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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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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非10]美食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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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0 16:38:27 |只看該作者
309:被暗算了

  江櫻搖頭。

  「近來都沒什麼事要做。」

  閉門謝客之後,日子清淨的簡直不像話。

  雖對外是說在準備認親禮的事情,實際上卻並沒有什麼好準備的——孔弗早已將一切安排就緒,並十分豪邁的稱不必她來操心過問任何,只需吃好睡好養好精神便可。

  這幾日閒的不行,卻又不能輕易出門溜達的她,多是在家中琢磨好吃的。

  晉起聽罷便道:「如此那便去吧。」

  江櫻「啊」了一聲,問:「去哪兒?」

  「牡丹花會。」

  江櫻又「啊」了一聲,不解地看著他。

  「既然沒事,便當是出去散心了。」晉起又道。

  江櫻聽他這麼說,又思及他方才那句『無關緊要之事』,便含糊點了個頭。

  晉起見她表情,繼而補充了一句:「宮裡的兩位太妃和眾嬪妃們也會去賞花,屆時還會帶上宮裡的廚子一同過去,中午會在園中擺席——我前世吃過一次,倒還不錯。」

  果不其然,江櫻一聽這話,眼睛頓時便亮了起來。

  晉大哥口中的倒還不錯,想來必定差不了!

  這回再點頭,便顯得比方才那次來的痛快的多了。

  「那我帶著文青一起去——」

  「嗯。」晉起見她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眼中不禁浮現一抹寵溺的笑意,末了又補上一句:「讓莊嬸也一道去吧。」

  江櫻不疑有他的應下來,心裡既有期待,又有幾分悵然。

  別家的夫人姑娘們多是衝著賞看牡丹,或是互相結識而去,而如她這般衝著好吃的去的。怕是不太常見的吧……?

  有一種無奈叫做,明知這樣不好,卻還是忍不住選擇義無反顧的錯下去……

  ……

  五日的時間說來不過一眨眼。

  眾人矚目的牡丹花會得幸在春雨連綿的日子裡,攤上了一個難得的好天兒。

  踩著清早微涼的明媚日光,結伴而來的夫人小姐們在牡丹園前落轎下車,不管是氣度華貴做派考究的官家夫人們,還是模樣清麗的二八少女。臉上皆掛著笑意。邊在僕從的引領之下往園內走,邊輕聲談笑著。

  空氣裡浮動著撲鼻的花草香氣,令人聞之便倍覺神清氣爽。

  園前一輛馬車緩緩停下。

  馬車裡的人並未立即下車。而是掀開了馬車簾一角,瞧了一眼園門外相互打著招呼衣著鮮麗的婦人們,口氣帶著幾分惶然,低聲抱怨道:「……你說你這丫頭。來這種地方還非得拉著我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粗手粗腳的。也不懂什麼規矩,萬一給你丟了人……那可怎麼辦才好?」

  「豈會……」江櫻有幾分哭笑不得,只得儘力勸慰道:「就當是來賞花兒的便是了,本也並非多麼正式的宴席。只要不擼起袖子與人對罵動粗,哪裡又至於失禮丟人?」

  「就是就是,咱們少說話就是了!」梁文青推著莊氏下車。與莊氏的惶恐謹慎不同,這姑娘半點兒也不怯場。

  「那倒也是……」莊氏稍稍釋然了一些。理了理髻,因人高馬大的看似有了幾分底氣,實則卻還是抱定了主意一定要處處小心謹慎。

  三人拿出請帖,剛被迎進了園子裡,後腳身後便來了一群衣著打扮奇特的丫鬟與隨從,油壁馬車堪堪停穩,便有一隻刺著鹿角圖紋的硃紅色氈靴踢開了車門,再一眨眼,車裡的人未經丫鬟攙扶自己已經跳了下來。

  經過車旁的夫人們哪裡見過有女子這樣下車的,剛要投去異樣的目光,卻見那女子長就著一雙蔚藍色的眼眸,流轉間,一派晶瑩剔透之色。

  再觀其衣著與飾,與其身側的丫鬟相貌,眾人心中當即有了數兒……這應當就是那位在晉國公府上做客的西陵國的冬珠公主了!

  冬珠掃了她們一眼,待幾個自來熟的剛欲出聲打招呼,卻見她已收回了目光,帶著丫鬟與隨從徑直離去。

  眾人意外之餘,只得面面相覷。

  這公主……果然與外間傳言一個模樣——跋扈無禮的不成樣子。

  眾人無聲地望著冬珠進了牡丹園之後,方在後頭竊竊私語了一番。

  莊氏江櫻與梁文青三人來的不早也不算晚,而作為東道主的晉家主母晉二夫人謝氏,卻於半個時辰前來到了園子裡,親自檢查了一些細節準備上可有失誤錯漏。

  而受邀前來的眾夫人與小姐們,進了園子頭一件事兒也不是真的就跑去賞花——多是前後有序的結伴去見謝氏。

  牡丹花會受邀的不光是各家的夫人與小姐,也會有各家郎君小子,只是為了避嫌,規定了各自賞花的區域罷了。

  來此的男子們十之八九是為了賞看牡丹,然而女子們,卻泰半都是為了能藉機見上謝氏一面。

  若是能有幸到跟前說上幾句話,自然是好上加好的。

  今日的謝氏一聲身絳紫色緞面兒硃紅色錦邊廣袖交衽深裾,脖頸上饒了三圈的南海黑珍珠項鏈分外奪目,烏黑的高髻梳的一絲不苟,孔雀銜東珠赤金釵在髻後左右各插了兩支,隨著其點頭動作微微晃動著,撲了脂粉的面頰顯得氣色極好。

  謝氏的容貌算不得驚艷,卻有一種久經沉澱,融入了骨子裡的得體與高貴。

  「……上次來牡丹花會已是五年前了,今年隨老爺回京,才又得以機會再見晉夫人,怎奈一眨眼五年過去,我老了這麼大一圈兒,晉夫人卻是半點變化也瞧不出來!」一名年約四十上下的婦人望著謝氏如是說道。

  這話顯然是有奉承的成分在裡面,然而明眼人卻也都瞧得出,眼前的謝氏較幾年前的確沒有太大變化。

  唯一的不同便是……沒有似往年那般,身邊帶著那位有著京都第一美人之稱的外甥女謝佳柔。

  「表姑娘今年怎麼沒有跟著夫人一起來賞花兒?」有婦人忍不住打聽道。

  謝佳柔的美名便是由四年前第一次出現在牡丹花會上經眾人之口傳出去的,這四年以來。謝佳柔年年都會隨同謝氏一同主持牡丹花會,唯獨今年一反其常。

  「偶感風寒,不宜出門,只能留在府中歇養了。」謝氏面色如常地笑道:「有勞諸位夫人還掛念著這丫頭。」

  謝佳柔近來的確一直稱病未出意蘭閣。

  是真病還是假病,卻也顯而易見。

  謝氏雖心有欠意,卻也絕非心軟之人,心知照著謝佳柔這麼下去會毀了大局。縱容不得。便也未有前去探望過,只想著讓其冷靜些時日,當做是個教訓。

  「夫人。冬珠公主來了……」

  有丫鬟行入堂內稟道。

  「現下何在?」謝氏問道。

  「公主直接去了東園裡……讓奴婢跟夫人說一聲兒,她直接去賞花,就不來夫人這裡問安了。」

  「這孩子真是個性急的……」謝氏無奈地搖頭,口氣卻帶著縱容的笑意。只道:「但也難怪——前幾日便吵著鬧著要來園子裡看花兒,跟她說了還沒開好。偏還不信……今日好不容易將這牡丹給盼開了,哪裡還等得了?」

  眾人聽在耳中,哪裡能琢磨不出這話外之音。

  聽起來,這冬珠公主與晉夫人之間。似乎別有一番親厚。

  「既如此,咱們也別耽誤時辰了,今日諸位本就為賞花而來。杵在這兒像什麼話?」謝氏臉上掛著平易近人的笑容,話罷便由丫鬟攙著起了身。

  眾人見狀連忙緊隨而上。卻又不敢離得太近,只能捧著一張笑臉一路攀談著,遠遠地看,氣氛景象倒也和諧的不行。

  「估摸著時辰,宮裡的幾位主子娘娘也該到了。」謝氏身旁的一位翠衣年輕婦人笑著說道,邊往前面的甬道上瞧了一眼。

  另有一位婦人接過話茬兒,笑著講道:「娘娘們規矩多,身邊伺候的人也多,咱們就不往上湊了。」

  雖是在笑,口氣也頗為正常,但言語間免不了還是洩露出了兩三分輕視之心來。

  謝氏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並未有多言。

  往年宮裡來人也是素來用不上她來親自接見的,多是各賞各的,碰著了面兒也是應付幾句,卻還是宮裡的一群娘娘們須得將姿態放得更低一些。

  然而縱是如此,謝氏卻也不大愛同她們打照面。

  可剛巧有句話叫做說曹操曹操到——前方甬道相接的路口轉角處,一群儀態不凡,款款而來的宮裝女子毫無預兆地來到了眾人眼前。

  「……真是巧的很,方才還同晉夫人念叨幾位娘娘呢。」一路上話最多的一位婦人反應極快,頭一個開口寒暄道,並作勢行禮。

  最前頭的一名嬪妃打扮模樣的年輕女子連忙虛扶一把,臉上的隨和到幾乎與身份不相稱的笑,道:「今日是牡丹花會,出來就是賞花散心來了,便不要拘泥於這些繁瑣禮節了。」

  說話的人是宸妃,據聞深得聖眷。

  謝氏認得她的哪個,卻也只是微一頷,聊表禮儀。

  宸妃亦點頭還以一禮,而後對著眾人笑著說道:「這道兒太窄,我們姐妹幾個也就不跟夫人們搶道兒了,夫人們先請一步吧——」

  寒暄不過兩三句,兩行人便如往年一樣分道而行了。

  這是宮裡與晉家之間的相處模式。

  大事有男人們在交涉,她們這些女子,多年來私下保持著的一直是不遠不近的距離,從不逾越,卻也不刻意討好攀附。

  待謝氏一行人行的遠了些,宸妃臉上如沐春風的笑意方斂去,只一雙美目未從色彩嬌艷的牡丹花上移開過,似是十分喜愛的模樣。

  「再好看的花兒,年年都來看也看得厭了。」一位年約三十五六的妃嬪扶了扶髻邊的步搖,興緻闌珊地說道,「唯獨妹妹頂好的興致,入宮這麼些年,年年都來看也不嫌煩……皇上又素來寵妹妹寵的緊,回回還都得讓大夥兒陪著一道……」

  話尾微有些酸意,眾人卻彷彿皆已習以為常。

  宸妃也全然不介意似的,反而對一側的丫鬟笑著吩咐道:「碧桃,挑幾朵開的最好的折下來,帶回宮裡給皇后娘娘送去——」

  宮女滿口應下,小心翼翼地走進了花叢里。

  「妹妹這又是何苦?」先前說話的嬪妃見狀又道:「皇后娘娘雙目不能視物,這花兒開的再好,卻也沒這個福氣賞看,妹妹年年來此都讓人摘了最好的送去,到底不也是白費心思嗎?」

  「這便不勞姐姐操心過問了。」宸妃仍是在笑,不光如此,且還提起裙角隨著先前那名喚碧桃的宮女一同去了花叢深處。

  說話的妃嬪見狀氣的指尖抖,暗暗咬了咬牙,對著身後一干次等妃嬪及宮女們說道:「咱們走……!就不耽誤宸妃妹妹給皇后娘娘獻孝心了——」

  一行人形色各異地走遠,宸妃望著手中一朵初開不久,卻也異常嬌艷的牡丹,笑著道:「今年不光開的比往年早,更比往年還要好呢,送去了未央宮,姐姐定是歡喜的……」

  ……

  然而此時的江櫻,卻幾乎是崩潰的……

  光天化日之下,她竟然被人暗算了!

  ——她跟著奶娘和梁文青來到牡丹園裡,剛一離開園僕的視線,便莫名其妙的遭人從背後一掌給劈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也不知是在園子裡什麼地方,身邊已經沒了奶娘與梁文青,入目全是假山與亂石,和幾棵剛抽芽的新柳。

  她想動,卻覺手腳皆被捆的緊緊的,想喊,嘴巴已被封的不能再死。

  江櫻嘗試著站起身來幾番不得,只得絕望地橫躺在原地,望著頭頂上的一片朗朗晴空,捫心自問近來是得罪了哪路神佛。

  又有誰敢在晉家的地盤上做出這樣大膽的舉動來,以及對方可能抱有的目的——

  一番自以為縝密的分析之下,江櫻心中很快便有了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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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
發表於 2016-5-10 16:38:41 |只看該作者
310:動上手了

  ……冬烈!

  肯定是他!

  先前問她借菜刀不成,逼急無奈之下,所以才出此下策,將她擄至此處——

  定是如此……

  近來幾乎足不出戶的她唯一有些不對付的人便只有冬烈了。

  而要在牡丹園裡悄無聲息的將三個大活人打暈帶走,以他的身份來看,似乎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江櫻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心底隨之一陣陣寒。

  ……莫不是他真的已經得知了玄鐵菜刀裡的秘密?

  若不然,單單為了一把菜刀就做出如此道德淪喪之事,是不是喪心病狂的有些說不通了?

  如此一想,江櫻光潔的額頭上頓時冒出了一層密密的細汗來,焦急地思索著對策。

  誒?

  不對,還想什麼辦法啊!

  直接躲到空間裡不就得了!?

  江櫻心中驟然鬆了口氣,剛欲動用意念取出菜刀,卻忽然一陣風吹過,腦門兒上的汗濕濕冷冷的,讓她不由打了個寒噤。

  霎那間,人也跟著清醒了許多。

  ……不可行。

  躲進空間裡無疑是最省事的方法,可若對方對菜刀的秘密只是心存懷疑,而並未得到印證的話,如此一來,豈不剛好就坐實了這個秘密嗎?

  不打自招說的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菜刀的秘密若是被人得知,這對她而言,簡直要比任何事情來的都要可怕。

  這種結果甚至是她所不敢想像的———

  而對方將她丟在此處遲遲未現身,應當不大可能是想留給她逃跑的時間,而要說是忙著去吃午飯了顧不上她的話……江櫻望了望日頭……似乎也還沒到吃飯的時辰?

  所以,對方很有可能是故意將她留在此處。暗中派人監視著,觀察她是否會動用菜刀空間——

  腦袋難得靈光了一回的江櫻警戒地看向四周。

  不想則已,一想之下,竟覺得假山後的一抹黑很像是人的衣角,緊挨著假山的那棵柳樹下的倒影同一位壯漢的身形也十分契合。

  如此一來,不由更為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深吸了一口冷氣過後,江櫻決定以不動應萬變。

  遂乾脆放鬆了下來。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樣躺在地上閉起了眼睛養神。

  看誰能耗得過誰!

  時間一長。園子裡的人包括謝氏一定會覺不對勁,牡丹園再大,可找一個大活人總歸不是什麼難事吧?

  如此一想。江櫻越安心起來,甚至於躺在這兒曬著暖烘烘的太陽,忍不住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

  事實也正如她所猜測的那般,遲遲沒有見到人的謝氏。在詢問過守門的園僕之後,立即察覺到了不對。

  據園僕稱。江櫻與莊氏梁文青三人已於一個時辰之前留下了請帖,進了園子裡!

  莫不是迷路了?

  園中走動著伺候的丫鬟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找人問路引路不過是張口說一句話的事情。

  謝氏心中湧現不好的預感,面上卻不露聲色。只暗下吩咐了心腹丫鬟帶人去找,並交待不可張揚,驚動到其他人。

  丫鬟滿心謹慎地應下而去。

  這時卻恰巧有一位粉衣丫鬟走了過來。在謝氏耳畔低聲卻無比緊張地說道:「不好了夫人,西院那邊出事了……大公子在西院那邊。同冬珠公主動起手來了……!」

  「同誰動了手?」

  饒是謝氏,聽聞此言也不由險些失聲,心中震驚不可名狀。

  丫鬟忙重複道:「同冬珠公主!」

  「……」謝氏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只覺眼前一花,身形險些都要站不穩。

  這個糊塗的混賬!

  難道他不知道現如今晉家是有求於西陵嗎!

  竟然……竟然同西陵王唯一的掌上明珠動起手來了!

  ……這已經不是男子與女子動手是否太過沒有風度的問題了!

  這要是傳回府裡,要將晉公氣的臉色青乃至吐血,還不是簡簡單單一句話的事情嗎……?

  「瞧見的人多不多?」謝氏強穩住要散掉的心神問道。

  「今日來賞花的大人和郎君並不算多,只幾位與大公子同行的年輕郎君瞧見了……」

  但也無人敢攔。

  一個是晉國公府的嫡長公子,一個是西陵國唯一的公主……不慎得罪了誰都是吃不消的大過錯,試問誰有這個膽子敢攔?

  能有人壯著膽子偷偷送信兒出來已經是冒了極大的險了……

  「……將附近看緊些,不要再讓人過去了。」謝氏定下心神吩咐道:「就說園子裡養著的幾隻黑犬了狂,為恐傷人,請各家的郎君們去別處賞看——」

  「……是,是。」丫鬟滿面複雜的應下。

  幾隻黑犬了狂?

  這個拿來擋人的藉口……真也是最易讓人信服。

  只是怎麼聽怎麼覺得夫人這是在拐著彎兒的罵大公子?

  丫鬟不敢多作耽誤,急匆匆地退下去了。

  謝氏身旁的大丫鬟皺著眉說道:「冬珠公主好端端地怎麼跑去西院那邊兒賞花兒去了……她與大公子向來的不對付,怕定是大公子說了不好聽的話惹怒了她……」話罷又忙地問謝氏,「冬珠公主千金之軀,若是傷到了可就麻煩了,夫人認為眼下要怎麼辦才好?可要過去瞧一瞧情況嗎……」

  說到後頭,聲音逐漸低了許多。

  讓謝氏親自過去,自然是下下之策。

  一來西院裡都是男客多有不便,二來更會驚動到客人。

  可若謝氏不去,又有誰能出面相勸?

  丫鬟滿面焦急地看著謝氏,等著她來拿主意。

  不料謝氏卻是問道:「應王子可來了?」

  丫鬟愣了一下,遂搖頭道:「這個奴婢倒是不曾得知。」

  哪家重要的夫人小姐過來了,前頭的園丁是會特意過來通報的。可男客那邊,卻多是放任著他們去,畢竟接待方面便多有不便,索性就讓一群人在西院裡自己隨便逛著,也省得他們拘束。

  「快去前頭問問——」謝氏道:「若是應王子也過來了,便將此事坦白告知,讓他前去查看情況。」

  就算能瞞得住外人。卻是無論如何也瞞不住這位應王子的。

  與其事後再將此事告知。倒不如早早地說了,也省的落上一個蓄意包庇的名頭,還能讓他自個兒出面去勸架。甭管他怎麼勸,向著哪一邊兒,結果必然都要比她去勸架來的好上千倍萬倍。

  聽得謝氏如此吩咐,丫鬟不禁又是一愣。片刻之後卻忽然瞭然了過來,也連忙著手去辦了。

  謝氏抿了抿唇。握起了拳頭暗暗地嘆氣。

  不多時,被派去打聽的丫鬟便腳步匆匆地回來了。

  「夫人……」丫鬟的表情比去之前看起來輕鬆了一些。

  看來冬烈人是過來了。

  謝氏略略放下心來。

  緊接著,果然就聽丫鬟說道:「應王子剛來沒多久,二公子也過來了……二人正打算往慶馨閣去呢。聽聞了此事便趕去西園了……」

  謝氏微微有些意外,「二公子也來了?」

  丫鬟點頭。

  謝氏也未再多說什麼,只又派了人去往西院注意著動靜。一有變動便回來稟告於她。

  然而這邊剛安排妥當,那邊卻又來了兩名丫鬟來徵詢午宴上的一些細節。與宮中幾位娘娘帶來的御廚們該如何調劑菜色上面的問題。

  謝氏腦仁子正突突地疼著,聞言擺了擺手,只一句:「一切按著往年的來吧。」

  「是。」

  丫鬟緩緩退了出去,並未在謝氏一派平靜的臉上察覺到任何不對。

  將情緒隱藏的極好的謝氏抬眼望向堂外,只見日頭已經升高至正中天的位置。

  這都午時了……

  前面被派去尋看江櫻的心腹丫鬟卻還遲遲未歸。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晉覓同冬珠動了手一事被攪了心神的緣故,謝氏竟覺心中的不安之感越強烈起來。

  ……

  而此時的江櫻,已經睡醒了一覺又醒來……
  
  轉頭看了看假山後,那抹黑影還在,只是位置似乎稍稍地變動了一些。

  還耗著呢?

  在大太陽底下瞇著眼睛的江櫻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一陣氣嘆罷,換了個側躺的姿勢,重新又閉上了眼睛。

  ……

  午宴備好之後,謝氏在一行丫鬟的擁簇之下去往了前廳。

  廳前左右有序的擺放著一盆盆品種各不相同的牡丹,花枝被修剪的規規矩矩,盛開的花朵卻一朵壓過一朵,在初春裡肆意爭艷。

  謝氏臉上是溫和的笑意,眼神卻不曾落在兩側爭紅鬥豔的花枝上。

  「不是聽說冬珠公主也過來了嗎?怎沒瞧見人?」

  謝氏到場後與眾人一番寒暄過後,剛在主座上坐了下來,便有一名婦人笑著詢問道。

  缺席的不光是冬珠,還有往年年年都要來湊熱鬧,出風頭瞎顯擺的晉覓,以及按理來說也該一同前來的應王子。

  可這些年輕的郎君們不與她們同席,來是沒來,便也無人得知了。

  相對而言,在座有不少婦人和年輕的小娘子們都在等著冬珠過來,好一睹異國公主的風采。

  謝氏似早料到有人會問及冬珠,泰然自若地應答道:「冬珠公主臨時有事回府裡去了,匆匆忙忙的,花也沒能賞上幾眼,方才我還念叨著回去的時候讓丫鬟們折幾朵帶回府裡去呢。」

  眾人聞言露出恍然的神色,雖有些遺憾,卻也沒有再深問下去。

  這頓午宴吃的如往年一般氣氛和諧,謝氏屢屢笑,十分舒心的模樣。

  可只有她身旁站著的丫鬟知道,她家夫人此刻的心境怕是如坐針氈尚且不足以形容的了……

  西院那邊的情況還不知道如何。

  進了園子裡就不見了人影的江姑娘到現在也還沒找到。

  這牡丹花會年年都辦,卻無一回像今日這般盡出亂子。

  宴罷,眾人多逐漸地告辭了。

  有些還不願意走的,想在園子里再四處地逛一逛,也不好硬攆——好在來人多是嬌貴的主兒,走逛了一上午,都疲乏的不行了,還願意繼續遊園的也沒幾個。

  終於得以抽身的謝氏當即招來了先前派去找人的丫鬟。

  「還沒找到?」

  「回夫人……四處都找過了,但都沒人見過江姑娘她們……」丫鬟一頭的汗,卻也顧不得去擦,見四周賓客都已離去,才敢露出些許狼狽之態。

  謝氏眉心緊鎖著。

  守在前院的丫鬟也說未見過江櫻莊氏梁文青三人離開牡丹園,口氣十分確定。

  這麼長時間不見人。

  肯定是出事了……

  縱然不想承認,但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再去逃避問題。

  謝氏只覺得手心裡沁出了一層汗來,涼膩膩的一片。

  不自覺的口氣便跟著冷了下來,看向丫鬟問道:「西院也找過了嗎?」

  丫鬟一愣過後,輕輕搖頭。

  西院都是男客們去的地方……

  跟在一旁伺候著的也都是小廝。

  江姑娘不管怎麼說,同性格豪爽的過了頭的冬珠公主到底也是不同的,豈會不知避嫌?

  「男客們可都走了?」謝氏問道。

  「男客們多未留下用宴,只幾位公子們還沒走,跟大公子他們一起……」

  男客們多多少少察覺到了西院氣氛裡的不對勁,在八卦上頭,男人與女人始終是不同的,又因來人多是地位身份不凡之人,極懂得避嫌,於是多數都早早地離去了,不願摻和進晉家的事非當中。

  至於幾位還沒走的年輕人,勢必是在現場目睹了全程的,事情還未得到解決,自然也不好脫身。

  「讓人去西院找——」謝氏凝聲吩咐道。

  江櫻自己固然是沒有理由往西院跑的,但卻不代表人一定就不在西院……

  謝氏吩咐完一干丫鬟,心下始終安定不下來,權衡了一番過後,竟跟著親自前往。

  這麼長的時間裡,誰也無法確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

  此時,冬珠與晉覓之間的拳腳相向已經被迫終止,然而二人卻仍是一副怒氣衝天的模樣,恨不得拿眼刀子將對方活活捅死。

  「無恥小人!噁心透頂!」

  冬珠唾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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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0 16:38:55 |只看該作者
311:處置

  「冬珠——」

  抓著她一隻手臂阻止她上前的冬烈臉色沉沉,語氣裡含著警告的意味。

  只是,看向對面被幾位年輕的郎君們圍著的晉覓,眼神也並不友善。

  他平日便算不得是個友善的人,接人待物上總是一副淡的不能再淡的態度,讓人察覺不到一絲人情味兒,然而此時周身的氣勢真的冷下來的時候,竟令晉覓生出一絲怯怕的心態來。

  可也只是一瞬,他便將這怯怕掩飾了去。

  他怕什麼!

  這牡丹園可是他晉家的地方!

  甚至就連這整個京城都是他的!

  不過就是一個彈丸之地的應王子罷了,且據說還是西陵王收養的義子……就這麼一個東西,哪裡值得他害怕!

  思及此,晉覓冷笑了一聲,眼神輕蔑卻帶著質問的語氣道,「應王子沒有管教好令妹,致我無故負傷,不知要給我一個怎樣的說法?」

  說罷拿手背輕輕壓了壓右邊臉上的一塊青紫,道:「這幾位都瞧見了,可是冬珠公主動手在先打傷的我——」

  「……分明是你先出言不遜侮辱於我!」冬珠氣的臉色漲紅,自認平生從未見過如此品行低下的貴族郎君,若不是冬烈的手還牢牢地禁錮著她的肩,她此刻定要衝過去將晉覓揍得爹娘不識。

  最後悔的莫過於今日忘了將那條蛇骨鞭帶出來,若不然一鞭子下去抽斷他一條胳膊絕不是問題!

  「公主不顧體面帶人闖入專供男子賞花的西院,反倒怪我出言不遜?」晉覓怪笑了兩聲,滿臉的嘲弄之色,「莫不是西陵國教出來的公主。向來都將顏面與德行視若無物?」

  其身邊的幾位年輕郎君多是一臉複雜。

  這位公主闖入西院之時風風火火的模樣的確不怎麼客氣,卻也看得出來事先並不知男女分院而行的規矩,至於動手,也是受了晉覓的言語刺激。至於晉覓,先是出言不遜,而後對女子動手,現如今又借題發揮。實非君子所為。

  至於現在還將西陵國的教養問題都扯了出來……已經稱得上是無腦了。

  這不是明擺著還要挑事兒嗎?

  「你有種再說一遍!」冬珠氣急。拚命的要甩開冬烈的禁錮。

  冬烈手上不曾鬆力,一雙眼睛冷冷逼視著晉覓,道:「晉大公子同小王要說法?——待回府請大夫驗傷之後。確定晉大公子傷勢如何,所需多少醫藥,小王定當百倍奉上。」

  晉覓聞言簡直被氣笑了。

  想用醫藥費來打發他?

  當他晉覓是什麼身份?

  真是天大的笑話!

  「阿烈!」冬珠圓目微瞪,一臉怒氣地看著冬烈。

  為什麼要同這種人渣服軟!

  接著又聽冬烈說道:「至於冬珠身上的傷勢以及今日受辱之事。小王便不同晉大公子討要說法了。」

  晉覓聞言一愣。

  顯然是沒料到這位看著氣勢倒還挺盛的應王子,竟然是這樣一個軟蛋!

  晉覓被逗得險些要笑出來了。

  然而沒料到冬烈話只說了一半。緊接著,又冷冷地吐出了另外半句來。

  「小王恐怕晉公子擔不起這個說法——此中詳具,小王自會親自與晉公詳談。」說罷便帶著冬珠轉了身,活脫脫一副『懶得與你這種人浪費口舌』的模樣。

  晉覓臉色怔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卻也不以為懼。

  祖父與父親自幼便教他要有士族之大氣,他們生來就是不必對任何人卑躬屈膝的人。

  此番是冬珠動手在先,他更不覺得自己理虧。

  就算祖父為了維持與西陵的和睦。也斷不會重罰於他,頂多也只是做一做樣子罷了!

  近來他經常宿在外面。祖父也未曾對他說過半句重話,甚至較之前相比,對他的管教要放寬了許多。

  想到此處,晉覓下意識地看向右側。

  原本跟著冬烈一同過來,動手攔架,站在那裡的晉起已經沒有了人影,竟不知是何時離去的——

  晉覓嗤笑了一聲。

  他倒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邊事情還沒結,竟就早早地走開了,如此漠不關心的做派,難道就因平日裡他經常對他使些小絆子,心存不滿的緣故?

  「上不得檯面的東西……」晉覓一臉的嗤之以鼻,甩了甩袖子欲抬腳離開西院。

  幾位年輕的郎君見狀連忙告辭。

  事情的後續如何,他們已不關心,也輪不到他們來好奇,他們回去之後,要做的也只是當做不曾瞧見過今日之事。

  得了晉覓一句倨傲的「都滾吧」之後,幾人如獲大赦一般,匆匆離去。

  「……阿覓。」

  謝氏的聲音忽然自身後傳來,讓晉覓聞之便皺眉。

  必定是聽說了此事,又來與他說教了?

  他甚至已經能想像得出此刻謝氏該是怎樣的一張悲天憫人,痛心疾首的臉了——想想都覺得好笑。

  晉起頭也不回,全當沒有聽見,繼續往前走。

  謝氏見狀也未再出言喊住他,只定聲對身側的侍衛吩咐道:「立即將大公子帶回府裡,交由晉公處置。」

  晉覓腳下一滯。

  處置?

  拿這倆字嚇唬誰呢?

  並未意識到自己究竟犯了多大過錯的晉覓一派神定氣閒,依舊不肯回頭,只凝聲問道:「我倒誰敢碰我——」

  「帶回去。」謝氏口氣平靜的重複道。

  聽到整齊的腳步聲正朝著自己靠近,晉覓方倏然轉過了身來,怒目道:「誰敢!」

  這一轉身,才總算看到了謝氏臉上的神色。

  不似以往那樣的循循善誘,耐心疏導,而是一種說不出的平靜與冷然,冷如臘月寒冰。

  看待他的眼神。絲毫起伏也無,也只是一種令人望而卻步的冰冷。

  這種陌生的眼神讓晉覓心底沒由來的一陣發怵。

  見侍衛一左一右來至晉覓身旁,謝氏不再看他一眼,帶著丫鬟轉了身離去。

  ……

  此時,冬珠已被冬烈半脅迫著上了馬車。

  「阿烈……」

  坐到馬車裡終於得了自由的冬珠一臉猶豫的看著冬烈。

  她能感覺的到,他方才是真的生氣了。

  這是從前未曾有過的……

  他為了她同晉覓翻臉,她私心裡是極為高興的。可這卻也實在反常——實際上自打從來到連城之後。他身上的情緒便一日來的比一日鮮明了。

  越來越像個……正常人。

  「我回去便飛鴿傳書於義父,讓他派人將你接回西陵。」一路上只冷著臉未曾說話的冬烈,張口第一句話卻是這個。

  冬珠立即慌了。忙不迭搖頭道:「我不回去-…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你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影響義父的計劃。」

  「我……我今日也只是一時氣不過而已,再者說了,是他無禮在先!這個晉覓是個什麼樣的東西。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方才……你不還說著要為我向晉公討要說法的嗎?」說到後頭,聲音驟然就委屈了下來。

  「你今日受了欺負。折損的是西陵國的顏面,自是不能忍氣吞聲。可如此卻不代表你沒有做錯——」

  「我本就沒錯!」冬珠瞪著一雙淚汪汪的眼睛。

  她素來是不愛哭的,可在他面前,總是容易變得格外敏感脆弱。容不得他說半句不好。

  「……」冬烈看了她一眼,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馬車緩緩駛動,冬珠將半邊身子面向車壁。甕聲甕氣地說道:「總之我是不會回去的……你若敢寫信給父王,我就死給你看!」

  冬烈卻全然不為所動。透過鏤空雕花的車窗看向漸行漸遠的牡丹園,幽深的目色微微湧動著,不知是在思索著什麼。

  ……

  「他娘的,竟然敢暗算老娘!要讓我知道是哪一路的鱉孫,看我不剁碎了他們!青天白日之下,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莊氏幾腳將一扇緊緊鎖起的房門生生給踹開了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一臉怒容的罵道。

  偶然從門前經過聽到動靜駐足,然後就目睹了一位身形彪悍的婦人將房門生生踹來了的情形的兩名粗使丫鬟,震驚不可名狀。

  莊氏一個眼風掃過來,張口就向二人問道:「有沒有看到一個穿水黃色緞子襖,頭髮不太長,長得水水靈靈的小姑娘,約莫這麼高!」

  或因剛踹完一扇門,又因過於焦急的緣故,致使此時的莊氏不管是神情還是聲音都十分的兇煞,再加上半句鋪墊也無,就這麼直愣愣地拋出一句話來,硬是嚇得兩個小丫鬟傻了眼,眼見著莊氏眉眼間隱隱露出不耐之色,方又被嚇得回過了神來,連忙就齊齊地搖頭。

  這位滿面兇惡的大嬸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現在什麼時辰了!」莊氏又問,聲音依舊的高。

  兩個小丫鬟不敢有怠慢,結結巴巴地答道:「剛,未時剛過一刻……」

  竟然昏迷了兩三個時辰了!

  莊氏大驚,驚慌失措之下,忙又問道:「晉夫人可還在園子裡?帶我去見她!」

  「這……」小丫鬟猶猶豫豫,一臉的婉拒之色。

  她們怎麼敢將這麼個凶神惡煞的人物帶到夫人面前?

  「前頭帶路!快!」

  莊氏大步走來,每靠近一步,兩個小丫鬟便要抖的更厲害一些,待近要來到跟前之時,簡直快要嚇哭了,只得一臉畏懼地走在前面帶路。

  「留下一個,把房間裡的小姑娘給我照看好了——」莊氏板著一張臉吩咐道。

  「是……」其中一名丫鬟近乎哽咽著應道。

  太嚇人了……

  莊氏回頭看了一眼房間,跟著引路的小丫鬟闊步離去。

  房中的梁文青還昏迷著,她現在急著去找江櫻,也不方便將人扛在肩上,雖然這麼做也不費事,但太張揚了。

  而若非必要,她也不想用這種近乎恐嚇的法子來驅使這倆倒楣的小丫頭……

  要說倒楣,她娘仨兒才是真正的倒楣到家了!

  任她如何也料想不到竟然會在晉家的園子裡遭了歹人暗算!

  當時只覺得後腦勺兒一疼,雖然還勉強能抽空罵了句娘,但終究還是連個人影兒都沒瞧見就暈過去了。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不僅發現被鎖在了一間空房裡,就連櫻姐兒也不見了!

  她深知自己一慌就壞事的習慣,所以必須在完全慌掉之前找到個能主事兒的人,而眼下正是在晉家的地盤上,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找謝氏幫忙。

  翻遍了整個牡丹園也沒找到人的謝氏,乍一看莊氏,以為江櫻也跟著來了,然而一口氣還沒徹底的鬆下來,就聽莊氏火急火燎地道:「晉夫人,今日一早我隨櫻姐兒來牡丹園,結果剛一進園子就被人打暈了過去!昏睡了幾個時辰,櫻姐兒卻不見了!你可知這是怎麼回事——」

  饒是謝氏足夠冷靜,聞言也不禁一陣心驚肉跳。

  竟然是一進園子就被人打暈了!

  照此看來,歹人顯然是早有預謀,且就是衝著江櫻一人去的——

  一個小姑娘,按理來說不該得罪過什麼厲害的人物。

  且事情發生在牡丹花會上,很難讓人不懷疑其用意是不是想要藉此來離間晉家與孔先生的關係……

  謝氏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卻不敢表露出分毫,並還要一面儘力安撫著情緒激動的莊氏。

  只是西院也已經找過了,依舊一無所獲。

  看來人應當大有可能已經不在園子裡了……

  今日受邀前來的人當中,又有誰是有這個能力能將一個大活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帶出去的?

  謝氏正縝密分析間,卻忽聽得丫鬟在外通稟,說是一位自稱姓梁的老爺過來接人了。

  「梁平來了……」莊氏忽然找到了主心骨兒一樣,整個人冷靜不少,忙對丫鬟說道:「快讓他進來!」

  丫鬟卻看向謝氏。

  得了謝氏點頭,適才出去請人。

  一身藏青色棉布長衫的梁平看起來一如既往地風度儒雅,只是他還來不及同謝氏見禮,便被莊氏迫不及待地搶在了前頭急急說道:「梁平,出事了……櫻姐兒她不見了!」

  這直截了當的一句告知,讓梁平愣了愣。

  愣了片刻之後,竟然兀自地笑了。

  「你笑什麼……!」莊氏惱了。

  然卻聽梁平笑問道:「萍娘,你這是犯的什麼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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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
發表於 2016-5-10 16:39:36 |只看該作者
312:絕不是他

  「你說什麼呢!」莊氏瞪著他,「這個時候你還同我瞎胡扯!」

  「我……唉……」梁平無奈笑著搖頭,一臉好笑地看著她說道:「櫻姐兒一個時辰前就好端端地回去了,你難道不知道嗎?」

  還說什麼……人不見了?

  「什麼?!」莊氏失聲驚道。

  謝氏亦隱隱露出驚奇之色,同梁平印證道:「江姑娘果真已經回去了?」

  「我親眼瞧見的還能有假?」梁平依舊是在笑著。

  謝氏暗暗打量了梁平一眼。

  端看其神色,和方才聽聞江櫻不見了之時的反應,想來應是所言非虛。

  而且這般平靜如常……看來江櫻回去的時候應當是毫髮未損的,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且並未對梁平說起自己在牡丹園中究竟遭遇了什麼。

  可若果真如此,一切都顯得太過說不通了。

  比如她是如何逃脫的?

  脫離危險後又為什麼一言不發的自己獨自回了家?

  「真的假的!你可別騙我!」莊氏一把捉住梁平的手臂,一臉緊張地問道。

  「騙你作甚?」梁平感受到她的緊張,語調放的更為平緩了一些,笑著說道:「我來的時候這孩子正在廚房準備燒菜吃呢……」

  「……」謝氏再也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正準備燒菜吃?

  一個普通的小姑娘,究竟是怎麼做到這麼平靜的?

  還是說,這場看似有預謀的挾持,實際上並不是她所猜測的那般?

  只是一場簡單的鬧劇?

  可都拿棍子將人給生生打暈了……似乎怎麼解釋也解釋不到友好二字上面?

  任她這麼多年來見多識廣,卻也從未聽聞過如此「離奇」的挾持事件。

  「那咱們趕緊……趕緊回去!」莊氏迫不及待想要親自驗證江櫻是否『完好無缺』。

  而百思不得其解的謝氏亦認為這看似無法解釋的一切,最終還需從江櫻身上尋找原因。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要細緻地問一問她本人。

  「……此番雖得幸未造成不可想像的後果,但在牡丹花會上出了這種差池,我們晉家責無旁貸,我更是愧疚難安。」謝氏一臉真切地說道:「雖說是虛驚一常江姑娘也已平安無事,但我還是想過去親自瞧一瞧才能放下心來,若二位不介意的話,我想隨二位回去一趟。」

  莊氏此刻滿心記掛著江櫻。匆匆點了頭,然而梁平卻和煦地笑道:「有勞晉夫人掛念阿櫻這孩子了,可這丫頭當真無礙,生龍活虎著呢!就不勞煩晉夫人百忙之中再白白跑這一趟了,晉夫人的好意梁某會代為轉告這丫頭——」

  謝氏起先聽他用到「生龍活虎」四個字。顯然是還有些玩笑的口氣,便還欲堅持再言,豈料緊接著又聽梁平話鋒一轉,道:「梁某不知今日的花會上出了什麼差池,阿櫻那丫頭也沒說起什麼。但若當真是出了什麼不好的事,梁某認為當務之急應當是查清其中原委。至於阿櫻這邊,暫時便不勞晉夫人操心了,若後面再有什麼異況或是線索,我們也定當第一時間告知晉夫人。」

  說這番話的時候梁平依舊是在笑的,謝氏望著眼前這個儒雅溫和的男人。心底微微有些發涼,臉上的笑意卻也不減,點了頭道:「梁老爺言之有理。倒是我一心記掛著江姑娘,將次要都給顛倒了。請二位放心,此事我一定儘快查清,給二位和江姑娘一個交待。」

  莊氏忙不迭點了頭,「有勞晉夫人了!」

  話罷衝著謝氏欠身一行禮,便拉著梁平轉身離去了。

  「……對了對了,文青還在後院裡頭呢……」莊氏剛一跨出門檻兒忽然想到,便又急匆匆地帶著梁平往後院的方向疾走而去。

  梁平跟在其身側有些哭笑不得。「慢些,不必如此著急……」

  莊氏卻慢不下來,風風火火地跑到後院當著下人的面兒徑直將還未清醒過來的梁文青扛在肩上,飛也似地出了牡丹園去。梁平跟在後頭,竟需得小跑著才能跟得上……

  待坐進馬車裡,梁平方算逮到了機會與她說話。

  「究竟是出什麼事了?」梁平看了一眼昏睡中的梁文青,確定其只是簡單的昏睡之後,方出聲問道。

  「我也不知道算怎麼一回事……!」莊氏滿面憤懣地說道:「今日一早,我們娘仨兒剛出示了請帖走進園子裡。就被人從後頭兜頭一棍子給打暈了過去!真也不知最近是開罪了哪路鬼神,莫名其妙的倒楣事一樁接著一樁!」

  前些日子江櫻的及笄禮上才出過那麼一檔子糟心事,結果今日好端端地來賞個花,竟也能人被給堂而皇之的暗算了!

  雖說到底也沒弄出太大的紕漏來,但也令人堵心至極。

  「橫豎也想不出得罪了哪個……若不是那個姓郭的瘋婆子還是牢裡,我真要懷疑到她頭上去了——」莊氏暗暗咕噥著,一雙眉頭皺的可以夾死蒼蠅。

  梁平微微搖頭,笑道:「她也沒那個本事能在牡丹園裡鬧起事來。」

  「櫻姐兒當真什麼都沒說?」莊氏不解地問道。

  體力最好的她是最後一個倒地的,而倒地前清楚的看到江櫻已經先她一步軟綿綿地趴在了地上。

  難道是一棍子把人給打傻了不成?

  「倒是說了句,晌午沒吃飯餓的不行。」

  莊氏沉默了一下,繼而又問:「她是怎麼回去的?」

  「……」梁平卻是笑而不語。

  「嘿,我說你賣什麼關子啊!」

  「你知道我方才為什麼不讓晉夫人隨咱們一同回去嗎?」梁平不答反問。

  「我哪裡知道!」莊氏拿不耐煩的眼神瞪著他。

  梁平笑道:「因為咱們家裡有客人——不方便碰面。」

  「客人?」

  ……

  著急忙慌的趕回家中,莊氏才知曉梁平口中的所謂客人是哪一個。

  ——莊氏走進飯廳的時候,桌上是吃了大半的飯菜,江櫻正拿著調羹喝湯,旁邊……坐了個晉起。

  看面前已經放下的碗筷,應當也是剛吃罷。

  這也算客人?

  莊氏略有些嫌棄地想道。

  江櫻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見是莊氏回來了,放下調羹剛要開口說話,卻覺一陣風席捲而來。奶娘已經來到了跟前,握著她的肩膀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重點檢查了一下後腦勺的位置,確定沒有受重傷之後。方舒了一口氣出來,卻又細緻地詢問江櫻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先不管到底是怎麼回事,孩子的安危才是最緊要的。

  江櫻一一搖頭,適又問道:「文青可有事嗎?」

  莊氏一臉心安地答道:「文青也無礙,只是還沒醒。已經讓你梁叔給送回房裡去了。」

  「話說回來,你可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又是怎麼回來的?」

  「我也不知道……」江櫻臉上的茫然並不比莊氏來的少,大致地敘述道:「我醒來的時候被人丟在了牡丹園西院的假山後,等了許久也沒見有人過來,被綁著又無法活動……於是,於是就小睡了一會兒……後來——」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略微有些羞愧地笑道:「後來就被晉大哥給晃醒送回來了……」

  莊氏瞠目結舌地看著面無表情的晉起。

  也就是說,她這孩子被人打暈後丟到了西院。

  可是……在這種情形之下還能睡了一覺……算是怎麼回事!

  而且還是被晃醒的……

  那畫面莊氏甚至不敢深想下去。

  天,她怎麼養了這樣一個不按常理做人做事的小姑娘?

  這整件事情簡直稱得上荒唐好嗎!

  莊氏痛定思痛的反省了一番是否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和榜樣出了問題,才導致了這種現狀的形成。

  江櫻看了一眼奶娘的表情。不由深感懺愧。

  然而要真說起來,因為她的緣故而受到的衝擊最為深重的人,還要數宋元駒。

  據素來以淡定著稱的晉大哥說,他來到牡丹園後沒能看到她,便派了宋元駒帶人去找,宋元駒等人在園中幾番尋找不得,也沒問出什麼,漸漸意識到了不對勁,後便改為了地毯式搜索,最後終於在西院荒僻的一角發現了橫躺在地、『不省人事』的她。

  宋元駒嚇到不輕。確定她還有呼吸之後,也沒敢擅自移動,立即派人將情況告知了晉起。

  晉起聽到這個消息,臉色都白了。

  而趕到現場之後的事情。以及一干人發現她只是睡著了之後的反應,便不必多說了……

  「……那麼長時間,就把你放在那兒晾著了?」莊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凌亂,「你就一個人也沒見著?」

  江櫻面色複雜地點頭。

  起初她還懷疑有人在一旁暗中監視她,可事實證明,她真的是想的太多了。

  從始到終。都是她一個人在自導自演……

  對方將她扔那兒以後,就不曾再出現過。

  「那將你打暈綁去做什麼?耍著咱們玩兒呢!」莊氏莫名其妙的憤怒起來。

  完全理解不了為什麼會有這種事情的發生——

  這個『幕後黑手』行事的荒唐程度,甚至完全都不比她家櫻姐兒差多少……

  「這人怕是腦子有毛病吧……」莊氏在飯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一臉認真地做出了總結。

  這種說法江櫻卻不認同,她猜測著說道:「做事謹慎且有計劃,倒不像是腦子有毛病的樣子……我覺得——」

  莊氏看著她,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江櫻沉吟了一下,道:「我覺得他們很有可能是認錯人了……想放咱們走,但又怕露面暴露了身份,所以乾脆就把我丟那兒了。」

  莊氏想了想,甚覺在理的點了點頭。

  這倒是個很『合理』的解釋。

  聽到此處,晉起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應是另有所圖,只是臨時改了主意,或是臨時遇到了什麼變故,才沒能過去。」

  對方出手又準又狠,哪裡像是認錯人的模樣?

  且並未傳出其他人在園中遭襲的風聲。

  至於腦子有毛病什麼的這種猜測……他全當沒有聽到吧。

  聽他一句話推翻了所有猜測,莊氏皺著眉頭說道:「可橫豎也想不出什麼可疑的人來。」

  「莊嬸大可放心,晉家必會給出一個交待,此事便用不著你們來費神了。」畢竟就憑這娘倆的處事邏輯,也倒騰不出個所以然來……

  梁平走進來,剛巧聽到晉起這句話,當即深以為然的點了頭。

  只是,他清楚的感覺到,晉起在談及晉家二字之時,彷彿是說著別人家的事情。

  梁平走進飯廳中,順手將兩扇廳門關上,轉過身來衝著晉起微微一點頭,而後便緊挨著莊氏的位置坐了下來,一副無須過渡便要融入談話的架勢。

  「怕是不好查吧……」聽得晉起的話,江櫻卻忍不住憂心道:「若是對方身份不一般的話,想必一時半刻也查不到他們身上去。再一耽擱,失去了線索,怕就更加不好查了。」

  晉起聞言看了她一眼。

  梁平也看向她,卻是問道:「櫻姐兒,你心中可是已經有懷疑的人了?」

  依照她的性子來看,沒可能會平白無故的說出這些話來。

  江櫻猶豫了一下。

  「說吧,左右這裡也沒外人。」梁平笑著道,一副『反正說錯了也不用負責任』的鼓勵模樣。

  江櫻一想也是。

  於是才毫無顧忌地猜測著說道:「會不會是……西陵國的應王子?」

  「應王子?」莊氏愣了愣,「怎麼會想到他身上去?」

  這個應王子,除夕當晚她似乎也依稀見過一面,卻也只是個模糊不清的背影,根本沒有太多印象。

  只是江櫻還來不及說出自己懷疑冬烈的理由,便聽晉起在前面說道:「絕不是他。」

  十分篤定的口氣。

  「為什麼?」江櫻反問道。

  若旁人還且罷了,可晉大哥明明是知道冬烈曾夜闖她的宅院,覬覦玄鐵菜刀之事的,何以出了這種事情,非但不懷疑他,反而如此肯定不是他做的?

  而他既然這樣說了,其中必定有著十分具有說服力的原因。

  不明狀況的莊氏與梁平也下意識地看向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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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0 16:39:46 |只看該作者
313:哥哥

  「他不會做出於你不利之事。」晉起看著江櫻,說道。

  「晉大哥為什麼這麼說?」江櫻越發不解。

  晉起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而是問道:「可還記得你家中兄長出走,是哪一年?」

  江櫻聞言一愣。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這話題轉的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江櫻想了想,還是答道:「已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對,大郎離家確有五年之久了。」莊氏點著頭,話末忍不住微微嘆了一口氣。

  一眨眼已經有五年了。

  距老爺去世,竟也有三四年的光景了。

  梁平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帶著安慰的意味。

  江家的事情他知道的並不算多,但也時常聽莊氏提起這位少時離家出走的江家大郎,他也知道,雖然她鮮少會在江櫻面前說起,卻一直都記掛在心上。

  只是,晉起忽然提起這個,應當不會是忽然來了興趣才想問一問。

  「應王子冬烈於四年前來到西陵,被西陵王收為義子。」

  晉起面色平靜地說出這樣一句話。

  自從冬烈夜闖江櫻居院,執意要借刀一看之時,他心中便隱隱存下了這樣一份懷疑。

  只是當時尚未確定,故並未貿然對江櫻提起。

  而通過他近日來的暗查,答案幾乎已經是呼之欲出了。

  所以他才會想讓二人藉今日牡丹花會的機會,順其自然的見上一面。

  可卻沒想到,中途竟出了這樣的差池。

  不光是冬珠與晉覓起了爭執,江櫻更是遭了人劫持。

  既然如此,他也不願再去費心繞圈子了。乾脆直接同她說明。

  他話及至此,江櫻莊氏及梁平三人哪裡還有不將江浪與冬烈聯繫到一起的可能,震驚了片刻之後,江櫻極為驚惑地問道:「可……可應王子,不是西陵人嗎?!」

  光是這一點便已經說不通了!

  若換做別人做出這樣的猜測,她定覺是天方夜譚,全然不具有可信性。可這話是晉起說出來的……她知道晉大哥從來都不是草率之人!

  既然這麼說了。必然是經過了一番縝密的調查的!

  「這,這怎麼可能!」反射弧略長的莊氏也搖頭表示這位西陵來的應王子,同她家大郎簡直是驢頭不對馬嘴,不不。八杆子打不到一塊兒去-…總之就是那麼個意思就對了!

  可她還是很激動,甚至比江櫻看起來還要激動。

  心底終究還是存有極大的期盼,期盼著晉起能拿出更有力的證據來,來打消她的懷疑與否定。

  她連做夢都盼著大郎能夠回來!

  「冬烈原是中原人士。」晉起對著江櫻三人說道:「只是四年前遊歷到西陵境內。機緣巧合之下救下了西陵王妃與冬珠公主,為西陵王所賞識。收為了義子,又因西陵王膝下無子,而冬烈樣樣出挑甚得其青睞,故而破例立其為儲君。」

  「這西陵王怎麼甘心立一個中原人為儲君?」梁平皺眉問道。

  晉起解釋道:「……西陵儲君的選立。古往今來只分兩種,一是從皇子中擇選,二是從入贅皇室的駙馬中擇選。冬烈雖為中原人士。但貴在深得西陵王與西陵王妃喜愛,再加上他因救冬珠與王后而身受重傷。喪失了之前的所有記憶。」

  梁平微有驚異,之後便也隨之瞭然了。

  照此說來,冬烈如今只是被封為應王子,若想即位,必須還要迎娶冬珠公主。

  幾代傳承下來,血統便也沒有太多分別了。

  西陵國終究還是西陵人的。

  更何況冬烈失去了以往在中原的全部記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倒更像是個西陵人。

  江櫻卻不住地搖頭,問道:「縱然真的是失憶了認不得我們,那也不對,我哥哥他……怎麼會是一雙藍色的眼睛?」

  那不是只有真正的西陵人才會有的特徵嗎?

  「……難不成是在西陵待的久了,被那裡的人給同化掉了?就跟傷風似得,會經人傳染?」莊氏一副極為認真的表情猜測道。

  「……」其餘三人默然了片刻。

  「倒不是……」晉起一臉平靜的給予了否定。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莊氏急不可耐。

  「當年冬烈為救西陵王妃和冬珠,從虎口下脫險,不僅身受重傷險些喪命,且還為惡虎傷了眼睛,面容亦被毀。幸得西陵國師醫術高超挽回一條性命,並以秘術為其換眼,使其重見天日。」他原本只從西陵王那裡隱隱聽到了一些,當初並未放在心上,這些詳具,是他近日來剛查探到的。

  「換,換眼?!」莊氏大為驚奇地道:「眼睛竟也換得!」

  這簡直跟……聽書似得!

  「換眼之術,我倒是曾經偶然聽聞過。只是沒想到竟真有人能做得到——這普天之下,當真也是無奇不有。」梁平驚嘆道。

  莊氏對梁平,雖然看似處處都是她強勢非常,可在大部分問題上面,她對於梁平,都是極為依賴與信服的。

  故此刻聽得梁平這麼說,心中對換眼這一說法所持有的懷疑,當即便被打消乾淨了。

  莊氏激動的無法形容,說話的聲音帶著喜悅,卻在輕顫著:「若這麼說的話,那當真很有可能是大郎回來了……」

  「……」江櫻已經近乎要說不出話來,她心中的說不通與否定,隨著晉起的解釋,正被逐個瓦解。

  而一直以來,每每見到冬烈之時心底那種莫名的觸動,似乎也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難道那是血親兄妹之間的心靈感應嗎?

  梁平也跟著沉默起來,眉間俱是思索的神色。

  晉起所說的這些線索,無疑是有著極大的說服力的,可這些線索堆積在一起,也僅僅只能說明,這個冬烈是中原人士,於四年前來到西陵,失去了之前的記憶。

  可放眼整個風國,數千計萬的百姓,尤其是因為征戰而流離失所的年輕人當中,契合這些條件的,必定不止江浪一人。

  他能想到的,晉起肯定也都已經考慮到了。

  但事情調查至此,餘下的,便需得江櫻自己來親自揭曉謎底了。

  是與不是,需要她來確定。

  「我想見他一面。」江櫻抬起頭來,對晉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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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
發表於 2016-5-10 16:40:01 |只看該作者
314:夜談

  是夜。

  為夜色所籠罩的晉國公府,顯得格外的肅穆莊重。

  府中各處高懸著長燈,亮如白晝。

  只是守夜和巡邏的下人們個個恪守本分,謹慎非常,全然不見鬆懈睏乏之色,打著十二萬分的精神,唯恐出一絲差錯的模樣,使得氣氛格外寂靜而緊張。

  眼下已近夜半子時,府裡的幾位主子卻都還沒歇下,且情緒一個比一個還要不穩定,早先已經有幾個小丫鬟因為一點點小差錯就被處置了,故而實在容不得他們不格外謹慎小心一些。

  而這一切的根源,還得從大公子身上說起。

  大公子今日不知又在外頭闖下了什麼禍,竟被晉公親自監視著行了家法,據說在祠堂裡疼的幾番昏厥,晉公卻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只讓下人繼續施刑,直到家法完畢,才讓下人將大公子抬了回去治傷。

  甚至有人暗下說,大公子的兩條腿這回近乎是要廢了……

  這個說法雖有些危言聳聽的嫌疑,但也絕不可能是空穴來風,畢竟大公子多年來雖然行事不羈,經常惹得世子和晉公發怒,但若說動用家法……此番卻還是頭一回。

  由此看來,大公子這回怕是犯了大錯了。

  所以……才會瞞的這樣死。

  ——他們只知大公子遭了重罰,卻不知為何受罰。

  主子不想讓他們知道的,他們便也不想知道。

  ……

  此時的晉擎雲仍然未能消下氣來,一張滿布著皺紋的臉上,再不復往日的平靜。

  「一個不查,便讓他捅出了這種簍子來!竟與他國公主動起手來了……堂堂七尺男兒竟然將女子打傷!我晉家數百年來也未曾出過這種笑話!你可真是養出了一個極有能耐的兒子來!」晉擎雲緊緊抿著發白的嘴唇,鬆弛而蒼老的手面上,就連突出的青筋都在輕輕顫抖著。

  他大半截身子沒入了黃土的人,卻還從未丟過這樣的人!

  晉餘明低垂著頭站在一旁,臉上滿是自責與難堪,「父親教訓的是……阿覓做出此等有欠考慮的糊塗事來。十之八九都是兒子的責任。父親若是要打要罰,兒子絕無半句怨言。」

  「罰你若是有用的話,我倒也不必如此煩心了!」晉擎雲面色陰沉地說道:「然之那邊剛要說服應王子隨同前去西北,眼見啟程之日在即。卻平白無故出了這樁荒唐事!且不說應王子會如何作想,是否會反悔,單說若是此事傳入西陵王的耳中……別說借兵之事了,就是翻臉反目亦屬正常!」

  真拿兩家當作親密無間的親家了不成?!

  雲莎的死橫在中間絕非是可以輕易抹去的——而若此時再起什麼事端,真的惹怒了雲札。觸到了其底線,兩家之間表面的平和怕也會就此被打破!

  「父親說的在理……」晉餘明自然也知曉其中利害,所以今日晉擎雲動用家法懲治晉覓之時,他才未有出聲說情。

  因為如果不這麼做的話,根本體現不出晉家的歉意,根本不足以讓這位囂張跋扈,卻偏偏是西陵王唯一的掌上明珠的冬珠公主消氣。

  見他如此,晉擎雲就是再有氣也不好再撒到他身上去。

  且事已至此,動再多的怒也於事無補。

  想著如何彌補才是當務之急。

  思及此處,晉擎雲下意識地望向門外。問道:「然之還沒回來嗎?」

  今日他不惜放下身段,親自前往表達歉意,卻吃了個結結實實的閉門羹。

  雖面子上極掛不住,卻無話可說,畢竟是他那蠢貨孫子理虧在先。

  無奈之下,才差了晉起前去。

  不管怎麼說,晉起都是西陵王的嫡親外甥,與冬烈冬珠又是表親兄弟兄妹,總好過他們這些個『外人』。

  而事實證明,不管冬烈與冬珠如何在氣頭上。卻也真的沒有將晉起拒之門外。

  「聽下人說然之從應王子那裡出來之後,便去了軍營。」晉餘明見晉擎雲微微消了氣,不由跟著暗暗鬆了口氣,邊答話邊拿袖子悄悄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去了軍營?」晉擎雲一皺眉。低聲道:「家中的事情還一團亂,這個時候他跑去軍營做什麼?」

  「這個便不知道了……」

  「帶著誰去的?」晉擎雲又問道。

  「一個人過去的。」

  「……」晉擎雲面露思索之色。

  晉餘明見狀說道:「父親儘管放心,軍營裡有嬴將軍在。」

  「他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有什麼可值得我去擔心的?」晉擎雲冷笑了一聲,道:「我只是在想,他今日忽然反常去軍營是為何事——可是營中出了什麼事情。」

  為了讓他這個孫子感覺自己受了重用與信賴。他前不久剛給晉起配了一支直屬的精兵良將,除他之外,任何人不得差遣。

  所以他在想,是不是軍營裡出了什麼事情,竟需得他大半夜的趕過去。

  「……父親說的是,是我想多了。」晉餘明有些訕訕。

  似乎在父親面前,不管他說什麼都是錯的。

  「你回去吧。」晉擎雲看了他一眼,道:「順道去看看阿覓,讓下人小心伺候著。」

  「是……」晉餘明應下,行禮退了出去。

  「什麼時辰了?」

  晉餘明走後,晉擎雲向守在外間的僕人問道。

  僕人隔著屏風恭謹地答道:「回老爺,已經子時三刻了。」

  僕人話音剛落,就聽得門外有人輕聲叩門。

  「老爺,二公子求見。」

  「讓人進來。」

  門被從外面推開,帶著一身冷冽夜色的晉起提步行至房中。

  身後僕人忙將房門合上,阻止冷風繼續灌入。

  「祖父——」晉起繞過屏風來至晉擎雲面前,微微躬身垂首行禮。

  晉擎雲「嗯」了一聲,道:「聽說你去了軍營。」

  「是。」

  晉擎雲抬眼看向他。

  「因明日另有事辦,故孫兒連夜趕去了軍營同嬴將軍商榷啟程日期。」晉擎雲聞言一怔。

  啟程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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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
發表於 2016-5-10 16:40:15 |只看該作者
315:約見

  「應王子同意了?」晉擎雲眼睛微微瞇起,乍然現出一道光芒。

  晉起頷首道:「今晚前去看望冬珠之時,應王子已經點頭同意了隨孫兒前去平定西北的提議。」

  「……」晉擎雲眼中精光一閃,聲音重重地道了個「好!」字。

  說話間,已經倏然自羅漢床上起了身,臉上哪裡還有方才的半分陰沉之色。

  含笑來到晉起身側,伸手在其肩膀上重重拍了一記,又語帶稱讚道:「好孩子……你果然沒讓祖父失望!」

  晉起微微彎了彎唇角,笑意卻不達眼底。

  「今日牡丹花會上阿覓失禮一事,應王子是何看法?」饒是冬烈已然點頭答應了前去西北之事,晉擎雲卻還不忘將此事探聽個清楚。

  畢竟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傳到了西陵王耳中,影響必定更為深重。

  晉起道:「孫兒已經代祖父傳達了歉意,應王子也並非不明事理之人,知曉此事冬珠亦有做的不對的地方,故也不打算再行計較——」更何況,晉覓已被重罰,冬烈與冬珠就是再如何不滿,卻也不好再明擺著發洩出來,揪著不放。

  晉擎雲聽得此言,略略一笑,道:「冬珠公主被你舅舅寵若掌上明珠,有幾分脾氣,自是應當的。」

  冬珠的不好,冬烈可以直言,晉起亦可以直言,但他這個明看著是長輩,實則卻是外人的卻是萬萬不能提及半分的。

  別人家的孩子,就是再不好,那都是好的,都是應當的。

  確認了此事不會再滋生擴大。晉擎雲徹底放下心來,眼底的笑意也隨之越發濃厚。

  「啟程事宜可都同嬴將軍談好了?」晉擎雲回到羅漢床上坐下,一面抬手示意晉起也坐。

  雖然當初他同晉起說過,只要他能說服冬烈,一切事宜皆由他自己來安排,但若說一句過問也沒有,卻也是不可能的。

  晉起擇了就近的一把椅子坐了下去。點頭道:「啟程日期定在三日後。路線糧草等後勤事宜嬴將軍也早已準備妥當,只待再清點確認一番。」

  「嗯……嬴將軍出入沙場多年,有的是經驗。有他陪同你一起,祖父也可放心。日後你一定要多聽取他的意見,萬不能只顧一人意氣,行軍打仗。你還是頭一次。很多東西遠不如他了解的多——」晉擎雲諄諄教導著。

  晉起面色認真地答應下來。

  他方才之所以說一切事宜都已由嬴將軍安排妥當,為的就是顯現出自己的生疏與缺少主張。

  而這種狀態。恰好正是晉擎雲最願意看到的。

  彷彿一切尚且都還在他的掌控之內。

  可他這個精明一世的祖父,此生卻是真正的聰明反被聰明誤——畢生最大的錯誤就是,太過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東西。

  卻不知這世上,最容易偽裝的並非聰明優秀。而是愚鈍平庸。

  晉擎雲看了一眼窗外,忽然問道:「怎不見阿瞞?」

  晉擎雲年輕時也是出入過戰場,經過一番錘鍊的人。聽力與感知力極佳,再加上阿瞞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暗衛。對其氣息十分熟悉。所以眼下輕而易舉的便察覺到了,一直貼身『保護』晉起的阿瞞,此時並不在周圍。

  晉起不以為意地答道:「孫兒有事交代了他去辦。」

  晉擎雲見他神色平常,便也未有過問是什麼事情,只略一點頭,又露出了些許慈和的笑意,道:「出發之日在即,這幾日你便好生歇養著,只需養足精神,旁的一概不用去操心,祖父自會安排好一切。」

  「謝祖父。」

  「時辰已過晚了,且回去歇著吧。」

  「是。」晉起起身行禮道:「孫兒告退。」

  晉擎雲目送著晉起離開書房,臉上的笑意逐漸淡去,眼底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深沉。

  他這個孫子,除了不比阿銘有世家氣度之外,其餘的地方竟是越來越像阿銘了。

  尤其是這幅,只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從不多去過問他人的行事做派。

  打從進來到離開,竟連有關阿覓的一言半語也不曾過問過。

  阿覓明裡暗裡對他的為難,他這個做祖父的也十分清楚的看在眼裡,之所以沒有阻止,便是為了讓他能時刻明白,自己在晉家身處的究竟是怎樣一個地位,以免其恃寵而驕。

  可今日阿覓犯了這樣的錯處,受到了這樣的懲罰,他卻既不落井下石,也不屑拿出虛情假意來關心打探。

  這是一種極為難得的高貴。

  這種自骨子裡透出來的高貴與自律……恰巧是阿覓缺的那一份。

  且很懂得自己該做的是什麼,從不讓人覺得逾越。

  有著自己的主張,卻偏生又不讓人覺得無法掌控。

  可這一切,卻遠遠也抵不過那雙藍色的異眸。

  晉家,永遠都容不下這樣一雙眼睛……

  晉擎雲眼底神色漸冷,望著微微跳躍著的燭火,卻情不自禁的發出了一聲輕嘆,似是有些倦怠,又似是一聲嘆息。

  「老爺……」

  老僕從外間走進,佝僂著身子低聲提醒道:「老爺該回房歇息了。」說到此處微微一頓,又道:「老夫人也還沒歇,等著老爺您回去呢。」

  「她還沒睡?」晉擎雲花白的眉頭一皺,片刻之後卻是道:「回去通傳一聲,就說我手頭上尚有事未處理完,今夜就且歇在外書房了,讓她早早歇了吧——」

  話到末尾,又是一陣無可奈何的輕嘆。

  這個時候還不睡,那是明擺著等著他回去『興師問罪』呢!

  她老病浸身,如今已經鮮少能下床走動,今日聽說他動用家法體罰了晉覓,掙扎著要下床阻攔,被丫鬟一番勸阻。竟是急的昏厥了過去,直到昏時才徹底清醒過來。

  二人在一起生活了一輩子,她的脾氣晉擎雲是知曉的,他又是什麼樣的性子,豈會怕她那點脾氣,之所以不願回去,只是厭煩罷了。

  通日裡那麼多的事情等著他來處理拿主意。已是疲憊不堪。哪裡還有精力去應付她的脾氣。

  又因看在她時日無多的份上,不願與其計較爭執,便盡力躲開。

  老僕聞言猶豫了一下。大約也是明白晉擎雲的想法,遂也不再多勸,恭聲應下之後退至內間,仔細地叮囑了一番守夜的僕人多備些銀絲炭。又讓人去加了一床厚棉被,親眼瞧著沒了任何錯漏之後。才回了正院回話。

  回話之後,正院裡便又是一陣劈里啪啦,類似於器物被砸在地上的聲音傳出。

  下人們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出聲,卻無一不在心底暗自嘀咕。老夫人寵愛大公子固然沒錯,可這麼一把年紀了卻還這麼大的氣性,不知道收斂一二。身子不被壓垮那才是怪事……

  而事實果然也不出眾人所料——

  半個時辰後,晉擎雲這邊剛準備在書房下榻。那邊便聽得下人慌張來稟,說是老夫人中風昏厥了。

  晉擎雲聞言匆匆披衣坐起,隨著下人趕回了正院。

  晉餘明謝氏等人也被驚得全無睏意,比晉擎雲還要早一步趕到了錦容院,此際正一臉緊張的守在老夫人床邊。

  就連幾個稍微大些的姑娘也被扯著一同過來了,幾個小姑娘還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樣,卻也隱隱意識到這個平素只寵愛哥哥,鮮少給她們好臉色的祖母要出大事了,一個個老老實實地跟在謝氏身後,不敢隨意發出半點動靜。

  不光是幾個小姑娘,就連謝氏與晉餘明也都大氣不敢出一聲,只一雙眼睛緊緊地盯在正為老夫人施針的杜大夫身上。

  已過花甲之年的杜大夫曾也是一代名醫,早年退出杏林,被重金聘請在了晉國公府只為晉家人效力,手底下也有幾個徒弟,故而平日裡也比較輕鬆,像今次這般大半夜的被人掀開被子拽起來,倒還是頭一次。

  但得知是老夫人出了事,便也不敢表現出半分不高興。待趕過來得見了老夫人的狀況之後,更是被驚的一個激靈徹底醒了神,一番診治下來,穿在裡面的薄衫都已被冷汗浸濕。

  外間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晉餘明與謝氏轉頭望去,見是晉擎雲帶著下人走了進來,連忙上前低聲行禮。

  「父親……」

  晉擎雲抬手示意不必多言,看了一眼床邊的情形,皺眉問道:「情況如何了?」

  「杜大夫正在為母親施針。」晉餘明滿面擔憂,卻絕口不敢提方才杜大夫的那句『命懸一線,凶多吉少』。

  晉擎雲緊緊皺著眉頭,卻也並未上前打擾杜大夫,而是在一側坐了下來,脊背挺得一如既往的筆直,雙掌微微握拳放在腿上,目光幽深成一片。

  ……

  「你們聽說沒有,昨夜裡晉老夫人中風了……」

  「啊!嚴重不嚴重?」

  「命都險些丟了……你說嚴重不嚴重?虧得他們府上的杜大夫醫術了得,才硬是將人從鬼門關前給救回來了……」

  「那人現在怎麼樣了?」

  「說是癱了……半點也動不了了,嘴也歪眼也斜的,話都說不明白——」

  聽著的小丫鬟驚異地「啊」了一聲,滿臉複雜地說道:「這樣活著……倒還不如……」

  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壓的又低又細的女聲厲聲打斷——「你們倆一大清早的在這嘀咕什麼呢!公主還沒起身,要將公主給吵醒了……看不有你們受的!」

  兩個同是白皙皮膚高鼻樑藍眼睛的小丫鬟聞聲立馬縮起了脖子,不敢還半句嘴。

  訓斥了二人的藍衣侍女又威懾地瞪了二人一眼,適才轉身回了房,又將房門無聲的關上。

  撩起隔開內外間的珠簾,放輕了步子走進去,一抬頭卻見床幔已被撥開至兩側,一身淺紫色中衣的冬珠正盤著腿坐在床邊,滿頭青絲披在腦後,一對較尋常女子略為上揚濃密的眉緊緊皺著。

  侍女一瞧這模樣,神經立馬就緊繃了起來,走近了問道:「公主怎麼醒了?可是被外頭的響動給吵到了?」

  「烏吉。」冬珠抬起頭來看向她,一雙眉依然緊緊皺著,卻招了招手,示意侍女過去。

  名喚烏吉的侍女半是不安半是不解地走了過去。

  低聲詢問道:「公主有什麼吩咐嗎?」

  冬珠示意她附耳過來。

  侍女心中越發疑惑,卻順從地欠下了身仔細傾聽。

  ……

  「快開門!都什麼時辰了,我說你在裡頭做什麼吶!」

  梁文青將房門拍的啪啪作響,急聲催促著房內的江櫻。

  正睡得正熟的江櫻被這巨大的動靜驚醒過來,豁然一睜眼,犯了會兒症,方反應過來今夕是何夕,而後便忙地起身下床,趿拉著鞋子將從裡面閂起的房門打開。

  房門一經被打開,外面的光線順勢照射進來,晨光雖弱,卻也刺得剛醒過來的江櫻眯起了眼睛,一面含含糊糊地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你……」門外的梁文青倒退一步,伸出食指對著江櫻指指點點著,一臉匪夷所思地道:「衣裳沒換,頭也沒梳……合著你竟然睡到現在還沒起來!」

  她還以為她早該準備好了呢!

  「你還記不記得今日要去辦什麼要緊事了?」梁文青恨鐵不成鋼的質問道。

  連她這個事外人都重視的不行,早早地便醒了,她這個當事人倒好,竟能蒙頭睡到現在……由此看來,缺心少肺也是一樁了不得的本領!

  適應了外面光線的江櫻這才得以睜開眼睛,看著顯然已經收拾停當的梁文青,揉了揉眼睛,點點頭,「記得啊。」

  見她這幅渾渾噩噩的模樣,梁文青氣憤的一咬牙,直接揪著衣領將人拽進了耳房裡,拿浸過水的冷帕子往江櫻臉上一捂,終於得見這貨稍微清醒了一些。

  「昨夜睡得太晚,這才一不小心給睡過去了……」在梁文青的催促下,江櫻邊漱口邊含糊不清地解釋道。

  一晚上盡想著冬烈與江浪的事情了,既是期待又恐落空,輾轉反側了大半夜,直到正東方隱隱露白才隱隱睡去。

  本想著小瞇一會兒,以免明日氣色過差,誰料這一瞇便瞇過頭了,就連患有賴床癌晚期的梁文青都拾掇好了。

  「得了吧你……」梁文青不聽她的解釋,只急慌慌地催促著:「趕緊的,爹和娘都在前頭等著呢,馬車都備好了!」

  江櫻也不多說,手上動作匆忙。

  心裡不停念叨著可不能誤了約定的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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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
發表於 2016-5-10 16:40:26 |只看該作者
316:前來

  然而一行人緊趕慢趕的,急匆匆地來到『一江春』,還是較約定的時辰晚了近兩刻鐘。

  「怎麼……沒人?」

  望著前不久按著一江春原來的結構剛修葺一新的酒樓,門前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梁文青愣了一下。

  「該不是到了時辰還沒見我過來,等不急所以走了吧?」江櫻一臉緊張地道。

  若真是這樣的話,那她這一覺可真是睡出大過錯來了!

  「不能吧?!」莊氏看起來比江櫻還要緊張。

  事實上,奶娘自昨日得知了冬烈很有可能就是江浪的說法開始,至今一直就沒停止過緊張。

  「應當不會……」梁平往四周瞧了一眼,看向江櫻說道:「你定的這個時辰本就不對,什麼時辰不好約,偏偏約在用早飯的時辰,我估摸著這位應王子應當是忙著吃早飯,還沒來得及過來。」

  這乍然一聽像是玩笑的話,卻偏偏因為梁平一臉的認真之色,讓人無法直接否定。

  江櫻聽罷,滿臉的懷疑之色。

  這麼重要的事情……竟然都抵不過吃早飯來的要緊嗎?

  就算是她這種吃貨,都是一大早飯都沒吃就趕過來了……!

  可轉念一想,為了謹慎著想,她也並未在信上說明具體的緣由,只道想與其見上一面,明早辰時初在方亭街一江春酒樓見。

  這麼一說,倒是她的不對了。

  她不該因為心急,想早早地見到冬烈,好將事情真相給確定下來,就貿然不顧吃早飯這麼重要的事情了……

  一行四人望著行人尚且稀少的街道。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江櫻率先發了聲。

  她試探地問道:「……既然如此,不如咱們也先吃個早飯罷?」

  這一提議,得到了其餘三人的大力支持。

  顯然是被江櫻說出了一致的心聲……

  於是大家當即決定由莊氏帶著梁文青去粥鋪,梁平去西邊兒的包子店買包子。

  至於江櫻,為了不與冬烈錯開,則是被留在了一江春裡——用奶娘的話來說。這叫做……守株待兔。

  江櫻從貼身的荷包裡取出鑰匙將店門打開。步入了酒樓大堂中。

  堂中桌椅板凳擺放的整齊有序,高高的櫃檯擦拭的十分乾淨,就連橫陳在上頭的算盤珠子都閃閃發亮。

  這裡頭的一切陳設。都是按照一江春原來的模樣來重現的。

  江櫻腦海中忽然閃過一位中年男人頭上戴著氈帽,立在櫃檯後翻看賬本的情形。

  從原主的記憶中她能認得出這位長相和善的中年男人,就是江櫻的父親,江世筠。

  這原只是屬於原主的記憶。她並不曾親身經歷過,可此情此景之下。心中無比清晰的懷念與悵然之情,卻令她生出了一種實實在在的錯覺來,彷彿自己與原本的江櫻,已經於不知不覺間。徹底融為了一個完整的生命體。

  這種感覺玄奧而奇妙。

  人所發出的感應果然是這世間最為神奇的東西,怪不得晉大哥會建議她最好選擇一個江浪熟悉的地方,與冬烈見上這一面。

  她本是想直接將人約去江家祖宅的。到時也好順便將隔壁老王叔帶過去給冬烈瞧一瞧,畢竟隔壁老王與隔壁老王家的女兒。曾是江浪心頭上的一記噩夢,也是促其離家出走的直接推力,理當是印象深刻的。

  可這一想法,卻得到了晉起的否決。

  晉大哥說,事情還未確定之前,暫時不宜讓外人知道冬烈的身份,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再者就是,到底是不是哥哥還不知道,就直接將人帶回了家去,傳了出去於她的名聲也有影響。

  江櫻聽罷雖覺得後一種說法有些勉強,且隱隱聽出了說話人一種異樣的情緒來,卻也沒有當場拆穿,而是十分配合地將見面的地方換成了一江春酒樓。

  對於為了支持自家產業,自幼便經常客串跑堂小二,劈柴工等的少年江浪來說,一江春無疑就是第二個家。

  這一回,晉起倒也沒再提什麼意見。

  在期待與不安的等待中,江櫻吃下了一大碗白粥,和五個豆腐包子。

  「怎麼還沒來?」

  嘴巴一停,莊氏便坐不住了,伸著腦袋朝門外探看著。

  「應當快了。」梁平也不知哪裡來的自信,似乎篤定了冬烈一定會過來,自發地安排道:「這裡不適合談話,櫻姐兒你先去二樓上等著;萍娘,你也別在門口兒站著了,跟我去櫃檯後坐著吧。」

  大致是一家人有事都習慣了梁平來拿主意,故而江櫻與莊氏十分順從地按著梁平的話去辦了,一個上了二樓,一個去了櫃檯後。

  站在堂中央的梁文青意識到自己落了單,有些不滿地問道:「那我呢?」

  「你去後頭燒壺熱水吧。」梁平安排道。

  梁文青癟了癟嘴,不太高興。

  「方才的包子是吃的有點鹹了。」莊氏補上一句。

  梁文青又是一陣癟嘴,卻也老老實實地朝後院去了。

  然而她前腳剛走,後腳大堂的門便被叩響了。

  兩進大堂的門已經開了兩扇,來人不過是出於禮貌的虛叩。

  梁平與莊氏下意識地舉目望去,待一瞧見來人是誰,莊氏跟被火燒了一樣,噌地一下便站了起來。

  櫻姐兒說的,藍眼睛,還戴了張面具……就是了!

  她的動作突然而迅猛,又因臉上表情激動,使得剛望過來的冬烈猶豫了一下,復才提步而入。

  「……」莊氏的嘴唇無聲闔動著,想發聲,卻全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一雙眼睛死死地膠在冬烈身上,眼中的情緒複雜而洶湧。

  冬烈看著她,表情略有些猶豫,片刻之後,方才道:「在下是來赴江姑娘之約的……」

  「閣下便是冬烈王子吧?」梁平也起了身來,相比之下,他平靜的不是一點兩點兒,縱然知曉對方尊貴的身份,卻也做得到泰然自若道:「阿櫻在二樓雅間已恭候多時了。」

  冬烈微一頷首,剛欲提步上樓,卻又忽然轉回了頭來看向莊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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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
發表於 2016-5-10 16:40:38 |只看該作者
317:我究竟是誰

  莊氏越發激動起來,拳頭攥的死死的。

  然而冬烈卻什麼都沒有說,轉回頭去繼而不緊不慢地上了二樓。

  背影隱隱透著一股子欲言又止的意味。

  「梁平,你瞧見沒有!」莊氏抓住梁平一隻衣袖,激動的不能自已,道:「他一個勁兒的瞧著我呢,你說……是不是記得我呢?我瞧著他跟大郎的身形也確實沒差太多……他,他真就是大郎啊!大郎他真的回來了!」

  「呃……」梁平神色複雜地笑了笑點頭,伸手不著痕跡地將她臉上的一粒包子餡兒給輕輕擦去。

  他估摸著,對方方才八成是……看她臉上有這麼一大粒菜餡兒,想提醒又不好意思?

  但懂得保護別人的喜悅,是一個善良之人該有的修養。

  「你說我要不要也上去瞧瞧,櫻姐兒她一個孩子,能不能行?」莊氏翹首望著樓上,一臉不確定地喃喃道。

  梁平無奈失笑。

  這又不是嚴刑逼供,還能不能行?

  「儘管放心吧……」他拍了拍莊氏的手,安撫著道:「先讓他們兄妹好好地單獨談一談,咱們且在下面等一等,待情形差不多了,再上去也不遲。」

  現在貿然衝上去,人太多反而誤事。

  再者說了,阿櫻這孩子雖然平素瞧著大大咧咧的,但在正事上,心思往往也是足夠玲瓏的,該怎麼去做,應當也不需要他們來教。

  然而在對江櫻的了解上,梁鎮長實際上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對待正事心思玲瓏是有過的,但多半卻是這貨憑著運氣誤打誤撞給撞出來的……

  許多人都認為她是大智若愚。可卻很少有人知道,她是真的蠢——單單純純腦子不夠用的那一種蠢。

  事到臨頭,腦子不夠用的江櫻方開始發了愁。

  晉大哥說,冬烈因為受過重傷導致了失憶,忘記了之前所有的事情。

  那麼問題就來了……

  若是她確定了對方真的是江浪的話,接下來該怎麼做?

  該怎麼讓他相信她的話?記起自己真正的身份來?

  江櫻默默想了一會兒,到底卻也沒想出個妥帖的好辦法。於是決定下樓找足智多謀的梁叔出一出主意。

  江櫻自椅上起身。將門打開來欲往外走,卻在開門的瞬間感覺眼前忽然一黑,險些就撞上了迎面而來的黑影。

  江櫻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得以定睛一瞧,卻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黑色的面具,和一雙深藍色的眼睛。

  ……

  二人齊齊地怔愣了一下,江櫻神色有些浮動地道:「你來了啊——」

  心中原本見到他就會有的觸動。因為得知了他很有可能是哥哥的緣故,越發強烈起來。

  之前不懂這種觸動該如何解釋。可現在她知道了——這是一種家人間才會有的熟悉感和親近感。

  冬烈守禮地又後退了一步,施禮道:「江姑娘。」

  繼而直起身來又道:「路上臨時出了些事情耽誤了,這才離姑娘約定的時間晚了近一個時辰……失禮之處,萬望姑娘不要見怪。」

  江櫻猶在失神。因為在她的記憶裡,江浪就是個十足的路痴,在連城生活了十多年。才能勉強摸熟了方圓二十里內的路線。

  所以當他離家出走遲遲未歸之後,江世筠總覺得他並非是刻意不肯回家。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在有人問路的情況下,還能多繞了一個時辰才找過來,這種罕見的路痴能力,確與江浪的情況十分契合。

  「江姑娘?」冬烈見她未有答話,微帶疑惑的喊道。

  一番話配合著不自在的神色顯得不能再真誠。

  「無妨無妨……」江櫻連忙搖頭,又忍不住關切地問道:「路上遇到什麼麻煩事了?」

  冬烈一面有些不適應她突然熱情起來的態度,一面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道:「來到京城之後,很少一個人出門……故而多走了幾圈。」

  多走了幾圈?

  江櫻愣了一下,而後一臉瞭然地說道:「就是迷路了是吧?」

  冬烈眼神一陣閃躲,不置可否地乾笑了兩聲,便轉開了話題道:「江姑娘約我來此,不知所為何事?」

  江櫻回過神來,忙側開身讓路,道:「確有要事要與應王子談一談……先裡面坐吧。」

  聽她說是有要事要同自己談,冬烈不免微微一愣,卻也並未多言,當即便點頭走進了房中。

  他一早便也有很多話想要跟她說,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加之又恐她覺得自己冒昧,自己也不知究竟要從何說起,於是便只能一拖再拖。

  上回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去借菜刀,結果卻又遭到了江櫻無比果斷的否定和拒絕……

  這讓本就沒有太多信心的他,徹底沒了再去打攪她的底氣。

  而眼下的情形對於他而言,顯然是個送到眼前的好機會……

  受到這種情緒的驅使,冬烈眼中神色一陣反覆,拳頭握的緊緊的,似在下著極大的決心。

  而將門合上之後剛轉過身來的江櫻,一扭頭便見他豁然轉過了身來,眼神不住的反覆著,口氣略有些激動地說道:「江姑娘……在下想請你幫一個忙!」

  正想著待會兒要不要用滴血認親的方式來說服他的江櫻反倒被他嚇了一跳,怔怔地看著他,道:「什麼忙……你說吧。」

  冬烈抿緊了唇,卻緩緩伸出了手來,停在了耳後的位置——

  「說來可能有些荒唐……但我想讓江姑娘幫一幫我,讓我知道我究竟是誰。」

  看著他慢慢地將面具摘下,江櫻下意識地瞪大了眼睛,就連呼吸都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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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
發表於 2016-5-10 16:40:54 |只看該作者
318:又暈了

  緩緩映入眼簾的一張有幾分熟悉,卻又十分陌生的男子臉龐。

  或是因為常年戴著面具不見陽光的緣故,其膚色很白,卻不是像西陵人那樣充滿光澤的白皙,而是一種接近病態的蒼白。

  並且從右眼角開始便一條極深的疤痕縱橫至左臉頰上,其餘還有些或長或短,大小不一的印痕交錯著,疤痕的顏色都已經很淡了,看得出都是極舊的傷口,但由於都是突出型的疤痕,一條條盤桓在臉頰上,依舊顯得觸目驚心。

  乍然之下,江櫻無可避免的被嚇了一跳,卻並未有驚呼出聲,而是直直地與那雙有些閃躲、有些羞愧,還有些期待的深藍色眼睛對視著。

  隱隱記得,原來的江浪,有著一雙眸色微淡的鷹眸,發起怒來眼睛一瞇,便能讓人覺得壓迫感十足。

  印象裡,年少叛逆的江浪時常會拿這種眼神與父親對視,然而在面對她這個妹妹的時候,卻永遠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溫柔模樣。

  而眼前這張臉,雖然因為破相和異眸發生了極大的改變,但大致的輪廓,以及熟悉的神態,卻幾乎是絲毫未變的。

  真的是……

  真的是!

  看著這樣一張在記憶中闊別已久的臉龐,江櫻無可自抑的便紅了眼眶,彷彿眼前的人從始至終都是那個疼愛她的兄長,彷彿記憶中的那十多年裡發生的樁樁件件,都是她親身經歷一般!

  若說她與莊氏之間的感情完全是靠近年來的相處積累而來。那麼她對江浪,卻是一種發自肺腑,植入骨髓裡的親近與依賴——

  這種感覺在確定了面前的人就是江浪之後,強烈的無法形容。

  「江,江姑娘……你……你怎麼哭了?」江浪見面前的小姑娘仰著腦袋看著他,沒一會兒的功夫竟然就紅了眼眶,登時便手足無措起來。滿臉緊張地問道:「可是……可是嚇到你了?」

  說著。便連忙抬起手來,欲將面具重新戴上。

  江櫻見狀再也壓制不住內心的情緒,驀地上前一步將他手中的面具奪了下來。再下一刻,更是整個人都撲進了冬烈懷裡,「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冬烈呆呆地站在原處任由她抱著,整個人都震驚的傻掉了。

  良久之後。方得以出聲問道:「江姑娘……認得我嗎?」

  奈何江櫻一門心思都放在了宣洩情緒上頭,加之他聲音又低。輕而易舉便被江櫻忽略。

  冬烈微微低了低頭,看著這個撲在他懷中放聲大哭的小姑娘。

  似乎有些印象了……

  腦海裡的碎片中,似乎也有這樣一個小姑娘,同她長得十分相像。好像比她還要小上一些,平日裡並不愛與人說話,但似乎很依賴他……總是喜歡跟在他身後。甜糯糯地喊著……

  喊他什麼來著?

  冬烈眉頭一皺,頭部忽然劇烈無比的疼痛他十分熟悉。每當他要深究這些零碎的記憶之時,便會如此。

  但他卻不敢亂動一步,唯恐驚擾到江櫻一般。

  江櫻哭了好大一會兒,大約是哭夠了,又或是哭累了,終於由極痛快的嚎啕大哭漸漸轉變為了低泣抽噎。

  江櫻稍稍抬起頭來,睜著一雙還滿是淚水的紅眼睛望著冬烈,然而就在冬烈以為她終於要開口說話之時,卻見她拿起手背抹了一把……鼻涕。

  冬烈怔了一下,繼而便是迷惑。

  可印象裡的小姑娘,雖然也很軟弱愛哭,卻好像從不會……這麼的不講究形象啊?

  「江姑娘……」滿心疑惑地冬烈就這麼低著頭望著把眼淚和鼻涕抹了他一身,卻還不打算離開的江櫻。

  江櫻抽噎了一下,哽咽著聲音說道:「我不是什麼江姑娘,我是你妹妹——」

  「妹、妹妹?!」

  冬烈赫然瞪大了眼睛,神色比見了鬼還要……驚恐。

  江櫻愣了一下。

  這是什麼表情?

  她雖然也覺得自己這種闡明關係的方式來過於直白且缺少鋪墊,但也用不著拿這副表情看著她吧?

  彷彿……有她這樣一個妹妹,是一件十分讓人絕望的事情一樣!

  但縱然如此,江櫻還是覺得自己有這個責任讓他明白真相。

  「你若不信,咱們可以滴血認親。」江櫻說道。

  眼睛依然很紅,卻已沒了淚意。

  「不……」冬烈搖著頭,解釋道:「我,我並非不信,只是……只是太突然了……我……我並不知道自己竟然會有妹妹……」

  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大堆過後,卻又忍不住問道:「你……你當真是我妹妹嗎?」

  「同父同母。」江櫻進一步強調道。

  「那我……原來的名字叫什麼?」

  「江浪——」

  江櫻一臉期盼地看著他,希望他能記起些什麼。

  「江浪……」冬烈默念了一遍,不停閃爍著的藍眸看著江櫻,卻依舊的手足無措。

  就在此時,忽聽「砰」的一聲響,房門被人從外面十分大力地推開了來,門框邊撞在門後的牆壁上,哐當一聲,似將整間房都震得晃了一晃。

  江櫻被這巨大的動靜給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身形一抖剛要回過頭去看,卻被冬烈忽然伸出去的手穩穩地環護住。

  這種幾乎是下意識的保護動作,讓冬烈自己都是一愣。

  以至於他抬起頭來往門外看去的目光,都是有些迷茫的。
 
  「阿烈……!?」

  『破門而入』的人竟是冬珠。

  此時此刻,她看著眼前的一幕,幾乎要震驚的昏厥過去。

  阿烈竟然當著這個女人的面將面具都摘下來了!

  而且……向來不喜歡與人有肢體接觸的他,竟然就這樣任由她抱著!

  不……不止。

  方才將門推開的瞬間。她分明看到了他在突發情況之下,瞬間便伸出了手去保護她……那幾乎是一種接近本能的保護欲!

  她的阿烈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都怪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

  冬珠怒不可遏的大步走來。

  剛轉過頭來,還沒反應過來冬珠怎麼忽然出現在了這裡的江櫻,一扭臉便看到了一隻高高揚起的手掌——

  江櫻下意識地偏開頭去躲,卻聽冬珠怒道:「你放開我!」

  江櫻再一看,原來冬珠的手腕已被冬烈緊緊攥住。

  江櫻鬆了一口氣之餘,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這位公主怎麼回回見到她都跟吃了火藥似得?之前是一個勁兒的拿眼睛剜她。今次倒好。直接把巴掌給掄起來了!

  這性子狂暴的有些過分了吧?

  「你怎麼來了?」冬烈攥著她的手依舊沒放,皺著眉問道:「你找人跟蹤我?」

  若不然,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在這裡。

  他之所以冒著迷路的危險也要一個人過來。便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或是打擾。

  而憑藉冬珠自己,並不可能在他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一路尾隨他至此。

  此情此景哪裡還能有不明白的。

  定是她看到了晉起遞交給他的那封信,然後動用了暗衛暗下跟蹤了他。

  「沒錯!我是派了人跟蹤你!」冬珠竟也不狡辯。一雙眼睛憤怒的甚至已經看不清原來的顏色,通紅的一片。近乎咆哮地喊道:「如果我不找人跟蹤你,又如何能得知你竟瞞住我同她在這裡私下見面,甚至還……摟摟抱抱!」

  江櫻一聽這話才驀地反應過來自己還半偎在江浪懷中,連忙抽身出來。

  「你誤會了。」冬烈解釋了一句。卻無太多緊張之意,面對總是這樣衝動的冬珠,他所有的似乎只剩下了無奈。

  「……我誤會?」冬珠氣極反笑。伸出手指指向江櫻,質問道:「那你告訴我。你們方才是在做什麼?你竟還……為了她摘了面具!」

  她都記不清他有多久未在自己面前摘下過這張面具了。

  這本沒什麼,他不願意她也從不強求,可是她卻說什麼也無法容忍,他不願意為自己做的事情,卻輕而易舉的為了別人破了例!

  這就像是,他本不喜歡她,她雖然難過,卻並不會放棄,因為她至少確定,他也同樣不喜歡別人。

  可眼下這一切,全都被打破了……!

  「……」腦中尚且處於一片混沌的冬烈被她此番言行擾的越發頭痛不已,卻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去同冬珠說明這些尚未理清的事實真相,只無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繼而忽然扯起了江櫻一隻手,再無半句言語,便朝著門外走去。

  冬珠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住,怔怔地看著冬烈扯著江櫻往外走,竟連阻止都忘記了。

  可世事弄人……

  她沒想著要去阻攔,卻有人替她將冬烈給『攔住』了。

  「……大、大郎!」

  剛上了樓來查看情況的莊氏,迎面便撞見了扯著江櫻往外走的冬烈。

  目光在二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停了一下,片刻之後,便無比欣喜地握住了冬烈的肩膀,激動地不可自抑,聲音都跟著顫抖起來:「真是大郎回來了……大郎……」

  說著說著,得以看清冬烈臉上的疤痕,眼眶頓時就不受控制的紅了起來。

  「怎麼傷的這麼多啊…」莊氏滿眼的心疼之色。

  冬烈的表情越發複雜起來。

  這個從沒見過的婦人力氣很大,雙手握的他的肩膀都在發疼。

  可他卻並不抵觸。

  甚至隱隱覺得很熟悉,很親切。

  ……也是很久之前就認識的人嗎?

  「這是奶娘——」江櫻在中間介紹著,「你自幼便是被她照料著的。」

  雖然江夫人是在江櫻幼時去世的,但由於身子羸弱的緣故,兩個孩子幾乎都是由莊氏幫著養大的。

  「……大郎,你記不得奶娘了嗎?」莊氏眼中已經淌了淚出來,握著冬烈肩膀的雙手卻是越收越緊,饒是常年習武的冬烈,也覺得疼痛難當,猶如兩把鐵鉗牢牢地鎖在肩骨上……

  很快這種疼痛甚至隱隱有了要蓋過頭痛的趨勢……

  冬烈忍著劇痛搖了搖頭。

  莊氏一見他搖頭,顯然是不記得自己,不由越發緊張起來,手上不受控制的猛一用力,重複問道:「一丁點兒印象都沒有了?你小時候淘氣的不像話,奶娘經常把你扒光了拿柳樹條兒抽你的屁股,難道你連這些都給忘了嗎?」

  冬烈赫然瞪大了眼睛。

  江櫻的嘴唇也哆嗦了一下。

  這些事……真的有必要記得那麼牢固嗎?

  莊氏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想法,梁平跟她說了,要想讓一個失憶的人恢復記憶,有兩種可行的方法,一是藉助外力的衝擊,其二便是盡量幫助對方回憶以往印象深刻的經歷。

  她深信,冬烈對這件事情應當是印象深刻的。

  可就在莊氏一臉期待地看著冬烈,等著他的回應之時,卻見他瞳孔一陣緊縮,緊緊皺起的眉間滿都是異常痛苦的神色。

  握著江櫻的手也倏然間鬆開了來。

  再有一個呼吸間的功夫,竟是眼睛一閉,高大的身軀陡然間傾倒了下去!

  江櫻驚呼了一聲,連忙上前伸手去扶。

  而事實證明有奶娘在,這種事情根本輪不到她來表現,冬烈人還沒來得及倒下,便已被莊氏穩穩地扶住了,一面驚惶道:「怎麼回事?!怎麼暈過去了……!」

  腦海裡忽然蹦出『又暈了』三個大字的江櫻也忙上前幫著莊氏將冬烈扶住,滿面憂色道:「先請大夫過來看一看吧!」

  先別管這回又是因為什麼緣故暈倒的了!

  「對對對……」莊氏忙不迭點頭,一面像樓下大堂喊道:「梁平!快,快去請大夫來,大郎昏倒了!」

  在堂下一直注意著這邊兒動靜的梁平在莊氏開口之後,已然疾步自櫃檯後出來,此刻聽得莊氏這麼喊,便立即離開酒樓請郎中去了。

  「這……這可怎麼辦才好?」莊氏又是高興又是擔憂的,從裡到外完完全全亂了套。

  「先將人放到後院房間裡躺著吧——」與莊氏相比,江櫻勉強還稱得上冷靜。

  這樣半扶著不利於呼吸順暢。

  然而此時,冬珠卻快步自房內衝了出來,怒道:「你們放開阿烈!」

  「……」莊氏呆了一下,她並不知道這個藍眼睛的西陵姑娘是打哪兒冒出來的,雖然略一作想便猜出了對方的身份,但她還是搞不懂,她和梁平兩個人寸步不離的守在大堂裡,這位看起來就非善類的公主究竟是怎麼上的樓?

  爬窗戶進來的嗎?

  冬珠卻不管莊氏異樣的眼神,橫衝直撞地走過來,活脫脫一副要『搶人』的架勢。

  然後,江櫻便目睹了令人深感凌亂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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