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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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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非10]美食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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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1
發表於 2016-5-10 17:19:20 |只看該作者
329:下棋

  聽他主動開口問起,江櫻便就答道:「挺好。」

  這話不光是應付。

  她來到連城這一年多不到兩年的光景裡,拿回了祖產,又找回了哥哥,現在又有了一個疼愛她的祖父。

  算是全了一個家了。

  奶娘與梁叔也有情人終成眷屬,成了名正言順的夫妻。

  三日後,一江春也就要重新開業了。

  最重要的是,她已不再是一廂情願的單相思處境,雖有些誤打誤撞的成分,但到底還是將晉大哥據為己有了,哈哈。

  一切都是那麼好。

  原本只是簡單的一句寒暄,卻讓江櫻莫名其妙的抖出了一腔濃濃的滿足感來……

  整個人都顯得又陽光了些,也不再糾結於韓呈機一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了態度突變,只像是對待一個普通的故人一樣,反問道:「韓刺史呢,近來可好?」

  韓刺史……

  上午在祠堂裡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喊他為韓刺史無可厚非。

  現如今四下無人,她仍喊他為韓刺史,似乎……也無可厚非。

  她說她過的挺好,他是相信的。

  她來到連城之後,經歷了很多事,卻多數都是好的。

  他都清楚,眼下,也能從她臉上看出來。

  「我也很好。」韓呈機答道。

  江櫻便笑了笑。

  她問的自是無用的廢話,但人與人之間的寒暄,卻是必不可少的。

  她自然知道韓呈機過的很好。

  雖然依舊寡言孤冷,但身子顯然好了不止一點兩點,腿疾也已完全痊癒。

  聽說在權勢擴張上。千千也是處處順心。

  看來若是撇去這瞬息萬變的天下局勢不談,這一年多,大家過的倒都還挺如意的。

  「可有時間陪我下局棋嗎?」韓呈機忽然問道。

  江櫻一愣,原以為他留下說兩句話是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不至於在面子上太過不去,可眼下卻要她陪著下棋,顯然不止是寒暄那麼簡單了。

  她總算是見識到什麼才是真正的變臉比翻書還快了……

  若不是對韓呈機尚且有些了解,她甚至要將從晉大哥那裡摘下來的精神分裂的帽子扣到他的頭上了。

  但韓呈機是個正常人。

  態度如此反覆。必定是有著非得如此反覆不可的原因在。

  下意數便覺得韓呈機應是有什麼話要跟她說,真正的目的應當並不只是下棋那麼簡單。

  雖然韓呈機一直讓人猜不透,但有一點她很清楚——他從來不會不懷任何目的的去做一件事情。

  江櫻想了想。最後倒也想出了一個自以為靠譜的可能來。

  ——他該不是……想把白宵要回去吧?

  畢竟當初她帶著白宵離開的時候,因為沒見著他,遂也沒能跟他打聲招呼,說上一聲兒。

  若真是為了這個。江櫻是很想拒絕這局棋的……

  她跟白宵的感情,已經不再是一年前可比的。現在說是難分難捨也是半點不誇張。

  但韓呈機要是真的開口,她也沒有立場拒絕。

  想到這裡,江櫻基本上已經將她與白宵『骨肉分離』,痛哭流涕。慘絕人寰的分離過程全部腦補了一遍了……

  見她面有猶豫之色,韓呈機也並未露出失望亦或是不耐,也不開口。只等著聽她的回答。

  「姑娘!」

  就在此時,原先幫著冬珠的兩個侍女將人扶進廳堂裡的阿緋走了出來。朝著江櫻說道:「冬珠公主說……讓奴婢喊你進去呢!」

  估計是見外頭還有其他人在,短時間內沒有臉親自出來了。

  江櫻一聽這話簡直要哭了。

  都這樣了,還不忘要攻克她呢!

  江櫻避之不及,忙對韓呈機說道:「剛巧我也沒有旁的事情,就陪韓刺史下上一局吧——」末了又生怕韓呈機往廳堂裡去一樣,道:「咱們去後花園裡的小涼亭吧?離此處正好也近,走一會兒就到了。」

  江櫻臨走之際又喚了阿緋跟著一起。

  阿緋如獲大赦一般,高興地應了一聲便跟了過來。

  她也是極度不願意繼續留下來面對那位舉止驚人的公主的……

  阿祿跟在後頭則是抬頭望了眼天。

  今日的日頭不錯,倒也挺暖和的,但下午卻起了風,如今太陽又快要落山了,比不得中午那會兒的熱乎勁。

  後花園,小涼亭兒,有些冷了吧?

  然而韓呈機這個主子都沒有意見,他這個做奴才的也不好多說什麼。

  阿祿不明就裡,韓呈機卻隱隱覺察到了江櫻的用意。

  沒有去偏堂,也沒有去書房,而是去了定會有下人來往的後花園。

  看得出她依舊不喜歡被人伺候,下個棋卻還喊了丫鬟一起。

  她這是在避嫌。

  同他避起嫌來了。

  韓呈機負手走著,嘴角微微抿起,說不清心頭湧上來的是什麼感受。

  這種感覺,在得知了她不告而別離開肅州城,跟著晉起來了連城的消息之時,也曾有過一次。

  而令江櫻意外的是,大半局棋下來,韓呈機竟是隻字未語。

  目光也一直是在棋盤與棋碗之間來回,不曾落在別處片刻。

  「韓刺史,沒有什麼事情要同我說嗎?」最終竟是江櫻先忍不住了,主動開口問道。

  她很不喜歡這種有事壓著不解決的處境。

  韓呈機將手中棋子落下,抬起了頭來看她。

  他一身黑白衫,眼睛亦是黑白分明,依舊深邃非常,眼角卻較平時少了兩分冷意,他反問江櫻道:「你想聽什麼?」

  江櫻被問住了。

  她不想聽什麼啊…

  不應該是他想說什麼才對嗎?

  「該你走了——」韓呈機將目光自江櫻臉上收回,提醒道。

  江櫻忍住內心的疑惑,落下一子。

  接下來便是沉默。

  四周只有棋子落在棋盤上的清脆響聲,伴隨著風穿過花叢的沙沙聲響。

  阿祿與阿緋各自立在一根亭柱旁,一個有些無趣地發著呆,一個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之前我們不也經常這般對坐下棋嗎?」

  韓呈機忽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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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2
發表於 2016-5-10 17:19:33 |只看該作者
330:落子

  江櫻沒反應過來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下意識地點了個頭,傻傻地道:「是啊。」

  之前她在韓家做工的時候,的確是經常會陪著韓呈機下棋的。

  「為什麼現在不能了。」

  現在,為什麼找她下一局棋,她卻理解成是有話要對她說,別有目的。

  江櫻怔了一下,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

  啊?

  真的只是臨時起興,簡簡單單地下上一局棋啊?

  可怎麼看,他也不像是這麼清閒的人。

  方才還和先生待在一起呢。
  
  但聽他這樣說了,江櫻便也不好再問,笑了笑帶過此事,裝作沒有聽懂的樣子,重新將注意力放回了棋盤上零星錯落的棋子上。

  韓呈機見狀,垂下了眸。

  「嗒」

  韓呈機又落下一子。

  江櫻瞧見了這顆落在了中間一格交叉點位置上的白子,微有詫異。

  她方才不是才從這裡提走一枚無氣的白子嗎?

  這是怎麼個下法兒啊…

  「韓刺史,你落錯子了。」江櫻提醒道。

  這種情況,哪裡是落錯子,分明是走神了吧?

  然而卻聽韓呈機口氣平靜地說道:「該你了。」

  江櫻無奈苦笑,剛要再開口說些什麼,卻聽得亭外忽然傳來一道喊聲。

  「姑娘——」

  來人是個小丫頭,與阿緋身上的衣裙別無二致,也不是別人,正是今日上午陪著江櫻的另一位丫鬟,名字叫做阿黛。

  江櫻握著一顆棋子。轉頭望向亭外。

  亭外初綻開的兩棵桃花樹下,阿黛仰臉笑著說道:「姑娘,華姑娘來了,在前院等您過去呢!」

  她是孔家舊僕的家生子,自幼養在清波館裡,早年還讀過幾年書,不說話的時候身上有股自來的書卷氣。可但凡一笑起來。卻又是個伶俐可愛的小女孩模樣。

  石青與華常靜訂了親的消息,早已傳遍京城內外,清波館上下對這位石青未來的媳婦兒。也是格外的熱絡。

  江櫻聽罷便露出欣喜的笑。

  她起初是欣賞這位姑娘颯爽的性格,後又有了景陽湖一事,華常靜對落水之後的她一番細心照料,故而更是好感倍增。

  石青跟著晉大哥前往西北之後。華常靜也因為家族裡的生意出了趟遠門,臨走之前。還特意保證了一番一定會在認親禮之前趕回來。

  然而江櫻前兩日卻聽撩了擔子專心養老的華老爺稱,梓陽那邊臨時出了些狀況,他閨女被絆住了腳,沒個十日八日的估計是回不來了。

  江櫻得知後表示理解。也無太多失望,並沒當作一回事兒擱在心上。

  可眼下聽說華常靜忽然回來了,不免還是覺得驚喜。

  「既然有客。這棋便來日再下罷。」韓呈機怕她為難一樣,主動來了口說道。

  江櫻由於覺得他在下棋的時候『走神』。是興緻缺缺的表現,故原本也沒有太大的興緻再陪他繼續走棋,此刻聽得韓呈機這麼說了,便欣然應下,詢問過韓呈機是否要一同去前院尋先生一行人,得了他一句想四處走走,便帶著兩名丫鬟往前院去了。

  在往前院的路上,依舊覺得今日韓呈機尋她下棋的舉動和態度,有些奇怪。

  具體的卻又說不上哪裡奇怪。

  大抵是因為太久沒見了吧。

  江櫻將這種疑惑拋到了腦後,想著華常靜之前答應從梓陽給她帶的桂花鴨和芙蓉糕,心情不由越發愉悅起來,腳下的步子不由也加快了一些。

  韓呈機卻仍坐在小亭中,望著面前下了一半的棋局,神色似入定了一般。

  風又起了一陣,亭外的桃樹枝隨之輕輕顫抖起來,粉白色的桃花瓣兒都是這兩日剛打開的,稚嫩卻牢牢地被護在枝葉當中,一陣輕風,竟半片也沒飄下來。

  只有淡淡的花香隨風漾入亭中。

  韓呈機仍舊維持著一手執棋,一手屈肘平放在身前的姿勢。

  冷風捲帶著花香鑽入鼻間,韓呈機適才略略回了神,目光卻依舊落在棋盤上。

  只是,多了幾分思索與茫然。

  難道他的人生,註定只能是這樣一場被這麼多錯失而拼湊成的棋局嗎?

  「主子……」

  阿祿似有些冷,抱著一雙手臂走到韓呈機身側,輕聲提醒著問道:「主子不再去孔先生那兒瞧瞧了嗎?」

  這是一件正事。

  韓呈機輕輕搖頭。

  不去了。

  想探聽的消息已經探聽到了,還去做什麼。

  孔氏與晉家,果然已經同氣連枝,外間的傳言不假。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晉擎雲與晉餘明得知了他來了清波館拜訪孔弗的消息,竟也著急忙慌的趕過來了。

  呵,果真是大家風範。

  但從父子二人這一副沒有安全感的模樣也不難發現,孔弗之所以選擇晉家,應是同晉擎雲和晉餘明都沒有太直接的關連。

  若不然,也不會一聽說他來了清波館,便立即生出了這樣的危機感來。

  不是自己親自握在手中的東西,總會讓人覺得不夠安心。

  他猜想,孔先生之所以忽然轉變了立場,或許是同那個從肅州城桃花鎮上走出來的少年人有著莫大的干連。

  如他猜測,那個人果然是晉家的人。

  雖然,眼下只被當成了一隻傀儡。

  韓呈機將指間一枚棋子落下,最後看了一眼面前的棋盤,拂袖站起了身來。

  阿祿見狀連忙猶豫地問道:「那主子……可要再去見阿櫻一面了?」

  「暫時不必了。」

  「那主子您的……」

  阿祿話還未說完,卻聽韓呈機吩咐道:「飛鴿傳書回肅州,通知金將軍,按照原計劃行事,不必等我回城。」

  「是……」

  ……

  三日後的清早,天色初亮,太陽還沒升起,空氣中浮著一層薄霧。

  榆樹衚衕裡,有輛普通的青布馬車駛入,停在了一戶大院前。

  這個時辰,院子的主子應當還未起身,兩扇沉重的大門從裡面緊緊閉著。

  青布馬車內下來一對男女,衣著尋常,年紀輕輕的模樣,端看男子扶著女子的動作,想來應是夫妻。

  「……是這裡嗎?」女子仰臉望著這座顯得很闊氣的大院,口氣有些不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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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
發表於 2016-5-10 17:19:47 |只看該作者
331:業界良心

  331:無恥的交易

  「信上說的就是這兒了,應當不會錯。」男子倒無太多驚異,鬆開了攙扶著女子的胳膊,上前試探著敲了門。

  女子則是站在其身後,雙手攥著斜挎在肩膀上的棉布包袱,神色隱隱有些激動和期待。

  男子耐著性子不急不慢地敲了好一陣兒,才聽到門後傳來了動靜。

  「誰啊這大早的,有什麼急事就不能等吃完早飯再過來嗎?」

  說話的聲音是個婦人,顯然很介意一大清早的被擾了清淨,口氣便不大好。

  門外的女子卻忽然興奮起來。

  「真的是住這兒啊…咱們沒找錯!」她看向男子說道。

  男子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很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剛起了床穿好衣裳,連臉還沒來得及洗上一把的莊氏從裡面將大門打開了來。

  「吱呀——」

  「莊嬸兒!」

  剛拉開門的莊氏只瞧見眼前現出一抹深煙紅,還沒來得及細看,懷裡便撞進了一個暖暖的身子,隱隱分辨的出那一聲熟悉的「莊嬸兒」是誰的聲音,連忙扶著人的肩膀將人從懷裡推了起來。

  入目就是一張因為過於高興而通紅的臉頰,圓圓的,就像一隻大蘋果。

  莊氏好生愣了一下,片刻之後才驚喜地喊道:「呀!是春月啊!」

  「嗯!」女子重重點頭,高興的眼睛都瞇成了一道縫兒,又歡歡喜喜地喊了一聲「莊嬸兒!」

  「……前幾天還跟櫻姐兒幾個念叨著你們怎麼還沒到呢!」莊氏說著又嗔怪地看了宋春月和她身後的周敬平說道:「你們也真是的!快到了也沒提前來信說一聲兒,害得家裡一點準備都沒有!」

  「敬平本來說要寫信的,是我沒讓他寫——想給你們個驚喜呢!」宋春月笑著說。

  「驚什麼喜呀!」莊氏無奈搖頭笑道:「今個兒是一江春重新開張的日子。待會兒可都有的忙呢!還驚喜呢,怕是到時候連給你們做頓飯的空兒也沒有!」

  宋春月「啊!」了一聲,倒是一副「驚喜」的模樣,道:「誤打誤撞的竟還趕上開張的日子了!這敢情還不好嗎!」

  一年多沒見,宋春月看樣子已經從母親過世的悲痛中走了出來,恢復了以往的開朗模樣。

  由此也看得出,周敬平沒少做思想工作。

  一直在一旁笑著看宋春月與莊氏交談的周敬平。此刻聞言也頷首微笑著說道:「照此說來也真是巧了。」

  「這個巧有什麼可討的。到時還不是忙的跟無頭蒼蠅一樣!等顧不上你們的時候你們就不說巧了!」莊氏說著拉起宋春月一隻手,邊道:「有話咱們進去說吧,大清早的外頭太冷了。」

  「我哥也住這兒?」

  宋春月邊往院內走。邊向莊氏問道。

  「春風啊?他不住這兒,他住方家藥行裡,偶爾得閒才會回來待上一兩日。」莊氏笑著道:「也勸過幾回讓他搬回來住,偏是不聽。說是住著不自在也不方便——」

  「這麼大個院子他還嫌住的不自在?」一提到宋春風,宋春月的老毛病便又犯了。皺著眉頭嗤笑道:「本事不大,毛病倒挺多。」

  「這話可就不對了!」莊氏卻笑著說道:「現在春風可本事著呢,不比從前了,一個人就能把方家那麼大的藥行打理的有模有樣的。可不簡單!」

  宋春月撇了撇嘴,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莊嬸兒你可別這麼誇他。這話要讓他聽到了可還不得翻天上去了?」

  「可不是我誇他!得,我也不說這些沒用的了。等你見著了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了!」

  宋春月是真的半點兒也不信,只當信上所言都是宋春風吹牛,就算真有其事,必定也是誇大其詞。

  有些成見,一旦養成了,便是根深蒂固的……

  於是宋春月也不再提此事,只又問了一番江櫻與梁文青的情況。

  莊氏自是道一切都好,並將前幾日江櫻剛正式入了孔家族譜的事情順嘴說了出來。

  宋春月便越發高興起來,腳下的步子也隨之加快,只恨不得立即就見到這分別了一年有餘的兩個好閨蜜才好。

  周敬平提著行李跟在她身後,原本平靜的神色在聽到莊氏提及江櫻入了孔家族譜之時,忽然現出了一抹驚異。

  這一路上,他可沒少聽說孔先生收了個乾孫女的消息。

  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竟是與他的妻子交好的那個小姑娘。

  那個小姑娘他見過兩次,並不算特別出眾,故也沒有留下太過深刻的印象。

  唯一的了解就是通過宋春月時常的念叨裡得知——有著一手極好的廚藝……

  可這總不能就是得了孔先生青睞的緣故吧?

  據說祖上還是經商的。

  就連她自個兒,小小的年紀也在肅州城裡開起了一家酒樓,生意和口碑似乎還不錯。

  周敬平忍不住暗暗琢磨著。

  平時他並不是個喜歡過於關注他人私事的人,更別談如此細緻的分析了,可奈何這是同孔弗有關的事情——於是從某一方面來說,這便成了全天下讀書人的事情……

  譬如宋春月見識不多,對孔弗的崇敬雖然也有,卻卻遠遠沒有周敬平這個讀書人來的重。

  在他們這個圈兒,孔氏一族人,尤其是孔弗,幾乎是神一樣的存在。

  況且,他也沒聽宋春月對他提起過此事。

  於是,想了好一會兒的周敬平,所能得出的答案也只能是……他所知道的孔先生與莊氏口中的孔先生,應當是兩個人。

  ……

  江櫻也才剛起身洗漱,換上了昨晚準備好掛在床頭的一套茜色衣裙,坐在鏡前正挽髮。

  「砰砰——」

  門被拍響,並著莊氏的喊聲:「櫻姐兒?起來了沒有?」

  「已經起了。門沒閂。」江櫻應了一聲,繼續照著鏡子挽髮。

  今日是酒樓重新開張的日子,她作為掌櫃自然是要親自過去的,故才較以往早起了兩個刻鐘梳洗準備。

  「那奶娘進來了——」門外的莊氏說道,聲音裡帶著抹莫名其妙的笑意,江櫻沒太在意,低頭從一隻小匣子裡挑出了兩支梅花釵。

  然而剛要簪到髻邊。卻忽然被人從身後給奪了去。

  「哈哈!」對方得逞的笑。

  江櫻剛要回過頭去。卻透過面前擦的極亮的鏡子裡除了奶娘之外,還看到了一道熟悉卻久違的人影。

  「春月!」

  江櫻錯愣了片刻,豁然站起身來。驚喜地看著面前的宋春月。

  「一年多沒見,你倒是半點兒也沒長啊——」宋春月笑著拿手比了比。

  江櫻不太高興了。

  哪有人拿這種話題當開場白的?

  會不會敘舊啊…!

  江櫻絲毫不願承認自己是被踩到了痛處,現如今但凡有人說她個子沒長,她便忍不住會聯想到……其它某些也沒半點變化的部位。

  「你也沒長啊。」江櫻懷著『報復』的心態說道:「且還胖了這麼一大圈兒。脖子都快沒了!」

  莊氏在一旁哈哈的笑。

  然而卻見宋春月『噌』的一下紅了臉,低聲說道:「我這可不是吃胖的……」

  「我這也不是沒長……」江櫻喃喃道:「只是長的不太明顯罷了。」

  「我是。我是……懷上了。」

  「什麼?」

  「懷上了!」

  江櫻和莊氏齊齊說道,面色皆是震驚。

  「是啊…」宋春月的臉更紅了,道:「都五個多月了……穿的衣裳寬鬆遮體,便看不大出來。剛一診出來的時候。大夫說我太瘦弱,怕是不好養,便給了一些進補的方子。敬平又整日哄著我吃這吃那的……幾個月下來,便這副模樣了。」

  「好……好!」莊氏一連說了兩個好字。滿面喜悅地伸手摸了摸宋春月的肚子,隔著一層厚厚的衣物,動作卻仍然小心翼翼的,一面交待道:「這有了身孕了,日後可得處處注意著才行,再不能跟以前一樣了——」

  話罷又有些責怪地說道:「信上怎麼也不說一聲兒……你說你這兩口子也真是的,這懷著身孕呢還敢這樣舟車勞頓!萬一出了……呸呸呸,烏鴉嘴!」

  宋春月卻半點也不介意地說道:「我們注意著呢,過了最要緊的前三個月才上的路,若再耽擱的話,到了後頭就更難趕路了,難不成還等孩子生下來再過來不成啊…」

  「那有什麼不行的!穩妥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嘿嘿,這不好好的嗎……」

  這倆人聊得很歡愉,江櫻卻依舊沒能從這突如其來的事實中緩過神來,目光直直地盯著宋春月的肚子瞧。

  方才沒注意,現在一說,細看之下的確能發現幾分『端倪』。

  「說到底還是吃出來的啊…你還說不是吃胖的。」江櫻望著宋春月微微隆起的腹部,呆呆地說道。

  宋春月忍不住嘴角一抽。

  發了半天呆,就憋出了這樣一句話?

  但是……

  「那哪兒能一樣啊…」宋春月一臉較真地說道:「我又不是圖的貪嘴,我這都是為了孩子。」

  「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江櫻一副包容孕婦的神色。

  宋春月撇嘴笑了,低頭摸了摸小腹,道:「也就是這段時日剛胖起來的,前三個月可把我折騰壞了,你是沒瞧見,瘦的都只剩骨頭了。」

  「當初夫人懷大郎和櫻姐兒的時候也是一樣的!」

  「懷個孩子可真不容易啊…」

  「等到生的時候才真嚇人呢!」

  「可不是麼。」

  三個從沒生過孩子的女人討論起這種問題來倒也有模有樣。

  周敬平和梁平則在前廳說話,二人都是文人出身,梁平當年中過秀才,周敬平也在州試中取得了不俗的名第,雖然在梁平面前是個後生,但秀才見了秀才,說起話來倒也不缺話題。

  宋春月陪著江櫻和莊氏準備了一頓豐富的早飯,一行人聚在了飯廳中,不知宋春月已經來到了家裡的梁文青仍然沒有要起床的意思。

  「就別喊她了,留些飯菜給她就是了。」宋春月深知梁文青賴床的性子,道:「待會兒阿櫻莊嬸兒梁叔你們該去酒樓忙活,就去酒樓忙活,我倒要留在家裡瞧瞧這丫頭能睡到什麼時辰——」

  她大著一個肚子,就先不去添亂了,早上到晌午那會兒定是少不了一陣忙亂,待到了下午,再跟著梁文青過去瞧瞧就行了。

  周敬平跟梁平聊的格外起勁,甚至有些難分難捨,於是梁平便打著「周賢侄初至京城需要四處熟悉熟悉』的由頭,將初來乍到的周敬平『誆騙』了出去,在酒樓裡莫名充當了一上午的跑堂夥計。

  他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客聚如潮。

  酒樓上下兩層,樓下大堂左右各擺了六張桌,五張小七張大,再加上樓上的六間雅間兒,加上兩間大雅間裡多置的兩張大圓桌,整個酒樓加在一起統共也不過才二十張客桌,比原先的一江春還削減了十來張,饒是坐得滿滿的,卻也不顯得擁擠——這樣的擺座,在京城的酒樓裡,只能算是中等偏少的。

  但就是在這種情形來,酒樓裡雇著的十來個夥計,卻仍然忙的腳不沾地。

  開張頭一日,便有這樣火爆的生意,江櫻與梁平倒是半點兒也不意外。

  因為這裡坐著的人當中,十個必定是有九個衝著孔先生的面子過來捧這個場,嘗這個鮮的。

  但坐下之後能留下多少,看得便是她自個兒的本事了。

  廚娘是早早雇好的,由她親自培訓過,既定的菜式是在江家祖傳的菜譜上加入了她自己的特色相融合出來的。

  「……還以為又是一個仗著背景出來賺頭幾回銀子的,沒想到還真有幾分真材實料!這菜燒得不錯!」

  「菜式新鮮又講究,量也足……」

  還沒吃進嘴裡的客人一邊等菜,一邊也不忘環顧四周打量著,大到酒樓裡的陳設與衛生,小到穿著統一神清氣爽的跑堂夥計,不由也跟著稱讚一句:「乾淨整潔,飯還沒吃瞧著心情都好了。」

  一時間,眾人紛紛覺得一江春的這股勁頭兒簡直是大寫的「業界良心」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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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2:可愛的姑娘

  永遠不要低估了自己的飯量但不管於何時何地,你做的再如何地好,卻仍然會有人瞧著不順眼。

  雞蛋裡挑骨頭的人,也是從來都不缺的。

  甚至有一些暗地裡反對儒道的極端之輩,從一開始就是抱著挑刺兒的目的過來的。

  可轉了一大圈兒,四處都看了,菜也嘗了,卻無奈發現,這刺不好挑。

  若說店大欺客,但你瞧瞧,這全店上下的夥計們無一人不是面帶熱情,耐心十足。

  若說哄抬物價吧,但這價錢,卻只能算是躋身中等消費。

  若從飯菜的質量和味道上來說的話……那就更是無從下手了。

  「……堂堂孔先生的孫女兒,聽說都正式入過孔氏族譜了,卻還拋頭露面出來經營酒肆生意,真叫人匪夷所思啊。」

  這夥人也不知是哪根神經搭上了,竟拿此做起了文章。

  「孝悌忠信,禮義廉恥,這八個大字可是孔家歷代傳下來的祖訓……怎麼到了這兒,跟耳旁風一樣了?」

  「嘖嘖,可真是將孔先生的臉給丟盡了……」

  周敬平做完跑堂夥計又去了櫃檯後做結帳先生,而這兩桌人恰巧離櫃檯最近,於是這番話便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周敬平的耳中。

  聽罷之後,幾乎更加坐實了心中的猜測。

  酒樓開張頭一日,尚且沒來得及累積下任何口碑的情形之下,生意卻異常火爆,若說這家酒樓背後什麼助力也沒有,他是不信的……

  所以他開始動搖了今早的否定。

  直到清清楚楚地聽完這幾人的話……

  「周大哥。」

  江櫻自隔開前堂與後院,竹篾編成的簾子門後行出來,來到櫃檯後,對周敬平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道:「沒想到今日會這麼忙,真是麻煩周大哥了。」

  雇了這麼多夥計竟然還忙到了這副田地,看來她還是低估了祖父的影響力啊…

  但雇來的夥計是給了工錢的,她與奶娘梁叔一家人也沒什麼好說的。但周敬平畢竟還沒那麼親厚,剛來京城頭一日,便莫名其妙的當了一上午的免費夥計,江櫻心中難免有些過意不去。

  「後面忙的差不多了。有奶娘在看著,這櫃檯就交給我吧。」見周敬平沒說話,江櫻只又笑道:「周大哥去後面歇一歇吃點東西罷。」

  周敬平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心底的震撼卻越來越濃烈。

  竟然真的是孔弗孔先生認下的孫女兒……

  「周大哥?」見他神色有些不對勁,又沒有挪步的打算。江櫻疑惑地喊了一聲。

  周敬平卻下意識地看了看櫃檯左側的幾張飯桌。

  看來她應當是沒有聽到先前那番話的。

  「不妨事,晨早吃的多了,如今倒還不算餓,去了後頭也幫不上什麼忙,算算帳卻還是可以的,不如就幫看著這櫃檯吧。」周敬平對著江櫻笑了笑,說道:「等忙完再和大家一起吃也不遲,江姑娘還是去後面照看著吧,這前面就交給我了。」

  江櫻卻鐵了心不好再麻煩他,再加上後面廚房經過一番『調試』之後。各人都已進入了狀態,適應了這種模式,已經不需要她再在一旁盯著,剛要開口再說話,卻聽身後忽然有人拔高了聲音說道:「何止是孔先生啊,孔家列祖列宗的臉都快要被丟盡咯!」

  江櫻聞言便一皺眉,轉頭望了過去。

  出了什麼事情了嗎?

  祖父和孔家的臉……怎麼就丟盡了?

  幾人見她看過去,立即便陰陽怪氣兒的接話道:「士農工商,商為最下等!孔家歷代可都沒跟商賈沾過邊兒啊,怎麼到了這兒竟出了這樣糟心的事情……」

  「怕就是想倚著孔家這棵大樹賺銀子呢吧?哈哈!」

  「孔先生竟也不管管嗎?」

  江櫻聽到這裡。才算是明白了過來。

  合著,她重拾祖業出來經商這一行為,竟將祖父乃至孔家祖宗的臉給丟盡了?

  這是什麼邏輯!

  還什麼『孔先生竟也不管管嗎』,她倒想反問一句:像你們這種滿嘴缺德的人還能出門。怎麼也沒人管一管!

  「商為下等?」江櫻將手中一塊乾淨的抹布甩在了櫃檯上,朝著幾人走近了幾步,口氣平靜地問道:「那敢問幾位現在吃的是什麼?平日穿的又是什麼?」

  「吃的是飯,穿的是衣裳!」對方聲音洪亮地答道,是為吸引更多的人注意。

  「食與衣,都是買來的?」

  「不是買來的。難不成還是偷來的!」

  本欲上前勸解的周敬平見狀卻無奈笑了笑。

  這群蠢蛋,被一個小姑娘忽悠了還不知道呢。

  「買來的。」江櫻指著飯桌上飯菜說道:「正如你們所言我們是商,而你們吃的卻是商人的東西。從冠髮用的釵笄,到腳下的緞靴,也都是花了銀子買來的——而依你們所說,商者為最下等,而你們吃用的卻一應是商者所出,全身上下『無一不商』,如此言行不一,自相矛盾,同自扇耳光又有什麼區分?」

  此言一出,四周立即嘩然。

  前面的話倒還算平和,可最後一句,卻真的有著『扇了一耳光』的力道。

  這小姑娘,小小年紀,言語怎恁地犀利?

  開張第一日,就這樣不閃不避的,如此輕易地同客人起了直面衝突,果真也是半點兒口頭上的虧也不能吃啊…

  殊不知,江櫻原本想說的是『好比是嫌屎臭還義無反顧的吃』,可礙於她做的是酒樓生意,且絕大部分客人都是無辜的,所以還是決定改個相對文明些的說法……

  找茬的幾個人顯然也沒料到江櫻的態度如此強硬,半點兒也沒有做生意要以『和氣生財』的模樣,短暫的意外之後,卻覺正中下懷,正巧可以藉此來大做文章,是以其中一人怒目道:「怎麼說話的!這光天化日的,小爺我說幾句自己的看法還不成了?讓你們掌櫃的出來見我!」

  江櫻一愣。

  原來這幾個人不知道她是誰啊?

  這茬兒找的,未免也太沒有水準了,竟連最基本的準備工作都沒有做好。

  「我就是這一江春的掌櫃。幾位要有什麼話就直接對我說吧。」江櫻有些好笑地看著這一桌衣冠還算楚楚的一群男子。

  原本有些喧鬧的四周,有著一刻的寂靜。

  她就是這家酒樓的掌櫃?

  這就是孔先生收下的那個小孫女兒啊!

  眾人看向江櫻的目光紛紛變了,既有新奇又有探究,繼而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著。

  江櫻面前的一桌男子卻是懵了。

  面前的小姑娘圍著長長的圍裙布。他們原本以為只是個在後廚幹活兒的小姑娘,哪裡料得到就是他們口中那位「將孔家列祖列宗的臉都丟盡了」的江櫻,頓時有一種在人背後說壞話被人當場抓包的窘迫感。

  其實他們起初的目的也就是說說難聽話,『提醒提醒』在座的客人們這些負面的影響,潛移默化地製造輿論。但若真叫他們跟江櫻起直面衝突,他們卻是不敢的。

  雖然向來對孔家儒道存有輕視乃至敵視之心,可卻深知勢單力薄,這種心思絕不可放到明面上。

  他們平時做的最多也只是在背地裡隱晦的散播一些對孔家不利的謠言,做法很『高明』,從不留下痕跡。

  譬如今日,指責的也只是江櫻開酒樓的行為,卻不敢直面斥責孔弗管教不嚴。

  但有了前面一句,後面一句眾人要自行牽連到一起便是很簡單的事情了……

  幾人暗暗權衡了一番,其中一人拿胳膊肘捅了捅另外一人。示意不宜久留。

  再待下去,被人記住了樣子,日後在京城裡怕都不好混了。

  「幾位莫急。」江櫻看出他們的意思,搶在前頭開了口道:「幾位當著這麼多客官的面,說了先前那一番話,我卻沒聽太懂,還要麻煩幾位再當著大家的面,給我解釋解釋。」

  幾人互看一眼,都不知江櫻打的是什麼主意,但礙於不想讓矛盾繼續惡化。便只有以靜制動。

  「幾位說商為最下等,這是百年來的陳舊說法了,我便不去細究這話是對是錯。但幾位口口聲聲說我出來行商丟了孔家顏面,我卻是不懂了。」江櫻看著幾人問道:「我一不偷。二不搶,做的又是祖上傳下來的正經營生,憑自己的本領,堂堂正正,何來的丟人之說?」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是誰也不敢再接腔了。

  「與行商者相比,閣下幾位堂堂七尺男兒,背地裡無端詬病他人的行為,難道更稱得上是君子所為,光明磊落嗎?」

  食客們聞言多是露出贊同之色,看向那幾人的目光,不禁也帶了些譴責與鄙夷。

  「男子漢大丈夫,在背地裡說一小姑娘的不是算什麼本事!」不知是哪個熱心腸的大叔帶頭嗤笑了一句。

  「那麼多意見,作何還來此處吃飯?這不是存心給自己添堵嗎?」

  幾人起初哪裡料得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情形,當即一張張臉紅了又白,卻偏生不敢反駁半句。

  此刻多說一個字,必然都要遭到眾人的『群起而攻之』,而若要他們認錯,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江櫻見他們一個個忍氣吞聲,卻又明顯不甘的表情,倒是意料之中。

  她本也沒抱著能感化這起子特意來找茬添亂的老鼠屎,她只是想藉此讓在座的賓客知道,她出來做生意做的堂堂正正,問心無愧。

  並且,更為重要的一點是,她之所以不願意將此事草草帶過,是因為她決不能讓人因為她的緣故,而影響到了祖父的名聲——這才是她一反常態的真正原因。

  「當然,對此各人怕是有各人的看法,然而退一萬步講,就算我出來行商拋頭露面有礙女子閨名,可這只是我一個人的選擇——我們江家做酒樓生意百年之久,總不能因為旁人一星半點兒的看法,就這樣折在我的手裡了。」

  江櫻說著轉了轉身子,面向眾人繼續講道:「而我想同諸位說的是,開酒樓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我江家的事情,縱然我入了孔家族譜,有了兩重身份,但此事卻與孔先生並無半分干連。若在座諸位今日是衝著先生的名頭過來給我捧這個場,我十分感激。但若諸位也同樣認為我此舉有損先生顏面,大可就此離去,也省得多添煩亂,這頓飯便算是我請大家吃了——」

  這番話堪堪落音,就有一名漢子高聲道:「我們哥兒幾個只是見人多熱鬧,這才擠了進來,只覺得這飯菜香的不得了!先前可不知道這是孔先生家的孫女兒開的酒樓——但我覺得,這小姑娘,說話中聽!」

  見著眾人紛紛附和,場面甚至有些異常的熱烈,並無一人想要離去的跡象,周敬平看向江櫻的眼光逐漸地變了。

  這小姑娘,當真不似外表看來那麼和軟嬌憨、怎麼看怎麼好欺負。

  方才那番話,雖然乍聽之下似乎有些橫衝直撞,不懂得委婉迂迴,換做一個聰明些的,定然不會以這種最容易得罪人的形式說出口,但她卻勝在愛憎分明,原則堅定。

  且隱隱透出『誰也不能說先生不是,誰說我跟誰急』的意思……

  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

  不聰明,卻真的可愛。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孔先生會不顧其它,執意要收這個商賈出身的小姑娘做孫女了。

  孔先生睿智無雙,越聰明越有心計的人,怕越是入不了眼的……

  想到方才江櫻那關於自己行商的一番話,周敬平心底不禁有些自行慚愧。

  在此之前,他的確是因為江櫻行商,所以才認定了她沒有可能是孔先生認下的那個孫女兒,說到底,他心底亦是覺得行商之人市井銅臭,配不上孔家的榮光。

  原來,最『市井』的那個人是自己。

  他終究還是太膚淺了……

  周敬平自我反省了一番過後,便依著江櫻的話去了後面歇息。

  而剛來到後頭,就被莊氏塞了一碗炸醬麵,說讓他先墊一墊,待會兒客人走的差不多了,再弄一桌好的。

  周敬平沒有挑剔的道理,當即接了過來,吃了。

  吃完之後,簡直動容了。

  太好吃了……

  他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炸醬麵。

  方才在前堂,他聽客人們紛紛稱讚飯菜的味道好,還以為是有意給孔先生面子,故意誇大其詞。

  他真的是……太膚淺了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敬平越發慚愧,頂著這種慚愧的他,忍不住向莊氏問道:「還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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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5
發表於 2016-5-10 17:20:12 |只看該作者
333: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好在有了這樣一段插曲之後,酒樓裡接下來便再沒出過什麼不愉快。

  江櫻腦袋一個靈光,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方才她的行為從這一方面來說,竟誤打誤撞的起到了『殺雞儆猴』的作用。

  哎呀,真是一舉數得。

  太有先見之明了啊。

  江櫻沾沾自得的想著。

  宋春月跟著梁文青過來的時候,瞧見的便是堂中座無虛席,氣氛熱鬧和樂,以及江櫻在櫃檯後托腮呵呵傻笑的情形。

  「傻樂什麼呢!」梁文青在櫃檯前一拍,將江櫻驚回了神來。

  「這才開張頭一日,生意怎麼就這麼好?而且我方才從外頭瞧了瞧,你這塊地兒,也算不上是頂好的啊——」宋春月一臉驚異地看著四周。

  江櫻嘿嘿笑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唄!」

  「少在那兒自以為是了,還不是沾了先生的福氣!」梁文青專業潑冷水一百年,一面往四周張望著,問道:「春風沒有過來幫忙嗎?」

  「他哪兒有這個閒工夫。」江櫻一面整理著面前的算盤和賬薄,一面說道:「讓人去給他送了口信兒,說春月到了,不成想他根本不在藥行裡,說是去了臨縣辦事,要到半下午才能回來——」

  「那也快了!」梁文青忙對二人說道:「你倆幫我看看,我的頭髮有沒有亂?釵有沒有歪?臉上的粉塗得是不是太厚了?」

  在宋春風這裡,她永遠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模樣。

  「沒亂,不歪,不厚。」江櫻抬頭應付地看了她一眼,例行公事般的口氣答道。

  宋春月則完全不予理會。徑直向江櫻問道:「敬平呢?怎麼沒見他人。」

  「應當在後堂跟梁叔說話兒呢。」江櫻看了一眼堂中的客人,說道:「你們也先去後堂等著吧,已經不接客了,等這些客人們吃好,春風差不多也該過來了,到時便能吃飯了。」

  此刻堂中客人雖多,但大部分已經吃的差不多了。

  且江櫻沿用了當初在肅州時的規矩。半下午便打烊。不做晚上的生意。

  雖然客人們對這一規定幾乎都是不贊成的,可也耐不住人家自己的酒樓自己做主。

  宋春風說半下午過來就半下午過來,沒早一刻。也沒晚一刻,恰巧就趕在了飯菜剛擺上桌兒的時候到了。

  兄妹二人久別重逢,難免就是一陣令人動容的……相互貶低與奚落。

  「春月,你現在怎麼胖成這樣兒了。跟個球兒似得!」

  「就你好!一大把年紀了,還沒把媳婦討回家!娘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心!」

  「你瞎操心個什麼勁兒。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怎麼跟你哥說話呢!」

  「離我遠點,看見你就煩!」

  「我偏不,你能把我怎麼著——」

  「莊嬸兒,你看他……!」

  ……

  眾人圍坐在一起。連說帶笑的嘮著家常,覺得吃飽了就暫時放下筷子歇一歇,覺得不那麼撐了又拿起筷子繼續吃。一來二去的……一頓飯直直是吃了近一個時辰還不止。

  這是江櫻親自傳授的秘訣,用她的話來說。大致可分為兩句:只要掌握好了順序,就能吃進去你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分量,以及,做人一定要自信,永遠不要低估了自己……的飯量。

  眾人受益匪淺,只覺人生到處充滿智慧。

  飯後眾人又合力將廚房收拾乾淨,酒樓各處也檢查好,確定無誤之後,方結伴一同回了榆樹衚衕。

  宋春風偷的浮生半日閒,乾脆也沒有再回藥行,嘴上說是這幾日跑來跑去的太累,想藉機歇一歇,可眾人又哪裡瞧不出,他是想多陪一陪宋春月。

  在席間得知了妹妹如今懷有身孕之後的宋春風,驚異了良久之後,立馬兒換了一副臉色對待——小心翼翼,畢恭畢敬。

  宋春月再有什麼不滿訓斥,他只聽著,再不反駁半句,而是嬉皮笑臉的應是。

  這臉變的不可謂不徹底。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為了給未來小侄子留個好印象。

  也不可謂不深謀遠慮……

  由於各人半下午都吃的撐了,晚飯便草草地帶過了一頓,熬了一鍋消食的蘿蔔湯,另帶著幾疊醬菜,兩摞又薄又軟的水烙饃。捲著醬菜喝了蘿蔔湯,吃了六七分飽,卻也覺得分外滿足。

  飯後,梁平拉著周敬平去了書房,說是早年收藏的一副名家巨作要讓周敬平瞧瞧,宋春風對這些詩詞歌賦插不上腳,只得留了下來聽著幾個女眷嘮嗑談天。

  宋春月說起了夫妻二人來京的打算。

  「敬平去年本就該上京趕考的,可彼時婆婆公公疾病纏身,後來又逢瘟疫,去年年初接連過了世……科考的事情便隨之耽擱了下來,這一等又得三年。」宋春月說到此處微微嘆了口氣,末了又道:「但盡孝卻是不能推卸的,好在他也不著急。」

  「除去今年那還得有兩年呢,這就上京準備來了?」宋春風心直嘴快地問,「你們怎麼不在肅州把孩子生了再來?」

  宋春月瞪他一眼,「什麼意思?不想我過來?」

  宋春風趕忙賠笑:「哪兒能啊…我可成日盼著你趕緊過來呢。」

  為了提早樹立起一位好舅舅的形象,宋春風連臉都不要了。

  宋春月還是給了他一記不屑的眼神,卻也解釋道:「是敬平之前的一位老師,大約是因為學問做的好,去年被調來了國子監裡做先生,年底便給敬平去了信,說是想讓敬平進國子監念兩年書,再順便了解了解京都的情況。」

  「進國子監念書?」梁文青訝然道:「國子監有那麼好進嗎?」

  不愧是看上宋春風的人,二人在心直嘴快這方面總是有著莫名的同步。

  「成完親的還能進去讀書?」莊氏也有這個毛病。只是這回她的關注點略顯奇怪。

  畢竟在她的認知裡,進學堂裡讀書的都是白白淨淨的小少年郎。

  而周敬平雖然文質彬彬,卻並不白淨,如今已要晉級為人父,同少年郎也不再有干連。

  「……」看著幾人滿是不確定的目光,宋春月露出護短的神色來,「成親怎麼了?我家敬平州試的時候可是名列前茅的。這回進國子監也是要憑自己的真實本領考進去——又什麼不能進的?」

  說罷看向從始至終一直沒說話的江櫻。問道:「阿櫻該是懂國子監收學生的規定的吧?說給他們聽聽——」

  江櫻點了點頭,後道:「國子監的規矩,收男不收女。」

  風國的這座國子監。還沒達到唐朝時的完善,好在君姑姑早年很有先見之明的開辦了一座君蘭院,供女子們做學問,習禮儀。

  江櫻這句收男不收女說的很認真。卻無一例外的遭到了宋春月幾人的白眼。

  「你這不是廢話嗎!」梁文青鄙夷道。

  「櫻櫻這話哪兒說錯了嗎?國子監本就是收男不收女的啊——」宋春風『裝瘋賣傻』。

  梁文青沒說話,白眼卻翻的更甚。

  「好了好了。」莊氏笑著起了身趕人。「都各自回去休息吧,忙了一整天都乏的不行了,還有精神在這兒胡扯八道呢。」

  「我去梁叔那看看敬平。」宋春月也起了身,大大咧咧的。跟肚子裡沒揣個孩子似得。

  莊氏瞧見了便直皺眉,叮囑她凡事多注意些,別總毛毛躁躁的跟個孩子一樣。

  又見外頭天色已經暗的極深。不大放心宋春月一個人過去,於是便道:「我帶你過去。」

  宋春月嘿嘿笑了兩聲答應下來。由莊氏陪著去了書房尋周敬平。

  妹妹一走,宋春風也閃的利索,生怕晚一步便要遭到梁文青的騷擾。

  可梁文青哪裡肯放過這難得的相處機會,屁顛屁顛的追了過去,一臉吃了蜜的模樣。

  一眨眼,寬敞明亮的飯廳裡便只剩下了江櫻一個人,再不復方才的熱鬧。

  江櫻卻沒急著回去,而是坐在原處,靜靜地吃完了一盞茶。

  若細心一些不難發現,今晚的她有些『鬱鬱寡歡』,參與話題的積極度也大不如平常。

  可無奈本就稱不上細心的大家一圖都在宋春月的肚子上頭,故而也無人發現她這一絲異常的情緒。

  今日她在一江春裡忙的熱火朝天的時候,孔弗過來了。

  礙於自己的出現必定會引起轟動,而他又堅持想親眼瞧一瞧自家孫女兒的酒樓開張第一日的盛景,無奈之下,深知自己『不能見光』的老爺子屈尊降貴地選擇了從後門而入。

  江櫻一聽祖父來了,倒也不太意外,已經料想到老爺子不會聽勸,加上得知他又是從後門進來的並未被前頭的賓客瞧見,更是將心放回了肚子裡,炒完手裡一道菜盛進了碟子裡,交由傳菜的夥計端往二樓,才將手洗乾淨,摘了圍裙去往後堂。

  本以為一見面會是一番『生意怎麼這麼好』、『我孔某人的孫女兒就是有本事』等此類毫不謙虛的厚顏誇讚,可沒料到的是,孔弗見了她第一句話竟然——

  「石青那小子來信了,還讓人捎帶回來了一箱子川福的土特產,都是一些生食!我左看右看也瞧不明白是怎麼弄的,等哪日你得了閒,去瞧瞧都是怎麼個吃法兒……」

  江櫻愣了愣。

  狄叔在一旁更是直抽嘴角。

  他怎麼忽然覺得這才是先生今日前來的真正目的?

  開張的事情就擺在眼前,這滿心牽掛吃食的話姑娘聽在耳中,真的不會覺得自己以及自己的生意受到了輕視嗎?

  誒,他怎麼越來越習慣為這丫頭考慮了?

  操什麼閒心呢這是……

  事實證明他真是操的一手閒心。

  因為江櫻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反而興緻勃勃地同孔弗討論起了都是些什麼土特產。

  「……」狄叔站在一旁,一臉漠然地封住了自己的聽覺。

  祖孫二人討論土特產討論的相當開心,期間孔弗樂呵著道:「算這小子有孝心,一過了川福就來了信,還費心弄來了這麼多東西……總算沒白養。」

  江櫻也很欣賞這樣的少年,附和的點頭,卻又不知忽然想到了什麼,忙問道:「還寫信了?」

  「嗯。」孔弗笑著點頭,將石青在信上說到的一些近況,以及路上的見聞相當細緻地說給了江櫻聽。

  江櫻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石青都給師傅寫信了。

  晉大哥為什麼不給她這個女朋友寫一封?

  不行,她不能這樣想。

  因為這二者之間根本不具有可比性啊。

  石青給師傅寫信,那是為了讓老人家放心。

  沒什麼可比的……

  江櫻在心中暗暗糾正著。

  「哦,對了。」孔弗滿臉興味,「這小子真是有心,還不忘給華家丫頭另捎了一份。」

  罷了又很滿意的說:「我瞧了瞧,那口箱子可沒我的大——就是信比我那封厚了些。」

  江櫻聽罷臉色僵硬了一下。

  等等……

  為什麼她從祖父眼中看到了一種……淡淡的同情?

  說好的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呢!

  江櫻為此整整低落了大半日。

  直到此時此刻,依舊不能釋懷。

  這種低落,直到睡了一覺起來,看到了奶娘準備好的讓人胃口大開的早飯才稍稍得以紓解。

  趕在酒樓開門的時辰前來到了店裡,幫著後廚的夥計們準備好了一應食材之後,又將昨日的賬目理了個清楚。

  在整個酒樓的運營模式真正的成熟起來之前,她想要做個翹腳掌櫃不管不問,是不大可能的。

  任重而道遠啊…

  江櫻吁了一口氣,望著理好的賬目,滿意地點了點頭。

  像是完全沒瞧見那上頭跟樹枝子劃拉出來的字是自己的一般。

  時間都用在琢磨好吃的上頭了,這一手字,是還沒能抽得出時間來練一練。

  「這位客官裡邊兒請!」

  迎門的夥計嘹亮而熱情的聲音傳入耳中,櫃檯後的江櫻下意識地抬起了頭來。

  然而當看清來人是誰之後,臉上客氣的微笑頓時便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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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6
發表於 2016-5-10 17:20:27 |只看該作者
334:你真喜歡他啊

  又來了!

  她就說,這麼一大早剛開門怎麼就有人上門吃飯……

  江櫻望著款步走來,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運籌帷幄』的意味的藍眸女子,深深地頭疼了。

  自打從四日前在清波館裡『拖後腿』一事遭到了眾人圍觀之後,她便沒再見過冬珠,還以為這貨是受了打擊決心放棄了,可看眼下的情形,分明是又閉關琢磨起了旁的法子來『對付』她,眼下琢磨出了結果,故而找她試刀來了。

  「我又來了。」

  冬珠帶著兩個著皂靴和黑色勁裝的配刀侍從,仰了仰下巴,一副居高臨下的口氣說道。

  江櫻見狀嘴角一抽。

  軟的不行,難不成這回要跟她來硬的了?

  這就是她苦思冥想出來的法子?

  雖然顯得白痴了一些,但,依照冬珠的性子來看,她是絕對能幹得出這種事情來的。

  江櫻看了一下堂中的三四位夥計,又看了看冬珠身後兩名高大威猛的侍從,頓時意識到了我方的薄弱。

  有的時候,人數上的優勢是沒有什麼用處的……

  可她也不怕。

  往最壞了想,冬珠縱然是將她脅迫走,但必定也不會對她怎麼樣。

  除非她是真的不想跟自己和解了。

  江櫻這廂自我設想了一大遭,卻沒料到冬珠的開場白竟會是——「樓上找個雅間兒,我有樣東西要給你瞧瞧。」

  江櫻立即防備起來。

  什麼東西?

  蒙汗藥還是迷魂香?

  「櫃檯不能離了人,有什麼東西,你就拿出來吧。」江櫻藉口道。

  在這兒至少還有幾個夥計看著,就算不敵。至少也能拖延拖延,情急之下去後頭喊幾個人過來幫忙,縱然蠢得狠了,連這些最基本的也做不到,那記下冬珠一行人的樣貌特徵,事後報官總是會的吧?

  「好啊。」冬珠一臉平靜的點頭,又補上一句:「你說在哪兒看就在哪兒看吧。」

  不對啊…

  莫名其妙的。她怎麼顯得這麼有底氣?

  江櫻一臉懷疑地看著冬珠。

  只見她竟伸手屏退了兩名侍從。示意他們去酒樓外等著,自己則是鑽進了櫃檯後,來到江櫻身旁。尋了張椅子坐下,仰面看著江櫻,忽然就道:「我表哥給你寫了一封信。」

  連句開場白都沒有,直愣愣地丟出這樣一句話來。

  什麼啊?

  江櫻懵了一下。問道:「你表哥,為什麼要給我寫信?」

  她哪個表哥?

  冬珠看出她的茫然。一翻白眼。

  江櫻這廂已在她翻白眼之前幡然醒悟了過來……

  冬珠成日這幅模樣,跟晉大哥走的向來也不算近,一來二去的,她竟險些要將二人之間的這層關係給忘了。

  重點是……晉大哥竟然給她寫信了?!

  冬珠已自懷中取出一封黃皮紙信封來。耀武揚威似地在江櫻面前晃了晃,佯裝無知地問道:「我也不知道我表哥為何要給你寫信,只是。你認不認得晉然啊——」

  「……信怎麼會在你這裡?」江櫻懶得同她耍嘴皮子,一雙眼睛隨著冬珠手中的信來迴轉動著。

  「還用問嗎?」冬珠回答的理所當然。「被我截下來的啊…難不成他還能讓我轉交?」

  末了笑嘻嘻地問道:「你想不想看啊?」

  江櫻默然了一下,強忍住要罵人的衝動,問道:「你想怎麼樣?」

  「痛快!」冬珠攥著信封的手往櫃檯上一砸,分明是有些豪氣的動作,由她做出來卻是一副奸計得逞的猥瑣模樣,這時,只見她又從懷中取出了一張捲起來的粉蠟紙。

  江櫻望著這張在眼前攤開的粉蠟紙,以及上頭赫然書著的『和解書』三個大字,深深地無語了。

  「你只要在這張和解書上簽上名字,承諾你原諒我了,我便將信還給你,怎麼樣?」冬珠將這張精緻貴重的和解書在江櫻面前晃了晃,商量道。

  粉蠟紙價格昂貴,製造工藝極為複雜,紙張光滑富麗,且防水防腐,方便保存。

  由此便能看得出,冬珠對這張『和解書』是多麼的重視。

  「這又不是賣身契,就算我簽了,回頭我不認賬,你能拿我怎麼辦?」江櫻看著她,一臉不解地問道。

  又不是兩國之間的和解,諸使者臣子以及普天之下的百姓共同見證,耍不得賴。

  這和解書……真的有存在的意義嗎?

  「……你怎麼能這樣?」冬珠的表情卻比江櫻來的更為不解,在她的意識裡,正常人是不會說出這種『回頭我不認賬』的話來的,尤其,這還是在條件尚未交換之前。

  江櫻見她表情,也才堪堪反應過來這一點。

  對啊…

  她至少,要等到把信拿到手之後,再說這不認賬的話才對?

  「反正你不能耍賴!」冬珠一臉不齒的表情,道:「在我們西陵,一諾值千金!只要你在這和解書上簽了字,回頭若再不理我、冷落我,便是背棄承諾,那是無恥小人才會做出來的事情!」

  「你拿這個來要挾我,強行讓我簽字,難道就不無恥了嗎?」

  「……這哪兒能一樣!」

  「哪裡不一樣?」

  「你就說你簽不簽吧!不簽我可把這信給撕了啊?」冬珠說話間竟真的擺出一副要撕信的動作來。

  「我簽……!」

  江櫻頓時就無恥地屈服了。

  誰讓她……重色輕我呢。

  她這忽然軟下來的態度,倒讓冬珠為之一愣,回過神來「哈哈哈」大笑了三聲,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江櫻,聲音洪亮地道:「原來你真喜歡他啊!那個悶葫蘆。冷面鬼!」

  堂內的幾名夥計聞言,紛紛望了過來。

  那一雙雙探索新奇的目光,可謂是一個比一個還要八卦。

  江櫻忽然明白為什麼起初冬珠要讓她去雅間說話了……

  但也只是覺得讓夥計們受到了影響不是非好現象,卻並未臉紅,或是感到丟人。

  也沒否認反駁,只拿起剛才算賬用的一支毛筆,在那張和解書的右下角處。應付地簽上了江櫻二字。

  「信給我——」

  江櫻將筆擱下。手便伸了出去。

  「喏。」冬珠倒也十分守信,立即將信奉上,又拿起櫃檯上的和解書。撅起嘴吹了吹上頭的墨汁,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而剛信打開了的江櫻,卻是深深地凌亂了。

  這信,的確是晉大哥寫的。冬珠沒有造假。

  可這信上面,為什麼只有一句話?

  「一切順利。勿念。」

  江櫻覺得,這真的已經不是她的要求太多了的問題了……

  試問這種來信,真的正常嗎?

  她就不自不量力的跟人家華姑娘做比較了,只說平常人。能幹的出這種事情來嗎……?

  逗她呢吧!

  江櫻無語凝噎,卻欲哭無淚。

  餘光瞥見冬珠小心翼翼地將那封和解書收起來的動作,她只覺得。虧大發了……

  ……

  而拿到了和解書的冬珠,幾乎的迫不及待地就行使了其作用。

  且不提當日就心安理得的在一江春蹭了頓飯。只說兩日後的一大清早,江櫻還未來得及趕去酒樓,便被她堵在了榆樹衚衕裡。

  「你今日忙不忙?」梁家大門前,晚了莊氏一步獨自出門的江櫻,只聽冬珠這樣問道。

  「忙。」江櫻回答的不假思索。

  冬珠表示瞭然地點了點頭,而後不做停頓地說道:「那你陪我去一個地方。」

  江櫻:「???」

  這位公主真的聽得懂人話嗎?

  她分明是回答的忙啊?

  直到被冬珠半推著塞進了轎子裡的江櫻,依舊沒能從這莫名其妙的事件中回過神來,見轎子被抬起,才忙地說道:「你要帶我去哪兒?我還沒跟奶娘打聲招呼——」

  不料冬珠道:「我已經派人去酒樓告知奶娘了。」

  是的,自從江櫻簽下了和解書之後,她便也跟著江櫻喊起了奶娘。

  依照她的話來說,冬烈是她義兄,冬烈的奶娘,便是她的奶娘。

  對此,莊氏自然是拒絕的。

  但偏偏喊稱呼這種事情,從來不是兩廂情悅的事情,只要有一方不要臉,另一方也沒有法子來做真正徹底的阻止住。

  江櫻也懶得去做無用的功夫阻止她,聽冬珠這樣說了,只又皺眉問道:「所以到底是去哪兒?」

  冬珠不以為意地說道:「去皇宮。」

  江櫻傻眼了。

  去皇宮?

  「我從來沒有去過皇宮!」江櫻道。

  「我也沒去過你們風國的皇宮。」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去!」

  冬珠忙皺眉問道:「為什麼?」

  「你去的你的,非得拉上我做什麼?」江櫻不答反問,一面撩開了馬車簾朝車夫喊道:「停車——」

  車夫聞言剛欲勒馬,卻聽冬珠一聲高喝「不許停」,唯有一頭霧水地繼續趕路。

  「我一次也沒去過,又不懂你們風國的規矩,當然要有個熟人陪著才能安心。」冬珠趕忙同江櫻解釋道。

  「我也不懂宮裡的規矩……」江櫻無奈道:「像我這種人,在宮廷劇裡頂多只能活一集,為防互相拖累,咱們還是分道揚鑣吧!」

  真不怪她受電視劇以及穿越小說荼毒太深,就算沒這些,那史書上關於皇宮內的一些糾紛記載,也夠她怕的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冬珠沒聽懂什麼叫做『只能活一集』,只大概得知江櫻很害怕,於是趕忙安慰道:「你放心,是皇后召見的我,咱們也不用見太多人,說幾句話就回來了。再者說了,我可是西陵國的公主,他們巴結我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對咱們怎麼樣?我之所以讓你陪著,只是怕萬一衝撞了什麼規矩,丟人的慌。有你在,好歹給我提個醒不是?」

  其實她還想說的是,有你在,好歹有人陪我一起丟人啊…

  江櫻卻果斷搖頭,堅持道:「反正我不去。」

  說著又要下車。

  冬珠連忙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湛藍色的眼珠兒轉了轉,說道:「我用一個秘密跟你交換如何?」

  「不換!」在危險面前,江櫻總是分外堅定。

  「跟我表哥有關的!」

  江櫻動作一緩,再一眨眼,已經坐了回去。

  冬珠的手還抓著江櫻的衣袖,瞠目結舌地看著她。

  她知道這招好用,卻沒料到竟然這麼好用……

  「你先說,我先聽聽值不值得交換。」江櫻將她的手拂去,一本正經地說道。

  與晉大哥有關的,對她而言,都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雖然晉大哥將最大的秘密都已經親口告訴了她,但她也不介意,再多了解一些。

  「你見沒見過,晉國公府裡的表姑娘?」冬珠神秘兮兮地問道,「叫什麼來著,謝……謝柔?不對,總之姓謝……」

  「謝佳柔!」江櫻忍無可忍地提醒道。

  還秘密呢?

  連最基本的人名兒都記不住。

  誒,不對……

  「……為什麼要提起她?」江櫻問道。

  她跟晉大哥的秘密……有什麼關係?

  「因為我無意間聽說,晉夫人打算將她許配給我表哥……」冬珠為了製造神秘感,刻意壓低了聲音,說罷便等著瞧江櫻的反應。

  豈料,對方只是一愣,後十分不滿地反問道:「就這個?」

  江櫻覺得很嫌棄。

  這算什麼秘密?

  她早就知道了好嗎?

  「啊…你知道了啊?」冬珠意外過後有些訕訕,「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是表哥告訴你的?」

  罷了又動了動眉頭,很是疑惑的樣子,道:「咦?不應該啊…我打聽來的消息,是說晉公前兩日才剛剛決定讓二人年底成婚的啊,按理來說是表哥出征之後的事情……他是怎麼知道的?」

  「什麼?」

  江櫻不可置信地看著冬珠。

  年底成婚?!

  「你確定沒有弄錯嗎?」

  「當然不會!」

  江櫻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這個什麼晉國公,怎麼這麼喜歡自作主張,安排別人的事情?

  先前說許配也就算了,現如今竟然直接要成親了!

  江櫻怒不可遏,「噌」的一下站起身來,卻因轎頂不夠高,嘭的一聲撞到了腦袋,疼的齜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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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7
發表於 2016-5-10 17:20:41 |只看該作者
335:未央宮

  「你這是幹什麼!」冬珠連忙將人拉著坐下來,確定這貨的腦袋沒被撞出好歹來,才又一臉稀奇地問道:「說了好半天,合著你還是不知道啊?」

  江櫻揉著腦袋,點頭又搖頭。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說的應當就是這個了。

  冬珠也不知懂沒懂她的意思,「哦」了一聲,問道:「你有沒有想過要嫁給我表哥?」

  「喜歡為什麼不嫁?」江櫻揉腦袋的動作沒停,喃喃地說道。

  冬珠見她這副不知害臊為何物的模樣,也不覺得稀奇,畢竟在他們西陵,女子之間討論這種事情,再為正常不過。

  也因此,她反倒覺得跟江櫻相處起來格外的自在。

  於是她又問道:「那你想不想做小?」

  雖然她個人很反感風國的男人竟然可以一夫多妻,但所謂入鄉隨俗,她不免還要是要根據現實情況來詢問江櫻的意思。

  想不想做小?

  這是什麼話……!

  江櫻懶得回答,只給了她一個『這還用問嗎』的眼神。

  她豈是不想做小。

  她壓根兒就不願意跟任何人分享晉大哥。

  「那我給你分析分析啊。」冬珠一臉公正地說道:「論家世呢,雖然你是孔家的孫女兒,但畢竟那表姑娘是士族出身,聽說在你們風國,士族間的聯姻才是真正的門登戶對?」

  江櫻微微撇嘴。

  「論品行,論才氣,論樣貌的話……」冬珠說到這裡,只『呵呵』乾笑了兩聲,並不打算多作贅述。
  
  「是是是。」江櫻點點頭。一臉無謂地道:「這些我都比不過她。」

  可是,她為什麼要跟這個表姑娘比?

  方才是因為事情來的突然,沒能反應得過來,所以才著了急,而眼下逐漸冷靜下來之後,卻覺得沒有想像中的那樣糟糕。

  至少,她是相信晉大哥的。

  晉大哥說。他會儘早解決與晉家的這些淵源。

  「你不能自暴自棄啊…」冬珠見她臉上原本鮮明的情緒逐漸褪去。平靜了下來,便誤認為這是絕望的表現,當即拉起江櫻的手。一臉『捨我其誰』的表情說道:「你放心,有我在,我是絕對不會讓那個表姑娘得逞的——」

  「你想對她怎麼樣?」江櫻立即警惕地看著她。

  「這個你就不必管了,我的法子多著呢!」冬珠揚了揚棕色的眉。只道:「總之你放心好了。」

  江櫻嘴角一抽。

  試問這樣她真的能放心?

  「你別瞎忙活了,此事是晉家的意思。又不是表姑娘的意思,何必將她牽扯進來。士族家的姑娘名聲比天還重要,你莫要任性胡來。」江櫻將手從冬珠的手裡抽出,搖著頭說道。

  倒不是她過於心軟。只是解鈴還須繫鈴人,總不能左邊袖子長了卻要去剪右邊的。

  就算真的把謝佳柔這一樁給攪黃了,難道就能保證晉家不會再弄出第二個謝佳柔嗎?

  白費功夫不說。還會讓事情越來越複雜。

  冬珠行事的風格她是知道的,讓人抓住把柄實在太過容易。到時暴露出她這個被動的『幕後主使』還算小事,若因為攪亂了晉大哥的計劃,才是最頭疼的。

  「你做事怎麼瞻前顧後的?」冬珠不知江櫻的想法,自顧自地說道:「她都要將你的心上人搶走了,你還想著她的名聲?你能不能有點兒骨氣?我還以為你同風國的這些尋常女子不同呢,原來也是這樣軟弱——」

  「激將法沒用。」江櫻不予理會。

  她自有她的打算。

  冬珠見自己煽風點火的計謀被識破,一噎之後,卻又不死心地問道:「那你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

  江櫻看她一眼,道:「我會將此事告訴晉大哥的,就不勞你操心了。」

  正如晉大哥當初所說,這一世的事情有很多都被改變了。

  他應當也沒料到會有這種事情。

  不管他打算如何,但事情告知他,好讓他提前做好準備總歸是妥當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讓我管了?」冬珠一努嘴,不滿道:「你這不是卸磨殺驢嗎?」

  江櫻訝然地看著她。

  了不得,現在都學會用卸磨殺驢這個詞了。

  「不管怎麼說,這消息是我告訴你的吧?」冬珠邀功道。

  這倒是。

  江櫻如實點頭。

  冬珠見她點頭,立馬就咧嘴「嘿嘿」地笑了。

  同時起身擠到了江櫻旁邊坐著,一副討好的表情說道:「那這樣吧……既然你不想讓我插手,那我便不插手了,只給你暗中監視著晉家人,如果有什麼變動或是進展,我便立即告知你,你看如何啊?」

  這倒是個好法子。

  晉大哥離京城太遠,總歸會有顧及不到的地方,如果有冬珠的幫忙,但凡有什麼異動,她至少可以儘早地通知到晉大哥。

  但出乎意料的是,表面看來跋扈無知的冬珠,竟在晉家有著自己的消息網。

  就連晉國公打算年底將謝佳柔指給晉大哥這樣隱秘的事情,都能知道的這麼清楚。

  江櫻收起心中對冬珠的另眼相待,「你有什麼條件?」

  「談什麼條件啊,咱們不是一家人嗎……」冬珠一臉親昵地挽起江櫻一隻手臂,眼中的神色不能再真誠。

  江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欲將手臂抽出,卻反被冬珠挽的更緊。

  馬車中便傳出冬珠一陣歡愉的笑聲。

  ……

  「宮中召見?」

  晉擎雲聽得下人的稟報,說是冬珠得了宮中召見,一大早便乘轎入了宮,微皺的眉心閃過一抹思索。

  「可知詳具?用的什麼名由請的人——」晉擎雲並未露出不悅之色,只又問道。

  一側的晉餘明眼皮卻跳了跳。

  「只說是皇后娘娘想見一見鄰國公主。因之前鳳體欠安一直未能盡地主之誼,近來漸好——」

  然而話還未說完,就聽得晉擎雲重重地冷笑了一聲,道:「一個從不示人的瞎子皇后何談接見!」

  晉餘明眸光暗閃,再抬起頭來卻是微怒的神色,向晉擎雲說道:「冬珠公主與應王子入京已有兩月之久,宮中從未有過要接見的意思。怎麼應王子剛隨然之前往了西北。他們後腳便請了公主入宮?」

  說話間已經對此下了定論,「定是殷子羽對西陵有所圖謀……我晉家出面替他平定西北,他倒好。竟打起了西陵的主意——」

  全天下的人都看出西陵的意向落在哪裡了,難道他殷子羽還看不出來?

  晉擎雲伸手示意晉余明不必再多說,「隨他去吧,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真想攀附西陵。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那冬珠公主,當真是兩塊兒糖。兩串兒珍珠鏈子就能討好得了的?

  晉餘明見狀便也不再多說,只是看起來仍然有些耿耿於懷。

  晉擎雲不必看也知他此刻的表情,也懶得再去與他多費口舌,只拂手屏退了前來稟報的下人。

  晉餘明看著無聲被合上的房門。卻無離去的打算,而是站在原處一臉躊躇。

  晉擎雲平生最見不得人吞吞吐吐,一副拿不定主意的窩囊樣子。更何況還是自個兒的兒子,這讓他怎麼才能放心將晉家交到他手裡?

  雖平日竭力剋制與忽略。但尚有要事等著處理的晉擎雲還是忍不住沉下了臉,「有事直說就是了,不說也罷,怎麼活了大半輩子還是如此扭捏上不了檯面?」

  真是讓人心煩。

  晉餘明應「是」,有些難堪地低下了頭,適才口氣猶豫地說道:「父親莫怪……是阿覓昨晚來了信。」

  晉擎雲一皺眉,顯然十分不想提及這個孫子,卻還是問道:「信上說了什麼?」

  「阿覓他腿傷尚未完全痊癒,這半月來接連的奔波跋涉有些吃不消,加之又因氣候不適染上了風寒,近日已是食不下咽……」晉餘明表情訕訕地問道,「父親看,能不能讓阿覓回來……」

  「回來?」晉擎雲面色微慍,「當初為此發瘋大鬧的難不成不是他嗎?當眾質問我是否要將晉家拱手讓給外人,罵我老糊塗的人又是哪個?」

  沒錯兒,當時剛因與冬珠動手而被動用了家法處置的晉覓,醒來後得知了晉起要隨嬴將軍帶兵前往西北的消息,氣的簡直跟瘋了似的。

  拖著傷腿不管不顧的大鬧了一場,可算是讓晉國公府裡的下人們看了一場極精彩的笑話。

  雖然沒人敢擅自將事情洩露出去,但私下無事可做之時,必定是談資的首選。

  而平生沒丟過這種臉,被氣的險些昏厥過去,強忍著沒有將晉覓再丟回祠堂家法伺候,氣急之下,乾脆依了晉覓的「訴求」,將人一同丟給了嬴將軍帶去西北。

  不是怕被搶了風頭了嗎?讓他去搶就是了。

  他倒要瞧瞧他究竟是有幾分本領沒處使——

  「阿覓不知父親的打算與苦心,當時想必也只是一時意氣……」

  而且他當初那樣鬧,只是氣不過,想要發洩,根本……根本沒有想過要帶著傷去西北。

  「他自己選的路,又怪得了誰!」晉擎雲面色沉肅地說道:「晉家歷來沒有出過這樣窩囊的子孫,還沒到西北便半路折返,傳了出去丟的可不光是他自己的臉!給他回信告訴他,他要回來便回來,但日後若再以此為藉口怨怪我待他不公,就莫怪我當真不給他留顏面了!我晉擎雲,也全當沒有這個無用的孫子!」

  「父親……」晉餘明面色張皇地勸道:「父親莫要生氣,兒子今晚便親自寫信給阿覓,讓他稍安勿躁,靜心養傷……父親息怒。」

  說話間低下了頭來,眉間一陣波濤翻湧之色。

  ……

  「這位公公,還需多久能到?」

  冬珠掀開一側的轎簾,滿臉不耐煩地朝跟在轎旁帶路的一名太監問道。

  打從進了宮門之後,這又在轎子裡坐了半個多時辰了!

  「快了快了……冬珠公主莫急,在前頭轉個彎兒就到了……」老太監賠著笑,邊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

  冬珠見他一大把年紀,還跟在轎子旁小跑到現在,也是累的不行,便也不好意思再多加責怪,只是放下轎簾後又一臉不高興地咕噥了一句:「可真寒酸,住的地方寒酸,連個引路的下人也這麼寒酸……就這還能稱得上是皇宮啊…也難怪四面都要反了……」

  江櫻聽在耳中,心情卻略有些複雜。

  這座皇宮雖然沒有冬珠說的那樣,稱得上『寒酸』二字,但與她想像中的富麗堂皇,卻也沒有太大干連。

  這座皇宮是前朝遺留下來的,應當也曾輝煌過,只是殷家鳩佔鵲巢之後,卻因囊中羞澀而未有重新修葺過,這些年下來許多地方更是已經年久失修,好比是一隻瘦骨嶙峋的巨獸,一陣風吹過,就連身上的皮毛都在撲簌簌的往下掉。

  「冬珠公主,江姑娘……到了。」

  轎子緩緩落下來,耳邊同時傳來老太監的提醒。

  轎簾被拉開,冬珠與江櫻一前一後地彎著腰走了出來。

  「咿……?」

  冬珠一瞧眼前的情景,倒是有些訝異。

  「這未央宮倒是很氣派啊。」冬珠仰面望著面前精緻巍峨的宮殿,嘖嘖稱奇。

  江櫻瞧了一眼,點了點頭。

  此處較她們路上途經的那些建築相比,的確不知要氣派嶄新了多少倍。

  「看來你們這位皇上,待皇后倒是很不錯啊?」冬珠一面往前頭,一面向江櫻笑著問道。

  江櫻不置可否,只忽然想到了除夕夜,煙花盛放之時,城樓上的那一抹人影。

  也沒看得太清楚,只知道這位極少出來示人,甚至在宮中一年一度的祭祀活動中都不曾露面的皇后娘娘,患有眼疾,不能視物。

  冬珠來之前顯然也已有聽聞,故而踏入殿門之時,莫名其妙地嘆了口氣,道:「可惜這未央宮再好皇后也瞧不見,這不等同是白費力氣嗎?倒不如把銀子剩下了,將那柱子都掉了漆的金鑾殿給修一修……」

  說著話,便有宮女上了前指引。

  老太監這才退將下去,臨走之前望了一眼未央宮前擦拭的乾乾淨淨,在晨光下閃著光芒的匾額,面色複雜地搖了搖頭,轉身之際,似有一聲嘆息飄蕩在清晨微冷的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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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8
發表於 2016-5-11 17:09:21 |只看該作者
336:驚為天人

  「你說這皇后長什麼樣兒啊?」

  江櫻與冬珠已被請至偏殿等候,等皇后前來的間隙,冬珠邊悠哉地吃著茶,邊問道,絲毫也不顧及伺候在一側的宮女們。

  江櫻懶得理她,也不喝茶,只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想著早些結束這場召見早點回去,省得沾染上什麼麻煩。

  可冬珠的想法卻與她截然不同,她坐在寬大舒適的高椅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晃著腿,忽然又來了一句:「反正,鐵定是沒我母后好看的。」

  江櫻很想翻個白眼給她瞧一瞧。

  而事實卻是,她忍住了沒翻,冬珠身後的幾名宮女卻沒能忍得住。

  冬珠是沒能瞧見幾個宮女的表情,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繼續品著香茗。

  彷彿她這回過來,就是耀武揚威來了。

  而跟這樣的人同在一條船上,江櫻不得不越發小心謹慎,生怕一不小心這艘船就被冬珠掀翻過去,累得她也跟著一起掉進這大海裡。

  而謹慎小心過度了的結果,直接就是……她覺得餓了。

  今早出門的時候就吃了兩塊糕點墊了墊,想著到了酒樓再跟奶娘和梁叔好好地吃上一頓的,豈料半路殺出了個冬珠,稀里糊塗地就被拐到了這裡。

  江櫻悄悄摸了摸癟癟的肚子,又瞧了瞧擺在她與冬珠中間的那張高腳檀木小几上的數碟糕點,心裡癢癢的。

  董嬤嬤教過她,作為一個姑娘家,這些待客用的東西,就是再喜歡,也是不能動的。

  不然便是沒有教養。沒有見識的表現。

  思及此,江櫻強忍著將目光挪開了來,在心裡哀呼著皇后娘娘趕緊過來,覲見完畢也好早些放她回去吃頓飽飯……

  或許是她想要吃飯的意念足夠強烈,話在心裡剛落音,殿外就有了動靜。

  「皇后娘娘駕到——」

  「宸妃娘娘駕到——」

  響亮的通傳聲傳入殿中,江櫻站起身來。卻見冬珠仍然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裡。只伸長了脖子往殿外瞧。

  江櫻一把將人拽了起來。

  擺譜兒可不是這麼擺的!

  在人家的地盤上還這麼囂張,連最基本的禮數也沒有,這不是找削嗎?

  被江櫻強拉著站了起來的冬珠。滿臉的傲慢之色,正待「嘁」上一聲表達一下內心的不屑,然而一扭頭,瞧見了被幾名宮女和一位嬪妃模樣的女子擁簇攙扶著走來的人。這聲「嘁」,便被結結實實地堵在了嗓子眼兒裡。想吐也吐不出來了。

  這位一身暗烏青色華緞曳地宮裝,雙眸緊閉的女子,就是風國的皇后嗎?

  這也……太美了吧……

  饒是冬珠不願承認,可事實卻是。這位連眼睛是什麼樣子都瞧不見的女子,將自家的母后甩出了得有十條街的距離。

  江櫻也看得傻眼了。

  除夕夜城樓上模糊的那一眼,她只覺這位皇后氣質獨特。可如今近距離的見著了,才知其竟有一副驚為天人的美貌……半點不誇張地說。第一眼的瞬間,江櫻甚至覺得自己是出現了幻覺。

  她之前只覺得見過最好看的女子是晉家的表姑娘謝佳柔,可現在見了這位皇后,她才驚覺什麼叫做『天外有天』。

  這簡直是美的超乎了她所能想像的範圍……

  二人被驚艷的雙雙愣在那裡,已忘記了要行禮的事情。

  「不是說冬珠公主和江姑娘,都已經到了?」

  皇后沒聽得到動靜,便試探地向一側的宸妃問道。

  由於江櫻的身份也不普通,故而在進了第一道宮門之時,就早有丫鬟將情況傳達到了未央宮裡,說是冬珠公主還帶了孔先生家的孫女一同過來了。

  宸妃連忙笑著答道:「是啊姐姐,都在這兒呢——想必是頭一回瞧見您,還沒能回過神來吶!」

  江櫻和冬珠聞言這才回過了神來,江櫻矮下身子行禮道:「民女江櫻,見過皇後娘娘,願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這些個說辭,是董嬤嬤順帶著教過她的,但並沒劃為重點,似不願過多提及與宮中相關的所有事情,但好在江櫻留心記下了,這才不至於口不擇言。

  「冬珠見過皇后娘娘……」冬珠的口氣竟還算正常,臉上亦沒了方才的輕視與傲慢。

  江櫻瞧見了,不由感慨這真是一個看臉的世界。

  「不必多禮,都快坐吧——」皇后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道,沒出息的江櫻竟覺得眼前一陣眩暈,口氣都變得不太正常起來:「謝,謝皇后娘娘。」

  冬珠也顧不得去取笑她,因為她自己的情況,也並沒好上多少。

  二人略顯僵硬地坐了下來。

  皇后也由宸妃扶著在殿中的主座上坐下。

  宸妃為她扶了扶背後的銀面兒攢金枝靠墊,讓她半靠在椅上。

  看得出來,這位皇后不光是眼睛瞧不見,身子也是不大好的。

  江櫻暗暗比較了一下,竟是發現,這位皇后的膚色,比之冬珠這個西陵公主卻也不遑多讓,甚至還要更白上一些。

  只是這種白,是一種略顯病態的蒼白。

  而那一雙眼睛緊緊閉著,濃密而卷翹的睫毛一動也不動地伏在眼臉上方,同這白皙勝雪的膚色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讓人望之便生憐惜之意,饒是江櫻同為女子,卻也抑制不住地惋惜著。

  雖然說天妒紅顏的另一重意思是長得醜的人根本沒人去注意,但她還是想將這四個字用在面前的女子身上。

  但同時也隱隱明白了為什麼皇帝會鮮少帶這位皇后出現在公共場合裡了——因為還有一個詞叫做,紅顏禍水。

  這樣的人兒帶出去,不管是哪個男人見了,要想一丁點兒雜念都沒有,怕是不可能的。

  江櫻被這樣一張臉美的昏了頭腦似的。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著。

  以至於她甚至沒聽到皇后最開始說的那幾句話,待勉強回神之時,冬珠正說道:「皇后娘娘言重了。」

  什麼言重了?

  江櫻一時跟不上趟兒,只有靜靜地聽著。

  「冬珠公主今年多大了?」

  這話問的沒什麼稀奇的,與大部分接見異國公主的程序一樣。

  後宮不比前殿,皇后與異國公主之間,自然也不會明著去牽扯國事。只能大致地詢問一番個人情況與喜好。談一談家常,雖然多是些面子上的談話,但也算是拉近關係的一種方式。

  「今年已經十七了。」冬珠答話的間隙。眼睛半刻也未曾離開過皇后。

  這種行為無疑是不禮貌的,但偏生也沒人好意思去制止或提醒她……

  「十七了啊…」皇后低聲默念了一句,後又問道:「那應王子呢,年歲幾何了?」

  「阿烈他……二十有……」冬珠忽然發現她答不上來。卻也沒有胡謅一通,或者乾脆不理會。而是伸手扯了扯江櫻的衣袖,示意她來回答。

  江櫻錯愕的看著她,給這個顏控的公主徹底跪了。

  方才還囂張傲慢的不行,聽到皇后來了站也不願站起來呢。這下連回答個問題,都要這麼較真兒,不願對對方有任何欺瞞了!

  她甚至相信。這位皇后就是現在問冬珠打探西陵國的機密之事,她也會毫不猶豫的如實奉告……

  江櫻正努力地將碎掉的三觀拼湊回來。卻見冬珠轉過頭來瞪了她一眼,眼神裡滿都是催促的意味,彷彿在說「幹什麼呢你快回答氨的意思。

  「二十一了。」江櫻答道。

  「對,二十一了。」冬珠呵呵笑了兩聲,又將腦袋轉了回去看向皇后。

  對此江櫻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二十一了?」皇后似有些訝異。

  江櫻默默嘆了口氣。

  美人就是美人,連訝異起來,也是這樣好看。

  五官隨便動一動,都令人覺得無法抵擋,只想束手就擒。

  「阿烈是我義兄!」冬珠連忙解釋道,「幾年前他救了我與母后,被父王認作了義子,留在了王宮裡,去年被立為了應王子。」

  這不光是怕皇后誤解了,更是擔心別人當真將她與冬烈當做了親兄妹。

  所以不管是人前還是人後,她從來不稱呼冬烈為兄長,而是直呼阿烈。

  皇后聞言微一點頭,頓了一頓之後,輕聲問道:「西陵王與西陵王后,身子都還康健吧?」

  「好著呢!」冬珠笑著點頭。

  二人便又聊了些家常話,江櫻坐在一旁聽著,並不插嘴,也不覺得受到了冷落。

  畢竟宮裡起初想請的便只是冬珠,她今日被拉過來,就是打醬油來了。

  二人又說了好大一會兒,冬珠甚至說的有些口乾舌燥,於是便端起一側几案上的茶盞子咕咚咚的灌了大半杯下去。

  這『豪爽』的動作,在列宮女眼中卻是異常粗魯的,面面相覷了一番,眼中多是浮現出了幾分笑意。

  宸妃更是不顧忌地低笑了兩聲,卻毫無嘲笑之意,只是道:「早便聽聞西陵國風土人情與風國大相徑庭,女子也個個豪爽有加,如今看來,果真是名不虛傳的——」

  冬珠是典型的不經誇,當即便露出得意忘形的表情來,並且道了句:「我自幼便聽我父王說,女子生下來天生就有些地方不如男子,譬如不夠高大,力氣弱,容易受人欺負擺布,這些已經足夠委屈的了!所以才更要活的隨心自在,不去在意被人的眼光,灑脫開心才最緊要!」

  「是啊…」皇后面上露出贊同的表情來,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

  江櫻也覺得這話說的在理。

  雖然在風國這樣的環境下,顯得不通常理,甚至有違綱常。

  須臾,只聽宸妃忽然笑著提醒道:「姐姐,該到吃藥的時辰了。」

  皇后頷首,卻又面向冬珠和江櫻說道:「先別急著回去,用完午膳再走罷?」

  口氣淡淡的,卻有著一種讓人不忍拒絕的力量。

  「就不多叨擾皇后娘娘了。」——江櫻卻很好的克服了這種力量。

  而她之所以能夠如此輕而易舉的做到,完全是因為她實在是太餓了……

  「不急!」冬珠卻『扯後腿』說道:「反正回去也沒事可做!」

  我有事啊大姐!

  江櫻絕望地看向冬珠,她設想過無數種進宮之後的情形,卻無一種如當下這般令人無可奈何。

  說好的風國皇宮太寒酸,多看一眼都要嫌棄許久的呢?

  做人怎麼能這樣沒有原則?

  「江姑娘回去還有急事?」皇后聽得二人南轅北轍的回答,『看向』了江櫻問道。

  雖然沒有目光可對,那瞧見那一張微帶著挽留勸說的傾城面龐,江櫻頓覺身體各處的堅持都抽離了出去,甚至連對宮中之人最基本的防備都沒有了,剩下的只有一縷鐫刻進靈魂深處的吃貨本色,滿面為難地說道:「……可我實在是太餓了,等不到傳午膳的時辰……」

  換而言之就是,她急著回去吃東西。

  方才還滿心譴責冬珠絲毫沒有原則的人,轉眼間自己卻是不光是原則、就連節操都一股腦兒的給拋遠了……

  皇后愣了愣,旋即笑道:「江姑娘真是率真可愛……跟冬珠公主倒是有幾分相像的,怪不得能玩到一起去。」

  江櫻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冬珠則一臉『我同她可不一樣』的撇清關係的神色。

  可惜皇后也瞧不見,只又笑著說道:「我這兒還有些水果糕點,江姑娘真餓了便先吃上一些,我這便讓人去御膳房吩咐一聲兒,今日未央宮的午膳提早傳過來。」

  放眼整座後宮,怕也只有未央宮有這個權力了。

  江櫻聽罷再也找不著推辭的藉口,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點了頭。

  她覺得自己應當是不想太過於特立獨行,掃人興緻。

  至於,對宮中的御膳動了心……咳咳,或許也有一部分吧。

  而事實告訴她,她做的這個決定,是十分正確的。

  不光是菜肴十分對胃口,就連皇后的安排,也是分外妥帖。

  一不讓下人伺候,二不請後宮的那些鶯鶯燕燕作陪,只留了宸妃一人幫著布菜。

  整頓飯吃下來,她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己是身處在瞬息萬變,風波莫測的深宮之中。

  於是,江櫻不由自主地就喜歡上了這位貌若天仙,溫柔貼心,又平易近人的皇后娘娘。

  不管皇后是做戲也好,還是另有所圖,但至少這頓飯她吃的很開心,很滿足。

  所以心存感激便是很應當的事情。

  更何況,她長得又太好看……

  可江櫻不知道的是,平常的皇后,卻不是這副模樣的。

  至少,她就從未見過這樣的皇后娘娘——宸妃望著笑的溫和的皇后,眼中卻有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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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9
發表於 2016-5-11 17:09:35 |只看該作者
337:什麼藥

  待到了三月中旬,步入了深春時節的京城,再也沒了前端時日的乍暖還寒。

  饒是昨日下了場雨,隱隱冒了一絲冷意出來,然而經今早的艷陽一照,便立即化為了烏有,微熹的空氣中剩下的也只有雨後的清新之意。

  意蘭閣裡,謝佳柔坐在閣樓二樓的樓堂中,隔著洞開的房門望著欄外幾隻顏色鮮麗卻叫不出名字的鳥兒發著呆。

  畫眉站在她身後不說話,只在心底微微嘆氣。

  自打從姑娘那夜從二夫人那裡回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臥病在床』,整個人也越發清瘦,近來倒是好了些,至少願意離開房間走動走動了,一日三餐也按時的吃,卻再也不曾出過意蘭閣。

  多數時間都是像現在這樣,望著某一處發呆,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平時如何且不提了,但今日……可是姑娘的生辰啊。

  往年的這個時候,姑娘雖然也不會表現出太過高興的小姑娘模樣,但至少會提前交待她們籌備些什麼,二夫人那邊,也會讓人來通知她們,今年要如何給姑娘慶祝生辰。

  自打從姑娘來到國公府之後,二夫人不管再忙,都會親手操持姑娘每一年的生辰禮,雖然除了及笄之外,也沒有如何大肆操辦過,但也不比府裡幾位正經的士族姑娘們差。

  可今年……

  二夫人到了今日,卻還沒派人過來過。

  像是忘了有這麼一回事一樣。

  但畫眉卻清楚的知道,聰明如謝氏,是不可能將此事忘卻的。

  那便只有一個解釋了。

  二夫人同姑娘之間,真的是徹底鬧僵了。

  那姑娘以後可怎麼辦啊…

  畫眉分外擔憂地看著半靠在軟榻裡的謝佳柔。很想開口勸一勸她,讓她跟二夫人低個頭,服個軟兒,將關係緩和一二。

  可話到嘴邊,瞧見謝佳柔那一副冰冷的面孔,卻是半個字也不敢提了。

  「哪裡來的茉莉?」

  謝佳柔忽然問道。

  「啊…?」畫眉一半是不明所以,一半是意外謝佳柔竟主動開口說了話。

  「對面的書樓裡。」謝佳柔又道。身子也坐直了一些。

  畫眉忙地追隨著她的目光望去。

  對面確有一座書樓。據說是已經過世的長公子的,過世之後便少有人踏足了,只是晉公仍然很放在心上。命人日日清掃。

  所以雖然有些年頭了,卻並不顯得頹廢或破舊。

  而這座書樓與意蘭閣對面相望的,此刻三樓的圍欄後,卻不知於何時。被一簇又一簇雪白的花朵佔去了足足一半的空間。

  「這,不該是茉莉吧……?」畫眉搖著頭說道。

  隔著這麼遠。她也看不大清楚。

  但這個時候,茉莉都還沒開花兒呢。

  就算在府裡那些養的極好的,也至少還要再等上一個多月呢。

  「是茉莉。」謝佳柔卻十分肯定,並道:「你去看一看。折幾朵回來。」

  畫眉一愣過後,忙地笑著應下來。

  茉莉是姑娘最喜歡的花兒,每年到了花季。幾乎日日都要在房中插放茉莉的。

  先不管是不是了,她先過去瞧瞧。

  姑娘好不容易有了點精神氣兒。她自然樂得配合。

  畫眉小跑著去了對面的書樓,見無人看守,便徑直上了三樓而去。

  前後最後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便折回來了。

  畫眉滿臉的歡喜,懷裡抱著的是十來支半開半合的茉莉,花瓣雪白,微有些橢圓的綠葉碧油油的,顯得分外招人喜愛。

  「姑娘,竟然真的是茉莉!」畫眉驚喜地將懷裡的花枝送到謝佳柔面前,奇異地道:「也不知是打哪兒來的,都是折好養在水盆子裡的,還有好多呢!」

  謝佳柔伸手接過兩支,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

  茉莉的香氣鑽入鼻孔中,令她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放鬆了起來。

  「現在這個時候,哪裡的茉莉花提早開了?」謝佳柔愛不釋手,臉上雖然沒有過於高興的表情,眼神卻是久違的帶了兩分淺笑,看得出心情是極好的。

  畫眉很想趁機與她多說兩句話,可奈何這個問題她也答不出來,於是只得搖頭。

  她也沒聽說過哪裡的茉莉竟然這麼早就迎來了花期。

  謝佳柔便吩咐道:「晚些等書樓裡的下人過去打掃了,你便去問一問她們這花是哪裡來的。」

  「是。」畫眉應下來,不光是謝佳柔,她也十分好奇這些花兒是打哪兒來的,因為見謝佳柔心情好,她這個做下人的心情便也跟著好了起來,便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姑娘,先別管這花兒是打哪裡送來的了,可您最喜歡的就是這茉莉花,而今日又是您的生辰,這花兒不早一日,不晚一日,偏偏就在今日忽然出現了,您說這巧是不巧?倒是像特意給姑娘準備的生辰禮物呢!」

  她說這話本意是為了討謝佳柔開心,但被謝佳柔真的聽進了耳中,眼神卻閃了閃。

  見她沒說話,畫眉便笑著道:「那奴婢去找個瓶子過來,將這些花放進去養著——」

  謝佳柔點頭,然而在畫眉轉身之際,卻又說道:「你晚些過去的時候,若是她們也答不上來,便再問一問今早或是昨晚,都有誰去了。」謝佳柔吩咐道。

  畫眉一怔,適才應了是「是」。

  謝佳柔低下眼眉望著懷中的花朵,片刻卻微微皺起了眉心。

  ……

  今日江櫻給自己休了個假,沒去酒樓。

  經過這大半月的調整,酒樓裡的運營模式已經大致地穩定了下來,她和莊氏還有梁平,便不用日日寸步不離的守著,多是採用『輪休』的方式往酒樓裡跑。

  得知江櫻今日不去酒樓。宋春月剛用罷早飯便找來了,是想拉著江櫻上街逛一逛,扯上些料子回家,給未來的孩子準備幾件小衣裳。

  雖然這種行為對於一個出嫁前為了幾頂帕子就險些要把命都給磨沒了的宋春月來說,顯得太過於不自量力,但這並不妨礙她作為一位準媽媽的一腔熱情。

  去了房間沒能瞧見江櫻的人影,不必去問梁文青。宋春月便很自覺地找去了廚房。

  到了廚房一瞧。江櫻果然在。

  「又在折騰什麼吶?」宋春月近日來肚子越發顯懷了,想意氣風發卻也意氣風發不大起來了,一手托著肚子。一手扶著腰,湊近了問道。

  「你來了啊。」江櫻見是她,也不覺得驚訝,隨意地應了一聲。便解釋道:「蒸幾樣兒新糕點試一試。」

  她這人兩輩子最大的樂趣都只有兩個,一是吃東西。二是自己動手做吃的。

  尤其是酒樓重新開張之後,更是牟足了勁兒的出新菜式,或是新糕點、特別的茶水之類,一得了閒。便往廚房裡頭鑽。

  「夾在裡面的這是地瓜瓤兒吧?」宋春月隨意問了一句,便說明了來意:「你大概什麼時候能弄好?我還想讓你陪我去街上轉一轉呢。」

  「周大哥呢?」江櫻將捏好的生面放入小蒸籠裡,一面問道。

  「明日就是國子監納考的日子了。他自然要留在家中好好溫書啊,哪裡有時間陪我瞎逛。」

  江櫻聞言轉過頭來衝著宋春月一笑。說道:「等蒸熟後試吃,如果味道還可以,就沒旁的事情了。」

  其實本來還打算琢磨兩道葷菜的,但既然孕婦有要求,她自然是要竭力配合的。

  宋春月「唔」了一聲,見江櫻收拾起了案板,便隨意地在廚房裡看了一看。

  但凡有江櫻在,廚房必定是井井有條,乾乾淨淨的。

  之前在肅州也是。

  這貨雖然沒有歸整東西的天賦,但獨獨會將廚房收拾的極好,要比自己的閨房還要盡心盡力。

  「這裡怎麼有藥渣?誰病了嗎?」宋春月見角落裡另燒的小爐子旁架著個湯罐,裡頭還有些烏黑色的藥渣,便朝江櫻問道。

  江櫻想了想,道:「梁叔吧,梁叔近來有些不好消食。」

  其實也不是不好消食,就是吃的太多了,胃實在消化不過來。

  這也怪她,前些日子總在晚上吃飯的時候加菜,想著讓大家幫著一起嘗嘗新菜式味道如何,而梁平又太有責任心,一來二去的,吃撐便成了常態。

  也因此,江櫻才將試做新菜改在了白日裡。

  宋春月「哦」了一聲,然而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卻是皺了皺眉頭。

  這藥味兒,聞著怎麼那麼熟悉?

  似乎不是治消食的吧?

  出於好奇,宋春月拿起一雙筷子在湯罐裡撥了幾下。

  片刻之後,卻立即瞪大了眼睛。

  「這不是梁叔的吧……」宋春月滿面複雜地放下了筷子說道。

  江櫻渾不在意地說道:「誰知道呢,最近家裡也沒人不舒服啊。」

  「這不是治不舒服的藥……」宋春月轉過身來看著她。

  「那是治什麼的?」江櫻問道。

  「我之前也喝過這藥……這是,這是促孕的藥……」宋春月有些臉紅,更多的卻還是複雜。

  江櫻一下子愣住了。

  促孕?

  顧名思義,就是……儘早懷上孩子的意思?

  梁叔雖然愛好廣泛,但的確不像是會吃這種藥的人。

  那是誰啊?

  江櫻一臉疑惑地看著宋春月。

  宋春月忍不住扶額,滿臉的黑線。

  哦……

  江櫻瞬間恍然了過來。

  她知道了……

  奶娘!

  怪不得,這些日子裡她碰見過好幾次奶娘單獨在廚房裡鼓搗什麼,原先她還以為是奶娘食慾好,單獨開小灶,這種行為雖然不值得鼓勵,但由於她自己也經常幹這種事,於是便沒有拆穿。

  可沒有想到,奶娘竟是在熬這什麼……促孕的藥!

  她從來沒聽奶娘說過,想要個孩子養一養。

  宋春月卻怕她多想一樣,連忙地道:「莊嬸到了這個年紀,想有個孩子陪在身邊也是正常的。」

  話說完又意識到這話還不如不說呢,讓江櫻聽了只怕更不舒服,於是又忙地改口道:「其實也不一定!依我看,八成是梁叔的意思——」

  江櫻訝然。

  這麼不問青紅皂白,就把責任全推到梁叔頭上,對他真的公平嗎?

  想了一會兒,她張口卻是問道:「這藥有用嗎?」

  宋春月:「……」

  「到底有沒用啊?」江櫻見她不語,又問道。

  「多少有些用處……」

  「那對身體有什麼壞處嗎?」

  「多少也有一點……」

  江櫻便皺眉,露出沉思的表情來。

  ……

  晚間的飯桌上,氣氛與往常無二,江櫻亦未提起促孕藥一事。

  她還沒想好,要怎麼跟奶娘說明自己心中對此事的想法。

  飯吃到一半,冬珠卻忽然來了。

  江櫻已經說不清這是她這個月以來第幾次不請自來。

  冬珠也不嫌棄飯菜已經動了一半,坦坦蕩蕩地找了個挨著江櫻的位置做下來,話不多說,就是要蹭飯。

  莊氏瞥了她一眼,已沒了最初大動干戈的攆人,卻還是不願同冬珠多說半句話。

  冬珠也不介意,反而多次主動與莊氏搭話,縱然不管是什麼話題都必定『不得善終』,但她卻出奇的有耐心。

  成日在外頭囂張跋扈,趾高氣昂的西陵公主,一進了梁家大院的門兒,倒成了隻溫順可愛的小綿羊了。

  只是飯後,這隻小綿羊卻不由分說地拉了江櫻去一側說話。

  「幹什麼?碗還沒洗呢——」江櫻甩開她的手。

  「洗什麼碗呀,不是有奶娘在嗎?」冬珠回頭看了一眼飯廳裡一臉不高興與戒備的莊氏,沒皮沒臉的咧嘴一笑,卻也顧不上再去討好,而是又將江櫻扯的遠了一些,適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有正事兒要跟你說。」

  「那你倒是說?」
 
  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江櫻對冬珠心目中的所謂正事,幾乎已經不抱任何好奇。
 
  可這回,冬珠的正事卻讓她好吃了一驚。

  「咱們去西北吧?去找阿烈和表哥!」

  冬珠一臉認真地小聲說道,藍色的眸子浸在沉暗的夜色中,閃爍著蠢蠢欲動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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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0
發表於 2016-5-11 17:09:49 |只看該作者
338:人不可貌相

  江櫻錯愕地看著她。

  這麼突然,又是抽了哪門子的風?

  「去吧!」冬珠拉起江櫻一隻胳膊搖晃著,一臉的慫恿之色,「你不成日都想著能見到我表哥的嗎?」

  江櫻越發錯愕,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這點小心思,只要不傻的都能看出來!」

  江櫻沉默了。

  看來她真是沒有半點內涵可言。

  「去不去?」冬珠催促著問。

  江櫻想了想,卻是搖頭。

  「我不去。」

  話罷又補充一句:「你最好也別過去。」

  冬珠聞言一翻白眼,「為什麼呀!」

  自己不去就罷了,還不讓她過去,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且不說戰場兇險,不是你我能估量的,單說這一路上就必定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容易,你當風國四處都如京城來的這麼安定嗎?」對於這個膽大妄為,想一齣兒是一齣兒的公主,江櫻深感無奈。

  可更讓人無奈的是,她竟然……對這個提議有點心動。

  「怕什麼啊!」冬珠鄙夷地看著她,滿臉豪氣地說道:「又不是就咱們倆,我肯定是要帶隨從的啊!你當我們西陵的護衛,都是吃素的不成?只要你點頭,我保管你平平安安,舒舒坦坦的到西北!」

  江櫻嘆了一口氣。

  完了,越來越心動了。

  「去吧去吧,總在這兒乾等著,也沒個明確的日子,什麼時候回來也不一定……」冬珠繼續煽風點火,「等我表哥回來的時候。若你們連個對策也沒有,萬一晉家直接將那謝表姑娘塞進了洞房裡,可如何是好?」

  這赤裸裸的慫恿,反而讓江櫻冷靜了下來。

  這也太不切實際了。

  「塞進洞房那有何難,直接衝上門把人砍了搶回來就是了。」江櫻跟著她胡謅起來。

  「你……你真敢?」冬珠一臉震驚地看著她。

  「肯定不敢啊。」江櫻瞥了她一眼,將手臂抽了出來就往飯廳裡走。

  「誒……!」冬珠這才反應過來她這是在忽悠自己,既氣又急地追了上去。然而卻被在一旁註意了許久的莊氏一把攔在了飯廳外。怒瞪著其說道:「可別又蹬鼻子上臉!」

  「奶娘,我有正事找她。」冬珠放低姿態,一臉哀求。

  「別瞎胡喊!」

  莊氏皺眉將人往前一推。自己則是後退兩步踏進門檻兒裡,不容冬珠反應便飛速地合上了飯廳的兩扇大門。

  望著在自己眼前合上的棕紅色半鏤空的大門,冬珠癟著嘴,一陣洩氣。

  ……

  接下來的日子裡。冬珠但凡一鑽到空子,勢必要跟江櫻大肆渲染西北之行的重要性。以及安全性。

  江櫻起初還有些心動,可日復一日的下來,卻被磨的只剩下了頭痛。

  她這兩日認真地想了想,這西北。她當真是不應該去。

  除去她那晚同冬珠說的安全問題之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她若去了,不單幫不上什麼忙。更會影響到晉大哥,雖然晉大哥勝券在握。可畢竟她不是一般人,她是一個「意外」。

  在這種情形下,她是不想再給晉大哥帶來任何意外的。

  行軍打仗,不是小事,她雖然神經大條,但也不敢再這種事情上任性。

  她這邊心思已經落定,冬珠卻仍在絞盡腦汁的想這要如何說服她。

  然而七八日的努力下來,不但絲毫成果也沒落著,反而害得好不容易對她的態度稍微緩和了一些的莊氏,再次對她樹起了不容逾越的防備心,眼下別說蹭飯了,就連進門兒都要好費上一番氣力與口舌。

  「你到底去不去?」

  一江春裡,冬珠跟進了後廚房裡,在江櫻耳邊不知道第幾百遍這樣問道。

  「我真不去。」江櫻無奈出了一個境界,邊準備著新鮮的食材邊回答道,實在沒了辦法,只得道:「你真想去的話自己去吧,何必非要拉我一起?我手無縛雞之力,只會吃喝,只有拖累你的份兒。」

  現如今她已經顧不得去勸說冬珠打消這個念頭了,通過這些時日不難發現,這姑娘對西北之行的『執念』實在是太他娘的重了。

  「我一個人去有什麼意思?」冬珠拋出了一個讓江櫻倍感凌亂的問題來。

  這種事情,竟也同意思二字扯上關係?

  她當是旅遊呢!

  江櫻覺得,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被逼瘋的。

  為此,她不惜用自己的人品要挾道:「總之我不去!你若再同我提起此事,可就別怪我翻臉不認和解書了——」

  這句話果然奏效。

  冬珠雖然顯得極不甘心,但見江櫻臉上一派炸毛之色,炸毛中還透著一股忍無可忍,到底也沒有再敢繼續火上澆油,猶豫再三,最終灰溜溜地離去了。

  耳邊突然清靜下來,江櫻大鬆特鬆了一口氣,也好靜下心來準備食材,將昨日試吃成功的幾道新菜教給了廚房裡的幾位廚娘。

  一通忙活完,江櫻淨手除了圍裙,去了前堂查看情況。

  此時還沒到吃飯的時辰,大堂裡卻已有了客人,卻也不算多。

  梁平正坐在櫃檯後拿著一卷書看得入神,左邊坐著梁文青和宋春月。

  「你可算是忙好了!」梁文青瞧見她走過來,將手裡不知道從哪兒拿來的一隻蘋果丟了過去,江櫻穩穩地接住,笑著問道:「你們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一位孕婦,一位賴床精,兩個人能在午時前一同過來,倒也算是一樁奇了。

  「找你去城西女媧廟去逛一逛——」宋春月笑著說道。

  周敬平如願考進了國子監,學業雖然不算繁重,但因其好學上進,自己倒也將時間排的滿滿當當的。而宋春月因為有莊氏江櫻等人陪著,便也沒覺得自己受了冷落,她覺著,男人就該是上進的,跟這樣的男人過日子,才有盼頭兒。

  「咱們去女媧廟求籤去。」梁文青說這話就站了起來,理了理衣裙。

  梁平也笑著道:「今日是女媧廟廟會。求來的籤也格外靈驗。都去玩玩吧。」

  莊氏今日身子有些不舒坦,被江櫻勒令留在了家裡歇息,但酒樓裡有梁平看著。她也放心,又因見兩個閨蜜都興緻滿滿,於是痛快點頭,交待了梁叔幾句。又去後堂略微收拾了一下,一行三人便乘馬車去了城西女媧廟。

  這座女媧廟建成已久。每逢三月二十五都有一場廟會,內容同普通廟會大致相同,不外乎是小販多一些,前來禮拜的百姓多一些。再有些民間的雜技班子活躍活躍氣氛。

  世人多愛湊熱鬧,又因今日春光明媚,是出來遊玩的好日子。故而當江櫻三人到來之時,剛下了馬車。眼前瞧見的便是一派人擠人的盛象。

  「怎麼這麼多人?」江櫻有些錯愕,繼而便看向宋春月的肚子。

  她和梁文青是不怕擠,但宋春月顯然已經不具備這種抵抗力了。

  「這麼多人……我要求籤的話,得排到什麼時候啊?」一心記掛著自己的姻緣籤的梁文青,關注的重點與江櫻不同。

  江櫻已經記不得她求了多少支姻緣籤了。

  好的壞的都求來過,從江櫻的角度來看,好似都沒有什麼用處。

  但梁文青卻總能在一些細微的變化中,推斷出『這支上上籤果然靈驗』以及『這支下下籤果然是測錯了』。

  總之,這姑娘對求姻緣有著超乎想像的執著……

  「我就不去擠了……」宋春月有些失望,卻也很有自知之明,於是對梁文青和江櫻說道:「你們去廟裡頭求籤吧,我就先在這旁邊找個地方坐一坐,等著你們出來。」

  說著,手指指向左側一個簡易的茶棚,道:「我就去那兒坐著吧。」

  江櫻望著前方的人流濟濟,雖然覺得有些掃了興緻,但也別無他法,轉頭對宋春月說道:「那我陪著你吧。」

  留著一個大肚子的女人在這兒,她總有些不放心。

  「你不求籤啦?」梁文青的重點仍然在姻緣籤上。

  江櫻厚顏無恥的笑了,瞇著眼睛搖頭道:「我沒什麼可求的。」

  梁文青氣呼呼地瞪了她一眼。

  赤裸裸的炫耀……!

  還沒到手呢,就這麼囂張了!

  春月見狀忍不住笑了笑,對梁文青擺了擺手,道:「好了好了,快去吧,我和阿櫻就在這兒吃杯茶等著你——」

  對待未來的小姑子,梁文青的態度還是十分友善的,笑著答應下來,又囑咐了兩句。

  只是轉身之際,仍然不忘留給江櫻一個鄙視的眼神。

  江櫻全當沒有瞧見,隻身走在前頭,為宋春月『開路』。

  然而二人剛在茶棚裡找了位置坐下還沒說上兩句話,後腳便出了狀況。

  事實證明,今日過來湊熱鬧的人,不光是尋常百姓。

  除此之外,還有想趁亂摸魚的扒手。

  江櫻望著前面鄰桌上,與宋春月背對著而坐的一名灰色市布夾棉長袍的男人,面向前方,一手端著碗茶吃,另一隻手卻悄悄地探向了宋春月繫在腰側的桃粉色荷包,頓時呼吸一凝。

  反手偷東西,眼睛都不帶往後看的,這顯然是老手了,且早就盯上了她們。

  連孕婦的錢也偷,簡直令人髮指!

  江櫻強忍住心中騰然升起的怒意,和已經到了嗓子眼兒的驚叫聲。

  在這種情形之下,放聲驚呼固然是引起周邊眾人注意,護住錢財,幫忙擒住小偷的好法子,可麻煩就麻煩在,宋春月挺著的是個大肚子,是極易受到傷害的弱勢人群,誰能保證那小賊受驚之下會不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來?

  雖然幾率各佔一半,但哪怕是只有一分,她也決計是不能冒這個險的。

  仔細瞧了瞧,見那隻荷包也不算鼓,估計也沒裝多少銀子,江櫻心一橫,一咬牙,決定……裝作沒看見。

  她承認她這種行為太包子了。

  但捨了這一丁點兒錢財,能換來一份穩妥,也是很值得的。

  而眼下,江櫻只盼著這小賊能儘快取了荷包離去,千萬別橫生枝節。

  一面又暗暗琢磨著,若是待會兒這小偷跟她們拉開了一個安全的距離,在確定不會傷到宋春月的情況下,她再試著喊上兩嗓子,說不準也能為熱心的行人所制服。

  她觀察了一下,這四處除了宋春月之外,再沒有第二個孕婦了,連女子都瞧不見,多是些坐著歇腳的漢子。

  所以應當可以一試。

  江櫻暗暗琢磨著,說到底,還是自己也覺得自己眼睜睜看著錢袋被偷走,若什麼都不做的話,就實在是太慫了,慫過頭了……

  「唉,我哥也真是的。讓文青等了這麼多年……」宋春月對江櫻的緊張毫無所覺,嘆著氣道:「文青雖然性子不好,但心地卻是不壞的。最重要的是肯全心全意想跟著他過日子,可他非但不懂得惜福,還成日一張好臉色也不肯給,他以為像文青這樣眼神不好使的傻姑娘,真是那麼好找的不成?」

  此情此景,聽到這番話,江櫻有些哭笑不得。

  可她既不敢哭,更不敢笑,生怕『驚擾』到這個小偷。

  只得盡量將聲音放的平和,點著頭道:「是啊是啊。」

  「回頭我還得好好找個機會說一說他才行——」宋春月依舊嘆氣。

  江櫻也嘆了口氣,且是舒出去的。

  可算是給摘下來了……

  「結賬!」

  男子將荷包緊緊攥在手掌心理,口氣平靜地喚了夥計結茶錢,丟下了兩枚銅板便起了身,欲走人。

  江櫻佯裝無意地抬起頭,趁機將男子的樣貌特徵記了下來。

  若待會兒情況沒能控制住,回頭她也好去官府報案。

  男子的個頭不算高,約莫四十歲上下,生了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蓄著一把短鬚,長相很容易辨認,看起來很是正直的模樣,這讓江櫻深深地意識到了什麼叫做人不可貌相……

  這位長相正直的小偷左右環顧了一番,大約是見沒人注意到他,攥著荷包的手藏在了衣袖理,便立即低了頭往前走。

  江櫻計算著距離,做好了發出嘹亮一喊的準備。

  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她猝不及防。

  「噗通!」

  是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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