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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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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非10]美食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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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0 16:41:09 |只看該作者
319:粗魯又怪力

  「幹什麼你!」

  莊氏一把揮開了冬珠伸過來的手,將冬烈抱在懷裡,活脫脫一副老母雞護著雞崽子的模樣,一臉不悅地看著冬珠喝斥道:「我都還沒問你是怎麼進來的,你倒好,齜牙咧嘴的要搶我家大郎又算怎麼回事!」

  自打從除夕夜當晚她得知這個公主當著滿大街的人的面,不管不顧地拿著鞭子追打宋春風之後,便對冬珠存下了十分不好的意見。

  雖說與小輩計較有失風度,但眼下這種情形,冬珠不管不顧張牙舞爪的就要來搶人,莊氏這火爆脾氣,又如何能依?

  「什麼你家大郎!」冬珠穩住身子,口氣滿都是宣告所有權的意味:「這是我的阿烈!你們誰也不能碰!」

  誰也不能碰?

  莊氏一聽這話頓時被氣的樂了。

  這是什麼意思?

  不打算還人了是吧!

  「你們一家代我們照顧了大郎這些年,我們十分感激,但既然大郎現在回來了,那就不可能再是什麼西陵王子了!我也勸公主最好能夠明白事理一些,言行間莫要失了身份!」莊氏的氣勢全然不比冬珠弱,一雙因為方才剛掉過幾滴淚而紅紅的眼睛,再一瞪,越發顯得堅定和強勢。

  說罷也不及冬珠再反駁,手臂上猛一提力,竟是將冬烈整個人給打橫抱了起來。

  「櫻姐兒,走!」

  莊氏回頭衝江櫻喊了一句,便健步如飛地下了樓梯。

  江櫻望著以『公主抱』的姿勢將冬烈抱下了樓的莊氏——這一幕分明是有些違和以及滑稽的,可她卻覺得奶娘此刻的背影似乎格外的偉岸高大,沒由來的鼻子猛地一酸,險些又要掉下淚來。「誒」的應了一聲,便提裙跟了下去。

  冬珠同樣望著這一幕,再次傻在了當場。

  她很想追上去。

  將阿烈搶過來。

  可不知怎地,她竟半點也挪不開步子了。

  方才那位粗魯的大嬸說,阿烈是她家大郎……

  阿烈好像也並不抵觸這位大嬸。

  阿烈自打從來到連城之後,便連連失常。

  阿烈似乎……很想靠近這位姓江的姑娘。

  阿烈好像真的要變成另一個人了。或者更該說……終於要做回他自己了。

  這固然很好,這是阿烈一直想要的。可是……她要怎麼辦?

  ……

  時過午時。冬烈卻依舊沒能醒過來。

  江櫻莊氏梁平,以及梁文青,還有後來終究還是追了過來的冬珠。一直輪流守在床前,不敢錯過半點動靜。

  早前梁平請來的那位小有名氣的郎中來為冬烈看了診,一板一眼地說了一大通醫學界的專業術語,江櫻等人雲裡霧裡的也沒能聽太懂。只大概明白了致使冬烈昏迷的原因是情緒過於激動,動用並嚴重刺激到了腦子裡的幾處神經。神經們不堪重負之下,出於自我保護,便連手造成了冬烈的昏迷。

  而她們目前能做的,只有等。等著冬烈自己醒過來。

  下午的時候,宋春風也過來了。

  他先前並不知此事,之所以找了過來。不過是接連幾日都在藥行裡忙活,今日處理完了手頭上的事情於是晌午便想回去吃頓飯。結果發現大門鎖的緊緊的,想著一家人一起齊齊地出門,除了是去孔先生那兒應當便只有酒樓了,於是便先來酒樓瞧一瞧,如果不在,再去城外孔先生處找人。

  不料一來到酒樓,就聽梁文青說,江櫻找到哥哥了。

  再跟著來到冬烈躺著的房間一瞧,頓時又愣住了。

  這人他見過啊。

  不就是那……西陵的應王子嗎?

  怎麼忽然就成了阿櫻的哥哥了!

  宋春風驚異的不行,覺得自己八成是在做夢,聽罷也不怎麼明白情況的梁文青大致解釋了一通,才算勉強接受了這個突如其來的事實。

  可緊接著,看著躺在床上的江浪,又覺得有些憂心。

  臉毀成這樣,年紀也有二十多了……日後怕是,不好討媳婦吧?

  憂人卻不知憂己的宋春風默默地嘆著氣。

  「櫻櫻,你也不要過分擔心,總會醒過來的。哥哥回來了,這可是好事——」掩飾起內心的擔憂,宋春風『強顏歡笑』著安慰江櫻。

  江櫻點頭道:「我知道。」

  她最擔心的並非冬烈什麼時候能清醒過來,她擔心的是,要怎麼做才能讓冬烈恢復記憶。

  「……我說你為什麼也跟著喊哥哥啊!」梁文青的著重點卻永遠都在宋春風的身上,此刻一臉不滿地質問著。

  宋春風一臉理所當然,道:「櫻櫻的哥哥,那就是我的哥哥——」

  梁文青拿一副「你這個人真是不要臉」的表情看著他。

  片刻之後,一臉忿忿地說道:「那我也要喊他做哥哥!」

  宋春風:「……」

  江櫻默默地轉開臉看向床上的冬烈。

  忽然間多了這麼多陌生的弟弟妹妹,只希望他醒來的時候不會感覺壓力太大……

  「別都圍在這兒了。」莊氏端著一碗熬了一整個時辰,濃稠且烏黑的藥湯走了進來,一眼便瞧見江櫻等人圍在床邊說著話,立即豎起眉將人轟走,「都去一邊兒待著去,大夫說了不能太吵鬧,若不然會影響大郎恢復的!」

  在確定了冬烈就是大郎之後,莊氏多年來攢下的母愛幾乎要爆棚而出,正所謂為母則強,更何況,她原先已經極強,眼下更是要到了一個「喪心病狂」的地步。

  江櫻幾人齊齊地散開了來,在莊氏的淫威之下顯得不能再聽話,而唯獨一直以來都一言不發的冬珠,還堅持站在床邊守著,半步也不肯移開。

  莊氏斜了她一眼。也沒有說什麼,全當沒有瞧見這個人。

  冬珠也渾不在意,一雙眼睛只牢牢地鎖在冬烈臉上。

  直到見莊氏來到床邊,一手端著藥碗,一手將冬烈扶坐起來,方忽然出聲說道:「你小心著些,別又將阿烈給弄傷了!」

  方才郎中過來瞧的時候。說阿烈不光是大腦受到了刺激。肩膀處也受了不輕的傷……

  經冬珠這麼一提,莊氏也想到了這一茬,不禁老臉一紅。嘴上卻怒道:「大郎自幼便是被我帶大的,難道我不比你更懂得該怎麼照顧他?」

  她當時那還不是因為太過激動,所以才一時沒能控制好手上的力氣嗎?

  「……」冬珠面露不滿,卻奇怪的沒有再說什麼不好聽的話。只又站的更近了一些,時刻注意著莊氏餵藥的動作。一副提心弔膽的緊張神色。

  氣氛因此安靜下來,卻隱隱透著一股怪異,讓人覺得十分的不自在。

  在這不自在的氣氛裡,江櫻弱弱地問道:「那個……你們都沒覺得餓嗎?」

  午時都已經過去好大一會兒了。

  確定冬烈沒有大礙之後。她便覺著餓了,只是藥還沒有熬好,她也不好意思提吃。免得讓人覺得她是個時時刻刻都記掛著吃東西的小姑娘。

  可現在,藥也熬好了。也給餵下去了,雖然還不確定記憶什麼時候能夠恢復,但……不吃飯也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況且她這個人,是真的不經餓啊…

  然而,饒是江櫻做了這麼多的自我鋪墊,卻還是沒能避免遭到了眾人的側目。

  「……」

  氣氛一時變得更加讓人不自在起來。

  然而就在江櫻欲改口道「我只是隨便說說」之時,卻聽幾人分別說道——

  「這麼一說,的確有點餓了。」宋春風輕咳了一聲說道。

  其實他在來酒樓的路上已經因為太餓的緣故,胡亂塞了幾個大餅,眼下還沒來得及消化完。

  但櫻櫻既然說餓了,那麼他一定是「責無旁貸」的。

  而梁文青在宋春風面前永遠也都是跟風的,點頭道:「都這個時辰了,是該吃飯了。」

  說著往門外看了一眼,念叨道:「我爹呢?讓他買菜做飯去——」

  不得不說,梁平自從與莊氏成親以後,將家庭煮夫的形象塑造的已經深入人心……

  「……方才有國子監裡的人過來找他,不知是有什麼要緊事,就跟著出去了。咱們晌午就應付著吃一頓吧。」莊氏邊說,邊拿帕子一把將冬烈唇邊殘留的藥汁擦去,動作雖然已經足夠溫和,但由她做出來,卻還是莫名其妙的透著一股粗魯勁兒,看的一旁的冬珠直皺眉。

  「那我去做好了!」江櫻自告奮勇道:「熬些粥,做些小菜,再去外頭買些饅頭回來,就先湊活一頓吧?」

  這真的稱得上是湊活嗎……?

  幾人紛紛表示懷疑,卻也沒有多說,因為他們已經被說的勾起了餓意。

  宋春風毛遂自薦跑了出去買饅頭,梁文青無可避免的也跟了出去。

  江櫻則是直奔了廚房。

  想吃什麼菜,空間菜園裡都有的是,不用再特意出去買菜。

  於是,房中除了昏迷的冬烈之外,目前就只剩下了莊氏和冬珠兩個人。

  莊氏有意去廚房幫江櫻的忙,卻又不放心把冬烈一個人留在這裡,擔心錯過他吃完藥之後的反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主要還是擔心冬珠會趁著她不在,將冬烈帶走。

  莊氏的擔心並非空穴來風,冬珠確確實實幹的出這種事情來——若非是清楚自己不是莊氏的對手,硬搶這種行為她也是做的出的。

  而莊氏不肯走,冬珠卻也不肯走。

  ……她還擔心這粗魯又怪力的婦人將她的阿烈折騰沒了呢!

  二人就這樣無聲的僵持著,誰也不肯離開半步。

  以至於半個時辰後當攜帶著一身飯菜香氣的江櫻來喊莊氏吃飯之時,得了莊氏這樣一句命令——「把飯菜都端過來,咱們就在這房裡吃。」

  不能給有心之人半點可乘之機!

  江櫻一愣,隨即福至心靈,明白了莊氏的用意,並且很沒有節操的表示了贊同……

  她不喜歡冬珠是真的,但此舉也並非特意針對,而是剛找回來的哥哥,可不能這麼快就再弄丟了。

  再者這位公主的確也不是什麼善茬兒,還是謹慎些為妙。

  於是江櫻和宋春風梁文青幾人合力將飯食擺在了這間臨時收拾出來的客房裡。

  「公主還是不打算回去嗎?」莊氏面色冷冷地向冬珠問道。

  冬珠不做理會,只略略扭開了臉,以表立場堅定。

  莊氏見狀幾步行至門口,伸手便將房門給閉了起來。

  而後又以一人之力將飯桌抱了起來,穩穩地放在了門後的位置。

  緊接著便在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在離門最近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吃飯吧。」做完這一切過後,莊氏一臉平靜地發了話道。

  江櫻幾人回過神來,聽話地各自尋了位置坐了下去。

  房間本就不甚大,飯菜的香氣很快就瀰漫在了房間裡的各個角落裡,江櫻等人吃的不亦樂乎,同樣沒有吃午飯的冬珠卻只能一邊聞著一邊悄悄摸了摸癟癟的肚子。

  她是個有『骨氣』的人,自然不可能主動湊上去蹭飯,而莊氏江櫻,梁文青宋春風四個人,若要細說的話,每個人都曾領教過冬珠的囂張跋扈,而剛巧四人又都不具有偉大的聖母情懷,故而無一人開口邀請飢腸轆轆的冬珠一同用飯。

  幾人全然不顧冬珠充滿了怨念的眼神,大快朵頤之後,也沒急著將飯桌上的東西撤下去,而是坐著聊起了天來。

  當下這種情形,談家常自然是沒有這個心思的,幾人談的是,如何才能叫冬烈恢復記憶。

  「我之前倒也見過這種類似的情況……」在「自家人」面前,宋春風坐沒坐相,一隻腳放在地上,只一隻卻踩在了凳子上,一面剔著牙,一面有模有樣地說道:「之前桃花鎮上姜獵戶家的兒子失足落下懸崖,得幸保住一命,卻也因為傷了腦子沒了記憶,連爹娘都不識得了!」

  「姜獵戶家的兒子?」莊氏連忙接話道:「這孩子我認識!不是挺正常的嗎?前年可都抱上兒子了——」

  熟知周圍一切八卦的莊氏談起這種事情來,簡直是信手拈來。

  「對對,我說的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你和櫻櫻還在連城待著呢……這小子當年的確是失憶了的,只是後來被我給治好了。」說著還拿牙籤指了指自己。

  「你給治好的?!」

  莊氏與江櫻齊聲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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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
發表於 2016-5-10 16:41:24 |只看該作者
320:讓他做決定

  若說現如今的宋春風在藥行裡耳濡目染的懂了些醫理且還說的過去,可幾年前的宋春風,那可不是地地道道的街頭小痞子一個嗎?

  「你用的什麼法子?」江櫻見他臉上浮現得色,滿臉懷疑地問道。

  江櫻敏感的注意到梁文青扭了扭頭,看向了別處,似十分不想聽宋春風提及此事,但礙於對方是自己的男神,又不好多說什麼,故而只能選擇逃避。

  緊接著果然就聽宋春風輕輕喟嘆了一聲,說道:「說起來也是機緣巧合,三年前我收了僱主兩吊錢,去砸他家大門,結果剛巧他從裡頭推門出來,就結結實實地挨了我一當頭的一轉頭……當時腦袋都紅了,倒也將我嚇了好大一跳後來大夫來給收拾包紮了一番,卻也昏迷了大半個月才得以清醒過來——」

  說到此處微微一頓,變成了有些稱奇的口氣,繼續說道:「可誰想他一睜開眼睛,竟將之前的事情全都給記起來了……你們說我這一磚頭,神不神?」

  見江櫻與莊氏皆是微微張開了嘴巴看著自己,宋春風不知想到了什麼,又忍不住懊惱起來,道:「我統共就收了僱主兩吊錢,結果光是醫藥費就花了三兩有餘,當時可把我嚇得兩個多月都沒敢回家見我娘……所以我對姜獵戶家才一直不對付,不管怎麼說,我好歹也幫他家兒子治好了失憶症,他們倒好,不僅半句感謝也沒有,反而訛上我!」

  江櫻和莊氏俱是沉默著看著他。

  都險些將人兒子給弄沒了,還想讓人感謝呢……?

  可這樁是非難辨的陳年舊事,顯然已經沒了拿起來討論究竟誰是誰非的必要。眼下的重點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江櫻一臉不確定地看著宋春風。

  宋春風點了下頭,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個法子雖然具有一定的風險,但確也非我空穴來風,順嘴胡謅。利用外力來刺激腦神經,以達到化除淤血,疏通腦神經的成效……這些在醫書上可都是有著明確的記載的!」

  自打從接觸到醫藥之後。說起話來都顯得很有說服力了……

  莊氏一臉顧慮地問道:「……就沒有。稍微溫和一些的辦法了嗎?」

  向來最喜歡用蠻力來解決問題的奶娘,竟也難得的想溫和一把了。

  「溫和的啊…」宋春風想了想,遂一臉複雜地說道:「那就只能等了。」

  「等……?」莊氏眼皮一跳。滿面為難地說道:「這未免也太『溫和』了……」

  說話間,轉頭看向了床上的冬烈。

  「要不……試一試吧?」莊氏開始在『溫和』的道路上動搖了。

  「不行!」

  冬珠站在床沿中間,伸出雙臂攔在床前,斷然反對道。

  「我們自己的家事。就不勞公主操心了——」莊氏斜睨了冬珠一眼,全然不將其放在眼中的模樣。

  「你們的家事?」冬珠冷笑道:「怕是不見得吧?阿烈對從前全無記憶。單憑你們一面之詞,如何就能證明你們當真就是阿烈的親人!不說旁的,單從你竟想讓阿祿鋌而走險恢復記憶這一件事情來看,就不像是一個為人長輩該有的模樣!」

  莊氏一聽這話立馬被氣紅了臉。

  她方才也不過是隨口一說。並未真的就下定決心取用這個方法,之所以願意試著考慮一二,也完全是出於想讓冬烈恢復記憶心切。而眼下遭到冬珠這樣的曲解,既是憤怒又覺受到了侮辱。當即拍案而起,道:「大郎到底是不是我家的也不是你說了算的!我要怎麼做也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我之所以還肯讓你留在這裡,不過是看在大郎的面子上!但現在老娘不高興了,誰的面子也不賣了!」

  說著更是直接擼起了袖子,朝著冬珠大步走去,一副要攆人的架勢:「快給我滾!」

  莊氏向來給人的就是野蠻粗魯的印象,但了解她的人卻都知道,她的『野蠻』從不是無風起浪的,必定是有著原因在。而她天生一副不愛與人講道理多解釋,認為這是累贅是多餘,出了事習慣用最直接省事的方式來解決問題的處事風格,故而才成就了今時今日的她。

  可冬珠自是不知這些,她只知道眼前的婦人不僅野蠻無禮,更是無知自私,竟想讓她的阿烈來冒這麼大的險!

  「我可不怕你這套!」冬珠亦是真正的動了怒氣,威脅道:「若你敢動阿烈一根毫毛,我這就派人過來踏平了這座酒樓!」

  「你真以為這是西陵呢!」

  「奶娘,別吵了……」江櫻只覺得耳膜都在隱隱刺痛,起了身將房門打開,指向門外皺著眉道:「公主,請吧——」

  她算是徹底的明白了,留這位公主在這兒,除了攪亂氣氛之外,再無第二種作用。

  冬珠望著前面一個氣勢迫人的莊氏,後面又一個耐心耗盡的江櫻,這種待遇讓身份尊貴的她著實無法接受,氣極反笑道:「你們當真要趕我走?」

  「滾!」莊氏擲地有聲地丟出這麼一個字。

  「我偏不走!」冬珠了起來倒也有幾分氣勢,「我看你們誰敢碰我一下!」

  就算是貴為晉家嫡長子的晉覓,僅僅因為同她動了手的緣故,腿都快要被打斷了,她不信這幫人真的敢得罪她,得罪晉國公府!

  江櫻看著她,不由覺得頭更加的疼了。

  「奶娘——」江櫻轉而看向莊氏,又將門給開的大了一些。

  緊接著,便是冬珠受驚喊出的驚呼聲。

  待她反應過來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竟然被莊氏給憑空提了起來!

  「你,你放開我!」

  冬珠驚怒地掙扎著,可她在莊氏手下,卻根本不具備與之抗衡的能力。

  就這樣。她如同一隻小雞崽子一般,被莊氏提溜著丟出了酒樓大門外。

  饒是一路掙扎,然而收效甚微。

  「咱們接著討論吧——」

  莊氏回到房中,理了理有些皺亂的衣襟說道。

  「我隱隱記得方昕遠之前說過,方家祖傳的醫術裡有個針灸的法子,一套紮下去,能使人忘了之前的事情。再一套紮下去。還能完完整整的記起來……就是不知是真是假。」不得不說,江櫻這回進入狀態非常之快,彷彿莊氏將冬珠丟了出去這一行為。全然沒有發生過一般。

  在這方面,宋春風也差不到哪裡去,聞言皺了皺眉,想了一想。卻還是不太確定地說道:「我好像也聽說過,但藥行裡也沒人親眼瞧見過……至於阿遠。他這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說個大話什麼的,還不是常有的事情嗎。

  江櫻面色略微複雜地點了點頭。

  她也是考慮到方昕遠的話不能盡信,所以才無法確定真假。

  「不然寫封信問一問吧?」莊氏聽說有這種方法,連忙對江櫻說道:「在信上將情況說的清楚一些——」

  宋春風點頭贊同道:「對對。給阿遠寫封信吧?若是方家真有這種針灸的法子能治失憶,他一定會回來幫咱們這個忙的!」
 
  江櫻想想也是,先寫個信過去問問清楚還是使得的。於是道:「那我這就去前堂取筆墨過來。」

  然而剛一轉身將虛掩著的房門打開,卻恰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朝此處走來。

  「晉大哥!」

  江櫻驚喜地喊道。

  房內莊氏幾人也忙地投去視線。

  定睛一瞧。確是晉起過來了。

  宋春風與梁文青一副興緻缺缺的模樣,莊氏好歹還抬手擺了擺打了個招呼。

  「如何了?」晉起邊走近邊問道。

  江櫻知道他問的定是冬烈的事情,口氣既是高興又有擔憂地說道:「……已經確定下來了,就是哥哥……」

  只是,她們認得他,他卻記不起她們。

  雖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晉起卻聽出了她口氣中的情緒波動,感同身受般的輕輕彎了彎嘴角,點頭道:「確定了就好。」

  既然確定了,那其它的便不算問題了。

  其實他一開始就已經認定了十之八九,所以才會放心讓她來大膽驗證,而方才來時在酒樓前遇著了毛炸了一地的冬珠,心中已經有了底。

  之所以還多此一舉的問她一遍,就是想親眼瞧一瞧她回答時的欣喜。

  「他人呢?」晉起問道。

  「先前出了些差錯,現在還昏著沒能醒,在屋裡頭躺著呢……」江櫻指了指房內說道。

  晉起似沒有絲毫意外,只又問道:「你要去哪裡?」

  江櫻輕輕「哦」了一聲答道,「我去書房取副紙墨給方昕遠寫封信——」

  晉起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問道:「給他寫信作何?」

  還是說自打從方昕遠走後,二人書信上的來往一直這麼密切?

  江櫻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晉起竟然莫名覺得有些心虛。

  片刻之後,他忽然覺察到江櫻望著自己的目光中,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瞭然。

  她瞭然個什麼勁兒?

  她該不會是以為自己在……吃醋吧?

  他看著像是這麼心胸狹隘的人嗎?

  晉起又是皺眉,只是這回卻是為了自己。

  好在江櫻深知『人艱不拆』的真理,並未過分深究他的反應是否正常,只將給方昕遠寫信的原因原原本本地告知了晉起。

  晉起聽罷面色如常地「嗯」了一聲,而後又道:「不必寫了,這件事情麻煩不到他。」

  宋春風去覺得他這句分明是『麻煩不到人家』的話,從晉起口中說出來,卻偏偏讓人聽出了一種『輪不到他來多事』的即視感……

  真是個讓人不舒服的男人。

  也不知,櫻櫻究竟是看上他哪一點了……

  宋春風心底有些泛酸,口氣也跟著酸起來,問道:「麻煩不到阿遠?那這麼說,你有更好的辦法來醫治這失憶症了?」

  晉起沒有答他的話,只伸出手來將一隻圓形巴掌大的錦盒遞到江櫻面前,道:「將這粒藥丸用開水送服,兩個時辰後人便會醒來。」

  江櫻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到一半卻又停住,搖頭道:「大夫先前開了方子,奶娘已經熬藥餵過哥哥了,應當就快要醒過來了。」

  卻聽晉起說道:「這不是治昏迷的。」

  江櫻一愣,下意識地問道:「那治什麼?」

  話剛脫口而出,便赫然瞪大了雙目。

  難不成是……!

  「失憶症——」

  「管治失憶症的?!」莊氏一下子從椅子上竄了起來,幾步便來至晉起跟前,盯著他手中那隻看起來並沒什麼不尋常的錦盒問道:「當真有用?」

  「有沒有用處,服下便知。」

  莊氏自然是信得過晉起的,但卻不曾聽聞過這麼神奇的藥丸,吃下去就能恢復記憶的,當即只半信半疑地接過,並不敢在心中抱有太大的希望,卻還是忍不住激動起來:「那我這就餵大郎服下!」

  「我怎麼不知道誰有能力制的出這麼神乎其神的藥丸來……」宋春風咕噥了一句,卻也抬手拿起水壺幫著倒了一杯溫水,並且心底略微有些矛盾,一來他也希望見到冬烈恢復記憶,趁早了卻櫻櫻的一樁心事,可另一方面,他又不由自主的盼望著……晉起出醜。

  哎,人家都說女子的心事最是複雜反覆,可他怎麼覺得自己……更勝一籌?

  宋春風默默嘆了口氣。

  「奶娘,等一等——」

  見莊氏接過宋春風遞去的茶盞,江櫻卻忽然喊住了莊氏。

  「怎麼了?」莊氏急著要去給冬烈喂葯,轉過頭來問她。

  晉起也看向她。

  不相信他帶來的東西?

  怕不是因為這個。

  「還是先等一等吧,等他醒過來之後,再做決定也不遲。」江櫻面色猶豫地說道。

  莊氏沒聽懂她的意思。

  再做決定也不遲?

  這種事情還有什麼做不做決定的需要?

  江櫻看向床上的冬烈說道,「我想讓……哥哥他自己來做這個決定。」

  之前的記憶與生活,他必定是萬分好奇的,但在另一個完全不同的環境下,用另一個身份活了那麼久……他真的還願意回到從前嗎?

  但不管如何,她會尊重他的決定。

  莊氏幾人聞言皆有些意外。

  莊氏皺眉半晌,最終卻還是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再等一等吧,等大郎醒過來……」

  ……

  然而冬烈醒來之後的態度,卻令眾人很是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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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穩操勝券

  不過才將將一個時辰的功夫,外頭的天色不知怎地忽然就變的烏壓壓的陰沉一片。

  原先只是幾朵烏雲聚在天邊,後遭了忽起的風吹散到各處,各自緩緩蔓延滋生開來,彷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竟幾乎要將頭頂上的整片蒼穹都覆蓋的嚴嚴實實,饒是灼灼日光也無法穿透,一個時辰前還傲然懸在頭頂的驕陽幾經掙扎,最終還是涅了光芒,不知隱去了何處。

  太陽剛一遁形,風也跟著冷起來,穿過未曾關緊的窗子鑽進房中,讓急出了一頭汗水的莊氏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冬烈已經醒了。

  但是聽完她簡單的敘述之後,卻並未表現出,她所料想的那般,毫不猶豫地將藥丸服下的意思。

  而是坐在邊猶豫了很久。

  也不說話,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這種猶豫讓莊氏,包括江櫻都感到十分不安。

  但莊氏表現出來的要更為明顯一些。

  「大郎……你是還不肯信我的話嗎?」莊氏看著他問道,手心因為緊張也滿都是黏黏的汗水,「你五年前負氣離家出走,一走便杳無音訊,雖然音容相貌都變了許多,但你真的是我們江家的大郎啊——」

  冬烈搖了搖頭。

  他並非不信。

  就算他不信莊氏與江櫻所說,卻沒有辦法不相信自己內心強烈的感應。

  可結果也許是來得太過於突然了……

  他竟發現,自己還沒有完全做好準備,考慮清楚。

  他現如今,並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人。

  宋春風和梁文青被莊氏支著去找了梁平,為防他在外頭吃醉了酒丟人。而晉起。由於冬珠真的帶了一行侍衛來上門搶人,鑒於此事不宜鬧大,他便親自將人給押送了回去,此刻正在晉國公府裡面無表情的聽著冬珠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控訴著。

  所以眼下這房中,只有冬烈江櫻莊氏三個人。

  氣氛一時沉默起來,甚至有些尷尬,這是三人都不曾預料到的情形。

  「我想……再考慮考慮。」

  冬烈已將面具重新帶上。握緊了手中裝有藥丸的錦盒。起了身說道。

  情急之下,莊氏看向江櫻。

  似在示意她再好好地勸一勸冬烈,因為她看得出來。縱然冬烈不記得之前的事情,可待櫻姐兒卻仍有幾分兄長的責任感,這種是親人間無法抹滅的血緣感應,而若櫻姐兒好好地跟他說一說。說不定也用不著再行考慮了!

  考慮二字,往往是最容易生出變故來的。

  這其中的風險實在太大。她等了這麼多年,沒等來還且罷了,可好不容易等來了,卻是這樣的結果。她覺得自己不一定能承受的住。

  可卻見江櫻隨之起身,並道:「那我送你出去。」

  「櫻姐兒……!」

  莊氏一個沒忍住,皺著眉頭喊了出來。

  怎麼能讓人就這麼走了呢?

  這孩子怎麼總在關鍵時候犯傻!

  江櫻回頭看了她一眼。眼中卻是莊氏看不懂的神色。

  無可奈何,她只能眼睜睜瞧著江櫻真的將冬烈送了出去。

  縱然在原地急的直嘆氣。莊氏卻也心知上前將人強留下來,並不是什麼好辦法。

  「若他回去真能好好的考慮考慮,我便不說什麼了……是人總歸是有感情的,更何況大郎向來對你疼愛有加,可是……他回去之後,身邊還有個冬珠公主!那個公主什麼模樣,你今日難道是沒瞧見嗎?」一見江櫻折返回來,莊氏便急急地說道:「她壓根兒就不想讓大郎記起來!有她在旁邊,大郎又安能真的靜下心來考慮此事?……櫻姐兒,真不是奶娘說你,你這回你實在是糊塗的過分了啊!」

  「冬珠固然有不好的地方,我也的確不喜歡她……」江櫻卻道:「可她陪著哥哥這麼多年,也理所應當被哥哥列入考慮的一部分。」

  奶娘說的沒錯,是人總歸是有感情的。

  她們有感情,冬烈有感情,冬珠與西陵王他們那邊,應當也是有感情的吧?

  她亦不知道該怎麼理清這些感情,但這些,也只能讓冬烈自己來做決定。

  她方才之所以沒有按照奶娘的意思苦心相勸,便是不願意用自己的感情,來綁架別人的感情。

  所以乾脆就讓他自己來拿主意吧。

  可莊氏卻完全不能理解她這種將好不容易等回來的兄長往外推的舉動,不住地嘆著氣,有好幾次都恨不得追去晉國公府才好。

  ……

  然而次日聽聞了此事的孔弗,卻對江櫻這種不被理解的舉動大為讚賞。

  「……不因一己私心而去強求他人,這是一種極好的修行啊。」

  江櫻硬著頭皮接受了這句稱讚,並不敢說其實自己更多的只是因為怕麻煩。

  她是個很不喜歡代替別人,或是干擾別人做決定的人,因為不同的決定會直接造就不同的結果,而結果的好壞,誰也無法預料,或是給出最客觀的判斷。

  說到底,她不過是不想去攬這份責任,承擔這份後果。

  若這麼說來,她無疑是自私的。只是,自私的相對隱晦一些,不易被人察覺罷了。

  整整兩日過去,江櫻一直沒能等到冬烈過來。

  卻等到了晉起不日便要啟程去西北平定叛軍的消息……

  且還是從宋春風口中知曉的。

  江櫻一臉意外的表情,表示自己不信。

  晉大哥都不曾跟她提過此事啊。

  「真的!外頭都在傳呢,說是晉家的兩位公子都要過去!」說到此處,又補上一句:「對了,聽說……應王子也要一起去呢。」

  什麼?

  江櫻聽罷竟覺得……越發不可信了。

  晉家兩個公子都去?

  還帶上西陵王子!

  晉家打仗,帶上應王子幹什麼!

  這麼大陣勢……果真只是要去鎮壓西北邊陲的叛軍嗎?

  據她所知,與游牧民族勾結上了的邊疆藩王力量雖在逐漸壯大。卻並不足以晉家動用這麼大的陣勢。

  這也未免太小題大做了……

  「定是訛傳。」

  宋春風見她死活不信,也沒旁的法子,只得一臉無奈地走開了。

  可當天晚上,江櫻便覺得自己被事實給打臉了,啪啪響的那一種……

  承包了整整一堵牆的晉大哥輕車熟路的翻進了她的院子裡,直截了當地同她說,明日一早他便要隨軍出征。前往西北鎮壓反軍。

  「什麼時候做的決定?」江櫻連忙問道。

  「有段時日了。」

  有段時日了?!

  江櫻一瞪眼睛。甚至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好歹……也編個謊話敷衍她一下?

  尊重一下她的智商行不?

  這不是擺明了『我早就知道自己要出征,只是一直沒有告訴你而已』的意思嗎?

  什麼人啊這是!

  江櫻氣不打一出來,難得的在晉起面前黑了一回臉。

  這種極為明顯的臉色變化。但凡是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發現,晉起自然也不例外。

  首先,他反省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話。

  實話實說,有什麼問題嗎?

  見他呆著一張臉。全然沒有要解釋的打算,江櫻簡直要氣哭了。一臉不解地問道:「那你為什麼到今天才告訴我?」

  晉起這才瞭然。

  哦,原來是在計較這個。

  「前面是因為具體的日期一直沒能定下來,真正敲定下來是在三日前。」晉起一絲不苟地解釋道:「近來你又在忙著冬烈的事情,我便沒有特意跟你提起此事。再加上這幾日我也有些忙,一來二去的,便忘了同你說了。」

  今晚收拾東西的時候。經宋元駒一提,才想起來。

  「忘了?」江櫻張大了嘴巴看著他。

  這麼大的事情也能給忘了。這得是……多麼不重視這次出征?

  不得不說,這姑娘永遠只會往好的一方面想,比如眼下這種情形,她分明更該理解為,自己才是不被晉起重視的那一方,而非是此次出征……

  可她偏不。

  她就是認定了自己不會被晉起不重視,認定了晉起待她的感情不會比一場出征來的輕。

  倆人在一起,哪有那麼多時間成日妄自菲薄,懷疑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啊…

  所以眼下這貨的注意力已經神奇的轉移到了晉大哥為什麼會如此渺視這場征戰上面,並放低了聲音好奇地問道:「穩贏的嗎?前世也是這個時候過去的?大約多久能回來?」

  頭一回想要跟他鬧脾氣,結果還沒真正開始,就自行結束了……

  晉起不由愣住了。

  方才不還黑著一張臉呢嗎?

  他估摸著全京城上下的女子加在一起,都找不到她這麼無常的……

  想著她的腦迴路同尋常女子確實有著很大的不同,確非常人所能理解,晉起便也不再自不量力的多作揣測,只順著她的話往下說道:「贏是穩贏的,前世倒沒這麼早。」

  若說之前他是隨著大局勢走,因為她的出現導致局勢產生了變化的話,那麼現在,便是他想要動手主動推動當下的局勢了。

  他想要快一點,快一點結束這一切。

  「哦……」江櫻一臉放心地點了頭,「穩贏的那就好。」

  話罷,心滿意足地喟嘆了一聲,感慨著說道:「重生的就是好啊,都順帶著省了我許多白白擔心的功夫了。」

  然而剛說完,臉上的笑意卻又淡了淡。

  怎麼又變臉了?

  晉起看著她,等著聽她接下來又要說什麼。

  「可是你之前不是說許多事情都被改變了嗎?」江櫻一臉不放心地問道:「那西北那邊,可有什麼改變嗎?」

  「西北暫時倒無太多改變。」晉起溫聲說道:「前世西北之徵尚是一年之後的事情,彼時的西北同今下相比稱得上是兵強馬壯,晉家尚且贏得勝券在握,更遑論如今西北與游牧外族間的聯繫尚沒有那麼密切成熟。再者說,此行是晉家自己的意思,意在利用西陵應王子的身份朝其它勢力示威而已。」

  末了又總結上一句:「所以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他做事向來都有著自己的打算,步步籌謀計劃縝密,卻從不會與人有過多解釋,眼下能用這種甚至稱得上的長篇大論的方式細緻地解釋給江櫻聽,堪稱是耐心極佳。

  江櫻就是再不聰明,聽他如此解釋,卻也將情況了解的足夠通透了。

  照此說來,似乎真的沒有什麼風險可言。

  這樁事情就此算是放心了下來。

  「還有其它問題嗎?」晉起打量著她的表情,顯然是還有話沒說,便道:「有什麼想問的,都一起問出來吧。」

  「……」江櫻略略醞釀了一下,而後有些猶豫地問道:「應王子這兩日,可有找過晉大哥,說過些什麼嗎?」

  「不過是商議一些出征方面的問題罷了。」

  江櫻愣了愣。

  「他……他真的也要一起過去?」

  晉起點頭。

  為了能最好的取得晉擎雲的信任,冬烈此行是必不可少的。

  江櫻眉頭動了動,有些像是在皺眉,卻又算不上。

  他還在履行著西陵王子的責任。

  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後,卻還是選擇繼續履行自己作為西陵儲君的義務。

  是真的不打算回來了嗎?

  可不管怎麼樣,至少也該同她說明吧?

  再至少……也好歹打個招呼啊。

  不談兄妹之情,這是為人最基本的禮數不是嗎……

  江櫻覺得自己此時此刻的心境,猶如在賭場裡大輸了一場,不知該如何與家人交代。

  她當日什麼都沒說,平平靜靜的讓冬烈離開,嘴上說著不想去干涉他的決定,實則內心卻是存了極大的希望的。

  莫名的相信他會回來。

  所以面對奶娘的置疑,她並無太多顧慮。

  可眼下……

  「晉大哥。」江櫻抬起頭來看向晉起,忽然問道:「你說我這一次是不是做錯了?」

  「你覺得呢。」晉起卻反問她。

  江櫻搖頭,「我不知道……」

  她仍然認為自己該尊重冬烈的選擇,可單從眼下並不如人意的結果來看,彷彿是她太過於自以為是了。

  「凡事總有利弊兩面。」晉起看著她說道:「你的做法的確不夠高明,但也沒什麼錯處。你既想順其自然,理所當然就要接受順其自然的過程中所有可能發生的偏差。」

  江櫻覺得在理,點了點頭。

  罷了。

  既然開始已經做了決定,那就且安心接受最後的結果吧。

  「我還以為你並沒有那麼在意。」晉起忽然說道。

  江櫻聞言一愣。

  「為什麼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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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
發表於 2016-5-10 16:42:49 |只看該作者
322:兄妹談話

  難道真是她表現的太過於無所謂了嗎?

  竟然連晉大哥都瞞過去了——

  誒等等?

  要這麼說的話,那冬烈會不會是因為存有傲嬌的心態,覺得太過不受重視,所以才選擇了連個信兒都不給她回?類似於賭氣之類的做法?

  還真有可能啊!

  江櫻正欲將這個不著邊際的猜測說出口,卻不料晉起一臉認真地說道:「因為從客觀來說,他並非你的兄長。」

  「他不是我哥哥?!」江櫻大驚失色,簡直嚇傻了。

  鬧了一大圈兒,難道還找錯人了嗎?

  晉起望著被一句話嚇成了這幅模樣的江櫻,微微將視線錯開一些,默默吐了口氣來平息凌亂的內心。

  看來問題果然還是在於他跟她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不然交流起來,怎麼總是這麼費勁?

  他真的已經沒有在賣什麼關子了,已經在盡力的簡單明了了?

  「難道你忘了你自己真正的來歷了嗎?」晉起問道,「具體來說,你與冬烈也不過是幾面之緣。」

  他真的不敢想像,一個背負著這麼大秘密的人,竟然還需要別人來提醒她懷揣著的秘密是什麼,這究竟是需要一顆寬到了什麼程度的心……

  江櫻驚異地「啊」了一聲過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原來你指的是這個啊…我還以為真不是我哥哥呢……把我嚇了好大一跳。」

  晉起:「……」

  自己沒長腦子,反倒還怪上他了。

  「照這麼說的話,他的確不是我的親哥哥。」總算聽懂了晉起在說什麼的江櫻,兀自點了點頭。

  什麼叫照這麼說的話?

  本來就不算是好嗎?

  晉起看了她一眼,等著聽她接下怎麼說。

  卻見她小小的臉上竟也是一派疑惑之色。目光也有些悠遠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像把原來的記憶接收到了之後,漸漸地與原來的江姑娘融為一體了……其實我第一次見到冬烈的時候,心中就感覺到了不尋常,只是當時根本沒有辦法將他和哥哥聯繫在一起。」

  說到此處,轉頭面向了晉起,又道:「我時常感覺。原來的江姑娘並沒有真的完全離去……或者說。她還留下了一些東西在這具身體裡,譬如對家人的感情。」

  大致是太深厚,所以沒有辦法隨著靈魂一同消失乾淨。

  但這也不算是壞事。

  然而江櫻卻見晉起的表情略有變動。

  「……嚇到了?」江櫻試探地問道。

  她承認這些說法有些玄乎。但經歷過重生這種事情的人,應當沒有那麼難以接受吧?

  「留下來的感情?」晉起沒理會她那句『嚇到了』,只皺眉看著她問道。

  「對。」江櫻給予肯定的點頭。

  「只是親情?」晉起又問。

  江櫻一下沒反應過來,於是認真地想了一想。最後如實答道:「其它方面的影響,多多少少也有一些。」

  然後就見晉起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江櫻見狀忙道:「但影響不大。」

  然而卻見晉起皺眉的情況並未得到好轉。一雙深藍色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她看,幽深的目光彷彿是泛著波光粼粼的古井。

  不躲不閃的,似要將她看穿一樣。

  江櫻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不大自在。

  「晉大哥。你怎麼了?」她輕聲問道。

  卻聽晉起倏然毫無預兆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江櫻立即傻了眼。

  什麼叫……她到底是誰?

  這句話,晉大哥也曾問過她。

  只是那一次,險些叫她丟了性命!

  想到此處。江櫻眼中閃過一絲畏懼之色。

  但見晉起的表情,卻與那次要取她性命之時完全不同——此時的他。眼中除了疑惑之外,餘下的竟是她從未在晉起身上看到過的患得患失。

  這樣的晉大哥,是全然沒有威脅力的。

  江櫻不知他怎麼忽然變成了這幅模樣,卻也連忙地道:「我就是我啊…」

  然而話還沒有說完之時,就忽地被擁進了一個泛著暖意的懷抱裡。

  「你會不會離開?」

  江櫻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反問道:「我去哪兒啊…」

  晉大哥這都在問什麼呢?

  可緊接著又鬼使神差地說道:「晉大哥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啊。」

  說罷,還不忘傻樂著笑了兩聲。

  本以為免不了要受到晉起的一番取笑與無奈,卻沒料到他只是無言地又將自己抱得更緊了一些。

  就像是在……害怕她忽然消失掉一樣。

  江櫻並不知晉起忽起的情緒究竟是為了什麼,但她卻彷彿很懂得怎麼安撫他的這種不安。

  晉起很快冷靜下來,卻並未放開她。

  方才在聽到她敘述內心那份屬於原來那個江櫻的情感之時,他雖覺得並非有多難理解,卻也再一次地意識到了,她在這個世間同所有的人、包括他,都是截然不同的生命體——這樣稀有獨特的她,讓他遇見了,他很慶幸,卻也忍不住擔心萬一哪一日,她會像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世間的時候那般,再莫名其妙的突然離開。

  他從不知自己竟是這麼一個患得患失的人。

  甚至只是在心底想一想,都覺得怕的不行、決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好在,這一切都只是他的憑空假設。

  她還好好的靠在自己胸前,真實的能清晰地感受到呼吸與心跳。

  江櫻似能察覺到他的情緒在漸漸地轉好,故而才又出聲問道:「晉大哥,你真的沒從應王子哪裡探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嗎?他的態度……究竟是怎樣的?」

  晉起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他忽然後悔了。

  後悔替她去查冬烈的背景,找回這個出走多年的兄長。

  如果他早知道她會莫名其妙地繼承了原主的這份情感,對冬烈如此上心。到了眼下這種地步,他說什麼也不會這麼多事……

  他明日就要出征了,這要換做從前,她哪裡還有心思會把注意力分散到旁人身上?

  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麼不妥的晉起面無表情地說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這幾日他忙的不可開交,哪有這麼多閒工夫去打聽冬烈的態度。

  江櫻聽他口氣淡的跟水似得,只得輕輕「哦」了一聲。

  ……

  沒能從晉起這裡打聽到什麼的江櫻,一整夜幾乎都沒能睡著覺。

  沐浴完後。也沒換成中衣。而是穿了一件居家的襦裙靠著迎枕坐在床頭,燈火也沒熄滅。

  她想著,冬烈大有可能會夜裡過來。與她長談一番。

  因為一般的故事走向,都該是這麼個套路。

  可她沒有料到的是,這樁從一開始就脫離了正常軌道的認親事件,接下來的走向依然沒能依照她想像中的那般發展。

  她一整夜強打著精神。幾番昏昏欲睡,卻又生生忍住。然而直到次日東方露出第一抹光亮,她除了兩隻黑眼圈之外,旁的什麼也沒沒能等到。

  晉大哥說今日一早就要啟程,算算也沒多大會兒了。

  冬烈也就要跟著一起走了。

  是還沒考慮好嗎?

  或是打算打完這一仗回來再同她說清楚……?

  江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身心俱疲,眼皮更是尤為的重,最後乾脆不再去想。直重重地往床上一倒,徑直蒙頭大睡起來。不願再去理會這樁叫人糟心的事情。

  然而——

  她不願意再等,冬烈卻找上門來了。

  這是發生在江櫻閉上眼睛不足一刻鐘之後的事情。

  「櫻姐兒,櫻姐兒!快別睡了,大郎來了!」莊氏一把將房門推開,大步走了進來,直接就將江櫻身上的被子掀開到了一旁去。

  這口氣與陣勢,倒更像是叛軍打入了城中,就要搶掠到家門前了。

  江櫻被這巨大的動靜驚醒過來,由於本就沒有睡的很沉,故而倒也沒有多少懵需要去犯,進入狀態極快,只聲音有些朦朧,卻也急急忙忙:「哥哥來了?在哪裡?」

  「就在前廳呢!說是找你有事要說——」莊氏見江櫻穿著的竟是一身襦裙,當下心道省事,乾脆一把將人從床上給拉了起來,一面遞去鞋子一面道:「咱們趕緊的吧,別讓大郎等急了!」

  這兩日來冬烈那邊一丁點兒消息也沒有,莊氏愣是急的起了一嘴的燎泡,眼下見他主動找上門來,既是高興又是緊張的,唯恐萬一讓冬烈等的不耐煩了,就直接揮揮袖子走掉了。

  受到傳染的江櫻也跟著著急起來,匆匆套上鞋子,抓起梳子通了通頭髮,便跟著莊氏疾步行出了房間。

  路上順帶著將衣服理了理,腳下的速度卻沒慢下來,遠遠地看跟小跑著也差不了多少。

  以至於當二人出現在前廳之時,冬烈反倒因為二人的速度之快暗暗吃驚了一把。

  「櫻姐兒,大郎……你們有話先說著,我先去廚房做早飯!」莊氏是出了名的體力好,連著將才狂奔過去將江櫻帶過來加在一起,竟半點兒也不喘,末了又特意向冬烈交待道:「大郎待會兒留下來一同吃頓早飯再回去吧,時辰還早著呢——」

  而後生怕冬烈會拒絕一樣,話剛落音,便飛也似地不見了人影。

  冬烈無奈地笑了笑。

  江櫻走進廳中,看向冬烈。

  今日他竟反常的不是一身素黑色的斗篷披風與偌大的風帽。

  面具還在,卻換了一身淺棕色的直裰,領口和袖口處還著精緻的暗紋,頭髮一絲不苟地挽在頭頂,用白玉冠固定的十分穩妥,雖然是坐在那裡,卻也顯得氣度翩翩。

  這與她之前見到的冬烈是完全不同的。

  不光是裝束,更多的是氣質。

  彷彿忽然變得坦然了許多。

  坦然?

  江櫻亦不知自己是怎麼想到拿這個詞來形容他的,也未多做深究,只盡量自然地看向他問道:「怎麼這麼一大早過來了?我聽晉大哥說,今日你不是要同他一同趕赴西北的嗎?」

  「放心,並不耽誤。」冬烈微微搖頭說道,「坐吧,我有些話想要跟你說。」

  冬烈的這番口氣裡好似也透著一股江櫻所說的『坦然』,這與之前那個局促而充滿迷惑感的他可謂是截然兩人。

  不開口則以,他這麼一開口,江櫻心中咯噔一下,登時浮現出一個大膽的猜想來。

  是不是……已經記起來了!?

  江櫻動作有些遲緩地在一張椅上坐了下來,二人中間僅僅隔了一張放置茶盞點心的梨木高腳小几。

  可就在此時,卻見冬烈信手取出了一個小物件來,沒說什麼就放在了二人中間的小几上面。

  江櫻下意識地去看。

  卻見竟是那隻盛放著能使冬烈恢復記憶的藥丸的小錦盒。

  江櫻伸出一隻手去,將錦盒輕輕打開了來。

  錦盒中,一粒暗青色的藥丸完好無損地躺在那裡,散發著濃烈且刺鼻的不知名藥草的苦澀氣味。

  江櫻愣住了。

  到底還是沒吃下去……

  合著身上這股從內至外的改變,竟非是因為記起了之前的記憶與往事,而是下定了決心要將這些已經遠離自己多年的陳年舊事徹底放下了之後的釋然嗎?

  冬烈注意著她的表情變化,可從她的臉上,要想找出除了呆滯之外的第二種神情,也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但這應當也算是……一項隱藏真實情緒的好本領?

  「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他問道。

  江櫻手指稍一用力,將錦盒「嗒」的一聲合上,道:「倒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也沒什麼想問的?」

  江櫻想了想,搖頭。

  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她也不想再去說一些試圖動搖他的話。

  就好像重要的人要走了,與其多說,倒不如讓對方走的相對輕鬆一些,心安理得一些。

  「當真沒有?」冬烈又問。

  江櫻想了想,說道:「……爹走的時候,你不在,既然回來過,不如去祠堂上柱香再走吧。」

  冬烈聽罷沒有說話。

  江櫻以為他不願意,便道:「不去也行。」

  乾脆就當,他根本不曾回來過罷。

  面具下,冬烈無聲失笑。

  「阿櫻,短短幾年,你怎麼變了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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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5
發表於 2016-5-10 16:43:03 |只看該作者
323:敵意是相互的

  「都不肯開口勸我兩句?」

  冬烈如是問道,口氣裡既有不解,又有欣慰,甚至還有幾分故意流露出來的「委屈」。

  江櫻一個激靈抬起頭來,微微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冬烈也在看著她,且臉上帶著笑,笑意遍布眼底與嘴角,縱然戴著面具也無法隱藏掩飾。

  江櫻的眼睛瞪的更圓了一些。

  方才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冬烈眼中的笑意更濃了,卻多是無奈,他搖著頭道:「你瞧瞧你,人家小姑娘們都是越長大越機靈,你怎麼正好是反著來的,越長大瞧著卻越呆了?除了木著一張臉和瞪眼睛,可還會有旁的反應了?」

  江櫻登時目瞪口呆!

  這……

  這是記起來了嗎?!

  可是……「你……你不是沒吃這藥嗎?」

  江櫻指著小几上的錦盒,一臉驚惑地問道。

  冬烈見她一雙眼睛驚得要掉出來似得,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那……?」江櫻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透過這雙眼睛,她幾乎已經能夠肯定下來,冬烈已經恢復記憶了!

  果然,就聽冬烈口氣帶笑地說道:「不用吃藥,我已經自己記起來了。」

  自己記起來了!

  江櫻不受控制地倏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表情既驚且喜。

  可張口卻是問道:「……那你願不願意記起來?」

  冬烈一愣。

  願不願意記起來?

  這問的是什麼話?

  「記都已經記起來了,願意還是不願意,又有什麼分別嗎?」冬烈溫聲問道,心底卻藏了抹好奇。

  「你若『不願意』記起來的話,我也不會勉強你。」江櫻臉上的驚喜已經逐漸褪去,轉而換成了一種難得的平靜,看著冬烈說道:「我可以當作你從未記起來過,奶娘那邊,我自會想辦法說服。」

  冬烈聽罷神色一凝。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她在得知了自己恢復了記憶之後,最先的反應竟然會是……擔心這結果並不是他想要的,怕他為難。

  冬烈看著她,口氣複雜。「你這丫頭……真是變了太多。」

  江櫻看著他,堅持道:「其實這幾年以來,我同奶娘最擔心的並非是哥哥能不能回來,身處何處,而是你是否平安。眼下不管怎麼說,至少確定了哥哥是平安的,如此便可安心了。而至於你日後的決定,我們不會干涉。」

  「這話是什麼意思?」冬烈挑眉問道:「現如今,我的回來竟是多餘的了?」

  「我可沒這麼說……」江櫻的聲音低了低,搖頭並反問道:「你這兩日也並不曾過來找過我,其實,你心底已經做出了決定不是嗎?」

  冬烈聞言沉默了片刻。

  他這兩日之所以沒有過來,的確是在考慮著一些事情。

  但現如今,他已經考慮好了。

  的確。也已經做出了決定。

  沉默良久之後,望著面前這個不管是整體氣質還是處事方式,都與他印象中那位沉默寡言,處處極為依賴身邊之人,脆弱卻惹人憐愛的妹妹全然不同的小姑娘,冬烈心中一時五味繁雜,說不上是心疼多一些,還是熨帖更多一些。

  「傻丫頭……」

  繼而滿面感慨地喟嘆道:「真是長大了。」

  江櫻見他感慨了起來,卻有些急了,問道:「所以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這充滿催促性的一句話令冬烈一愣。

  再定睛一瞧。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面上卻是半分突兀感也無!

  為什麼有一種他在極力將情形拉回到正常的兄妹相逢該有的模樣,而她卻完全不願理會,兩個人根本就不在同一條線上的感覺?

  冬烈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還是先將正事給她說清楚吧,不然定是沒有辦法再談其他的。

  說不準。她下一刻就要拿起掃帚趕人也是極有可能的……

  「你先坐下來,聽我慢慢說……」冬烈朝著江櫻招了招手,無奈笑道。

  江櫻看他一眼,聽話地坐了下去。

  冬烈便只得暫時將對家人的久別之情拋到一邊,同江櫻細緻地說明了他現如今所抱有的一部分想法。

  冬烈的意思很明確。

  江家,他是一定要回的。這一點是毫無疑問,且十分堅定的。

  但眼下他的身份是西陵的應王子,身上尚且有許多擔子沒有辦法立即卸去,他必然要回來,但需要一個過程。

  西陵國需要,他自己也需要。

  但要細說的話,這兩日他雖然是在思考,卻全是在想著如何解決這些後續所會發生的事情,而關於要不要重新做回真正的那個自己,他從未有過動搖。

  西陵之於他有恩,但同他要不要放棄找回原來的自己,卻從來不在同一條選擇線上。

  這幾年來,他也一直沒有停止過尋找真相。

  對義父西陵王,他也早有明言在先,應王子這個位置,在遇到合適的人選之前,他只是暫時『保管』著,以穩固西陵皇室子嗣單薄所引發的負面影響罷了。

  江櫻聽完他一番闡述之後,確定了他是理智且甘願的,且已經為日後做好了十分明確的打算,終於再無任何顧慮,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忍不住紅了眼眶。

  曾經她是有些害怕見到江浪的。

  縱然腦海裡對這個『哥哥』有著很深的印象,奶娘也總會於無意間提起,她潛意識裡也時常牽掛擔心……但更多的卻是,不知該怎麼面對這位從未真正謀面過的哥哥。

  她沒有做妹妹的實踐經驗,也學不來原來的江櫻的模樣,所以一直很擔心江浪會察覺她的不對勁。

  可眼下的一切,卻是那麼的順理成章。

  面對這個之前根本沒有任何交集的陌生男子,她竟然一丁點兒排斥感也沒有,更沒有想像中的、那份突兀且令人尷尬的陌生與無措。

  這一點,她在酒樓裡不受控制的抱著江浪痛哭流涕的時候已經覺察到了。但眼下面對著恢復了記憶的江浪,真正意義上的哥哥,卻才真切地感受到這種不可言說的微妙情感。

  江櫻忍不住抹起了眼淚,拿餘光瞄了江浪一眼。卻並未看到預料之中的安慰之色,反而是……

  「哈哈哈哈……」江浪微微仰起臉,朗聲笑了起來。

  江櫻面容一窘。

  這是什麼情況?

  她在這兒哭,做哥哥的卻笑起來了!

  「我真當你這丫頭是半點兒也不在乎我回不回來呢——方才不還有模有樣的質問我是怎麼打算的嗎,怎麼這會子倒是哭起來了?」江浪的口氣裡怎麼聽怎麼透著一股子得意。末了又轉而唉聲嘆氣著說道:「好在我心志堅定,若真換做左右搖擺不定之人,說不準就被你方才那三言兩語被推出去了。這麼不可取的為人處事的方法,究竟是誰教給你的?」

  江櫻被他攪的半分哭意再無,聽他此言,雖然不贊同,卻也無言以對。

  於是只專心擦著眼淚,並不接話。

  「好了好了,別哭了,以後有我在。多的是大把的時間教你怎麼做人做事!」江浪伸手拍了拍江櫻的肩,江櫻抬頭看他一眼,並不知道他是打從哪裡得來的自信。

  且不說失憶了這麼久,單說沒失憶之前,她這哥哥,就不是個多麼靠譜兒的人。

  遠的不說,就說眼下這項自以為是,便能看得出是絲毫未減當年。

  「走,吃飯去,奶娘那邊兒該準備好了——」江浪看起來十分高興。拉起江櫻一隻手,將人從椅子上帶了起來便往廳外走去。

  江櫻擦完眼角旁最後半滴淚水,卻是「啊」了一聲,問道:「你還要留下來吃飯啊?」

  「呃!」江浪一愣。後伸手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皺眉佯裝出不悅的模樣,反問道:「你這又是說的什麼話?合著我連留下來吃頓早飯,在你這兒都行不通?」

  「我的意思是現在時辰不早了,你不是還要隨大軍出城的嗎?」江櫻一手捂著被他敲過一記的腦袋,又補充上一句:「再不走。晉大哥該等急了。」

  江浪原本聽她說起前一句話的時候臉色尚得緩解,然而緊接著又聽到後頭這句,才豁然反應過來——她重點要說的是還是怕晉起等急了!

  「愛等不等!我倒要瞧瞧,他能不能真的把我留在城裡,自個兒先帶兵出城去!」一恢復到江浪的身份,這股子莫名其妙的『叛逆』又冒出來了……

  「這樣影響不好吧?」江櫻猶豫地看著他。

  她倒也想在江浪臨走之前,一家人能夠坐在一起好好吃上一頓飯,但不是有句話叫做,成大事者要以大局為重嗎……?

  「說了半天,你還是怕晉二公子等的急了?」江浪的眉頭皺的更緊,目含打量地看著她,道:「你不提我倒都要忘了問你了,你同他,究竟是什麼關係?」

  江櫻頓覺『引火燒身』,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還有,那次他半夜翻牆入你居院,事先可經過你的允許了?」江浪又問。

  江櫻覺得這個問題實在太難回答,若說是,必定要挨罵,若說不是,有礙於晉大哥在哥哥心目中的印象……

  「我記不得了!」江櫻乾脆厚顏無恥地以此作為搪塞,反拉著江浪的手小跑起來,轉移著他的注意力,著急忙慌地說道:「咱們快些吧,再晚了的話,飯菜都要冷掉了!」

  「誒你這丫頭,跑這麼快做什麼,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若真不趕時間的話,吃完飯我帶你去給爹娘上柱香吧?」

  「嗯,我也正有此意。」

  「奶娘肯定熬了你最愛吃的蓮藕綠豆粥……」

  「哎……是有幾年沒喝著奶娘熬的粥了。」

  「那咱們快走吧。」

  「走……」

  誒……?!

  剛才他想問,什麼,來著?

  ……

  江浪回到晉國公府之時,已要逼近午時。

  「應王子回來了。」

  一名黑色勁裝的侍衛等在他的居院前,見他走來連忙上前行禮。

  江浪認出這是晉起身邊的近衛,於是點了點頭。

  他忽然有些難言的愧疚。

  他承認,他之所以拖到現在才回來,一方面是想同妹妹和奶娘多待一會兒,但同時,也存了一份想故意讓晉起多等一會兒的負面想法。

  仗著身份的特殊,如此『公報私仇』,他也知道是非常不對的。

  但恢復記憶之後,便不由自主地對晉起產生了一種……敵意。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卻不容忽略的敵意。

  這種敵意是他這麼做的初衷,但在他晚了這麼久回來的情況下,晉起非但沒有派人去催促他,反而還讓人守在了這裡等他回來,相比之下,這種行為簡直不能再通情達理。

  江浪輕輕嘆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此番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回去傳話給二公子,即刻可以出發了。」

  江浪口氣難得的好,讓侍衛小小地惶恐了一下,卻也不敢耽擱地說道:「回應王子,今早二公子已經隨同贏將軍還有大公子等領兵出發了,讓屬下等在這裡,就是為了告訴應王子一聲——」

  「什麼?」江浪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已經走了?

  全都走了!

  根本沒有等他!

  甚至都沒有讓人去找他,就這麼直接出城了!

  一陣風吹過,江浪兀自凌亂在風中。

  「二公子說了,軍令不可違背,時辰既然已經定下,便不能因為應王子一人臨時有事而擅自更改,否則會給人以紀律鬆散之感,重則還會影響軍心……」看得出這是一名十分盡責的侍衛,力求要將晉起的每一句話都傳達到江浪耳中,「所以二公子讓屬下留下來等候應王子處理好自己的事情,再另帶一支隊伍追上去。」

  他沒有看到的是,面具的遮掩下,江浪整整一張臉都已經沉得嚇人。

  他算是看出來了。

  真正有敵意的人根本不是他自己……

  公報私仇的也另有他人!

  若不是仗著他與義父早已暗下達成了協議,他此刻定要撂挑子不幹這場仗了!

  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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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0 16:43:17 |只看該作者
324:論氣場的重要性  ps:作者前一大段重複是正確的

  江浪回到晉國公府之時,已要逼近午時。

  「應王子回來了。」

  一名黑色勁裝的侍衛等在他的居院前,見他走來連忙上前行禮。

  江浪認出這是晉起身邊的近衛,於是點了點頭。

  他忽然有些難言的愧疚。

  他承認,他之所以拖到現在才回來,一方面是想同妹妹和奶娘多待一會兒,但同時,也存了一份想故意讓晉起多等一會兒的負面想法。

  仗著身份的特殊,如此『公報私仇』,他也知道是非常不對的。

  但恢復記憶之後,便不由自主地對晉起產生了一種……敵意。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卻不容忽略的敵意。

  這種敵意是他這麼做的初衷,但在他晚了這麼久回來的情況下,晉起非但沒有派人去催促他,反而還讓人守在了這裡等他回來,相比之下,這種行為簡直不能再通情達理。

  江浪輕輕嘆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此番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回去傳話給二公子,即刻可以出發了。」

  江浪口氣難得的好,讓侍衛小小地惶恐了一下,卻也不敢耽擱地說道:「回應王子,今早二公子已經隨同贏將軍還有大公子等領兵出發了,讓屬下等在這裡,就是為了告訴應王子一聲——」

  「什麼?」江浪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已經走了?

  全都走了!

  根本沒有等他!

  甚至都沒有讓人去找他,就這麼直接出城了!

  一陣風吹過,江浪兀自凌亂在風中。

  「二公子說了,軍令不可違背,時辰既然已經定下。便不能因為應王子一人臨時有事而擅自更改,否則會給人以紀律鬆散之感,重則還會影響軍心……」看得出這是一名十分盡責的侍衛,力求要將晉起的每一句話都傳達到江浪耳中,「所以二公子讓屬下留下來等候應王子處理好自己的事情,再另帶一支隊伍追上去。」

  他沒有看到的是,面具的遮掩下。江浪整整一張臉都已經沉得嚇人。

  他算是看出來了。

  真正有敵意的人根本不是他自己……

  公報私仇的也另有他人!

  若不是仗著他與義父早已暗下達成了協議。他此刻定要撂挑子不幹這場仗了!

  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過罷,京城內外春色更顯深濃,尤其是孕養一河泱泱春風的護城河兩畔。已是「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的好景色。

  再加上今日艷陽高照,春暖風輕,更是讓人精神備好。心情愉悅。

  而孔先生正式認下江櫻為乾孫女兒的認親儀式,在萬眾矚目之下。終也於今日、二月十五如期而至了。

  認親儀式就設在清波館旁,單獨辟出來的孔家祠堂裡。

  孔家祠堂已建成數百年之久,先祖是孔子先生,傳至孔先生這兒已不知是多少代的事情了。然而若要往上數的話,最多不過隔上一代,必定是出過不同凡響。於風國有著重大影響的儒學人物。

  孔家數百年的榮耀,靠的從來不是一個人的光環蒙蔭。而是世世代代的底蘊傳承,與孜孜不倦的傳學育才。

  故而數百年的累積之下,這座歷經了無數滄桑卻光華不減的孔家祠堂,在風國百姓心目中,已可用神聖二字來形容。

  孔先生將認親儀式設在此處,而非清波館內,更足顯其對這場認親禮的重視程度。

  理所應當的,這場認親禮吸引了無數大人物前來恭賀觀禮。

  其中包括代表著晉家的晉餘明和謝氏,宮中的兩位太妃,君姑姑,和其餘大小士族們、以及各方勢力的掌權人們。路途過於遙遠者,或是忙著打仗實在脫不開身的,也必定會備上一份厚禮,派遣心腹親自送來。

  雖然,明知道大部分會被原封不動的退回來。

  但這份面子上的功夫,卻偏偏是他們不得不去做的。

  而為了拔得頭籌,不少人天剛放亮,祠堂的大門兒都還沒打開呢,便早早地過來了。

  此刻時至辰時末,孔家專有的十里長街,車馬已呈長龍之勢。

  哪怕是沒有請柬進不去觀禮的,也想渾水摸魚試探一番,若不得僥倖,那來門前湊一湊熱鬧,瞧一瞧這場面,也是很好的……

  幾位孔家的老門房卻因為在收禮單的同時還要辨別真偽請柬,更是險些要忙壞了眼睛。

  其中負責宣讀來客名號的一位,此刻正望著請柬上的署名發愣,而後連地又揉了揉兩隻有些發酸的眼睛。

  饒是再三確定了自己並沒有看錯,但宣讀出來的口氣卻還是不太尋常。

  「……韓,韓刺史前來道賀!」

  老僕的聲音傳過喧鬧的人群,更顯得不夠響亮,故也並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老僕將請柬合起,門外的一頂並不算起眼的墨綠色絨布高轎便立即被四人合抬起,穩穩噹噹地跨過門檻。

  ……

  江櫻正由莊氏和梁文青陪著待在廂房裡,規規矩矩地等候吉時的到來。

  「櫻姐兒,等會兒賓客該都來了,你出去的時候可別緊張啊,千萬別緊張!人一緊張,就最容易出錯!」

  莊氏在一側對江櫻交待道。

  「娘——」正坐在圓桌旁嗑瓜子的梁文青無奈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對莊氏說道:「你都說了多少遍了呀!就算她不緊張,經你這一個勁兒的提醒,也由不得不緊張了!」

  莊氏卻不理會,只又重複地向江櫻問道:「孔先生交給你的那些禮數和待客之詞,你可都熟記於心了?還有沒有不明白的地方?

  「都記下了。」江櫻接過梁文青遞來的瓜子兒,第三遍這樣回答道。

  其實孔先生並未教給她太多規矩。

  先生本就不是個拘泥這些世俗繁瑣禮節的人,只是簡單地告訴了她一些哪些地方需要格外注意一些,以免鬧了笑話。

  是的。先生對她的要求,僅僅也只是——別落下笑柄就好。

  江櫻雖然欣然答應下來,並且為之鬆了一口氣,壓力驟減,但心底卻也清楚這場禮儀的重要性,以及有多少人在盯著看,縱然先生對她溺愛縱容。不願讓她費心受累。但做人最起碼的自覺性,她還是有的。

  先生處處為她著想,她便也想要為先生掙上幾分顏面。

  至少。要讓人看在眼裡意識得到,先生選了她這麼個孫女兒,並不是因為眼神出了問題。

  所以近來她也不曾真的閒著什麼都沒做,而是好好地學了一番規矩。

  最開始的時候。梁平得知了她的想法,大為讚賞。且還大費周章地請了國子監大祭酒吃了一頓飯,大意是想讓祭酒家的夫人阮氏抽空點撥一下江櫻這塊朽木。

  大祭酒豈能不知這位被梁平『謙稱』為『朽木』的小姑娘不是別人,而是孔先生即將要當著天下人的面收下的小乾孫女兒——這麼個大好的機會送到眼前,自是沒有往外推的道理。再加之與梁平也頗算投緣,故而欣然應下。

  可也不知怎地,消息輾轉竟傳進了君姑姑的耳中。

  又不知怎地。君姑姑竟直接派了心腹嬤嬤上門,說是來親自教授江櫻禮儀。

  對於這位突然而至的老師。江櫻情不自禁地懵了一下,但由於對方態度強勢而堅定,氣場又出奇地強大,江櫻很沒出息地臣服了,壓下了心中的疑惑,只跟著嬤嬤老老實實地學起了規矩。

  這位跟了君姑姑多年,宮中掌事出身的董嬤嬤活脫脫就是一個大寫的『權威』二字,一舉一動都稱得上是女子的楷模。

  榜樣固然是好榜樣,可這位嬤嬤卻生了一副比石頭還冷還硬的性子,成日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就不說了,單說江櫻動作上稍一出錯,便要被罰打手心外加眼神警告,嚴重的,還不許吃飯。

  雖然作為一名不吃飯寧可死的骨灰級吃貨,且還是有著隨身菜園的吃貨,江櫻終究也沒能讓自己餓著,但短短幾日下來,卻已對這位嬤嬤存下了濃濃的敬畏之心……

  但也正是因為有著董嬤嬤這樣嚴苛的要求,才有了相對而言比較好的結果——

  所以江櫻縱是偶有埋怨,但心底更多的卻是感謝。

  而事實證明,她也將這種感謝化為了實際的行動——在董嬤嬤教授規矩的期間,各色各樣兒的好吃的,她從不吝嗇的往跟前送。

  雖然董嬤嬤並看不出高興的意思,但卻也沒少吃。

  而最能證明這一點的便是……昨日董嬤嬤功成身退,回到君蘭院的時候,君姑姑一皺眉,一張口便是「短短幾日,怎麼見你胖了一大圈」——

  董嬤嬤羞愧難當地低下了頭。

  怪只怪那丫頭規矩雖然學的慢,處處都稱不上伶俐,卻獨獨有著一手好手藝。那些花樣兒特殊的吃食就且不說了,可也不知怎地,就連那些最普通不過的飯菜點心,但凡一經過她的手,味道竟無一例外的要變得好上許多倍,讓人嘗了第一口,就再沒有辦法輕易地停下筷子。

  雖然後悔沒能控制一些,但現在一回味,更多的卻是不捨……

  見江櫻又要將一片又薄又酥的白芝麻片兒送到嘴邊,莊氏實在難忍,伸手一把奪了下去,語帶訓斥地說道:「自打從進了屋,你這張嘴就沒停下過!午時就快要到了,待會兒便要出去隨先生面見眾賓客,你若吃撐或吃壞了肚子,到時出了醜可怎麼辦!」

  江櫻望著已經空掉的手,愣了愣,隨後一臉正色地辯解道:「可董嬤嬤說,那些行禮前不給吃東西的行為,都是很愚蠢的。不給吃東西沒有力氣,反倒才是最容易出錯的。」

  董嬤嬤教給她的規矩,同世人所理解的很有些不同,其中,她最喜歡的就是這一點。

  再者說,待會兒便是午時,而她顯然沒有時間去吃東西,現在吃飽了,到時也可安心做該做的事情。

  莊氏聽她抬出董嬤嬤來壓人,出於對董嬤嬤的尊重並沒有出言反駁,卻也道:「那你也吃得太多了!」

  「多嗎……?」江櫻覺得她還只是半飽的狀態。

  梁文青伸手一指桌上的幾張已經空掉的碟子,率先撇清了關係說道:「這些點心我可沒動。」

  莊氏便拿審判的眼神看著江櫻。

  江櫻被逼無奈的心虛起來,只得認命地拿起了一側的帕子,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算是妥協了。

  「等這邊事情完了,咱們回了家你想吃什麼奶娘給你做什麼!」莊氏恩威並濟地說著,一面扯著江櫻站起身來,再一次細緻地將人從頭到腳重新檢查了一遍,避免踏出去之後,還沒開口就在衣著裝扮上出了錯。

  今日江櫻一身的搭配,上到髮髻頭飾,下到衣裙繡鞋的樣式,都是董嬤嬤提前置備好的。

  蜜粉色的華緞半臂,衣襟與袖口處著紋路簡潔的水綠色的竹葉紋,下身束著的是一條淡色迎春花梨花白長裙,再有一條同色帔帛掛在臂彎,打眼整體一瞧,雖同華貴奢麗扯不上干係,卻貴在清新精緻。

  再因近日來董嬤嬤的悉心鍛造,倒也將一個吃貨硬生生地逼出了幾分端莊的氣質來,此番與這身裝扮一襯,非但不顯得隨意,反而有幾分難得的『淡然』。

  這幅『以進為退』的裝扮,是董嬤嬤使下的一個小小心機。

  其實之前,莊氏為她準備的是一套極為正式的曳地曲裾長裙,不僅布料華貴,工更是繁瑣無比,招眼的胭脂紅的顏色更是不必多提。

  董嬤嬤看罷,卻連連搖頭,並且目光裡滿滿透著一種……嫌棄。

  如此鄭重其事,未免過頭了。

  甚至會讓人生出一種過於在意的感覺。

  好比是,覺得身份高攀了,便只有用這些來點綴彌補不足一樣。

  沒有必要。

  她要讓江櫻給人的感覺是……「本姑娘不需要這些繁瑣的累贅,本姑娘光憑著氣質就能碾壓一切」的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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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5:正式認親

  江櫻想到昨日董嬤嬤臨走之前那張嚴肅卻隱含期望的臉龐,不由又將有些僵硬的身體放鬆了一些,脊背卻挺的愈直的,目光也隨之越發坦然起來。

  「對對對,就這樣,這樣瞧著還挺好!」

  梁文青一邊嗑瓜子兒一邊指著江櫻說道。

  莊氏也連連點頭,對江櫻目前的狀態十分滿意。

  不得不說,這位董嬤嬤真不是一般人,短短時間內,竟能讓櫻姐兒整個人由內到外都有了如此之大的改變。

  在私下雖還是那副嬌憨耿直偶爾遲鈍的女兒家模樣,但一旦認真起來,還真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氣質。

  正如董嬤嬤起初所說,她要教給江櫻的只是規矩,規矩如衣服,學好了好比是穿著一件好看而華麗的衣服出去見人,可以獲得讚賞與尊重。但最終的目的,卻絕不是讓學規矩的人也跟著變成一件衣服。而至於衣服裡面的一些東西,便不是她能教得了的,這些東西,需要長久的時間與豐富的經歷來充實。

  江櫻聽得半知半解,只大概明白了,學好規矩很重要,但也不能因為做規矩而失去了本真。

  至於『衣服裡面的東西』,她想應當指的是內涵,很顯然,這些她暫時都還沒有,而日後擁有的可能性……

  江櫻認真地想了想,得到的結果卻是……日後擁有的可能性估計也不大。

  她畢生的追求就是有吃有喝有晉大哥,其餘的,可以說是半點興趣也提不起來。

  所以內涵什麼的,暫時就不去好高騖遠了,眼下她還是先學著怎樣把『好看的衣服』給穿起來吧——

  兩聲輕叩門板的聲音傳來。打破了江櫻的思索。

  莊氏便知是時辰快要到了,連忙地又將江櫻檢查了一番,末了一臉嚴肅,甚至於看起來有些凝重地握著江櫻的手,說道:「奶娘就陪你到這兒了,剩下的,可就看你自個兒的了!奶娘在這兒等你回來!」

  看著這樣的奶娘。江櫻甚至生出了一種錯覺。彷彿外面等著她是兇險未知的沙場,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未知……

  江櫻深吸了一口氣,再又徐徐吐出去。

  見廂房的門被守在外頭的兩名小丫環輕輕推開了來。江櫻方提起了腳步往外走去。

  江櫻心中略有些忐忑,不由想起了及笄禮那日,自己也是這樣走出去,然後面對著眾人的打量。

  而與及笄禮不同的是。這回來的的賓客形形色色,男女都有。且個個都有著不尋常的身份,前來觀禮,亦抱有著不同的目的。

  正因為如此,她才更加的不能出錯。

  想到董嬤嬤教給自己的『四字真訣』。要想不出差錯,一味的緊張謹慎只會適得其反,真正萬無一失的好法子。則是——「目空一切」。

  別將這些身份和名號一個比一個響亮的來賓們放在眼中,只專心做好自己該做的——

  思及此。江櫻定了定心神,『目空一切』地往外走去。

  然而待行出廂房之後,繞過一架屏風來至外間,瞧見眼前與想像中截然不同的情形,卻是當即愣住了。

  這是個什麼情況?

  偌大的待客廳中,桌椅整齊擺放著,放眼望去,卻是一個人影也沒有!

  人都去哪兒了!

  難道這就是董嬤嬤教給她的、最高境界的「目空一切」嗎……

  江櫻愕然了片刻,遂看向兩名帶路的小丫鬟。

  兩個小丫鬟都只是十一二歲的模樣,各自梳著兩個包子髻,並無頭飾,只用兩根深綠色的緞帶繫著髮髻垂到肩膀的位置,身上是同色的深綠色比甲,著朵朵白蘭,簡單卻雅緻。再看二人面容,雖然還都尚有稚色,卻也透著一股久經熏陶的書香之氣。

  此刻見江櫻疑惑,其中一名小丫鬟忙笑著解釋道,「賓客們都被直接請去了祠堂觀禮——姑娘直接去祠堂就成了。」

  江櫻驚訝地「啊」了一聲。

  全都直接去祠堂了?

  之前了解到的流程,不是她出來之後,還要同各賓客們見禮致謝詞的嗎?

  最後才是要去祠堂行認親禮的。

  怎麼先生直接將這一步驟給省略過去了?

  堂堂一個大聖人,做事總是這麼不按常理出牌真的好嗎!

  原來是來了前廳的,都坐下了,可又被先生請去了祠堂,先生口口聲聲說是不必拘泥這些繁瑣沒必要的形式,也省得賓客們跑的麻煩……另外一位小丫鬟笑著說道:「說到底先生還是想給姑娘省事兒,怕姑娘一個人在這兒不自在的慌!」

  江櫻聽罷有些哭笑不得。

  先生這的確是在給她省事。

  八成還是害怕她沒人陪著一個人怯場,出了差錯。

  畢竟她整個人就是一個大寫的「意外」,在關鍵時候鬧出烏龍的經歷亦不勝枚舉,這樣的她讓人沒有安全感,也是很正常的。

  江櫻對此表示諒解,可心底卻隱隱生出了一種「英雄無用武之地」的遺憾……

  懷揣著這種莫名的遺憾感,江櫻隨著兩名小丫鬟來到了孔家祠堂。

  孔家祠堂佔地面積極大,由於裡面供著的先人中有著許多受人倚重的先聖大儒,常年有人前來拜祭,故而除此之外,孔家祠堂裡還設有一座私祠,這座私祠極少開啟,只用來一年一度的孔氏集體祭祀活動,或是族內的重大事件需要昭告之時方會動用——

  而令眾人意外的是,今日的認親典,孔弗竟選擇設在了私祠內。

  收個乾孫女兒,正式昭告天下入族譜,自是大事一樁,可為此大開私祠,擱在孔家這樣的望族之中,卻還是不常見的。

  更何況。孔弗為了讓這場認親典禮更為正式和名正言順,還特意請了族內旁支的幾位叔父前來觀禮,幾位老爺子雖非嫡脈,但因年長且德高望重,在族中深受倚重。

  起初得知孔弗要大開私祠來辦這場認親儀式的時候,幾位老爺子也都是非常震驚的,雖然礙於孔弗的身份。嘴上都沒有說出什麼不贊同的言語。但心底不免還是覺得孔弗此舉太過不低調了,有些不符合孔家低調做人的祖訓……

  江櫻隨著兩名小丫鬟跨過祠堂的第二道門檻兒,放眼往前一瞧。卻是愣住了。

  前方不遠處剛剛冒出新綠的菩提樹下,站著一身服冠整齊的孔先生,見她過來,慈祥的臉上便立即露出了笑容。衝著江櫻輕輕招手。

  遠遠一望,像是一副意境十足的禪畫。

  江櫻臉上也露出笑來。腳步加快來到了孔弗面前,笑著問道:「先生怎麼在這兒啊?」

  這個時候,不是該在祠堂裡等著她過去嗎?

  「怕你一個人害怕。」孔弗笑著拉起江櫻一隻手,面容慈和地說道:「走吧。跟祖父一起進去。」

  江櫻隨著孔弗邁開了腳步,抬頭看了一眼老人微微帶笑的慈祥面容,鼻頭倏然泛起一陣濃濃的酸楚。

  「先生又為我壞了規矩了。」

  哪裡有等在外頭的啊。

  「什麼規矩不規矩。這是咱們自家的事情。難不成也要依著外人的規矩來辦?」孔弗回答的雲淡風輕。

  先生又任性了……

  江櫻想笑,鼻頭卻愈酸。

  「進了這道門。日後你可就多了一個姓兒咯……」

  江櫻將眼中的淚意逼回,握緊了這隻蒼老的有些粗糙的手掌,跟著孔弗踏進了祠堂內。

  剛一踏入祠堂,江櫻便察覺到了有無數雙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雖然今日過來的賓客有近二百多之多,但能過來此處私祠觀禮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大多數賓客被留在了飯廳裡,等候午宴的開始。

  此時,古樸而寬敞的祠堂裡,過道左右兩側立著的不過也就二十人左右。

  這二十來人,不是身份異常尊貴,便是德高望重者。

  江櫻之所以覺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多,不過是因為這肅穆莊重的氣氛使然。

  雖是白日,祠堂內仍點著幾抹燭光,燭光後是孔家列祖列宗林林立立的牌位整齊有序地排放著,牌位多數雖已陳舊,卻無一例外都擦拭的非常乾淨。

  牌位前,置放著一張硃紅色的長形供案,供案上方擺放著一應供品。

  供案左側,站著的幾位頭髮銀白的老人,便是孔家那幾位旁支的老爺子了。

  幾位老爺子眼睛都已昏花,但還隱約瞧得見孔弗扯著江櫻緩步行入祠堂的情形。

  好麼,方才只說出去看一看,結果是接人去了!

  先前是開私祠,後又將眾賓客直接請去了飯廳,只放了這二十來人過來觀禮,現在更好,又親自出去把人給牽進來了!

  看來大侄子對這位小孫女兒,可真是寵得都要捧在手心裡頭了……

  但轉念一想大侄子也一大把年紀了,半個兒孫也沒有,眼下好不容易有了個孫女兒,是該好好地疼著的,這跟兒孫繞膝的他們自然是不能比的……就這麼一個孫女兒,可不得稀罕著嗎?

  前來觀禮的眾賓客們亦是反應各異。

  多數先是驚訝,而後便是不住地在心底唏噓了。

  唏噓之餘,目光也多是一刻不離江櫻的身影。

  看起來應是十五六歲模樣的小姑娘一身顏色清新的華緞半臂衣裙,緊隨著孔弗的腳步,不緊不慢地往前走著,一張圓圓的臉蛋,下巴卻是微尖的弧度,可愛中又顯出幾分嬌俏,兩隻靈動的黑眼珠規規矩矩地望著前方,並不四處亂瞧。

  十分乖巧有禮的樣子。

  眾人暗暗點頭,心道這小姑娘倒不是部分負面傳言中的那般,出身市井商賈之家,不通禮數。

  出身不可以改變,但後天的內涵與品德修養,卻才是最重要的。

  眾人本就琢磨能得孔先生青眼的人,必定是不會差到哪裡去的,至此真的見到了本人,更是肯定了起初的推測。

  孔氏族中的一位老爺子手捧族譜往前一步來到供案前。另一位拄著拐杖的老人將三柱青香點燃,遞到孔弗手中。

  江櫻則上前兩步,在供案前的蒲團上緩緩跪下。

  接下來,便是孔弗的正式宣告,和族內長輩的訓言。

  江櫻仔細聆聽並一一記下,最後朝著祠堂內擺放著的列祖牌位深深叩首。

  抬起頭的間隙,瞧見了擺放在最高處的深棕色牌位。上面雕刻過又描了金的宋體字。赫然是孔子先生孔丘的名號。

  作為一個從千年後穿越而來的人,縱然是個沒心沒肺的吃貨,但江櫻心底還是頓時升起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激動與自豪。甚至於連身子都跟著顫抖了起來。

  這個時空裡的世人或許還不知道,千年之後的孔老夫子在人們的心目中是怎樣的存在。

  任她如何也想不到,輾轉之下,自己竟有幸能與孔老夫子牽連上——

  想到此處。江櫻心中的澎湃之情越深,不受控制地又多叩了幾個頭。

  孔家的幾位老爺子面面相覷了一番過後。卻不禁暗暗點頭。

  一直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的眾人,見她全場一直冷靜有加,言行舉止無可挑剔,卻在最後叩拜祖宗牌位之時忽然露出了如此動容的神色。顯然是對孔家的先祖們存有莫大的尊崇之心的人才會有的表情,不免心下對這位小姑娘越發讚賞起來。

  江櫻並不知她這幅自認為有些沒出息的表現卻意外博得了眾人的好感。

  孔弗將族譜接過放在供案上,親自執了筆將「孔浠」二字落在了嫡脈孫女的位置上。

  浠字。是及笄禮上他為江櫻取下的字。

  「今日你入了孔家族譜,從今往後。這便是你的第二個名字了。」孔弗站在供案前,望著跪坐在蒲團上垂首認真聆聽的江櫻,面上笑意慈愛地說道:「祖父不望你大富大貴,事事做到最好。但為人處事時必要與人為善,凡事不必爭強好勝。」

  做人低調,這是孔家歷代來的祖訓。

  江櫻滿面受用的答應下來。

  此時卻又聽孔弗說道:「好在你這丫頭生性便和善有加,又從不衝動行事,倒不必我過多操心。」

  江櫻低了低頭。

  不是虛心,而是……心虛。

  「日後孔家便是你的第二個家了,但凡有什麼難處或委屈,必要頭一個說給祖父聽,祖父給你做主。」

  「謝祖父。」江櫻覺得鼻頭又開始有些發酸了,一時忘了自己只負責應答的規矩,說了句:「祖父若有什麼難處或委屈,也要說給我聽。」

  此言一出,四周立即傳出一陣怪異的動靜。

  似是……竭力忍住不笑的聲音。

  孔先生這樣的人物,誰敢給他難處!誰又敢讓他受委屈!

  這小姑娘……真也是直的過分啊…

  好在在場的人個個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自控力極佳,若換作了前頭飯廳坐著的那一幫子人,此時的場面怕定是眾人捧腹大笑了。

  「好丫頭……」

  孔弗卻低聲念叨了一聲,後親自將江櫻扶起。

  江櫻直起身來才瞧見,口氣裡一直帶著平和的笑意的孔先生,不知於何時,竟是隱隱紅了眼眶。

  「禮成——」

  捧著族譜的孔氏老人沉啞而莊重的聲音宣佈道。

  兩側賓客這才出聲道賀,卻是逐個上前,並不顯得混亂喧鬧。

  江櫻站在孔弗身側,也依次向前來道賀的賓客們道謝行禮。

  直到,她耳中忽然傳入了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年輕男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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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8
發表於 2016-5-10 16:43:49 |只看該作者
326:韓家現狀

  「晚輩肅州韓呈機,前來恭賀孔先生喜收明珠。」

  韓呈機還是這樣,從不隨波逐流。

  不管前面上來祝賀的人言語如何天花亂墜,巧妙動聽,到了他這兒,卻還是只剩下了這麼一句話,不能再言簡意賅。

  正微微垂首打算行禮的江櫻,倏然怔住了。

  ……大公子也來了!?

  江櫻抬起頭來,恰見一雙水墨般的黑眸落在自己身上——這樣深邃而好看的眼睛,普天之下應當都再也找不出第二雙了。

  轉瞬之間,她與韓呈機已有一年有餘的時間不曾見過了。

  最後一次見面,是她臨要離開肅州之前,想同他道別,順便問一問白霄要如何安置的事情,結果卻遭了他的避而不見,並且讓人傳話稱「日後都不要再過來韓府了」。

  這一點是江櫻至今也無法理解的,但隨著日子一長,便也不那麼好奇了。

  他或許有他的道理,但她在面對並非必要的事情之時,從來也都不是一個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

  「謝韓……韓刺史。」

  江櫻險些又將韓大公子四個字撩出來,臨到嘴邊才忽然想到如今的韓呈機,早已是肅州韓家的掌權人,在外的稱謂該是韓刺史。

  韓呈機依舊在看著她。

  江櫻這才發現,這雙依舊好看的眼睛同之前有了很大不同。

  越發深邃,也越發清冷了,猶如一口結著一層深冰的古井,無波無瀾。

  江櫻忽然覺得面前的人十分陌生,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這樣一個人一樣。

  她將這種莫名的感觸歸咎於——大約此刻韓呈機是好好地站在她面前的。與以往她認識的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病弱少年全然不同,而她又因沒有參與到這個變化的過程中,缺少過渡一時接受不得,故而才會產生這種極度的陌生感。

  韓呈機也並未在她面前多做停留,得了孔弗一句「韓刺史遠道而來辛苦了」,便伸手輕一揖禮退了下去。

  接下來便是宮中的兩位太妃。

  晉餘明與謝氏是頭一個上前恭賀的,此時已離開了祠堂。走在正前往前廳的甬道上。

  「韓呈機怎麼來了!」

  應付過幾位同樣道完賀詞前往宴廳的熟人。晉餘明刻意放緩了腳步,左右無人之際,忽然皺眉講道。

  「不是說正在虞城那邊嗎!怎麼忽然就來了京城!」

  韓家這兩年來可謂是半刻也不曾消停。打著清君側的名號幾乎吞併了大半個東南地區,令得周邊的藩王們膽戰心驚,生怕下一個例子就是自己,多是暫時熄戰。明哲保身,更有甚者。直接投入了韓家麾下。

  而換了掌權人的韓家,竟是來者不拒,只要肯降,皆收為己用。

  據說三老爺韓殊。正是因為不贊同侄子的這種做法,認為同這些『草寇』相結之舉有損士族名聲,便聯合了族中旁支長老一同出面反對。結果卻反遭到了韓呈機的囚禁,至今都不得跨出居院半步。

  至此。韓呈機自接管韓家以來便從未刻意遮掩過的野心,可謂已是大白於天下。

  雖說瘟疫重建後的肅州城在韓家的庇佑下,日復一日的昌盛穩定起來,但更多的卻是因為韓呈機的好戰而被毀家園的東南百姓,而起初那些對韓家一心信服的百姓,也逐漸地在一場又一場沒有必要且手段狠烈的『平亂』中,隱隱意識到了韓家的真正目的——

  不過一兩年的光景,再提韓家,百姓心中已無尊崇之意,取而代之的是恐懼和不敢放到明面上的怨聲載道。

  「竟連聲招呼也沒打!」晉餘明越想越是氣憤,「往前韓旭在世之時,也不曾如此目中無人過,乳臭未乾的小子,竟也絲毫不將我們晉家放在眼中,我看他是忘了這連城是誰的地盤了!」

  「老爺息怒。」謝氏看了他一眼,有些難以理解晉餘明為何至今還看不透這局勢,「依照這韓呈機近年來的行事作風來看,若是會提前知會咱們,送上一張拜帖再行入城,才是真的讓人不安心了。」

  人家不過是不願去做這面子上的功夫罷了。

  縱然有些不給面子,但也是常理之事。

  現在的韓家,可不比之前的韓家了。

  「佔了幾塊貧瘠之地,就真以為這全天下都被他收入囊中了!」晉餘明依舊的氣憤,拂了袖快步走,「待宴罷回府,必要同父親商議一番要如何處置此事!」

  處置?

  謝氏望著晉餘明疾步而走的背影,唇邊無奈泛起一抹嘲笑。

  還能讓人有來無回不成?

  堂堂韓家家主,隻身來此,真當人家是一點準備也沒有嗎?

  況且,這樣目中無人,我行我素的韓呈機,怕是正中晉公下懷的。

  高興還來不及呢!

  也只有她這個向來只看眼下一時之景的丈夫,才會覺得這是一件被駁了顏面的壞事。

  有些人一旦蠢起來,果真就是一輩子的事情……

  ……

  認親宴罷,眾賓客們盡興而歸。

  自祠堂祭完祖,便隨著孔弗去了飯廳做了回展覽品的江櫻,在另開的小廂房裡用完了飯之後,也沒被孔弗再喊出去送客,這讓一部分在開宴之前的致辭上,沒能看清江櫻形容的賓客們分外遺憾。

  而按照規矩,認親的頭一日,江櫻是要留在孔家過夜的,故而賓客走後,便直接跟著孔弗去了清波館。

  梁平莊氏和梁文青,也跟著一起。

  因為一場傷寒折騰了一個來月還沒好全,所以沒能去成祠堂的狄叔早早地等在了門前,眼巴巴地等著盼著,但見了孔弗江櫻一行人的身影,卻又立即換成了一副面癱的模樣,上前同孔弗行禮。

  「先生回來了——」

  頓了頓,又看向江櫻,道了句:「姑娘回來了。」

  江櫻衝他一笑,而後又問道:「狄叔好些了嗎?」

  「好多了……」狄叔『應付』一句,便催促著眾人往院子裡走,只道外頭風太大。

  一行人來至前堂,狄叔又將早先準備好的茶水溫了一溫,才讓僕人奉到各人面前。

  大半日的忙活下來,直到此時,眾人才總算覺得耳邊恢復了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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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9
發表於 2016-5-10 16:43:59 |只看該作者
327:莫名其妙的賀禮

  幾人坐著說了好一會兒話,梁平因另有事情要辦,便提出了回去。

  江櫻是要留在清波館裡的,莊氏交待了她幾句,便要跟梁平一道回家去了。

  「你們回去吧,我留在這兒陪著阿櫻!」梁文青卻道。

  席間梁文青小飲了幾杯酒,雖然未醉,但因微醺有些懶洋洋的,加之剛吃得太飽有些犯睏,想著回去還要乘好一段馬車,於是便起了想要留下來『噌睡』的心思。但這心思不夠光彩,故而便又信手找了個『留下來陪阿櫻』的藉口。

  「這……」莊氏不懂這樣合不合規矩,一時有些猶豫地看向梁平。

  梁平還未開口,便聽孔弗笑吟吟地說道:「留下就留下罷,倆人做個伴兒,也有個解悶的。」

  既然孔先生都沒有異議,莊氏與梁平便也不再多說,只又簡單地交待了江櫻與梁文青二人幾句,便離開了清波館。

  「大半日下來也夠累得了,今日起的又早,消了食就先回托月院歇著去吧,等晚飯好了,再讓下人去喊你們——」梁平與莊氏一走,孔弗便對兩個小姑娘說道,簡直不能再貼心。

  江櫻確實也有些睏倦,見梁文青也不停地直打哈欠,便欣然應下來。

  「祖父也去小睡片刻。」江櫻笑著道:「等我睡醒了,晚上再給您做好吃的!」

  一句祖父,加上又有好吃的,立即哄得好不容易合攏了嘴的孔弗眉開眼笑起來。

  「好好好,快回去歇著吧——」

  孔弗目送著二人離開廳堂,臉上的笑仍是半分不減。

  「先生不是常說大喜大怒傷身,是忌諱嗎?」狄叔見狀,忍不住在一旁出聲『提醒』道。

  「哎……」孔弗笑嘆著氣搖頭,道:「說是這樣說,但誰讓我撿了個這麼好的寶貝回家?」

  狄叔:「……」

  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在狄叔異樣的目光下,孔弗繼而又「嘖嘖」了兩聲,感慨道:「你說怪是不怪?我活了這麼大半輩子。好的不好的全過了一遍,早已不覺得這日子有什麼值得我去不高興的地方了,看得透徹了,便覺得世間萬物皆尋常。能活一日這一日便很好。可直到今日,我才忽然覺得圓滿了……圓滿了啊。」

  圓滿了?

  這麼說,之前是不圓滿的嗎?

  狄叔微覺驚訝地看向孔弗。

  只見孔弗臉上掛著極其祥和的笑容,向來睿智的眼中儘是一派「此生無憾」的神色。

  狄叔至此才忽然意識到,向來豁達通透的先生。實際上這麼多年以來,心底一直也是有著缺憾的。

  當年少爺的忽然離世,雖然已不再是什麼需要忌諱的話題,先生也時常會平靜地提起少爺生前之事,但一個人這麼多年,從時值壯年到白髮蒼蒼,身邊一直沒能有個孩子,哪怕是鬧騰著也好……說到底還是不完整的。

  他起先只覺得江櫻不聰明,甚至有些愚笨,而他在先生身邊待得久了。眼光也難免跟著高了,一時實在接受不了這樣一個『異類』般的小姑娘。

  旁的不說,單說跟不聰明的人相處起來就是一件十分費勁的事情,嘴累心也累啊…

  先生怎麼會喜歡這麼個不出眾的小姑娘呢?

  大概是因為她好歹也做的一手好菜吧……

  這是狄叔一開始的想法。

  可後來,他卻逐漸地明白了。

  先生就是看上了這丫頭的「笨」。

  一種不受世俗玷染的本真和善良。

  而事實證明,同這樣的人相處起來,也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累,反倒要比那些『聰明人』,還要來的輕鬆自在許多。

  「你也別太羨慕我了。」孔弗拍了拍狄叔的肩膀安慰道:「這回等石青那小子回來,咱們就將他跟華家丫頭的婚事給辦了。來年生個大胖小子,讓你領著解悶,到時也不必眼紅了——」

  狄叔嘴角直犯抽,一面覺得先生的想法與言語一日比一日來的『不高尚』了。然而,心底卻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極為強烈的憧憬,恨不得現在就將那八字還沒一撇的大胖小子給抱到手才好……

  哎,這人老都老了,反倒不比從前能耐得住寂寞了。

  ……

  江櫻躺了不過半個時辰,便醒了過來。

  她午睡向來很有規律。從不多睡,半個時辰休整的剛剛好,睡的久了醒了之後反倒頭疼。

  身邊的梁文青卻還是呼呼大睡,也不知是做了什麼美夢,嘴角上揚著,偶爾還能聽著一兩聲似笑非笑的夢囈。

  江櫻替她將滑落到了肩下位置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從床上起身後,洗了把臉,頓覺神清氣爽,一整日的疲憊都隨之消失了。

  江櫻沒由來的心情大好,換了身簡便的衣裙,將睡亂了的髮髻打散過後,也懶得再重梳,乾脆和往常在家中一樣只用一條絲帶綁在腦後,便去了前院尋孔弗下棋去了。

  心裡盤算著下完一兩局後,剛好就可以準備晚飯了。

  然而樂滋滋地來到孔弗院中,卻被正在院中拿水舀給一叢扁竹花的老僕笑著告知先生不在院中,而是在前堂會客。

  江櫻一聽是在會客,便也沒有多問,卻因下棋的興緻忽然來了卻又忽然落了空稍有些失落,但也不好去打攪會客的孔弗,於是只得原路返回了托月院。

  梁文青睡得依舊很沉,江櫻覺得有些無趣,便去了院中的小書房裡隨手翻閱了著幾本前些日子從孔弗那裡拿過來的書籍。

  「姑娘——」

  小丫鬟見書房的門沒關,便虛叩了兩聲,笑著喚了江櫻一句。

  站在書架前低頭翻書的江櫻聞聲抬起頭來,見是今日認親儀式上陪著她的兩個小丫頭中的一個,隱約記得是叫阿緋,是個十分愛笑的小姑娘。

  江櫻便也回之一笑,問道:「找我有甚麼事嗎?」

  「前院來了位客人,還帶了份禮過來,說要奴婢交給姑娘。」阿緋說著話走了進來,江櫻這才瞧見她懷中抱著個挺大的錦盒,因剛巧也是墨綠色的,同她身上的衣裳顏色十分接近,方才未仔細看倒沒注意到。

  江櫻疑惑問道:「哪位客人?」

  該不會就是先生正會見的客人吧?

  可能進這清波館,還能得先生會見的客人,卻是少之又少的。

  阿緋已將錦盒放在了書桌上,聽江櫻問起,也是一頭霧水的表情,搖著頭說道:「奴婢也沒見著,這東西是客人身邊的丫鬟交給奴婢的。」頓了頓,又道:「奴婢問了一句客人的名號,那位姐姐也沒告訴我,只說讓我把這個交給姑娘,說是今日給姑娘的賀禮。」

  「那我不能收。」江櫻覺得有些稀奇,卻並未猶豫。

  問了不說,顯然是刻意隱瞞。

  『來路不明』的東西怎麼能收?

  「你將東西送還回去罷。」

  「……可那位客人說了,若姑娘不想收的話,便親自將東西送回去。」

  江櫻一愣之後,旋即笑了。

  這人還能再莫名其妙一些嗎?

  有意隱瞞身份卻又讓她親自將東西送回去?

  若換作平常,她一準兒不予理會,因為絕大部分事實都證明,蹊蹺的事情背後隱藏的多數是危險。

  可她這回倒想去瞧瞧。

  這裡是清波館,不比外面,能被先生點頭允許放進來的人,自然不會是什麼危險人物。

  二來,她是真的想知道能幹得出這麼無聊的事情的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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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
發表於 2016-5-10 16:44:14 |只看該作者
328:過的可好

  可當江櫻來到偏廳,見著了這位莫名其妙的主兒之後,卻是立即後悔了……

  好奇心這種東西,真的是最不該有的。

  眼前的人或許已經不具有威脅力,但卻是她半點也不願見到的。

  這個人是冬珠。

  冬珠會給她送賀禮,這要換做在十日之前,她必定是要好好地震驚上一番的。可經過這十來日之後,她卻是半點兒也不覺得稀奇了。

  這些日子以來,冬珠經常地會讓人給她送去一些或珍貴或稀奇的玩意兒,也時不時地登門拜訪,雖然不用她開口,回回都會被莊氏攔在門外,所送的東西也一應歸還,但這還是沒有妨礙到冬珠的一腔『熱情』。

  而這種翻天覆地的態度變化,是從她得知了江櫻與冬烈之間的關係之後的第三天開始的。

  那三天裡,她想了很多,最終還是決定以和為貴,冰釋前嫌。

  說白了就是看清了局勢,認定了自己沒有嬴的可能,遂低頭求和。

  可無奈這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江櫻與莊氏,尤其是莊氏,絲毫沒有配合她演上這麼一齣化干戈為玉帛的戲碼的打算。

  「你來了啊!」

  冬珠完全無視了江櫻異樣的目光,滿面歡喜地湊了上來,十分喜出望外的模樣。

  見她這樣一派『天真無邪』的神色,笑容真誠而燦爛,猶如三月裡的暖陽一般直逼人心,江櫻卻還是沒能忘得了她三番兩次揮著鞭子囂張跋扈的兇惡模樣。

  她不是個過於記仇的人,可她更加不是個聖人。

  「公主,你兜這麼大一個圈子,到底是為了什麼?」江櫻避開冬珠要上來拉她手的親昵動作。轉頭一指又被阿緋給抱了回來的大錦盒。

  錦盒裡也不知裝的是什麼東西,似乎還挺重,阿緋放下之後,如釋重負地甩了甩有些發酸的胳膊。

  「見你啊!」冬珠回答的理所當然,「我若不兜這麼一個大圈子,你能過來見我嗎?」

  答案肯定是不能的。

  江櫻望著她,竟覺無言以對。

  「我知道我若不說姓名。你定不會貿然收下。若想還給我,必要親自過來。」冬珠似乎覺得自己的做法很高明,口氣里有些沾沾自喜的意味。又笑著問江櫻:「話說回來,我送你的東西你可喜歡嗎?我可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江櫻繼續無視著她的熱絡與熱情,坦然地搖頭道:「我沒有看。但是,多謝公主好意為我準備賀禮。只是這禮我不能收。還得麻煩公主走的時候帶回去。」

  兩句話裡包含了太多意思。

  沒看。

  不收。

  還有趕人。

  冬珠本身的忍耐修為便不甚高,聽到此處臉上的笑意便凝固在了臉上。一時間有種熱臉貼了冷屁股的受辱感。

  也不知是受得什麼思想支撐,竟死死地壓住了怒氣,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來,「你都還沒看。怎麼就說不要?說不準你看了覺得很喜歡呢?」

  江櫻有些意外她的堅持。

  她知道自己態度不好,但她正是因為清楚冬珠的脾性,所以才如此。

  目的就是為了讓這位心高氣傲的公主覺得受到了輕視。氣悶離去。

  她實在不願應付。

  「你看,這是一套上好的棋具——」冬珠快步來至桌邊著手將錦盒打開。興緻勃勃地對江櫻說道:「材質是玉石的,全套都是玉雕的,你瞧瞧,就連這棋子兒也都是!」

  江櫻下意識地瞧了一眼,雖知道冬珠送的東西定是貴重的,但還是不由咋舌。

  用來雕成棋盤的材質綠油油的發亮,還有些剔透,瞧著應當是翡翠,具體是哪一種,恕她眼拙瞧不仔細,只見被切成了十分規整的四方形狀,四周還雕著精緻的花鳥圖紋,遠遠地看,就像是……就像是一大塊印了花邊兒的翡翠涼果。

  而用來製成棋子的材質,她也認不清楚,只覺得黑的濃重,白的剔透,縱然是外行人,隨意一瞧也能覺出價值不菲。

  「我聽說你愛下棋,這才讓人找來的——怎麼樣,很不錯罷?」冬珠道。

  好與不好江櫻不予置評,只道:「我家中有不少棋盤,公主的好意我心領了。」

  卻聽冬珠瞪著眼睛說道:「你家裡的肯定跟我這個比不了啊!」

  結果卻見江櫻用一副『你果然是外行』的口氣說道:「下棋的東西要這麼好幹什麼,能下棋不就成了?難不成全程就只盯著這個棋盤看就能看贏了不成?華而不實——」

  冬珠也不生氣,只一臉不確定地問道:「這麼賞心悅目的東西,你說它華而不實……你懂不懂什麼叫風雅?」

  「我不懂。」江櫻翻了個白眼,毫不猶豫地說道:「可看來你比我還不懂。」

  話罷便轉了身,也不同冬珠多做口舌之爭,丟下一句:「我還另有事辦,就不送公主了。」

  「誒!」

  冬珠見狀急的跺了腳,這些日子以來她變著法子的去找江櫻,但無一例外都被攔在門外,雖然那道門根本也攔不住她,但她卻不想再動粗來硬,唯恐關係二度惡化。今日好不容易鑽了認親禮江櫻要歇在清波館的空子,而孔先生又不知她與江櫻的關係如何,聽她三言兩語一通胡謅,儼然將自己包裝成了江櫻最好的閨蜜,才得以混了進來。

  又為了能順利地見到江櫻,先是隱瞞身份,再又利用好奇心將其引來,兜兜轉轉一大圈兒,好不容易才見著了人!

  這簡直要比見皇帝還難吶!

  而有了這次的經驗,下一回她再想要故技重施的話,一準兒是不行了……想到此處,冬珠狠一咬牙,朝著江櫻即將要跨出門檻兒的背影喊道:「你給本公主站住!」

  喲。來硬的了?

  江櫻腳下微微一滯,片刻之後,卻又繼續抬腳往外走去。

  這是她的地盤兒,她就不站住,能拿她怎麼樣?

  阿緋瞧著江櫻一臉不屑的孩子氣模樣,不由掩嘴偷笑起來。

  可緊接著發生的一幕,卻讓小丫頭驚的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

  從、從姑娘的話裡。和這位姑娘的藍眼睛可以得知。這位姑娘是公主,是西陵國的公主……那位去年去年入京,一直住在晉國公府裡的冬珠公主。

  可公主。怎麼能這樣兒啊…?

  「你、你這是幹什麼!」

  江櫻也被嚇了好大一跳,轉過身望著抱著她的腿趴匐在了地上的冬珠,只覺得三觀盡毀。

  作為一個公主的驕傲呢!啊?!

  「我知道我錯了,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對。我不講理,我囂張任性。我粗魯蠻橫!」冬珠似下了狠心要將一張臉撇到九霄雲外,抱著江櫻的腿竟是認起錯來。

  之前只是討好,但認錯,卻是從來沒有過的。

  江櫻怔愣地看著她。

  原來這些缺點。她自個兒都知道啊?

  「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吧!」冬珠仰著腦袋可憐巴巴地看著江櫻,嘴巴癟著,白皙無暇的臉龐上鑲著的那對藍寶石一般通透的眼睛裡裝滿了誠意。

  「你先放開我!」江櫻彎下腰去掰冬珠抱著自己膝蓋的手。

  冬珠卻抱得更緊。口氣堅定不移地說道:「我不放!你不原諒我,我就一直這麼纏著你!」

  這不是赤裸裸的要挾嗎!

  江櫻無語至極。當即顧不得許多,牟足了勁兒就要往外走,她這麼一動,冬珠原本半屈著的身子像是麵條兒似得被拉平,整個身子身子除了胳膊和腦袋之外,都溜平兒的趴在了地上。

  江櫻奮力地往外『拖』,她則拼了命的堅守陣地。

  阿緋與冬珠帶來的幾個丫鬟都已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卻也無人敢上前摻和這匪夷所思的一幕。

  但,終於見識到了什麼才是真正的『拉後腿』了……簡直是生動形象!

  「我真的知道錯啦!」冬珠脖子都梗的紅了,就差沒有痛哭流涕,一面僵持著一面說道:「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能不計前嫌,你說就是了!」

  「你讓我幹什麼我都願意!」

  「你們孔家不是有句話叫做……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嗎?是個人都會犯錯的,而我既有心要改,又這麼有誠意,你怎麼連個機會也不給我!」冬珠說到此處,已近嗚咽。

  「這句話不是我們孔家的,這句話是晉靈公說的!而且晉靈公言而無信,嘴上說得事後卻並無改正之舉,反而依舊殘暴!」江櫻不肯讓步,一面答道一面試圖將腳抽出來。

  「我不一樣!我一準兒能改過自新!」

  「你先放開我,讓我好好想想——」江櫻見硬的不行,乾脆放軟了態度。

  總這麼抱著也不是個事兒啊!

  萬一讓人給瞧見了,影響實在不好。

  可奈何她剛在心裡念完這句話,耳邊緊跟著便傳來了一道錯愕不解的聲音,問道:「丫頭……這是幹什麼呢?」

  聽是孔弗的聲音,江櫻如獲大赦,想著有祖父在,必能有辦法將冬珠擺平,當即滿懷希望地轉回頭往前望去,然而一瞧見眼前的情形,卻是即刻傻眼了。

  來的不光有祖父自己。

  晉擎雲和晉餘明父子二人竟然也在。

  除此之外,竟然還有一個……韓呈機。

  江櫻還看到了久別的包子臉少年阿祿。

  另有一干眼生的隨侍,看衣著,應當是晉家韓家的都有。

  這麼兩撥人是怎麼聚到了一起的江櫻不感興趣,她只知道,烏泱泱的一大群人此刻都在看著她們,四周詭異的一點兒聲音都聽不到。

  丟人。

  江櫻腦子裡浮現這麼兩個字來。

  但好在,最丟人的不是她。

  冬珠傻眼了片刻之後,豁然垂頭,將腦袋埋到了江櫻的裙擺處。

  她能為了取得江櫻的原諒拋卻臉面和尊嚴,但這並不代表她能做得到在所有人面前都這麼不要臉啊!

  更何況被誰撞見了不好,非得被晉家的人給撞見了!

  以後她在晉家,還要怎麼抬起頭來好好做人?

  對未來深感絕望的冬珠,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永遠都不要再出來了。

  感覺到腿上的力量驟然減弱了許多,江櫻趁機抽身出來。

  冬珠依然維持著埋著臉的動作,直挺挺地趴在地上,一動也不肯動。

  「……玩兒什麼呢這是?」孔弗出聲打破了這種安靜,好像還挺感興趣的模樣。

  江櫻已要無地自容,強自從牙縫裡擠出兩聲乾笑來,卻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令人為難的問題。

  阿緋雖然今日才剛被孔弗撥給江櫻當貼身丫頭,卻也生了一副衷心護主的情懷,眼下見狀,連忙出聲幫著江櫻回答道:「姑娘和公主在跟奴婢們……給奴婢們演示什麼叫做拖後腿!」

  江櫻驚異地看著阿緋。

  這丫頭的腦洞……要不要這麼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演示?

  拖後腿?

  這究竟有什麼好演示的啊喂!

  此言一出,四周頓時更靜了幾分。

  冬珠原本直挺的身子,瞬間顯得愈發僵硬。

  饒是孔弗,也覺得這個場實在難圓,最終也只有裝作沒聽見阿緋的那句話,徑直朝著丫環們吩咐道:「這地上多髒,還不快將冬珠公主扶起來?」

  冬珠幾位貼身的侍女們,個個頂著一張因為窘迫而羞紅的臉,將自家主子給拖回了廳堂中去。

  「不如去偏廳敘話罷。」晉擎雲不愧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人,對於這種孩子家的鬧劇,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當即恢復了尋常的神色,出聲建議道。

  孔弗自然沒有異議,一行人當即折回,真也是好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韓呈機卻沒有跟著離去。

  一時間,除了廳堂裡的冬珠之外,廳門外只剩下了江櫻與韓呈機,還有阿祿三人。

  江櫻沒有主動說話,是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依著她離開肅州之前的情況來看,她倒是沒有想到韓呈機會留下來。

  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不清楚,相識一場她不好掉頭就走,但要讓她開口說話,她倒也真的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阿祿竟也忍住了沒吭聲,雖是一臉的高興與驚喜。

  似乎,在有意把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機會留給自家主子。

  「近來可好?」

  到底是韓呈機先開了口,如是問道。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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