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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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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半彎)重生之掌上明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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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30:19 |只看該作者
第080章:報應不爽(六)

    「阿弟,那賤人想要害我,你莫要被她騙了去!」李玉文被穆羽森然的眼神瞧得毛骨悚然,腸子簡直悔青了——自己但知道,這個半路突然冒出來的弟弟,自來對自己無有不從,才想著帶了來給自己撐腰,怎麼忘了他無有不從的人的名字其實是,容霽雲?

    正想著怎麼哄騙了穆羽帶自己離開,地上忽然傳來一陣呻吟,卻是孔松青正悠悠醒轉。

    胸口的劇痛讓孔松青意識到自己方才竟是被方修林給打了,頓時氣極,乾指指著方修林怒罵道:

    「王八蛋,你敢打我?」

    說著從地上爬起來,從地上撿起根棍子就要去揍方修林。不妨腳下忽然一軟,孔松青猝不及防之下,一下被絆倒在地,只覺入手處一陣濡濕,忙低頭瞧去,手裡的棍子「噹啷」一聲摔在地上——

    卻是一個躺在血泊中的死屍,她的手裡還緊緊的抱著一個同樣早沒了生命氣息的娃娃。

    孔松青頭皮一陣發麻,手忙腳亂的想要爬起來,卻在看清雖是嚥了氣,卻仍是死不瞑目的秋月時,腿一軟,又坐倒在地:

    「秋,秋月——」

    再仔細一瞧,秋月的手還死死的攥著李玉文的腳脖!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自己被方修林痛打前的一幕——肌膚豐腴的秋月,發瘋一般的方修林,前來捉姦的李玉文……

    方才秋月還是活生生的,這麼快就死在了——

    再一瞧穆羽手裡仍在滴血的寶劍,及冰冷無情臉上森然的眼神,孔松青瞧著李玉文忽然打了個哆嗦,邊不住往後退邊嘶聲道:

    「李玉文,你不能殺我,你不是還要我給你作證你是容霽雲嗎,還有當初,秋月和我說是你殺了那個死丫頭,我不是也都替你瞞著嗎——」

    「孔松青,你胡說什麼!」李玉文簡直要瘋了,聲音都是直的,「來人,把他拉下去,拉下去……」

    孔松青有點兒被李玉文的癲狂狀態嚇到了,實在不明白李玉文的神情怎麼會這般驚恐。還沒回過神來,身子忽然飛起,竟是直挺挺的摔在穆羽腳下,剛要求饒,一把利劍閃著寒光兜頭照下。

    「啊——」

    孔松青慘叫一聲,卻是右手五個指頭,被整整齊齊的剁了下來,頓時痛得涕淚交流。

    「你方才說,當年——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穆羽聲音瘖啞,細聽的話,竟還有一絲絲顫抖。

    怪不得,自己總覺得這個容霽雲有些不對勁。眼睛不自覺落在秋月母子身上,竟是連個娃娃都不放過,這般心狠手辣,哪裡有一點自己記憶中溫柔善良的模樣?

    難道其實一直以來,自己都是護錯了人嗎?而真正的容霽雲,早已經……

    孔松青卻是理解錯了穆羽的意思。

    方修林當初之所以會留下孔松青,也是因為做賊心虛,總覺得好歹孔松青是容霽雲正兒八經的表哥,有這樣一個血親作證,怎麼著也能更加取信於容家。

    只是心裡卻是對孔松青這樣的無賴品行並不信得過,家裡的事情更是從不會告訴孔松青半句,孔松青只知道穆羽對李玉文護的極緊,卻並不清楚,穆羽其實真心要護著的人是自己一貫厭惡的醜陋表妹容霽雲。

    這會兒看穆羽著惱,還以為是怪自己說李玉文的壞話,忙拚命在地上磕頭:

    「我說,我都說!少爺饒命啊!我從來沒想過要害玉文小姐啊!別看容霽雲是我表妹,我可是最厭惡她!不是早早的死了,我早把她賣到青樓了!所以,我真的從沒有記恨過玉文小姐!對了,當初玉文小姐之所以腿殘,我聽秋月說,是方修林知道容霽雲那賤人的腿是凍殘的,就故意把玉文小姐也給丟在雪窩裡,等她凍殘後才跑去救人——是方家人要害玉文小姐,我從沒想過——」

    話音未落,胸口處忽然一涼,孔松青遲鈍的低下頭,卻是胸口處,一柄利劍正透胸而過。

    「你——」

    「你是容霽雲的表哥,竟這般對她!真是,死有餘辜!」穆羽慢慢轉動劍柄,孔松青肚腹一下被剖開!

    孔松青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身體慢慢歪倒。

    穆羽抬腳踢開孔松青的屍體,閉了閉眼睛——是啊,但凡在方府中有一點地位,容霽雲也絕不會在那樣寒冷的冬夜被人扔出來吧?

    若是當年自己拚死把人帶走,是不是容霽雲現在,還活著?自己不能護她一世安康,那便殺盡那些負她之人。

    穆羽倒提著寶劍,一步步往李玉文身邊而來。仍是那般俊美無儔,李玉文卻覺得猶如索命的厲鬼。

    「你,你要做什麼?」大冷的天,冷汗卻很快濕透了李玉文的羅衣,眼看著穆羽的寶劍已經抬起,李玉文終於崩潰,哭嚎道,「表哥,表哥,快來救我——」

    怎知身後卻沒有一點聲息,忙往先前方修林站的地方看去,卻哪裡還有方修林的一點影子?方修林竟然丟下自己,一個人跑了。忽然想到孔松青最後那番話,原來當初,自己雙腿凍壞,其實全是表哥一手策劃?

    李玉文眼中最後一點神采終於慢慢淡去,直至完全寂滅。

    「你想知道什麼,就問吧。」

    「你怎麼,殺得,容霽雲?」

    「……她當時說,雖是她貌醜,表哥卻是愛她不愛我!我也是氣極,就把她丟到了雪地裡。後來表哥告訴我,說自己根本不喜歡她,她那麼醜,表哥不但不喜歡她,反而對她厭惡的緊!之所以要哄著她,不過是因為她是容文翰的女兒——」

    「容文翰的女兒?」穆羽終於明白為什麼方家要處心積慮再炮製一個容霽雲出來了,竟然是,三大世家之一,容家的女兒嗎?恍惚間憶起,那夜,霽雲便是一直喃喃著,要找爹,一定要找到爹……

    李玉文低著頭,身體幾乎伏在輪椅扶手上,僵滯的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我本來說既是有用,不如就把她接回來吧,表哥卻要和我親熱……說是反正容霽雲腿殘了,絕不會逃跑,不如待會兒再去……哪知我們趕到時,卻發現容霽雲不見了,地上只留下一隻帶血的鞋子。一直到五天後,我們才在一個狼窩裡發現了一些殘肢,那殘肢旁的衣服,正是我丟下容霽雲時她穿的那套,表哥就說,人死了就罷了,又說讓我扮成容霽雲,他娶我做長久夫妻……」

    「那阿呆呢?」穆羽緊緊攥著手中的劍。

    李玉文卻沒有做聲,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身子慢慢歪倒,胸口處,一枝金簪幾至沒頂——

    方修林,你竟敢如此對我,我怎麼能放你一個人在世上風流快活?到了陰曹地府,我再找你算賬!

    「李玉文,方修林——」穆羽抬劍割下李玉文的首級,喃喃道,「霽雲,你放心,等我殺了方修林,便會帶著這對兒姦夫淫婦的首級去你墳前祭奠!」

    「大人,救命啊!」方修林連滾帶爬的跑出槐樹裡,上了馬就直往府衙而去。

    下了馬才發現,左腳的鞋子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跑丟了。

    方修林也顧不得了,連滾帶爬的就往裡沖。

    府衙中人也都認識方修林,那可是太子的小舅子,一向得意的緊,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這般狼狽的情形還是第一次見!

    翼城郡守王文義剛回到後堂,聽手下人說方修林來了,忙迎了出去,待看清方修林體弱篩糠的狼狽樣,也嚇了一跳,忙道:

    「二公子這是怎麼了?」

    「王大人——」方修林一把握住王文義的胳膊,「有匪人為非作歹,還請大人為在下做主啊!」

    「匪人?」王文義一愣,不會吧,這翼城竟有人膽大包天,敢到方府攪鬧?卻不防方修林接著道:

    「大人,匪人方才先是殺了我夫人容氏,緊接著我夫人的表兄也慘遭毒手,還有一對兒母子——」

    想到秋月和自己兒子,方修林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請大人速速發兵,擒了那賊人,為我家人報仇啊!」

    王文義聽完也倒吸了口冷氣——什麼匪人這般厲害?光天化日之下,竟是出了四條人命?更何況這方修林可是太子府的紅人,自己前次入京陛見時,太子還曾提到過他這位小舅子……

    當下也不敢怠慢,點齊人馬,直往方府而去。

    這邊府衙大隊人馬離開不久,那邊一隊黑衣黑甲的勁裝之人也到了府衙前。

    來人亮出令牌,竟是昭王府和京城容家兩方了不得的大人物,甚至他們手裡還持有天子詔令。

    府衙中人頓時嚇破了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忙不迭的引領著來人也往方家而去。

    郡守府的兵丁很快包圍了「賊人」佔據的後院。

    「二公子,不知賊人有幾位?如何剿滅,二公子心裡可有主意?」

    知道容霽雲的事情敗露,穆羽等人定然不會放過自己,更怕太子那邊——

    方修林已經打定主意,要把「容霽雲」的死賴在穆羽等人身上,早已下定決心,絕不放跑一個。

    當即狠聲道:

    「他們殺了我的妻子,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只是賊人個個武藝高強,咱們衝進去的話,怕是傷亡不小。不然咱們用火攻——」

    據自己所知,後院藥廬中住著一位神秘的病人,雖不知這病人是什麼來歷,但便是自己也從沒被允許靠近過,據李玉文打探,好像是有很大的來頭。那裡一旦起火,穆羽一定會慌了手腳,說不定還可以趁亂抓了那藥廬中人為人質,逼使穆羽就範……

    那王文義本就唯方修林馬首是瞻,尋思著反正這是方府,只要方修林樂意,怎麼折騰都行,馬上命人速去準備蘸了油的箭綁好,點燃後直接朝後院射了進去,特別是那藥廬附近,更是成了重災區。

    只是姬二此次護著穆羽前來,早就料到可能會有危險,所選之人俱是身手一流,那火勢雖急,又哪裡困得住他們,竟是眼睜睜瞧著那些人個個快若流星,急速避過火箭,躍出院牆。

    那些早就埋伏好的官兵看到有人從院中逃出,忙按照既定計劃一擁而上,想要生擒了眾人,卻哪裡是人家對手?竟然瞬時被撂倒了一片。

    甚至最後一名侍衛兜手抄起把火箭又擲了回來,火箭擦著方修林的臉頰就飛了過去,方修林只覺臉上一熱,嚇得慘叫一聲,跌倒在地。

    這麼多人中,也不知哪個是那藥廬中人,方修林眼睜睜的瞧著對方揚長而去,竟是沒有了一點兒主意。

    「二公子——」王文義也沒料到賊人竟是如此悍勇,火攻一途,竟是絲毫沒有奏效,只嚇得腿都軟了,半晌作聲不得,定了定神,終於勉強道,「那些賊人全都跑了,咱們接下來,可該如何是好?」

    方修林還未答話,前院中的其他方家人也紛紛跑了過來,瞧著逐漸燒起來的後院,先是一驚,又瞧見這麼多官兵,更是嚇得夠嗆。

    「林兒,這是怎麼回事?」最先開口的是盛仙玉,雖是已人到中年,但自從兒子娶了「容霽雲」後,盛仙玉日子就過得滋潤的緊,此時看著仍是風韻猶存,這會兒瞧著王文義應該就是州縣長官,馬上拿出了當家老太太的譜。

    方修林心裡早急得火燒火燎,方纔那些人中,自己並沒有見著穆羽,甚至那日在朔州眾目睽睽之下搶了自己離開的姬二,看來都不在府中,怪不得那些人雖是被暗算,卻仍是沒有向自己等人出手!卻也明白,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機會,若是穆羽等人回來,怕自己要吃不了兜著走!

    只是事已至此,卻是再無他方。顧不得搭理母親,轉身衝著王文義一揖到地:

    「王大人,您也瞧見了,實在是賊人悍勇,這方府我們也不敢呆著了,請大人留下一部分人剿除賊人,再另外派些人馬護送我們去上京太子府——」

    「賊人?」盛仙玉一愣,不明白怎麼回事,又聽說要去投奔太子府,便有些不願意——府裡老太太死後,盛仙玉仗著有「容霽雲」這麼個兒媳婦,日子可是滋潤的緊,這會兒聽說要去投奔太子,自然就不樂意,而且,據自己所知,這後院住著的不是兒媳婦的兄弟嗎?怎麼成賊人了?當下忙道:

    「林兒莫不是糊塗了?這後院裡不是住著親家侄兒嗎——」

    話音未落,就被方修林臉色難看的打斷:「娘,那人是冒充的,如今,他們已經殺了我家娘子……娘莫要再問,咱們趕緊離開要緊。」

    「什麼?」盛仙玉聲音一下拔高,「我那好媳婦被人殺了?」

    臉色突然一白,雖是李玉文假扮容霽雲這件事,從方宏死於強人之手後,府裡也就她和方修林清楚罷了——當初為了掩人耳目,方宏曾以幫「容霽雲」療腿為由,送到山中靜養,過了將近兩年才接回來和兒子完婚,不得不說那塊胎記做的極妙,便是崔玉芳和方修明也未識破這個「容霽雲」竟是李玉文假扮。

    時間久了,盛仙玉早把這事兒扔到腦後了,這會兒聽方修林如此說,馬上明白,怕是自己外甥女假扮容霽雲這事,敗露了!

    想清楚這一層,盛仙玉再無半點遲疑,匆匆忙上了方修林準備好的馬車就想要離開。

    聽方修林說要去上京太子府,王文義自然滿口應允,哪知簇擁著這母子二人出得府門,不過走了一二里地,迎面就見兩隊騎兵打馬如飛而來。

    兩方人馬正走了個面對面。

    「王大人,快讓他們擋住這些賊人!」方修林神情倉皇,以為是穆羽的人又回來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王文義也有些發楚,卻仍是強撐了道:

    「二公子放心,有本官在——」

    話音未落,對方卻已經勒住馬頭,衝著這邊高聲道:

    「王文義可在?」

    「啊?」王文義一愣,心說這賊人是不是腦子壞掉了,竟然敢跑到自己面前擺譜?當即怫然不悅:

    「大膽——」

    對方隊形卻忽然散開,一個身材偉岸的年輕人身形顯露出來,衝著王文義厲聲道:

    「休要囉嗦,王文義,速速把方修林及其家人全部拿下!」

    「大人——」卻是府衙中的官差也從後面跌跌撞撞的追了上來,氣喘吁吁的衝著王文義道,「大人,他們,他們是京城容家,和昭王爺的人,手裡還持有皇上詔書——」

    方修林卻是噗通一聲就從馬上栽了下來,王文義不認識,他可前不久剛在朔州城見過,什麼昭王爺的人,那個人可不就是楚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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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兩大少主

    已經在朔州城見識過楚昭的厲害,明明那裡是謝簡的老巢,經營這許久,早已滴水不漏,卻硬是被楚昭撕開了一條口子,甚至最後,謝簡自己也成了階下囚。

    本來回到翼城,幾天來,方修林就日夜擔心,唯恐楚昭的人再來抓自己,好在太子知道此事後很快派人送來口信,要方修林只說是別人假扮的自己,無論如何都莫要承認,其他的,便不用他操心。方修林這些日子也去府衙打探過,曉得並沒有楚昭發來的緝捕令,便也逐漸安心不少。

    再沒料到,這會兒心急如焚的逃亡路上,卻是被楚昭給堵住。

    那邊王文義也是個老官油子了,得府吏提醒後,很是順溜的納頭便拜,心裡卻實在為難,一方是昭王爺的人,要拿了方修林,一方是太子的小舅子,肯定是太子要保的人,這種情形,不是得罪昭王爺,就是得罪太子……

    正犯嘀咕,旁邊的方修林已經膽戰心驚的跪倒,白著一張臉道:

    「方修林見過王爺——」

    一語未必,卻被楚昭一下扼住喉嚨:

    「容雲開,他在哪裡?」

    霽雲做萱草商號大當家,一直用的是化名容雲開,賊人既然劫持了他到此,定然知道他的名字。

    卻不知楚昭卻是歪打正著,因那日朔州城裡霽雲帶了面具,方修林並不知道,穆羽身邊的阿開就是霽雲。這會兒聽楚昭這般問,心裡忽然大喜,難道這楚昭其實並不是要來抓自己,而是穆羽的對頭?

    忙道:

    「我倒是見過一個小廝,不過只知道他叫阿開,年紀也就十多歲上下,不知是不是——」

    卻已被楚昭一下提了起來:

    「在哪裡?」

    太過激動之下,便是少有情緒的楚昭,聲音都微有些顫抖。

    那日一路追蹤,竟是眼睜睜的瞧著賊人挾了霽雲跳下山崖。楚昭幾乎心神俱裂。若不是侍衛攔著,怕是也會跟著跳下去。

    待費盡千難萬險來至崖底,卻哪有賊人的半分影子?

    好在澗底也未發現屍骨殘骸,算是還有一分希望。只是當時,楚昭等人分析之後,卻得出了一個錯誤的結論——審問謝簡後得知,其實假扮謝彌遜的人,就是謝家公子謝蘅。大家便以為,這次劫持霽雲,定然是謝家的首尾,因此,便快馬加鞭,一路往京中追去,哪知竟是一無所獲。

    又趕緊返回,路上卻得到傅青川派人快馬加鞭傳來的消息,竟是暗衛發現了霽雲的親筆字!

    楚昭又馬不停蹄的追來——只是賊人好像有所察覺,竟是故意拿了霽雲的手跡,又送到其他城池,大家本已離開,卻得林克浩提醒,想到方修林便是翼城人,眾人半路又折返,現在看來,這方修林果然知情!

    「那個,阿開,現在在哪裡?」楚昭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和賊人在一起。」方修林倒是配合,忽然想到,自己放火燒後院時,卻是沒發現那小子的影子,忙道,「王爺不知,那些賊人最是凶狠,竟佔據了小民的後院,小民就是請王大人幫忙剿除他們的,對了,王爺口裡的阿開,許是現在就被困在後院之中,不然,王爺去找一下——」

    卻尋思著,等楚昭離開,自己就要趕緊跑路。

    哪知楚昭卻道:

    「押上方修林,走!」

    「王爺,不知小民身犯何罪?」方修林強自鎮定,做出一副冤枉的樣子,「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楚昭冷笑一聲,「敢勾結賊人,劫持容家少爺,便是將你千刀萬剮,也不解我心頭之恨!」

    容家少爺?方修林剛要大呼冤枉,忽然一呆,方才楚昭好像問自己有沒有見到一個叫容雲開的,難道,阿開,其實是容家少爺,可不是說容家只有容霽雲一個女兒嗎,怎麼生生多了個兒子出來……

    王文義這會兒也聽明白了,嚇得趕緊後退,這方修林也太大膽了吧?竟敢劫持容家少爺?

    你再是太子的小舅子,可也不過是個小舅子罷了。那容家可是連皇室都要避忌三分,更不要說,現在前線接連告捷,容文翰即將得勝歸來,正是最得聖寵的時候,別說太子的小舅子,就是太子敢動容家人的念頭,也一準兒討不了好去。

    當下再不猶豫,指揮著手下上前摁倒方修林,五花大綁著重新往方府而來。

    「咦,那地方怎麼著火了?」林克浩忽然瞧到遠處的沖天火光,不由一愣。

    王文義腳下一個踉蹌,已是嚇得面無人色——方才聽方修林的意思,那阿開就在後院,那這麼大的火——

    噗通一聲就再次跪倒:

    「王爺,那著火的地方就是方家後院——」

    「什麼?」楚昭只覺腦袋「嗡」的一下,猛一勒馬頭,朝著著火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些騎兵也風一般的跟了上去。

    「王大人——」看楚昭走了,方修林終於覺得有了一線希望,苦著臉對王文義道,「我真有急事要趕往上京太子府——」

    卻被王文義一口唾沫吐在了臉上:

    「想的倒美!想讓我做你的替罪羊?做夢去吧!」

    看昭王爺的樣子,容家少爺要是被燒死了,不定要怎麼大開殺戒呢!有方修林在,起碼自己不會直接承襲昭王爺和容家的怒火!

    當即不由分說,拖了方修林也往容府而去。

    「怎麼回事?」穆羽提了李玉文的人頭,也從槐樹裡匆匆趕了回來,卻被一干隱在附近的侍衛給攔住。

    「少主,」侍衛一拱手道,「那方修林竟然引了官兵來,我們還是快些離開,晚了怕有變故。」

    「官兵?」怕自己殺他?只是可由不得他。便是官兵在又如何,自己照樣要殺了他!

    卻發現人群中少了幾張面孔:

    「靈老和我舅舅呢?還有阿開——」

    那些侍衛也愣了一下,藥廬一向歸靈老掌管,其他人一般不會往那裡去,還有二谷主也不知跑哪裡去了。

    「後院現在早已是一片火海,阿開他們應該和靈老在一起。不然咱們先出城,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要是城門關了,出不去可就麻煩了。」

    正說著話,又一陣馬蹄聲響起,卻是姬二和靈老正匆匆而來。穆羽只看了一眼,便神情大變——兩人身邊哪有阿開的影子?

    「羽兒——」姬二匆匆趕到,一把拽住穆羽,上下打量著,長出一口氣,「看到後院的大火,嚇死我了,還好你沒事,咦——」突然瞧見穆羽馬上懸掛的一顆人頭,頓時嚇了一跳,「容,容霽雲,羽兒你把這個,醜女,給殺了?」

    「她不是容霽雲!」穆羽恨聲道,卻不欲多說,「對了舅舅,靈老,阿開呢?」

    「阿開——」靈老忽然想到什麼,神情一下變得驚慌失措,「阿開他們還在藥廬裡——」

    方才一直擔心少主會出事,卻是忘了阿開和阿呆還在藥廬裡!那藥廬裡被自己放滿了毒物,阿呆又是個昏暈不醒的,他們可是根本就出不來!

    「阿開還在藥廬裡?」穆羽一把攥住靈老的手腕,「靈老,你說的都是真的?」

    「啊呀!怎麼會一眨眼的功夫,火就這麼大?」靈老已是六神無主,「阿呆可也還在藥廬裡——」

    話音未落,前面人影一閃,卻是穆羽正飛也似的往方家後院急掠而去。

    「少主——」

    「羽兒——」

    眾人大驚,忙跟了上去。

    冬日天干物燥,方家後院早成了一片火海。特別是那處藥廬,吞吐的火舌,炙烤的人根本無法靠近。

    穆羽卻是腳下不停,一頭就紮了進去——

    「羽兒!」隨後趕來的姬二一把抓住穆羽的衣袖,厲聲道,「你要幹什麼!不過是個孩童,哪裡有你的命——」

    耳聽得嗤啦一聲響,手裡緊接著一輕,卻是穆羽竟然拔劍割斷了衣袖!隨即轉身就往藥廬裡沖。

    「羽兒——」姬二這一刻真是恨死自己了,要是當初殺了阿開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竟是魔怔的羽兒這般不要命的去救他!

    好不容易那個醜女容霽雲死了,現在倒好,又出了個阿開,竟是讓羽兒有過之而無不及!

    「快救火——」姬二已是怒極,可外甥進去了,自己怎麼能放心,抓了一桶水,兜頭把自己澆了個透濕,也跟著衝進了藥廬。

    靈老慌忙指揮著那些侍衛去汲水,哪知動作太大了,又驚動了留守的官兵:

    「匪人又回來了,快抓住他們!」

    「啊呀,這裡還有兩個——」又有人道,那隊官兵頃刻間分成兩路,一路往東,一路往西。

    只是奇怪的是,朝著靈老而來的那對人馬,只是吆喝著,卻並不敢上前,倒是西邊的方向,傳來了一陣喊殺聲。

    靈老眉頭一皺,也悄無聲息的跟著往西邊而去,轉了兩個彎,卻只看得那群官兵的背影,絲毫沒有瞧見賊人的身影。

    靈老愣了一下,忙飛身高處,待看清那被圍攻的兩人,身子忽然一晃,差點兒摔倒——

    一個滿臉疤痕的人正閉目倚在假山上,他的懷裡還緊緊的摟著一個十多歲的少年,竟然是,阿呆和,阿開?

    只是阿呆怎麼閉著眼,一副昏昏沉沉的樣子?

    「他奶奶的!真是邪門!」圍攻的官兵也很是想不通,地上的這兩個人,明顯看著傷的不輕,已經連站都站不起來了,特別是那個一臉傷疤拿劍的,還是一直閉著眼,可即便如此,竟還是傷了自己好幾個兄弟!

    這隊官兵的頭名叫郭亮,一向和方修林交好,一門心思的想著好歹活捉賊人,也能向方修林賣個好,現在看情形,活捉是不行了,那就送上兩具屍體算了!當即怒聲道:

    「弟兄們,大家一起上,把他們剁成肉醬!」

    「你們,快,住手——」開口的卻是雖然睜著眼,卻不知為何一動都不能動的少年,「我,我爹是,容文翰——」

    霽雲努力想要撐起身軀,幫阿遜一把,卻是沒一點力氣。

    沒想到,藥廬裡的毒物竟是那般厲害!

    當時一發現竟有人在外面放火,霽雲就馬上抱起阿遜想往外衝,哪知沒走幾步,身體便是一麻,跟著就仆倒在地。

    本以為要和阿遜葬身火海,卻沒料到,一直被自己抱在懷裡的阿遜突然醒來,還一路抱著自己來到假山這兒,卻最終體力不支,倒在了這假山旁。

    「哈,你爹是容文翰——」那郭亮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你爹是容文翰,我爹還是天王老子呢!要麼,你們就投降,乖乖的讓我們抓走,要麼就死!」

    「你——」霽雲只覺頭又是一陣暈眩,甚至想要握一下阿遜的手都沒有力氣,艱難的抬起頭,「阿遜——」

    知道阿遜的性子,只要是為了自己,一定會和別人拚命,本想囑咐阿遜幾句,毒性卻是上來,終是慢慢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上面的阿遜身體猛地一震,佈滿疤痕的臉忽然猙獰無比,手中寶劍連點,只聽「噗噗」幾聲鈍響,幾顆人頭迅疾飛了出去。

    「啊——」那些官兵嚇得紛紛後退。

    「這人,是妖孽吧!」一個官兵喃喃道,竟是不敢再靠前!

    「什麼妖孽!」那郭亮卻是個狠的,「碰上郭爺爺,什麼妖孽都要讓他死翹翹!快去準備弓箭!」

    這兩個賊人明明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刀砍不死,那就萬箭齊發!

    剛才一番火攻,弓箭倒是早就準備好的,甚至還有一支火箭。

    「準備——」郭亮大聲道,同時把那支火箭放在弦上,「發——」

    瞬時箭如急雨,朝著地上的阿遜霽雲而去。

    「住手——」一聲厲喝忽然響起,卻是一個威風凜凜的年輕人,帶著一群人,呼啦啦衝了進來。

    「阿開——」

    頭髮眉毛都燒焦了的穆羽也從斜刺了衝出來,眼看那火箭朝著霽雲射過去,情急之下,竟然單手就抓住了火箭。

    「少主——」又一群勁裝黑衣人從天而降,恰恰把霽雲和阿遜給牢牢護住。

    郭亮嚇了一跳,色厲內荏的大聲道: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包庇匪人,找死不成?」

    卻被楚昭一腳踹翻在地:

    「竟敢動雲兒,你真是活膩味了!」

    林克浩更是揪起郭亮,紅著眼睛一拳就砸在了那人肚子上:

    「敢動我們容府的少爺,我先殺了你!」

    王文義已經趕來,恰好看到這一幕,直嚇得魂飛魄散,卻又怕牽連到自己身上,忙厲聲道:

    「郭亮,怎麼敢對容府少爺出手?還不快跪下!」

    容府的少爺?穆羽一下呆了,傻傻的瞧著霽雲,阿開,是,容府的少爺?

    「容府的少爺?」郭亮明顯也是被嚇傻了,難道那少年說的竟是真的,忙一指仍是仗劍不言不語的阿遜,「這個賊人殺了我們好幾位兄弟——」

    「賊人?」這次說話的卻是那黑衣人,聲音竟是肅殺無比,「你竟敢說,我們安家的少主,是賊人?」

    那臉上佈滿疤痕的醜陋男子竟是安家少主?而他懷裡的少年是容府少爺……

    也就是說,自己一下得罪了兩大世家的少主?

    刺激太大了些,郭亮兩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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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31:07 |只看該作者
第082章:因果報應

    「你們是——」沒想到突然出現一群黑衣人,還自稱是安家的,楚昭攥著劍柄的手放了下來,又擔心一直沒有聲息的霽雲,忙快步走來。

    最前面的瘦削黑衣人聞聲轉過頭來,衝著楚昭一拱手:

    「安武見過王爺。」

    「安武?」楚昭一愣,可不正是安老公爺最信任的手下,安府家將,安武?那他口裡的少主——

    「你說,這位是,少將軍安錚之的兒子?」

    楚昭神情震驚無比。

    「是啊。」安武黯然,當初少將軍就是在這般年紀,便即隕去……

    再看向阿遜,虎目中全是熱淚——真是天可憐見,又把小將軍賜給了安家。

    楚昭和安武對視一眼,忙齊齊搶上前,楚昭想要去抱起霽雲,安武則是想扶阿遜,未料想,兩人身子剛一靠近,阿遜手中的寶劍就毒蛇一般攻到。

    「少主——」安武嚇了一跳,忙後退。瞥一眼被阿遜抱在懷裡的少年又是一愣——竟然是自己認得的,不就是在安東客棧見過的跟謝彌遜在一起的那個孩子嗎?當初公爺還讓自己查一下這孩子的底細,萬料不到,竟是容家的少爺。

    楚昭這才看清地上的霽雲明顯已是昏迷不醒,頓時大驚,再瞧向霽雲青氣氤氳的臉色,更是驚駭:

    「雲兒,這是中了毒——」

    回頭厲聲道:

    「把方修林帶過來!」

    沒想到方府後院竟是困了容、安兩大世家的少爺,而方修林還攛掇自己放火燒了這裡!王文義真是又氣又恨又怒,狠狠一腳把方修林踹翻在楚昭面前:

    「混賬東西,到底你在容少爺身上下了什麼毒?還不快把解藥拿來?」

    方修林卻是嚇得面無人色,連喊冤枉。

    「少主,我們快走——」姬二偷偷扯了一下穆羽,現在那幾方人馬,心思全在救人上,正是離去的最好時機。

    「是啊。」靈老也道,那兩方人,明顯都是武功高絕,再加上這可是人家的底盤,再留下去,絕討不了好。

    「解藥——」穆羽卻彷彿沒聽見,朝著靈老就伸出了手。

    「少主你——」靈老心有不願,本來對方沒注意自己,現在上趕著奉上解藥,不是明擺著告訴對方,是自己等人下的手嗎?

    「解藥——」穆羽又道,眼中閃過狼一般狠鷙的光,嚇得靈老一哆嗦,只得摸出解藥送了回去,又交代了用法。

    那邊楚昭早已是心急如焚,實在是霽雲看著明顯中毒,那安公子也不知怎麼回事,竟是抱著雲兒就是不撒手。若是別人,楚昭早命人亂刃分屍了,偏這人卻是安家的獨苗……

    「安武,先想法制住你家小將軍——」楚昭急道。

    安武心裡卻是又喜又悲——喜的是再料不到少主竟有這般驕人身手,悲的是少主人雖然醒了,腦子不會是摔壞了吧?不然懷裡死死摟住人家容家的公子算怎麼回事啊?

    而且公子雖也有了知覺,可昏迷了這麼久,怎麼禁得起這般打鬥?

    沖楚昭點頭,一個騰空躍起、一個仗劍直刺,希望逼得阿遜鬆開抱著霽雲的手。

    哪知阿遜手中寶劍接連刺出幾個凌厲的劍花逼退安武,身子隨即前傾護住霽雲,竟是寧肯挨了阿昭一劍,也不鬆開手裡的霽雲。

    幸虧楚昭劍收的快,不然,怕真是要在阿遜身上留個大窟窿。

    正自愣怔,身後一陣勁氣襲來,楚昭忙側身讓開,卻是一包藥粉,如流星般扔向霽雲。藥包掉落霽雲身上,發出一股古怪而刺鼻的味兒道。

    「什麼人?」楚昭回頭,一眼看到後方不遠處的穆羽,微微一愣,片刻冷笑一聲,「我道是誰呢,原來是你。」

    雖是穆羽容貌變化太大,便是當初日日見到這西岐小質子的自己,都沒認出來,可他身後的姬二自己卻是再熟悉不過,可不正是當初穆羽身邊的侍衛總管?每日裡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卻再沒料到,竟是那般厲害人物,竟能於動亂時期,順順利利的護送穆羽離開——

    據自己所知,當時要留下穆羽的,除了自己的太子大哥之外,還有西岐太子派來的大量人手……

    「昭王爺。」穆羽神情不過微微一肅,便又全神貫注的瞧向霽雲。

    怎麼穆羽也認識雲兒?而且看著還是交情匪淺的樣子?楚昭淡然瞟了一眼穆羽,一揮手,身後的侍衛便散開,雖是站的並不太近,卻封死了穆羽等人所有的退路。

    不得不說靈老的藥物果然好使,不過片刻,霽雲身上的青氣便逐漸褪去,人也緩緩睜開眼睛。

    「雲兒,你怎麼樣?」一直目不轉睛盯著霽雲的楚昭大喜,衣服都被燒焦了的穆羽也是神情一震,臉上竟是悲喜交集。

    兩人身形離得近了,阿遜手一抬,劍便毒蛇一般刺了過來。

    劍到中途,身子卻是一歪,狠狠的刺入地面,阿遜大口的喘著粗氣,臉上神情早已痛至扭曲。

    「阿開,快讓他放下寶劍——」一旁的靈老忽然厲聲道,「再遲片刻,他必然力盡而亡!」

    啊?安武大驚:

    「少主——」

    霽雲勉強直起身子來,看到身後虛弱如斯的阿遜,眼淚直直墮下,爬起來,伏在阿遜的耳邊輕聲道:

    「阿遜,是我,我沒事了,把劍給我,好不好?」

    說著,就去拿阿遜手裡的劍,阿遜遲疑了一下,手中的劍終於鬆開,人跟著朝著霽雲就栽了過去。

    「少主——」安武忙一把扶住,霽雲卻被帶的一個趔趄,卻是手還被阿遜緊緊握住。

    「阿開——」穆羽忙要上前,卻被林克浩給攔住,陰沉沉的瞧著穆羽,「我不管你是誰,敢劫持我家公子,就是容府的敵人!」

    「雲兒——」楚昭握住霽雲另一隻手,百感交集。幸好,雲兒沒事,不然,自己一定會愧疚終生,還有何顏面去見太傅?

    「靈老——」霽雲淚眼婆娑的轉向靈老,「快來瞧瞧他怎麼樣了?」

    「所謂天靄谷,竟是羽王爺的手下?」安武大驚。

    靈老沉沉一笑,拱手道:

    「不敢——」

    又斜了眼霽云:

    「若想救安家小公子,容公子須答應老朽一件事,不然,恕難從命!」

    姬二也一拱手:「沒想到阿開你竟是出身容府,得罪了。不過,想要救這小子嗎——」

    「不就是放你們離開嗎,好,這件事我可以做主!」霽雲毫不猶豫道,「現在,能不能幫阿遜診治?」

    「阿遜?」這次卻是換楚昭大吃一驚,怎麼這個滿臉疤痕完全看不清本來面目的人,竟然是謝彌遜?可謝彌遜怎麼又變成安家的少爺了?

    「你能代表,昭王爺?」姬二卻是瞟了一眼微微失神的楚昭。

    「自然。」楚昭旋即點頭,雲兒的承諾,無論是什麼,自己都會成全,更何況,安老公爺一生為國,卻只餘這一點血脈!

    「多謝昭王爺!安家感激不盡。」安武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

    穆羽看了一眼楚昭,心裡不由感慨這人果然好運道,已經有容家鼎力相助,從今後,怕是安家也會心存感激……

    確認了自己等人可以安全離開,靈老再不多言,上前為阿遜診脈,剛搭上阿遜脈搏,便不由倒抽了口冷氣:

    脈象微弱,竟是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當下再不敢遲疑,忙掏出顆藥丸,想要塞到阿遜口中,哪知阿遜竟是牙關緊咬,根本無法送入。

    「跟他說話。」靈老急道。

    霽雲忙抱住阿遜的頭,手指輕撫著阿遜的嘴唇:

    「阿遜,是我,雲兒啊,你,別嚇我——快張開嘴,把藥,把藥吃了,好不好?」

    一串眼淚隨之落下,正正砸在阿遜的唇邊。

    阿遜身體劇烈的抖動了一下,嘴終於微微張開。

    靈老趁機把藥丸塞了進去,這才長出一口氣,忽然轉向霽雲,上上下下的打量著。

    「怎麼了?」穆羽和楚昭同時心裡一緊。

    「明明阿呆的傷勢,根本就是神智盡失,怎麼可能昏眩之中,還可以和人打鬥,且堅持到這般時辰?老朽行醫一生,還從未見過如此奇事!」靈老此言一出,穆羽和楚昭聽了神情都是一僵。安武看向霽雲的神情則多了抹深思。

    「昭王爺——」王文義快步趕來,膽戰心驚道,「下官已經命人把方府人全部緝拿歸案,昭王爺看——」

    楚昭看了一眼兩相偎依,根本瞧都沒瞧眾人的霽雲和阿遜,怔了半晌道:

    「先找個地方關押,我們今日,就歇在這方府了。」

    王文義忙諾諾著退下。

    「昭王爺,」姬二上前一步,「我們現在就要離開,還請昭王爺不忘方才允諾之事。」

    「現在就要離開?」安武下意識的就要反對,「那我家小主子——」

    「無事,」接話的是靈老,「老朽已經留下足夠的藥物,至於用法,阿開,啊,也就是容公子便清楚。」

    「不急。」穆羽卻上前一步,「我有些話,想單獨,同阿開說。」

    「不行。」楚昭想也沒想的就拒絕。

    「少主——」姬二和靈老也忙要勸阻,哪知楚昭卻是絲毫不為所動,一徑瞧著霽雲。

    霽雲站住腳,背對著眾人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良久,終於道,「好,你同我來便是。」

    自己心裡同樣有很多疑問,想要弄明白。

    「雲兒——」楚昭忙要阻止。

    「楚大哥,無妨——」霽雲道,腳步不停的往旁邊一個涼亭而去。

    楚昭急得跺腳,卻也知道霽雲執拗的性子,只得命暗衛遠遠的保護,甚至暗示,若是穆羽意圖不軌,那便當場格殺。

    涼亭四面臨水,雖已打過春,卻仍有料峭寒意撲面而來,霽雲單薄的身軀臨水而立,卻是不肯看穆羽一眼。

    穆羽臉上僅有的一點喜色,終於慢慢淡去,良久,終於道:

    「我已經把李玉文,給殺了——」

    什麼?霽雲不敢置信的回頭:

    「你說,你殺了李玉文,你不是她的阿弟嗎?」

    上輩子,那般的刀光血影,穆羽為了李玉文,可以說根本就是個殺戮機器。而現在,他卻告訴自己,他把李玉文給殺了。

    穆羽怔怔的瞧著霽雲,神情慘然,半晌才緩緩開口:

    「李玉文和我毫無關係,我敬的,愛的,想要保護的,一直都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容霽雲。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認識容霽雲的?」

    不待霽雲開口,便接著道:

    「三年前的一個雪夜,我遭人暗算,被扔在一個冰冷的馬廄裡——」

    那是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如此溫柔的抱著,昏昏沉沉中甚至以為,自己一定是死去了吧,別人常說的被娘抱著的感覺,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霽雲張大了嘴巴,大腦更是一片空白,這是,什麼樣的孽緣?

    上輩子自己救了後交給李玉文,可得到了什麼?卻是被這人逼得走投無路,更連累爹爹受盡屈辱;這輩子在馬廄中再次相遇,他卻再一次成了李玉文的阿弟……

    霽雲瞧著穆羽,神情由震驚而憤怒終止全然的冷漠:

    「你走吧,我但願,從未認識你——」

    說著,頭也不回的走出涼亭。

    剛走出涼亭,身子一晃,差點兒栽倒,楚昭忙上前扶住。

    穆羽神情痛楚,卻終是沒有說出一句話。

    「走吧。」姬二和靈老也飛身而至。

    穆羽回頭,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霽雲決絕的身影,終於轉身絕塵而去。

    「雲兒,那穆羽對你說了什麼?」瞧著霽雲似是受了極大打擊,楚昭擔憂不已。

    霽雲抬起頭來,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輕輕搖頭:

    「無事,楚大哥,莫要擔心。」

    卻又隨即喃喃道:

    「一切,終要做個了結。」

    又抬手指向不遠處的柴房:

    「楚大哥,你讓人把方修林送到那間房裡。」

    方修林?楚昭愈發不解,卻又心疼霽雲這般脆弱的樣子:

    「雲兒,有什麼事,不若你身體好後——」

    「不。」霽雲搖頭,「大哥,那些人,我以後,再不想見到他們。」

    楚昭不懂霽雲為何這般說,只得答應。

    很快,方修林被人押了過來,直接送到柴房。

    柴房中光線昏暗,還有一股子潮濕的霉味兒,方修林一下被推倒在地,摔得哎喲哎喲,不住呻吟。

    「很疼嗎?」霽雲冷冷的看著腳下狼狽不堪的方修林。

    「啊?」方修林這才意識到,房間裡竟是還有人,嚇得驚叫一聲,認真看去,卻是,「阿開——」

    「我不是阿開。」霽雲瞧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狼狽不堪的方修林,一字一字道,「方修林,你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你!我本來想著,這輩子,我都絕不想再見到你!」

    重生後,自己唯一的想法就是和方修林永生永世再無相見之日。

    方修林驚懼的瞧著霽雲,不明白這容府的少爺為什麼這麼恨自己,難道是知道了,關於,容霽雲?忙道:

    「容霽雲不是我殺的,真的,我和容霽雲兩情相悅,都是李玉文——」

    迎上霽雲冰冷而嘲諷的目光,後面的話不自覺嚥了回去:

    「你,你到底是誰?」

    不知為何,每次見到阿開,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而且這阿開的眼神,竟是有一種令人膽寒的力量……

    方修林的身體不自覺蜷縮成一團。

    「我嗎?」霽雲緩緩起身,這麼一個淺薄的男子,自己上輩子何其愚蠢,竟是會為了他,負了爹爹!

    「我是在你們方府死過一次的人,可惜老天有眼,又讓我活過來了!方修林,你說,我是誰呢?」

    方修林怔了一下,終於如一灘爛泥般癱軟在地:

    「怎麼可能?你是,容霽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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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32:22 |只看該作者
第083章:重回上京

    「雲兒,你怎麼會,認識穆羽?還有這方府——」

    楚昭若有所思的瞧著霽雲。若是別人,楚昭早派暗衛去徹查,只是對方是容霽雲,楚昭卻是不願有絲毫引起對方誤解——縱然,此時的霽雲瞧著也不過是個十餘歲的孩子罷了。

    「這方府,」霽雲眼睛一點點掃過無比熟悉的庭院,上一世,自己在這裡度過了二十多年,一草一木早已熟悉無比,「我曾經,呆了很久——」

    「你是說,容夫人帶你離開容府後,便在此處容身?」楚昭恍然。照此說,方府應是對雲兒有恩才是,怎麼雲兒……

    神情中閃過一抹戾色,咬牙道:「方府對你,做了什麼?」

    「都過去了。」霽雲搖頭,卻是不欲多說,「他們已經受到報應了,倒是那個穆羽——」

    霽雲神情歉疚,自己做主放走穆羽,一定讓楚昭為難了吧?畢竟,穆羽可是西岐的王子,上一世自己就知道,楚昭可是胸有大志。

    楚昭卻是心疼不已,暗暗尋思,以雲兒最是重情的性子,當初但凡方家對她有一點恩德,雲兒定然就不至於如此絕情,也不知當初,受了多少委屈!既然方家落到了自己手中,少不得,要把雲兒當初受的委屈一一討回來。

    「穆羽的事,雲兒不必放在心上,即便雲兒不說,我也會放那穆羽走。」楚昭幫霽雲繫好輕暖的裘衣,溫言道,「雲兒,這些年來,讓你受苦了,從今後,你只要快樂無憂的做容家大小姐,其他事,再莫要操心。」

    楚昭此言倒是不虛,即便霽雲不開口,楚昭也是不會把穆羽留下的。

    據自己所知,穆羽這幾年來,在西岐威望大著,聲譽直逼當今太子,也是因此,這次大楚、祈梁兩國交戰,西岐卻是忙於內鬥,才始終袖手旁觀。若是留下穆羽,倒是趁了西岐太子的心意,那西岐國若是沒了內憂,怕是會打大楚的主意——

    雖然太傅凱旋在即,但常年征戰,大楚早已是不堪重負,那西岐最好還是再亂幾年才好。

    「大哥,你回去歇息吧。」霽雲站住腳,瞄了眼楚昭明顯的黑眼圈,林克浩告訴自己,從自己失蹤後,楚昭便無一日安眠,這段時間,更是晝夜兼程,從朔州到上京,又從上京而至這翼城……

    這一刻,霽雲才從心中徹底認同了楚昭。

    楚昭本想多陪陪霽雲,卻是耐不住霽雲的執拗,只得回房休息。

    霽雲微微站了片刻,最後瞧了一眼也算富麗堂皇的方府,轉身快步往阿遜房間而去,迎面正碰上神情焦灼的安武:

    「容公子,卑職正要尋你——」

    霽雲站住腳,看了眼安武,微微蹙了下眉頭:

    「這位將軍,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安武了然一笑,躬身道:

    「小公子忘了?數月前,我們曾在一間客棧中有過一面之緣——」

    「你是——」霽雲也想了起來,「客棧中和那位爺爺一起的伯伯?」

    安武沒想到,聲名烜赫的容家公子竟是如此知禮,對霽雲的好感又多了一層:

    「正是在下。」

    「我們走吧。」知道安武尋自己定是因為阿遜,霽雲點點頭,便隨安武一塊兒往阿遜的房間而去,心裡卻暗暗思量,阿遜說他生而無父,現在安家人卻說,阿遜是他們家的骨血,卻不知,安家到底因為什麼,認定了阿遜?

    只是看這安武的模樣,對阿遜的關心倒也不似作假……

    一進房間,安武便噗通一聲跪倒:

    「還請容公子救救我家少爺——」

    霽雲一愣,忙讓安武起來:

    「伯伯莫要如此,有什麼話起來再說。」

    安武連連搖頭:「容公子,您快看看我家少爺吧——」

    霽雲心裡一緊,難道自己離開這片刻功夫,阿遜又……忙快步來到床前,果然見阿遜神情痛苦,似是在極力的掙扎,便是額頭上也有冷汗大顆的滾落。

    霽雲頓時慌了神,趕緊上前握住阿遜的脈門,哪知方纔還無聲無息的阿遜手忽然一翻,一下把霽雲帶到了懷裡。

    重傷之後的阿遜其實並無多大力氣,可阿遜身上傷口太多,霽雲唯恐會碰痛了阿遜,只得任憑阿遜把自己摟到了懷中。

    阿遜臉上的痛苦神情隨即消失,便是呼吸也慢慢恢復了平穩。

    後面的安武看的目瞪口呆——少主這叫什麼病啊,怎麼一抱住這容家小公子,就百痛皆消啊。

    卻又隨即憂心忡忡:

    大楚上流社會確也有人好男風,可老爺子的性情自己清楚,最是厭惡這等行徑。這要是讓老爺子知道了,怕是就麻煩了!自己好歹要幫忙掩飾才好。

    還有就是,你說少爺的眼光是不是也太高了些,你便是喜歡男子,去妓館尋一兩個便是,那容家的少爺,可是萬萬碰不得的啊!不然,即便老爺子下不去手,那容文翰怕也會要了少爺的小命!

    從未失眠的安武這一夜卻是愁得一夜都沒睡著……

    「阿遜——」霽雲癡癡的瞧著那緊閉的雙眸,手一點點撫上阿遜深深淺淺的疤痕,當初,該是怎樣的血肉模糊,才讓阿遜一張俊臉成了這般斑駁的模樣?

    又該受了多重的傷,才會躺了這麼久還無法醒來?

    「傻子,自己中了毒,還要幫我吸毒,你怎麼就,那麼傻?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要是阿遜你……,那我,該怎麼辦?」

    「阿遜,你快點好起來好不好?你不知道,那天看到一直在帳幔後的那人竟然是你,我真是要嚇死了,卻又開心的很……火燒起來時,我竟然一點也不怕,總覺著有你在,陽間也好,地獄也罷,我都是,不用怕的,唯一不放心的,就是爹爹……」

    「對了阿遜,你知道嗎,我找到我爹了,我爹他,和我夢裡的爹一模一樣呢……」

    霽雲說著,早已是淚眼朦朧,渾然不知床上的阿遜也慢慢勾起了嘴角。

    太累了,霽雲的聲音越來越低,竟是慢慢睡了過去。

    月光透過窗欞,鋪滿了一床,皎潔的月輝下,霽雲頭抵著阿遜的胸,阿遜握著霽雲的手,雙雙墜入夢鄉之中。

    一直到天光大亮時,被楚昭一聲驚呼給嚇得睜開雙眼……

    「雲兒,」楚昭握著霽雲的手,聲音中滿是不捨。

    朔州救災之事雖是已經告一段落,卻還有很多事宜需要籌劃,暫時無法趕回上京。本想帶著霽雲一起,無奈何,謝彌遜傷情仍是不容樂觀,知道如此情形,霽雲定然不願意舍下阿遜跟自己走,再加上安家人又苦苦相求,楚昭只得同意讓霽雲跟著回上京。

    只是楚昭卻提出了一個要求,要霽雲必須回容府或者到自己的昭王府去——

    便是如何想要籠絡安家,楚昭可也絕不願拿霽雲的清譽冒險,今天早上的事再看見一次,楚昭可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忍不住對阿遜動手!

    霽雲也紅著臉答應了——也怪不得楚大哥這般緊張,今天一早醒來才發現,自己竟是趴在阿遜的懷裡睡了一宿。只是沒想到的卻是,楚昭為此自責不已,直說是自己的錯——霽雲在外漂泊多年,哪裡懂得什麼男女大防?霽雲才好險逃過了這一關。

    如今聽楚昭不斷囑咐,忙乖乖的答應,自己到時只扮作李奇的藥童便是。

    「至於你的身份,」這一點讓楚昭也很是為難,丟了數年的大小姐回府,本是一件大喜之事,可偏偏太傅身在前線,自己又要回朔州,竟是無人能去證明霽雲的身份,不由皺眉,「不然雲兒,你還是到我府中住吧。老總管已是回了上京,你若去了,他定然會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

    哪知一語未必,霽雲卻是一個勁的搖頭,畢竟這個身體或許還應是懵懂不通的,奈何霽雲心理年齡早已是成年人了,若是自己住到那昭王府,等爹爹回來時再大張旗鼓接了自己回去,那豈不是生生逼著自己只有嫁給楚昭這一條路了嗎?

    安家住不得,那昭王府可也同樣住不得!

    思來想去,還是回容府才好。至於自己身份,已經流浪在外這麼多年,也不急於一時不是?

    「不然,就說我是李昉哥哥的結義兄弟好了。」霽雲笑道。

    李家也在容府,更何況爹爹早就說過,李家雖自願入容府為奴,容家卻是以客卿待之,又有知道自己身份的李昉跟著,怎麼會受什麼罪?

    「也只好如此了。」楚昭思來想去,只得點頭,又囑咐道,「據我所知,容家老太太不良於行已久,腦子也一時糊塗一時清楚,容家內務其實是由一位原在宮中做過女官的表小姐掌管,那位表小姐我倒也見過,雖是不苟言笑了些,人卻是還好,雲兒若真有為難之事,便向她坦陳身份,量她縱然不全信,也必會全力維護於你,等太傅回去定奪……」

    「我知道了。」霽雲點頭,「大哥只管去吧,我無事的。」

    這般嘮叨的楚昭實在和上一世那個瞧見自己就橫眉怒目的楚昭相差太遠,以致霽雲竟是有些不適。卻也明白,上一世,楚昭瞧著自己傷害爹爹,才會那般;而這一世,卻是全心全意的維護自己——

    比如說昨晚自己言說,這輩子怕是都不能回上京。

    楚昭很是吃驚,待聽說是因為娘死前遺下的血書,當即轉身便走,今天一早便給了自己一張供詞,那供詞上的字竟是和娘當年的血書一模一樣!

    還是十二偷偷告訴自己,說是昨晚楚昭回去就提審了方家人,又按照方家人的供述,找到了當初他們雇來模仿孔玉茹字跡偽造血書之人,竟是一下折騰到天色將亮時——

    當然,那以後楚昭更沒心睡了,本是喜滋滋的跑來跟霽雲說這件事,卻叫了半晌無人應,最後卻在謝彌遜的床上找到了人……

    「公子,上車吧。」李昉上前道。身後除楚昭又給配備的數名暗衛外,容家鐵衛也已整裝待發。

    楚昭一直目送著霽雲一行人遠去,才掉轉馬頭,朝著朔州方向而去。

    霽雲一行卻是迤邐往上京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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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32:44 |只看該作者
第084章:初到上京

    上京。

    時間雖是還早,等著進城的人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安容兩家一向低調,但此時車上卻是護佑著兩府少主,安武和林克浩略一商量,便由安武出面,持了安府腰牌,徑直去了城門守官那裡。

    卻不防城守那兒正有人吵吵嚷嚷,卻是一個一身綾羅的男子,正氣哼哼的和城守爭吵不休:

    「排這麼長的隊伍,我們要什麼時候才能進城?竟然連容家的親戚也敢攔,真是豈有此理!」

    那城守心裡膩味,面上卻也不敢表現出來,想要命人趕出去,又怕對方真是容家的親戚——容大人現在邊關,聽說不日就將班師回朝,立下這不世功勳,容家地位必然更上一層樓,只得陪了笑臉道:

    「並不是非要把你攔下,只是我們也是職責所在,不然你看這樣可好?只要您能出示一下容府腰牌,我們馬上放您進去。」

    「腰牌——」那男子一愣,竟是愈發光火,「什麼腰牌?竟然敢跟我們要腰牌?我可跟你說,容大人可是我表哥!容大人在邊關為國為民,你們竟然這般難為他的親戚,要是將來容大人曉得此事——」

    安武不禁皺眉,暗道容家公子雖是小小年紀,便有那般雍容氣度,這自稱是容大人表弟的人,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竟是這般胡攪蠻纏。

    安武本不是愛管閒事之人,只是此時城門口人流眾多,若任其鬧下去,必然有損容府清譽,到時不論是容大人還是容公子,怕是面上都不好看。

    少主有那容公子照看,安家實是已虧負容家良多,便是今後,還需要仰仗容公子……

    稍一思量,安武便上前一步,遞上安府腰牌,那城守正自氣怒,臉上便有些不大好看,伸手取過腰牌,嘴裡嘟噥著:

    「今天是什麼黃道吉日不成,怎麼這——」

    卻在看清腰牌上的「安」字時,趕緊起身,滿臉堆笑道:

    「啊呀,原來是安公爺府上的,卑職李信見過將軍。」

    「安公爺府上的?」那男子也笑嘻嘻的湊過來,「原來將軍是安公爺府上的,我們是容公爺家的親戚——」

    安武斜了那人一眼,那男子嚇了一跳,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心裡也是暗暗打鼓。

    「免禮吧。」安武擺手,隨手指了那男子道,「讓他們也進城吧。」

    李信連連稱是,那男子也頓時喜笑顏開,小跑著到隊伍中幾輛馬車前:

    「妹妹,走了,我們進城。我早就說過,就憑我們是容家的親戚,誰敢攔我們的路?」

    「大哥——」車裡女子聲音嬌媚中又有幾分得意,「我省得了,咱們須快些進城拜見姑母才是。」

    男子翻身上了馬,忙忙的跟在安武等人後面。

    車中女子似是有些奇怪,微微掀開車簾,露出纖纖十指:

    「大哥,前面又是哪家?怎麼咱們要跟在他們後面?」

    「你說那家呀?」男子神情很是戒懼,忙又壓低了聲音道,「那人是安公爺府上的。我跟你說呀妹子,容家的名號就是好使,我一說是容家的親戚,那安家人馬上說,請我們和他們一塊兒進城呢。」

    「是嗎?」車內女子收回了手,聲音矜持。

    一行人很快進了城,林克浩和李昉等人和安武告辭,便打馬往容府而來。

    基於楚昭叮囑,必須絕對保證霽雲安全無虞,即便是在容府中,太傅回來之前,也絕不可懈怠。

    雖是霽雲一再說,自己會小心,讓楚昭把侍衛和容府鐵衛帶走一些,送到爹爹身邊,卻被楚昭斷然拒絕——

    開什麼玩笑,太傅有多愛惜雲兒,自己可是最清楚不過,若是把侍衛再帶回去,不定太傅還得怎樣擔心呢,只有保證雲兒的絕對安全,太傅才能心無旁騖的在戰場打仗。便是自己,雲兒上次的失蹤都已經差點兒被嚇掉了大半條命,要是再來一次,還讓不讓人活了。

    商量的結果,反正前線戰事已停,祈梁國已正式遞交國書,請求議和,便讓林克浩以容文翰的名義先期回府報告平安——林克浩本就有容文翰的手令,要進容府自是容易。

    本來林克浩的意思是還要霽雲扮作自己兄弟的,楚昭思來想去覺得不妥——雲兒的大小姐身份,遲早要公佈,即便是在容府中,一直和林克浩一幫大老爺們在一起,傳出去怕是不太好聽,要是再經常和李奇一塊兒出入安府,也更招人耳目。

    最後決定,還是和霽雲先前所言,和李昉一塊兒到李家去,十一十二還是跟著霽雲貼身護衛,再有林克浩等人嚴加保護,霽雲的安全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一眾人很快走到一個岔路口,左拐通往安家,容家則需往右。

    「林將軍,」安武一勒馬頭,沖林克浩一拱手,「安武告辭,咱們就此別過。」

    又靠近馬車,低聲道:

    「容公子,我家少主,還要多多勞煩公子,公子若有何差遣,只管派人去安府喚我,安武定萬死不辭。」

    「安將軍莫要客氣,我回府稍作安頓,便會和李伯伯一同前往。」霽雲也低聲道。

    「安將軍,請。」林克浩也一拱手,護佑著三輛馬車徑直往容府而去。

    那自稱容家親戚的男子本也想上前招呼,哪知前方車隊疏忽分成兩半,竟是迅速離開,只留下一地塵土飛揚。

    男子有些悻悻然,但又一想對方可是安家人,只得又把心裡的不舒服壓了下去。

    待看到林克浩等人的方向竟也是往容府而去,又有些驚異。

    有李昉帶路,半刻鐘後,一行人便來至容府門前。

    看到門外忽然來了這麼一隊人馬,大門守衛的家丁嚇了一跳。

    林克浩很快飛身下馬,遞上了容文翰手令:

    「在下林克浩,乃容帥手下驍騎將軍,今奉大帥鈞令回京,煩請通稟。」

    那家丁愣了片刻,旋即喜極而泣:「這麼說是我們爺要回來了?各位將軍你們先等著,小的這就去稟告老夫人。」

    竟是一溜小跑的往內宅而去:

    「快稟告老夫人,大喜事啊,爺派人回府了,咱們爺就要,回來了——」

    很快,容府裡一片歡騰。

    容府內宅中,敞亮的房間裡,一個白髮如銀的老夫人正歪在軟榻上小憩,緊挨著床的繡墩上,坐著一個梳著墮雲髻簡簡單單插了根根鳳釵的女子,女子看年齡應該在二十五六上下,容貌端莊秀氣,只是斜挑的眉梢顯出幾許威嚴。

    聽得前面一片鬧鬧哄哄,老夫人睜開眼來,側著耳朵聽了片刻,忽然就坐了起來:

    「溪娘,快去快去,我聽見翰兒回來了——」

    說著,就四處尋找自己的枴杖。

    「姑母——」溪娘忙伸手扶住,溫言道,「姑母先躺著,侄女兒先去瞧瞧看是何事?」

    心裡卻暗暗納罕,容府不比別家,雖是百年公侯之門,歷代家主卻是都治府嚴謹,家裡奴僕從不敢有什麼逾矩之舉,今日到底發生了何事,怎麼這般喧鬧?

    好歹勸的老夫人又躺下,剛起身走到前面迴廊,迎面便瞧見一個管家娘子,正腳不沾地的跑過來,不由皺緊了眉頭:

    「王媽媽,你也是府裡的老人了,怎麼也這般沉不住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哎喲,小姐,大喜呀!」王媽媽知道溪娘最重規矩,忙站住腳,嘴卻是怎麼也合不攏。

    溪娘愣了一下,旋即想到,難道真是表哥回來了?這般想著,頓時動容:

    「到底什麼事?」

    「小姐快去回稟老夫人——」王媽媽喜得眉開眼笑,「咱們爺派人回府報平安了!」

    「媽媽說的是真的?」王媽媽此言一出,便是一向冷靜如溪娘也不禁大喜,好歹在宮中多年,才不致失了儀態,「果然是一件大喜事,我這就去稟告姑母。」

    「我就說是我的翰兒回來了——」老太太的聲音卻已在身後響起,溪娘回頭,卻是丫鬟鳳兒正推了老太太過來。忙俯身道:

    「姑母,果然是大喜,不過表哥還要再等些時日才能回府——」

    表哥雖不是姑母親子,兩人之間的母子情分卻是絲毫不遜於別家。表哥這麼一走就是三年有餘,也怪不得姑母日日掛念。

    「哎喲,我的好溪娘,我都聽見了,你還要瞞姑母嗎?」老太太卻是不依,「快快,我們一塊兒去接接。」

    說著,逕直讓丫鬟趕緊推著自己走。

    府門外,得到消息的大管家容福趕緊到府門外恭候。

    李昉上前見過容福,看見李昉回來了,容福的眼圈就紅了:

    「好孩子,跟著咱們爺去軍營中,辛苦你了!咱們爺平平安安的,就是闔府最大的喜事!」

    聽見外面擾攘之聲,霽雲知道,這是到府裡了,想要起身下來,身子卻是重逾千斤——

    小時候在這裡生活的記憶早已是蕩然無存,卻惟有上輩子被方家陷害後,爹爹救了自己來的畫面,不時在腦海中迴盪——

    那時府裡的老夫人已是不在了,大管家卻還是容福,自己百般傷害爹爹時,容福跪在一邊,不住磕頭流淚……

    「公子——」林克浩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霽雲這才回神,要從車上下來,十一十二忙上前扶住。

    遠遠瞧著的容福不由一愣,暗暗納悶,這林小將軍聽說可是爺的愛將,那車裡的人是誰呀?怎麼瞧著林將軍那般小心翼翼?

    霽雲也覺得不妥,忙推開林克浩的手,和李昉站到一處。

    容福頓時就是一愣,心說這孩子是誰呀?怎麼跟爺小時候那般相像?正要上前詢問,一個男子的聲音忽然響起:

    「哎呀,妹子,怎麼這麼多人來接我們啊?」

    眾人回頭看去,卻又是幾輛馬車。

    容福忙看了看林克浩,林克浩搖頭。

    容福正要問,那男子已經一疊連聲的道:

    「快去回稟我姑母,就說她奉化娘家的侄兒王子堯來了。」

    「你們從奉化而來?」容福愣了一下,忙問道。

    「當然。」王子堯忙點頭。

    「稍候。」容福上上下下打量了王子堯幾眼,老夫人娘家確是奉化,「我這就讓人通稟。」

    說著回身,笑吟吟的沖林克浩到:

    「林將軍,快請進,老夫人已經等得急了。」

    眼看著一群人呼啦啦走了個乾淨,那王子堯愣了片刻,忙叫道:

    「哎,不是來接我們嗎?怎麼把我們撂這兒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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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33:05 |只看該作者
第085章:倦鳥歸巢

    「二姐,今天早上那人是什麼來頭?竟是有那般威風?」王子堯有些悻悻然,連帶著看溪娘的眼神都有些不愉,「一天了,我們也沒見到姑母,反而讓那些外人搶盡了風頭。」

    自己風塵僕僕遠道而來,想著容府是姑母和二姐當家,自己和妹子來了,定是百般受寵,哪裡想到,被人讓進來後,便一直待在這個院子裡,一天了,連院門都沒有出去一步,一直到這般光景,這個二姐才終於又露了一次面。

    溪娘不禁皺了下眉頭。

    早就聽說大伯家這個兒子最是嬌生慣養,現在瞧著,果不其然。

    只是這裡是容府,這弟弟還以為是奉化老家嗎?所有人都要圍著他轉。

    心裡雖是這般想,面上卻也不好表現出來,便笑笑溫言道:

    「那是表哥帳下的驍騎將軍,奉了表哥命來府中報平安的。」

    「表哥?」旁邊長相嬌媚的女子驀然抬頭,「二姐說那是表哥的人?這般說來,表哥竟是當真要回來了?」

    言語間竟是雀躍不已。似是又想到什麼,扯了扯溪娘衣袖悄悄道:

    「二姐,人都說表哥文才武略,滿腹經綸,更兼,儀表出眾,此言,可真?」

    這般說著,臉頰竟是緋紅,配上少女特有的嬌憨,竟是別有一番動人模樣。

    「芸娘慎言。」溪娘卻是板了臉。子堯是男丁,自有大伯管教,芸娘卻是女子,怎麼竟敢這般公然議論男子長相?更何況還是自己表哥、容府家主?

    芸娘碰了個釘子,就有些訕訕,卻也知道這個二姐生來就是這種端肅的模樣,更何況,聽娘說,現在容府內務可全是二姐打理。這樣想著忙抱住溪娘的胳膊不住搖晃:

    「好姐姐不許惱我!實在是,現在到處都在傳揚表哥的英雄事跡,我也是聽得多了,才這麼一問的。姐姐覺得不妥,妹妹從此不再提起就是。」

    聽芸娘這樣說,溪娘的臉色才算是緩和了些,挽了芸娘的手送到榻上:

    「是我錯怪你了。好了,你們遠道而來,一路鞍馬勞頓,還是早些安置吧。明兒個一早,再去給姑母請安。」

    「還要等到明日嗎?」芸娘有些失望,「姐姐不知,我真的很想姑母呢。」

    「芸娘的心思我豈會不知?」溪娘低聲勸慰,「只是姑母今日得了表哥要回來的消息,一直興奮不已,又多走了幾步路,已經歇下了,若是再驚擾她老人家,反倒不美,還是明日一早過去吧。」

    聽溪娘如此說,芸娘和王子堯也沒辦法,只得應了下來。

    待溪娘離開,王子堯不由哼了聲:

    「這個二姐,多年不見,人愈發和個木頭一般了,也不知怎麼在宮中過活了那麼多年。」

    二姐溪娘生來寡言,自叔叔嬸嬸先後離世,便更是幾乎幾天都不說一句話——

    也是,據說二姐命硬的很,二叔和嬸嬸便是她剋死的。二姐自那後,除了祖母外,便和家裡人都不親,現在瞧著,更是冷冰冰沒半點人情味兒。

    溪娘卻不知自己那一對弟妹正在偷偷議論自己,兀自邊走邊想著心思。

    方才管家媽媽已經來見了自己,很是委婉的轉告了伯母的話,言下之意,還是希望自己能幫著芸娘找個好婆家,只是在這容府裡,自己不過是仗著表小姐的名頭幫姑母打理一下內務罷了,哪裡有什麼機會接觸上京哪些豪門貴族?

    還是等老太太那天精神好些,讓老太太想想法子才是。

    忽聽到對面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溪娘抬頭望去,卻是幾個男子正迎面而來,溪娘唬了一跳,忙站住腳。

    來人也看到了溪娘一行,忙躬身退到一旁,待溪娘幾人離開,才直起身來。

    「這女子,便是楚大哥口裡那位,表小姐?」霽雲沉吟著道,不提防溪娘猛然回頭,看到霽雲的模樣,明顯大吃一驚。

    霽雲愣了下,下意識的摸了下自己的臉,自己真的和爹爹肖似到如此地步嗎?先是容福,現在又是這表小姐,都是一副很受驚嚇的模樣。

    「不錯。」李昉點頭,神情間隱有些興奮「前面就是我家,小姐隨我來——」

    四人一路往李家院落而去,還沒到院門口,遠遠的一個中年女人同一個婉約少婦,還有一個同霽雲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已經接了出來。

    李昉眼圈頓時就紅了,忙快步上前,女孩子已經歡呼著跑了過來,一把抱住李昉的胳膊,那少婦則是遠遠的站著,癡癡的瞧著李昉,早已是淚流滿面。

    「小畜生,還呆站在外面做什麼?還不快滾進來!」

    院裡卻是傳出一聲暴喝。

    霽雲不由一愣,下意識的看向李昉。

    李昉苦笑,就知道,自己沒和爺一塊兒回來,一定會惹得爹爹生氣。

    那中年女子也回過神來,忙擦了下眼淚悄悄道:

    「走吧,昉兒,別被你爹嚇著,你爹嘴上凶,心裡可也想你呢,這不一聽說你回來,就忙從外面趕了回來——」

    幾人說著,來到正屋,一個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正黑著臉坐在正中的座椅上。正是名滿杏林的李奇。

    「當家的,」中年女子忙上前,笑呵呵道,「咱們昉兒真的回來了呢。你瞧瞧,人雖是黑了些——」

    哪知李奇卻板了臉,怒聲道:

    「孽子,還不跪下!」

    此言一出,不止李夫人幾個,便是霽雲也嚇了一跳。

    李昉倒是聽話,忙噗通一聲跪倒:

    「昉兒見過爹爹。」

    「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爹爹嗎?」李昉罵道,「你走時,我百般叮囑,要你定要護好爺,怎麼現在爺還沒回來呢,你倒先跑回來了?我告訴你,我現在就給你準備一匹快馬,你給我馬上回邊疆去,我還是那句話,爺不回來,你就絕不許踏進上京一步!」

    說著,竟是一疊聲的吩咐下人去拉馬來。中年女子和那婉約少婦沒想到李奇回來這麼一出,一下傻了眼,那女孩子則上前抱住李奇的胳膊苦苦哀求:

    「爹,別讓哥哥走了,哥哥可是剛回來啊!」

    旁邊的霽雲看的一愣,心裡卻是熱烘烘的——怪不得自己說先暫充作李昉的義弟,楚大哥不過稍一思考,便滿口答應,原來早知道,李家雖是容府客卿,卻是可以為容家人去死!

    眼看李家人已經哭成一團,忙上前一步,給李奇見禮:

    「李伯伯安好,雲兒有禮了!」

    因霽雲低著頭,李奇卻是看不清霽雲的容貌,只是看著他旁邊兩個隨從器宇軒昂的樣子,心裡微微一驚:

    「你又是哪個?」

    霽雲抬起頭來,微微一笑,剛要開口,李奇卻是面色大變,忽然站起身來,跑到院裡,命所有僕人去院外看著,自己反身關上門,又轉身快步來至霽雲面前,神情中先是懷疑,再是震驚,到最後終於變成全然的狂喜:

    「你是,小姐?!」

    此言一出,不止是旁邊李家一眾女眷,便是霽雲,也錯愕不已,實在想不通,李奇到底是因為什麼,竟然認出了自己。

    李奇認真的端詳著霽雲,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再不會錯了,眼前這男孩打扮的孩子,必是小姐無疑。

    和爺那般相像的容貌,一般無二的年紀,同樣雍容華貴的氣度……

    怪不得昉兒會忘了自己的囑咐,竟敢先期回上京,卻原來,竟然是找著了小姐!爺自來愛小姐更逾性命,派了昉兒跟著回來便在情理之中了!

    「小姐,」李奇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你可,回來了——」

    又回頭衝著一旁同樣目瞪口呆的瞧著這一幕的妻女,含淚道:

    「還愣著幹什麼,快過來隨我一同拜見小姐。」

    「李伯伯——」霽雲鼻子一酸,也流下淚來,忙去攙李奇,「你要折殺我嗎?快起來——」

    李昉也忙去攙扶,低聲道:

    「爹,小姐的身份,昭王爺的意思是還得等爺回來昭告天下,因怕有什麼閃失,若是別人問起,便只說小姐是我結義兄弟——」

    李夫人也緩過神來,上前一把抱住霽雲,心肝肉的淚流不止。

    霽雲忙又與李夫人和李昉妻子蘭娘,李昉妹妹李蕤重新見禮。

    「臭小子!」李奇卻是橫眉怒目,「找回了小姐這麼天大的喜事,為什麼不早點說?若是我猜不出來,你是不是還要瞞著我?」

    又忽然想到一事,有些緊張道:

    「小姐的安全,爺可有安排?不行,我得再去多尋些人手來,好不容易找回了小姐,可絕不能有絲毫差池!」

    爺今年三十出頭了,卻仍是膝下空虛,這容府上下,也就小姐一個小主子罷了,卻偏又失蹤了這許久,現在天可憐見,小姐再回容府,爺又不在府裡,自己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一定要護的小姐平安。

    這般想著,竟是掉頭就往外跑。

    李昉忙攔住:「爹爹莫急,除了昭王爺身邊的暗衛外,便是今日進府的林將軍也都是爺派來護衛小姐的。」

    ……

    容府這邊歡天喜地,安家那裡,卻是愁雲慘霧。

    安雲烈一下朝便得到消息,說是,孫子已然回轉,忙急急趕回謝彌遜所在院落,見到的卻仍是躺在床上無聲無息的孫子,身子晃了晃,差點兒栽倒。

    「主子莫急。」安武嚇了一跳,忙上前扶住,「少主身體應該無礙,現在這般虛弱,不過是重傷之後又與人動手,氣血耗盡所致——」

    「與人動手?」安雲烈先是一喜,繼而大怒,「這麼說這孩子已經醒來過?他可有說些什麼?又是那家人,竟敢向我孫子動手?」

    安武抽了抽嘴角,心說,自己還是把少主一醒來就死死抱著容府公子的事瞞著吧,想了想道:

    「屬下確實有關於少主之前身份的事要向公爺回稟——」

    「公爺可還記得,咱們在安東時,曾經在客棧中遇到一對兒兄弟?」

    安雲烈略一思索,便即想起,「你是說,謝家的謝彌遜,和他那個兄弟?」

    安武點頭:「公爺可知道,此次喚醒了少主的人是誰?」

    「你是說謝家兄弟?」安雲烈一驚。

    「他們不是謝家兄弟。」安武簡略敘述了方府之事,「那日主子說那孩子年齡雖小,看著卻是不凡,再沒想到,竟是容府小公子——至於少主,那容府小公子竟是口口聲聲叫他『阿遜』!」

    「容府小公子?」安雲烈神情震驚,「還有,阿遜!你是說,我這孫兒,可能就是謝家養育了多年的外甥,謝彌遜?而他,卻是一直和容府小公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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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章:私生子

    天剛濛濛亮,安鈞之已然收拾妥當,帶了書僮紫硯往主屋安老夫人房間而來。

    守在外面的大丫鬟見是安鈞之,忙掀開簾櫳衝著裡面道:

    「快去稟了老夫人知道,二爺來給老夫人請安了。」

    安鈞之是安錚之故去後,領養的同宗旁支的孩子,按年齡排行,是在安錚之之下,府中人都稱之為二爺。

    「二爺快請進進來。」又一個穿著大紅褂子、容貌俏麗的丫鬟迎了出來,「老夫人正好誦完經,正念叨著二爺呢。」

    安鈞之衝著丫鬟微微一笑:

    「有勞彩蝶了。」

    安家人都生的一副好相貌,只是安錚之習武,舉手投足間自是俊朗逼人,安鈞之卻是愛文,言談舉止很是儒雅有度,這麼一笑,更是益發襯得人玉樹臨風。

    那彩蝶頓時紅了臉,待安鈞之也就愈發熱情。

    「是鈞之嗎?」安老夫人安坐在一個蒲團之上,笑容和藹。要說老夫人也是個苦命人,早年隨安老公爺駐防邊疆重鎮,邊地苦寒,老夫人雖是育有兩子兩女,卻不過一子一女長大成人。

    安老公爺雖是有幾房妾侍,卻生的全是女兒。安錚之故去後,偌大的安府,竟是再無人繼承。老夫人更是得悉兒子離世後,幾次哭昏過去,因常年以淚洗面,終止雙目失明。

    「母親,您敢是昨晚又沒有睡好?」安鈞之接過丫鬟手裡的錦帕,幫老夫人擦手,便溫言道,「孩兒昨日聽同窗說,他們家新進了一種上好的沉香,很是有助於睡眠,孩兒今兒個就去,看能不能求些來。」

    老夫人拍了拍安鈞之的手:

    「好孩子,難為你記得娘。你還沒用飯吧?正好,讓彩蝶多準備些,咱們娘兒倆今兒個一塊兒用。」

    安鈞之忙擺手拒絕:

    「母親莫管我,孩兒還要去給爹爹請安。爹爹這數日來一直忙亂不已,孩兒已有數日未見過爹爹了。」

    「忙亂不已?」老夫人愣了一下,旋即笑呵呵道,「許是這幾日朝中有事,你爹年輕時便是如此,一說朝中公務,便是幾日不正經吃飯也是有的,若是如此,鈞之可要替娘盯著些,別讓你爹累壞了才好。」

    「是。」安鈞之神情中有些失望,一大早趕來,就是想從老夫人這裡套出些消息,昨日那本藏匿在後院的神秘病人再次回轉,紫硯說親眼見到安武護送回來。

    安武那是誰呀,自來是老爺子面前最得用之人,既是安武護送,必是老爺子親自差遣,更兼安武身邊隨行的人,全是老爺子的貼身暗衛。

    明明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可無論自己去哪裡,老爺子也從未派護衛保護,倒是那神秘來客,竟是有這般莫大的殊榮!難道坊間傳言是真,那人其實是老爺子的私生子?

    若是那樣的話,那自己的身份,豈非尷尬無比?

    從娘現在的情形看起來,她怕也同樣是對此一無所知。

    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猛一拍頭:

    「啊呀,母親,我昨日特意幫您買來了李福記的點心,看您歇下了,便想著今日一早幫您帶過來,哪知來的匆忙,竟是忘了,紫硯就在外面候著呢,不如讓彩蝶跟著他去取一下?」

    「好。」老夫人點頭,很是感慨道,「好孩子,難為你什麼事都記著娘。」

    「是啊,二爺孝順著呢。」彩蝶也忙湊趣,「我聽紫硯說,前兒個爺又去山上幫老夫人祈福了呢。」

    「哎喲,鈞之啊,娘多虧有你這麼個孝順兒子。」老夫人果然很感動。

    三人告退,安鈞之只說要去給老爺子請安,自己徑直往東而去。

    「彩蝶姐姐,二爺已經走得見不著了,你隨還是我來吧。」紫硯瞧著兀自失神的彩蝶,撲哧一笑。

    彩蝶回過神來,臉頓時臊的通紅:

    「臭小子,竟然連我也敢調笑,看姐姐不撕爛你的嘴!」

    「好姐姐,你莫要惱!」紫硯忙求饒,卻又小聲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

    停了停道:「你道二爺為什麼讓你跟我去取?」

    「為什麼?」彩蝶心裡一跳。

    「二爺說你在老夫人面前每日辛苦,還特意給你買了你愛吃的一包零嘴兒,只是那邊人多嘴雜,二爺不好巴巴的給你送去……」

    「又要討打?」彩蝶臉色更紅,啐了一口道,「老夫人身邊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你這般渾說,敢是皮真的癢了!」

    紫硯卻是切了一聲:「這府裡人多了去了,二爺怎麼可能都念著?自然是姐姐在二爺心裡與他人不同。」

    「又胡扯,信不信再說,我真撕你的嘴?」彩蝶口裡雖是嗔怪著,卻明顯很是意動,氣息竟也有些不穩。

    「哪有胡扯?我也不瞞姐姐。」紫硯正色道,「二爺確是不止一次和我說起姐姐,二爺說,他心裡,其實是和姐姐同病相憐,都是萬事都由不得自己——」

    「二爺,他怎麼會如此說?」彩蝶聲音都有些發顫,轉眼卻又神情黯然,「彩蝶怎麼能和二爺比?二爺雖是嗣子,卻是安家少主,哪像彩蝶……」

    彩蝶本也出身官家,卻因長輩獲罪,全家女眷發賣為奴,一夕之間,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就成了別人家的奴婢!

    「是彩蝶姐姐想岔了。」紫硯卻是搖頭,「彩蝶姐姐不知,二爺當初來府中時,已經是記事的年紀,卻被老族長做主,送到府裡來;這十多年了,二爺已是看著公爺和老夫人跟親爹娘一般,卻又要很快被送回去——」

    話說出口,似是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嚇得忙摀住嘴。

    「什麼送回去?」彩蝶站住腳,認真的瞧著紫硯,「你方纔所說,到底是何意?」

    「沒有。」眼看前面已是安鈞之的院子,紫硯一溜小跑的就往裡沖,「我去把點心拿來,姐姐——」

    卻被彩蝶扯住衣袖,厲聲道:

    「紫硯,你若是不把才纔的話說清楚,信不信我現在就去把你方纔所言全說與老夫人聽!」

    紫硯小臉嚇得慘白,忙把彩蝶拉到屋裡:

    「好姐姐,你就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亂說了!」

    彩蝶冷哼一聲,作勢要走,紫硯嚇得忙扯住胳膊:

    「好姐姐,你莫要惱,我跟你說便是,你只切記,莫要告訴旁人!」

    見彩蝶點頭,紫硯只得道:

    「姐姐終日在老夫人面前,怕是不知道,咱們後院,來了一位神秘的貴人。」

    猶豫了半晌終道:

    「聽別人說,好像是主子在外面生的兒子——」

    啊?此言一出,便是彩蝶也大吃一驚。忽然憶起,方才二爺眉宇間抹不去的愁緒,頓時心疼無比。

    捧著點心行至院中,遠遠的正瞧見安鈞之獨自站在涼亭中的落寞身影,彩蝶心裡一顫,咬了下嘴唇,終於還是快步走過去,低低道:

    「天冷風大,二爺切記珍重。但有差遣,便讓紫硯告訴彩蝶……」

    安鈞之轉身,瞧著彩蝶逐漸遠去的背影,慢慢垂下眼睛:方才去給爹爹請安,這次倒是沒吃閉門羹,可自己心裡,卻是更加不舒服——老爺子那般性情,什麼時候做過因私廢公之事?可自己卻聽老爺子身邊的小廝言講,說是老爺子今日已告假不去上朝!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定是為了安武昨日護送回來的神秘人!

    而且接下來,聽說李奇來了,老爺子竟是丟下自己,馬上迎了出去——李奇再是容府客卿,可也不過是個醫者罷了,怎麼能當得起老爺子這般禮遇?說到底,還不是和那個傳言中的私生子有關!

    其實這一點,倒是安鈞之冤枉了安雲烈。

    這之前李奇也曾到府診脈,老公爺一般是讓安武代為迎接,而這次,已經得安武回報,說是容家公子會假扮藥童一同過來。自然即便是容家公子的身份,也當不起安雲烈親自迎接,只是安武還說的明白,阿遜的醒來,怕是要完全仰賴霽雲一人。安雲烈救孫心切,聽說李奇攜霽雲到來,自是親自接了出來。

    「李奇見過公爺。」沒想到安雲烈親自接了出來,李奇先是一驚,隨即瞭然。

    霽雲也忙上前見禮:

    「雲開見過公爺。」

    卻被安雲烈一把攙住:

    「賢,阿開免禮,快起來吧。」

    待霽雲起身,安雲烈細細打量,忍不住讚歎,果然不愧是容氏子,生的一副好相貌!竟是龍章鳳姿,小小年紀,卻是端嚴大氣,頗有乃父之風。

    卻轉而想到自己孫兒,又想起丹東時匆匆一面,自己再料不到那俊美少年竟是自己親孫兒。現在細細回想起來,那雙眼睛,可不同樣酷肖錚之?

    「公爺莫傷心。」霽雲也明白老公爺的心思,看安雲烈如此在意阿遜,也很是欣慰。阿遜生來孤苦,那謝府又是虎狼之地,自來便少溫情,現在有老公爺這般全力維護,阿遜也算是有所依靠了!

    「阿遜他不是無福之人,現在又有了老公爺這般親人,阿開相信,他一定可以早日醒來。」

    三人匆匆往後院而去。

    阿遜的居所與在方府時自是大大不同,老公爺每每想到這十幾年來,孫兒流落在外,就心疼不已,雖是性喜儉樸,卻是把阿遜的房間裝飾的舒適之極。

    只是那床鋪雖甚是綿軟,躺在上面的阿遜卻是無知無覺,宛若一個死人相仿。

    「阿遜——」看到床鋪上的人,霽雲只覺鼻子發酸,忙上前一把握住阿遜的手。

    阿遜身體劇烈的抖動了一下,眼皮下眼珠也骨圇圇轉動起來。

    安雲烈神情震驚至極——已經聽安武說過,孫兒好像和容府公子關係匪淺,這許多人中,獨獨對阿開有所反應,現在見著,竟是果然如此。

    孫兒這個樣子,是不是意味著,很快,就會醒來?

    剛要上前,卻被李奇攔住,微微搖了搖頭。

    安雲烈恍然,忙站住腳,和李奇一起悄悄退了出去。

    「阿遜——」霽雲拿起阿遜的手放在自己臉上,淚水一點點溢出,漫過阿遜的手背。

    「你知道是我,對不對?你一直躺在這裡,知不知道,我真的,很難過……阿遜,你快些醒來,好不好?」

    這般說著,淚水更是洶湧而出。

    「傻瓜,你哭的,好醜——」

    臉上突然一涼,粗糲的指腹擦過臉頰,有些微的痛感。

    霽雲一下張大嘴巴,不敢置信的抬頭,淚眼朦朧中,阿遜正定定的瞧著自己,眼中是全然的憐惜:

    「雲兒,讓我,抱一下……」

    霽雲呆呆的俯身,任阿遜圈住自己。半晌才意識到什麼,慢慢道:

    「我不是做夢吧,阿遜,你真的醒了?」

    門同時匡噹一聲被推開,安雲烈大踏步來至床前,已是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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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33:47 |只看該作者
第087章:後繼有人

    沒想到突然有人闖進來,阿遜一驚,一手圈住霽雲,另一手用力拍向旁邊的桌子,桌子上的碗碟頓時如同長了眼般,朝著李奇和安雲烈就砸了過去。

    饒是安雲烈反應奇快,也只來得及托住李奇的腰,一起退出門外。

    「阿遜——」霽雲嚇了一跳,忙抱住阿遜的手,急急道,「莫要再動,是老公爺和李伯伯。」

    「老公爺?」阿遜聲音低啞,凌厲的神情雖暫時緩和,卻仍很是不愉,什麼老公爺,和自己有何相干?自己好不容易能抱到雲兒,卻偏要跑進來打擾,委實可厭。

    「哈哈哈——」安雲烈瞧著驚魂未定的李奇,忽然仰天大笑——安家本就尚武,安雲烈最瞧不起的便是那些文人書生的迂腐樣子,偏嗣子安鈞之喜文厭武,安雲烈每每想起逝去的愛子,便不由黯然神傷,卻沒想到孫兒甫一醒來,便展現出如此不凡身手,頓時老懷大慰。

    李奇定了定神,沖安雲烈一拱手:

    「恭喜公爺,後繼有人啊!」心裡也著實讚揚,不愧是安家之後,果然都是練武奇才!

    後繼有人?阿遜也明顯聽到了這一句話,神情微微一怔。

    李奇幫阿遜診脈已畢,沖安雲烈點點頭,又瞧了一眼霽雲,低聲道:

    「公子,天靄谷的藥方我已經參詳過,只是老夫以為,還需再添加兩味,不如我們出去斟酌一番。」

    霽雲明白李奇的意思,自是同意,悄悄捏了下阿遜的手:

    「阿遜,我去去就來。」

    又衝安雲烈點頭,兩人一前一後離開房間。

    「孩子——」安雲烈定定瞧著床上的阿遜,似是唯恐自己一眨眼,人就會從眼前消失。

    房門已經關上,阿遜不得不收回膠著在霽雲身上的眼光。淡然的打量了那所謂的老公爺,神情漸漸疑惑,竟然是丹東客棧中的那位老人:

    「你是,客棧中的,那位老伯——」

    「好孩子,你果然還記得我。」安雲烈內心酸楚,已然確知,這少年果然如安武所言,正是客棧中偶遇的那個謝彌遜。那日見時,自己只純然好奇,曾經聲名狼藉的謝家紈褲,本人卻是和傳聞大相逕庭,再沒想到,他竟是自己的孫兒。

    若是自己早知道這一點,有安家護著,孫兒又如何會受這許多苦楚?當日俊美如驕陽的少年,現在臉上則是遍佈疤痕,讓人不忍卒睹……

    「孩子,我,是你的爺爺啊!」安雲烈起身,一把扯開衣襟,露出佈滿傷疤的紫銅色胸膛,伸手拿了盆水朝著赤裸的胸膛淋下,很快,一匹汗珠四濺昂首奔馳的紅色駿馬胎記,在老人胸膛上顯露出來。

    此種胎記,乃是安家嫡脈所獨有,其他族人,則要麼模糊不清,要麼僅得馬身體的一部分。

    這也是為何,那日安武救回昏死在河灘上的阿遜時,安雲烈一眼便認定阿遜便是自己的孫兒的原因。

    阿遜卻是垂下眼角,神情淡然:

    「不過一個胎記,又如何能做的了准?親人什麼的,還是不要亂認的好。」

    親人嗎?三歲之前,那個弱小的,只知道對著蛛網遍佈的房間內甚至會啃咬自己腳趾的老鼠哭泣不止的謝彌遜,或許需要,現在的自己,只要有雲兒就已經夠了。

    謝家那樣的親人,自己還是不要也罷。

    沒想到阿遜竟是這般漠然,安雲烈愣怔之餘,卻又瞭然,忽然抬手勾出阿遜脖子下的玉玦:

    「你可知道,這是什麼?」

    「這是當年,我親手給你爹爹錚之戴上的……我之所以,會認定你是我的孫兒,除了那胎記外,還有這塊玉玦。」

    說著不待阿遜反應,解下自己脖子上掛著的另外一塊模樣相似的玉玦,一撥一按,兩塊玉玦瞬時成為一個完整的玉珮,玉珮的中間赫然是一個龍飛鳳舞的「安」字。

    小心的把完整的玉珮放回阿遜胸前,安雲烈聲音哽咽:「臭小子,現在,你還敢說,你不是我安雲烈的孫兒嗎?」

    「阿遜,」看著安雲烈黯然離去的身影,霽雲蹲下身子,伏在阿遜膝前,仰頭瞧著阿遜道,「你莫要如此固執,難道你看不出,老公爺心裡,真的很重視你啊。」

    阿遜握住霽雲的手,淡然道:「我不是已經承認他是我爺爺了嗎?」

    但承認是一回事,從心裡認可對方是自己的親人,卻是另一回事。

    霽雲雙手合攏,把阿遜冰冷的手指包了起來,神情很是心疼:

    「阿遜,我只是不想你錯過什麼。就如同我,我曾經誤會爹爹,那般,對他,可是到最後,我終於知道,其實這世上,爹爹才是最愛我的人……」

    卻已經鑄成大錯,悔之晚矣……

    阿遜沒說話,下巴擱在霽雲的頭上,鼻翼間全是霽雲特有的氣息:

    「雲兒,推我去外面走走吧。躺了這麼多天,骨頭都要爛掉了。」

    這般撒嬌的語氣,明擺著是不想自己再說下去。

    霽雲頓時哭笑不得,回身拿了手爐讓阿遜抱著,又拿了件火紅色的狐狸毛斗篷,阿遜忙伸手去接,霽雲卻往後一退:

    「莫要動,身上那麼多傷口,抻著了可怎麼好。」

    口裡說著,一手按在霽雲的肩上,另一手輕輕撩起阿遜的頭髮,幫阿遜把斗篷披好,又繞到前面,手從阿遜頸間伸過去,順好兩根絲絛。

    霽雲神情專注裡又流露出不自覺的溫柔,甚至垂下的一縷劉海不時蹭一下阿遜的額頭。那段弧度優美白皙的頸子更是在阿遜眼前晃來晃去。

    阿遜眼睛跟著霽雲滴溜溜轉,眼中笑意越來越濃,全身慢慢放鬆,如一隻溫順的大型犬科動物,乖乖的靠在輪椅上,任霽雲把自己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

    正是二月天氣,雖是有些倒春寒,水邊的柳枝卻還是顯露出些許綠意,霽雲推著阿遜慢慢來至一處涼亭,明媚的春陽透過金色的琉璃瓦鋪滿了整個亭子。

    「咦,那是什麼?」卻是應和著陽光,阿遜的脖頸間隱隱顯出一團綠意。

    阿遜抬手拉出那枚玉珮,剛要說什麼,手卻忽然抱住霽雲的腰往自己懷裡一帶,抬頭瞧向亭子對面的一叢灌木,厲聲道:

    「誰在那裡?」

    話音剛落,一個俏麗女子的身形慌慌張張的從灌木叢後轉了出來,跪在地上就開始磕頭:

    「奴婢方才遺失了手帕,只顧著尋找,不提防衝撞了貴人,還請貴人恕罪。」

    阿遜卻是皺了下眉頭,雖是重傷後感知力降低,卻仍能感覺到方才突然而來的兩簇帶著敵意的窺伺眼神。當下冷聲道:

    「抬起頭來。」

    那丫鬟緩緩抬起頭來,卻在看清阿遜的模樣時,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神情驚恐不已:

    「啊!鬼啊!」

    卻迅疾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忙翻身跪倒,竟是磕頭如搗蒜:

    「貴人饒命啊!」

    「鬼?」阿遜愣了下,下意識的撫向自己臉頰,是說自己嗎?

    「雲兒,我的臉,怎麼了?」

    霽雲心裡大慟,手指慢慢撫向阿遜的臉龐,只覺手指被那一道道疤痕燙的生疼:

    「有,很多疤——」

    阿遜慢慢抬手,蓋住了霽雲的手,只覺手指觸到的地方,果然凸凹不平,一下怔住,下意識的就想去蓋住霽雲的眼——這麼醜,不要嚇到雲兒才好。

    哪知霽雲極快的伸手拉下阿遜的斗篷,把自己完全遮擋在裡面,然後不敢不顧的親住阿遜臉上那猙獰的疤痕,眼中熱淚長流:

    「阿,阿遜,這麼深的傷口,當時,該有多痛,我寧願,傷在自己身上——」

    阿遜只覺心裡猛地一熱,喉嚨處更是彷彿塞了一團棉花,除了緊緊的把霽雲箍在懷裡,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那跪著的丫鬟再不敢停留,忙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

    隨著丫鬟悄悄離開的,還有一個身著儒衫的年輕男子,不是安鈞之,又是哪個?

    只是此時的安鈞之臉上慣有的、令人如沐春風般的笑容早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凌厲的冰寒。

    再沒想到,自己方才竟是在那醜鬼的身上見到了安家的家主令。

    這麼多年來,每年隨爹爹去宗祠中祭祀時,自己曾不止一次仰望過那些曾經光芒萬丈的列祖列宗的畫像,他們的身上都無一例外的佩戴著一塊綠汪汪的玉珮,雖然爹爹沒告訴自己,自己卻也知道,那就是安家的家主令!

    只要擁有安家的家主令,甚至可以直接調動大楚三分之一的兵馬!一想到那種場景,安鈞之就覺得熱血沸騰。

    卻怎麼也沒料到,那塊自己夢寐以求的家主令卻是掛在那個不知從哪個旮旯裡鑽出來的醜鬼身上。

    自從來到安府,自己就活的戰戰兢兢,既然在武技上全無章法,那就在文采上讓人刮目相看,可自己一日日的努力又換來了什麼?

    安雲烈為了防備自己,竟是連看都沒有讓自己看過那枚玉珮,而自己第一次見到,卻是在一個好男風的醜鬼身上……

    就是因為,他身上流淌著安雲烈的血液嗎?

    那樣不堪的人,怎麼配得上這偌大的安公府?自己才應該是安家的下一代家主!

    「二爺——」瞧著安鈞之變幻不定的面容,彩蝶只覺擔心不已。心裡更是替二爺不值:

    公爺果然老糊塗了嗎?竟會為了那般醜陋不堪的人,冷落這麼好的二爺——

    那襲火紅色的狐狸皮裘衣,可是前些時日,自己等人縫製,據說是皇上賞下來的上好皮毛,那麼漂亮的顏色,明明只有二爺這般風流倜儻的人才配穿,哪裡想到,公爺竟是送給了別人。

    「二爺莫要傷心。」彩蝶無比心疼的瞧著安鈞之,「早晚有一天,公爺會明白二爺的好……」

    「彩蝶——」安鈞之伸出手,擁住了彩蝶的肩。

    彩蝶身子一軟,就伏在了安鈞之的懷裡。

    「幫我打一個面具。」當晚,安雲烈再來後院時,阿遜第一次主動開口和安雲烈說話。

    「好,好。」安雲烈愣了片刻,頓時激動不已。

    「再幫我尋些藥草來。」阿遜又道,旋即報出了一系列的藥名——

    長成那般模樣,本是自己厭惡的,可若是在自己原有的相貌和雲兒的心疼之間選擇,自己寧願仍舊要那副皮囊,也不願看見雲兒流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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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34:11 |只看該作者
第088章:跋扈的下人

    「咦,那裡的花好漂亮。」一個好聽的女子聲音傳來,緊接著一個內穿桃紅色長裙,外面披了件白色兔毛斗篷的女子快步而來。卻是甫到容府的表小姐芸娘,閒來無事,便帶著丫鬟杏兒在府中閒逛,卻再沒想到,竟能在這偏僻的角落中,見到這般美景。

    只見前面院落中,透過稀疏的柵欄,一大片紅色、藍色、黃色的花朵正迎風搖曳,遠遠瞧著,宛若一大片織錦掉落人間。

    此時雖已是大地回春,萬木吐綠,可府中的花兒也不過開了寥寥幾枝,再比不上這裡,竟赫然是一片花的海洋。

    杏兒也是個有眼色的,看自家主子這般歡喜,忙道:「小姐且等著,奴婢這就摘幾枝來,回去插在花瓶裡。」

    「快去,快去。」女子明顯已是等不及,急急的催促道,「多摘些來,我今兒沐浴時幫我撒些。」

    應該是剛有人從院裡出來,柵欄門竟是虛掩的,一推就開。

    這花兒也不知是怎麼長的,竟是開的這般早,難得還這麼芬芳撲鼻,杏兒很快就摘了一大束,心裡更是暗暗納罕,這容府的人可真是古怪,這麼漂亮的花兒,怎麼竟是無人來采……

    遠遠的小徑上,一個身著青色長衫的十多歲少年並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子一人手裡提了個水桶,一個拿了個水舀正快快步而來。

    卻是李蕤和霽雲正相伴往小院行來。

    兩人轉過彎來,正好看見柵欄內兀自興高采烈採花的杏兒。

    李蕤愣了下,扔了手裡的物事撒開腳丫子就跑了過來:

    「快出來,快出來!誰讓你摘花的?這些都是藥草啊,我爹爹花了好長時間才培育出來的——」

    這些藥草,全是爹爹好不容易才從關外尋來的,每日裡,都是自己和爹爹親自照顧,長了三年,今年才好不容易開花,李蕤說著,眼淚都快出來了。

    沒想到突然蹦出個小丫頭對自己大喊大叫,杏兒愣了一下,下意識的看向旁邊佇立的女子:

    「小姐——」

    聲音微有些瑟縮,畢竟自己初來乍到,也不知這丫頭是什麼來頭……

    「你爹爹又怎樣?還不是容府的奴才!」芸娘冷著臉道,表哥不在家,自己也算是這府裡的主子了,哪裡來的不懂事的丫頭,竟敢對自己的丫鬟吆五喝六,「府裡日日供養你們,就是為了讓你們這些不長眼的奴才衝著主子撒潑的嗎?杏兒,甭理她,把那些花,全給本小姐摘了!」

    杏兒得令,竟真的又開始摘了起來。

    李蕤顧不得和芸娘爭辯,脫了鞋衝進藥田里,拽著杏兒的裙子就往外扯。

    杏兒雖是年齡大些,奈何李蕤卻是紅了眼,終是踉蹌著被李蕤給拽了出來。

    待看清杏兒手裡大捧的花兒,李蕤一把奪了過來,想到自己和父親往日的辛勞,眼淚啪嗒啪嗒就落了下來。

    沒想到自己一番呵斥,那丫頭不但聽都不聽,還這樣對待自己的丫鬟!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呢,這不明擺著是瞧不起自己嗎?

    「小小的奴才,還反了不成!杏兒,你現在就去把這花兒全給我毀了,我待會兒就去稟報姐姐,立馬就發賣了你這刁奴!」

    嘴裡說著,竟是伸手把近前的藥材連根拔起,冷笑一聲扔在地上,還要伸手去拔,霽雲卻已經走過來,見狀不由大驚,忙揚聲道:

    「住手!」

    芸娘猝不及防,驚得手裡的藥材一下掉落地上,待轉回身來,卻是一個柳眉若黛、星眸似水的少年,正怒氣沖沖的瞪著自己。

    當下撇了下嘴道:

    「你又是哪個院裡的小子?也想同這丫頭一般被發賣了不成?竟敢管我的閒事?!杏兒,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把這片花全都給我拔了!」

    沒想到這女子竟是如此蠻不講理,霽雲大怒,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狠狠的往外一推:

    「出去!」

    芸娘身子一踉蹌,若不是握住柵欄,差點兒趴在地上。

    藥田里的杏兒一下呆了,沒想到那翩翩少年,竟是連小姐也敢動手!慌裡慌張的就跑了出來,一把扶住芸娘:

    「小姐——」

    「好好好——竟敢對我動手,真是不想活了!你們兩個,給我等著——」

    俗話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芸娘再沒有想到,竟真有人不要命,敢在容府中對自己動手,邊狼狽的轉身就走邊威脅道:

    「我這就去稟了姐姐,把你們連同你們的老子娘一塊兒發賣出去!到時候,你們別來求我!」

    李蕤沒想到自家小姐竟也是這麼彪悍,看著狼狽離去的芸娘主僕倆,頓時對霽雲佩服的五體投地,再聽到芸娘最後一句話,嘴角直抽抽:

    還老子娘一塊兒賣了,小姐的老子可不就是主子嗎?!

    再回頭看向一片狼藉的藥田,又紅了眼圈:

    「公子——」

    「蕤兒莫哭。」霽雲忙伸手幫小丫頭擦淚,想了想道,「不然咱們待會兒把花給你爹拿去,看還能不能用,至於這些拔下來的,呶,還有根呢,咱們現在栽上去,應該還能活。」

    李蕤點了點頭,兩人一個栽種一個澆水,忙的不亦樂乎。林克浩尋過來時,正看到同樣手上腳上都是泥的霽雲,不由嚇了一跳,忙跑過來:

    「公子,這等粗陋夥計,怎麼是你可以做的?讓屬下來。」

    「無妨。」霽雲擺手,「這些藥物,你不見得有我瞭解。對了,我待會兒還要跟李伯伯去安府,這塊兒藥田讓人來看著些。」

    看方纔那女子的樣子,怕是不會善罷甘休,這藥田種植的全是李伯伯踏遍天下尋來的奇藥,若是毀了就麻煩了。

    「公子放心,有克浩在,絕不叫任何人靠近這裡。」林克浩忙道。

    安排好相關事宜,霽雲便照舊和李奇往安府而去。

    很快來到安府大門前,守門的家丁早得到了吩咐,見是李奇的車子,一邊派人通稟,一邊趕緊放行。

    李奇和霽雲來的次數多了,倒也是熟門熟路,逕直下了車順著甬道往後院而去。

    行至半途,迎面碰見一個端了個托盤的丫鬟匆匆而來。行至霽雲身邊,不知踩到了什麼,突然哎喲一聲往地上倒去,霽雲一愣,下意識的伸手去扶,那丫鬟好險沒有摔倒,手裡的托盤卻是翻了,裡面的湯湯水水一下灑了霽雲一身。

    十一十二大驚,用力一把推開丫鬟,那丫鬟倒在地上,頓時呼痛不已,卻哪有人理她?

    所幸那些湯水倒不是太熱,霽雲也沒有燙著,只不過身上好好的袍子卻是髒污了一大片。

    那丫鬟也已起身,神情歉疚不已,忙不迭掏出手帕要幫霽雲擦拭:

    「這位小哥,真是對不起,都怪彩蝶方才走的太急,弄髒了小哥的衣衫。」

    「算了——」霽雲也很是無奈,卻也只能自認倒霉,剛要擺手讓那丫鬟離開,卻在看清丫鬟的長相時,眼睛閃了閃——

    竟是昨日說阿遜醜如厲鬼的那個丫鬟,下意識的看向腳下,卻是平整如砥,連個小石子都看不到,這麼乾淨的路面,好端端的怎麼會摔倒?

    除非,是故意的。

    「咦,這不是彩蝶嗎?出什麼事了?」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隨之一個容貌俊秀舉止溫文有禮的青年男子捧著一卷書,從岔道上踱了過來。

    「奴婢見過二爺。」彩蝶忙施禮,神情似是極為不安,「都是奴婢不好,不合打翻了雞湯,污了這位小哥的衣服。」

    「彩蝶怎麼這般不小心?」安鈞之皺了眉頭,忙轉向霽雲,臉上神情和煦至極,「小兄弟衣服髒成了這般樣子,又如何能再穿?正好,我的院子就在左近,身邊有一個僮兒和小兄弟的身量倒是不差彷彿,昨兒個,剛給他裁製了新衣,不如小兄弟就隨我去換一下吧。」

    「多謝公子。」霽雲尚未開口,李奇卻已經上前一步,「一個藥童罷了?哪有那般嬌貴,不過是髒了衣服罷了!老夫代僮兒謝過公子美意,只是還有藥箱須他提著,待會兒更是還得給病人煎藥……」

    「老丈的意思,還需個干雜活的僮兒嗎——」安鈞之微微一笑,「我身邊的僮兒倒也伶俐,不然讓他先暫代這位小兄弟做活。現在天氣正是乍暖還寒,這麼油乎乎的一大片,不止看著不美,說不好,還會染病——」

    說著,一招手,一個容顏嫵媚的少年疏忽出現在眾人面前,若不是看到少年喉頭的喉結,真以為就是一個漂亮女郎。而且更巧的是,那少年竟也穿著件同霽雲一般無二的素色袍子。

    那少年也是個機靈的主,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一把接過楊可手裡的藥箱,抿嘴一笑:

    「二爺是個心善的,小兄弟快隨我們二爺去吧,衣服已經著人準備好了。」

    又對李奇展演一笑:

    「老丈,咱們走吧。」

    「好。」看李奇還有拒絕,霽雲忙道,自己倒要瞧瞧,這二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阿開,我陪你去吧。」一旁的十一裝作不經意道。

    安鈞之眼睛微微瞇了下,卻還是笑著點了點頭。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當先帶路,往自己院中而去。

    李奇無奈,只得領了那美僮往後院而去。還未到主院,遠遠的已經瞧見安武正推著阿遜往這裡緩緩而來,隱隱約約瞧見跟在李奇身後的青色身影,阿遜不知說了些什麼,安武明顯加快了腳步。

    待來至近前,阿遜的眼神很快掠過李奇,瞧著後面那微微露出半邊的纖細身影,柔聲道:

    「雲兒,過來。」

    李奇剛想解釋,那少年已經抬起頭來,含情脈脈的瞧了阿遜一眼:

    「公子是叫我嗎?」

    待看清輪椅上劍眉星目的英武少年,更是美目迷離,媚眼如絲,那般嬌嬌怯怯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如此美麗嬌弱的模樣,便是旁邊的十二看的都是一怔。

    眾人正自發愣間,那少年已經俯身,似是要幫著推阿遜的輪椅,卻在轉身的瞬間驚呼一聲,朝著阿遜懷裡就趴了過去。

    阿遜臉色大變,握掌成拳,那眼看著就要滾入阿遜懷裡的美少年一下倒飛了出去。

    噗通一聲落在恰好匆匆趕來的霽雲和十一的腳下。

    霽雲瞥了一眼那瞬時痛的涕淚交流的少年,卻是停都沒停的徑直往阿遜身邊而去。

    「雲兒。」阿遜眉梢眼角全是喜意,竟是自己搖著輪椅迎了上來,哪還有半點方才冷若冰霜的模樣?

    「你的臉——」霽雲愣了一下。

    「我也不習慣。」阿遜神情懊惱,自己只說要個面具,怎麼知道那老傢伙竟是打了這麼一張送來,生生把自己變了個人似的。

    一旁的安武卻是面帶微笑,真是每看一次小少爺現在的樣子,就覺得心裡舒暢不少——那般模樣,和當年的錚之少爺幾乎有九分相像……

    幾人緩緩離開,竟是再沒有人瞧地上的美少年一眼。那少年沒想到,這群人竟是如此對待自己,特別是那輪椅上的人——還是第一次,有人會對自己的美貌熟視無睹!

    不對,不是熟視無睹,根本就是深惡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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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34:38 |只看該作者
第089章:神秘的貴人

    「砰——」芸娘掂起一個茶碗,狠狠的摔在地上。真是太憋屈了,不就是摘了幾朵花嗎?卻被人這般對待!更可氣的是,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二姐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反說自己的不是?

    容家待他們若客卿,那只是表哥大方,可說到底,他們李家也還是表哥的奴才!

    還要在摔,院裡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三小姐可在?老奴有禮了。」

    芸娘嚇了一跳,杏兒忙把地上的碎片草草收拾了一番,這才小心的開門,卻見外面站著一個管家媽媽打扮的中年婦人。待看清那人的容貌,杏兒一下把房門拉開,衝出去抱住婦人的胳膊:

    「姑姑——」

    婦人不是別人,正是杏兒的親姑姑秦氏。府裡人都稱一聲秦媽媽,正經是府裡管事的人。

    「老奴見過三小姐。」

    秦氏忙同芸娘見禮,又拉過杏兒細細瞧著,親的無可無不可,嘴裡一徑念叨著:

    「哎呀,姑姑的好杏兒,都這麼大了。那次陪著老夫人省親,我們杏兒才會扶著床走……」

    說著竟是紅了眼圈,不住的感謝芸娘:

    「還是我們三小姐會□人,我們杏兒真是跟對主子了!」

    「秦媽媽說哪裡話。」瞧著秦氏待杏兒這般親厚,再想想自己那個任事不管的姑媽,芸娘一下紅了眼圈,「我在這府裡以後還得多仰仗秦媽媽呢。」

    「小姐莫傷心。」知道芸娘定是想起了早上的事,杏兒眼睛轉了轉,抱著秦氏的胳膊撒嬌道,「姑姑,您最疼杏兒了,可一定要想個法子,替小姐出氣。」

    「出氣?」秦氏一愣,待看到對面的主僕二人都是萬分委屈的樣子,疑惑之餘又有些奇怪,「這容府裡還敢有人讓你們受氣不成?」

    「何止讓我們受氣!」看姑母的樣子是要給自己和小姐撐腰了,杏兒添油加醋的把早上發生的事給說了一遍……

    「二小姐竟是那般處置嗎?」秦氏聽完也很是惱火,抱怨道,「合著這做主子的,還要瞧那些奴才的臉色做事?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二小姐不給面子也就罷了,怎麼對自己的親妹子,也這麼刻薄?」

    芸娘聽得一愣:

    「怎麼?二姐她經常為難媽媽嗎?」

    「為難?」秦氏冷笑,「二小姐仗著是從宮裡出來的,眼裡哪有我們這些不中用的奴才?」

    老夫人身體不好,府中內務差不多全由二小姐把持,想要給自己這些娘家跟來的舊人弄個肥差,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二小姐倒好,淨弄些苦活累活交給自己等人,那些油水大的差使,還是照舊交給容府本家的人,委實是豈有此理。

    現在聽杏兒和芸娘如此說,眼睛一轉,冷笑道:

    「三小姐也忒好脾氣,都是一樣的身份,哪有說自己威風的不得了,卻把自己親妹子憋屈成這樣的?」

    一樣的身份?芸娘愣了一下,嘴角漸漸泛起一絲笑意,忙拉了秦氏坐下:

    「芸娘來時,母親就告訴我說,秦媽媽自來是個忠心為主的,特意囑咐我說,有什麼為難事,盡可找媽媽商量,媽媽教我,如今此事,該怎麼做才好?」

    看芸娘這般尊重自己,秦氏心裡很是舒服,拍了下芸娘的手道:

    「我看三小姐也是個伶俐人,二小姐日日管家,老奴記得,每至春日,二小姐身子骨就格外弱些,三小姐何不分擔著些?也省的二小姐累著。」

    芸娘會意,笑著點頭,自己也想起來了,聽娘說,二姐每至春季,便有個不能碰觸花粉的症候,正是春暖花開時節,說不好什麼時候就起不來了,李奇不是國手嗎,自己倒要看看他有多大本事……

    安府。

    「安公子手法果然高妙。」見識了阿遜精妙的針法,李奇不由撚鬚讚歎,轉頭對著安武正色道,「老夫看來,公子不日應該就能站起來。而且公子醫術高明,不然,老夫——」

    李奇本想說明日就不過來安府了,卻被阿遜開口打斷:

    「我所習不過彫蟲小技,一切還要仰賴李伯伯。」

    阿遜鮮少這麼溫和的時候,便是對著安雲烈也是敬而遠之的模樣,饒是李奇也是老江湖了,卻很是受寵若驚。

    旁邊的安武卻是一頭黑線——這段日子算是看明白了,少爺根本就是一刻也離不得那容家小公子,瞧瞧現在,竟是愛屋及烏,連帶著容府的大夫,都很得青眼。

    罷了,少爺眼下明顯的對這安府並不在意,自己也想通了,想要讓少爺留下來,就必須要先和容公子打好關係。

    正思量間,霽雲和十二一前一後而來,卻是藥已經熬好,霽雲本是要自己端過來的,十二卻忙接了過去——開玩笑,這般粗笨活計,怎麼能再勞煩公子。

    便是熬藥之事,自己也早就看不慣了,安家也是鐘鳴鼎食之家,一般的僕役如雲,連個熬藥的人都沒有嗎?偏要勞累公子?!

    「咦,院外怎麼跪了個人?」十二忽然驚噫一聲。

    霽雲抬頭去看,院外硬地上果然跪了個滿面淚痕的美人兒,再細看,可不正是上午那個美貌僮兒?

    那僮兒明顯也看到了霽雲兩人,抬起衣袖拭了把淚,平常的動作,他做來卻是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霽雲淡然收回眼神,神情卻是絲毫未變。十二也是眼觀鼻鼻觀口,仍是亦步亦趨的跟在霽雲身後。

    那少年眼睜睜的瞧著那對主僕漠然回了房間,鼻子都快氣歪了——

    一個兩個的,都是怪物嗎!竟是全不懂憐香惜玉。這些人都瞎了眼嗎?方纔那小子,哪裡比得上自己美貌?怎麼都捧著他?自己一眼就看出,那個一拳把自己打飛出去的人,明顯對這小子愛極,便是府內一向很威風的安武,自己瞧著待那少年也很不一般。

    正自思量,房門已經打開,安武笑瞇瞇的就迎了出來,客客氣氣的讓了霽雲兩人進房間。

    阿遜一眼看到霽雲,眼睛頓時一亮。那般雀躍的神情,令得十二很是不舒服——這安家少爺也太粘著公子了吧?

    看霽雲端起藥碗,小心的吹涼,然後再一勺一勺的餵入阿遜口中,終於忍不住道:

    「那僮兒這般熱心,想要侍奉公子,何不把這活計讓於他做?公子什麼身份?這又是熬藥,又要侍奉人的,該有多辛苦!」

    旁邊的李奇也是深以為然——自家金尊玉貴的小姐,卻要這般事無鉅細伺候旁人,縱使那人于小姐有恩,縱使他是安家少主,自己卻仍是瞧著極不舒服,若是公爺回轉,知曉此事,怕也定會不開心。

    當下點頭道:

    「不妨找個機靈的僮兒,由公子把熬藥之法教於他,老夫聽說公爺不日即將班師,公子怕是需要做些準備。」

    聽兩人的意思,是不想讓容公子再來安府了?

    這般勞煩霽雲,又知道霽雲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容家少主,安武也很是不好意思,有些訕然的看向阿遜。

    阿遜雖是心裡萬分不願,卻也明白李奇心裡的顧慮,雖是霽雲一直男裝示人,可卻怎麼也無法改變她容家大小姐的真實身份。若是日日到這裡來,又和自己如此親密,怕將來物議有礙,自己心裡既是珍愛雲兒,就絕不可使她生活中有一點點波瀾。

    霽雲卻已經放下藥碗,對李奇和十二搖了搖頭,神情堅定:

    「事有輕重緩急,我勞累事小,阿遜身體事大,熬藥這般重要的事,若是交與別人,我委實放心不下——」

    嘴裡說著,冷冷瞄了眼院外,便不再多說。抽出帕子,小心的幫阿遜拭去嘴角殘留的一點藥汁——阿遜當日在謝家的不堪過往,自己也已略知一二,原以為安家定然有所不同,可今日看來,怕有人同樣是居心叵測……

    安武和李奇順著霽雲的眼光瞧去,也同時看到了院外跪著的美少年,同時皺了下眉頭。

    霽雲剛要收回手中的帕子,指腹處卻突然一麻,忙低頭瞧去,卻是阿遜抓著自己的手輕輕啃咬著,不由哭笑不得——多大個人了,怎麼老毛病又犯了?

    三年前便是這樣,偶爾就會發瘋咬一下自己的手指,現在都成大人了,竟然又咬?!

    眾人回過頭來時,阿遜已經放開了霽雲的手,神情依舊淡淡的,看不出丁點兒不同。

    「我去看一下——」安武沖眾人點頭,神情冷凝。

    主院內,彩蝶神情慌張的衝進老夫人的房間,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老夫人,都是彩蝶的錯,竟然衝撞了貴人。求老夫人轉告貴人,要罰就罰彩蝶,放了雪明吧。」

    安老夫人停下轉動念珠的手,很是疑惑:

    「你這嘰裡咕嚕一連串的,我都要聽糊塗了。什麼衝撞了貴人,什麼雪明……」

    「老夫人忘了嗎?」彩蝶又重重磕了個頭,雪明就是上次二爺回稟老夫人說,從雪窩裡撿回來的快要凍死的孩子,當日老夫人嘉許二爺心善,就把雪明給了二爺當書僮。」

    「是那個孩子?」老夫人也想了起來,「倒也是苦命的,怎麼,雪明闖了什麼禍嗎?」

    「倒不是雪明闖的禍。」彩蝶磕了個頭含淚道,「是奴婢今早上走路太快,打翻了托盤,污了客人僮兒的衣衫。恰好二爺瞧見,怕客人心裡不喜,就著人給那僮兒拿衣衫替換,又讓雪明替僮兒做活,哪知卻是惹惱了後院的貴人,竟是一下把雪明打飛出去……現在雪明還跪在貴人的後院,求老夫人明鑒,都是彩蝶的錯,要罰就罰彩蝶罷了,至於雪明,本就是個苦命的,彩蝶怎忍心瞧著他因為彩蝶受苦?」

    老夫人本就是個心善的,安府又自來從無苛待下人的先例,又聽彩蝶口口聲聲說後院的貴人,不由愈發疑惑:

    「後院原是錚之的居處,這許多年來,一直空著的,哪來的什麼貴人?」

    「奴婢也不曉得。」彩蝶搖頭道,「只聽說是老公爺親自接回來的,就安置在大爺原先的院子裡……」

    老夫人雖是多年念佛,卻是越聽越不對勁,老頭子親自接過來的,還安排在錚之的屋子裡,怎麼這麼久了,唯獨瞞著自己一個?

    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兒,一推面前的木魚,沉聲道:

    「彩蝶帶路,我倒要去瞧瞧,是什麼樣的貴人,在我們安府裡這般威風。」

    出門正好碰見來回事的內府管家林氏,一行人當即浩浩蕩蕩往後院而來。

    安武剛走到院外,迎面正碰上安老夫人領了一群娘子軍匆匆而來,不由一驚,顧不得再理那雪明,趕緊上前給老夫人見禮:

    「安武見過老夫人。」

    「安武?」老夫人神情一頓,「你不陪著公爺上朝,怎麼呆在這裡?」

    安武尚未答話,那邊雪明卻是一頭栽倒在地。

    彩蝶驚呼一聲跑過去,探了探雪明的鼻息頓時驚慌失措:「老夫人,雪明他,昏過去了!」

    「好你個安武!」老夫人枴杖狠狠的在地上點了一下,怒氣沖沖道,「老身今日倒要瞧瞧,到底是什麼樣的貴人,竟敢跑到我安府撒野,做出這等苛待下人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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