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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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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非10]美食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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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1
發表於 2016-5-11 17:51:47 |只看該作者
379:送食

  「小紅……?」江櫻認出人來,拿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小紅卻將她抱得越發的緊,不停地嗚咽著。

  江櫻被她勒的險些要喘不過氣來,費力地拿手去掰她的一隻手臂,然而這丫頭的雙臂卻出奇地力大,她使勁了力氣竟也搬不動半分,只得哭笑不得道:「傻丫頭,快鬆開——我才剛醒,你是想勒死我啊?」

  小紅似乎聽懂了她的話,雙臂果然放鬆了不少,只是還是不願意就此放開江櫻,嗚咽間,隱約發出了一句:「你……去哪。」

  這是問江櫻前兩日去哪裡了。

  聽出她口氣中的恐懼,似是在擔心自己會將她拋下一般,江櫻彎了彎嘴角,又拿手順了順她後腦勺的頭髮,道:「出去辦件事情,這不是回來了嗎?」

  呃,雖然,沒有誰會出去辦趟事會將自己給辦成這樣兒的。

  但這丫頭傻,聽不懂,她說什麼她就信什麼。

  果然,小紅猶豫了片刻之後,將她鬆開了來。

  上半身卻仍舊趴在床上,一雙無垢的清澈眸子看著江櫻,口齒不太清晰地道:「要,帶著……小紅。」

  這是在說以後江櫻出門兒『辦事』的時候,一定要帶著她。

  雖然她不知道江櫻是去辦了什麼事情,但她等了兩日,江櫻回來的時候,卻直接被人扶著去了床上,全然不如往日『好動』,而且好像還哭了一場。

  「呃……」對上她十分沒有安全感的眼睛,江櫻面色複雜地點頭說道:「我盡量。」

  傻丫頭,不是不帶你,而是輕易的沒法兒帶啊。

  然而不知她具體的心理活動。得了她『保證』的小紅,顯得十分的高興,臉上的表情也隨之安心了起來。

  江櫻跟著她笑了笑,後問道:「華姐姐昨夜回來了嗎?」

  昨夜她臨睡去之前,聽冬珠說華常靜和石青也去了外頭找她,約莫是不知道江浪已經找到了人,所以暫時還沒回來。但小倆口兒身邊帶著不少人。宋元駒也已派人去找他們了,所以不必擔心。

  但因睡去之前也沒得確切的消息稱二人已經回來,心中畢竟有些掛念。故而才第一時間跟小紅求證。

  「回……」小紅含糊不清地答道,話罷卻又一癟嘴,搖了搖頭。

  江櫻聽到那個『回』字之時,已然要放下心來。卻見她後頭又多了個奇異的表情和搖頭的動作,便有些費解了。

  「回沒回來?」她重複地問了句。

  「回……!不……」小紅嗯嗯啊啊的。還邊拿手比劃著。

  看得出來,她在很努力的表達自己的意思。

  江櫻看了她片刻,放棄了這漫無邊際的猜測。

  「你阿菊姐姐在嗎?」她換了個相對而言好回答些的問題。

  小紅想了想,點點頭。

  「幫我喊她過來一趟吧。」

  「嗯!」

  小紅重重地點頭。高高興興地跑出去了。

  她似乎很樂意被江櫻使喚,將江櫻交給她的每件事,都十分認真地完成。

  雖然。得到的結果往往有些『飄忽』。

  不多時,小紅便折返回來了。身後帶著個粉衫的丫鬟,江櫻定睛一看,卻並不是阿菊,且眼生的厲害。

  江櫻本正打算下穿衣,乍然見到一張生面孔,便收回了腳,問道:「這是?」

  問罷便給了小紅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不要插嘴。

  畢竟她也解釋不清……

  小紅果然聽話地抿起嘴巴,那粉衫丫鬟的眼神在二人之間來回打了個轉兒,再望向江櫻之時,方矮身行了個禮,露了笑臉兒道:「華姑娘昨夜回來受了傷,原來的阿菊姐姐貼身照顧著走不開,大夫人想著昨夜江姑娘回來之時淋了雨,身子陪是還沒能好利索,所以才教奴婢過來伺候著。」

  大夫人?

  江櫻一下沒反應過來是誰,這太守府裡的幾位女主子她好似是見過一遭,但卻沒有太大的印象。

  出於禮貌,還是微微垂了首道:「在此謝過大夫人好意。」

  那丫鬟悄悄打量了江櫻一眼。

  小姑娘穿著一身雪白的寬鬆裡衣,腿上覆著玉蘭色的錦被,膚色雪白,唇色淡的不甚健康,又因剛起床還未梳洗的緣故,慵懶的形容不太講究,卻因那雙看似隨意地交疊在腿上的雙手,和挺的筆直卻不僵硬的脊背,整個人的形態竟讓人感受不出一絲失禮來。

  具體的丫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只覺得這小姑娘……與她所見過的尋常姑娘不一樣,而與那些富家千金,卻也不一樣。

  丫鬟猶自失神間,卻聽江櫻開口問起了華常靜的情況,是受了什麼傷。

  「華姑娘……」丫鬟哦了一聲,停頓了片刻適才反應過來,解釋道:「說是摔著了腿,已有大夫來看過,好在並無大礙。但雖沒傷著筋骨,卻也少不得要在床上歇個四五日。」

  江櫻聽了放了一把心,卻還是皺了眉。

  總歸是冒雨出去找她才受的傷。

  作想間,江櫻已經掀了被子下,丫鬟見她要穿衣,連忙地上前要幫忙,江櫻實是用不慣這一套,婉言謝了後,匆匆穿好衣裳,攏了攏頭髮,沒讓這位名喚小琪的跟著,帶著小紅便直接朝著華常靜那裡去了。

  二人住在同一座院子裡,並無外人,江櫻帶著小紅來到華常靜處之時,華常靜正躺在床上由阿菊伺候著吃粥。

  見她來了,華常靜便是一笑,招手道:「你醒了啊,快來坐,可還有哪裡不舒服的地方?」

  江櫻見她容光煥發,半點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不由想笑,卻也徹底放心下來,自行找了張凳子坐在阿菊旁邊。問道:「昨夜什麼時候回來的?聽她們說你傷著了腿,怎麼那麼不小心?」

  「咳,天太黑,沒瞧見腳下。」華常靜臉色微有些不自在地解釋道。

  阿菊卻不是個懂得配合的姑娘,將吃的差不了的粥碗放了下來,一臉無奈地道:「可不是嗎,天那樣黑。雖然打著燈籠。可也經不住風大雨大的,石姑爺雖也是怕小姐累著,但也沒個量力而行的分寸。背著我家小姐沒走幾步,便跌了一跤,他是沒事兒,卻讓小姐的腿摔出了好歹來……」

  這話有些埋怨。卻也沒什麼惡意,聽得出來只是單純的吐槽。

  江櫻愣了一下之後卻被逗笑了。

  ……合著這摔傷腿的後面。還有這麼一齣兒『內幕』啊?

  又想到阿菊那句『量力而行』,笑的不由越發的止不住了。

  華常靜罕見地鬧了個大紅臉,著臉在阿菊的耳朵上擰了一把,啐道:「你這個死丫頭!平日真是將你慣壞了。淨知道胡說八道!」

  「奴婢說的是事實嘛!」阿菊捂著耳朵嚷嚷著。

  「今天不準吃飯,好好管管你這張嘴!」

  「小姐……」

  幾人笑鬧了一陣,江櫻忽然記起了冬珠昨晚似乎是在太守府裡留了宿。聲稱是要貼身照顧著她。

  可她抬頭往窗外一瞧,雨過天晴後的太陽已經壓到了正中天的位置。想是離午時差不了多久了。

  而這位要貼身照料她的公主,卻不知去往了何處。

  江櫻回房洗漱後,還沒見著人,於是便讓鄧大夫人派來伺候她的丫鬟小琪去打聽了兩句。

  閒了一上午的小琪這才離了房間,應下去了。

  這一去,便是足足一個時辰沒見人回來。

  江櫻午飯都已吃罷,白宵大人的飯食也伺候著吃完,又將小紅交給了每日過來『例行教學兩個時辰』的阿瞞,卻還沒見人回來,便覺得有些不對勁,正要托阿菊再去問問,卻聽得房外傳來一把熟悉的聲音。

  「堂堂一個太守府,連個喊人起床的都沒有,竟讓我一覺睡到了現在,這不是誤事嗎!」

  冬珠大步走進來,扯開嗓子便埋怨。

  「你醒了?」見江櫻好整以暇地坐在桌邊,冬珠拿手在胸前做了個順氣兒的動作,道:「我本打算一早過來看你的,可沒想到眼睛一閉就睡到了現在,你不怪我吧?」

  江櫻看了她一眼,不以為意地道:「本來也沒指望你能過來。」

  這倒不是不高興,而是知道冬珠幾斤幾兩,畢竟是堂堂一國公主,昨夜能照顧她到那個時辰,她已是十分意外了。

  冬珠「嘿嘿」笑了兩聲,在江櫻旁邊坐下,自行倒了杯水灌進去,又去抓碟子裡的糕點蜜餞,「一醒就往你這兒來了,飯還沒吃上一口,可餓死我了——咿?這東西還挺好吃的……看來你在這太守府裡住的,倒是夠舒坦的啊。」

  江櫻望了一眼桌上擺著的點心,笑了笑沒說話。

  她能說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嗎?

  也就今日,忽然給她指了丫鬟,屋子裡又添了些的新的精緻擺件,方才吃完飯,又送來了這些點心,拒都拒不得。

  若說之前是客氣的話,那麼如今,她便覺得有些刻意了。

  她想了想,覺得應是託了哥哥和冬珠的福。

  冬珠不知她心中所想,邊吃邊道:「你既然好了,那我也不多留了,待會兒收拾收拾就回去了。你可要跟我一道兒回去一趟嗎?」

  江櫻不假思索的搖頭。

  有了前兩日的教訓,短時間內,她已經不想再出門了。

  方才在華常靜那裡,她已交待了阿菊得空上一趟街,看著買上幾套像樣的首飾,回頭她好給鄧家幾個女主子送去作謝禮。

  總而言之,她自個兒是不願意出去了。

  冬珠卻道:「在這太守府裡總歸不方便,阿烈昨日那一趟,不知是惹了多少眼,短期內怕是不能再過來看你了——你同我一道兒出門,別人瞧見了也斷不會說什麼。」

  江櫻想了想,皺眉。

  冬珠瞧見了便又道:「你不是還怪我表哥呢吧?」

  「我怪他做什麼。」江櫻苦惱地擰了會兒眉,想著江浪和晉起必然是擔心她的,光憑冬珠回去傳句話,也不見得就能放下心來,昨日事情又比較混亂,是也沒來得及好好說上話。

  去一趟也好。

  「那你得等等我,我去準備些東西。」

  冬珠樂得她答應,自然不會計較等上些時辰,於是道:「那你先準備著,我回房收拾收拾。」

  江櫻點頭,見冬珠離去,適才關上了房門。

  走了兩步,想了一想,又折身回去將關好的房門閂上。

  ……

  冬珠收拾好東西,帶著兩名婢女過來的時候,江櫻正在廚房裡折騰。

  「你怎麼還吃起來了?」冬珠咕噥著道:「我以為你要我等你,是有什麼要緊事呢,合著竟還是吃的——你晌午不是才吃過飯嗎?」

  冬珠身邊的兩名侍女都是靠得住的,於是江櫻道:「好不容易去一趟,我想給哥哥和晉大哥做些吃的帶過去。」

  這座院子裡的小廚房是她們搬進來之後,自己找人收拾出來的,太守府裡自然餓不著她們,但總有照顧不到各人胃口的地方,有個自己的小天地,想吃什麼都方便——更何況,還有白宵這個大頭兒在,平日裡頓頓都要一盆肉,傳出去於名聲也不太有利……

  冬珠聞言「嘖」了一聲,「他們在軍營裡又不是沒飯吃,你這點兒東西還不夠他們塞牙縫兒的呢,瞎忙活。」

  江櫻往平底鍋上攤了一層薄油,聞言笑了道:「權當換個口味嘗嘗鮮。」

  「你這是在烙餅?」冬珠湊近了問。

  「嗯。」

  「這回又折騰的什麼新鮮玩意兒?」自打在京城跟江櫻『搭上線』以後,冬珠就沒少蹭過江櫻的飯,一來二去的,也知道她有著一手好廚藝,並且鼓搗出來的多是她不曾吃過的。

  這回江櫻卻道:「就是尋常的蔥花烙餅。」

  這不是在京城常吃到的嗎?

  冬珠沒聽出什麼新鮮勁兒來,便沒了興緻。

  「我哥他小時候,最喜歡吃的便是這個。」

  江櫻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句,卻讓冬珠的眼睛立即一亮。

  「教我!」

  她一把搶過江櫻手中用來翻餅的小鏟子,興沖沖地咧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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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2
發表於 2016-5-11 17:52:02 |只看該作者
380:醋意

  二人在廚房裡折騰了大半下午,待將東西全部裝入食盒中收拾停當,又同華常靜打罷招呼,出門之時已過申時。

  郊外,林立紮起的軍營後,一輪圓日已滑至半座西山中。

  「我聽說晉大公子回京去了,是真是假?」

  江櫻下了馬車,望著近在眼前的軍營,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是的,滾回去了。」冬珠知她也與晉覓有些不對付,這麼問估計就是因為不大想見到晉覓,故而道:「沒了這招人煩的蒼蠅,往後你也能來的勤一些了。」

  江櫻笑了一聲,也未再深問下去。

  二人連帶著兩名侍女及一干侍衛,朝著前方走去。

  「應王子與副帥有事出了營,暫時還未回來。」

  營帳前,士兵與冬珠行了禮,說道。

  「何時能回來?」

  「按時辰應已回營,大致是路上耽擱了。」士兵答道。

  「那應當也快了……」冬珠看向江櫻,道:「外頭冷,咱們進去等吧。」

  江櫻剛點了頭,卻聽那士兵提醒著說道:「公主,帳中已有客人在等副帥,公主若覺得不便,不妨先回去歇著,待副帥回來了,屬下再讓人去通傳於您。」

  「客人?」

  冬珠一挑眉,好奇地掀起了帳簾一角,往裡頭看去。

  士兵見狀無奈地笑,也沒敢阻止她。

  江櫻正巧是面向帳內的,帳簾被冬珠這麼輕一挑開,一個不留意,便瞧見了帳內的情形。

  正對著帳門的主座是空著的,一側下首的客座上。似是坐著兩名年輕的男子,一位捧著個冒著熱霧氣的白瓷碗,一位拿著手中的一件深藍色氅衣上下打量著。

  「這是什麼人?」

  冬珠將簾子放下,隨口問道。

  「是太守府裡的兩位公子,說是來找副帥商議近來筠州城中的兵防調動事宜。」

  冬珠「哦」了一聲,卻聽江櫻忽然疑惑地低聲問道:「太守府裡,不是只有一位公子的嗎?」

  旁人興許沒注意。但她好歹住在太守府中。雖記不得每個人的臉,可府裡大致的人口情況,還是知道的。

  她本只是隨意的一問。覺得不解,以為是士兵弄錯了一人的身份,或是其它,並未有深究下去的意思。於是對冬珠道:「既然鄧公子有正事,那咱們就先去你帳中等著吧。」

  冬珠卻覷了覷眼睛。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忽地道:「別麻煩了,來都來了,就進去一起等吧——」

  說著。便一把掀開了厚重的帳簾,率先走了進去。

  江櫻見狀,只得跟了進去。

  兩名提著食盒的侍女緊隨著其後。

  而帳中之人聽得動靜。坐在外側拿著那件大氅的青衣年輕人反應極快地轉了頭望去,原本沾了些喜悅的臉龐。卻在看清來人之後,驟然凝了一凝——顯是猜錯進來的人是誰了。

  而當其目光落在江櫻身上之時,江櫻亦是微微一怔。

  這位少年,她瞧著眼熟。

  嗯,倒真是太守府裡的公子。

  呃?

  可那位……分明也是見過的!

  她與華常靜頭一回去見鄧家幾位夫人的時候,他便在,的確是大夫人親出的公子,如假包換。

  ……難道是她記錯了,太守府裡當真是有兩位公子?

  江櫻不解地收回視線,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究竟是哪裡不對。

  但見那二人起了身,衝著她和冬珠行了禮,便也禮貌的回以一禮。

  然卻聽冬珠涼涼地道了句:「鄧大公子、鄧二小姐多禮了。」

  此話一出,帳中之人都愣住了。

  江櫻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大家是在愣什麼,愣的點在哪裡,直到將冬珠那句話在腦海中重複了整整三遍,復才悟出了關鍵來……

  鄧二小姐?

  江櫻後知後覺地朝著那兩名年輕人看去,目光在二人中間逛了幾個來回,便確定是哪位是姑娘家。

  雖然乍一看不過是身形的差距,鄧大公子原本的面向也偏向於溫和儒雅,但只要稍用些心,便能發現二人之間的男女特徵區分。

  原來是鄧家的姑娘啊。

  怪不得她覺得眼熟……卻又覺得不大對勁。

  「鄧二小姐怎麼穿起男裝來了?」見對方愣住,冬珠斜睨著眼睛問。

  她除了待自己喜歡的人之外,向來是這副不算友好的態度,是以江櫻並沒覺出什麼異常,只是下意識地跟著冬珠的目光看向那位鄧家的二小姐,古再麗。

  「公主眼力真好,竟一眼將再麗認出來了。」古再麗回神過後,坦然地一笑,絲毫沒有被拆穿後的局促和尷尬,只簡單地解釋了一句:「在軍營中行走畢竟有些不便,我想跟著哥哥長些見識,又不願因此惹人耳目,故才扮作了男子的形容。」

  鄧大公子便在一側笑著點頭,玩笑道:「確是我縱容家妹了。」

  江櫻看在眼中,暗道這位只見過一面的鄧二小姐言行倒是女子中難得的從容。

  「鄧二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冬珠聽罷卻問了這樣一句。

  古再麗臉上依舊客氣,眼神卻有些茫然。

  緊接著,又聽冬珠道:「照鄧二小姐這麼說的話,我們著女子衣裝的在營中走動竟就是刻意惹人耳目了?如本公主,如阿櫻?」

  「這……」古再麗實沒料到冬珠會來這樣一句,一時結舌。

  江櫻卻看向冬珠,彷彿是在說:關我什麼事情?

  「……」冬珠翻了一記白眼,咬了咬牙,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江櫻越發茫然了……

  「冬珠公主言重了……」鄧大公子強端著臉上的笑意,上前一步將古再麗擋在了身後,躬身朝著冬珠一揖禮。歉然道:「家妹言辭不當,乃是無心之失,並無詆毀冬珠公主之意,還望公主念在家妹年幼無知的份上,不要同她一般見識——」

  他說這話,一半是因為冬珠西陵公主的身份擺在這裡,地位懸殊。不得不低聲下氣。

  而另一半。卻是記著了江浪對筠州城施以的援手之恩,有一份尊重在裡面。

  但冬珠可不買他的賬,堂而皇之地無理取鬧道:「你妹妹年紀小。我卻也不大,說不準她還比本公主大上幾日呢——」

  「公主真愛說笑……」遇上這類人,風度極好的鄧大公子也有些要扛不住了。

  江櫻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出了冬珠的異常來。

  這姑娘是沒什麼尊重別人的意識,也我行我素的慣了。但卻也不會無端地去針對一位不相干的人,讓對方如此的下不了台。

  這帳中。可還有著好幾位守衛在瞧著呢……

  江櫻雖是不知為何,但見那位被兄長護在身後的鄧二姑娘垂著頭,死死咬住下唇,受了辱卻又不敢反駁的模樣。不禁覺得有些不好,是以便暗示地捅了捅冬珠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鬧。

  冬珠卻是對她翻了個更大的白眼。

  「沒錯兒。我的確是是跟鄧二姑娘開玩笑呢。」冬珠撇開江櫻的手,往前走了兩步。臉上忽然有了笑意,向垂著頭的古再麗道:「都說西北這邊的女子性子灑脫豪爽的多,想必鄧二小姐也不會因我這兩句玩笑話而不高興吧?」

  這翻臉的速度,也是稱得上一個『喜怒無常』……

  幾人猶自有些反應不過來,古再麗抬起頭來,扯出一個不太真誠的笑容來,道:「冬珠公主說的是。」

  四目相對,二人都是在笑,江櫻卻在一旁詭異地感應到了她們此刻暗自罵娘的心理活動。

  性格瞅著還算有些相似的兩個姑娘,到底為什麼就互看不順眼呢?

  江櫻在一旁暗自納悶,渾然不知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鄧二小姐不生氣就好。」冬珠抬了手示意,「二位請坐吧。」

  古再麗的心理素質也是真的好,聞言便坐了下去,臉上還掛著笑。

  其兄長看了一眼她的表情,也跟著坐了下去。

  冬珠扯著江櫻,步履款款地在二人對面的位置上坐下,中間隔著條不窄的走道。

  直到現在,江櫻還是懵的,不知道冬珠究竟是要演哪一齣。

  直到她故作訝異地出聲。

  「鄧二小姐手裡拿著的……好似是晉二公子的衣裳吧?」

  侍女遞來茶盞,江櫻信手接過,剛欲往嘴邊湊,聽到這句話,動作不由就是一僵。

  抬頭望去,果見古再麗手中拿著,半搭放在腿上的那件大氅,隱隱有些眼熟。

  實則她開始也瞧見了,卻只當做是撞衫。

  「是……」古再麗臉色為難了一下,承認了。

  「鄧二小姐拿他一個男子的外衣作何?」冬珠又問,見古再麗的臉色再不復方才的淡定,眼中閃過一抹冷諷。

  在軍營當中,諸如此事本是可大可小,可被冬珠這麼一提,卻平白有了些不清不楚的意味。

  「……哦。」專業解圍一百年的鄧大公子又出聲了,解釋道:「這件外衣是前些日子晉二公子不慎遺落在敝府中的,今日湊巧要過來,便順路帶了回來。」末了又聲明道:「冬珠公主莫要誤會。」

  「原來是他自己忘下的?」冬珠做出恍然的表情,後又道:「外衣也能落下,他回來的時候,就沒覺著冷嗎。」

  江櫻看了一眼古再麗那雙緊緊攥著衣服的手,沒有說話。

  冬珠怡然自得的吃起了茶,氣氛卻是沉悶的過分。

  片刻之後,古再麗忽地站起了身來。

  江櫻下意識地看向她。
 
  「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恐家母掛念……再麗就先行告辭了。」

  古再麗神色還算自若地說完這樣一句話,將手中的氅衣搭放在了身後的椅背上,朝著冬珠微一行禮。

  「鄧二小姐好走。」

  冬珠頭也不抬一下,自顧自地吃著營中沒什麼味道的茶水。

  「告辭。」

  古再麗抬步離去。

  江櫻的目光跟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抬手拉開顏色灰暗的帳簾。

  帳簾被拉開,古再麗的身形卻是忽地一頓,後又退了一步。

  「晉、晉二公子……」古再麗語含驚訝。

  冬珠一挑眉,斜了眼看過去。

  對面的鄧大公子已然神色恭謹地站起了身。

  江櫻沒動彈,只是注意著營帳前的情形。

  透過古再麗遮擋在前的身形,她隱隱瞧見了一抹著祥雲圖紋的深灰色衣袍。

  「鄧二小姐。」對方出聲,一貫的平靜,帶著幾分似有若無的疏冷,正是晉起慣用的語氣。

  「聽說二公子出去辦事了……兄長正在裡面等二公子回來。」古再麗的聲音有些不可察覺的慌亂,這是一種交雜著歡喜的慌亂,但凡是個女子,總能從這種慌亂中察覺到些什麼不尋常的情緒。

  古再麗還一手舉著握起的帳簾,帳外的餘暉折射在她身上,江櫻見她抬起另外一隻手,抿了抿耳邊的一縷碎髮。

  雖是男子打扮,卻也十分悅目。

  「我今日過來……是給二公子送還衣物來了。」她說明自己的來意。

  晉起那邊似是頓了一下,片刻才道了句:「有勞了。」

  「應當的……」

  古再麗話音剛落,便見面前的人側開了身子,動作自然地讓開了路。

  古再麗臉上的笑意微微僵了僵,片刻後,胡亂地點了點頭,放下手中帳簾,提步走了出去。

  簾子落下來,江櫻的視線陡然一暗。

  再一眨眼,卻又被一隻大手忽然撥開了來。

  「……阿櫻?你怎麼來了?」

  不作防之下,見冬珠身邊坐著的竟是自家妹妹,原本繃著一張臉的江浪頓時陰雨轉晴,縱然是隔著面具,卻也能讓人很直觀地感受到他的欣喜。

  「嗯。」江櫻也衝他笑,因尚有外人在,便省去了兄妹間的稱謂。

  「燒退了?胃口可還恢復了?」江浪快步走近了問。

  「大致都好全了。」

  「那便好。」江浪笑著抬起手來,似想揉一揉她的腦袋,卻被江櫻快一步躲開了去,江浪一愣,只見江櫻衝他擠了擠眼睛。

  江浪這才回過神來,盡量自然地收回手來,輕咳了一聲交待道:「那也要注意些,短期內切忌不可吃生冷寒性之物,三餐都要適量,不可過少也不能過多,先養著些日子。」

  「我知道了。」江櫻乖順地應下來。

  眼神卻在有意無意地偷瞄著帳簾。

  怎麼還沒進來?

  鄧二小姐走了嗎?

  他們在外頭說什麼呢?

  難道還在聊衣裳?

  還不知道她來了嗎?

  到底有沒有一個非單身者該有的自覺?

  再不進來她就要生氣了……

  江櫻的心理活動分外活躍,然而真當那道帳簾在視線中陡然一晃之時,卻又飛快地收回了視線。

  晉起帶著宋元駒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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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1:秀恩愛嗎?

  很顯然方才他已經聽到了江浪的話,知道江櫻過來了,故而一踏進營中,目光稍一搜尋,便準確無誤地落在了江櫻的身上。

  江櫻卻沒有看他。

  「晉二公子——」鄧家少爺笑著行禮,然而話音一落,還未來得及親口說明來意,便聽晉起示意身後跟進來的宋元駒道:「帶鄧公子去側營商談。」

  鄧大公子聞言一時沒反應的過來,微微一愣。

  還是宋元駒率先配合地側過了身,做了個請的手勢,才令其回神過來,又衝著晉起和江浪一施禮,方隨著宋元駒走了出去。

  晉起又伸手屏退了帳中的幾名士兵。

  「怎麼,鄧二小姐走了?」士兵剛一退下,冬珠便問道,表情有些玩味。

  晉起並未理會她,只看向江櫻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這本是句十分尋常的話,她來之前沒有事先跟晉起說過,他理所應當是要問上一句,可也不知為何,此時此刻聽到這句話的江櫻,卻覺得分外不好受。

  什麼叫她怎麼過來了?

  她不能過來嗎。

  「鄧二小姐能來,阿櫻怎麼不能來?」冬珠斜睨了晉起一眼,又問了這麼一句。

  就是。

  江櫻低頭望著隱隱裙擺下微微露出的黛藍色緞料繡鞋,在心中默默贊同了一句。

  在這方面向來感知有些遲鈍的晉起,這才算意識到了氣氛的不對勁。

  他面前這位坐在椅上,耷拉著腦袋的小姑娘,像是在生悶氣。

  所以……為什麼生氣?

  因為古再麗?

  「發生什麼事了?」晉起微微皺眉,不解的神色乍然一看。竟有些無辜。

  他了解江櫻,知她不可能無緣無故如此。

  「你都將衣服留在人家府上了,還勞的人家姑娘特意送來,你還想發生什麼事?」冬珠的姿態越來越像是一個『感情挑撥專家』……雖然,她的本意只是想為江櫻主持公允。

  「什麼?」江浪聞言再也沒有辦法沉默了。

  對於這個之前的表弟,現如今的未來妹夫,他的態度一路轉變下來。可以說是很不樂觀。然而他雖然很看不慣晉起這副凡事冷淡,我行我素的做派,但在他眼中。這好歹是一位潔身自愛的年輕人——可將衣服留在太守府中算是怎麼回事!

  江浪覺得如果這是真的,實在不能忍。

  這分明是要拈花惹草的跡象!

  被江浪拿質問的眼神望著,晉起的目光環視了一番四周,最終在一張椅上找見了那件氅衣。

  很認真地想了想方才在帳外古再麗對他所說的一番話。才算大致地明白了江櫻為什麼生的悶氣。

  於是道:「我事先並不知道她會擅自將此衣縫好送回。」

  「……噗!」

  冬珠一個不留神,將口中咽了一半的茶水噴了下去。

  面前灑過一陣『雨霧』。江櫻錯愕地抬起了頭來。

  她是聽錯了嗎?

  「原來她還縫了?」冬珠抹了一把唇邊的水珠,失聲道,臉上的表情十分怪異。

  她這表哥的腦袋,肯定是被驢踢過吧?

  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據說在風國。男女之間互贈物品都是十分不正常的事情,傳了出去會招惹風言風語,更何況是女子為男子動手縫衣這種事情?

  感同身受的。冬珠已經有些不忍去看江櫻此刻的臉色了。

  但意外的是,她瞧見的卻是一張略帶著疑惑的臉。

  「你的衣物。怎會落在太守府中?」

  「之前太守府設宴,我指點兩位公子射技,在獵場不甚刮壞了此衣,便甩在了那裡不曾帶回。」晉起解釋道。

  「哦,這樣啊。」江櫻笑了笑,一掃方才的沉悶。

  她就知道,晉大哥不會是那種『不檢點』的男子。

  冬珠意外於她的大度,但更多的卻是覺得她太過於大意,正可謂,情敵不可不防——然而待她還欲開口再說之際,卻聽江櫻搶先一步開了口,問道:「哥哥和晉大哥,還沒有吃晚飯吧?」

  江浪尚且沉浸在『他知道獵場晉起衣物被刮壞,留在了當場的經過,他平素待那位鄧二小姐也向來未有逾越,但作為大舅子的他瞧見自家妹妹如此輕易的便翻了篇兒,心中覺得很不痛快,要不要藉此機會打壓打壓晉起』的思索中,乍然一聽江櫻如此迅猛的轉開了話題,不由有些反應不及。

  這丫頭根本就沒有給他任何機會來為難晉起?

  「沒有。」晉起倒是反應最快的一個,率先出聲答道。

  畢竟是一個懂得『見好就收』的少年。

  江櫻便回應道:「我來時做了些哥哥愛吃的蔥花烙餅和玉米粥,放在食盒裡保著溫,應當還熱著,你們先坐下趁熱吃一些吧。」

  「是好久不曾吃到了。」江浪心中一暖,那點兒不爽快也隨之不見了。

  而見他高興,冬珠便也跟著高興,招呼著兩名侍女將食盒裡的東西擺上桌兒。

  只是晉起卻沒那麼好受了……

  他好心好意地回應她,明明提早吃了晚飯,卻為了不讓她失望而撒謊說自己沒吃,可她卻是送了他一句『做了些哥哥愛吃的』……

  晉起眼睜睜地看著三人圍到桌子旁,接踵盤腿坐了下去,江櫻欠著身子取碗筷的模樣,只覺得完全沒有勇氣湊上前去……

  他將這種感受歸咎於,他不餓。

  「哥你快嘗嘗——」江櫻笑著催促著江浪。

  「嗯!」

  「層薄如紙,綿軟利口……真香!」江浪只嘗了一口,便豎起大拇指誇讚道。

  江櫻聽了便一臉滿足的笑,彷彿能得到他的認可,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晉起看不下去了。

  他決定去側營聽一聽鄧家公子和宋元駒談得如何了……

  然而剛一轉身,卻聽身後傳來了江櫻的聲音。「晉大哥。」

  「你也趁熱過來嘗嘗啊——」

  晉起想回答她一句自己不餓,然而當濃濃的蔥香烙餅和鮮甜的玉米香味傳入鼻間,卻相當沒尊嚴地忘記自己要說什麼了。

  他並不是一個貪吃的人。

  但是,同時他也是個不挑口的人,沒什麼討厭吃的,也沒什麼愛吃的。

  所以,她很有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才沒有辦法去專門為他做些什麼。

  轉瞬間。晉起已自我說服。

  再然後,已經挨著江櫻坐了下去。

  坐下來的那一剎那,晉起忽然發現他竟是個別人給個台階就能自行走下來的寬厚人……

  「晉大哥。給——」江櫻遞出去一張切成菱形巴掌大小,色澤金黃的烙餅到他面前。

  晉起接過來,嘗了一口。

  的確好吃。

  一塊吃完,也不用江櫻再遞。自己伸手就去拿。

  江浪皺眉看著他。

  怎麼會有這麼沒有眼色的人?

  方才沒聽懂嗎,這餅。是特意做給他吃的!

  他怎麼一塊又一塊的,還吃上癮了?

  方才在外面不是已經吃過東西了嗎!

  似乎是接收到江浪眼中傳遞的訊息,晉起回看了他一眼,彷彿在說『你在外面不是也吃過了嗎』?

  江浪語塞。意識到對方這是要厚臉皮到底了,遂十分有危機感地加快了吃餅的速度。

  「阿烈,你吃那麼急做什麼。小心別噎著了……」冬珠在一旁滿臉黑線,她雖然不聰明。卻也看得出這兩個男人之間的暗湧。

  未來都是要成一家人的,為什麼就不能換種和平些的相處方式?

  相比之下,不常見晉起與江浪相處的江櫻就沒有那麼敏銳了,她並未覺察出二人間的異樣,見倆人吃的『開心』,只覺得高興,一邊又盛了兩碗玉米粥各自推到他們跟前。

  玉米粥是拿新鮮的玉米粒和珍珠米熬成的,又加了少量枸杞,色澤十分好看,入口後的玉米粒更是清香鮮嫩。

  「這個季節,哪裡弄來的鮮玉米?」吃出了鮮玉米的味道,江浪驚喜地問。

  一是蔥花餅,二是這玉米粥,雖是十分普通的吃食,卻是他自幼的最愛。

  「是太守府廚房裡拿的,說是從外地送來的。」因早先就準備好了說辭,江櫻十分從容地答道。

  反正也沒人會真的去問鄧太守……

  「嗯……」江浪大口的吃著,乾脆連勺兒也不用,就著碗沿往嘴裡送,覺得痛快極了。

  見他吃的這麼高興,冬珠也有些饞了,於是便也盛了一碗試試味道。

  「唔……確實新鮮。」她嘗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這個時節還能弄到這種玉米,太守府也沒少費勁兒吧……」

  呃,不費勁。

  也就關上門往空間裡跑上一趟的功夫而已……

  江櫻暗暗地笑,若有所查地轉過臉去看晉起,卻見他也在看著自己。

  晉起也端著一碗玉米粥,卻沒急著吃。

  江櫻正想催促他,卻見他忽然朝著自己靠近了幾分。

  江櫻一怔,睜著雙烏亮的眼睛看著他。

  晉起伸出一隻手來,溫熱的手指停在她唇畔,表情認真地將她唇邊沾著的一粒蔥粒兒輕輕拂去,動作間,手指不經意地觸碰到了江櫻微微上翹的唇角。

  二人對視了片刻,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有別人在場的緣故,向來厚臉皮的江櫻竟莫名地紅了紅臉,晉起見狀彎起了唇角,弧度輕微卻飽含寵溺。

  只顧著吃粥的江浪對此毫無所查,卻叫冬珠看了個分明。

  她癟了癟嘴巴,翻了個白眼。

  秀什麼恩愛啊?

  真是幼稚。

  下一刻,手中舀粥的勺子卻是一歪,兩粒熬的軟爛的米粒便『不慎』掛到了臉上。

  「阿烈——」冬珠喊了一句。

  江浪抬起頭來,只見冬珠正衝著地笑,這種笑,無端的讓他有些毛骨悚然。

  「我臉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冬珠見他沒動作,主動地出聲問道。

  江浪看了一眼,點點頭,便又繼續埋頭喝粥去了。

  「……」冬珠氣餒了一下,繼而又道:「在哪裡?我自己看不到,你幫——」

  然而她話還未說完,只覺得腮邊傳來一陣絲滑的觸感,一扭臉,只見江櫻手中握著個素色帕子,正在她臉上輕輕擦拭著。

  「沾了兩粒米。」江櫻擦完,對她笑著說道。

  想到二人剛剛緩和下來的關係,冬珠強忍著內心翻騰的哭意,只得神色虛弱地對她道:「我謝謝你啊…」

  江櫻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江櫻帶來的這簡簡單單的一餅一粥,被瓜分的十分乾淨,甚至到了最後還有了不夠吃的跡象。

  要知道,這兩個當事人少年,都是在外面吃過飽飯回來的人……

  飯後,江浪提出了要帶江櫻出去騎馬玩兒的想法。

  說到騎馬,江櫻顯得興緻勃勃,十分意動。

  雖然是個半吊子的水準,但這並不妨礙她的興緻。

  「我騎射可是一流,我來教你!」冬珠生怕自己被撇下一樣,挎起江櫻一隻胳膊,先將其師傅的身份給訂了下來。

  「不可。」

  這道顯得有些煞風景的反對聲音,來自於晉起。

  不待江浪再堅持,便聽他說道:「昨日剛病了一場,今早才燒退,身體尚且虛乏,如何能在這風大的郊外夜行騎馬?」

  江浪沉默了片刻,竟難得的沒有反駁他,「這回倒是我思慮不周。」

  事關江櫻,他一切便以妹妹為先。

  只是有些懊悔於自己作為兄長竟沒晉起這個『外人』來的心細,真是失敗。

  騎馬夜遊的提議就此被壓下,江浪正想著再出個不用吹風的主意出來,卻聽得帳外有人稟告,說西陵來了人要求見應王子與冬珠公主。

  江浪與冬珠忽然一聽到這話,氣氛立即變了。

  江浪聽了並未急著出去,回了一句「讓他們先等著」,便向冬珠問道:「前兩日讓你著手收拾東西準備,可收拾好了?」

  「……沒有!」冬珠猶如驚弓之鳥,挎著江櫻胳膊的手臂更緊了些,搖著頭道:「我不跟他們回去!」

  「回哪裡?」不明情況的江櫻見她如此緊張,不免問道。

  「讓她回西陵。」江浪替冬珠答道。

  「我不回去!」冬珠委屈道:「我承認我起初是有些胡鬧,但我現在不是已經改了嗎?我既沒惹麻煩,也沒有闖禍,你幹什麼一定要趕我回去?」

  「不是趕你。」江浪無奈道:「出來的太久,義父與義母很掛念你。」

  「當初出來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不是說你什麼時候回去,我什麼時候回去的嗎?」

  江櫻見她的手臂抽了出去,想是情緒開始失控了,卻也不知該不該插嘴,正左右為難間,只覺手臂上重新傳來一道力氣,一抬起頭,見是晉起正對她微微搖頭。

  似在示意她不要多管。

  江櫻向來聽他的話,點了點頭,任由他扯著出了帳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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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4
發表於 2016-5-11 17:52:34 |只看該作者
382:蜻蜓點水

  此時外面的天色已全然暗了下來,一從裡面行出來,晉起便將方才隨手從帳中帶出來的氅衣披在了江櫻的身上,一刻也不願她冷著。

  江櫻卻來不及高興。

  因為她身上這件,就是那位鄧二小姐親手縫好,又親自送還回來的那件。

  她就此止步,眼神複雜地看著晉起。

  她方才聽完事情的原委之後的確沒有鬧脾氣,但那是因為她知道了此事並非晉起之過,她沒有理由跟他鬧脾氣,可這也不能代表她對於此事真的就一丁點兒情緒都沒有?

  甚至,還能若無其事的披著這件氅衣來禦寒?

  晉大哥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連這點兒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女人!

  晉起見她忽然站著不動,並且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看,有著片刻的莫名。

  後道:「此事你不必擔心,自有他們二人自行協商。」

  很明顯,這說的是江浪與冬珠……

  看著他一臉認真的樣子,江櫻忽感欲哭無淚。

  晉起見她沒說話,卻還在看著自己,不免發覺了些不對勁,遂問道:「有事要跟我說?」

  「……」江櫻便也不在這兒跟他瞎胡矯情彆扭,直截了當地道:「我並不想穿這件大氅。」

  就是這麼簡單粗暴。

  口氣倒無太多吃味,只像是在闡述一件十分正常嚴肅的事情。

  晉起剛想問一句「為什麼」,卻忽然想明白了。

  哦,知道了。

  他知道了。

  呃,還好沒問為什麼。不然很有可能會被打吧?

  晉起抬手將剛披在她身上的氅衣取下來,正逢了送走鄧大公子的宋元駒獨自一人回來,順手丟到了他身上,道了句:「拿去燒了。」

  宋元駒一臉迷惘。

  晉起則重新回了帳中,片刻之後再出來的時候,手中已經多了另外一件披風。

  宋元駒還站在原處,眼睜睜地瞧著他家主子將新取出來的披風為江櫻繫上。又低頭望了望自己手上的這件氅衣。並不知道這一件是犯了什麼不得了的過錯,同是衣裳,竟落得這種截然不同的下場。

  但還是照辦去了。

  「你會不會針線?」晉起忽然問道。

  二人之間的交流向來比較跳躍。前一刻還在因為一件被嫌棄的氅衣而沉默,轉眼便聊起了這種生活技能。

  好在已經適應熟悉彼此,故而也無需時間來過渡對方拋出的話題——江櫻聽罷沒急著說話,而是低下頭去。提了提自己的綢布襦裙,抬起了一隻腳來。將黛藍色的鞋面兒露了出來,語含炫耀道:「這上面的白蝴蝶兒,就是我自己繡的——」

  說罷便揚起臉來,拿一種『是不是很厲害』的神情看著晉起。

  晉起好笑地點頭。

  他之所以有方才那不確定的一問。是因為他唯一一次直面接觸到江櫻的『針線活兒』,乃是在他啟程去西陵之時,江櫻拜託宋元駒交給他的那個藥囊上面。那針腳真是讓他一個大男人都產生了一種濃烈的優越感來,但因那時她雙目失明。所以是個事出有因的意外。

  江櫻不知他尚且記得並且保留著那個『黑歷史』,此刻見他點頭,便沾沾自喜地將裙子放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你哪日得空,抽空過來一趟。」

  「啊?」江櫻沒聽明白。

  「我這裡有好幾件衣裳需要個人來縫一縫。」

  衣服破的厲害了自然得扔,可壞上一星半點兒的,縫一縫還是跟新的一樣,找人重做反而麻煩。

  以前是身邊沒人,扔便扔了,沒什麼可惜的,但現在有了個會縫衣裳的小姑娘,自然要『節儉』一些。

  「……好啊。」江櫻嘿嘿地笑。

  並且很豪氣地想,以後晉大哥的衣裳,都由她承包了!

  嗯……雖然這樣想顯得沒出息,但還是不妨礙她產生了一種賺到了的感覺。

  折返回來的宋元駒見晉起和江櫻尚且站在原處說話,跑過來插科打諢地問道:「主子,衣服已經扔後面投燒了,還有沒有其它什麼要燒的?」

  晉起不理會他,江櫻吃吃的笑。

  宋元駒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識趣地退到了一側去,是沒繼續叨擾二人這為數不多的單獨相處。

  好在副帥營附近還是『安全』的,現如今這塊地盤,沒主子的允許,甭說是世子爺了,就是晉公也不一定真的能滲透進來。

  但在此時機,還是小心些為妙。

  宋元駒望著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盤算著。

  然而晉起和江櫻沒走出太遠,便被對面奔走而來的一位士兵截住了去路。

  「何事?」晉起問。

  此人是晉起的心腹,卻不曾見過江櫻,見有『外人』在,便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

  而江櫻也不認識他,更不知是晉起的心腹,為了表現出『避嫌』的樣子,十分自覺地退開了一些。

  她望著別處,直到那名士兵小聲地跟晉起稟告完,退了下去。

  江櫻走回晉起身邊,見他臉色固然平靜,眼底卻有些別樣的東西在躍動。

  這種眼神讓江櫻莫名為之緊張起來,忙詢問道:「是出什麼事情了嗎?」

  晉起沒說話,只往前走著。

  江櫻見狀眉頭緊緊皺著,跟著他往前走著。

  約是行了百十來步,副帥營越來越遠,失去了火把的映照,才發覺今夜月色皎皎,格外清輝。

  被這月色一壓,四周似乎忽然就靜謐了下來。晉起望著眼前一棵枝葉繁茂的參天古樹,若有所思地望了片刻之後,撩起袍子在樹下坐了下去。

  江櫻便跟著他坐下去,並學著他的樣子伸著一隻腿,曲著一隻腿。

  直直地注視著前方的晉起並未注意到她的這個小動作,卻忽然開了口問道:「在你眼中,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江櫻看了他一眼。

  嗯……對月而坐。的確是討論人生的大好時機。
 
  「長得很好看的人。」江櫻回答的很乾脆。

  晉起沉默了片刻。不想將膚淺兩個字直接用她的身上,故而又問道:「心中呢?」

  「很喜歡的人。」江櫻這回的回答更乾脆了……

  眼中是很好看的人。

  心中是很喜歡的人。

  「……能否客觀一些?」

  「嗯……」江櫻認真地想了想,道:「很好的人。」

  這就是她的客觀?

  晉起忽然覺得跟她談論這種問題實在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這種遲來的意識讓他欲將這個話題掐住。可江櫻又重複道:「在我心中,晉大哥一直都是好人。」

  「如果我不是呢?」晉起搖頭,看著她道:「我從來都不是。」

  以前不是,現在更不是了。

  方才那士兵跟他說。顏巾契自盡了。

  就在他離開汗王宮之後——

  今日他和江浪一起前往西蠻,將顏巾契押送了回去。處理了一些後續的接管事宜,顏巾契大約是真的確定了他不會言而無信,傷害他的部下及百姓,所以便隨著顏氏一族去了。

  雖然在前世。顏巾契要不了幾年就會因病過世。

  但意義總歸是不同的。

  重生之後,他一心都在想著要如何改變自己的命運,卻未曾想過於無形中。他也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

  那些罪有應得的且罷了,可如顏巾契這般。卻是無辜之人。

  如果這是不折手段的話,那麼他同前世那些利用迫害他的人,又有什麼區別?

  「在我心中你就是。」江櫻看著他,眼神中竟有幾分固執,後又道:「再者說,為什麼一定要做好人呢?每個人的經歷與處境不同,要走什麼樣的路也不是完全能夠自己選擇的——而世人本就不是非好即壞,更多的人是不好也不壞。在我眼中,只要沒有打家劫舍,禍國殃民,就不算是壞人。」

  頓了片刻之後,她又道:「更何況晉大哥還心繫蒼生呢。」

  「心繫蒼生?」晉起看著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他何時表現出過心繫蒼生之念了?

  「晉大哥若真只想報前世之仇,本可不必如此周折。」江櫻十分粗暴地道:「一把火燒了晉國公府,什麼恩怨不都一筆勾銷了?」

  晉起看了她一眼,口氣複雜地道:「你說的法子固然好使,但我好歹得給自己留條後路……」

  「憑你的能力,要將現場布置成不慎走水,也不是什麼難事。」江櫻一口咬定了他是個心懷蒼生大計的有志青年。

  她懂得不多,但很篤定自己所看到的與感受到的。

  晉起見她如此,沉默了片刻,後望著遠處道:「無非是前世長年征戰,見多了生離死別,自己身在其中時常會想,若是能將這局面收拾整頓一番,肅清一番,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這就是心繫蒼生啊。」江櫻托腮望著他,眼中閃動著光輝。

  晉起不置可否的一笑。

  他倒真的沒有那麼大的胸懷。

  但如她所說,好人與壞人之間的關係並非非此即彼,他不曾想過要做一個好人,卻也沒必要將自己標榜為一個壞人。

  管他是好是壞,只要明確心中所向,並且有這樣一個完全理解信任他的人在身邊,便已經足夠了。

  晉起伸出臂膀將她攬入懷中,江櫻順勢靠到他肩上,明眸似星子,仰面望著頭頂的皓月。

  然而下一刻,眼前光線卻倏地一暗,像是被什麼東西忽然擋在了面前。

  江櫻來不及反應,只隱隱嗅到一抹熟悉的冷香,便覺唇上一涼,一道呼吸近在咫尺,卻不是自己的。

  江櫻赫然瞪大了眼睛,不確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的間隙,那抹涼意已經撤離,如曇花一現般不切實際。

  「今晚的月亮很圓。」

  「……哦,是,是啊。…」

  江櫻傻愣愣地點著頭,以為自己純情的過了頭,卻不知緊緊擁著她不放手的少年人,那張隱在夜色中的深岸臉龐,好比大醉了一場酒。

  ……

  江櫻離開軍營,已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情。

  冬珠與江浪卻還沒有協商好,約莫是不佔理,冬珠見百般無望,乾脆哭著回了自己的營帳,誰也不肯見。

  包括,那一干從西陵趕到連城晉家,又從連城追到此處來的西陵侍衛。

  經她此番一鬧,江浪倍感頭疼,得了江櫻兩句勸慰,臉色方緩和下來。

  眼見時辰不早,晉起便派了宋元駒帶人護送江櫻回城。

  光有宋元駒還不放心,另讓阿瞞隨著江櫻回去——算是再次將貼身保護江櫻的重責分派到了他的手中。

  江櫻覺得晉起似乎謹慎的過分了,但心知他大抵是因為昨日之事心存餘悸,擔心自己的安危,便也沒有出言反對,只在他的目送之下,老老實實地鑽進了馬車裡,連頭都沒敢回。

  是還在記掛著那個蜻蜓點水的親密接觸。

  為什麼她還在想著這個?

  這到底有什麼大不了的?

  江櫻倍感羞愧地咬著唇,一臉的恨鐵不成鋼,然而待將馬車簾放下的那一刻,卻是愣住了。

  「你幹什麼?」阿瞞問她。

  剛才那是什麼詭異的表情?

  「沒有……只是不小心咬到舌頭了。」江櫻解釋,望著不知何時已經在馬車中盤腿坐好的阿瞞,表情複雜。

  阿瞞多是隱在暗處,少有能見到他的時候。

  這回怎麼想起來與她同乘一輛馬車了?

  還好這孩子夠淡定……

  阿瞞似看出她的疑惑,目光直直,平靜地道:「今日小紅咬傷了我的腿。」

  江櫻訝然。

  「咬到哪裡了?傷的重嗎?」她問道。

  「尚可。」阿瞞依舊平靜。

  「能讓我看看嗎?」

  「不方便。」

  「……」江櫻討了個沒趣兒,在他對面坐下來,只有道:「我回去會好好教訓教訓她。」

  咬人是不對的。

  這丫頭,還是太狂躁了。

  「不用了。」

  「那怎麼行,做錯了事就得罰。」

  「我已經教訓過她了。」

  「……」江櫻再次語塞,不禁擔憂起自己回去之後是否還能認得出被他教訓過的小紅。

  馬車緩緩駛動,車壁卻忽然被人叩響。

  江櫻轉過身去挑簾,正得見騎在馬上的宋元駒半弓著身子往車窗旁湊,咧嘴笑著詢問道:「江姑娘,這外頭太冷,我能不能去馬車裡跟阿瞞擠一擠?」

  江櫻聞言一愣,雖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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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5
發表於 2016-5-11 17:52:47 |只看該作者
383: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能在冒雪的日子裡裸著膀子以一敵十的跟下屬們打雪仗的宋元駒哪裡是怕冷的人?

  而且這個時節的筠州,若非遇上壞天氣,夜晚再冷也冷不到哪裡去了。

  宋元駒卻真的擠進了車廂裡來,將不為所動的阿瞞往裡側挪了挪,給自己騰了個空位,撩起衣袍便利落地坐了下去。

  完罷還搓了搓手,倒真像是被凍著了的模樣。

  「宋大哥有事?」江櫻好奇地問道。

  「也沒什麼事。」宋元駒笑了笑,道:「就是有句話想跟姑娘說說——姑娘聽了可莫要多想,也不要生氣。」

  「宋大哥但說無妨。」

  至於生不生氣,還得等聽了之後才知道。

  宋元駒聽出她話中的意思,莫名覺得十分可愛,忍不住笑了笑,片刻後方講道:「確非什麼重要的事情,只是我既跟在二公子左右做事,二公子又以誠待我,我便也想盡份為人屬下的職責罷了。」

  江櫻聽到這裡,可不覺得是件簡簡單單的小事了。

  以宋元駒的性格,一件小事犯得上做這麼多鋪墊嗎?

  江櫻便等著他開口,並不插話。

  「實不相瞞,昨日二公子之所以沒能親自出去找江姑娘,是因為我在一旁攔著——」宋元駒看了眼江櫻的表情,繼而又道:「二公子素來冷靜,行事也向來井井有條,可一旦與江姑娘有關便總會略失分寸。」

  江櫻意外地看著他。

  她沒料到宋元駒竟會跟她說這個。

  昨日晉大哥沒有去找她,她一早便料到必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在,所以也沒有擱在心上。

  可照宋元駒這麼說的話,晉大哥竟三番五次的為她壞過規矩破過例?

  為什麼忽然有了一種身為「紅顏禍水」的悵然感。

  「……所以宋大哥想跟我說什麼?」江櫻看著宋元駒問道。

  難道要如狗血劇中經常出現的橋段那樣,勸說她離開晉大哥?

  愛他就不要拖累他之類的嗎……?

  江櫻滿心的天雷滾滾。不願相信會有這樣的戲碼出現在自己身上。

  「按理來說這是二公子和江姑娘的私事,我一個外人不該多嘴。」宋元駒見她神情有些木然,咳了一聲說道:「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時機也未成熟,近期更有些是非之徒緊盯著公子——故而屬下建議,接下來這段時間,姑娘還是少與公子見面為好。」

  宋元駒算得上是硬著頭皮才將最後幾個字吐出來的。

  主子若是知道了。怕是得打死他吧?

  一直坐在旁邊不吭聲的阿瞞不禁也看了他一眼。似很好奇宋元駒是哪裡來的膽子竟敢瞞著主子,暗下如此「挑撥」。

  江櫻怔了片刻之後,卻是明白了。

  原來只是這個。

  「宋大哥。你怎麼不早跟我說?」江櫻回過神來有些不滿地道:「你要早說的話,我今日便也不會過來了……對了,我來這趟沒給你們惹什麼麻煩吧?」

  「呃……」這下換做宋元駒愣了,他滿心錯愕地搖著頭說道:「今晚倒無什麼麻煩。」

  江櫻便拍拍胸口。放了心的模樣。

  看著這樣一個小姑娘,宋元駒忍不住笑嘆了一口氣。

  瞧瞧人家這明事理的豁達勁兒。在正事面前一點兒也不帶矯情的……反倒是他,猶猶豫豫的,顯得過於優柔寡斷,不像個做大事的人。

  「這些事若你不跟我說。我怕是沒可能從晉大哥口中得知的。下回再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宋大哥也要記得提醒我。」頓了一頓,又補充道:「晉大哥有時做事的確欠考慮。宋大哥跟在他左右是要多多提醒才行。」

  「對對對……」

  就是這麼個意思。

  宋元駒連連稱是,一面在心裡暗喜著可算是找到光明正大「壓制」自家主子的好理由了。

  有了江姑娘這句話。他還怕啥?

  本來是想著要好費一番周折的跟江櫻說明情況,又必少不了花上一番力氣來安撫小姑娘的情緒——卻不料輕輕鬆鬆的達到了目的,且還撿了道「護身符」!

  「宋大哥還有其他要交待我的嗎?」

  宋元駒正兀自高興著,聞言忙不迭搖頭道:「就這些,沒有旁的了!」

  江櫻點點頭,「哦」了一聲,又喚道:「宋大哥——」

  宋元駒聞言看過去,掛笑的臉上帶著詢問。

  「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啊…?」宋元駒一愣過後,拖長了音節問道。

  這也……太直接了?

  而且,怎麼忽然問到這個了!

  宋元駒望著面前一臉平靜的等著他回答的小姑娘,只覺得腦子有些轉不過彎兒來,失笑問道:「不知江姑娘問這個作何?」

  江櫻想了想,沒有說實話。

  「好奇。」

  實則是華常靜托她打聽的,說是她家中有位堂姐輾轉見過宋元駒,印象不錯,堂姐已有二十,已過了適宜婚配的年紀,宋元駒也是二十好久的光棍兒一條了,聽說家中父母也為此焦急著。

  若能就此促成一段好事,也算是解了兩家之難……

  但事情八字還沒一撇,直接攤牌未免顯得太過冒昧,所以只能用「好奇」二字作為藉口。

  「……」宋元駒卻是被她這好奇倆字兒堵了個結實。

  這小姑娘,什麼不去好奇,怎麼偏偏好奇起了他一個大男人喜歡什麼樣的姑娘來了?

  宋元駒哭笑不得了好一陣兒,但見江櫻依舊在等著他回答,半點也沒有鬆口的意思,只得轉移開話題道:「咳,阿瞞一個孩子還坐這兒呢,說這個……不太合適——」

  江櫻看了被宋元駒擠到了角落裡。卻依然盤腿平靜地坐在那裡目不斜視的阿瞞一眼,不以為意地說道:「小黑聽不懂。」

  阿瞞嘴角一抽,是一個輕蔑的弧度。

  宋元駒只得佯裝認真地想了想,笑道:「天下男人莫不是同一個德行,我雖然至今未曾婚娶,但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的眼光——若說到女子,我喜歡的自然也是容貌出眾。氣質高雅者。」

  哦。簡單來說就是顏控?

  江櫻點點頭,又問道:「那德行方面呢?」

  「女子天性心思縝密些,只要不過分。有些小心計無傷大雅——更何況長得好看,一星半點兒的瑕疵和毛病是應該的,總歸是瑕不掩瑜。」宋元駒笑著,半真半假。

  這還真是個徹底的顏控啊…

  江櫻錯愕了一下。不由也重視起了這個問題來,「那宋大哥眼中『長得好看』的標準。是什麼樣子?」

  也好等回去之後跟華常靜問一問那位堂姐的外形是否符合。

  「標準沒有,但肯定是越美越好——」

  這倒是真的。

  「……」江櫻無言以對。

  接著又聽宋元駒笑著補充了一句:「就像晉國公府裡的謝表姑娘那樣。」

  口氣風輕雲淡的,像是隨口說起,還攜著幾分自我調笑之意。

  江櫻望著他瞧不出認真與否的一張臉。是真的說不出話來了。

  謝佳柔的美貌,她也是見識過的。

  是除了那位未央宮裡眼盲的皇后之外,為她所見之中最為令人驚艷的女子了。

  與之相較……華家堂姐。壓力應當不小。

  ……

  江櫻回到太守府時,或因腿上有傷無法下床活動過於無聊的緣故。華常靜已經早早睡下。

  於是江櫻便將「堂姐美貌與否」一事暫時擱在了一旁,回房沐浴去了。

  房中除了等著她回來還沒睡的小紅之外,還有那位白日裡被她派去打聽冬珠在何處下榻的丫鬟小琪。

  「姑娘回來了。」

  那丫鬟連忙地迎上來,噓寒問暖道:「外頭的天到了晚上還是冷的,姑娘那麼晚出去,怎麼不多披一件衣裳禦寒?」

  江櫻笑了笑,「倒沒覺得冷。」

  那可不是,一路人都披著晉起的披風呢,在府門前下車的時候才剛剛解下來讓宋元駒帶回去,能覺得冷了那才是怪事……

  「……江姑娘身體底子倒是不錯,奴婢方才站在門口外面等姑娘回來都覺得冷呢。」小琪笑著說道。

  這話聽著沒什麼不對,但到底是想表達江櫻身體底子好,還是想透露出她在等著江櫻回來,便不得而知了。

  江櫻笑了兩聲,點了個頭道了句:「我身體確實還行」,便提步進了內間,也沒有問她今日去打聽冬珠到底是打聽到哪裡去了。

  小琪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裡間的小紅衝過來親昵地挎著江櫻的胳膊,像個孩子一樣黏著她,直到江櫻去了耳房沐浴,才戀戀不捨地鬆開了她的手臂,卻還是堅持坐在耳房門外的台階上,抱著膝蓋守在那裡。

  江櫻知她等在外面,實在無奈,但還是恐她等得久了吹風受寒,故而也沒待在浴桶裡久泡,熱了熱身子,擦乾之後便穿著中衣走了出來。

  小紅這才起身,跟著她回了房。

  繞過屏風,江櫻方瞧見小琪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

  「你還在呢?」江櫻似有些驚訝。

  「是。」

  「都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去歇息嗎?」江櫻問道。

  「奴婢是大夫人派來伺候江姑娘的,江姑娘還沒歇,奴婢哪有先歇的道理,如此豈不亂了主僕規矩。」小琪笑著說道。

  江櫻露出一個恍然的表情來,講道:「我這裡倒沒這麼多的規矩,你在這待了一整日應當也瞧見了,我也沒有讓人伺候的習慣——我就歇了,你回去吧。」

  「是。」小琪行禮道:「那奴婢就先退下了,江姑娘早些歇著。」

  江櫻點頭,見她轉了身,忽又想到什麼似得將人喊住。

  「江姑娘有什麼吩咐?」

  「你明日便不用過來了,代我同大夫人道聲謝,就說她的好意我領受了,但我如今病體已癒,日常的起居自己足以應付,就不多麻煩府上了。」

  小琪微微一愣,望著一身白色中衣,兩縷微濕的頭髮貼在賽雪腮邊的小姑娘,猶豫了好一會兒,終也沒有說旁的什麼話,面色複雜地應了一聲「奴婢知道了」,便退出了房間去。

  聽到房門被關上的聲音響起,江櫻催了小紅去睡,片刻自己也上了去,將床頭的燭火吹熄。

  一夜好夢。

  ……

  次日午後。

  華常靜聽從大夫的吩咐,老老實實的沒有下床,只是順帶著苦了江櫻,被她以人情相要挾,囚在了房中大半日,什麼都沒幹,淨陪著她談天解悶兒了。

  二人從華家表姐的顏值,一路感慨到今日的午飯味道平平。到了最後,基本上已經沒什麼好聊了的時候,一大早出了門的阿菊從外頭回來了。

  「買好了?」

  阿菊一進門兒,華常靜便問道。

  江櫻也朝她雙手捧著的匣子上看去,笑著招手催促道:「快拿來看看——」

  阿菊撅著嘴走過來,滿臉的苦大仇深,埋怨著道:「小姐和姑娘真是的,非得讓我一個人去做主置辦,我只懂得搬貨和吃東西,哪裡懂得這些東西的好壞?若是買的貴了、挑的難看了,你們可別怪我……」

  「不怪你不怪你。」二人紛紛保證,待阿菊將一大四小總共五個匣子捧到上來,華常靜和江櫻一人打開了一隻來。

  「這釵挺不錯的啊…」華常靜從其中拿出一支點翠金釵來,上下打量了兩眼,又去看餘下的。

  「這飄花的粉鐲也好看,就是粗了一些,細些反倒更秀氣。」

  「那能難看嗎?加在一起可是花了整整三百五十兩白銀……」

  三百五十兩,那夠買多少碗羊羹的啊?都夠她吃上好多年了!

  卻只換了這麼一堆華而不實的東西。

  阿菊心疼地看著這幾盒分開裝好的首飾,她自打從長這麼大,就沒有一次花過這麼多銀子過。

  雖然,這銀子不是她的。

  「你這丫頭倒是挺會替她心疼銀子的。」華常靜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遂將東西放回去收好,吩咐道:「你先去吃點東西,然後將這些東西送到各房夫人和小姐房中,這最大的一盒,是鄧家大夫人的。其餘的是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還有鄧二小姐。仔細些莫要弄混了。」

  這府裡雖然夫人多,但小姐卻只生了一個,其它的都是公子哥兒。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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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17:53:01 |只看該作者
384:情敵之間的感應

  阿菊應下來,卻沒有去吃飯,而是直接捧了匣子送禮去了。

  這倒不是說這丫頭有多積極,而是在外頭聞著了好吃的沒忍住,是填飽了肚子之後才抱著東西回來的。

  「東西送出去了,這回你總算安心了吧?」華常靜笑看了江櫻一眼,遂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道:「有些午睏了,我躺一躺,你要不要也回去歇一會兒?」

  江櫻聞言如獲大赦,咧嘴笑著點頭。

  可一轉身出了房間,卻是直衝著廚房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兩日她和華常靜一個受了驚一個摔了腿的緣故,這兩日中午太守府裡讓人送來的飯菜都比之前又豐盛了許多,但卻不對她和華常靜的胃口。

  主人家本著一片好意,她們自然沒什麼可說的,可做人不光要有禮貌,還要對自己的胃口負責——

  江櫻便琢磨著去做些開胃的酥果點心嘗一嘗鮮,等華常靜醒了之後也可以直接當下午茶用了。

  和往常一樣,江櫻先是去空間菜園裡取了些新鮮的食材,再又在園子裡跟白宵玩鬧了一陣兒,方才回到廚房裡,低頭一看,是沾惹了一身的白虎毛。

  這傢伙的換毛期是一種飄忽不定的任性,完全不遵守自然定律,常常令她防不勝防。

  仔細將身上的白毛抖了個乾淨,江櫻才算騰出手來去清洗食材。

  沒有旁的什麼東西,只挖了幾顆土豆,拔了一把嫩綠的細蔥。

  方才想了想,不打算去做什麼精緻的點心,常吃也吃膩了。想換一換口味,做幾個土豆餅嘗一嘗。

  「姑娘,您又在弄什麼好吃的呢?」

  江櫻正準備間,阿菊腳步歡快地從外頭走了進來,伸長了腦袋往這邊看。

  「打算做幾個土豆餅。」江櫻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問道:「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東西可都送到了嗎?」

  「都送到了……」阿菊解釋說:「去大夫人那裡的時候剛巧其他幾位夫人都在,只又另跑了二小姐那裡一趟。所以回來的快。」

  「她們可還中意嗎?」江櫻一面擦拭著器皿。一面問道。

  「那是自然,中意的不得了!個個兒都愛不釋手的,一瞧見盒子裡的東西眼睛都亮了——」阿菊的話也不知道有沒有誇大其詞的成分。但好歹能確定這份禮送的還算投其所好,沒買虧。

  而江櫻不知道的是,阿菊這番話,是半點都不帶誇張的。

  她將東西送過去的時候。繞是鄧大夫人瞧見了也是好吃了一驚。

  更遑論是幾位側夫人和那兩位算不上夫人名分的姨娘了。

  筠州地屬貧瘠,近年來又征戰不斷。百姓當中挨餓受凍者比比皆是,能夠上溫飽的已算是中上層,而鄧太守為人廉潔,加上府中這群人口擺在這裡。日常的開支雖不至於拮據,但各個房裡卻也真的沒有多餘的銀錢去置辦這些貴重的頭面。

  而江櫻讓阿菊送去的這些東西,哪怕是最便宜的一支釵。怕是也得花上她們房裡整整一個月的月錢。

  故而此時此刻,一身花色折枝褙子的鄧大夫人坐在靠牆的炕邊。望著底下坐在鼓凳上的其他三位夫人,一臉正色地說道:「無論如何,這些東西都太過於昂貴了。人家橫豎不過是跟著華姑娘在咱們府上借住些時日,我們若是收她這麼貴重的禮物,未免顯得太過貪圖便宜。」

  「姐姐這話說的就不對了吧……這東西是那姑娘自個兒讓人送來的,又不是姐妹們伸手去要的,怎麼就成了咱們貪圖便宜了?」

  「是啊姐姐,這可是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呀……若是再給送回去,人家姑娘還指不定怎麼想呢?」

  「就是啊,我覺得二姐說的對。」

  「……」

  三個女人嘰嘰喳喳的勸說著,卻都是「姑娘姑娘」的喊著,連江櫻姓甚名誰也沒能弄的清楚。

  各個首飾盒還都在手裡抱著,真真是應了阿菊那句「愛不釋手」。

  鄧大夫人看了一眼她們各自緊張的表情,說這麼多冠冕堂皇的藉口,說白了不外乎都是不想把這塊到了嘴邊的肉再給還回去。

  莫不說她們了,就是連她自己也是不捨得的,女人家天生就喜歡這些華而不實的虛榮之物,更何況是她們這些官宦家的女人。

  可這份禮著實太過貴重,這位江姑娘昨日攆了她送去的丫鬟回來,今日又讓人送了禮過來,橫豎的怎麼瞧,都有些不想欠他們鄧家分毫的意思……

  見她神色猶豫,底下坐著的幾個女人又趁機開了口說道:「……大姐,可不是小妹我說話難聽,咱們姐妹們就是翻箱倒櫃怕也找不出這麼像樣兒的頭面來,唯一能比的怕就是大姐您當年的嫁妝了,大姐您出身望族,自是對這些東西看不上眼,可咱們姐妹幾個可沒大姐那麼好的娘家……這些東西也只是瞧見別人帶過,平時老爺宴請好友同僚,姐妹幾個都不敢輕易出去,就怕示了人給老爺丟臉……」

  這番話說的未免有些過了。

  但也並非全是虛言。

  再加上在貶低自己的同時不忘抬高了大夫人,將想留下首飾的緣故都攬到了她們自己身上,可謂是給足了鄧大夫人面子和台階。

  鄧大夫人聞言果然動搖起來,沉甸甸的首飾盒就擺在一旁的桌子上。

  罷了,不過就是一個小姑娘罷了。

  不想欠他們太守府人情,這也是無可厚非的。

  況且經昨日她也讓人打聽過了,目前得來的消息並沒什麼值得一提的,說是這姑娘家在京城,開了個飯館兒,生意還不錯的樣子。

  「那就且留著吧……但也莫要刻意同人四處說起,免得顯得你們一個個的沒有見識。太過於小家子氣,不過收了些首飾,便高興的忘了形。」鄧大夫人叮囑了一句。

  幾人聞言大喜,歡天喜地地應了下來,又心不在焉地聽了大大夫人一番交待過後,便各自捧著寶貝匣子回去了。

  「這丫頭究竟是什麼來頭……」鄧大夫人望著在眼前打開的首飾盒,裡頭擺放著的一套金翠頭面光華奪目。越琢磨越覺得不像是個普通的商家小姐送的出手的。於是不禁皺了眉自語。

  出手如此闊綽,且這麼貴重的東西直接遣了丫鬟過來送,自己連個面都沒露……

  若說是跟華常靜一樣是商賈出身的富家小姐。可她偏偏不曾聽說過京城當中有什麼大富商是江姓的,剛開沒多久的酒樓,能有多少盈利讓她這麼敗壞?

  隨隨便便就是幾百兩,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小門小戶能捨得的。

  又同西陵的公子和王子關係親密。

  莫不是近年剛起的京城新貴。她在西北之地尚且沒來得及耳聞嗎?

  鄧大夫人就此留意下來,想著回頭務必再讓人仔細查探一番才好。

  ……

  午後未時。微微偏西的日頭最是柔和暖融的時候。

  「小姐,您醒了沒有呀?」

  阿菊推開門來到房中,先是小聲地試探問了一句,沒得到回應。適才進了房內。

  見華常靜果然還在沉睡著,便笑了走近將人輕輕晃醒過來,邊道:「小姐別睡了。午覺睡多了會頭疼——您晌午不是沒吃好嗎,江姑娘做了些好吃的。剛出鍋熱乎著呢,您趕緊起來嘗嘗吧!」

  華常靜被她鬧醒過來,有些不太情願,揉了揉眼睛卻還是下意識地問道:「她又弄了什麼好吃的?」

  「炸的餃子,土豆泥餡兒的!金黃金黃的,瞧著又香又脆!」阿菊冒著口水說道。

  「……餃子還有炸出來的?」華常靜聞所未聞。

  而且還土豆泥餡兒的……能好吃嗎?

  「奴婢起初也不信能好吃到哪裡去,可方才出鍋的時候奴婢嘗了一個,味道是真的好!這才忙地來喊小姐起身一起吃!」

  華常靜被她說的不免來了興趣,被吵醒的那點不悅也隨之消失不見了,接過來阿菊準備好的淡鹽水漱了口,礙於自己無法下床,剛要催著阿菊去拿些過來嘗嘗鮮,便見那邊江櫻端了一碟子炸餃子走了進來。

  「華姐姐醒了?」

  江櫻笑著走到華常靜面前,拿筷子夾了一隻餃子傾身送過去,一臉嬌憨地道:「快嘗嘗好不好吃的——」

  本來是打算做成土豆餅的,可阿菊隨口提了句晚上想吃餃子,江櫻聽了一想,乾脆將手中的幾顆洗乾淨的土豆丟進鍋裡給蒸熟了,做了道土豆泥兒餡兒的素炸餃子。

  華常靜毫不客氣地張口接過來,一口咬下去只覺得皮酥乾香,再嘗到裡面熱乎乎的土豆泥餡料,入口的土豆泥香軟不膩,不知經過了什麼樣的處理,不僅半點不單調,味道更是出奇的好。又有炸的火候極好的餃子皮又香又脆,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口味一併出現在舌尖,味覺上是出乎意料的享受。

  華常靜本身剛醒來還有些遲鈍的味蕾,一下子便被全部打開了。

  「嗯……沒想到還真不錯,原來餃子還能這樣吃呢!」華常靜吃罷這一個,乾脆將江櫻手中的筷子『奪』了過來,自己又夾了一隻送入口中。

  望著面前笑盈盈的一張臉,又忍不住在心裡默默感慨道這丫頭可真是個寶,如果能拐回她們華家那該有多好,只可惜被晉家那小子搶了先,哎,那笑也不會笑的臭小子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福氣……

  華常靜邊吃邊嘆氣。

  阿菊又跑回廚房盛了幾份過來,三個人圍坐在前,邊吃邊侃,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午後閒暇,幾個要好的姑娘坐在房間裡談天吃小食,當是人生一大樂事。

  而幾人正說到興起之處,卻被一串忽然出現的急快的腳步聲打斷。

  房間裡的門沒關,是為了讓外頭的陽光照進來,故而來人沒有任何阻礙地便行了進來。

  當然,這位也不是一扇門就能攔得住的人……

  眼見小紅邁著謎一樣的步伐走了進來,用英姿勃勃都無法形容的招搖姿態,江櫻直想嘆氣。

  好好的一個小姑娘,怎麼就學不會正常走路呢?

  說句真的,她之所以不願意輕易帶小紅出門,一方面是怕她傷到別人不假,但還有一方面就是怕她這樣走路會被人揍。

  小紅渾然不知江櫻的這種擔憂,姿態招搖地走了過來,剛要發聲卻忽然瞧見了江櫻面前那一碟只餘了兩三隻的炸餃子。

  「餓!」小紅義正言辭。

  「吃吧——」江櫻好笑地看著她亂糟糟的頭髮,道:「給你留了的,見你在睡午覺,就沒有喊你起來。」

  小紅和華常靜可不一樣,她在睡覺的時候,誰要是敢去叫,出人命都是有可能的。

  「好吃!」小紅塞了一隻到嘴裡,將餃子皮咬的咯兒響,覺著對胃口,便笑的瞇起了眼睛。

  「好吃就都吃了,廚房還有呢。」

  小紅便更為高興起來。

  只是在門外聽著裡頭動靜,等著回應的古再麗,卻是半點也高興不起來……那個看起來憨憨傻傻,舉手投足透著一股子驚人糙意的丫鬟,不是去為她通傳的嗎,怎麼在裡頭吃起來了!

  「咳!」

  她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伸手虛叩了兩聲門。

  房內幾人聽到動靜,除了小紅之外,皆是一怔。

  阿菊繞過屏風去查看,只片刻,驚訝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鄧二小姐怎麼來了?」

  「我過來找江姑娘。」

  找她的?

  江櫻與華常靜互視了一眼。

  「八成是收到了東西,特意來道謝的。做夫人的不好親自過來,讓閨女跑一趟倒也合禮。」華常靜輕聲說道,「既然來了,你就去見一見吧。」

  江櫻點頭,起了身離去。

  但直覺告訴她,這位鄧二小姐過來找她,卻並非是道謝來了。

  而她的直覺,這回的確也準了一把。

  這大致可以解釋為……情敵之間的基本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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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
發表於 2016-5-11 17:53:14 |只看該作者
385:不尋常的情敵

  「這是江姑娘派人送到我那裡的東西吧?」

  江櫻房中,古再麗將一個棕紅色的精緻匣子放在了二人之間的梨木圓桌上。

  江櫻原本不知她來意,但此刻見她將東西送了回來,顯不像是如華常靜所言那般是「道謝」來了,便在心中暗暗納了個悶,面上卻只是客氣地點了點頭。

  古再麗笑了笑,問道:「好端端的,江姑娘怎忽然送我這麼重的禮,實在讓我惶恐。」

  但臉上並無絲毫的「惶恐」之色。

  「我跟著華姐姐借住在貴府,給府上添了許多麻煩,心中始終過意不去,故而才讓人備上薄禮送去各房當中,算是一份心意。」江櫻的口氣很尊重。

  「江姑娘客氣了。」古再麗將放在匣子上的手收了回去,隨意地搭放在膝上,道:「江姑娘出手大方,這禮物也選的用心,可我自幼便不大鐘愛佩戴這些金翠之物,拿回去也是放在那裡落塵——故而還是請江姑娘將東西收回去吧,東西無關緊要,這份心意我領受了。」

  聽到此處,江櫻總算是弄明白了她的來意。

  說了這麼多,不外乎是一句話:你送的東西我不喜歡,也不想要。

  再往她身上瞅了瞅,雖然沒有佩戴過於華麗之物,但兩隻素銀刻紋的鐲子,兩對蝴蝶釵還是有的,耳垂上還掛著的那一對魚兒吐珠的墜子倒也還算精緻。

  「那倒是我的疏漏了,沒有事先讓人詢問過鄧二小姐的喜惡。」江櫻目光轉回。順著她的話說下來。

  所以呢?

  古再麗看著她,卻見她端起茶盞,分明已經沒有了再接著說下去的打算。

  就這樣……?

  一般這種情況下,她不是該說一些勸說她收下來的話嗎?

  雖然她是真的不想收,但這話要她怎麼接?

  她接下來的話,又要怎麼開口?

  望著江櫻不急不躁地吃著茶的安靜模樣,古再麗忽然一陣煩躁。

  此時,江櫻抬起了頭來,合上茶盞,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哦?

  古再麗莫名其妙的看著她。

  江櫻卻是一副「剛想起來」的恍然表情。向她問道:「鄧二小姐既然不喜歡這些女兒家的飾物。那不知平日裡多是喜歡哪些東西?」

  「……」

  古再麗嘴角一抽。

  這是……才反應過來要說什麼!

  這人的思維究竟是慢了多少拍啊?

  若非是面前的小姑娘滿臉認真之色,眼中絲毫雜質也無,她甚至是要懷疑江櫻是在刻意裝傻捉弄她了!

  可這話……要她怎麼回答?

  她一回答,那豈不像是挑挑揀揀、刻意跟她討要禮物來了?

  「江姑娘不必諸多客氣了。」古再麗乾脆粗略地將這個話題直接撇了過去。緊接著。又徑直問道:「我見江姑娘出手大方至極。倒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姑娘,我在這裡冒昧地問上一句……江姑娘家中父母是以何營生?」

  話題忽然轉到家中父母身上,江櫻有一瞬間的遲愣。後才道:「家中雙親福薄,早已不在人世。」

  本只是個稍顯直接的問題,被她這麼一回答,倒真成了「冒昧」。

  古再麗又是一愣,是沒料到面前這個姑娘,竟是個父母早逝的孤女。

  雖然沒有得到想聽的答案,仍舊不知江櫻確切的背景,但這個問題確實是不適宜再談下去。

  「之前未曾聽說過江姑娘的事情……這才不慎冒犯到了江姑娘的痛處,實在不好意思。」

  「無妨。」江櫻大笑,雖然她也沒有從古再麗的臉上看到真實的歉意。

  「江姑娘入住太守府也有些時日了,可若說正式和江姑娘見面卻還是頭一次——記得江姑娘初入府之際,是與華小姐見過家父家母一面,當時我也在場,卻沒有機會和江姑娘說過話。至於第二次……則是前日夜裡江姑娘被西陵的應王子和冬珠公主送回府的時候了,當時江姑娘那種身體情況,想必也不曾注意到我也在場吧?」

  江櫻聽古再麗似有要跟她「嘮嗑」的意思,便點頭:「與鄧二小姐確實才算是頭一回正式見面。」

  「是啊。」古再麗笑了笑,道:「在此之前,我竟是不知道我家裡住著個西陵王子的義妹呢。」

  這是當晚情急之下,宋元駒臨時抬出來的一個說辭,之後亦有特意跟江櫻提起過,就是為了防止她「露餡兒」。

  故而此刻江櫻聞言並不覺得意外,只笑答道:「義妹一說不過是應王子隨口玩笑罷了,鄧二小姐不必過於當真。」

  這話古再麗自然是不會信的,這種事情哪裡有隨口玩笑的道理?只是還沒有完全對外公開罷了,故而也很配合地說道:「江姑娘放心,此事我聽便聽了,並未有對其他人提起過。」
 
  江櫻便也領情的點頭笑著,氣氛一時間倒算得上和諧愉悅。

  而江櫻對古再麗來她這裡的目的,卻越發摸不著頭腦起來。

  這姑娘打著送還東西的幌子,東一句西一句的,情緒還時好時壞,這到底是想幹什麼哪?

  古再麗吃了口茶,後抿了抿嘴,有些漫不經心地問道:「說到這裡,記得前日晚上江姑娘回來的時候游廊裡碰到了我與晉二公子……看當時的情況,姑娘似乎是認識晉二公子?」

  江櫻聽到這句話,一愣過後便立即覺得整個人都不開心了。

  什麼叫她碰著了「她與晉大哥」?

  這句話聽著怎麼讓人那麼不舒服呢?

  古再麗暗下打量著她的臉色,可奈何對方一臉木然。根本猜測不出內心活動為何。

  接收到她的目光,江櫻理了理情緒,裝模作樣道:「關係尚可。」

  尚可?

  古再麗眼睛一亮,立即又問道:「那江姑娘對晉二公子的事情,應是了解的吧?」

  這臉變的!

  江櫻詫異地看著面前這張滿是希冀的臉龐。

  哪裡還有剛進門時的疏遠模樣?

  望著這樣一雙眼睛,江櫻越發不舒服起來。

  「尚可……」

  又是這麼兩個字。

  古再麗卻顯得更為高興起來,亮閃閃的眼睛彷彿是發現了一條通往目的地的捷徑一般。

  「鄧二小姐問這個作何?」江櫻不得不裝傻問道,可古再麗的回答,卻讓她十分後悔自己問出的話來。

  「不瞞江姑娘說,我對晉二公子鍾情已久。」古再麗直直地看著江櫻。目光灼灼。

  「……」江櫻瞠目結舌。

  這、這也太直接了吧?!

  比她當年追晉大哥的時候還直接呢!

  「我是個不喜歡拐彎抹角的人。事到如今,我便實話與江姑娘說了——今日我之所以前來便是為了打探江姑娘與晉二公子是否相熟。」古再麗覺得沒了掩飾的必要,方才那幾輪循序漸進的試探已經要了她所有的耐心,到了現在。乾脆直白地說:「若江姑娘肯助我一臂之力。幫我了解接近晉二公子的話。我必定厚謝於江姑娘!」

  江櫻張張嘴,卻根本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有生以來,她頭一回被人兜頭潑了這麼一大盆狗血。她覺得自己簡直就要在這灘狗血中活活溺死了!

  難道這種感覺就是傳說中的醉生夢死嗎?

  ——眼前這姑娘,竟是要她幫忙出手搞定她的男人!

  晉大哥這麼搶手,他自己知道嗎?

  「江姑娘想來出身富貴,或是不屑於我所謂的厚謝,但只要姑娘肯幫我這一回,日後姑娘有什麼難處,儘管知會一聲,但凡是我能做到的,絕不會搖一下頭!」古再麗一臉的「義薄雲天」。

  江櫻木然的表情總算破碎,換了一副虛弱的神情看著古再麗。

  妹子,我由衷地欣賞你這股豪爽勁兒,可事情……真的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一回事啊…

  「鄧二小姐,這件事情我幫不了你。」

  她是個正常人,做不出這種極度違背意願的事情來。

  「為什麼?」古再麗臉上明媚的神色立即僵住了。

  為什麼?

  這個問題很簡單,卻也很複雜。

  江櫻定了定神色,道出了一句讓古再麗大驚失色的話來。

  「我也喜歡晉二公子。」

  「什麼?」古再麗愣愣地看著她。

  「真是巧了。」

  江櫻的表情是一個大寫的無奈。

  「……」與此同時,古再麗也覺得頭上被人倒扣了一盆狗血。

  這叫什麼事?

  她來這裡是找幫手來的,怎麼幫手沒找著,卻折騰出了一個情敵?

  四目相對,忽然沉寂下來的氣氛是說不出的違和與詭異。

  寂靜過後,先開口的人是古再麗。

  「公平競爭!」她從牙縫裡擠出這四個字來。

  「……」江櫻沉默了一下,道:「我不跟你競爭。」

  她好似不需要與人爭。

  「……你不是也中意他嗎?」古再麗忍不住皺眉——這種拋出去的戰書又被人丟回來了的感覺,實在是讓人挫敗。

  江櫻點點頭,後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我們那邊的女子,都比較矜持,做不來公然追求男子的事情。」

  這就是赤裸裸的撒謊不臉紅了。

  簡直是將自己和梁文青這兩位厚臉皮中的佼佼者置一側而不顧……

  可古再麗信了。

  她父親鄧太守雖是漢人,但她娘親卻不是,故而她雖姓鄧,卻另有著『古再麗』這個名字,自幼便養在西北的她,豪爽的慣了,卻也沒少聽說過南方漢人女子要守的規矩之多。

  而每每聽到這些的她,除了嗤之以鼻之外,還有慶幸。慶幸父親沒將自己當成漢人女子來養活。

  古再麗動了動眉頭,不解地看向江櫻道:「既然你沒打算與我相爭,那又為何要對我坦明心意?」

  「因為我不想幫你。」這小心眼的話說出來,江櫻半點也不覺得難為情。

  實話實講,遠比讓她因為沒必要的『情面』而違背本意要來的容易多了。

  而聞得此言,古再麗竟覺無言以對。

  四目再度相對。

  這一次,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誰也都沒有想到,有生之年,會遇到對方這樣一個不走尋常路的情敵……

  ……

  接下來的幾日,江櫻聽了宋元駒的話,沒有再去軍營裡見晉起。

  本想著要傳一封信兒給他,找個譬如近來天氣不好不願出門等可信的理由好讓他安心,可轉念一想她之前和晉大哥見面也不算頻繁,倒是不必如此刻意,也省得晉大哥起疑,懷疑到宋大哥的頭上,帶來沒必要的麻煩;又因不願提筆瞧見自己那糟心的字,於是傳信的想法便不了了之了。

  這幾日旁的沒幹,只待在太守府的這座小院子折騰好吃的了。

  而日日被她各種好吃好喝『侍奉』著的華常靜,在今日大夫來過之後,終於得了可以下床走動的赦令。

  「我還真以為今年的生辰要在上躺著過了呢……」

  華常靜甩了甩胳膊,上下舒展了一番,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江櫻在一旁剝著松子兒,見狀笑著問道:「現在能走動了,打算怎麼過?」

  「今年的生辰宴,姑爺都給小姐事先安排好了!」貓著腰拿著抹布奮力擦拭著桌椅的阿菊聞言從椅子後抬起了頭來,插嘴道:「就在令溪小苑!」

  「就你話多!」華常靜賞了她一記白眼。

  江櫻則是問:「那是什麼地方?」

  「嗯……」阿菊想了想,道:「有唱曲兒的,有奏琴的,還有很多好吃的。」

  江櫻直接略去了她前頭的話,只聽著了『好吃的』三個字。

  便一本正經地說道:「石大哥安排的地方肯定錯不了。」

  華常靜的生辰就在三日後。

  『令溪小苑』坐落於筠州城內最熱鬧的一條街上,是當地一座極有名氣的樂館,卻也是筠州城中為數不多的正經樂館,來此處的,多是些氣度高雅、鍾愛各種器樂的文人雅士。

  當然,這也只是多數,並不能代表全部。

  譬如今日跟著華常靜過來的江櫻,其目的便與賞樂扯不上干係,純屬是混吃混喝來了。

  以及,正在二樓處吵吵嚷嚷著,鬧出了一番動靜的一行錦衣華服的年輕人。

  「什麼病了?怎麼本公子來一回她就病一回!」

  江櫻一抬頭,便瞧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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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8
發表於 2016-5-11 17:53:28 |只看該作者
386:狹路

  這位口氣不耐,臉色難看如豬肝的年輕男子……不是晉覓嗎?

  他怎麼會在這兒……

  「他不是回京去了嗎?」

  華常靜也認出了這位主兒,向一側的石青問道。

  石青朝著晉覓的方向看了一眼,忽而露出了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來。

  「這是昨日剛被趕回來的。」他敲了敲手中的摺扇說道。

  「趕回來的?」華常靜愕然。

  「沒錯。」石青收起『不太厚道』的笑意,大致地解釋道:「回京的行程還未過半,西北戰事傳入了晉公耳中,一封訓斥的書信便將人砸了回來——」

  晉老夫人過世的消息守的很嚴密,知道的人並不多,包括華常靜與江櫻。

  故而此刻聽到這裡,她們最先的反應只是晉公看不過大孫子行事畏縮,遇戰便要逃回家的舉動,恐其獨自回京會丟了家族的顏面。

  可深知晉覓回京原因的石青,卻不得不想的更多了。

  雖說晉覓確實貪愛享樂,鄧老夫人過世的消息對他來說與其說是悲訊,更是一個回京的大好契機——但不管怎麼說,祖母過世,嫡孫回家奔喪都是理所應當之事,晉公會為此叱責晉覓回返,一來定是為了亡羊補牢,穩固因為晉覓戰前退縮的舉動而暗下不平的軍心。

  二來,怕就有些要『制衡』二公子的意思了。

  西北這一戰,落到二公子身上的不光是筠州上下的盛譽,怕是京城的言論風聲,也多多少少有些不同於往常了吧……

  石青的猜測,自然是對的。

  此刻遠在千里之外的連城。晉擎雲得見手下傳回的密報,縱然是鬆了一口氣,臉色卻依然陰沉。

  「阿覓已經聽從吩咐回去了……」

  與晉擎雲對面盤腿而坐的晉餘明,望著父子二人中間那隻矮腳茶几上的書信,低聲說道。

  晉擎雲冷哼了一聲,道:「總算他還有些分寸,沒有執意回京。沒讓我活活被他這個混賬氣死!」

  「父親言重了。」晉餘明立即將頭更低了幾分。「阿覓此番行為固然不對,但想也是掛念祖母後事心切,這孩子自幼被母親養在左右。忽然得知噩耗,必然會亂了分寸——故兒子心想,此事有情可原,也全非阿覓之過。」

  「你自己的兒子。你自是要為他找藉口開脫。可他再如何心急,總也不能在大仗臨前。拋下自家兄弟和萬千將士,獨自一人返京!你可知現如今軍中上下,又是如何談論他的嗎?」

  「……兒子自然知道。」晉餘明口氣試探地道:「阿覓是晉氏未來的主人,名聲不能有損。此番之過,若是能歸咎到孝道之上,便也沒有那麼多的眾說紛紜了……母親屍寒已近十日。不知父親打算何時對外布喪?」

  若是此時將晉老夫人過世的消息傳出去,那麼晉覓的過錯。便顯得有情可原了。

  得知家中祖母病重,心急之下不顧軍令擅自返京……並非是什麼難聽的罪名。

  「此時對外公布,西蠻那邊收拾了一半的爛攤子難道要橫在那裡,讓它過冬不成?」晉擎雲目色暗暗,放在膝蓋上的兩隻手掌漸漸地握成了拳,「西蠻無視我晉氏一族,公然挑釁攻入筠州,其心可誅之餘,卻也是個大好的時機,西蠻之地,我早已勢在必得,如今送到口中,焉有吐出去的道理?」

  「可是父親……」晉餘明還欲再勸。

  「目光短淺!」晉擎雲呵斥。

  他這兒子身上這一點,這麼多年竟是分毫未變。

  「你如今尚是壯年之時,阿覓繼承晉氏亦屬遙遙之事,他若當真有要扛起晉家大梁之意,日後便該好好爭一口氣,多做些為晉家、為他自己長臉的事來!若他執意如此荒唐下去,旁人誰也幫不了他半分——任你也一樣!」

  「父親訓示的是……」

  「……」晉擎雲看了他一眼,將心口處的激怒之意暗暗壓下了幾分,換就了一副口氣說道:「往前你母親在世,偏愛阿覓一人,以至於多年來打壓著謝氏,未能讓她產下子嗣……謝氏為晉家操勞多年,也一直安分守己,如今你母親既已去了,便也沒必要再委屈著她了。」

  晉餘明微微一怔,沒料到晉擎雲今日竟會與他直言此事。

  他子嗣稀薄,確是他那偏激的母親在背後做主——母親生平最是痛恨庶子,不願讓他的幾房妾室產子,又因不喜謝氏,故而只允她生下了兩位女兒。

  對於這些,父親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反正已經有了阿覓這個繼承人,其餘的,並不重要。

  可此時怎麼忽然有了讓謝氏生子的想法?

  難道是對阿覓有了摒棄之意嗎……?

  晉餘明暗暗起了一層冷汗。

  又想起前日裡他同晉擎雲說起外間那些對晉起的讚譽之語時,晉擎雲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複雜神色……竟有些像是嘆息。

  細細想來,父親如今待其態度,已與其初回晉家之時千差萬別!

  晉餘明竟不敢再深想下去,暗暗咬了牙關。

  「至於你母親之事……」晉擎雲思索了片刻之後,道:「如今天氣漸熱,一直拿冰塊堆著也不是辦法。便先將屍身火葬了吧,骨灰暫時存放著。待時機成熟,再補上一場風光的葬禮,讓她入土為安,立靈位入祖祠。」

  晉餘明聞言,陰測測的眼神中飽含諷刺。

  是他多想了。

  心腸如此冷硬的一個人,普天之下怕是再難尋出第二個,又怎會為了已故之子遺存的一個西陵雜種,壞了晉家百年來的嫡庶規矩——在他這位父親的眼中,所有人所有事,都要遠遠排在利益二字的後頭!

  而那個他當初網開一面,留下了他一條性命的兄長遺孤。不管外面再如何盛讚,就憑那一雙異眸,他這輩子都別妄想能坐上那個位置!

  到底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竟然想著要翻身了,真是天大的笑話!

  他倒要看看,他到底能攪出什麼風浪來——

  ……

  而對自己身處在何種劣勢全然不知的晉覓,此刻正在「令溪小苑」中。大發了一通「威風」。

  「本公子再問你們最後一遍。湯月姑娘究竟能不能出來見我?」晉覓口氣威脅地對小苑主人說道。

  此處的主人竟是個五十多歲,頭髮花白的老伯,不胖不瘦。生就一副儒雅的模樣,身上的氣質令人瞧之便覺安寧。

  跟著華常靜和石青站在堂中的江櫻,這麼一瞧過去,竟然覺得這老伯身上的氣質與自家祖父有些相像。

  「老朽已然說過了。湯月今晚身體不適,已經歇息下了。不敢矇騙晉大公子。」老人抬袖行了個禮,歉然道:「晉大公子若想聽曲,不妨點其他樂師來奏,老朽定為公子好生安排。」

  晉覓天生便是一副自大性子。加之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是想要拿到手——故而眼下見這老頭如此「不識抬舉」,當即就翻了臉。

  「咣!」

  晉覓猛地一揮袖子,砸翻了圍欄旁高腳小桌上的一隻白瓷花瓶。

  花瓶中插放著兩支時令的寶巾花。瓶子被打翻在地碎裂成片,用來養花的清水濺濕了老人的衣擺。

  老人微微皺眉。

  「敬酒不吃吃罰酒!」晉覓沉著臉。對手底下的人吩咐道:「給我一間間的搜,直到把湯月找出來為止!本公子倒要看看,她到底是在招待什麼不得了的貴客!竟謊稱身體不適拒見本公子!」

  在過來之前,他分明已經讓人來探看過了,是確認了湯月今日在令溪小苑中,所以才過來的——結果他前腳剛到,後腳便聽說她病了!

  蒙誰呢!

  晉覓一發令,立即有人踹開了最近的一間房門,房內的琵琶聲驟然停下,抱著琵琶的女樂師滿臉驚惶,卻並非晉覓要找的那位湯月姑娘。

  「你們是誰!」房內的幾位原本正談笑風生的客人豁然起身,怒問道。

  「晉國公府嫡長公子在此辦事,誰敢多嘴!」踹門的奴才將狗仗人勢這一詞詮釋的非常到位。

  「晉國公府?晉國公府有什麼了不起的,這裡是筠州!你知道我是誰嗎!」對方竟然十分硬氣,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門便被另一位怕事的男子關上了,關門之前還不忘賠罪似的一彎腰。

  「給我繼續搜!」晉覓更來了氣焰:「今晚找不到湯月,本公子就將這令溪小苑拆了!」

  「晉大公子請慎行!」深藍衣袍的老人見狀臉色不禁白了幾分。

  堂中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雖然都不齒於晉覓的仗勢欺人,但卻無人敢出聲阻攔。

  直到晉覓的人又接連地強行進房搜人——

  「慢著!」

  見情形惡化至此,石青到底是出了面,呵止了晉覓手下的那幫奴才。

  石青提步上了二樓,晉覓循聲望去,瞇了瞇眼睛,便認出了那青袍玉帶的年輕男子來。

  「石軍師——」晉覓形容不屑地一抬手,笑道:「石軍師也來此處聽曲兒?」

  臨出門前父親和祖父都多有交待,說讓他儘力拉攏此人,就算拉攏不得,也萬萬不能得罪。

  他雖然不屑,卻也不敢刻意違背,起初也的確試過拉攏,但結果不言而喻。

  由於本就沒什麼誠意,不願再繼續費這個心,一來二去的,便沒再將石青繼續放在眼中。

  偶然見上一面,便多是如眼下這般草草招呼一句,應付過去。

  「不知是出了什麼事情,竟讓大公子如此大發雷霆?」石青一臉肅然,看了一眼其身後開了一扇又一扇的房門。

  「石賢侄——」老人上前,衝石青頷首示禮。

  「成雲先生。」石青躬身,十分恭敬地還以一禮。

  晉覓見狀一挑眉,不答反問道:「看來石軍師常來此處啊?」

  不料石青說道:「家師與成雲先生相交多年,交情匪淺,石某自是認得成雲先生。」

  晉覓微微一怔。

  緊接著又聽石青說道:「石某初至此處,不知方才是發生了何事,以至於惹怒了晉大公子——但俗話說萬事以和為貴,君子動口不動手,晉大公子若有什麼不滿意,不妨直說出來,石某也好幫著調節一二?」

  這顯然是明知故問。

  他雖然沒到多大會兒,但就憑晉覓那幾句張口閉口的「湯月姑娘」,再聯想到這位大公子素日裡的作風,事情幾乎已經明了了。

  可這種事情,晉覓又怎好當著他一個軍師的面直接承認了?

  於是不以為意地一句帶過:「倒也沒什麼大事,不值得一提。」

  「既沒什麼大事,那不知晉大公子可否看在石某的份上小事化無,收了這場怒氣?」人艱不拆,晉覓不想說,石青也不深問,因為他的目的並不是想要晉覓丟人。

  此事不用他來挑的太開,傳了出去就自然有人會添油加醋。

  晉覓看了他一眼,覺得他足夠識趣,同時也算是給了自己一個台階下。

  他之所以如此毫不顧忌,是因先前並不知道這令溪小苑的主人竟與孔弗交好,而眼下既然知道了,就斷然沒有再裝傻的道理。

  這小苑背後有什麼靠山他都不怕,唯獨一個孔家,是沾上一點兒都不行的。

  他可沒忘當初那荊條抽在身上的灼痛感。

  他這個人的確不太懂的審時度勢,吃一塹長一智的覺悟也不太夠,但有一點例外——因為從小沒怎麼挨過打的緣故,故而但凡是真切吃在皮肉上的苦,就會記得十分清楚。

  「看來是誤會一場。」晉覓將心中的不甘往下壓了壓,經此一鬧,也沒了尋花問柳的心思,興緻缺缺地揮了揮手,示意手下們退回來。

  一場原本可能要發展到拆房子的好戲,就這麼戛然而止了,樓下堂中聚集的十來個看客們多多少少有些失望,但見那晉大公子帶著一幫洶洶的侍從走下了樓來,為防惹到禍端,都接踵散去了。但離去之後會如何談說此事,便要待來日通過坊間傳言方能得知了。

  看熱鬧的人散去,站在原處的江櫻和華常靜一時便顯眼起來。

  晉覓餘光瞥見兩道女子的身影站在堂中,無可避免的一抬頭,認出了其中一人,腳下不由一滯。

  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如此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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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主子有請

  由於江櫻去軍營的次數屈指可數,而晉覓多數時間是待在外頭玩樂,若是在軍營中,必定是在營帳中睡大頭覺,故而二人從未碰過面,他亦不知江櫻來了西北。

  此刻陡然見著,未免詫異。

  然而詫異不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回神過後,臉色便立即沉了下來。

  「……」江櫻讀懂了他眼中的「記仇」之意,卻裝作沒看懂的樣子,只站在原處等著晉覓一行人自樓梯上下來,也好騰出道兒來讓她們上去。

  然而她不開口,卻有人開了口。

  「這不是江姑娘嗎?」晉覓換就了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竟沒再表現出太過於小肚雞腸的記恨模樣,而是陰陽怪氣兒地說道:「孔先生年事已高,江姑娘作為孔先生膝下唯一的孫女兒,不留在京中好生陪伴左右,來這西北苦寒之地找什麼罪受?」

  此言一出,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的四周忽然又躁動了起來。

  卻非是方才的混亂之象,而是諸多驚異的低呼與吸氣聲。

  這位晉國公府裡來的嫡長公子,方才說了什麼?

  孔先生膝下唯一的孫女兒?

  京中的哪個孔先生?

  ——從晉國公府嫡長公子口中說出來的能有第二位孔先生嗎?

  原本已經退至兩側避讓的人群紛紛駐足,朝著站在堂中樓梯扶手左側的那兩名女子身上望了過去。

  孔先生的名頭乃是風國上下婦孺皆知的,雖說西北蠻荒之地的愛好文藝者與遵從儒道精神者比不得京都等地來的多見,但巧的是此處是文人雅士最愛的令溪小苑,能來此處的,都絕非不通文墨的粗人——

  而文人中。有幾個是不知道孔先生今年年初收了個孫女兒的舉動的?

  據說當時還有大開了孔家私祠,編進嫡脈,不可謂不重視!

  眼瞧著這兩位姑娘,雖是眉目全不相同,一個成熟穩重,一個俏麗嬌憨,往此處一立。姿態卻都是落落大方。氣質不俗——就是不知哪位才是孔先生慧眼青睞,破例收下來的孫女?

  眾人正好奇難耐間,便如願地聽到其中一位開口作了答。

  「祖父身體安康。有勞晉大公子掛念了。」江櫻未同他擺什麼臉色,只是過於簡單的回答裡,似隱隱透著一股應付。

  晉覓這話問的分明有調侃之意,她如何能不應付?

  二樓處的令溪主人訝然地看了江櫻一眼。又忙轉回頭看向石青,低聲問道:「難道這就是……?」

  石青含笑點頭。

  而聽了江櫻這等敷衍之辭的晉覓竟也罕見的沒有生氣。呵呵笑了兩聲,復又道了句:「孔先生康健便好。只是,江姑娘千里迢迢地跑來這不甚太平的筠州,難不成是散心來了?」

  江櫻隱隱覺出了不對勁來。

  這腦子有坑的中二青年。怎麼兩句話不離她來筠州的緣由?

  這干他何事?

  華常靜眼睛閃了閃,搶在江櫻前頭開口答道:「要來西北的人是我,阿櫻不過是陪同——就是四處散心。偶經筠州,又有何不妥嗎?」

  晉覓瞇了瞇眼睛。掃了華常靜一眼,不甚尊重的問道:「你又是哪個?」

  華常靜並不介意,自若地一笑,並未報出自己的名字,只淡然道:「連城華家。」

  華家?

  晉覓微一挑眉。

  繼而回頭看了看同令溪老人站在二樓欄邊的石青。

  據說孔先生的徒弟與首富華氏之女已經定親……

  怪不得。

  他就說石青百忙之中不陪在晉起身邊忙活,怎麼有閒心來這令溪小苑聽曲,合著是會未婚妻來了——

  晉覓「嗤」的笑了一聲,未有再行多言,下了樓來。

  在跨過最後一節木梯之時,卻見一行人自門外迎面走了過來。

  「晉大公子——」

  為首的是一位錦衣華服的少年,雖還是長個兒的年紀,卻生了一身的橫肉,一張臉又圓又大,將本就不甚突出的五官擠得『一團和氣』。

  晉起擰擰眉,眼中閃過一絲疑茫,顯然是記不大起這胖少年是哪一位了。

  還是他身側的一名侍從小聲提醒道:「這是鄧太守府裡的三公子……先前帶您去金月坊的那位啊。」

  晉覓「哦」了一聲,這才算是有了些印象。

  「晉大公子也來此處聽曲?真是巧了——」胖少年又往前湊了幾步,熱絡又不失狗腿地邀請道:「上次與晉大公子匆匆一聚,連杯酒都未能相敬,今日有緣得見,不知晉大公子可否賞個薄面,讓小弟略盡地主之誼?」

  小弟?

  「放肆!區區庶民,竟在公子面前如此自稱!」晉覓身側的侍從厲聲斥道。

  胖少年臉色一白,連忙躬身作揖,惶然賠禮道:「失言、失言!還望晉大公子勿要同小人一般見識!」

  晉覓眼中閃過一抹鄙夷,卻未有出言斥責,而是道:「確是巧了,本公子白白跑這一趟,別說曲子了,就連酒水也未嘗到一滴——今日看在你老子爺的份上,便賞你一個盡孝的機會。」

  他趾高氣昂的慣了,這番口氣十分泰然,卻讓江櫻與華常靜一陣作嘔。

  偏生那胖少年還歡天喜地的應了,真真是叫一個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小人正巧在二樓訂了個好間兒,這就帶晉大公子上去?」

  晉覓愛答不理的應了一聲,卻也真的帶著隨從又重新折回了樓上去。

  胖少年屁顛屁顛地跟上。

  「鄧倫古!」

  其身後帶著一名侍女的女子氣悶地出聲喊道。

  胖少年止步,匆匆回頭看了她一眼,丟下一句:「二姐你就先回去罷!」便直追著晉覓去了。

  女子恨鐵不成鋼地剜了他的背影一眼,氣的臉色鐵青。

  小小年紀什麼不好學。卻偏學了一門攀權附貴,任人踐踏尊嚴的小人做派!

  「……鄧二小姐?」華常靜口氣意外。

  原來這被那胖少年稱之為二姐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太守府裡的二姑娘古再麗。

  今日她本是隨著弟弟出來散心來了,卻不料今晚的令溪小苑全無往常的清凈,先是在門外瞧見了那晉二公子為了一個女樂師跟主人胡攪蠻纏,再又目睹那位在晉二公子身邊的謀士出面化解,甚至還意外得知了江櫻的真正背景——原先只當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小姐。卻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竟然能是孔家認下的嫡脈孫女!

  孔家那是什麼樣的家族,她豈能不知?

  莫不說所謂的富貴門第了,就是高貴無比的士族人家。也是全然不能相提並論的……

  可這姑娘……從來都是以江姓自稱,竟全然未曾提起過自己的這一層身份!

  古再麗既是驚異於此,又臉紅於自家弟弟在江櫻和華常靜面前露出了這樣一幅上不得檯面的嘴臉,丟了她的臉面。自覺難堪萬分,心緒繁雜至極。

  直到跟著華常靜等人來到令溪小苑二樓中一座獨立的包間裡坐下來。手中被侍童遞了一杯溫熱的茶水,熱度鑽入手心裡,方略微回過神來。

  此處與令溪小苑平素用來待客的廂房不同,得是普通廂房的兩倍之大。陳設看著比別處簡略許多,實則卻是越發雅緻。

  「不知今日是華姑娘生辰,連份薄禮也未備下。真是失禮了。」古再麗壓下心中的起伏,看著華常靜說道。

  方才在堂中。華常靜禮貌性的開口相邀,她不知是懷著什麼莫名心理,竟也沒有推辭,直至上了樓,才知今日竟然是華常靜的生辰。

  見華常靜笑著搖頭,便又道:「華姑娘怎也不在府裡說一聲,也好讓母親準備一番,在家中辦一場宴,豈不還熱鬧些?」

  「區區生辰罷了,犯不著刻意麻煩鄧伯父與鄧伯母。」華常靜婉言道。

  石青則在一旁咳了一聲,似想顯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這鄧二小姐也是天真,只想著熱鬧,卻沒想過若華常靜這一年一次的生辰真在鄧府裡辦了,那他豈不是要靠邊兒站了?

  「在哪裡都是一樣的。」華常靜話不多說,捧起酒杯,笑言道:「瞧瞧你們一個個兒的,光坐在這兒動也不動一下,是等著讓我這大壽星主動敬你們呢?」

  幾人聞言自是立即端起酒杯來。

  「辦生辰宴,頭一杯酒乃是為了助興——」石青晃了晃手中酒杯,一本正經地對華常靜叮囑道:「可西北這邊釀出來的酒再柔也比尋常的酒來的烈一些,後勁極大,為防頭痛,絕不可貪杯多飲。」

  「知道知道。」華常靜狀似不耐煩地道:「這還沒開始呢,就聽你在這兒嘮叨了,掃興不掃興?」

  話是這樣說,口氣卻是帶笑的,並無半分被掃了興緻的模樣。

  「還不是怕你沒有分寸?」

  「我何時沒有分寸了,你倒是說說?」

  江櫻:「……」

  這酒還端著呢,到底喝是不喝了?

  同樣都是杵著,這倆人難道都不覺得累嗎?

  江櫻默默嘆了口氣,總算是明白了被人秀恩愛是怎樣的一種體驗。

  微微錯開目光,卻驀然發現與她對面而坐的古再麗正在看著她。

  四目相對,二人心思各異。

  古再麗在想什麼,江櫻無從得知,但此刻的她,卻是有些感激這位意外出現的鄧二小姐的……

  來之前,她並不知道華常靜這場生辰宴,竟除了她和石青之外,再沒請第三個人。

  所以,若非是還有個古再麗,她現如今的處境只怕會更為艱難。

  見二人真的就此扯了起來,江櫻選擇將酒杯放了回去。

  古再麗看了她一眼,猶豫了片刻,大約也覺得舉著酒杯聽人打情罵俏的舉動顯得有些傻氣,故而也學著江櫻照做了。

  二人面無表情的聽這對『清淨夫婦』秀了幾個回合的恩愛,華常靜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酒還沒吃,又忙地招呼著她們將酒重新端起,高高興興地說了一通祝酒詞,這杯生辰酒才總算是得以安穩入了肚。

  「不知幾位想聽什麼曲子?」

  這時,房門被侍童打開,一位白衣女子帶著兩名侍女走了進來。

  女子一襲素白色曳地望仙裙,只臂彎間一條霧藍色的披帛添了些許顏色,青絲綰起,髻邊一支白玉蘭花簪,娥眉輕掃,面容秀麗,雖沒有傾城之相,卻貴在氣質出塵脫俗,令人一見難忘。

  「湯月姑娘——」石青微微含笑,抬手施禮。

  這就是晉覓要拆了令溪小苑搜找的那位湯月姑娘?

  不是說病了嗎?

  江櫻心下疑惑,定睛仔細一瞧,從這姑娘的好氣色上便得到了答案。

  稱病是假,避晉覓那瘟神才是真吧?

  「今日是阿眉生辰,勞湯月姑娘奏一首輕快些的曲子吧——」石青笑著道。

  阿眉是華常靜的閨中小名,只至親之人才喊得,眼下聽石青在外人面前喊起,便有些不自在地紅了臉,並帶著嗔了他一眼。

  這一記嬌嗔過去,江櫻等人立即表示受到了一萬點的傷害。

  湯月眼中也飛快地閃過一絲失落之情,不再去看石青,尋了位置施然坐下,身後的侍女將琴擺到其面前,纖纖素手姑且試了兩三聲琴音,須臾,便有流暢歡快的琴音流瀉而出。

  琴聲似清早初出山谷的鳥鳴,又似化作了山澗之間帶著涼意的溪水,潺潺流淌著,令人聞之便覺頭腦寧靜,心神怡然。

  江櫻不知曲名,只嘆服這姑娘當真是操的一手好琴,不過三五聲,便能在人腦中織出一個幻境來。

  曲子聽了兩首,菜吃了一半,湯月敬了華常靜一杯酒水,便抱琴離去了。

  這讓還沒能飽夠耳福的江櫻有些遺憾,並莫名覺得這姑娘離去的背影怎麼瞧怎麼落寞。

  「石青公子,先生請您過去一趟。」

  湯月離去不多時,便有一名老僕前來請了石青。

  長輩有請,石青自然不敢怠慢,笑著跟華常靜道了句「稍後便回」,便隨著老僕去了。

  房中一時只剩下三個姑娘,沒了石青的管制,華常靜跟脫了韁的野馬似得,忙地給江櫻和古再麗斟酒,口中直道:「既然出來了,哪裡有不盡興的道理,趁著他不在,咱們再碰兩杯——」

  古再麗顯得十分痛快,華常靜話剛說完,便咕咚咚地灌了一杯下去,末了還看向江櫻。

  江櫻看的目瞪口呆,隨後,在古再麗的注視之下,輕輕抿了一小口……

  古再麗:「……」

  江櫻輕咳了一聲,雖然說這種時候,她應當是不甘落後方顯得大氣,可她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

  與其硬撐著到最後丟人現眼,倒不如一開始就棄權來的省事。

  古再麗挑釁未遂,卻被兩杯酒燒的來了氣勢,正待出言對江櫻發難,卻聽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面叩響——

  華常靜命了侍童前去開門,三人稍整了儀態之後,來人便被侍童帶到了桌前。

  這是個隨從打扮的男子,先是很守禮的對著三人一行禮,眼睛也很規矩的固定在腳下,口氣恭謹地說道:「我家主子讓屬下來請江姑娘過去一趟。」

  江櫻聞言一愣,遂問道:「你家主子是誰?」

  「晉二公子。」對方答道。

  晉大哥來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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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17:53:53 |只看該作者
388:算計

  古再麗一聽到晉起的名號,臉色不自覺的便是一喜,只是一瞬間,卻又變得複雜起來。

  晉二公子要見她?

  古再麗看向江櫻。

  「晉……晉二公子怎麼也來了?」江櫻雖然表現的不明顯,但眼底的驚喜還是藏不太住。

  她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見著晉大哥了。

  宋元駒的交待她很當真的在配合著,只成日盼著能有個「偶遇」的機會,哪怕不說話,見上一面都是好的。

  可晉大哥怎麼忽然來此處找她了?

  還直接讓人過來請她……

  這算不算是又任性了一回?

  這事宋大哥知道嗎?

  有沒有發牢騷?

  江櫻雜七雜八的想了一通,因顧念著古再麗還在場,也不好再多問下去,只又裝出一副疑惑的口氣問道:「這麼晚了,不知道晉二公子這麼急著見我,是有什麼急事嗎?」

  這自然是個幌子,只為了不讓古再麗過分起疑。

  華常靜看出她的意圖來,於是笑著開口附和道:「還能有什麼急事,八成還是為了上回沒跟孔先生談攏的那一樁事——」

  啊?

  江櫻這回是真的疑惑住了,一臉費解的看向華常靜。

  她怎麼不知道晉大哥和祖父之間有什麼未曾談攏的事情?

  「咳……」華常靜衝她飛快地一眨眼睛,微微抽動的嘴角似在嫌棄她的愚鈍。

  她是在輔助她圓謊好嗎!

  「哦……是。」江櫻很是慚愧地反應過來,又望向那臉色微有些凌亂的傳話人。問:「是這麼回事嗎?」

  眼裡含了些暗示。

  「是……」對方十分配合,只是眼中的疑惑更深了些。

  不管了,反正他只是個傳話引路的。

  「那我過去瞧瞧?」江櫻咳了一聲,又看向華常靜。

  「去吧——」華常靜煞有其事的交待道:「事情談完就早些回來,我和石青在這裡等著你。」

  「那我就先失陪了。」

  華常靜點頭,古再麗和她一起目送了江櫻和那引路的隨從一同離開了房間。

  「江姑娘與晉二公子的關係,似乎還不錯?」

  江櫻前腳剛一離去,古再麗便試探性地跟華常靜問道。

  華常靜不置可否的一笑,道:「天下皆知晉家與孔家近年來相交甚切,阿櫻是孔先生膝下唯一的孫女兒。兩家來往的多。她會與晉二公子相熟,應當也屬正常之事吧?」

  被她這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反問住,古再麗接下來的話竟是無從開口了。

  又思及晉起分明就在這令溪小苑中,二人隔的這麼近。她卻沒有理由去見他。甚至再等上一會兒。他就會跟江櫻見上面,二人會說些什麼,她亦完全無從得知。

  更重要的是。這個江櫻還堂而皇之的在她面前承認過她也喜歡晉二公子——

  這種感覺糟糕透了,古再麗覺得心口處似乎被壓下了一塊巨石,讓她透不過氣來。

  端起一杯酒仰頭一口吃下,火辣的酒水劃過喉嚨,吃的又猛,險些將眼淚都給嗆了出來。

  華常靜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問道:「鄧二小姐這是怎麼了?怎麼瞧著像是有心事?」

  「哪有什麼心事。」古再麗臉色複雜地一笑,道:「不過是擔心家弟在晉大公子那裡萬一吃多了酒,沒有分寸亂說話罷了——」

  說罷,便拿袖口沾了沾唇邊的兩滴酒水,起了身道:「當真是放心不下他那副冒失的性子,我還是過去瞧瞧來的安心。」

  華常靜自然點頭應下。

  古再麗離席出了內間,正巧與從令溪先生那裡回來的石青撞了個正著。

  「鄧二小姐。」石青含笑施禮。

  古再麗勉強地回以一笑,見石青側身讓開了路,便抬腳跨過了門檻而去。

  「怎麼我出去這一趟,人就都走了。」

  石青來至內間見只剩了華常靜一人,笑著說道。

  「先別說旁人了。」華常靜略略收起了笑意,看著石青問道:「你出去一趟又是做什麼去了?」

  「我?」石青聞言一愣,旋即失笑道:「方才不是說了嗎?去了令溪先生那裡。」

  華常靜「哦」了一聲,又問道:「去見了誰?」

  「去令溪先生那裡,除了令溪先生,還能見誰?」石青笑著反問。

  「那可說不準吧。」華常靜收回放在他臉上的目光,淡淡地道:「比如說如湯月姑娘這等佳人呢?」

  「阿眉……你這是想到哪裡去了?」石青表情有些不自在起來。

  「站在那裡做什麼?」華常靜指了指身側的位置,道:「坐下來說吧——說說我到底是不是想多了。」

  石青微微一愣,想從她臉上辨出些什麼來,可華常靜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實在是讓人猜不透到底是在生氣或是玩笑。

  一時確定不得,便依言挨著華常靜坐了下去。

  「這便是那個『月地雲階暗斷腸,知心誰解賞孤芳』的姑娘吧?」華常靜一手支在桌上,側著身子面朝石青托腮問道。

  「呃……?」石青的太陽穴突突一跳。

  猶記得華常靜頭一回跟他生氣,便是為了那封信上的一句什麼『月地雲階暗斷腸,知心誰解賞孤芳』——

  「是也不是?」見他不語,華常靜又問了一遍。

  石青面色訕訕地點頭,「……是。」

  過後就忙地解釋道:「但我與湯月姑娘從始自終都只是以樂相交的知音,除此之外並無其它——至於之前那一封信,也是一場誤會……那句詩。是她新作的詞曲罷了。」

  「可你這知音,似乎並不願只將你單單視為知音啊。」華常靜撐在腮邊的手指在臉上輕輕敲了敲。

  「你這是哪裡聽來的話。」石青咳了一聲,大約是見混淆不過去了,便只得道:「方才去令溪先生處,的確碰巧見著湯月姑娘了,卻也不過只是尋常的問候而已……湯月姑娘倒還說起你了——誇讚你舉止大方,言行很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誇我?」

  「嗯……還說我真是上輩子積了福了,能娶著你這麼好的姑娘。」石青伸手攬了攬她的肩,滿臉笑的說道。

  華常靜伸出一隻手抵在二人中間,目色狐疑地問道:「當真?」

  「如有半句捏造。願遭天譴——」石青鄭重其事。

  華常靜忍著笑。

  片刻後。道:「哦……那你代我轉告她,我也祝她早日覓的如意郎君。」話罷往石青懷中埋頭進去,悄悄抿嘴一笑,幾個月以來的心結終於釋懷。

  ……

  「還沒到嗎?」

  跟著隨從去見晉起的江櫻。覺得自己好似已經從令溪小苑的一端穿至了另一端。

  這從外頭看著沒多大的令溪小苑。後院處竟是別有洞天。這條路走過來,可謂是格外的長。

  行在前頭帶路的隨從答道:「快了,就在前面了——」

  說著伸出手指向前方。江櫻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見不遠處平地而起了一座小閣樓,閣樓的第二層,透著燈火的光亮。

  江櫻心裡暗暗納悶,心想晉大哥要見她一面,犯得著如此大費周章?

  但轉念一想,宋元駒上回才同她說過,現如今正是關鍵的時候,她和晉大哥的關係暫時不宜被過多人知曉——想必晉大哥這麼做,為的便是掩人耳目吧?

  江櫻釋然下來,跟著那隨從一路走,很快就來到了閣樓前。

  閣樓前並無侍衛把守,倒是晉起一貫的作風。

  「宋大哥也不在嗎?」

  閣樓一樓並未點照明的燭火,光線有些昏暗,江櫻提著裙子往二樓去,因未見到宋元駒,便隨口問道。

  「似乎不在。」隨從頓了一下,口氣隱隱有些不確定。

  江櫻腳步莫名放緩了一些,復又問道:「那周大哥呢?也沒來嗎?」

  「沒有,主子派他去辦事了。」隨從這次的口氣果斷了許多。

  「付統領呢?」

  「也沒來——」隨從似乎是覺得江櫻的問題太多,忍不住有些不耐煩了。

  江櫻卻陡然停下了腳步。

  抬起頭望向二樓處正對著樓梯口、洞開著的兩扇廳門內,燈火明亮的甚至有些刺眼。

  「江姑娘?」

  走在前面的隨從沒聽到跟上來的腳步聲,疑惑地回過了頭來。

  昏暗中,江櫻對上他忽然轉回來的臉,驚覺他眼中竟有一閃而過的警戒之意。

  江櫻提裙的雙手頓時緊握起來,面容繃的緊緊的。

  「你家主子究竟是何人?」

  她方才問的什麼周大哥和付統領,全是她信口胡謅出來的試探之言,晉大哥身邊根本就沒有這號人物!

  可對方既沒有識破,也沒有糾正,甚至還篤定的回答她說這號子虛烏有的人被晉大哥派去辦事了……擺明了是在撒謊!

  江櫻單手扶著樓梯欄杆後退了一步。

  那人轉過身來,忽然開始下了樓來!

  「咚咚咚——」

  男人的腳步聲急促又沉重。

  江櫻大駭之下,遂朝著樓下奔去。

  男人緊跟其後。

  「咚咚咚——」

  江櫻剛奔至一樓中,閣樓的大門忽被人從外面緊緊合上了!

  江櫻進退兩難,心下惶恐之際,忽聽得自二樓處傳來一陣男子帶著醉意的笑聲——

  「哈哈,還真叫父親猜準了——孔先生的孫女兒瞎了眼,誰都沒看上,卻偏偏看上了那個出身卑微的孽種!」

  江櫻身形一僵。

  竟是晉覓!

  而且……聽他這話的意思,晉餘明竟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晉餘明……!

  那個人絕非表面看來那麼平庸愚鈍……晉大哥前一世的悲慘命運,便是因為受了他的暗中擺布!

  在晉大哥口中,這個人甚至要比陰詭冷血的晉公還要可怕!

  難道這就是宋元駒所說的「關鍵時刻」?

  怪她太過大意了!

  可晉覓費勁周折將她騙到此處,真的只是為了驗證她與晉大哥之間的關係那麼簡單嗎?

  江櫻驚疑不定間,忽聽得二樓處的晉覓醉醺醺地開口說道:「把江姑娘請到樓上來,有些話,本公子想當面好好地問一問江姑娘——」

  ……

  古再麗從華常靜那裡離開之後,徑直去了二樓樓梯左手邊的第二座包間。

  剛來至門前,還未有推門而入,便聽得一道道男子們嘈雜的醉笑叫罵聲隔著門板傳進耳中。

  令溪小苑本是清凈之處,全被這起子紈絝給玷污了!

  古再麗在心裡罵了一句,又因心情本就不佳,故而很不客氣地推開了房門——

  門一被推開,便是一陣濃重的酒肉氣撲鼻而來,古再麗緊緊皺起眉頭,目光在四處亂晃、拿著酒杯酒壺爭相追逐形骸放浪的男子們中間搜尋了一圈,厲聲怒道:「鄧倫古!」

  「嘿嘿!是鄧家二姐啊?」

  「鄧三胖兒,你二姐來了!」

  衣襟不整的胖少年身形不穩地被幾個年輕人推將了出來,手裡還提溜著個不知從哪裡找來的二胡,大圓臉上面色通紅,眼睛睜的十分費力,醉意少說也得有了七八分。

  「瞧瞧你什麼德性!讓爹知道了,必得要重重罰你一頓才好!跟我回家!」古再麗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拽著人就要往外拖去。

  「你……撒手!」胖少年一把掙扎了開,皺著眉頭,大著舌頭罵罵咧咧道:「你拉我做什麼!晉、晉大公子還看著呢!丟人不丟人……要回家,你自己回去!」

  「哪裡還有什麼晉大公子!」古再麗環視一周沒有看到晉覓的身影,「馬上跟我回去!」

  「我不!」

  鄧家姐弟二人爭執不下間,胖少年的一位好友上了前來勸說,道:「鄧二姐,你今個兒就饒過倫古這一回吧,他不過是多吃了些酒,又不曾惹禍——反倒還將晉大公子哄得很高興呢!晉大公子去後面醒酒去了,約莫片刻便回,若到時回來瞧不見倫古,豈不覺得咱們失禮嗎?萬一怪罪下來,怕就不好辦了吧?」

  經他這麼一說,古再麗不禁有些猶豫了。

  她雖然看不慣晉覓的做派,但對方的身份好歹擺在那裡,確實不是她們鄧家能夠得罪的。

  可自家弟弟這副醉態……

  「鄧二姐若是不放心倫古,就將他交給我吧,小弟在此跟你保證,等散了後,一定親自將倫古送回府上!」年輕人將胸脯拍的作響,反觀他一臉清醒,倒是沒有喝多。

  其他人見狀便也圍了上來一番勸說。

  「那就將這臭小子交給你們看管了——」古再麗到底是妥協了,道:「可得看緊了,莫要讓他闖禍!」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鄧二姐儘管放心!」

  得了眾人的保證,古再麗又叮囑了自家弟弟一番,過後便也不願在這烏煙瘴氣的地方多待片刻。

  出了包廂,本欲回華常靜那裡,然而在路經樓梯口處,卻鬼使神差地停了下來。

  猶豫再三,她朝著守在樓梯口左右的侍童走了過去。

  「約是半柱香前,可瞧見與我一起的那位著茜色衣裙的姑娘,和一位隨從模樣的男子經過?」古再麗向侍童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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