該瞭解的還是要了解,思及此,蘇老爹點頭道:“那我先出去一趟,這個時候你也別任性,只要能吃得下的,隨便啥都吃,可別挑食。”

    頓了頓,蘇老爹忽然想到什麼,忙道:“你自來愛吃瓜果,若吃不下飯,倒不如吃些瓜果,總比你光喝水強。”

    劉媽聞言眼睛也一亮,道:“還是外老太爺想的周到,老奴這便叫人去張羅夫人能吃的水果。”

    才吩咐下去,底下便送了蘇婉能吃的水果來,有椰子,杧果,荔枝,倒捻子(山竹),甘蕉(香蕉),滿滿的堆在軟塌的小桌子上,蘇婉瞧著紅彤彤一個的荔枝,倒是來了興致,劉媽見狀笑道:“這些人也忒不知辦事了,也不知將東西處理好再端上來。”

    “若處理好了,只怕端上來也不新鮮了。”蘇婉笑了笑,坐直身子抓了個荔枝在手裡,一面道,“爹,你也嚐嚐,這兒別的不說,水果可多了,又甜又多汁。”

    蘇老爹只是搖頭,放心下來:“你有胃口就好,我先出去一趟,你可有別個想吃的,我也好出去給你尋回來。”

    “沒有了,爹先忙正事罷。”

    見蘇婉和蘇老爹說完,劉媽才趕忙插話道:“哪能叫夫人親自動手,放著讓彩雲彩霞來罷,您想吃什麼?”

    蘇婉卻擺擺手,興致勃勃的剝殼:“這你就不知道了,吃食還是自個兒動手,嚐起來才比較香。”

    劉媽笑著點頭:“夫人說的是,不過這些東西大夫叮囑過了不能多吃……”

    “我自有分寸。”蘇婉吃了幾個荔枝,開始轉戰山竹,見她胃口大開,劉媽自然是大喜,想了想便打算出去,“夫人您先吃著,老奴去看看用水果煮點粥,您吃起來會不會好些。”

    劉媽下去沒多久,便陸續上了色香味俱全的粥品,劉媽在一旁道:“這個只加甘蕉,這個放了棗泥,另一碗各種都放了些,還有一碗白粥,另外雞蛋羹也是放椰汁蒸的,一點油沫都沒放,夫人看您吃哪個?”

    這些粥蘇婉各嚐了小兩口,吃了小半碗雞蛋羹,才捂著嘴有些反胃,到底是沒吐出來,劉媽大喜:“果然能吃得下。”

    蘇婉點頭笑了笑:“還是你們會折騰。”

    “只要夫人能吃下東西,折騰些又何妨。”劉媽笑盈盈的讓人收了桌子,雖然自家夫人每樣吃得少,可畢竟是吃下去了,沒吐出來,且加起來也不少了,她這才放心下來,才想起別的,忙道,“對了夫人,灶上的人說去外邊回來的時候,正巧瞧見小少爺跑前衙去了呢。”

    “我還以為他去找小夥伴玩了,竟沒想卻是去了府衙。”蘇婉問,“他一個人嗎?”

    “有家丁跟著,其他幾個孩子倒沒去。”

    蘇婉點頭:“那便無事,相公那兒若顧不上他,自會派人送他回來。”

    吃完飯東西就犯困,蘇婉乾脆歪到床上去補眠,睡得迷迷糊糊間,彷彿聽到宋子恆的聲音,蘇婉一下子睜開眼,果然瞧見宋子恆就坐在床頭,手還放在她額頭上:“娘子可有不舒服?”

    “沒有。”蘇婉打了個哈欠,慢慢坐起身,宋子恆忙將枕頭立起來墊在她腰間,“今兒沒歇午覺,所以這會兒犯困罷了,現在什麼時辰了?”

    “還早,申時三刻,娘子可再睡會兒。”

    “不了,睡太多夜裡該睡不著了。”蘇婉眯著眼睛緩了會兒神,才看向宋子恆,“你今兒怎麼回的這麼早?”

    “聽說你今日反應大,什麼都吃不下,我不放心,便回來看看。”宋子恆給蘇婉拉了拉被子,溫聲道,“現在好了,總算吃了些東西。”

    蘇婉挑眉:“良辰去找你了?”

    “可不是,除了良辰,被的都得了吩咐,特意瞞著我呢。”

    “這不是怕打擾相公正事嗎。”蘇婉挽著宋子恆的手臂,語氣溫軟的道。

    宋子恆瞬間就繃不住了,摸了摸她的頭:“什麼事能比娘子更重要?”

    “這才剛懷孕,反應大些也正常,大夫都說了沒事,是他們大驚小怪罷了。”蘇婉清淡帶過,話鋒一轉,“良辰呢?”

    “怕他吵到你,叫人帶下去玩了。”

    “過幾日良辰生辰,相公想請哪些人?”

    “小小人兒,倒也不必大辦,就請平日來往勤的那幾家,已經叫師爺擬單子了,娘子不必擔心這個。”

    蘇婉笑道:“等的就是這句話,那我安心當個甩手掌櫃就好。”

    宋子恆點點頭,手又習慣性的摸到蘇婉的肚子,眼神溫柔。

    夫妻兩靠著溫存了會兒,宋子恆道:“娘子沒事了,那我去陪陪岳父和大哥,他們來瓊州幾日,都沒能陪他們逛逛。”

    “也是,爹和大伯估摸著也有事與你商量。”蘇婉掀開被子起來,“我去看看良辰。”

    聽到屋裡動靜,立在外邊的彩雲低聲道:“老爺,夫人,可要奴婢進來伺候?”

    宋子恆正將外衣披到蘇婉身上,溫聲道:“你們去打水來。”

    “是。”彩雲應聲離去,腳步聲漸遠,片刻後又折回來,輕釦了兩下門:“老爺,熱水來了。”

    “進來罷。”

    彩雲端了水進屋,瞧見英明神武的宋大人正站在夫人身後,熟練的為她綰髮,方來知州府時,見大人這般她們還會震驚,如今彩雲見怪不怪,眉毛也沒擡一下,輕輕將木盆擱在一旁,福了身,徑自退到屏風後。

    待兩人收拾停當,彩雲進來將木盆收走。

    宋子恆和蘇婉一道出門,一人往左一人往右。宋子恆半路遇到劉媽,劉媽福身道:“老爺。”

    宋子恆停下腳步:“夫人這些日子肚子不安穩,勞你盡心了。”

    “這是老奴的本分,大人不必擔心。”劉媽回道,“大夫說夫人懷著身孕,水果不能多用,晚膳老奴讓灶下用雞湯熬了粥,再備些開胃小菜,老爺瞧著可還使得?”

    宋子恆想了想,問:“夫人往常愛吃的那些呢?”

    “夫人平日喜肉食,這會兒受不得油葷,怕也吃不下。”

    “大哥帶了些嫩藕過來,你叫人做成麻辣口味的,夫人自來愛吃這個,再去庫房找找可有溫補味兒又不重的食材,如今夫人越是吃不下東西,越要精心。”

    劉媽思索一陣,笑道:“老爺提醒老奴了,上回聖人御賜牌匾,一道送來的還有曾公子他們給的禮品,其中就有上好的雪蛤和燕窩,看著可是上上品,與往常供進宮的貢品也差不離了,不可多得,夫人便叫老奴收起來了,不過如今吃這些倒真真好。”

    “先拿來燉了罷,若不夠再叫人去京裡採買些。”

    劉媽心道去京裡也買不來,那品相哪是有錢就能弄來的。不過怕自個兒露太多,面上倒不表露,只笑道:“老爺放心,送的夠多,夫人就是一日三盅的喝,也儘夠用到小千金出生了。”

    **************************

    燕窩加了紅棗和冰糖去燉,熬得糯爛,蘇婉倒是安生喝了一盅,到用晚膳時卻又開始吐了,她聞不得油腥味,便沒和大夥兒一塊用飯,只與宋子恆在房裡單獨用餐,蘇婉一反胃,宋子恆也忙把碗放下,拍著她的背順氣。

    蘇婉將頭從水盂中擡起來,喝口水緩了會兒勁,便叫人把水盂端走:“就是反胃而已,吐倒吐不出來。”

    宋子恆皺眉看了眼桌上的雞湯青菜粥,丫鬟便問:“可要將粥撤下去?”

    “先不必了,夫人中午吃的那些,這會兒灶上可準備了?”

    “準備了,奴婢這就去端來。”彩霞麻利的將各種水果粥端過來,宋子恆親自拿了勺子喂到蘇婉口中,蘇婉也喝了幾口,卻又忽然捂住嘴,丫鬟又將水盂端了過來。

    劉媽嘆氣:“夫人白日也是這樣,吃什麼都吐個乾淨,現在連這個都吃不下……”

    宋子恆沒吭聲,見著蘇婉擡頭,遞了水到她嘴邊,劉媽又問:“可要再去請大夫來一趟?”

    蘇婉正好漱了口,聞言忙搖頭:“大夫來也瞧不出什麼,沒得折騰。”

    劉媽將目光移到宋子恆身上:“老爺?”

    宋子恆擺擺手:“你們先出去罷,順帶將這些撤下去。”

    劉媽只得帶了丫鬟收拾桌子,宋子恆又道:“雞湯粥留下。”

    人多幹活麻利,轉眼間桌上一大半碗都收下去了,劉媽又將門關上,立在兩步之遠的位置,道:“老奴就在門外,老爺和夫人若有吩咐,只需叮囑一聲便是。”

    屋裡只剩下他們兩人,蘇婉往後一倒,沒有形象的靠在椅子上,目光從桌上掠過,道:“相公自個兒吃罷,我這會兒不餓。”

    宋子恆卻搬了椅子靠近她,修長的手指捏著勺子,不等蘇婉拒絕,一大勺粥遞到她嘴邊,蘇婉只得吞進去,又覺得胃裡翻滾,剛皺眉準備捂嘴,宋子恆卻及時拉住她的手,臉探過來,溫涼的脣堵住她的。

    蘇婉瞪大眼睛,很想問他就不怕自己吐他一嘴嗎。

    宋子恆還真是大無畏的樣子,溫柔勾著蘇婉的脣舌,令人不適的味道淡去,不知不覺間,蘇婉已經勾著宋子恆的脖子回吻過去了,正如痴如醉的纏綿間,宋子恆卻毫無預兆的抽身離去,額頭抵在蘇婉的額頭上:“娘子可還有不適?”

    蘇婉再次瞪大眼睛,這回是被驚的。

    好像真的不吐了。

    宋子恆勾了勾脣,眼底閃過一絲愉悅,第二勺粥又餵了過來,蘇婉剛吞下肚,隨之而來的是味甜的脣舌。

    什麼叫食色俱全,蘇婉終於深刻的體會到了,不知不覺間,一整碗粥就這樣被她喝完,便是這般宋子恆也沒放來她,索性坐在椅子裡,把她抱在腿上繼續親,蘇婉喘著氣的拉開距離:“已經喝完……”

    話還未落音,宋子恆的脣又貼了過來,輕舔細摩,蘇婉輕笑一聲,雙手勾著他的脖子,熱情的迴應。

    天雷地火。

    大半個時辰過去,劉媽瞧了瞧天色,忍不住低聲問:“老爺,夫人,可要進來收拾桌子?”

    宋子恆這才從鋪天的熱情中回過神來,如膠似漆的雙脣分離,宋子恆仍舊緊緊摟著蘇婉的腰,將頭埋在頸間,幾乎滑嫩,鼻息間滿是她的氣息,宋子恆平息了幾秒鐘,才溫聲道:“再等半刻鐘。”

    “是。”

    宋子恆擡起頭,伸手慢條斯理的理著蘇婉的衣領,這才起身用力一抱,將蘇婉放在軟榻上,而劉媽也已經準時的敲門進來,瞧見桌上乾乾淨淨的碗,愣了一下,目光掃到宋子恆過分紅潤到近乎豔麗的脣,這才默默的收回目光。

    將碗筷收了,劉媽默不作聲的出門,正巧碰到過來的大牛,大牛見狀驚道:“這活兒還要劉媽親自做,丫鬟們哪去呢?”

    劉媽愣了一下,這才想起忘記吩咐丫鬟了,忙叫了一旁的彩雲:“你進去問問老爺和夫人,可要打熱水洗漱?”

    彩雲應聲而去,劉媽才問大牛:“你不在家陪著小綠,來這作甚?”

    “怕府裡忙不過來,小綠催著我回來呢,再說天天見,有甚好陪的。”大牛撓頭笑道,“外老太爺叫我來問一問夫人夜間可吃下飯了?”

    劉媽眉開眼笑的道:“吃下了,老爺親自喂的,還是他有辦法。”

    聽得屋外的對話傳進來,蘇婉伸出食指撫了撫宋子恆的脣,輕笑:“相公美男計使得可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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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04: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宋大人的美男計雖然效果顯著,但他是大忙人,條件有限,哪能一日三餐守在蘇婉跟前,再說孕婦都講究少量多餐,蘇婉幾乎每隔一個半小時吃一頓,宋大人總不能為了懷孕的夫人,啥事也不幹,寸步不離的守著只為餵飯。

    治標不治本罷了,所以每到吃飯時,大夥兒該頭疼的還得頭疼。

    蘇婉這一折騰,原本最是清閒的灶房,如今也忙活起來,每日十二個時辰都有人在,夜間也排了值班,灶上湯水不斷,以備不時之需。

    婆子們忙裡偷閒,指了丫鬟燒火,便圍在角落聊天。

    “夫人這胎真真是折騰,大夫來來回回,都不知多少趟了,聽說整個城裡的大夫都看遍了,也沒敲出個啥來。”

    “婦人懷孕不都這般,不過夫人金貴些,肚裡那位才如此折騰罷了。”說話的婆子眯著眼睛笑道,“不過也是大人疼夫人,換別個人家,只當稀鬆平常了,哪能這般上心。”

    另一個婆子便好奇的道:“趙姐,你是跟著夫人從京裡來的,夫人懷小少爺也這般折騰嗎?”

    “夫人身子嬌貴,懷頭一胎也不安穩,倒也比不上這一胎。”趙婆子不好說自個兒是後來買進府的,不知夫人懷小少爺是什麼情形,便一語帶過,把話題轉到知道的事上,“這大戶人家女兒嬌貴,說不準夫人這胎懷的就是小千金呢!”

    燒火的小丫鬟用袖子擼了一把汗,擡頭道:“我娘懷妹妹的時候不折騰,懷小弟才吐呢,吃啥吐啥,整個人都瘦了十幾斤,夫人懷的肯定是兒子!”

    趙婆子笑著瞪了她一眼:“你娘是你娘,夫人是夫人,這話可不能亂說。”

    小丫鬟不解的眨眼睛:“生兒子不好嗎?”

    “你知道啥。”夫人和老爺稀罕閨女呢!趙婆子這般想,倒沒說出來,只是問,“你娘那時可有愛吃的東西?”

    小丫鬟想了想,搖頭:“沒有,俺爹花了好些銅錢買了酸梅子,娘都一顆也吃不下,全給我吃了。”說著呲牙咧嘴了一下,“差點沒酸掉牙齒。”

    “連酸梅子都吃不下,看來你娘反應著實大了些。”趙婆子反倒更上心了,“之後是如何治好的?”

    “還能如何,吐著吐著就習慣了唄。”小丫鬟大咧咧的道,“我娘喝水都反胃呢!”

    趙婆子卻是個有心的,聞言並不放棄,只道:“你再仔細想想你娘治好之前,可是吃了什麼東西?”見小丫鬟眼睛懵懵懂懂的,趙婆子笑眯眯的道,“若想出來了,今兒午飯給你多加個雞腿。”

    小丫鬟眼睛一亮:“真的?”

    “自然當真。”

    小丫鬟聞言大喜,而後又皺起眉,開始冥思苦想。另外幾個婆子對視一眼,剛想張口,卻被趙婆子無聲的制止了。夫人孕期反應大,可若非要說是灶房做的吃食不合心意,導致夫人如此孕吐,她也無從辯解,為今之計還是早些期待夫人治好這毛病。

    申時一到,劉媽出現在灶房門口,趙婆子臉上堆滿笑的迎上去:“劉姐,您又親自過來了啊?”

    劉媽點了點頭,問:“夫人的學哈燕窩湯可燉好了?”

    “燉好了,正慢火溫著呢。”趙婆子叫人麻利的將湯盅裝好,一面問,“劉姐,夫人今兒胃口可好些了,晚上要做什麼?”

    “粥繼續備著,再炒幾個夫人往常愛吃的菜,再備些燉湯和麵食。”

    趙婆子點頭笑道:“我想也是,夫人這些日子只用晚膳時胃口好些,可得趁著這機會好生補一補。”

    “可不是。”劉媽也頭疼,“只是每日就這一頓吃得好能頂什麼用?”頭疼的同時還有些無奈,老爺餵飯能將夫人餵飽,甭管什麼方法,可見夫人這並不是病,是可以解決的,然而她們伺候時卻仍舊無計可施,如此說來也是失職,再不想辦法,她有何顏面面對老爺夫人的信任?

    趙婆子見狀頓了頓,湊上前小聲的道:“我倒是有個法子,不知管不管用……”

    劉媽近日聽得太多獻計,倒也沒太心動,只淡淡的問:“什麼法子?那些個偏方、稀奇古怪的吃食就算了,老爺和夫人自來不信這些。”

    “劉姐放心,這法子不是吃食,安全著呢。”趙婆子陪笑道,“前陣子劉姐不是指了個小丫鬟來灶房幫忙嗎,這丫鬟胃口好得出奇,據說她娘懷孕時反應比夫人還大,她爹沒得法子,就拉著她陪她娘一道吃飯,許是瞧她吃得香,她娘漸漸也開了胃口,不知不覺就治了這毛病呢!”

    劉媽眼睛一亮:“你說的丫鬟,可是那個綵衣?”

    “難為劉姐還記得她。”趙婆子忙把蹲在灶角燒火的小丫鬟拎起來,“還不給劉姐說說你娘的事。”

    小丫鬟面上仍懵懵懂懂,乖乖複述了一遍,劉媽上下打量她好幾眼,抿脣笑道:“我記得你,飯量委實大了些,不然我也不會叫你來灶房。”

    綵衣眉開眼笑:“在灶房吃得可飽了,再也不會餓肚子!”

    小姑娘臉圓圓的,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看著喜慶極了,劉媽也笑道:“瞧出來你沒少吃了,臉又圓了不少。”

    趙婆子湊趣道:“還是劉姐眼睛利索,這丫頭每頓飯量比我還多一倍,能不胖嗎。”

    劉媽話鋒一轉:“燕窩燉雪蛤好了嗎?”

    “好了,劉姐提好。”趙婆子殷勤將托盤遞過去,劉媽接過時又掃了綵衣一眼,道,“明兒穿梳洗乾淨了,記得穿這月新發的衣裳。”知州府下人的福利待遇也好,每兩月都有一套新衣裳發。

    綵衣還沒聽懂,倒是趙婆子眉開眼笑的應下了:“劉姐放心,我定盯著這丫頭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於是第二日用早飯時,蘇婉就瞧見一個跟在劉媽身後的陌生小丫鬟,扎著兩條又黑又粗的麻花辮,臉又圓又紅,笑起來還有小虎牙,蘇婉不由笑了:“劉媽這是從哪裡找來的小姑娘?”

    “這丫頭年紀小,口氣倒不小,當日一進府,就問老奴在府裡能不能吃飽,說她爹娘教的要矜持,不能吃太多嚇壞貴人,老奴心想她個子小小的,哪能吃多少,就叫她儘管吃,親眼所見時倒真嚇一跳,她哪是飯量大,都不比壯年家丁護院吃得小呢!”劉媽一副無奈狀,“後悔買虧了也來不及了,老奴便將她安排在灶房,萬一真吃不飽,還有剩的吃食填肚子——進鬥進了府,總不能真叫她餓肚子。”

    蘇婉抱著肚子笑倒在椅子裡:“果然人不可貌相,也不能怪你看走了眼。”

    劉媽嘆氣:“多謝夫人體貼。”

    蘇婉朝小丫鬟招手:“過來給我瞧瞧,你叫什麼名字?”

    綵衣從昨兒下午被趙婆子調/教,便是懵懂,這會兒卻也知道低眉順眼,乖巧回道:“回夫人,奴婢叫綵衣。”

    “我左瞧右瞧,這麼個除了臉盤圓,其他地方看起來瘦弱的丫頭,還是不信她飯量有這般大。”

    綵衣一時激動,擡頭道:“夫人,奴婢沒說謊,俺爹就是說我吃太多,把家裡給吃窮了,才不得已賣了俺……奴婢的!”

    劉媽:“咳咳。”

    綵衣趕緊低頭:“奴婢無狀,衝撞了夫人,望夫人原諒。”

    “無事,我這兒沒這麼大規矩,你放寬心便是。”

    劉媽笑盈盈問:“夫人不信,不如讓她吃給您看?”

    蘇婉遲疑道:“綵衣還沒用早飯嗎?這會兒可吃得下?”

    小丫鬟又忘了恐懼,擡頭熱切的道:“夫人放心,奴婢現在餓得能吃下半頭牛呢!”那大眼睛閃的,生怕蘇婉不給她吃一樣。

    蘇婉忍不住笑了,點點頭,劉媽早有準備的叫人將蘇婉桌上的吃食,又上了一份在綵衣跟前——自然不是與蘇婉一桌,丫鬟另給她搬了個小桌子放在蘇婉對面。

    綵衣先還有些拘謹,一拿起筷子,整個人狀態都不對了,氣勢洶洶,大快朵頤,那神態和架勢好像在吃人間美味一般。

    別說蘇婉,半個時辰前用過飯的劉媽瞧著都忍不住嚥了下口水。

    “真有這麼好吃嗎?”

    小丫鬟嘴裡塞滿食物,忙不迭點頭,跟只偷食的小倉鼠似的,眼睛裡閃著幸福而滿足的光:“太好吃了,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蘇婉感興趣的看著,也下意識的拿起了筷子,不知不覺就吃了大半,小丫鬟吃完飯敞著肚皮,蘇婉也摸了摸肚子:“看她吃這麼香,我都忍不住多用了些。”

    “吃得多好,如此夫人懷裡的小千金才能長得白白嫩嫩的!”劉媽眉開眼笑的叫丫鬟收拾碗筷,上前問,“日後夫人吃飯,都叫綵衣來陪可好?”

    蘇婉哪能不知這是有意安排的,笑道:“好是好,只是我每日五六餐的吃,小丫頭胃口再好,也架不住這麼吃。”

    “夫人放心,奴婢吃得下!”綵衣拍著肚子保證道,“奴婢吃得多,餓得也快,在灶房趙大娘她們還時常給奴婢留饅頭墊肚子呢!”

    蘇婉撲哧一笑:“看來劉媽叫你去灶房去對了,這要換了別處當值,倒真要捱餓。”

    劉媽笑道:“夫人說的是。”

    “吃這麼多,去灶房也做不了什麼,倒不如先回去歇會兒,中午再過來罷。”

    劉媽忙道:“還不謝過夫人。”

    小丫鬟雖不機靈,卻勝在聽話,聞言忙福身道:“奴婢謝夫人。”

    蘇婉笑著起身:“吃太飽,你們陪我去花園逛逛,也消消食。”

    劉媽親自扶著蘇婉的手笑道:“果然還是要吃得好,夫人今兒都有心情去散步了。”

    “多虧了你上心,才解決了這個難題。”蘇婉想了想,道,“中午把良辰抱過來罷,瞧著綵衣吃飯,看他還好意思挑食。”

    “這些日子因著夫人孕吐,小少爺不好陪夫人一道用飯,也甚是想念夫人呢!”

    蘇婉瞭然道:“定是鬧脾氣了罷。”

    劉媽笑而不語。

    午飯有胃口大開的綵衣陪著吃,還有看得目瞪口呆然後跟綵衣較起勁來的兒子,蘇婉也順利的飽餐了一頓,雖有些反胃,對著水盂倒也只吐了一些,大部分還是吃下了的。

    劉媽這才興高采烈的去給蘇老爹回話:“……夫人今兒胃口好,吃了一碗飯,還喝了半碗雞湯呢……”

    蘇老爹和宋有根俱鬆了口氣,蘇老爹道:“如此一來,我也放心回廣州了。”

    綵衣功勞最大,灶房眾人也皆得了賞,全力促成此事的劉媽也是功臣,都有賞,一時間滿府皆大歡喜。不過除此之外,倒有一人心情不是那麼愉悅。

    聽說自個兒派不上用場了以後,宋子恆屏退下人,捏著蘇婉的手心道:“夫人可不能如此過河拆橋。”

    蘇婉默,回道:“我以為對相公而言,這叫功成身退。”

    “夫人懷的是我的孩子,她還未出生,何來功成身退一說?”

    於是重新梳了辮子,整裝待發,正興高采烈準備去吃大餐的綵衣,卻聽到劉媽叫她晚飯不用過去的訊息,頓時心都碎了,小心地問:“夫人不要我嗎了?”

    灶房眾人也用緊張的眼神看著劉媽,劉媽心道別提她不敢說實話,便是直說了英明神武的宋大人吃醋,不肯叫綵衣搶了他的福利,滿府大人的腦殘粉可會相信?

    只能一派淡定的道:“晚膳夫人胃口自來不錯,倒用不著麻煩你,日後你只用早飯中飯去陪夫人用就行了。”

    趙婆子放下心來,點頭道:“劉姐說的是,夫人先前晚膳用得就不少。”

    解釋合情合理,綵衣只能一邊心痛的滴血,吃不到好吃的飯菜了!一面聽話的點頭。

    解決了蘇婉的吃喝大事,也沒閒著,宋良辰小朋友生辰到了。

    宋良辰在瓊州過的第一個生日,縱是宋子恆想低調,別人也不能真裝作不知道,於是客廳一面宴客,下人一面來報這家送了禮,那家送了禮,門庭若市,絡繹不絕。

    再加上蘇婉和宋子恆,蘇老爹他們以及替宋家捎來的禮物,宋良辰當真是收禮收到手抽筋,小傢伙耳朵尖,聽到都是指名送給他的禮物,忙搖著蘇婉的手要她叫人將東西擡到他屋裡去,蘇婉拗不過他,只得點頭答應,宋良辰生日宴一結束,立刻帶著小夥伴跑回屋裡拆禮物去了,拉都拉不住。

    蘇老爹瞧著甚是欣慰,捻鬚大笑:“這孩子精明,像我!”

    蘇婉抽了抽嘴角:“爹瞧著良辰就沒一處不像您的罷?”

    宋子恆就比她會說話多了:“都說良辰像娘子,娘子又像岳父,良辰自然也像岳父。”

    蘇婉淡淡的瞅了他一眼,果然是官場混下來的,這話說的,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她要真像蘇老爹,該哭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蘇老爹被自來優秀的女婿肯定,兼之喝了些酒,已經飄飄然了,拍著宋子恆的肩大笑:“還是女婿有眼光。”

    宋有根也道:“良辰像親家叔才好,日後也多長些見識。”

    誇了幾句小傢伙,蘇老爹話鋒一轉:“良辰生辰過了,我跟有根在瓊州也耽誤了這麼多日,我們決定明兒便回廣州。”

    蘇婉和宋子恆倒也沒意外,只問:“不看看良辰如何進學?”

    宋有根笑道:“良辰這年紀,都會背詩了,進學也難不倒他,有何不放心的。”

    “你們有正事要忙,我也不好多留,不過若得了閒,還請過來看看,岳父有我的書信,直接叫驛丞開船便是。”

    蘇老爹樂呵呵的點頭,目光掃了眼蘇婉的肚子,道:“你如今雖是二胎,卻也不能掉以輕心,自個兒好生注意了,再有,子恆有公務在身,你可別亂使性子,叫子恆顧了你不顧公務。”

    埋在禮物中的宋良辰得到訊息,小手倒是頓了下,而後抓起放在一旁的珍珠項鍊,歪著頭對蘇婉道:“給外婆好不好?”瓊州眾官和富商無非是藉著宋良辰的名目送禮,有心的會選小孩兒喜歡的物件,大部分卻是女子用的珍奇首飾,畢竟宋大人有多看重宋夫人,瓊州城人人皆知。

    其實整個官場,或者無論當官的還是富商,稍微有點權勢錢財的男人,誰家不納妾,哪個沒通房,外頭沒幾個紅顏知己?宋子恆身陷此地,當他面稱一句出淤泥而不染,女眷中恭維蘇婉的也不知凡幾,然而背地裡誰不等著看好戲?

    人都有種奇怪的心理,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見到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之輩,出了個特例眾人倒不習慣了,羨慕有之,更多的是嫉妒,表現出來的卻是不屑——她們做正妻的,相夫教子才是正途,跟個妾似的嬌嬌柔柔,整日只知把著男人像什麼話?

    因此,蘇婉在正妻中成了異類,見到她的女眷,無一不在用“以色事人”的觀點安慰自己,都在等她老了,顏色不好看了的那日。蘇婉懷孕的訊息傳出去,進進出出那麼女眷,也未嘗沒有打探訊息的,甚至有人都準備好了,確保只要宋大人一動念頭,便有銷魂蝕骨的美人送上去。

    那陣子眾人蠢蠢欲動,幾乎都要按捺不住,宋大人卻突然連聚會都不參加了,也有人湊上前,問得他為何如此,宋大人只說夫人懷胎不穩,沒心思取樂。

    婦人懷孕,與男人有何關係?沒人想到真愛這一茬,只是聯想到近幾日知州府大肆找大夫,說是宋夫人身子不好,幾乎看遍全城有名望的大夫,叫人去打探,卻沒一個大夫看出她哪裡不好,於是眾人恍然大悟,認為得到了真相——宋夫人手段高啊,難怪懷著孕不能伺候宋大人,都能盯著他不納妾不納通房的!

    比起真愛理論,宋夫人手段高超這個說法,明顯讓眾人更加忌憚,這麼個連宋大人都吃得死死的女人,萬一得罪了她,如何能逃得過?

    一時間再沒人敢提起給宋大人送女人的事了,且此次送禮,幾乎都是皆宋良辰的名義給蘇婉送的。

    能令所有女人都心動的珠寶首飾,被宋良辰隨意仍在床上堆成堆,他眼光再好,瞧不上女人用的東西,不錯此時卻派得上用場。

    蘇婉挑眉:“為什麼要給外婆?”

    “回禮啊,娘真笨。”宋良辰說著還用無奈的眼神看了蘇婉一眼。

    蘇婉早已習慣她兒子人小鬼大的一面——也可以說是被鄙視習慣了,此刻心如止水,繼續問:“那除了外婆,還要給哪些人準備?”

    宋良辰聞言這才一愣,而後抖了抖手上的東西,放下,伸出白嫩嫩的小胖手,開始掰指頭:“外公外婆,爺奶和曾奶奶,大伯父大伯母……還有大哥……大姐……大表哥……”宋良辰一絲不苟的數了兩遍,他現在熟練了,兩隻手也用的過來,倒不用掰腳趾頭,很快朝蘇婉張開巴掌,“一共要準備十九份!”

    “你準備這些是因為他們也送了你禮物,要回禮是嗎?”

    宋良辰點頭,一臉欣慰道:“娘終於會動腦子思考了。”

    蘇婉:“……”

    好想打死這個熊孩子!

    劉媽低頭忍笑,心道自家小少爺真真是越來越機敏了,夫人前兒才說的話,他就記得牢牢了,還能用得這麼準確。

    蘇婉眉目一斂,高冷的道:“呵呵,數來數去才十九份?”

    宋良辰點頭:“十九份,沒錯啊!”

    說罷嘆氣,又想嘲笑他娘一孕傻三年,到底是蘇婉動作快,瞥了眼他脖子上的玉,宋良辰這才恍然大悟,叫道:“我記起來了,還有曾叔叔和于叔叔!”

    “他們從小沒虧待你,這份心意你可不能忘了。”蘇婉仍舊高冷。

    蘇婉話剛說完,劉媽已然欣慰的笑了,絲毫沒意識到自個兒在拆夫人的臺:“小少爺記性真好,還記得曾公子和于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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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04: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二章

    翌日一早,宋大人一家人穿戴整齊,一直把蘇老爹和宋有根送到碼頭,目送著船消失在視線中,宋子恆才握了蘇婉的手:“娘子,回去罷。”

    趴在宋子恆懷裡的宋良辰這才收回了不斷揮著的小手,人小鬼大的嘆了聲氣。

    蘇婉捏了捏他的小臉頰:“為何嘆氣?”

    宋良辰人表情嚴肅的道:“我在算外公他們何時再來。”

    “可算出來了?在何時?”

    宋良辰吐出幾個字:“很久很久以後。”

    蘇婉:“呵呵。”相信三歲的小孩子真是她的過錯。

    宋子恆反倒拍了宋良辰一下:“不許欺負你娘。”

    “娘真笨。”這話幾乎變成宋良辰的口談禪,不過當著宋子恆的面,他也知道收斂,只吐槽了這麼一句,便乖乖回道,“等娘肚裡的小寶貝出生,外公他們就回來了啊!”

    剛說完,宋良辰就被宋子恆放到地上,改牽著他的手:“這麼大人了,自己走路。”

    宋良辰皺了皺小鼻子,抗議道:“爹偏心!”

    “我怎麼偏心了?”

    “你疼娘不疼我。”

    “我可沒時刻要你爹抱著。”

    宋良辰頓時皺了眉不知道該回什麼了,宋子恆輕笑著握住了蘇婉的手:“今兒沐休,陪娘子去街上走走?”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蘇婉懷二胎雖是折騰了些,但也不至於叫人束手無策,安穩渡過了前三個月,蘇婉肚子裡的小傢伙也開始消停起來了。

    一轉眼就到了年末,蘇婉懷孕不到六個月,平日穿著寬鬆的衣裳,早晚風大,再加一件披風,看起來仍是身姿窈窕的模樣。

    蘇婉正坐在廳裡聽彙報。

    “夫人,年貨俱已採買停當,送回京和老家的各項年禮,也已準備好,禮單還請您過目。”

    劉媽將禮單遞過來,蘇婉接過看了幾眼,劉媽又低聲道:“因著年前幾趟商船走下來,夫人得了不少利,老奴這才擅自比照著往年的禮,又多加了一二成。”

    蘇婉點頭:“你做得很好,就這樣罷,明兒叫人運到廣州,倒是直接叫蘇記酒鋪的掌櫃安排鏢局送回去便是。”

    “鏢局運貨,只怕半個月都用不到。”劉媽笑道,“自打生意做到廣州來,平日咱們送點東西都方便許多。”

    “可不是。”蘇婉笑了笑,又問,“還有什麼事嗎?”

    “只剩各府送來的禮單和拜帖請帖了,無甚個要緊,夫人只消看一眼便成,倒不如讓大牛先說報正事。”

    大牛聞言也不推脫,不慌不忙的道:“小姐,別個也無事,只一條,照例夫子們是一到臘月便放假的,咱們府上自然也不好破例,遂還請小姐裁斷何時放假。”

    蘇婉挑眉:“相公呢,這事他決定罷?”

    “姑爺如今怕是脫不開身,年底許多公務要處理,年初估摸著要建學堂了,得在封衙封筆前落實下來,另有出海商隊得犒勞安撫,此等瑣碎,不堪其煩。”

    “你不說我險些忘了,再過幾日就要封衙落筆了。”

    劉媽也笑道:“大牛不說,老奴都沒想起來,當今聖人勤政,到年尾才封筆,大人自然也得隨了聖人,如今到了任上,卻是大夥兒隨了大人,按著慣例,臘月初一就封筆都正常,且似乎要到元宵之後才開衙呢!”

    蘇婉點頭,這也算是地方官的福利,年前年後加起來,估計有四十來天的假期。

    想了想,蘇婉道:“既是如此,明兒便給夫子們放假罷,大牛你記得備上厚禮,再派馬車將夫子們送至老家。”

    大牛點頭:“是,小姐。”

    “這般說起來,幾個孩子也可以收拾東西送他們回去了,前兒大栓他娘還問老奴可否放她回家過年。”

    “馬車不夠,先送夫子們再說,至於幾個孩子,讓他們去街上好好玩幾日,畢竟是男孩子,也該見見世面了,總不好跟姑娘似的日日被關在後院。”

    劉媽笑道:“夫人考慮的周全,正巧空出幾日,也好催催繡娘先將幾個孩子的過年衣裳趕出來。”

    夫子們放假,小朋友們也都回了老家,原本對蘇婉來說沒什麼影響,畢竟她平日與他們見得也少,一開始小朋友們還常來,後來她懷孕,小朋友們也開始進學,一個個便書不離手,除了放假,平日並不常來她屋,當然宋良辰除外。

    宋良辰往常每日三請安,自從蘇婉不孕吐了,晚飯都是一家三口一塊用的,宋子恆順便考校宋良辰的功課,用完飯小傢伙便回自個兒屋裡。但如今小夥伴們不在了,宋良辰便來折騰了蘇婉了,抱了本書來到蘇婉跟前,神情嚴肅。

    “瞧這架勢,你是要來當夫子不成?”

    宋良辰還挺認真的,標誌性的笑容也收起來,板著一張精緻的小臉,道:“爹說了,娘肚裡的寶寶很聰明,聽得懂我說話,叫我從現在起每天教它唸書。”

    蘇婉笑眯眯的問:“你打算怎麼教?”

    宋良辰沒回答她,而是徑自翻開書本,朗聲念起來:“人之初,性本善……”

    蘇婉:……

    **********************

    夜裡,宋子恆正欲吹燈休息,被蘇婉攔住了:“相公,這般早吹燈作甚,我還不困呢。”

    宋子恆瞧了眼座鐘,上趟商船上運回來的,雖然有些笨重,看著也不太精緻,畢竟比懷錶好用,更是沙漏不能比的,擺在屋裡一擡頭就能瞧見時間,蘇婉見了便喜歡,二話不說搬回府。

    宋子恆不由詫異:“都戍時四刻了,娘子往常這時候都睡下了,今兒怎麼不困?”

    蘇婉笑眯眯的回他:“精神頭好嘛。”

    “娘子白日做了什麼?”

    “你乾的好事啊,叫良辰給我念書,他一念就是一整日,而我一聽就犯困。”蘇婉攤了攤手,“所以我也不小心睡了一整日。”

    其實蘇婉是有些悲憤的,懷第一胎的時候,宋子恆就經常在她跟前唸書,美其名曰胎教,唸的都是讓人昏昏欲睡的書,卻又拉著不讓她睡著,簡直煎熬。

    如今懷二胎,宋子恆是沒以前那條件了,宋子恆忙得幾乎腳不離地,一個月前,蘇婉基本上要睡了宋子恆才剛剛忙完回屋,所謂心有餘而力不足,蘇婉卻是慶幸逃過一劫,萬萬沒想到,她兒子又開始折騰她了!

    宋良辰比宋子恆凶殘的地方在於,他年紀小,做事沒分寸,拉著蘇婉唸書就是一整日,期間蘇婉各種昏昏欲睡,剛睡著呢,又被小傢伙叫醒了,然後繼續魔音入耳,無限迴圈,蘇婉試圖與他講道理,奈何宋良辰學了古板夫子那一套,眨著眼睛跟她說要聽爹爹的話。

    蘇婉一臉血,被折騰一整天的賬,自然也算在宋子恆頭上。

    終於換宋子恆無可奈何了,被精力充沛的蘇婉拉著聊天,一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睡去,燭燈都沒吹滅,第二日起來便只看到燒完殆盡的燭油。

    也不知宋子恆怎麼跟宋良辰說的,昨日蘇婉無論如何都說不通,第二日小傢伙自個兒就會看時間了,讀了一個時辰就收了書本,然後拉著蘇婉陪玩。

    當夜,蘇婉有些憂傷的靠在宋子恆懷裡道:“你覺得良辰變了嗎?”

    “娘子指的是?”

    蘇婉嘆氣:“以前覺得他太聰明好動,調皮搗蛋起來管都管不住,還會裝可憐,叫人捨不得罰他,可自從進了學,他倒是不調皮搗蛋了,卻也沒有以前的活潑。”

    “那是因為良辰現在懂事了,這樣的改變難道不好嗎?”

    “就是有些不習慣,他才三歲呢,哪用得著這麼早就懂事。”

    宋子恆挑眉:“已經四歲了。”

    “我不管,再這麼下去他都要被教成小古板了。”

    宋子恆拍著蘇婉的肩哄道:“良辰以前過於聰慧,正如娘子所說的,太過讓人無可奈何,然而自從進了學,向夫子學習認字做人,他如今的改變,正是學以致用的表現,娘子應該高興才是,再說了,常言道三歲看老,良辰性格早已定了,再如何也變不成老古板,娘子又何須多心?”

    “雖是如此,你也別掉以輕心,真要把兒子教成一個小老頭,我可不依。”

    宋子恆握了蘇婉的手:“娘子放心便是。”

    蘇婉點點頭,懷孕的人脾氣來得快,卻也好哄,這會兒心情已經恢復了,頭擱在宋子恆肩上打了個哈欠:“安置吧。”

    宋子恆輕笑:“娘子今兒不秉燭夜談了?”

    “再談下去,旁人敲相公的臉色,都要以為相公腎虛了。”

    宋良辰在蘇婉跟前唸了幾天的書,這個工作便被放了年假的宋子恆接了過去。

    封衙休息,本是呼朋聚友的好時機,各種請帖如雪片般飛向知州府後院,都在翹首以盼,等待知州大人的赴約,知州大人卻哪也沒去,只窩在家裡陪懷孕的知州夫人。

    “今日又有五家送了請帖過來,相公當真不去走一趟?”

    宋子恆握了蘇婉的手,右手正在紙上畫東西,頭也不擡的問一句:“可是要再添一張搖籃和搖床?”

    上任知州木大人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人,上任時也就帶了老妻過來,可想而知府裡也不會有嬰兒房,當然便是有,以宋子恆和蘇婉的性子,也得重新再佈置一番,如今宋子恆一得空,就開始折騰起嬰兒房的設計和擺設了,認真的架勢絲毫不輸於當年給宋良辰準備嬰兒房。畢竟在他心裡,這一胎多半是個閨女,萬不能委屈了小寶貝。

    蘇婉聽得宋子恆的話,倒也丟開了請帖的事,湊過去看:“哪裡?”

    宋子恆指了個位置,蘇婉道:“搖床或搖籃添,一個就好了,反正作用都一樣。”

    “那不行。”宋子恆嚴肅的拒絕,“萬一咱們添了搖籃,她反而喜歡更喜歡搖床怎麼辦?還是都備著。”

    蘇婉想笑:“剛出生的小人兒,哪來自己的喜好。”不過看著宋子恆兩個都畫上,蘇婉倒也沒制止。

    不到半個時辰,嬰兒房便畫完了,宋子恆擱了筆,仍有些意猶未盡的道:“要不要像在京裡一樣,也給她備個玩具房?”

    “得了吧,到咱們回京,她都才一歲半呢,走路都走不穩,哪來的條件玩這些。”

    宋子恆點頭:“還是回京裡再說罷,到時再重新佈置。”

    忙完小寶貝的事,宋子恆才注意到桌上那麼多請帖,只看了一眼又別開目光:“他們倒是有閒情逸致。”

    “那可不,衙門封了筆,於大夥兒來說,便是聯絡感情的好時機,三十多日的假期呢,交情不就是這個時候定的?”

    “還是娘子見多識廣。”

    “相公別埋汰我了。”蘇婉撇了撇嘴,“如今你是偷了閒,打發他們只用一句話,我還不知要被編排成什麼樣。”

    蘇婉不是不愛社交,她在京裡,跟翰林院那些女眷們聊得都不錯,到了這個人人捧她的瓊州,反倒不習慣了。

    歸根結底還在宋子恆身上。

    一個女人有了地位,有了美貌,比她們年輕,還比她們更得丈夫寵愛,妥妥的是人生贏家的節奏,可蘇婉這種成就,在眾女眷看來,全都是拜她有個好丈夫所賜,她自己本身並無特長,娘家還是商戶,出身低她們一大截,這看在眾人眼裡,如何不叫人嫉妒?

    這般微妙的心思,從她們明示暗示蘇婉要賢惠,主動給宋子恆納妾,人選她們都準備好了的話語當中,蘇婉看得分明。

    蘇婉又不是把名聲看得大過天的傳統女人,便是一萬個人稱她賢惠、堪為婦德典範,也抵不過她與宋子恆一世一雙人。蘇婉只是不想把局面鬧得太難看,只故作聽不懂,熟料後來她們來串門時,身後竟都帶著一串年輕貌美的姑娘,幾乎把知州府後院當作爭妍鬥豔的舞臺了。

    這群人打得什麼主意,一眼便知,若是剛來瓊州,蘇婉還得耐著性子與她們周旋,可如今宋子恆地位穩固,上至官場下至百姓,宋子恆說話幾乎一呼百應,蘇婉與眾女眷交好,於他只是錦上添花,便是蘇婉不理社交,對宋子恆也好無妨礙。

    蘇婉索性懶得與她們應付,藉著懷孕的由頭,乾脆閉門謝客,哪也不去,誰也不見。

    別個夫唱婦隨,到他們這兒確實婦唱夫隨了,蘇婉一閉門謝客,宋子恆便也一概不接請帖,便是被主人當面逮著要拉他去做客,宋子恆面上也做一副憂愁狀道:“內子身子不穩,本官委實沒心情尋歡作樂,不便掃大夥兒的興致。”

    從蘇婉懷孕起,這個理由就一直在用,傻子也知道,若宋夫人身子真的不穩到這種程度,讓宋大人愁得日日不能展顏,估摸著那孩子早該流掉了,可除了一開始知州府上常請大夫,後頭卻基本不用了,只每月叫相熟的大夫去請一次平安脈,可見身子不穩什麼的,都是藉口罷了。

    拒絕的如此明顯,還能說什麼?眾人無可奈何,也慶幸宋子恆一視同仁,表面上與誰都走得不近,也只能自我安慰了。

    可女眷們坐在一起閒聊,話便多了起來,知州夫人其善妒程度,簡直罕見,懷著身子還霸著宋大人也就算了,大夥兒想替她分憂,竟被她防賊似的,如今宋大人連請帖都不接,怕是也被她鬧了一通,沒得法子。

    說起這個,眾女眷便紛紛嘆氣,感慨宋大人如斯人物,竟被個妒婦壓得毫無反抗之力。

    一個兩個說還沒甚個要緊,幾乎整個圈子都這麼說,且是日日說,眾女眷之怨氣,幾乎傳得滿城皆是。

    百姓愛聽八卦,宋大人是如何被夫人管得大氣不敢出一聲的,被傳得有鼻子有眼,蘇婉閒來無事,也會叫每日出府採買的下人過來與她學幾句,饒是她早見識過流言的坑爹性,也還是被震得一驚一乍。

    雖然蘇婉不在乎名聲,可被莫須有的罪名壓著,也有些不爽。

    宋子恆反而笑道:“聽著娘子的語氣,似是不悅,難道娘子想索性賢惠一回,為自己正名?”

    “眾口鑠金,我就是現在真賢惠了,在她們眼裡也不過是沽名釣譽,故做賢惠。”蘇婉瞥了他一眼,“再說了,我真這麼做,豈不是遂了她們的意?”

    “此話何意?”

    “明知故問。”蘇婉雖是這麼說,倒還是解釋了,“雖在知州大人你的英明領導下,如今官民相親,可也沒親近到如此地步,後院女眷間的閒聊之語,能傳到百姓耳中,且別人的事不傳,偏偏傳咱們的?”

    “她們為何這般做?就不怕得罪了咱們兜著走?”

    “她們怎麼會怕,人家可是為你著想,進獻了美人上來,宋大人你滿意還來不及,還記得找她們算賬?”

    宋子恆輕笑:“不是還有娘子嗎。”

    “就是我一個人想追究,又有何用,真要較真起來,幾乎所有女眷牽涉其中,我還能一一收拾了不成?”蘇婉用力戳了戳宋子恆的胸口,“其實說來說去都怨你,誰叫你長得如此招蜂引蝶,什麼李大人的妹妹,鄭大人的侄女,王員外的外孫女,都哭著喊著想跟你了,沒名沒份也樂意,你心中可是得意?”

    “冤枉啊,那些個女子如狼似虎,為夫可應付不來。”宋子恆故作害怕的將頭埋進蘇婉肩頭,作嬌花妝,“娘子可得好生保護我。”

    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氣憤,被宋子恆一戳就破,蘇婉噗嗤一笑,拍著他的肩膀豪氣道:“你是我的人,我不保護你誰保護你。”

    宋子恆配合到底:“那就有勞娘子了。”

    成親多年,宋子恆和蘇婉頭一回單獨過年,沒宋家人,也不像在京城一樣有蘇老爹蘇太太陪著,不過多了一個宋良辰,感覺卻並不往常清冷多少,小傢伙頭幾個月因著進學,又想著要聽夫子的話,努力做出一副端裝斯文的讀書人樣,自是憋得狠了,放假後面前在蘇婉跟前裝了幾日,漸漸又有些恢復活躍的性子。

    好動本就是男孩子的天性。

    宋子恆也封筆休假了,每日只在家陪妻兒消磨時光,他自來也主張勞逸結合,宋良辰又是個四歲不到的孩子,難得放假,便也不拘著他,只要不上房揭瓦,宋子恆都依了他,甚至見宋良辰對馬異常感興趣,宋子恆還親自教他騎馬。

    知州府後院有個草坪,跑馬倒也便利,宋子恆每日帶宋良辰跑上半個時辰,蘇婉就在旁邊擺了桌椅吃著點心,圍觀宋良辰興奮學騎馬的過程。

    宋子恆帶他跑了幾圈,宋良辰還意猶未盡,不肯下來,宋子恆便叫家丁牽著馬帶他散步,他自個兒便走到蘇婉跟前坐下。

    “這樣教導真有作用,良辰學得會?”蘇婉對答案表示懷疑。

    “良辰還小,也不急著教他,不過他喜歡,平日倒是可以多帶他跑幾圈。”

    蘇婉挑眉:“這是培養他的興趣?”

    “娘子這麼說也正確,男孩子還是有些血性比較好,平日養尊處優,若養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與姑娘家又有何區別。”

    “相公思慮周遠。”

    宋子恆笑了笑:“良辰是娘子與我的長子,我雖不想幹涉他日後的生活,卻也不希望他學了紈絝的一套。”

    正說著,當事人指揮著家丁把馬牽到宋子恆和蘇婉跟前,小胸脯挺得高高的,穩穩坐在馬背上,目光驕傲的看著他們:“爹,娘,我騎得可好了!”

    蘇婉不可置否的挑眉:“騎得好不好暫且不提,膽子倒是不小,一個人坐上邊也沒抱著馬脖子哭。”

    宋子恆倒是給了十足的肯定:“表現不錯,你日後乖乖聽話,過完年給你尋匹矮馬來,到時就方便你學騎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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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05: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這個年宋良辰過得心滿意足,他覺得這是他所有新年裡最開心的一個——雖然他根本不記得以前過年是什麼感覺,但肯定不如今年這麼令他興奮。

    原因是他聽了爹娘的話,表現得甚是乖巧懂事,讓他爹娘很是滿意,然後他那個英明神武的爹也說話算話,當真尋了匹矮馬過來。

    其實宋良辰不知道矮馬和別的馬有什麼區別,可能它比較矮?好吧,它長得確實比別的馬要矮很多,一副沒長大的樣子,看起來也有幾分可愛,但跟他比起來,仍然是巨大的了。

    他娘說這匹馬是他爹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的,把他爹的俸祿花光光了,以後他們父子都靠她的銀子養,所以從今天開始,他們都得聽她的話。

    他爹這份心意,宋良辰當然很感動,聽完他娘的話,便噠噠噠跑到他爹書房去表達自己的感動和安慰了。

    “爹,你放心,日後娘欺負你時,我會保護你,娘最心疼我了,見我挺身而出,肯定捨不得為難我的!”

    他爹當時還裝作不懂的問他在說什麼,宋良辰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道:“爹,你不用掩飾了,咱們是親父子,你日後要靠娘養的事實,我是不會告訴別人的!”

    他爹果然是拉不下臉面,聽他這麼保證了,都沒說別的話,只淡淡的嗯了一聲。

    太冷淡了!宋良辰心想他娘說的沒錯,爹果然是悶騷——所謂悶騷,宋良辰是這麼理解的,就是看起來很沉悶,其實是獨領風騷。聽起來棒棒噠,就如夫子所說,他爹是風采風流的狀元郎,世人皆知,所以才更要謙虛,不竊喜於名利,保持文人的風骨。

    很能理解他爹為什麼悶騷的宋良辰,不以為意的繼續表白:“雖然夫子說‘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不過娘也說了,咱們是一家人,用不著分彼此,所以爹也不必覺得難堪,總之爹還是我最敬愛的父親!”

    “你娘跟你說的?”

    不太理解他爹的關注點,宋良辰還是乖乖點頭:“娘叫我安慰爹想開一點。”

    “那還真是要謝謝你不嫌棄了。”

    “不客氣。”宋良辰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歪了歪腦袋道,“不過疾風那麼小,為什麼還那麼貴?”疾風就是他為坐騎取的名字。

    “怎麼,你不喜歡小馬?”

    宋良辰想嘆氣,第一次覺得他英明神武的父親,也不是樣樣都行,比如他就不懂自己的心。

    “我覺得大馬看起來比較威風,希望疾風能快點長大。”宋良辰覺得自己說得夠委婉了,希望他爹不要因此而傷心。

    沒想到他爹卻道:“誰告訴你疾風會長大的?”

    宋良辰大驚失色:“難道他得了什麼怪病,矮人……不,矮馬症?”

    看他爹笑而不語,宋良辰默默的想他還是不要嫌棄疾風了,它那麼可憐,日後還是好好疼愛它吧!

    於是宋良辰從此有了位長不大的好朋友,它永遠是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一般大小,比它矮了近一半的他都慢慢超過它了,但他們的友誼並沒有因此而受影響,宋良辰幾乎去那兒都要帶著他的好朋友。

    不過那是後話了。

    ********************

    過完元宵,宋子恆依例回衙門開印辦公,宋良辰的小夥伴們也從老家趕過來了,夫子們卻沒有這般快,年前說好的,到正月二十這日,宋子恆才派家丁去接。

    宋良辰今年多開了一門課,騎術課,原是每日上一節,後來父子們發現小男孩們對馬太過沉迷,唯恐誤了學業,便建議騎術課改成三日一節,相當於現代的體育課了,蘇婉安排挺合理,便準了。

    是的,雖然表面上宋子恆說了算,其實宋良辰的教育問題,蘇婉也是有否決權的。

    小傢伙們倒也不失望,騎術課少了,但是平日完成了課業,蘇婉也不攔著他們和疾風玩,把多餘的精力用在騎馬上,總比他們琢磨著要如何調皮搗蛋強。

    一時間孩子們安分了不少。這便省了蘇婉很多事,她懷著孕,算預產期大概在五月份左右,還剩不到四個月的時間,也該小心起來了,偏偏宋子恆一上班就開始忙碌起來,根本無暇顧忌家裡。

    去年在瓊州海岸增強了堤岸,果然從冬日到年初都無大的海災,宋子恆受到了鼓舞,決定在颶風高發期——也就是夏末之前,把整個瓊州周邊的堤岸都加強鞏固一遍,這是個大工程,從募捐到考察,樣樣都要錢。

    此外,年前衙門還通過了建書院的提案,書院是半福利性質,只象徵性的跟學生們手幾個錢以維持平日營運,至於建學堂,買書,請夫子,這些都要找當地有錢人募捐,宋子恆還聽了蘇婉的建議,準備弄個獎勵善款,用以資助那些有天分的寒門學子。

    有錢人都是鐵公雞,他們現在倒還願意給宋子恆面子,卻也只有宋子恆出面才管用,所以停了大半年的應酬,宋子恆不得已又撿了起來。

    當然這所謂的面子,都是看在商船跑一趟下來就是暴利的前提下,宋子恆早清楚這一點,拿到了“善款”,便馬不停蹄的安排商船再次出海——夏秋季節是颶風高發期,海面上不安穩,想多賺錢,只能趁著春冬季多跑幾遍,大家都不是傻子。

    羊毛出在羊身上。

    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捱了。

    宋子恆這番忙碌,便一直忙到蘇婉臨近生產才稍微歇口氣。

    劉媽辦事妥帖,不用宋子恆吩咐,便依著上回的例,在蘇婉生產前一個月便打聽好了可靠的穩婆,離孩子出生還有半月,穩婆便被請到了知州府住,與她一道的還有據聞對生產在行的醫女。

    有了穩婆和醫女的保駕護航,心思轉回到後院的宋子恆便鬆了口氣,心想只等著寶貝閨女出生了。

    可能是這份迫不及待的心思起了作用,宋子恆這口氣還沒放下多久,蘇婉那頭便發動了,抱著他的手臂只喊疼,自認為有過經驗,這回應該能淡定的宋子恆,還是淡定不了,頗有些驚惶的看了劉媽一眼:“怎麼回事?”

    劉媽淡定的道:“老爺,夫人怕是發作了,老奴這就去派人請穩婆和醫女過來。”

    “發,發作了?這才還有半個月,怎麼會……”

    穩婆住進了知州府,將要接生的是知州夫人,如何敢掉以輕心,夜間睡覺都不敢睡死了,更何況是白日,早聽得動靜,匆匆出得門來,才走到一半,便被蘇婉房裡的丫鬟拉住了,畢竟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平日看著妥帖,遇事還是有些方寸大亂,急急忙忙握住穩婆的手,就拽著直往主屋走:“大娘快去瞧瞧,我家夫人怕是發動了。”

    “勞姑娘帶民婦過去。”穩婆也不敢抱怨彩雲的粗魯,腳步匆忙的跟了上來。

    一進屋便聽見宋子恆的話。穩婆來知州府兩日,還未得緣見知州大人一面,往常聽得太多知州大人的事蹟,早已心生敬仰,也想過許多種得見知州大人的場景,卻沒想到會是在對方驚慌失措、全然不像傳聞中那般淡定強大的時候,穩婆心頭的忐忑,倒是一下子消失了,她心想知州大人也是人,還是個年輕人,雖為瓊州百姓做了種種實事,在宋夫人生孩子的事上,卻也是不懂的。

    宋大人與普通人一樣,也會擔心夫人為何突然發作。

    思及此,穩婆淡定一笑,安撫道:“雖提前了近十日,但也正常,大人不必擔心。”

    宋子恆這才鬆了口氣:“原來如此。”低下頭才發現自個兒手心都被汗浸溼了,正巧劉媽過來回報說產房的床已經鋪好了,可以送夫人過去,宋子恆來不及用帕子擦手,直接在身上抹了抹,一把抱起蘇婉道:“我送娘子過去。”

    穩婆落後了半步,一面跟在宋子恆身後,一面道:“快準備熱水,以及乾淨的剪子和布。”

    劉媽回道:“都已備齊,今日就勞煩二位了。”醫女也匆忙趕到。

    幾人打了招呼,穩婆和醫女進了產房,床邊宋子恆正抱了蘇婉細聲安撫哄誘,兩人對視一眼,竟不知如何反應,畢竟產房重地,按理男子是不便待在這裡的,可這位是瓊州知州,當地最大的父母官,肩負盛名,並不是她們趕得動的。

    劉媽卻見怪不怪,解釋道:“夫人素來怕疼,有老爺在旁邊安撫著,生產起來也比較順利,兩位不必顧慮,要做什麼儘管吩咐。”

    經驗豐富的穩婆可以試著對這一幕視而不見,走到蘇婉身下觀察了一下,便對劉媽道:“羊水還未破,恐怕還要一陣,先去給夫人備些吃食來罷。”

    劉媽轉頭吩咐了一聲,很快彩雲便端了托盤進來,一碗熱湯麵,一碗紅糖雞蛋,宋子恆不假人手,親自餵給蘇婉吃,蘇婉吃了半碗麵,瞧見紅糖雞蛋便覺得膩味,宋子恆只得輕言細語的哄著:“還不知閨女何時出來,娘子只吃了些面,萬一中途餓了怎麼辦,還是再吃兩口雞蛋補一補罷。”

    蘇婉嫌棄的張口,只吃了兩口,便不肯再張嘴,宋子恆沒辦法,將碗放回托盤裡,彩雲將托盤端走,而劉媽則絞了熱帕子,宋子恆接過帕子,擦了擦蘇婉額頭的汗,左手溫柔而堅定的摟在她,全然不顧已經被蘇婉不小心抓出兩道血痕的手背。

    穩婆和醫女震驚的圍觀著,卻不敢多言,默默等著開宮指。

    得了訊息的小綠也匆匆趕過來,卻被恰好端水出去的劉媽攔住:“你怎麼來了?”

    小綠一臉著急:“我聽說小姐發了,怎麼提前了近時日,劉媽,這怎麼回事?”

    “沒甚大事,穩婆說提前發動的很正常,只要不超過十五日便行,咱們夫人平日吃得好,想是肚裡的小千金也長得好,就提前出來了。”

    “是嗎?”小綠一雙眼睛仍舊往屋裡瞧,劉媽不由道:“你別擔心了,老爺正在裡頭陪著夫人,你也懷著孕,可不能進產房。”

    小綠摸著還沒顯懷的肚子,點了點頭,頓了頓又問:“對了,小少爺可知道小姐發動了?”

    “瞧我這記性。”劉媽拍了拍腦門,“竟險些忘記了。”

    “還是我去通知小少爺罷。”小綠剛走出幾步,遠遠便看著一群小蘿蔔頭往這裡趕,領頭的孩子個子不是最高的,看著卻最有氣勢,一身錦衣富貴非凡,板著精緻如玉的小臉,精緻的眉毛也緊緊皺起來,遠遠便朝小綠打招呼:“綠姨,我娘要生小妹妹啦?”

    “是啊,小姐正在給小少爺添個弟弟妹妹呢。”小綠伸出手,宋良辰乖乖被她牽住,小綠溫聲道,“綠姨帶你過去等弟弟妹妹出生。”

    “好。”

    “小姐在屋裡生產,咱們不能進去打擾,只能在屋外等,知道嗎?”

    宋良辰異常乖巧的點頭,只是聽著裡頭隱隱約約傳來的呻吟聲,不自覺將手指也擰成了麻花狀,還好有小夥伴的陪伴,二狗子今年回去正好他娘給他生了個弟弟,自覺有了經驗,便拍著宋良辰的肩安慰道:“別擔心,生孩子都這樣,等聽到小孩子的哭聲,就差不多生好了。”

    “開宮指了,羊水也破了……”穩婆瞧了眼情況,小心地說,“大人,照著夫人這速度,不到兩個時辰內便能生下來,您現在是不是移駕……”

    蘇婉緊緊摟著宋子恆的手臂,讓他幾乎無法動彈,宋子恆低頭用下巴蹭了蹭蘇婉的臉頰,只感覺下巴處一片溼潤,心疼的道:“乖,我不走。”

    “可是大人……”穩婆有些遲疑,醫女在旁邊道,“又開一指了!”

    “竟這般快?”穩婆有些驚訝,趕緊道,“快,把我的剪子用熱水煮一遍!”

    劉媽叫人端著剪刀出去了。

    宋子恆瞧見穩婆又在看他,只道:“不用理會我,你們該怎麼做便怎麼做。”

    穩婆苦笑,父母官就坐在旁邊,叫她如何冷靜?只得深吸了一口氣,強自穩下心神,開始教蘇婉如何積攢體力,又如何在宮口全開時用力。

    劉媽說的沒錯,蘇婉肚子裡的小傢伙確實是迫不及待想出來了,宮口開得很快,宮口全開後,不到半個時辰內,小傢伙便生出來了,中氣十足的哭聲傳出來,窩在宋子恆懷裡已經渾身溼透的蘇婉長長鬆了口氣,她竟然還有意識。

    穩婆利落剪了臍帶,用襁褓將小傢伙包好,笑容滿面的遞給宋子恆和蘇婉看:“恭喜大人和夫人,小少爺看著可健康了。”

    又小又皺的小傢伙躺在臂彎裡,宋子恆心軟得一塌糊塗,哪還記得要失望,他是想要女兒,可是娘子給他生的孩子無了,無論男孩女孩,都是他的珍寶。

    宋子恆在小傢伙臉上親了一下,劉媽遞了杯水過來,笑道:“老爺,先給二少爺喂些開水,再讓他喝奶罷。”

    宋子恆有照顧孩子的經驗,直接用小勺子舀了些水遞到小傢伙嘴邊,小傢伙本能的吸吮,一點點吸完勺子上的水,餵了幾下,才小心將兒子放到蘇婉懷中。

    蘇婉以前確實不想再餵奶,但是懷了二胎後又改變了主意,做父母的最忌諱厚此薄彼,儘管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也不希望讓自己的孩子感覺到絲毫委屈,無論是哪一個。

    強撐著喂完奶,蘇婉終於歪頭睡了,宋子恆安頓了母子倆,親自將蘇婉收拾乾淨,把人抱回主屋,又讓劉媽厚賞了穩婆和醫女,兩人揣著鼓鼓的荷包,興高采烈的收拾東西回家。

    宋良辰終於可以進去看娘親和“妹妹”了,趴在床邊,小心的伸出食指,戳了戳正熟睡的小傢伙,宋子恆冷不丁回頭,抓個正著。

    宋良辰眨了眨眼睛:“爹,妹妹長得不好看。”

    “你剛出生的時候,長得比他還難看呢。”宋子恆不遺餘力的打擊大兒子,又道,“還有,這是弟弟不是妹妹。”

    宋良辰張著脣,還沒從第二個打擊中走出來,怔怔的看著宋子恆:“不是說娘要給我生妹妹嗎?”他好不容易才把想要弟弟的心收起來,真心期待妹妹到來,怎麼就變了呢?

    宋子恆只是拍拍他:“妹妹以後還會有,先讓你弟弟好好休息。”

    宋良辰看著他爹匆匆往書房走的背影,忙叫道:“爹,你去做什麼?”

    宋子恆頭也不回的道:“取名!”

    原先以為生的會是女兒,就想直接取名美景,良辰美景,湊成一對好。哪知道又是兒子,宋子恆毫無準備,匆忙去書房翻閱典籍。

    宋子恆這一找便是一個月,在滿月前一日晚上,才堪堪確定好小傢伙的名字,就叫宋良奕。

    蘇婉月子坐得不錯,懷良奕時她吃得不少,自個兒卻沒太長胖,小傢伙一出生六斤六兩,這一個月養得好,身子退了紅,更是白白嫩嫩的,蘇婉喂著奶還瘦了十來斤,腰身比懷孕前粗了不到兩指,不細看還發現不了,原本還只是小巧玲瓏的胸脯,如今倒是脹鼓鼓的,很有些波濤洶湧的感覺。

    手巧的給蘇婉盤了個典雅的髮髻,劉媽一面在她頭上插金步搖玉簪子,一面問:“夫人,可要塗點胭脂?”

    蘇婉瞧了鏡中臉色紅潤、神采飛揚的女人一眼,搖頭笑了:“小傢伙喜歡蹭臉,別塗了胭脂都讓他給吃了。”

    “夫人光彩照人,就是不塗脂抹粉,也是豔壓群芳的,放眼整個瓊州,可再找不到像夫人這般體面的人兒。”

    蘇婉穿戴著珠光寶氣,親自抱著兒子,由劉媽扶著出現在人前,眾人眼前一亮之餘,不由在心裡惋惜,宋夫人懷著孕都將宋大人把持得死死的,等閒沒人插得進手,如今出了月子,她們更是沒有機會。

    且跟前的女人已經給宋大人生了兩個兒子,寵愛有了,子嗣也有,地位甚是穩固,她們就是成功送了人進門,也撼動不了她分毫,眾女眷心下警覺,一面羨慕嫉妒,一面還得笑盈盈的奉承蘇婉,態度之謙卑熱情,比之前更甚。

    送女人這事她們向來做習慣了,也有跟宋夫人一般善妒的,可只要男人樂意,最後還不是皆大歡喜。是以,起初眾女眷對蘇婉也不在意,踢了鐵板,只當是蘇婉本事高,還真沒人從宋子恆身上找原因,導致的結果就是把蘇婉都得罪了,她們仍然沒找到討好宋子恆的機會。

    這會兒倒是回過神來了,宋夫人本事再厲害,也是宋子恆吃這一套,宋夫人善妒的名聲都傳得滿城風雨,若不是宋大人在背後支撐,她還能真無動於衷不成?

    可是人已經得罪了,她們現在也只能盡力補救。

    宋良奕這個滿月宴,不是主角的蘇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追捧,她們看她的眼神之熱切,說話語氣之溫柔,還真有些她當年腦殘粉的影子。

    “夫人。”劉媽不知何時出去一趟,回來時臉上難掩喜色,“外老太爺趕來參加二少爺的滿月宴,人正在前廳,迫不及待想瞧瞧二少爺呢!”

    奶媽有顏色的上來,蘇婉將懷裡抓著她袖子玩的小傢伙遞給他,宋良奕比宋良辰乖巧多了,換了個人抱也不生氣,眼睛半睜著,蘇婉道:“他醒了有會兒,怕是要睡了,快些把人抱過去。”

    奶媽穩妥的給小傢伙裹上小毯子,包得密不透風,這才匆匆出去,兩個丫鬟緊跟身後。

    眾女眷正熱切的恭維蘇婉,娘家父親如此看重,遠在千里也特意趕過來參加外孫的滿月宴,劉媽則笑盈盈的送上單子:“夫人,這是外老太爺送回來的禮單,別個都是常用的物件,不打緊,倒是安遠侯府的曾公子和于公子,他們竟送了一座半尺高的和田青白玉雕,如斯珍貴,馬虎不得,夫人可要親自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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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05: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四章

    劉媽出去一趟,親自抱著玉雕,小心翼翼的走進來。

    玉雕半尺高,長大約近兩尺,雕的是一隻倒在搖籃裡酣睡的胖娃娃,想是最厲害的工匠操刀,胖娃娃嘴角的笑容都唯妙唯親,更難得是要尋這樣大一整塊的和田青白玉,可謂是價值連城。

    屋裡眾女眷都眼前一亮,目光不自覺聚集在劉媽手上。

    “夫人,就是這座。”劉媽小心地送到蘇婉手邊,蘇婉手稍微一動,玉雕便到了她懷中。

    玉石質地細膩,色如凝脂,潔白無瑕。別說眾女眷,就是蘇婉自個兒,也頭一回見這般珍貴的玩意兒,瞧著懷中安然好眠的“胖娃娃”,蘇婉一面感嘆工匠巧奪天工,一面愛不釋手。

    別說一整座玉雕,就是胖娃娃身上一隻小巧玲瓏的腳丫子,拿到現代去都夠她吃一輩子了,當然未來皇帝大人送的禮物,她是不敢也沒必要拿出去拍賣的,感受一下也是好的。

    見蘇婉笑了,劉媽也湊趣道:“這玉雕甚是精緻,個頭跟二少爺差不多大呢,老奴抱的時候,還真以為懷裡有個胖娃娃。”

    先前屏氣凝神,看夠了玉雕的眾女眷,這會兒便紛紛恭維了。

    “說句見笑的,我頭一回看這般珍貴的玉雕,眼睛都看直了呢。”

    “劉夫人這話說的,在座哪一個沒看直眼睛的?”

    眾人便都笑了,又有人道:“聽聞這是安遠侯府送來的,這侯府少爺當真是大手筆,價值連城的寶貝,說送就送呢。”

    劉媽笑著道:“各位夫人有所不知,這和田青白玉呢,便是京裡等閒人家,也難拿得到,如此一整塊完整的青白玉,自來只貢品有,不過安遠侯府老夫人常年受宮中順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的孝敬,手頭什麼好東西沒有,四少爺又是她最疼愛的孫子,拿出一整塊上好的青白玉,倒也不算什麼。”

    劉媽嘴上越說著不算什麼,底下聽的人越是心裡一凜,原來這宋大人也不是完全沒背景,他與安遠侯府都交好,比得過多少京中大臣?

    一時間,眾人看著蘇婉的眼神越發熱切。

    蘇婉只做不察,瞧了眼懷中的玉雕,輕笑道:“兩位公子一片用心,咱們也不能辜負了,改明兒把它放到二少爺床上,讓這個‘新朋友’陪著他一道睡。”

    “是,夫人。”劉媽笑著應道,“老奴這就放過去。”

    看著劉媽退下,蘇婉一面撫了撫額頭,似是擦汗,彩雲立時上來:“夫人可是累了,奴婢替您捏捏肩?”

    蘇婉點頭,對客人笑道:“抱歉,是我失態了。”

    “夫人千萬別這麼說,剛出月子,身子本就虛弱。”

    “是啊夫人,說起來還是我們叨擾太久了。”

    眾人特別體貼,怕蘇婉太辛苦了,紛紛起身準備告辭,蘇婉挽留了一陣,便叫劉媽親自將眾女眷送出去。

    蘇婉則回了主屋,對彩雲道:“去前廳瞧瞧二少爺如何了,我估摸著他也快餓了。”

    不多時,彩雲便抱著在她懷裡拱來拱去的宋良奕回來,臉色緋紅的將人教到蘇婉手上,低聲解釋道:“二少爺怕是真餓了,在奴婢身上找吃的呢。”

    蘇婉便拍了小傢伙肉嘟嘟的屁股一把,“沒良心的臭小子,有奶就是娘啊你。”

    小傢伙正全神貫注的喝奶,還以為他娘在跟他玩呢,揮著小拳頭敷衍一下。

    劉媽正好送完客人回來,見狀湊趣道:“二少爺性子真真兒好,只要不讓他狠餓著,就沒有發脾氣的時候。”

    彩雲也附和道:“劉媽說的是,奴婢家好也好幾個弟妹,別說她們出生,就是三五歲的時候,也沒咱們二少爺這般乖巧懂事的。”

    “一個月的孩子,能有甚懂事的?他怕是懶得折騰。”蘇婉雖這麼說,臉上笑容卻也更燦爛了兩分,低頭親了親兒子香香的小臉蛋,才擡頭問彩雲,“外邊如何,客人還多嗎?”

    “前廳的客人還沒走,正聊著天呢。”

    “我爹如何?”

    “外老太爺氣色真不錯,神采奕奕的。”彩雲抿脣笑道,“若不是二少爺著實餓了,外老太爺抱著二少爺都捨不得撒手呢。”

    蘇老爹是真高興啊,他自個兒命裡無子,是早就認了的,唯一的女兒,無論如何也不想他走自己這條路,當年蘇婉成親兩年多才懷孕,已叫蘇老爹提心吊膽,平安生了個宋良辰下來,他這才喜出望外。

    頭一胎就生了兒子,蘇老爹對蘇婉擔著的心才放下來,並且宋良辰小小年紀就表現出超人的聰慧,蘇老爹是心滿意足的,以至於後來蘇婉三年多沒動靜,他也沒多失望,反倒在心裡想——他女兒果然隨了他們老蘇家,註定子嗣不豐,幸好前頭已經給親家生了個兒子。

    後來蘇婉懷二胎,對蘇老爹來說已經是個驚喜了,聽說她懷這胎跟懷宋良辰時反應不一樣,很可能是女兒,蘇老爹還安慰自己,女兒也好,湊成一雙好字,總比夫妻兩膝下只一個孩子好。

    蘇老爹覺得蘇婉能再生個兒子,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也正是這樣,驚喜才放大了無數倍,接到蘇婉生兒子的來信,蘇老爹顧不上已算高齡的身子,當機立斷跟正好準備南下的鏢局一道出發,日夜兼程的趕了近十日,就為了趕在孩子滿月宴到。

    人逢喜事精神爽,連日來的奔波讓蘇老爹的面色,看起來仍舊精神頭十足,蘇老爹一改老油條的形象,在桌上幾乎來者不拒,誰敬酒他都要跟人好好喝上兩杯,當然毫無意外的喝醉了。

    宋子恆還是頭一回見到喝醉的岳父大人,他往常都是被岳父大人完虐的。

    送完客,宋子恆親自扶著蘇老爹去屋裡休息,蘇老爹反握住他的手絮絮叨叨,無外乎是恭賀宋家後繼有人。

    “我這兩個外孫,不是我自誇,他們兩個,抵別人家一串兒呢……”

    “岳父說的是。”

    “我們家婉婉可爭氣了,對得住你們老宋家!”

    “是,能娶到娘子,是女婿的福氣。”

    蘇老爹說什麼,宋子恆都態度極好的應承著,蘇老爹滿意的往床上一躺,宋子恆親自給他蓋了被子,還被催著回去:“你回去罷,婉婉在等你呢。”

    看著倒像還有些理智。宋子恆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果真收了手,對小廝道:“照顧好老太爺。”

    回了主屋,蘇婉已經帶著兩個兒子睡著了。

    今兒宋良奕滿月,住在知州府的幾個夫子都來喝酒了,小傢伙們自然也放假,宋良辰先前都在前廳,蘇老爹看完小外孫,又拉著大外孫不肯放手,後來趁蘇老爹喝得發暈了,注意不到他,他才悄無聲息溜回蘇婉屋裡。

    蘇婉當時已經喂完奶,正卸了釵環,換了衣裳,準備歇覺,宋良辰蹬蹬蹬跑進來,也二話不說的脫了鞋子往床上爬,他如今發現弟弟果然比妹妹好,弟弟不愛哭,怎麼捏他的臉蛋都行,要是他不耐煩了,在臉上親幾下,很快又開始咧著嘴笑了。

    宋良辰頭一次碰到這麼好哄的娃娃——當然他真正接觸過的也就這麼一個,卻也掩蓋不了他內心的自豪,他弟弟比別人家的都好玩!

    正是因為如此,如今家裡的人都圍著新生命轉,對宋良辰的關注度自然下降了不少,宋良辰也沒怨弟弟搶了他的寵愛,每天三次往蘇婉屋裡跑,就為了見弟弟,要不是時時有人盯著,宋良辰都恨不得把弟弟塞在衣服偷了出去。

    宋良辰對弟弟充滿了好奇和好感,蘇婉自然不會攔著,於是宋子恆一踏進屋裡,就瞧見母子三人抵頭而眠的畫面,不由牽了牽嘴角。

    *************************

    蘇老爹來去匆匆,他此番是來廣州視察生意,在瓊州只住了兩晚便坐船回廣州了。

    不過自從在廣州開了鋪子,蘇老爹也有了更多的理由往這邊跑,到瓊州的機會也大大增多了,五月份宋良奕出生他來了一回,八月份中秋外加宋良辰生辰,蘇老爹又過來了,他還對蘇婉說:“你娘瞧著我來來回回這麼多次,眼都熱了,叫我下次再來時,也帶上她,她乾脆就在瓊州過年呢!”

    蘇婉卻笑道:“娘身子不好,哪能叫她如此奔波,再有一年多我們也要準備回去了。”

    “我也覺得子恆是出來上任的,帶上妻兒倒還好,把丈母娘也帶上,讓別人知道了可怎麼想。”

    宋子恆便道:“岳父多慮了,著實是瓊州生活不便,怕岳母來了不習慣,下回換個地兒任職,若能去蘇杭那等地方,定請岳父岳母一同去住上些時日。”

    一眨眼又是年末了,照例給夫子們放了假,幾個孩子則可以去外邊放風幾日,之後再派人送他們回老家。

    好不容易放風的孩子,就如同脫繮的野馬,不玩到天黑不會回家,雖然蘇婉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外邊玩什麼。

    放風的頭一日,宋良辰倒用自個兒存下來的錢,給蘇婉和宋良奕都買了東西,小玩意兒雖不值錢,卻讓蘇婉感動了一把,畢竟是兩輩子頭一回收到兒子送的禮物。

    欣慰感動的蘇婉抱著兒子香了好幾口,當即大手一揮,決定給他們再多幾日的假期。

    不過這日,宋良辰回來卻不像平日一般跑得滿頭大汗,看著還算風度翩翩——如果五歲不到小男孩也有風度的話。

    宋良辰比往常沉默些,雖然他自從進學以來,性子就便了許多,在外人面前已是端莊優雅的小書生風範,偶爾遇見他爹那些同僚,誰不停下來讚一句頗有乃父之風範。

    小小年紀,惦記他的人倒真不少,各府女眷都用“小狀元郎”來稱呼宋良辰了,還有幾個旁敲側擊打探她有沒有定親意向的,蘇婉開始還沒明白,反應過來後倒真是哭笑不得,這才五歲的小豆丁,就有人想提前預訂下來了,她們就不怕他以後長歪,變成高衙內之類的人物?

    不過宋良辰在人前偽裝的再好,在親爹親媽跟前,卻改變不了他本質上就是個小話嘮的屬性,往常回到家,宋良辰最喜歡抱著宋良奕說話,一個嘰裡呱啦說著見聞,一個咿咿呀呀迴應,說到激動之處還揮舞著小拳頭——雖然蘇婉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建立起溝通的橋樑的。

    這會兒宋良辰一反常態,只坐在宋良奕的搖床邊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推著宋良奕的搖床,宋良奕在裡頭揮著小拳頭努力叫他,恨不得一把坐起來,宋良辰卻全然沒看到弟弟的激動,精緻的小臉蛋上寫滿了沉思。

    蘇婉終於看不過,走上前將激動的宋良奕抱起來,哄了小半會兒,小傢伙安心的睡著了,蘇婉把人交給劉媽:“抱二少爺去屋裡睡罷。”

    除了剛出生的頭三個,宋良奕便沒在蘇婉屋裡睡了,精力充沛的孩子,總會在不知不覺間就當了電燈泡,可對蘇婉和宋子恆這種幾年如一日,一生完孩子更堪比小別勝新婚的恩愛夫妻而言,電燈泡就有些礙眼了。

    因此雖然宋良奕很可愛,比宋良辰還可愛些——至少在宋子恆眼裡是這樣覺得的,情人眼裡出西施嘛,也不知道這倆孩子怎麼長的,宋良辰小時候就很像蘇婉,現在五官長開了,也仍有四五分相似,至於宋良奕,幾乎就是小版的蘇婉!宋子恆平時對這個兒子極盡可能的寵,不過涉及到夫妻和諧生活的問題,還是不能讓。

    也由此可以推斷出宋大人心中的人物排位,天大地大,夫人最大。

    題外話了,劉媽抱過宋良奕,小心託著他的腦袋,小傢伙也一轉頭,乖乖的貼在劉媽胸口,劉媽帶著一臉沉醉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抱著小傢伙去隔壁屋了。

    蘇婉則坐在榻上,朝宋良辰招招手,等他走近了,拉過他的小手,一面幫他整理衣領,一面溫聲問:“今兒去哪裡玩了?”

    “去了義學。”

    “原來是義學。”蘇婉挑眉,這個學堂是宋子恆年初籌資建的,初秋便開始招生,因著夫子不好找,宋良辰有兩個夫子自告奮勇,願意兼教義學的孩子,幾個夫子一起教宋良辰,平日倒也輕省,宋子恆欣然應允,後頭乾脆另外兩個夫子也跟了一塊去了。

    說起來,宋良辰與義學的孩子們,倒也有同門之誼。

    “義學何時放假,上學的孩子多不多?”

    “在義學唸書的可多了。”宋良辰仰頭回答蘇婉的話,“他們前兒就放假了,只不過有些還在等家人來接。”

    “他們家離這裡很遠?”

    宋良辰點點頭,道:“我們還看到了榕樹村的毛子!”

    “榕樹村,不就是王鵠他們的老鄉嗎?”王鵠就是虎子,他們夫子給取的名。榕樹村的村民大部分都姓王,雙胞胎大栓二栓分別叫王揚王振,二狗子叫王浩。

    “就是啊。”宋良辰一股腦兒倒出來,“毛子他爹來接他回去,剛好看到我們,拉著大栓二栓的手叫他們早點回去,說村長病了。”

    “這樣啊,那我叫人收拾收拾,明兒就送他們回去可好?”

    宋良辰往前邁一步,把頭埋在蘇婉懷裡,軟軟的問:“娘,村長會死嗎?”

    蘇婉摸著他的頭,輕聲道:“人都有生老病死,也不是咱們能控制的,不然明天再請個大夫,帶上藥材,陪他們一起去看看?”

    宋良辰點點頭,想了想又道:“大栓他們好可憐,爹不在了,要是他們爺爺也……”

    “那他們兄弟就是家裡唯一的男子漢,要保護他們奶奶和他們的娘,是不是?”

    “是。”

    “那他們要怎麼保護家人?”

    宋良辰歪了歪頭,想了好一會兒,才道:“用功唸書?”

    “出人頭地,讓他們的家人過上好日子。”

    宋良辰眼睛一亮,興奮的道:“我知道,像爹那樣!”

    “所以你要記得勸導他們,鼓勵他們,陪著他們一塊成長,知道嗎?”

    宋良辰用力的點頭,道:“娘,我明天跟他們一起去榕樹村好不好?”

    “這事得問你爹。”

    宋良辰跑去纏宋子恆,宋子恆自然不會拒絕,第二日一早,幾個小傢伙便坐上了去榕樹村的馬車,出去路上來回的兩日,宋良辰在榕樹村待了三日便回來了。

    彼時宋子恆衙門也封印休息了,他又恢復了奶爸生活,抱兒子,哄兒子,逗兒子玩,做得十分順手,蘇婉幾乎不用沾一下手。

    宋子恆一邊抱著宋良奕,一邊問宋良辰在榕樹村的見聞,宋良辰小臉蛋激動的通紅:“他們那兒可好玩了,趕鴨子下水,還能撿到鴨蛋……聽說後山上有很多鳥兒,不過村裡人不讓我們去,說是上面有野獸,會吃人的……”

    小綠忽然道:“小姐,我記得他們說過,大栓爹好像就是在後山出事的,該不會也是被野獸咬的吧?”

    “真有野獸,哪能只在山上,榕樹村的人,估計早就遭殃了。”蘇婉轉頭問宋良辰,“大栓他們可見過野獸?”

    “他們都說沒見過,反正大人不讓去後山,被知道了要捱揍的!”宋良辰眨著眼睛道,“虎子說他就被揍過兩次,有一次揍得下不了床,後來他就不敢去後山了,別的小朋友也都不敢去。”

    “不過就是座山,到處都有,何至於讓你們跟發現新世界似的。”蘇婉拍了拍宋良辰的頭,“你可是去看大栓爺爺的,他身子如何了?”

    宋良辰扭著身子趴到蘇婉懷裡,口齒清晰的道:“我聽見大夫叫大栓爺爺好生將養。”

    宋子恆擡頭道:“那估計不是很嚴重。”

    “大栓奶奶說有機會要當面對爹娘說謝謝呢!”

    蘇婉笑問:“那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不用,大栓他們都是我朋友,本就應該互相幫助。”

    “真乖。”蘇婉摸著他的頭。

    “娘親。”宋良辰她懷裡又擡起頭,甜甜的叫了一聲,“我今晚可以跟弟弟一塊睡嗎?”

    “可以,不過你不許打擾弟弟睡覺,他要是哭了你要哄他。”

    宋良辰拍著胸脯保證道:“娘放心,我會照顧好弟弟的!”

    宋子恆看了蘇婉一眼,似有些不贊同,還未等他說話,蘇婉便道:“大人在旁邊守著,定不會出事。”

    劉媽也道:“老奴會叫人悉心照顧兩位少爺的。”

    “弟弟很乖的!”宋良辰也湊過來道,“他最聽我的話了!”

    話剛落音,彷彿是為了響應他的話,原本在宋子恆懷裡抱著腳丫子玩得起勁的宋良奕,這會兒放開了心愛的小腳丫,朝著宋良辰揮舞小拳頭,咿咿呀呀的附和。附和完沒多久,又打了個哈欠,漂亮的大眼睛半開半合。

    “二少爺怕是困了,老爺,讓奴婢把二少爺抱回去歇息罷?”

    劉媽的手剛伸過去,宋良辰反應更快的擠過去,自告奮勇的伸手:“爹,我抱弟弟去睡覺!”

    宋子恆看了他一眼,徑直把宋良奕放到劉媽手上,又拍了拍宋良辰的手:“你走路不穩,別摔著了良奕。”

    “才沒有,我走得可好了。”宋良辰抗議。

    蘇婉笑道:“良奕都快睡著了,你不要陪他一起睡?”

    “那好吧,為了良奕著想,就不跟你們爭了。”宋良辰一副放過你們的表情,隱晦的看了自家爹娘一眼,然後伸手輕輕拽住他弟弟的小腳板,仰頭對劉媽道:“劉媽,咱們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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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雖然問過宋良辰,不過畢竟他是小孩子,有些事說不清,宋子恆又把跟著他一塊去的丫鬟叫過來問了一遍,再問過了大夫,大夫說得跟宋良辰沒差什麼,宋子恆和蘇婉才放心下來,把這茬放下了。

    然而兩天後,大牛忽然來報:“老爺,前幾日有人打聽咱們王鵠他們的訊息,小人派人查了,今兒才知道原來是李大人在調查。”

    宋子恆正一隻手抱著宋良奕,右手不受影響的寫著信,宋良奕睜著漂亮的大眼睛,拽著他的頭髮,一個玩得正開心。宋子恆聞言擱下了筆,挑眉問:“李曉林?”

    “正是。”

    蘇婉剛好進屋,聞言也有些好奇:“他沒事打聽那幾個孩子做什麼,難道想把他自個兒的子侄送進來?”

    蘇婉這話倒不是空穴來風,當初給宋良辰挑選伴讀的時候,宋子恆地位還很有些尷尬,權力被架空,作為一個光頭將軍,底下的人表面上奉承著,倒真沒必要把兒子送進來——萬一被欺負了怎麼辦?

    所以那時候便是聽說宋子恆他們從不知名的小村子找了幾個農家子來陪讀,眾人也沒多大關注,後來宋子恆漸漸站穩了腳跟,眾人發現想往他身上使力使不上了,畢竟宋子恆油鹽不進,送金銀珠寶,轉頭他就能貼在公告,xx大人善人又捐了銀子做善事;送美人又過不了蘇婉這一關,於是眾人主意打到宋良辰身上。

    別說宋良辰了,前些日子還有人說把自家兒子送進來陪宋良奕玩呢,也不想想他才半歲不到的小傢伙,能玩個什麼?

    “原先小人也這麼想,倒也沒在意,只是問了幾句被他們套話的門房,據門房所說,他們問的倒不是王鵠他們為人,反倒很在意他們從哪裡似的。”大牛頓了頓,繼續道“奴才想這幾個孩子該打聽的,他們先前也都知道了,這會兒又忽然問起出身,是不是因為大少爺上回在義學碰到榕樹村的村民?”

    宋子恆微微皺了眉:“你可問過了,上回良辰他們與榕樹村的村民說過什麼?”

    “找當日伺候大少爺的小廝和丫鬟們都問過了,他們就提到榕樹村村長生病之事,因那村民趕著回去,沒時辰多說。”

    蘇婉和宋子恆對視一眼,道:“那李大人的性子,咱們來這般久已經摸透了,最是個滴水不漏的,沒道理在這事上露出馬腳,莫非王村長還是榕樹村有什麼祕密?”

    宋子恆眼神一閃,對大牛道:“派人盯著李大人,榕樹村那裡也多加關注,若他此舉真有深意,想來榕樹村那邊也會有動靜。”

    宋子恆這回倒有些錯估了李曉林,一直到過完年,幾個孩子重新回來,盯著榕樹村的人也沒瞧見有什麼動靜。

    漸漸的連宋子恆都快遺忘這茬了,榕樹村的村民卻忽然來訊息說村長去世了,叫雙胞胎兄弟回去奔喪。

    蘇婉意外之餘,也有些唏噓,趁著跟夫子告假的功夫,她讓請了大栓娘過來。

    大栓娘先經歷了丈夫去世,已經有經驗的換上了孝服,公公新喪,倒不能像當年初來時只穿了素淨的衣裳,大栓娘是按著規制穿戴的,一進來就向蘇婉告罪:“民婦衝撞了夫人,還望夫人見諒。”

    “不打緊,你本就是按規矩辦事。”蘇婉倒沒古人那麼多忌諱,瞧著對方清瘦蒼白的臉,便露了個溫和的笑容,安撫道,“臨時請你過來,也是想問問你可有別的需要府裡準備的?”

    “夫人大恩大德,民婦沒齒難忘,喪儀家婆會準備。”大栓娘頓了頓,有些忐忑的道,“民婦要為公公守孝,不方便來過再來府上,按規矩大栓二栓也該在家守孝,然而學業……”

    大栓娘雖沒說完,蘇婉也知道她的糾結之處,村長去世,他們家就再無男人,兩兄弟如今唯一的出路,怕也是巴望著學業有成,可若他們回榕樹村守孝幾年,到時宋子恆都離開瓊州了,兄弟倆怕是一走就再無回來的機會。

    “守孝之事,心思到了就成,畢竟學業為重,待喪禮辦完,還是叫兩個孩子儘早回來罷。”蘇婉笑道,“想來村長和雲娘也能理解,且夫子那兒,最多也就準三個月的假,再遲些回來,就怕跟不上進度了。”

    大栓娘立刻喜出望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一面給蘇婉磕頭,一面激動道:“民婦謝過夫人恩典,在家的日子民婦一定好好盯著他們兄弟倆溫書,定不拖大少爺後腿!”

    蘇婉一個眼神,劉媽已經把人扶起來了,笑道:“謝便謝了,何至於行此大禮。”

    “此時叫你過來,卻另有一事囑咐,我記得上回聽村長說,你們家也無別的親戚了,喪禮一過你再帶孩子們回來,老家豈不只剩你婆婆一人?因此想著要是別無去處,倒不如把她也帶過來,好歹有個照應。”

    大栓娘這會兒卻真是眼眶紅了,要不是劉媽還扶著,只怕又要跪下來謝恩了。

    蘇婉卻笑著擺擺手:“你先別急著道謝,你婆婆願不願意來還說不定呢。”

    “如何能不樂意,哪還有比府上更好的去處!”大栓娘抹著眼睛道,“夫人大恩大德,竟不介意民婦與家婆身上帶著孝,他日大栓兄弟若真學有所成,定叫他們好好報答府上收留之恩。”

    “我也是憐惜兩個孩子,日後的事倒不急著提,馬車還有半個時辰出發,你先去準備罷。”

    大栓娘前腳剛走,後腳小綠進來了,她道:“小姐,方才大牛哥叫人傳來訊息,說是姑爺想請劉媽陪著去榕樹村走一趟。”

    蘇婉這倒是真的驚訝了:“可說了為何?”

    “不清楚,怕是因為劉媽自來穩妥罷。”

    劉媽看了蘇婉一眼,有些遲疑:“夫人,老奴走一趟倒是沒事,只是府中事情多,就怕累著夫人。”

    “我倒無事。”蘇婉心知宋子恆不會無緣無故派劉媽出去,畢竟劉媽是後院管事,若怕大栓他們家忙不過來,另外叫個穩妥的婆子跟著去便是,哪用得著大材小用。她腦子裡忽然閃過幾個月前的事,李曉林無故派人打聽幾個孩子的出身,怕跟村長有些關係,宋子恆想是因為這個?

    雖心裡只是猜測,蘇婉當機立斷道:“那就勞煩劉媽辛苦一趟了。”

    “這是老奴的本分,能為夫人和老爺分憂,已是莫大的榮幸。”

    小綠忽然又道:“對了,姑爺好像還特意囑咐過,叫劉媽早去早回,莫耽誤了正事。”

    劉媽眼神一閃,與蘇婉對視一眼,蘇婉微不可察的點點頭,劉媽便道:“那著實不能耽誤,老奴先回屋收拾東西了。”

    蘇婉點頭:“時辰有些趕,叫小綠幫你罷。”

    “正巧老奴有些事還要跟小綠說。”劉媽笑著和小綠出去了。

    蘇婉臉色倒有些複雜,心裡總覺得有大事要發生,說起來上回去榕樹村就感覺有什麼不對勁,只是腦子裡閃過很多東西,卻始終抓不住。

    如今倒有些隱隱要破土而出的感覺,應該不是小事,可是什麼大事會發生在瓊州底下一個窮困的小村莊?

    當天晚上,宋子恆一回來,蘇婉便拉著他問了,奈何宋子恆也不清楚。

    “我覺著有些奇怪,所以想叫劉媽親自去瞧瞧,換做別人,反倒不方便。”

    “那隻能等劉媽回來再說了。”

    劉媽是在七日後回來的,正好這日宋子恆沐休,夫妻倆一起在屋裡等劉媽,劉媽一進來便道:“老爺,夫人,王村長的喪禮已經安排妥當了,老奴奇怪的是,似乎王村長去世有些蹊蹺。”

    “怎麼回事?”蘇婉和宋子恆不約而同的問出聲。

    “老奴聽王鵠他娘說,村長去世前一日晚上,還去過他們家,可後來老奴問村長媳婦雲娘,雲娘滿口否認,說村長那些日子一病不起,根本沒法出門,老奴當時便起了疑,之後試探過幾次,雲娘像是真不知村長去過王鵠家,反倒是大栓娘反應有些不對,大夥兒都談論村長忽然病得厲害,很有些疑惑,她卻對此諱莫如深似的。”

    劉媽說著嘆了口氣,又道:“但是也有人說大栓娘是想到了她早逝的丈夫,心情有些不好,所以老奴也拿不準。”

    宋子恆表情沉著,似是在仔細思考,蘇婉又問:“你可勸過了,讓雲娘跟著他們一塊來?”

    “已經勸了,雲娘有些遲疑,大栓娘倒是意外的堅定。”劉媽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說了一句,“看來大栓娘真是孝順她婆婆,本來婆媳待一塊,容易產生矛盾,且大栓娘平日就是個不愛麻煩人的性子,這回卻會想著要帶了婆婆在旁邊。”

    宋子恆沉吟許久,才道:“你來回奔波也累了,先回去休息罷。”

    “那老奴告退了。”

    劉媽走後,蘇婉轉頭看向宋子恆:“看來還得從大栓娘身上下功夫?”

    宋子恆握了蘇婉的手:“如此便勞煩娘子了。”

    蘇婉挽了袖子,一副準備大幹一場的架勢:“難得在相公面前有用武之地,相公只管等好訊息便是。”

    *************************

    兩月後,大栓娘便帶了兒子婆婆回來,因是提前回的,約好的馬車都還沒出發,他們自個兒租了輛車子,蘇婉早前已經叫人單獨給她們婆媳備了間屋子,東西搬進去倒也放得下。

    兩個孩子沒耽擱,第二日就正常上課了,反倒是蘇婉還沒開始發功,大栓娘便主動上門了,直接跪在蘇婉跟前:“夫人和大人的大恩大德,民婦無以為報,只是若有機會,還希望大人為民婦丈夫和公公報仇!”

    蘇婉一聽就知道有故事了,趕忙叫人喊了宋子恆回來,宋子恆臨時終止開到一半的會議,拋下一干大眼瞪小眼的下屬,急吼吼的回屋:“娘子,下人急匆匆來報說你病得厲害,到底怎麼回事?可請了大夫過來?”

    被拋下的眾官員也有些無力吐槽。

    “病了請大夫便是,請大人回去有何用,這下人真不會辦事!”——這是畫風清奇的。

    大部分人反應都如下——

    “哎,宋夫人病了?不知道她需不需要推薦好的大夫。”

    “家裡還有一株百年人蔘,正巧可以給宋夫人補身子用。”

    “大舅子前兒送了上好的靈芝來,家裡沒人用,宋夫人應該會喜歡。”

    瞧著一個個眉開眼笑的樣子,宋夫人生病,倒還給了他們表現的機會。

    宋子恆一踏進屋,瞧見蘇婉端坐在榻上,大栓娘跪地不起,屋裡只劉媽和小綠在伺候,兩人俱是神情嚴肅,宋子恆只消一眼便明白了,回頭對身後的大牛道:“去請李大夫來一趟。”

    知州府一般都愛請李大夫來看病,但對方几乎成了他們傢俬人大夫了,大牛倒沒想太多,當即點頭:“小人這便安排人去。”

    宋子恆這才進了屋,小綠立刻上前關上門。

    蘇婉便道:“你知道什麼都說了罷,放心,你丈夫和公公若真是死於非命,相公定會給你主持公道。”

    宋子恆挨著蘇婉坐下,輕輕握住了她放在身側的手。

    大栓娘深深吸了口氣,才道:“這事要從民婦丈夫去世說起,他們都說民婦丈夫是被猛獸咬死的,其實不是,公公背了丈夫回來時,他眼珠子都被挖了,舌頭也被割掉……”大栓娘打了個寒戰,眼底折射出深刻的恨意,“若真是猛獸,丈夫哪能悽慘至此!”

    宋子恆問:“所以村長才對外說你丈夫被野獸咬死,屍骨不全?”

    “公公怕村裡人知道,給引來殺生之禍,才這般說的,丈夫屍首是民婦和公公一起整理,連家婆都不知道,公公見民婦情緒不穩,怕不小心說漏了嘴,便叫民婦搬到村後去住,平日少與村裡人來往。”

    “後山有什麼人?”

    大栓娘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卻搖頭道:“民婦不知,公公想是知道的,相公去世後他一直提心吊膽,直到民婦隨孩子們來府上,走之前公公提點了一句,這回出來了,永遠不要再回榕樹村,等他和婆婆百年後,就只管跟著大人和夫人,把榕樹村忘掉……”

    宋子恆又問:“可是你們後山那般神祕,連個山洞都找不到,我又如何給你查出真相?”

    大栓娘驚訝出聲:“大人先前派人查過?”

    “去過兩趟,都無功而返,那處十分隱祕。”

    “民婦此番回村,因著屋子不夠,便回了自家住,卻在自家床底下瞧見一張紙。”大栓娘說著從懷裡掏出紙張,劉媽接過後遞給宋子恆和蘇婉,蘇婉挑眉,“你公公會作圖?”

    “這是民婦亡夫留下的,他小時榕樹村還不像如今,生活倒也不差,那時村裡有個老秀才,素來喜愛亡夫,亡夫便隨他念了幾天書,沒學會多少知識,卻愛上了畫畫,不是民婦自誇,亡夫畫什麼像什麼。”大栓娘眼眶一紅,險些落下淚來,“不知何時他忽然對後山感興趣起來,農活忙完了就往後山跑,說是要把整個後山給畫下來,這才糟此大禍……”

    宋子恆問:“這地圖是村長先前藏起來的?”

    大栓娘點點頭:“畫沒作完,畢竟這是亡夫最後一副,民婦以為公公留著做念想才拿走了,當時也沒細看,那日找出來時才發現這上頭竟然畫了個隱祕的地洞,有石子蓋住了,等閒不容易發現……”

    宋子恆當即將圖紙摺好放進袖子裡,沉聲道:“多虧了你給夫人進獻的方子,夫人用了確實好許多,小綠,拿十兩銀子給大栓娘。”

    大栓娘愣住,剛想搖頭,劉媽已經拉住她高聲道:“大栓娘,這可是你家祖傳的祕方,治好了夫人的病,這十兩銀子合該是你得的。”

    大栓娘似懂非懂的點頭,握著十兩銀子出門,剛走到自家屋門口,還沒進去,便有婆子上來問她給夫人進獻了什麼方子,得了如此重的賞賜,大栓娘塘塞了幾句祖傳祕方,不方便透露,她臉上的心虛,倒被看成了不肯分享祕密,婆子打探不出什麼,拉下臉轉身便走了。

    而屋裡,蘇婉正問宋子恆:“相公想是知道了眉目?”

    宋子恆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對小綠道:“你去通知大牛,叫他請王大人和張師爺夜間來我書房。”

    吩咐完,才對蘇婉道:“娘子身子不適,早些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

    蘇婉眼神有些憂慮,宋子恆低頭在她額頭親了親,輕聲道:“有空再與娘子細談。”

    為了照顧“生病正需休息”的宋夫人,宋子恆忙完公務,也沒回主屋,反倒是去了書房,心裡頭“放心不下”夫人的身子,連晚飯都沒吃,不過才半日,劉媽和小綠便已經收到好多個“祖傳治病祕方”了。

    劉媽玩笑似的講給蘇婉聽,蘇婉笑道:“他們倒是無孔不入,咱們府上這麼多人給收買了。”

    “那些被收買的,都是咱們後來在瓊州買的下人,等閒也近不了主子們的身,倒無甚要緊。”

    蘇婉點頭,想了想道:“老爺那兒,叫灶房燉些湯水送過去,什麼都不吃如何能行。”

    宋子恆一到書房,吩咐了人不許進來打擾,便拿出先前的圖紙出來研究,自個兒鋪紙重新描了幾份,一直到入夜,天黑下來,知州府新開的角門處悄然開啟,門房什麼話都沒說,沉默著栓上門,進來的兩人不用指引,熟門熟路的往宋子恆書房走去。

    這一密談便是好幾個時辰,蘇婉見宋子恆遲遲沒回來,索性準備帶著宋良奕睡覺,已經習慣了跟宋良奕睡的宋良辰也跟著爬上床。

    母子三人靠在一起睡了。

    半夜蘇婉習慣性醒來準備給兒子餵奶,今日當值的彩霞已經點亮了燭燈,蘇婉擡頭看了眼床上,皺眉問:“老爺還沒回來休息嗎?”

    “半刻前奴婢問了外頭的護院,他們說老爺書房燈還亮著。”

    宋良奕吃飽喝足,頭一歪又睡著了,宋良辰也歪著頭蹭過來,軟軟的喊了一聲:“娘。”

    蘇婉看過去,他也緊閉著眼睛正睡著,蘇婉眼神柔了柔,對彩霞道:“行了,你吹了燈去休息罷。”

    “不用等老爺回來嗎?”

    “都這麼晚了,他便是回來休息,應該也用不著你們伺候。”以宋子恆的習慣,這麼晚回來睡恐怕連燈都不會點。

    然而蘇婉一覺醒來時,除了她和宋良奕在床上,宋良辰都不見蹤影了,她一面洗漱一面問劉媽:“相公昨兒回來睡了?”

    “老爺過了子時才回來睡,天剛亮又起來了,為了不吵醒夫人,都不要人進來伺候,因此夫人不知道罷。”

    一連數十日,宋子恆都早出晚歸,連蘇婉的“病”都養好了,他也沒忙完,沐休時都雷打不動的天沒亮就起床,帶了大牛出去了,不過等蘇婉用完早飯時,他又匆忙回來,臉色凝重的對蘇婉道:“娘子,你收拾東西,明日帶著良辰良奕去廣州罷,正巧岳父近日也在。”

    蘇婉詫異:“為何突然叫我去廣州,這裡有危險?”

    宋子恆點頭,蘇婉忽然靈光一閃,問:“跟大栓娘上回說的事有關?”

    宋子恆苦笑道:“我原就察覺那事不簡單,竟沒想居然這般複雜,趁對方還沒察覺到我在調查此事,你們先去廣州避一避,我另外也寫了信給衡遠兄,等你們到廣州時,他派的人估摸著也快到了。”

    蘇婉皺眉:“到底是什麼事?”

    宋子恆嘴脣蠕動了一下,蘇婉瞬間懂了,頓時吸了口氣,她想起來了!歷史上前朝皇族的後人,確實在瓊州作亂過,可那是楚仁宗登基以後的事,也跟宋子恆沒關係啊,怎麼突然就被他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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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如何能忘了,歷史上有過記載,他們上學還學過,天元之亂,那時朝廷發現得晚,叛軍已經氣候,費了許些時日才剿滅乾淨,叛軍之陰險狠毒,為逼朝廷妥協,竟抓了瓊州無辜的百姓大開殺戒,至於瓊州官場,更是滿門屠盡。

    蘇婉還記得當年曆史考試,似乎出過讓他們評價天元之亂對瓊州的意義的題目,答案是因此讓朝廷重新重視起瓊州,選派了能官幹吏,給瓊州帶來一陣清流,經過幾年休整,瓊州逐漸改變當初窮山惡水之面貌,百姓豐衣足食云云。

    可史書上寥寥幾筆叛軍作亂,殘酷屠城,放到現在卻是血流成河,現實就是如此殘酷,即便宋子恆提早十幾年發現,卻也是危險重重。

    蘇婉兩輩子頭一次遇到這樣的難題,她根本不知作何取捨。

    宋子恆卻沒想過要她取捨,握住她的手道:“也是我太沒用,才讓家人陷於如此危險之地,可是娘子,良辰和良奕還那般小,他們比我更需要你陪在身邊。”

    蘇婉演過很多哭戲,演技爐火純青,一抹眼睛就能掉下淚來,這會兒眼睛乾澀到不行,卻無論如何都哭不出來,只是眼眶發紅的看著宋子恆。

    宋子恆似是知道她要說什麼,搖頭道:“我不能走,娘子帶了良辰他們走,還情有可原,我要是也一塊走,真要發生那一步,誰來給瓊州百姓主持大局?叛軍只怕也會因此警覺,說不準更早發現我了。”

    蘇婉想說的都被宋子恆堵了回來,她也知道他的考量沒錯,事到臨頭,哪有當官的先扔下百姓,自個兒逃命的——就是他真逃過一劫,以後也別想再當官了。

    宋子恆的心思,蘇婉未嘗不瞭解,讓他臨陣脫逃,揹負罵名,他只怕更希望自己英勇就義。

    想清楚這一點,蘇婉緩緩點了頭,問:“我何時出發去廣州?”

    宋子恆有些詫異:“我還以為娘子不會這麼快同意呢。”

    “相公打定主意的事,何曾更改過,我更不是不知好歹,你一切都安排好了,待我們走後,你在這裡便無後顧之憂,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不必再縛手縛腳。”

    宋子恆伸手摟住了蘇婉的肩,把她按在自己胸前,微微嘆氣:“若不是考慮到良辰和良奕,我又何嘗捨得送娘子走,生死同衾,終不能如願了。”

    蘇婉道:“我不管,我在廣州等著相公親自接我回家。”

    “好。”

    宋夫人娘家父親在廣州染了病,據聞很嚴重,老家人怕趕不及到,宋夫人又是她爹娘唯一的孩子,出嫁了也不能棄娘家不顧,是以次日一早,宋夫人便帶著兒子匆匆出發去了廣州。

    只宋大人礙於公務在身,無法同行,只得安排了府裡大半下人隨行,為了在岳父跟前表現,一箱一箱禮品不要錢的往船上搬,碼頭還上演了一幅夫妻不捨離別的場景。

    越是大張旗鼓,越沒人往別處想,眾官員富商反倒摩拳擦掌,宋夫人終於不在,該是他們各顯身手的時候了,萬不能讓知州大人“寂寞”。

    宋子恆也照例該幹什麼幹什麼,一晃幾日過去了,蘇婉所乘的船,也終於靠岸了。

    在海中飄搖了近十日,還是腳踏實地的感覺好,船剛停穩,宋良辰和幾個孩子便迫不及待的下船了,蘇婉抱著宋良奕,在劉媽的攙扶之下下了車。

    小綠也帶了自個兒才幾個月的兒子出來,此時把孩子抱在懷裡,站在人來人往的碼頭,一時間有些茫然:“小姐,老爺沒派人來接咱們?”

    “相公還沒來得及給爹送信,咱們便過來了,他這會兒只怕還不知。”

    宋良辰聞言轉過頭來問蘇婉:“娘,外公在哪兒?”

    負責開船的驛差上來道:“宋夫人,您若不介意,不如讓小人去驛館請驛丞大人安排馬車,送夫人等去目的地?”

    蘇婉看了劉媽一眼,劉媽笑著塞了錠銀子過去,道:“不必大動干戈,我們夫人的意思,是想勞煩大兄弟給我們租幾輛靠譜的車子,送咱們去城裡的蘇記酒鋪。”

    對方摸了摸銀子,立時眉開眼笑:“蘇記酒鋪小人知道,是城裡最大的酒鋪,您等著,小人這就去給貴人叫馬車。”

    小綠另提醒道:“小姐和大少爺坐的馬車須得乾淨整潔才行。”

    “姑娘放心,小人定安排妥當。”

    驛差雖瓊州廣州兩地盤,自個兒卻是正兒八經的廣州人,很快便找來妥當的車伕,從船上卸下來擺在碼頭的一箱箱行李,也飛快的被搬上車,準備停當,劉媽才對蘇婉道:“夫人,請上車。”

    蘇婉仍抱著宋良奕,將將滿一歲的小傢伙,半大不小的,還不懂事,卻也不像小綠才半歲不到的兒子那般吃了就睡,宋良奕是能感受到周圍環境些許陌生,缺乏安全感,平日誰都可以逗兩下,如今卻是不能離蘇婉身旁半步,一分開就哇哇大哭。

    因而蘇婉也只能抱了孩子上車,宋良辰卻突然上前道:“娘,爹說了要照顧你和弟弟,我來抱良奕罷!”

    蘇婉強裝出來的鎮定,卻因著這一個眼神破了功,蘇婉忙仰頭收了表情,拍了拍宋良辰的頭笑道:“上車再給你抱。”

    宋良辰抿脣:“好。”說著,伸手扶著了蘇婉。

    蘇婉卻也沒拒絕,雖然小傢伙個子小小的,根本使不上力。

    馬車夠大,能容納十多人,女子和孩子們便都上車,其餘家丁在後頭的板車上看行李。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廣州最繁華的街道趕去。

    馬車速度很快,不過兩刻鐘,掀開車簾,遠遠瞧見蘇記酒鋪碩大的招牌立在那兒,須臾間,馬車也已經停下了,蘇婉被人扶著下了車,擡頭看了牌匾一眼,還沒邁步進去,主事模樣穿著的男人連忙一臉笑容的湊過來:“夫人頭一會兒見,可是特意來看本店招牌美容酒的?”

    宋良辰擡頭看著蘇婉:“娘,外公不在這兒嗎?”

    主事聞言一怔,精明的目光在一行人身上來回穿梭,待看到身後官差打扮的驛差時,心裡頭幾乎有些確定了,他是廣州本地人,來蘇記做活後,隱隱聽說了東家的身份,似乎有個當大官的親戚,所以很多達官貴人都特別買多家的賬,後來東家來得多了,他漸漸知道東家後頭那位來頭大的親戚到底是誰。

    竟然是瓊州的知州大人,正四品,還是狀元出身,前途無量!更重要的是,東家與這位宋大人不是普通親戚關係,而是其如假包換的岳父,宋大人極為看重東家,只要東家在廣州的日子,幾乎月月都有書信寄來!

    想到這兒,主事瞧著家丁正搬行李的架勢,越法確定了幾分,眼神也頗為激動的道:“您是……姑奶奶?”

    蘇婉眼神一愣,還沒想到自己居然就變成姑奶奶了,小綠已經應了聲:“正是,聽聞老爺病了,姑娘連忙帶了大少爺和二少爺趕來探望,姑爺因公務繁忙,暫時脫不了身,沒能一塊來。”

    “啊?哦……”主事眼睛發暈,“但是東家並未……”

    “我爹在哪兒?”

    觸碰到蘇婉的眼神,主事心頭一凜,脫口而出道:“東家在後院,姑奶奶請隨小人來。”

    主事交代了夥計好好看店,便要領著蘇婉過去,劉媽落後了半步,拿了銀子賞給車伕和熱心陪同過來的驛差,寒暄兩句:“有勞大兄弟了。”

    “當不得,能為宋夫人效勞,是小人的福分,下回夫人若有吩咐,直接使人去驛館喊小人便是。”

    “那就勞煩了。”劉媽笑著將人送走,這才收了笑意,轉身,神色匆匆的回了後院。

    蘇老爹當初看店面時,也頗為滿意鋪面後頭這個二進的院子,最初是沒連通,前任主人頗有心思的在中間開了扇門,蘇老爹想著自個兒來廣州總要有住處,為省事幹脆一併買下來。

    如今到時方便了蘇婉。

    主事帶了蘇婉穿過小門,進到宅子大廳,這才陪笑道:“姑奶奶,小人先前怕說漏嘴,騙了姑奶奶,東家這會兒去見了隔壁店幾個相熟的東家,小人這就去把東家請回來可好?”

    “擡了轎子去,叫我爹保密行程。”蘇婉想了想,又指了個當初從京裡帶下來的家丁,是蘇老爹認識的人,道,“叫他陪你一塊去。”

    主事笑容不變的應了,告了退,轉身離開時眉眼卻染上一絲深思,他先還以為姑奶奶無緣無故就這般大張旗鼓的跑來廣州,明顯東家沒病沒災的,姑奶奶探病的理由不成立,倒像是跟姑爺吵架,一氣之下帶著孩子跑回娘家的情形。

    可如今瞧著姑奶奶的樣子,怕是他想岔了。也罷,姑奶奶怎麼也說是四品夫人,此番偽裝來廣州,說不準就是朝廷大事,不是他們這等升斗小民可以打探的。

    主事心裡微微警醒,面上一派自然的引了家丁出去。

    **************************

    “婉婉!”

    聽到蘇老爹中氣十足的聲音時,蘇婉正把宋良奕哄睡著了,宋良辰也有些犯困,靠在她身上眯著眼睛,聽到這個聲音卻猛然驚醒,睜開眼睛就從蘇婉身上跳下來,往門外衝。

    “外公!”

    幾月不見,蘇老爹又富貴了不少,矮下身子,將宋良辰一把抱起來:“乖,路上辛苦了。”

    宋良辰搖搖頭,問:“外公身子好了嗎?”

    “想到良辰要來,外公的病就全好了。”

    宋良辰抿著脣,大眼睛亮晶晶的:“弟弟也有來。”

    “好,咱們去見弟弟。”蘇老爹早已忍不住了,抱著宋良辰大踏步往屋裡走,蘇婉正走出來相迎,“爹。”

    蘇老爹停下腳步,隱晦的打量了蘇婉兩眼,這才頷首,道:“我進去看看良奕。”

    “他在船上睡不安穩,一沾床便睡了,你們小聲些,別吵醒他。”

    於是蘇老爹硬生生將自己肥大的身軀,變成貓一般走路,半點聲響也沒發出,站在床邊看了宋良奕好一會兒,才微微嘆了口氣,看著懷裡的宋良辰也昏昏欲睡的模樣,便輕輕把他也放到床上,宋良辰軲轆往被窩裡一滾,頭抵著宋良奕的頭,閉上了眼睛。

    蘇老爹還溫柔的給兄弟倆蓋好被子,才看了蘇婉一眼,壓低聲線:“出去說話。”

    蘇婉乖乖跟了出去,外間,劉媽已經給他們上了茶,蘇婉問:“大寶可還好?”大寶就是小綠的孩子。

    “還不錯,就是可能累了,小綠在哄他睡覺。”劉媽笑道,“夫人和外老太爺想是有事要談,老奴先去門外候著,若有吩咐,高聲喊老奴進來便是。”

    知道劉媽貼心的把門關上,蘇老爹才終於出聲,神色凝重的道:“說罷,忽然跑來廣州,到底所謂何事?”

    “沒什……”

    蘇婉話還沒說完,便被蘇老爹打斷了:“這話就省省,別拿來哄你爹我了,依女婿的性子,若沒事會讓你們母子單獨出院門?再過半月良奕就滿歲了,便是再有急事要來廣州,也得讓良奕辦完滿歲再來罷?”

    “果然哄不到爹。”蘇婉嘆氣。

    蘇老爹深深皺眉:“到底什麼事,連女婿的擺不平,竟要你帶著孩子跑出來避風頭?”

    “官場上的事,我也還鬧不清楚。”蘇婉半真半假的道,“不過相公說了,頂多就半月到一月,解決完那頭的事,便親自來接我們回去。”

    蘇老爹將信將疑:“真有你說的那麼輕鬆?”

    “相公已經寫摺子進京了,聖人想來很快會派人過來,到時還不好解決。”

    “聖人竟也知道這事?”蘇老爹驚訝,不自覺的點頭,“那便安心等上頭派人來便是,希望這期間子恆不要有事。”

    蘇婉眼底閃過一絲擔憂,隨即又隱了去,溫聲道:“不過這裡另有一事要拜託爹。”

    “什麼事?”

    “京裡來人,沒船也無法進瓊州,原本倒是可以將驛館的船暫時扣下來,只等京裡來人,可如此一來,只怕就打草驚蛇,令那些人警醒,事態就麻煩了,倒不如舍了驛館的船,爹你暗中去租下兩艘商船。”

    “兩艘商船?哪能要這麼大的船?”

    “以備不時之需罷。”

    蘇老爹臉色更是凝重起來,看了蘇婉一眼:“你真不知究竟怎麼回事?”

    “當然不清楚,這些都是相公叫我對爹說的,他只說務必要做好這些,其餘也沒時間解釋。”

    蘇老爹神色一凜,點頭道:“子恆還說了什麼?”

    蘇婉點點頭,從袖中抽出一封書信,遞給他:“這是相公寫給廣州知州的,爹似乎與知州府有些關係,不知今兒夜裡,能否將書信親自交到廣州知州的手上?”

    蘇老爹鄭重的接過書信,天一黑就出發去知州府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婉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索性披了衣衫起床,劉媽放心不下,特意在外間守夜,聽到動靜立時驚醒,點了燈輕聲問:“夫人醒了?”

    蘇婉低低“嗯”了一聲,只聽得屏風後頭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沒一會兒,劉媽便端了燭燈進來,低聲道:“夫人可是睡不著?”

    “什麼時辰了?”

    “大概亥時三刻。”

    “我爹還未回來?”

    “老奴並無聽到院外有動靜,想是還未回來。”

    蘇婉目光轉到半支著的窗外,怔了片刻,道:“院外月色不錯,劉媽陪我出去走走罷。”

    劉媽心知她心煩意亂,倒也不多加勸阻,只點頭道:“夜深露氣重,夫人稍等片刻,老奴去給您取件斗篷來披上。”

    寒露深重,夜涼如水,蘇婉看著自己的影子清晰的在腳下顯現,忽然覺得這夜色還真符合此刻的心境,她擡頭看著夜空中的姣姣明月,深深嘆了口氣。

    對月思人,她如今算是嚐到了牽腸掛肚的滋味,只是不知道對方現在如何。

    以前日日在一起,沒什麼可擔心的,便也不覺,如今才發現沒有聯絡工具,當真是處處不便。

    劉媽默默的跟在蘇婉身後,也沒說話,院內一陣幽靜,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緩緩傳來,劉媽擡頭道:“估摸著是外老太爺回來了。”

    伴隨著劉媽的話剛落音,蘇老爹的身影便出現在蘇婉眼前,蘇老爹看到蘇婉,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反倒微微點了下頭,問:“在等我回來?”

    蘇婉反問:“爹將信交到鄭大人手上了?”

    “正是。”

    “鄭大人如何反應?”

    “他比較猶豫,說茲事體大,不敢妄作決定。”

    “可是相公既然寫了書信來,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就算最後錯了,也是相公受處罰,鄭大人擔不了分毫干係,反倒是萬一對了,因著鄭大人不配合工作,導致不可避免的損失,鄭大人卻是要負全責的。”

    蘇老爹沉默了片刻,才道:“鄭大人跟前的師爺也是這麼說,鄭大人最後才同意的。”

    蘇婉點頭,提著的心終於徹底放下來,她完成了宋子恆的囑託,如今只看天意如何了,她想了想,倒:“爹叫人去城口守著,一旦有京裡的人過來,咱們也好及時聯絡,免得耽誤了時間。”

    “明兒一早我就派從京裡跟我來的家丁過去,他為人穩妥,可堪信任。”

    蘇婉點點頭,放心下來,剛想叫蘇老爹早些休息,對方卻忽然問:“你老實說,女婿如今在瓊州是不是危機四伏?”

    見蘇婉張嘴,蘇老爹又道:“你別塘塞我了,我都聽了鄭大人和師爺的商議,女婿在信裡竟是叫鄭大人加強海防,加大對碼頭的監管力度,萬不能放任何可疑的人或者貨物駛進瓊州,鄭大人當著我的面承諾,明日起碼頭每日增派五隊人馬,每輛進出的船隻都會嚴查,包括驛館的船——如此防範嚴密,定不是小事了,婉婉,是不是瓊州將有動亂?”

    “你別胡思亂想了,沒這般嚴重。”

    蘇老爹仍放心不下來:“女婿在信裡說必要時封鎖海域,不許讓可疑人登陸廣州——難道不是防止有人造反嗎?”

    “猜對了一半,其實不是造反,而是前朝餘孽,是叛軍。”蘇婉簡單的解釋道,“相公發現一座不起眼的村落後山藏著寶藏和兵器,已調查清楚是與叛軍有關,趁著叛軍結成氣候之前,想一舉將其端滅,送我們過來廣州,一是保險起見,二是相公的佈置,還得有妥當之人替他完成才行。”

    蘇老爹倒吸了一口氣,只是瞧見蘇婉冷靜的眉眼,也強自淡定下來,低聲道:“若見了聖人親派的大人,咱們如何與他們搭上線?”

    “請他們來此一敘,我有相公交代的書信。”蘇婉說著從袖中又取了一封信出來,遞給蘇老爹,“他們看過便知了。”

    “女婿安排如此妥當,想來也不會出大事。”蘇老爹點點頭,不知是在安慰蘇婉,還是安慰自個兒。

    聖人派來的人動作也十分迅速,蘇婉在廣州坐立不安的等了五六日,隊伍如約而至,比預計的還早了幾日,不過宋子恆寫的書信並無派上用場,因為聖人派來的是熟人。

    “三皇子殿下,這邊請——”

    鄭大人殷勤的嗓音,一入院便傳到了廳裡的蘇老爹耳裡,蘇老爹立時站起身,緊張的迎接出去,方踏出大廳,一行人已風塵僕僕的出現在他家院中,蘇老爹一眼便看到中間備受追捧的年輕人,鄭大人殷勤的態度,只恨不得跪在地上讓其踩著走。

    年輕人一擡頭,劍眉斜飛入鬢,精緻的桃花眼沖淡了凌厲之氣,蘇老爹忍不住脫口而出:“于公子?!”

    在屋裡頭聽著外邊動靜的蘇婉也是一愣,聖人竟然派了三皇子出來?難道京中局勢這麼快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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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06: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七章

    瓊州的百姓並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看到很多大人包圍帶了侍衛團團圍住知州府,說什麼宋大人有意謀反,事蹟敗露把妻兒送走,他們這是在為民除害。

    百姓確實不懂這些黨爭,但是認死理,宋大人自從到了瓊州任職,做過多少為民的好事,這樣的父母官,如何能謀反?反倒是瓊州原先這些當官的,從來只知道自己撈銀子,不顧他們死活。

    他們定是見不得宋大人這樣的好官,故意陷害!百姓怒了,紛紛帶著鋤頭斧頭菜刀出來,與眾人對峙,不讓他們進攻知州府。

    事蹟突然敗露,叛軍還當宋子恆是才發現,只需把他弄死,不讓祕密洩漏出去就行,奈何知州府跟鐵通似得密不透風,日夜都有捕快守衛,就連知州府後院那些護院,俱是有幾把刷子的漢子,要想在對方全神戒備的情況下,悄無聲息的暗殺一洲長官,明顯有些不現實。

    他們如今只是要把罪名栽到宋子恆身上,藉機殺了他,再上報朝廷,並不想這麼快謀反,畢竟時機還未成熟,因此百姓如此不合作,這群人除了哄勸,也別無他法了。

    百姓並不肯退讓,只說相信宋大人說的,只要他出來說一聲。

    別說宋子恆沒幹這樣的事,就是他真的幹了,也絕無可能自己站出來承認。叛軍還沒天真到這個地步,只試圖努力讓百姓相信他們的顛倒黑白之言。

    這一僵持,就直接從白日對峙到了晚上,部隊不走,百姓也不肯回去,一起挨著餓。

    知州府。

    “老爺。”大牛敲了敲門,聽到聲音才推門進去,道,“叛軍怕是不耐了,正威脅百姓回去,百姓若不動,恐怕很快就要動粗了。”

    宋子恆放下書,看向窗外:“什麼時辰了?”

    “已經戌時了。”

    宋子恆站起身:“從午時到戌時,也是不容易,去會會他們罷。”

    大牛臉色擔憂的道:“可是老爺……”

    宋子恆打斷他的話,溫聲道:“他們耽擱不起,就算我不出去,過不了多久他們也要硬闖的。”

    張然道:“大人,我陪您出去。”

    穿著制服的捕快個個握緊手中的大刀,齊聲道:“大人,屬下陪您出去!”

    “今日拖累你們了。”

    王捕頭搖頭,恨聲道:“若不是大人發現得早,等他們真成了氣候,到那時整個瓊州的百姓都逃不過!”捕快們都是瓊州人,能想到若沒及時發現這事,日後會有怎樣的結果,自然深恨叛軍。

    “你們當真不走?”李曉林終於不耐煩了,高聲道,“妨礙朝廷辦事,按律當關押進牢,此處刀劍無眼,若有死傷,也不是本官的責任。”

    “呸,狗官,我們才不不怕威脅!”對峙間,百姓已是群情激奮。

    李曉林眼底閃過一絲怒意,對侍衛使了個眼色,對方面色陰沉的朝說話的漢子走過去。

    正在這時,府衙大門忽然開了,宋子恆在眾捕快的擁簇下,緩緩走到臺階旁,低頭看著底下黑壓壓的人群,笑了笑:“李大人須臾之間就能聚集這麼侍衛,當真讓本官大開了一回眼界。”

    “宋大人終於捨得出來了。”李曉林再無往常諂媚的笑容,挺直腰板,冷笑道,“為民除害,自然要多帶些人手。”

    “胡說,你招這麼多侍衛,怕是自己想造反罷!”人群中有人罵道。

    李曉林扯了扯嘴角,往說話的方向看過去,幽幽的道:“雖然本官不想傷害無辜的百姓,若你們被逆犯妖言蠱惑,那本官也保不住你們了。”

    “李大人。”宋子恆悠悠的喊了一聲,其他人緊張對峙,他倒是像聊天一樣的語氣,溫和的問,“李大人知道你背後之人的身份嗎?”

    李曉林眼神閃了閃,冷酷道:“抱歉,下官不知道宋大人在說什麼,宋大人若不想……”

    宋子恆打斷他的話,一派自然的繼續道:“李大人不知聽沒聽過前朝劉氏?就是前朝的皇室,劉氏之子孫流落民間,輾轉來到瓊州落腳……”

    李曉林身旁幾位官員神色驚疑的看向李曉林,李曉林臉色一變,大聲道:“宋大人別再妖言惑眾了,你若就此束手就擒,下官願意替你求個全屍。”說罷,一擺手勢,準備叫身後的手下進攻。

    百姓紛紛舉起工具:“狗官,不許傷害宋大人!”

    氣氛一觸即發,宋子恆的目光從遠處收回,擺了擺手道:“李大人不如在聽我一言,本朝附逆是誅九族的大罪,但若事先不知,被人所利用,知情後迷途知返,立下大功,將功贖罪也未嘗不可。”

    李曉林只是瞪著宋子恆,沒說話,他旁邊的一個官員張了張嘴想說,李曉林又忽然想到,冷笑道:“我道宋大人為何會與我說這麼多廢話,怕是在拖延時間吧?”

    宋子恆笑道:“抱歉讓你發現了,不過本官也是真心奉勸各位,就此收手,還能尋得一線生機。”

    “妖言惑眾!”李曉林冷笑,大聲喝道,“本官奉命捉拿逆犯,還不動手!”

    等于衡遠或者說三皇子蕭瑱,帶著大部隊趕到知州府時,裡面已是混亂不堪的打鬥場景,叛軍數目相對百姓和捕快護院來說,絕對是碾壓式的,就是官民一心,也只能堪堪自保,從來只讀聖賢書,奉行君子動嘴不動手的宋子恆,戰鬥力就是渣渣,拖後腿的那種,偏偏他又是眾人攻擊的目標,被人護著也免不了受傷。

    於是蕭瑱及時趕到,就如從天而降一般,奮戰的瓊州百姓都止不住喜極而泣。

    “本皇子受聖人之命,帶大軍前來瓊州捉拿前朝餘孽,爾等附逆之眾還不束手就擒,以求輕判!”

    本來還有些戰鬥力的叛軍,聽到蕭瑱的話,一個個便都洩了氣,尤其是帶頭指揮的李曉林等官員,知道大勢已去,索性也不抵抗,乖乖被綁走。

    蕭瑱帶來的士兵,真正派上用場的反倒是清理戰場了,蕭瑱簡直莫名其妙,身著一身英武的鎧甲,卻毫無氣勢的歪在椅子裡,失望道:“都還沒動手,他們這麼快就束手就擒,莫不是被本皇子的威壓給嚇的?”

    “我瞧著除了李曉林,其他人似乎並不知叛軍的身份,就是李曉林,一開始怕也是不知的,他再貪財,借十個膽子也不敢謀逆,奈何上了賊船,不得不除我滅口,但他也知道不可能附逆,因此見聖人派人下來,便不掙扎了。”

    蕭瑱斜了宋子恆一眼,大夫正給宋子恆受傷的手臂包紮,不由道:“你自己都受傷了,還有心思給別人開脫。”

    “不是開脫,實事求是罷。”

    “我在廣州見到弟妹和良辰良奕了。”蕭瑱道,“你們安排得那般縝密,連弟妹都離開都沒人懷疑,為何叛軍忽然就發現了你的動作?”

    “我在密摺上提過,那些東西都藏在一個村莊的後山,那裡偏僻,村民貧窮,漢子幾乎都出去做工,留了老弱病殘在村裡,若咱們一旦發動,這些老人孩子肯定躲不過,我便叫人慢慢將他們挪出來,這才叫他們察覺到了。”

    蕭瑱眼神閃爍,從上位者的角度來講,宋子恆這般做自然是好的,可作為朋友,他因著旁人,將自己陷入危險之境,蕭瑱也不能違心的誇一句幹得好,半響後,嘆氣道:“當以大局為重。”

    “我正是以大局為重,整個村子的性命,如何能棄之不顧。”

    “罷了,若不是你這個性子,恐怕百姓也不會自發出來保護你。”蕭瑱來時見到這情形都震驚了,素來只知百姓怨聲載道,便是繁華的京城,普通百姓對於達官貴人,也是能躲就躲,唯恐避之不及的態度,何曾見過他們如此擁護一個人的場景?

    “大人,傷口包紮好了,還好傷口不深,記得不要碰水,及時換藥,十來日應該就能養好。”

    “多謝了。”宋子恆對大牛道,“派人送大夫回去,順道抓藥。”

    大牛親自領著大夫出去,張然又進來報道:“大人,小的已經安排人把受傷的捕快和百姓都送去醫館了,可還有別的吩咐?”

    “今日多虧了他們,不然咱們也不能全身而退……”

    張然道:“他們方才說了,這是自願來給大人幫忙的,千萬不要賞賜之類的……“

    蕭瑱挑眉,宋子恆倒習慣了百姓的淳樸,點頭道:“那就受傷的人家都給些銀子,叫他們歇了活安心在家養病。”

    “是,大人。”

    張然走後,蕭瑱感嘆道:“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往常提起瓊州的百姓,都覺得是蠻荒之人,沒曾想他們竟也如此有情義。”

    “真心為民者,他們自然也真心為你。”說起這個,宋子恆也頗為感觸。

    蕭瑱點了點頭,問:“那個村子的村民可安頓好了?”

    “安頓好了。”宋子恆道,“不過衡遠兄也不能掉以輕心,那劉氏後人還未找到。”

    “虧得你有先見之明,封鎖了進出海的船隻,一個個小小的瓊州島,想找個喪家之犬還不容易。”

    宋子恆笑了笑:“我倒不是先見之明,先前調查到在瓊州的叛軍數量似乎並不多,他們只把這裡當隱藏兵器和寶藏的地方,練兵應該另有他處,我怕他們要是把別處的叛軍調過來,就真大事不好了,這才切斷他們的後路。”

    “那也虧得你思慮周全。”

    “衡遠兄謬讚,尋人之事,便全權交給你了。”

    “我已派人去搜尋了,至多兩日便有訊息。”蕭瑱回道,瞧見宋子恆起身,忙問,“你去哪兒?”

    “被這一折騰,都還沒時間用晚飯,此時弄完才覺飢腸轆轆。”宋子恆回頭,“衡遠兄要一道用飯嗎?”

    蕭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時候你還有心思用飯?”

    “自然有的。”宋子恆淡定的道,“用完飯便得出發了。”

    “出發?”

    “如今叛亂已經平定,自然要將在廣州的妻兒接回來。”

    “你手上還帶著傷,不怕弟妹擔心?”

    宋子恆卻笑道:“娘子怎麼會這點見識都沒有。”

    蕭瑱若有所思的點頭:“說的是,她知道來龍去脈,卻還能把你囑託之事井井有條的做好,這份鎮定,就不是一般的閨閣之婦能比的,是為兄著相了。”

    *****************

    宋子恆的船到廣州的時候,蘇老爹還夢遊般的在蘇婉耳邊念:“于公子不是安遠侯府的表少爺嗎,怎麼就忽然變成了三皇子殿下了……”

    “順妃娘娘就是出自安遠侯府,三皇子的確算是表少爺。”

    “可那是三皇子殿下,他與子恆關係竟那般好,還時常派人送東西給良辰良奕……”蘇老爹十分激動,以前覺得女婿年紀輕輕當了四品大官,就已經夠光宗耀祖了,如今發現女婿還跟皇子交好,連帶著皇子殿下稱呼他都用了個“伯父”,蘇老爹覺得他絕對是蘇氏第一人了!

    沒兒子算什麼,他一個女婿頂別人多少個兒子啊!

    蘇婉嘆氣,“光想著三皇子,爹你就不關心一下你女婿嗎?”

    蘇老爹這才想起來:“你說的是,也不知道三皇子現在可見到了子恆,我這就派人去碼頭,看看能不能打探點訊息。”

    說完便招了從京裡帶來的家丁來吩咐一番,家丁出去不到班克重,匆匆跑了回來:“老爺……”

    蘇老爹騰地一下站起來:“這麼快就打聽好了?”

    “不,不是。”家丁激動的喘了兩口氣,才繼續道,“小的走到半路,就碰到驛差,說是被姑爺派過來通知咱們的,說是姑爺已經到了碼頭,正乘車往家裡趕呢!”

    家丁的話剛落音,蘇老爹忙道:“就到了?對,去叫婉婉……”

    這時蘇婉的房門已經打開了,抱了宋良奕出來,正在另一個屋裡和小夥伴一起看書的宋良辰,也開了門出來,看著蘇婉問:“爹在哪裡?”

    “我在這。”宋子恆溫聲笑著,從門外走出來,宋良辰半個多月沒瞧見他,一時間眼睛都亮了,飛快的跑過去,張開手要撲進他懷裡,宋子恆也蹲了神抱住他。

    大牛在旁邊道:“老爺,你手還沒養好,小心些。”

    快步走過來的蘇婉忙問:“手怎麼了?”

    “不小心受了點傷罷了,不打緊。”宋子恆幽幽看著蘇婉的雙眼,“娘子,我來接你了。”

    蘇婉垂下頭,低低的“嗯”了一聲,道:“進屋罷。”

    蘇老爹恍然大悟,道:“是啊,瓊州乘船過來少說也有七八日,子恆怕是累了,有什麼話進去說,好讓子恆歇一歇。”

    小綠抱著孩子站到大牛跟前:“大牛哥。”

    宋子恆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笑道:“你們小夫妻好不容易團聚,下去歇著罷,這裡就不要你們了。”

    小綠臉一紅,大牛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經的道:“是,老爺,小的先叫人去請大夫來給老爺看看傷口。”

    “這就不勞你了,你告訴我老爺受的什麼傷,我好叫人去請大夫。”

    “大人手臂上受了刀傷,及時換了藥,瞧著傷口快要癒合了,請大夫看一眼更放心。”

    本來已經一隻腳踏進廳裡的眾人,聽得院外這兩句對話,齊刷刷把目光轉到宋子恆身上,宋子恆笑了笑:“大牛說得沒錯,真是小傷,就快好了的。”

    因為大夥兒不相信,所以一坐下來,宋子恆還向眾人展示了一下傷口,包紮的牢牢的,倒還真看不出什麼來,不過紗布上並無血痕,想來確實恢復的差不多了。

    蘇婉吸了口氣,坐下來問:“到底怎麼回事?”

    宋子恆輕描淡寫的說了來龍去脈,幾人聽得心驚膽戰,蘇老爹破口大罵那群人喪心病狂,宋子恆反倒道:“幸好發現得早,倒沒有釀成大禍。”

    “要不是那裡的百姓相助,後果不堪設想。”蘇老爹一臉後怕的道。

    “百姓確實救了我一命,不過衡遠兄也來得及時,還得感謝岳父替我謀劃。”

    蘇老爹擺擺手:“我那算點什麼,不過就是跑幾趟腿而已,你也真是,出了那麼大的事,又受了傷,不好好養著,幹嘛非要過來接婉婉他們,我替你送他們回去就好了。”

    宋子恆回頭看了蘇婉一眼,才笑道:“既然塵埃落定了,便沒什麼好顧慮的,送娘子來時太過匆忙,還沒好好向娘子告罪。”

    “告什麼罪,你也是沒辦法,再說了,送她來廣州,不也是為了保護正她嗎,她肯定不會介意的。”蘇老爹說著也看了蘇婉一眼,眼神卻不像宋子恆那般溫情脈脈,很有些威懾力,好像在說你敢介意試試。

    蘇婉點頭:“爹說的是,我自然沒甚好介意的。”

    蘇老爹這才滿意了,又問宋子恆:“這會兒瓊州事多,是不是要早些回去?”

    “那倒不用,衙門有王大人和師爺坐鎮,倒不至於出亂子。”

    “怎麼說?”

    “待逆犯被押送回京後,瓊州大半官員都附逆了,也要處置,新的補缺少說也要三五個月才能下來,這期間的政務,這點人手怕是處理不過來。”宋子恆說得倒是輕鬆,“日後都忙,倒也不差這些日子。”

    蘇老爹忽然想到了什麼,眉開眼笑起來:“那你們打算何時回去?”

    宋子恆看向蘇婉:“聽娘子的,她若喜歡此地,多陪她住幾日也好。”

    正說話間,劉媽領著大夫過來了,大夫開啟紗布,宋子恆的傷口確實不深,正在結痂,只是他膚色白皙,一道傷痕仍顯得分外明顯。

    換了藥,蘇老爹才催促宋子恆去休息,劉媽妥當的喊人打了熱水來給宋子恆洗澡,蘇老爹在廳里拉著蘇婉笑眯眯的道:“子恆這回可是立了大功啊。”

    他先前只顧得擔心宋子恆的安慰,倒沒往這處想,聽宋子恆說聖人處置時才反應過來,前朝餘孽還在作亂,能被發現都是他女婿的功勞啊,聖人能不賞嗎!

    正所謂時勢造英雄,太平盛世年間,別人還沒有這等立功的機會呢!

    蘇婉點頭:“應該是吧。”

    “不知道聖人會賞賜什麼,還是給子恆升官?”

    “要升官也不會是現在,明年才滿任,有好缺空下來,現在估計是記著罷。”蘇婉也不知道宋子恆之後會當什麼,畢竟歷史已經改變了,連這時候本是在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身後默默無聞的蕭瑱,如今都開始大放異彩了。

    蘇老爹卻樂滋滋的道:“記著也好,子恆立這麼一大功,聖人不可能忘了,明年要是調回京裡,都已經很好了,不到三十的四品京官,滿個京城能找得出幾個?”

    “爹說的是。”

    “對了。”蘇老爹忽然又想到一茬,對蘇婉道,“那于公……不,三皇子殿下可還在瓊州?”

    “相公不是說過他還有別的事要處理,暫時還沒離開嗎。”

    “那就好,這幾日照例派人去碼頭候著,若三皇子殿下登岸了,請他來這裡坐一坐。”

    “請他做什麼?”

    “三皇子殿下這回可是聖人欽點來處理瓊州之亂的,等他回去聖人定會詢問,若他願意給子恆多說幾句好話,聖人心裡也更念著子恆的好不是?”

    蘇婉瞧著蘇老爹眉開眼笑的模樣,沒好意思告訴他,越想在聖人跟前刷好感,越不能從蕭瑱的嘴裡說出來,就算聖人不往別處想,可旁人會怎麼看宋子恆和蕭瑱的關係?

    不過這話她倒沒必要掰開來說給蘇老爹聽,只點頭附和道:“那我等會問問相公罷。”

    “那你可記著,別忘記了,萬一錯過了三皇子,可再找不到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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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宋子恆和蘇老爹的意見竟然一致了,夜間蘇婉與他說起的時候,宋子恆便道:“岳父所言甚是,明日我就去請岳父派人在碼頭候著。”

    蘇婉眼睛一瞥:“什麼時候宋大人也如此面面俱到了?”

    宋子恆一把摟住蘇婉的肩,解釋道:“好吧,是衡遠兄自個兒提的,他說難得碰到良奕的生辰,想一道參加了。我只是琢磨著,再如何解釋,只怕岳父也安心不下,倒不如遂他的意。”宋子恆如今還是習慣喊蕭瑱的化名。

    蘇婉點頭,不得不承認宋子恆分析得很對,他要是說三皇子自個兒非要來,蘇老爹才不信,只當年輕人太不穩重,如今宋子恆二話不說採納他的意見,再沒什麼解釋比這更讓他興奮的了。

    果真會討人歡心。

    正在蘇婉晃神間,宋子恆已經將帳子拉下,整個人壓上來,熱氣拂面。

    燈還亮著,照著他兩隻眼睛亮得驚人,都生兩個兒子了,蘇婉此時仍無端有些面紅耳赤,推了他一把:“你手還傷著呢。”

    “所以今兒就要勞煩娘子出力了。”宋子恆在蘇婉紅脣上重重親了一口,在她反應過來之前,抱著她滾了一圈,蘇婉頓時壓在他身上。

    “唔——”蘇婉剛張嘴,還沒說話,脣便又被堵上了,靈活的舌瞬間探進來,蘇婉頓時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一記長吻,衣衫俱已半退,此時誰還記得宋子恆手上的傷,他自己都毫無痛覺。小別勝新婚,一見面自然是天雷勾動地火。

    床搖得吱呀作響,帳子隨燭火的頻率晃動,整個世界天旋地轉,蘇婉除了吸氣呼氣,其他什麼都沒力氣做了,趴在宋子恆胸前,沉沉睡去時感覺眼前還在晃動。

    一覺睡到天亮,門外響起拍門聲,蘇婉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正保持著昨晚的姿勢,趴在宋子恆身上,宋子恆竟然也這會兒才醒,本想伸手攬著蘇婉繼續睡,耳邊卻聽到宋良奕模糊不清的聲音:“涼……”

    宋良辰一絲不苟的糾正:“是娘。”

    “涼。”

    “娘。”

    “涼,涼!”

    宋良辰終於放棄:“好吧,涼就涼,還有爹也在裡面,喊爹。”

    “爹,爹!”宋良奕拍著門,聽到啪的聲音,彷彿找到了新鮮玩具般,將門啪的啪啪作響,並且中氣十足的喊道,“爹,爹!”

    蘇婉推了推宋子恆:“你兒子喊你呢。”

    宋子恆抱著蘇婉翻了個身,這才起身,被子往蘇婉身上拉,“娘子再歇會兒罷。”說罷披件衣裳便出去了。

    開啟門,兄弟兩個站在門口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宋子恆一手一個抱起他們,一面問:“怎麼就你們,劉媽呢?”

    話剛落音,劉媽便從旁邊衝過來,道:“老爺好,是老奴的失職,大少爺悄悄抱著二少爺起來,老奴竟沒察覺。”

    宋子恆瞧著她的臉色,挑眉笑道:“聽著不是第一次了,宋良辰?”

    “啊啊。”宋良奕聽到熟悉的名字,像是喊他一樣興奮的揮著小手。

    宋子恆抱著兒子們玩了會兒,才把人交給劉媽:“帶他們去換衣裳洗漱罷,該用早膳了。”

    “是,老爺。”

    劉媽想抱過兄弟倆,宋良辰卻滑下來要自己走,宋良奕有樣學樣,也要牽著哥哥的手,可是他小人兒還走不穩,走幾步摔一跤的,劉媽心疼的看向宋子恆,宋子恆卻揮揮手笑道:“讓他們自個兒走罷。”

    劉媽只能跟在後邊溫柔的道:“二少爺小心些,別摔著。”

    宋子恆又回了屋裡,蘇婉正赤腳踩在地上,在穿外衣,宋子恆忙拿了鞋子過去:“早上溼氣重,娘子別受寒了。”

    “天兒這麼熱,能受什麼寒。”雖這麼說,宋子恆已經把鞋子遞到腳邊了,蘇婉還是伸出了腳。

    穿上繡花鞋,宋子恆又給攏了頭髮,才道:“昨兒想是累了,娘子怎的不再多睡些。”

    “一身黏膩睡不著。”

    宋子恆低頭親了親她的耳垂,笑道:“那我去叫人打熱水給娘子沐浴。”

    宋子恆今日格外殷勤,熱水打來了,又申請要給蘇婉搓背,蘇婉倒也沒拒絕,點點頭,對方就拿了帕子樂呵呵進浴房了,最後當然變成鴛鴦浴,連早膳都錯過了。

    宋良辰宋良奕乖乖坐在桌上,小綠進來對蘇老爹道:“老爺,小姐和姑爺在沐浴,叫您和兩位小少爺先用。”

    蘇老爹彷彿想到了什麼,眼底綻放出驚喜:“好,好……”想到什麼,又咳了咳,才鎮定的看向兩個外孫,柔聲道,“咱們先吃啊。”

    宋良奕就是宋良辰的跟屁蟲,宋良辰做什麼他也做什麼,這會兒宋良辰沒動,看著滿桌子熱騰騰的美食,宋良奕便也沒動,學著宋良辰的樣子看向蘇老爹。

    兩個孩子明亮的眼睛眨呀眨的,眨的蘇老爹心都酥了,不過想到說不定還有更多的外孫,他便狠下心來,道:“乖乖吃飯,吃完飯外公帶你們去玩。”

    宋良辰歪著頭考慮一下,最後才點頭:“好!”

    他一動筷,宋良奕也跟著握起筷子,學著他的樣子去夾包子,奈何不會用筷子,糾結一番,他索性將筷子插進包子裡,然後雙手抱著回來,咬一口,衝一直看著他的蘇老爹和宋良辰張嘴大笑。

    蘇老爹咧開的嘴就再也合不上了,一個勁的點頭:“好,良奕真厲害。”

    蘇婉和宋子恆洗完澡出來,小綠一面給蘇婉擦頭,一面道:“老爺用完早膳,帶著小少爺們出去了,讓小姐和姑爺自個兒用飯。”

    宋子恆便道:“那飯食擺屋內罷。”

    小綠動作麻利,很快便將早膳端上來了,也不多逗留,放下東西便帶上門出去了。

    宋子恆盛了一碗粥遞到蘇婉跟前:“先喝點熱粥。”

    蘇婉捏著精緻的瓷勺攪了攪,道:“對了,還沒問你,于……三皇子怎麼突然來了?”

    宋子恆明白蘇婉的意思,他們離開京城前,三皇子還是個朝臣嚴重的隱形皇子,毫無存在感,若不是太后寵愛之極,聖人又是孝子,因著愛屋及烏對其高看一眼,雖比不上貴妃所出的四皇子得寵,倒也比大皇子二皇子好上許多,因此三皇子才沒徹底淡出京城貴族的視線。

    可朝臣也真沒把他看在眼裡。

    年齡大畢竟有優勢,大皇子二皇子入朝時間長,已培植出自己的勢力,朝臣的心中,最受皇寵的四皇子,都未必有大皇子和二皇子更適合押寶。三皇子一來不是朝臣的選擇,又不是聖人的心頭愛,大皇子二皇子爭鬥之餘,對成年弟弟都頗有默契的忌憚,貴妃和四皇子更是視與他們爭寵的三皇子為眼中釘,如此一來,蕭瑱能夠殺出重圍,得到這個擺明了是等著立功領賞的就會,當真讓蘇婉大為驚奇。

    雖然平定瓊州之亂,註定要成為楚仁宗的功績,蘇婉也很想知道蕭瑱是怎麼做到的。

    宋子恆自然也知道蘇婉話外的意思,倒也沒賣關子,直接道:“想是四皇子病重,大皇子和二皇子又爭得厲害,聖人無心裁斷,這才索性讓了兩邊不沾的衡遠兄過來。”

    “四皇子病重?”蘇婉瞳孔一縮,尤為震驚。

    為何連四皇子去世的時間都提前了,還是隻是普通大病?蘇婉回過神來,連連追問:“病得可嚴重?”

    “聽衡遠兄的意思,怕是不容樂觀。”宋子恆搖了搖頭,道,“皇族祕辛,不提也罷。”

    本來蘇婉還沒往那方面想,聽得宋子恆這麼一說,倒也反應過來了,聖人無心裁斷不假,恐怕懷疑大皇子和二皇子對心愛的四兒子出手,這才故意將蕭瑱提上來也不假。

    不過這對她而言並不是什麼壞事,蕭瑱遲早要成為靠山,能早點上位自然再好不過的。

    數日後,蕭瑱忙完一切事宜,帶著大部隊回到廣州,本想多待兩日,結果接到曾長安密信,說是四皇子吐血昏迷,聖人震怒,蕭瑱便也不便多逗留,只參加完宋良奕的滿歲宴,送上大禮,當日下午便匆匆出發回京了。

    宋子恆和蘇婉也收拾東西回瓊州,蘇老爹不放心想同去,卻被蘇婉勸回來了:“這次處置了幾乎一半以上的瓊州官員,衙門堆了一大堆公務,相公忙還忙不過來了,恐怕也沒空招待爹。”

    “又不是外人,有甚好招待的,我去還能給你們幫些忙。”

    宋子恆卻道:“子恆的確有一事想請岳父大人幫忙。”

    蘇老爹頓時來了精神:“你說。”

    “瓊州動亂一事,隨著衡遠兄回京,只怕也要傳得人盡皆知了,傳聞多了自來大變樣,我雖早早寫了信回去安撫,家人怕也難以放心,倒不如請岳父回去走一趟,您親眼所見,他們自然放心。”

    蘇老爹聞言點頭,鄭重道:“子恆放心,我定把此事辦妥了。”

    蘇婉看了宋子恆一眼,對方笑著眨了眨眼睛,蘇婉收回視線,符合道:“明年我們也要回京了,爹這次回去就安心住著,不必再過來了。”廣州的生意雖然要顧,但蘇老爹也不必事事親為,他跑得那麼勤,還不是為著多照拂女兒和外孫。

    “好,我就在京裡等你們回來。”

    這次回瓊州,宋子恆一家受到了百姓前所未有的歡迎,看著他們一家人登岸上馬,出發往知州府去,百姓也在馬車後跟了一路,眼看著他們進了知州府,這才安心離去。

    馬車內,蘇婉笑眯眯的看著宋子恆,語氣戲謔的道:“宋大人。”

    宋良奕有樣學樣,笑呵呵的道:“宋大人!”這三個字吐出來竟然口齒清晰得很。

    此次瓊州之亂,受牽連的幾乎都是瓊州府的官員,地下縣鎮倒沒什麼,因此在朝廷派人下來前,知州府空蕩蕩的,就那麼幾個人處理整個府衙的公文,委實忙不過來,宋子恆靈機一動,每隔數十日從各縣抽人上來,美其名曰是培訓,其實就是免費勞動力,可即便如此,也不過杯水車薪。

    宋子恆一回來就是忙碌,幾乎腳不沾地,忙了三五個月,快臨近年關,朝廷派下來的官員才姍姍來遲,與此同時帶來一個令京裡動盪的訊息。

    四皇子病逝了,貴妃癲狂,整日嚷著要與大皇子和二皇子同歸於盡,聖人也倍受打擊,身子大不如從前,雖未聽貴妃讒言處置兩位皇子,恩寵卻大不如從前,反倒是因平定瓊州之亂被封為親王的三皇子如今大出風頭。

    曾長安寫給宋子恆的書信更為周全,來龍去脈一清二楚。

    “聖人進來倚重兄長,常叫他待批奏摺,因而兄長忙碌,並未精力寫信……”曾長安他口中的兄長,自然是三皇子蕭瑱。

    蘇婉聽宋子恆唸完信後,挑眉道:“三皇子果真運氣不錯,大皇子和二皇子被厭棄,剛好是他崛起之時。”

    宋子恆淡淡的道:“也不算運氣,衡遠兄在回京的路上,四皇子便已病入膏肓,如此他是完全沒了嫌疑,聖人再心痛,也不會怪罪於他頭上。”還有句話宋子恆沒說,聖人即便是痛失愛子的父親,卻更是個君王,他不年輕了,最看好的繼承人死了,再培養也來不及,起碼要在已成年的兒子中選,蕭瑱無疑最得他心。

    這便是聖人,九五之尊。

    曾長安的來信中,除了說京城局勢和蕭瑱的事,也說了宋子恆的事,再回京恐怕是在詹事府和六部中選,讓宋子恆做好心理準備。

    也就是說,他們要準備回京了。

    在瓊州最後一個新年,蘇婉沒有采買太多東西,反正年過來過去就那樣,一家四口團團圓圓,別的都無關緊要,她索性藉著送年禮回去,便把自家大半個庫房也搬回去了,託商船的福,蘇婉可淘了不少好東西,她又不缺銀子,賺個本錢就是,剩餘精緻的物件,都自個兒收起來了。

    浩浩蕩蕩的塞了大半船,把百姓都給驚呆了,怕知州夫人把府上搬空,紛紛將自家的年貨分出來,所以第二日,門人一開門就發現門外堆滿雞鴨魚肉臘製品這些年貨。

    門人也是見過市面的,倒不驚慌,熟門熟路去請教灶房的王婆子,王婆子再找上劉媽,劉媽在蘇婉梳洗時隨口提了一句,笑道:“他們也知道老爺夫人定不會收,連名字都不留下,半夜偷偷塞進來就走了。”

    蘇婉也點頭:“那就留下來罷,畢竟是一份心意,過完年咱們就走了,他們怕也知道。”

    “原先來時只聽說瓊州民風蠻橫,心裡還存著戒備,如今到了要走,卻委實捨不得了。”

    不捨的何止是劉媽,連才一歲半的宋良奕都抱著蘇婉的脖子問要走多久,什麼時候回家,他在瓊州出生,自然把這裡當家,宋良辰也捨不得,他有深刻的記憶,也是從這裡開始,不過他到底大了些,又因平日一起玩的小夥伴還跟著他,沒有離別的憂傷,心情倒輕鬆許多。

    心情最複雜的是宋子恆,最震驚的是蘇婉,以前看歷史,說某個名臣卸任時百姓千里相留,她還覺得史書誇大了,親眼所見才知道有多震撼,上了船,岸上密密麻麻的百姓,已經消失在視線中,卻還能隱隱約約聽到從對面傳來大喊宋大人的聲音。

    蘇婉震驚之餘,自然也有自豪的,拍了拍宋子恆的肩無聲的安慰了下,便抱著問個不停的宋良奕回了船艙,把空間留給宋子恆。

    宋子恆此次仍是帶著任命回京,路過江南時仍拐了個大彎回宋家村——如今已經不叫宋家村,叫宋家鎮了,從進入江州城,便一路有江州知州親自護送,宋子恆因立下大功,被聖人破格自從五品提到正四品,還是正四品的京官,早已不是三年前的情景。

    三年前江州知州還能強留,如今宋子恆一句時辰趕不及,對方立刻沒有二話,派了駿馬護送他們回老家。

    又一次衣錦還鄉,村民倒也不怕宋子恆官威,圍在宋家看了好一陣熱鬧,寒暄許久,一個個變著法子誇宋良辰和宋良奕兄弟兩。

    宋老爹和宋母也是喜不自勝,走的時候宋良辰還是個白白嫩嫩的小包子,如今已經變得彬彬有禮,他小時候還像足了蘇婉,越長大眉眼卻更像宋子恆的清秀,沒有那般精緻,倒更多了些溫潤的氣質。

    宋母愛得不行,將宋良辰抱在懷裡就捨不得放開,可這裡還有個小的,精緻得跟瓷娃娃一樣,脾氣比宋良辰小時候更好,見誰都咧著嘴笑,宋母心都化了,索性一起摟著,可她年紀畢竟大了,抱一會兒便有些累,宋老爹便搶了過去。

    “老了就別逞強,給我抱抱。”

    眾人笑,人群中在問:“子恆這回去哪裡當官,是幾品?”

    宋有根喜氣洋洋的替他回道:“就在京城,是正四品呢。”

    “呀,正四品的京官!”眾人譁然,看著宋子恆眼神越發崇拜。

    不過村民也體貼他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倒也沒逗留太久,八卦完便有眼色的散去,蘇婉和宋子恆便隨眾人進屋,宋奶奶確實老了,沒走出來,只在屋裡坐著,人也有些不太清醒,對著宋良辰直喊“仨兒”。

    宋良辰愣在那裡,宋子恆忙走上前:“奶,我在這裡。”

    宋奶奶拉著他看了好幾眼,才恍然大悟:“仨兒你長大了啊。”

    “是啊,孫兒不孝,不能在奶跟前承歡膝下。”

    “唉,我個老婆子跟前有什麼好呆的,我家仨兒是要做大官,為國為民的好官……”

    宋子恆將頭抵在宋奶奶膝上:“仨兒定不辜負奶的厚望。”

    蘇婉帶了兩個兒子湊過去:“奶,這是良辰和良奕,您的曾孫。”

    宋奶奶便摟著兩個小傢伙一陣揉搓,宋良奕是個會來事的,在宋奶奶臉頰送上香吻一枚,因著對宋良辰有印象便更疼他兩分的宋奶奶,頓時就抱著宋良奕不放手了,臉上幾乎沒笑出朵花來。

    不過宋奶奶到底老了,精力不濟,鬧騰一陣便倦了,丫鬟扶她進屋,蘇婉索性也讓小綠和劉媽把兄弟兩帶下去:“坐了幾日的馬車,想是累了,帶他們洗漱完去睡會兒。”

    宋母戀戀不捨的目送小孫子離開,若不是還有關心的正事,只怕立馬要扔下兒子媳婦,去給乖孫子洗澡,哄他們睡覺了。

    小傢伙們走了,宋老爹也才收回視線,咳了咳,問:“何時動身回京?”

    “明日一早便回去。”

    宋母驚訝:“這麼快?”

    宋有根提醒道:“娘,子恆身上還帶著皇命呢。”

    “也是。”宋母反應過來,又有些擔憂,“那你身負皇命,這幾日耽擱下來可會被懲罰?”

    “還不至於如此,爹娘不必憂心。”宋子恆笑了笑,道:“明日再上路,快馬加鞭,也耽擱不了幾日。”

    “那就好。”宋老爹點點頭,又問,“子恆,我聽你來信說是回京做什麼少什麼事……”

    張氏提醒道:“好像是叫少詹事,正四品。”

    “對,就是那個少詹事,這是個什麼官,我都沒聽過?”

    宋大人便開始科普了,“主要掌東宮事務,與翰林院一般,也是文臣之地。”

    “東宮?”去過京裡的宋有根一愣,“指的可是太子?”

    見宋子恆點頭,幾人更奇怪了,“聖人好像並未冊太子,為何還要……”

    宋子恆道:“聖人未設東宮,詹事府如今便也是在聖人跟前聽職。”

    “那不錯,天天能見聖人呢。”宋老爹聞言笑了,擡頭挺胸,一臉與有榮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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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07: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九章

    果真只在宋家逗留一晚,天矇矇亮時,蘇婉便被從被窩裡喊起來了,南方的春日寒冷又潮溼,乍一時從溫暖的瓊州過來,還有些適應不來老家的天氣。

    被窩一掀,冷風吹來,蘇婉立時打了個寒顫,還未說話,下一刻溫暖的手爐被塞進手中。

    蘇婉擡眼笑了笑,起身下床,宋子恆拿了棉衣披在她身上,而後又是厚厚的皮毛大氅,被裹得密不透風,蘇婉全程抱著暖爐無需自己動手,只問幾個孩子。

    “天太冷,讓他們再睡會兒,等收拾完,喊他們起來吃個早飯,直接抱進車裡便是。”

    其實是宋母一大早便在那裡喊不要打擾乖孫子的睡覺,小傢伙們得以安心窩著,蘇婉卻沒這個待遇,畢竟是當媳婦的,一年到頭也見不到面,難得回來總得好好表現。

    乖乖聽著宋母他們一陣交代,蘇婉和宋子恆只負責點頭應好,半個時辰後,馬車也準備完畢,燒上了炭火,將車內烘得溫暖十足,劉媽和小綠這才一手抱一個,把小傢伙們抱回車上,宋良辰攬著劉媽的脖子昏昏欲睡的問:“這是去哪兒?”

    “去馬車裡,要動身回京了。”

    “爹娘呢?”

    “他們還有些事,兩位少爺先上車等著。”

    宋良辰打了個哈欠,大眼睛裡泛起一片迷霧,劉媽眼神溫柔的道:“大少爺繼續睡罷。”

    宋良辰果真在她身上蹭了蹭,又安心睡過去了,連宋母他們掀開車簾看了半響都沒察覺。

    宋老爹滿臉慈愛的收回視線,對宋子恆夫妻道:“良辰和良奕醒不來,就讓他們繼續睡罷,車上帶了吃食,晚些吃都不打緊,別擾了孩子休息。”

    宋子恆和蘇婉點頭應道,終於在宋家人依依不捨的目光中,登上了馬車,宋母和張氏抹著淚,一家人在馬車後跟了好一段路,直到再看不到的,宋子恆也終於放下了車簾。

    此時仍舊沒陽,天色尚淺,蘇婉低頭看著兩個孩子躺在毯子上睡得香甜,一時沒忍住,打了個哈欠也趴過去了,母子三人頭靠著頭睡,宋子恆本來離愁的心情,見這場景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心裡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

    有妻有子,天涯處處是家。

    這回帶的行李多,車馬足,倒不方便乘船,兼之從瓊州出來也坐夠了大船,一家人索性一直坐馬車走官道進京,倒也沒耽誤太長的時間,回京正好趕上宋子恆入宮述職。

    宋子恆畢竟是有功之臣,雖然沒能論功行賞,聖人卻是記在心裡的,也因此一回來,他這樣的四品官才得以被聖人召見。

    京城裡的宋家宅子滿院歡迎,欣喜之情還未散去,因著聖人宣召這般大的榮耀,又直接將眾人的情緒送上高潮了。

    家裡人人喜不自勝,本來還拉著蘇婉抹眼淚的蘇太太和宋小妹宋小芬姐妹,這會兒也不傷感了,一個個翹首以盼等宋子恆回來。

    宋小妹自兩年前隨徐永方進京趕考,便一直在京城住下來了,徐永方埋頭苦讀,宋小妹也不是吃乾飯的,葡萄場沒她和宋小芬,單宋有根張大姐夫兩個男人也撐不起來。

    一家人都在翹首以盼,宋子恆偏姍姍來遲,他自中午被宣入宮,一直到傍晚時分才回家,倒是帶了不少聖人的賞賜回來。

    眾人與有榮焉,問他為何逗留這麼久。

    宋子恆眼神閃了閃,回道:“因著遇上了衡遠兄和長安兄,多聊了幾句,險些忘了時辰。”

    “原來是三皇子,啊不,該喊榮親王了……”蘇太太笑眯眯的看著宋子恆。

    蕭瑱去年回來,因著平定瓊州之亂的大功,被聖人封為親王,於是自來透明的蕭瑱,瞬間就凌駕在還是郡王的兩位皇兄之上。

    宋子恆點頭:“正是他們,過幾日他們要來家裡一聚,還得麻煩岳母張羅了。”

    一干人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了,蘇太太拍著胸脯保證定安排得妥妥當當,其餘男人女人們也湊上去熱切的商議。

    宋子恆笑容之餘反倒有些猶豫,夜間回了屋,拉著蘇婉便坦白:“娘子,今日衡遠兄告訴我,聖人原是沒想起來,只是柳尚書——就是之前的柳大人,在聖人跟前時特意提了我,近幾年聖人對柳大人寵信有加,因著他說話,才提著精神見了我一面。”

    “就是那位原戶部右侍郎的柳大人?”

    宋子恆點頭,和盤托出:“且衡遠兄還說,先前若不是柳大人大力舉薦,聖人也不會把握提為詹事府少詹事。”

    蘇婉挑眉問:“柳大人想做什麼?”

    “長安兄提醒我說柳小姐如今大齡未嫁,不知是不是……”宋子恆說到一半又道,“不過柳大人素來兩袖清風,也不會做這等之事,還是等改日見了再說,無論如何,登門道謝是必須的。”

    關於宋子恆被聖人宣召,別說宋家人歡喜非常,整個京城都知道新任的詹事府少詹事,雖只是四品官,卻頗得聖人青眼,畢竟自四皇子病逝,聖人打擊之下大病一場,到現在仍沒痊癒,每日只靠太醫院吊著命。

    也是老了,一病更是精力不濟,在宮裡的人都知道,近來許多奏摺,幾乎都是榮親王經手,也是因著這個,他都受封親王了,還在皇宮住著,禮部都跟聾了似的,誰也不提這不合規矩。

    原先京裡就有些猜測,聖人忽然設詹事府,詹事和少詹事俱是有才幹之人,一個是滿腹詩書的文豪,宋子恆與另一個少詹事都是進士一甲出身,單是這舉動背後的深意,就不得不令人思考,聖人此舉,是不是有了立太子的想法?

    還只是隱隱的猜測,等宋子恆被聖人宣召並且在聖人宮中與榮親王相談甚歡的訊息傳出來,幾乎已經可以確認了,聖人定是在為榮親王鋪路!

    一時間宋子恆這個不夠看的四品官,也在京城權貴中變得炙手可熱起來,只他自來低調,招待完蕭瑱和曾長安,又去柳尚書府上拜訪一回,便閉門謝客了。

    宋子恆先還擔心柳尚書是有目的的提攜他,等拜訪完回來,已是徹底放心下來,轉述給蘇婉聽:“柳大人稱是因著之前的事,一直心有愧疚,如今是謝罪,且也不過一句話的事,聖人本就對我有印象,這才願意見的。”

    “只怕不止是先前的事罷?”蘇婉挑眉反問,並不客氣,位高權重的尚書大人,當真犯不著為了這點小事對宋子恆如此照顧。

    “娘子果真聰慧。”宋子恆點頭道,“我瞧著柳大人與衡遠兄頗為親近,只怕也是看在衡遠兄的面上。”

    蘇婉雖然並未放下心來,那柳小姐到現在還沒成親,只怕是要不死不休的樣子,沒這麼容易好打發,不過瞥見宋子恆的表情,她卻也只笑著道:“只要他不為難咱們,為著什麼都無所謂了。”

    柳小姐從來不是她的威脅,蒼蠅叮不進無縫的雞蛋,男人若不願意,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她算是胸有成竹了。

    京城眾人的預測,終於成了真,聖人冊封榮親王為太子,不過已是半年後的事,這半年發生不少事,貴妃終於撐不住痛失愛子的打擊,病逝了,作為聖人的真愛,又沒在位的皇后,聖人非要以皇后之禮下葬貴妃,倒也沒人攔著。

    主要是聖人也病重了,一直託著病體不好,連番打擊之下更是不容樂觀,強撐著辦完葬禮,舉國哀悼的期間,聖人又一次陷入昏睡,也是這個時候蕭瑱才接到聖旨,被封為太子的同時又替聖人監國。

    冊封太子對宋子恆還真不是小事,詹事府終於迎來了他的主人,宋子恆自然也成了旗幟鮮明的太子黨,也是眾人嚴重炙手可熱的未來新貴。

    歷史是真的變了,蘇婉覺得她沒做什麼,反倒是宋子恆出力比較大,若不是他提前發現了瓊州之亂,蕭瑱在敏感的時候出了京,回京的路上四皇子就病入膏肓,因此在聖人心裡,四皇子的死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他才能漁翁得利。

    升親王,封太子,並不是因為蕭瑱立功,不過是聖人信他,願意用他打擊兩個有嫌疑的大兒子罷了。

    當然也不完全改變,最起碼在蕭瑱登基前一年,宋奶奶確實如記載那般去世了,史書有記載是因為宋子恆回鄉丁憂。

    除了蘇老爹和蘇太太留在京裡照顧生意,其餘人全都回鄉了,尤其是宋子恆和蘇婉他們要在宋家待三年,帶的行李浩浩蕩蕩。

    宋子恆丁憂期間,皇太子蕭瑱登基,尊順妃為太后,太子妃封皇后,同時大赦天下。

    *************************

    精緻小巧的荷塘,幾朵蓮花飄在水面,荷葉翠綠悠然,風吹過還送來陣陣清香。

    荷塘之側的小亭內,擺了桌案,兩個男孩一大一小,對著荷塘鋪紙作畫,小的那個畫到一半,扔下自己的大作,蹬蹬蹬跑到旁邊的小少年跟前,少年桌案比他高,小傢伙踮起腳一邊道:“哥,我畫好了,來幫你!”話剛落音,手一伸,本是將荷花完美躍然於紙上的,荷塘卻出現一道煞極了風景的橫條。

    少年隔了筆,嘆口氣看著小傢伙,小傢伙衝他露出燦爛的笑容:“是不是很棒?”

    少年嘴角抽了抽:“回去畫你自己的罷。”

    小傢伙點點頭,一邊揮著筆說“不用謝”,一邊興致勃勃的跑回了自己的桌案,提筆作畫。

    少年低眉沉思片刻,也再次提了筆,筆尖點了點清水,在橫條處輕輕暈染,不多時,筆尖便出現一根枯枝,與滿池的荷花形成鮮明的對比。

    “畫好了嗎?”溫潤磁性的男聲自身後傳來,宋子恆看著兩個兒子問。

    丁憂三年,不管朝政,每日只看書作畫,教教孩子陪陪妻子,又能在父母跟前盡孝,雖說宋奶奶去世令人難受,可她都八十幾了,在整個江州城也再難找出比她更高壽的,又是睡一覺安詳去世,人稱喜喪,悲傷之情自然沖淡許多。

    宋子恆如今書卷味是又重了許多,舉手投足一派儒雅,溫潤如玉。

    宋良辰隔了筆點頭,宋良奕卻快他許多,已經伸手抓起自己的大作,顯擺似的送上去:“爹,我畫好了!”

    小傢伙跟蘇婉如出一轍的大眼睛閃呀閃的,一個勁問他是不是很美,宋子恆再正直也有些無法招架了,移開視線點頭道:“嗯,不錯,再接再厲。”

    說完又將宋良辰畫的拿起來,頗為讚賞的道:“不錯,已經有些神韻了,作畫就該如此靜心才行。”

    少年抿脣,眼底閃過一絲喜意。

    宋子恆的目光落到枝椏那處,臉上閃過一絲瞭然,道:“良奕又搗亂了罷?”

    宋良辰沒趁機告狀,宋良奕耳朵動了動,抗議道:“我沒搗亂,哥哥說我畫得很好!”

    蘇婉遠遠的走過來:“還在亭裡作甚,你們不餓嗎?”

    “不餓,我們在作畫。”宋良奕衝到欄杆處對蘇婉大聲回道。

    蘇婉挑眉笑了笑,索性也踏上亭臺:“作畫能作飽嗎?”

    宋良奕卻沒回答,獻寶似的將大作秀給蘇婉看,語氣帶著些小驕傲:“娘你看,我畫的,爹說很好看呢!”

    蘇婉慘不忍睹的別開視線,含蓄道:“嗯,你爹品位真獨特。”

    小傢伙聽不懂,還當蘇婉也在誇獎他,笑眯眯的吹了吹畫上的墨,道:“既然爹娘這麼喜歡,就送給你們了,裱好了掛起來!”

    蘇婉也笑眯眯的道:“好,裱起來掛你爹書房。”

    宋良辰看了看蘇婉,又看了他爹一眼,抿脣笑了,拉過弟弟的手,“行了,回去用飯罷。”

    兩個孩子先走了,宋子恆和蘇婉反倒不急著離開,見宋子恆目光專注的看著池塘,蘇婉道:“丁憂結束了,聖人親自下旨召你回去,這幾日就該動身了。”

    “我要回京面聖,不能耽擱,可爹娘身子不便,趕路太辛苦,還是分開走罷。”

    “也好,大哥大嫂還能在路上照料爹娘。”此番進京,就是舉家搬遷了,無論宋子恆是不是被留在京裡,宋家都會搬到京城去。

    宋子恆拉了蘇婉的手,全部包裹在自己的手心裡,嘆了口氣:“以前總想著進京,如今卻捨不得這一處天地了。”

    蘇婉輕笑:“等哪天你致仕了,咱們就回鄉養老。”

    “娘子不是想看遍大好河山嗎,致仕後咱們便去遊山玩水,等走不動了再回來養老。”

    蘇婉靠在宋子恆肩上笑:“好。”

    “對了。”蘇婉忽然想到什麼,戲謔的道,“這次皇后娘娘寫信給我,特意提醒了柳太傅家的大小姐都年過二十了,還未成親,她如今是太后身邊的紅人,求親的王公貴族不知凡幾,人都拒絕了,說不準是只等一心人呢。”自從蕭瑱被封為太子,宋子恆旗幟鮮明的成為太子派,太子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倒也不再藏著掖著,在京裡時常宣宋良辰進宮陪她。

    皇后膝下無子,雖後宮有了好幾個小皇子,都不得她歡心,小時候見過她的宋良辰,倒被她記在了心裡,宋良辰長大成少年模樣,也令其頗為喜愛,若不是她身份不一般,只怕當下就要認宋良辰當乾兒子了。

    便是沒認乾親,皇后對宋良辰也頗為惦記,宋良辰陪父母回鄉三年,宮裡也常賞下吃食用具來,毫不誇張的說,宋良辰的衣物,幾乎都皇后娘娘承包了。

    這一來二去的,蘇婉跟對方關係也如火箭似的飛漲,不說閨蜜,但是談些笑話八卦,倒也使得。

    也不奇怪皇后會對蘇婉說這事,八卦之外,怕是也有些提點之意。

    原本濃情蜜意的氛圍,就這麼被打破了,宋子恆臉都黑了:“她成不成婚,與我又何干。”

    “皇后娘娘在信中說的隱晦,似乎是她對太后有救命之恩,如今被留在太后宮中,雖沒有名號,據說比公主還尊榮些呢。”見宋子恆臉色越來越黑,蘇婉也不逗他,笑道,“只要相公不搭理她,我就放心了。”

    接到聖旨的第三日,收拾完畢,宋子恆蘇婉他們便先上路了,其餘人則晚了幾日,宋老爹和宋母第一次出遠門,為了保險起見,宋有根連大夫都請了,陪著他們一家人進京。

    ****************************

    到京城的第二日,宋子恆帶著宋良辰進宮了,他是皇上宣見,宋良辰是去見皇后的,蘇婉在家和小兒子應付多年不見攬著她哭的蘇太太。

    昨晚上蘇太太就哭了一場,今兒還算好的,畢竟聖人宣召宋子恆的事讓她沖淡了不少情緒,不過蘇太太畢竟年紀大了,哭功擺在那兒,蘇婉也只能陪著抹眼淚,她多年用不上演技了,應付起來委實有些吃力,這時太后宣召反倒讓她鬆了一口氣。

    當然蘇婉沒有受虐傾向,明知太后沒好事找她,她自然高興不起來,為何說鬆了口氣,自然是早來早了事的心態,其實還別說,她也挺想會會這位柳小姐。

    以前若只是猜測,蘇婉如今幾乎可以百分百確認了,柳小姐定是重生的,閱歷夠深,也能理解她對宋子恆的耐心和執著,而且贏得太后滿心的疼愛,這也是重生女常有的標配了。

    蘇婉立時打扮了準備進宮,宋子恆回鄉丁憂時還是四品官,聖人宣召回來時並未下新的任命,蘇婉自然也是按照四品誥命的規格打扮,鳳冠霞帔,身著金繡雲霞孔雀紋的命服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富貴逼人。

    “夫人,可要上妝嗎?”劉媽捧著妝盒問。

    蘇婉攬鏡自顧,鏡中女子幾年如一日的白皙秀美,也不知是不是她習慣了這般素淨,並不覺得自己臉色黯淡,不過女人對著情敵,多少有些微妙的心理,蘇婉心想輸人不輸陣,便點頭道:“畫吧,隆重些。”

    不管柳小姐服不服她,至少讓別人看了明白——宋大人放著深情似海的貴族小姐不要,一心只守著糟糠之妻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嘛!

    劉媽似乎也知道些什麼,立時興奮的道,恨不得挽袖大幹一場:“夫人放心,老奴先前就是替人梳妝打扮的,吃飯的傢伙,這麼多年手藝倒也沒退步,定把夫人收拾得光彩照人。”

    “你的手藝我自然放心。”蘇婉早知道劉媽以前是誰的人了——蕭瑱,還是之前在廣州,蕭瑱自己透露的,蘇婉驚訝也不驚訝,蕭瑱畢竟是要做皇帝的人,有些手段倒也理解,若說他此舉是不放心宋子恆,倒不如說是太信任,他指使劉媽從來都沒讓她幹過不好的事,甚至都沒有要她監視他們,因此劉媽自個兒多次露了行跡,蘇婉和宋子恆都沒太在意。

    蕭瑱攤開來告訴蘇婉和宋子恆,對蘇婉他們也沒什麼影響,該用的人繼續用,蘇婉反倒更相信劉媽的能力了,從宮裡出來的,無論如何也不是小角色啊,比如這個時候,蘇婉是特別放心劉媽的,她比自己知道宮裡的規矩和潮流。

    因此蘇婉也懶得多操心,閉上眼睛任由劉媽在她臉上折騰了。

    這一折騰就是大半個時辰。

    蘇婉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懷疑,她記得自己當年參加通告活動,動輒就是一兩個小時的化妝造型,如何忍下來的?

    到底是過去太久了,她都有點記不得自己當初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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