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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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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非10]美食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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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1
發表於 2016-5-12 16:10:32 |只看該作者
399:誰的家屬

  麻辣水煮魚出了鍋,肉質新鮮的白嫩魚肉熟了之後捲成一片片,在上頭撒上些花椒,再澆上一層滾油,香氣得到最大程度的揮發,讓人聞之便垂涎欲滴。

  「真香!」阿菊在一旁嗅了一口,嘴饞地咽了口口水。

  可姑爺和晉二公子還有應王子都在,她必是不能和往常在私下一樣,沒規沒距的跟著小姐和姑娘一起上桌吃飯,所以這麼好的一道菜,也只能趁著沒被端走之前看一看,多聞上幾口了。

  阿菊無不遺憾地想著,可也就剛在心裡嘟囔上一句的功夫,便聽外頭來了人。

  是那位被指來伺候江櫻的丫鬟。

  那丫鬟先是笑著行了個禮,後才對江櫻說道:「二公子方才親自去了姑娘帳中一趟,見姑娘不在,便讓奴婢前來傳話——二公子說他今晚要與應王子冬珠公主和西陵王,還有嬴將軍一同用飯,飯後還有要事須得商談,所以只能待明日再來探望姑娘了。要姑娘用罷晚飯早些歇著。」

  江櫻聞聽一愣。

  她本想晚上和晉大哥還有哥哥一同吃飯來著。

  倒是忽略了營中來了西陵王這位貴客,他們得在跟前陪著才行。

  那這菜豈不可惜了?

  除了兩道魚之外其它的還準備了不少,本是準備的這麼多人的份尚且有餘,而現在只剩下了她和華常靜連帶著阿菊小紅在內,四個姑娘家,定是吃不了這些的。

  「姑娘做魚的手藝這樣好……姑爺和晉二公子真是沒口福了。」阿菊從丫鬟的傳話中反應過來,有些『虛情假意』地嘆了口氣。

  「他們那邊可是已經開始傳菜了?」江櫻卻看向丫鬟問道。
  
  「算一算時辰,應當正是傳菜的時候。」丫鬟不知江櫻此問何意。卻還是給予了準確的回答。

  接下來,便聽江櫻吩咐道:「那我將這些菜另撥出一半來,勞煩你找個人幫我送過去吧——」

  做都做了,總不能浪費。

  就當是個晉大哥他們添兩道湯菜吧。
 
  「姑娘還是這樣客氣,有事儘管直接吩咐奴婢就是了,說什麼勞煩?豈不折煞奴婢。」

  丫鬟答應下來,忙上前幫著江櫻撥菜、盛湯。

  現熬好的魚湯湯汁濃白。放了鮮嫩的豆腐進去。切成厚厚的四方塊兒,完完整整的,讓人瞧著便想拿筷子去夾。又怕手上力氣太大夾碎成兩塊。丫鬟小心翼翼地拿勺子盛,一勺勺的,竟也沒弄碎一塊,直到送去主帳的飯桌上。掀開蓋子,都還是原形原樣兒的。

  「這湯熬的瞧著便不錯——」作為江櫻廚藝的腦殘粉。宋元駒還沒開始嘗,便肆無忌憚地誇讚了起來:「江姑娘的廚藝真是日益精湛了!就是……能吃到她做的東西的機會太少了。」

  江櫻常做些吃的,以往只有晉起還好,厚臉皮的他總能沾上些光。可自打從江浪的另一重身份被掀開之後,主子有了個『爭食』的對象,他能吃上江櫻親手做的吃食的機會便少之又少了。臉皮再厚卻也耐不過狼多肉少。

  不說遠的了,就說眼前這湯……他坐在下首作為陪襯。就不一定能吃的著。

  誒,還有這道顏色極好的水煮魚。

  一瞧這個,再瞧瞧方才上的那些菜,竟讓人完全沒了食慾。

  軍營裡的這些廚師們,當真還是太業餘了,回頭可得跟江姑娘好好商量商量,讓她抽空指點指點這些廚子們,也好改善一下將士們的伙食問題。

  只能以此來慰藉自己的宋元駒,眼睜睜地瞧著被尊為上首貴客的西陵王雲札動了第一筷子。

  「唔……?」雲札似有些意外,動了動濃密的眉頭,頷首道了句:「竟然還真不錯。」

  他身為西陵國國王,自認什麼山珍海味都吃過了,雖然不太挑嘴,但東西的好壞,卻是一口就吃得出來的。

  眼前這道水煮魚,堪稱是色香味俱全。

  「那是。」坐在父親身側的冬珠看了一眼江浪,笑著說道:「阿櫻的手藝向來沒人說差,這可都是江家祖傳的手藝呢——」

  江浪微微笑了笑,沒有說話。

  自家妹妹的手藝自幾年前他離開時的確不知好了多少倍,但大部分,卻並不是祖傳的,而是她自創。

  當然,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沒有必要拿到檯面上來特意解釋。

  祖傳也好,自創也罷,反正都是自家的東西。

  而聽著宋元駒和冬珠前一句後一句的誇,什麼『江姑娘』又什麼『阿櫻』的,雲札筷子沒停下,稍稍思索了一下,問道:「你們所說的這個小姑娘……可是今日我見過的那位面上帶傷的小姑娘?」

  面上帶傷的小姑娘?

  這個印象也是足夠直接明了。

  或是事關江浪,故而冬珠竟出奇的謹慎了一回,沒有急著回答,而是看向江浪。

  她並不知道江浪還沒有將江櫻的身份告知父王。

  「是她。」

  她不說,卻有人開了口回答。

  說話的是晉起,他的口氣十分平靜隨意。

  卻隱隱透著一種……很親近的感覺。

  一直只在一旁靜靜陪著雲札這位異國國君的嬴穹,聞言眼中顏色變了變,面上神色訝然。

  這位姑娘,應當就是……昨夜裡被帶回來的姑娘吧?

  這姑娘究竟是誰?

  西陵王突然造訪,舉營上下皆大為震驚,他這個主帥也不例外。出於禮節規矩,今晚的接風宴他自然是要參加的,而作為晉國公府嫡長子的晉覓今晚本該擔當的東道主一角,卻因其『狀況特殊』,只有落在了晉起這個二公子的身上。

  可他卻覺出了許多異常來。

  不止是這個被幾人頻頻提起的江姑娘身份來歷分外神秘,最為讓他覺得不對勁的還當是這個西陵王與晉起之間的態度問題——二人的交談中,總讓他覺得……似乎分外親近。

  這種親近。並非是言語間的偏向,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氣氛。

  原本該是一頓極為正式的接風宴,可從開宴到現在,竟無一處細節能讓他感到刻意的味道。

  就如同是……一場極為隨意的親朋好友聚會一樣。

  嬴將軍心中疑竇叢生。

  雲札則是抬了抬眼,看向自己的外甥。

  江浪也轉頭看向他,目光不是太友好。

  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是她』兩個字,但那種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被人搶走的感覺又來了……

  西陵王的視線在二人中間轉了個來回。又問道:「今日我聽那小姑娘說她是家屬。是誰的家屬?」

  若只是個普通士兵的家屬,必然沒可能認得冬珠他們。

  晉起停下了夾菜的動作,抬起了頭來。

  江浪見他一抬頭。『危機感』頓生,生怕晉起這一開口就將他妹妹徹底搶走了似得,一扭頭便搶在了晉起前頭對西陵王說道:「……我的家屬!」

  四周靜了一靜。

  眾人神色各異,尤其是嬴將軍的神色。最為驚異。

  那位江姓姑娘,竟是應王子的……「家屬」?!

  為何從未聽其提起過?

  「阿櫻便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如今既然雲札來了風國。江浪便沒了那些後顧之憂,是以也不打算再將他與江櫻的兄妹關係繼續隱瞞下去,於是又解釋道:「今日義父來的突然,手上事忙。故而本是打算回頭另尋機會將她正式介紹給義父認識的。」

  「這……」嬴將軍實在忍不住出了聲,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縱然震驚,但此事歸根結底是別人的家事。與他並無直接干連。

  應王子是西陵國國王的義子,此事並不算秘密。

  但如此一來。他總算是想通了昨夜肅清台前江浪的那一番怒火是因何而起了!

  原來大公子『得罪』的那位姑娘,竟是其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這事……還真是越發的麻煩了。

  「原來就是這小姑娘……」西陵王也有些意外,但細想一番又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怪不得我瞧她眉間與你有些神似,原來是這麼回事。」

  江浪也跟著笑了笑,道:「阿櫻與我確是像的。」

  只是他終日帶著面具,能有幸瞧見的人並不多。

  冬珠在一旁附和。

  晉起沒說話,但也並沒有不高興的意思。

  倒是雲札,和江浪冬珠說笑了一陣之後,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眉間帶了些憂色,道:「這姑娘近年來孤身一人在風國,確實也是吃了苦,不容易。但阿烈你如今身份特殊,對外是西陵儲君的名義,西陵子民雖皆知你是我收下的義子,但因你外貌的緣故,並無人懷疑你非西陵人氏……」

  江浪聞言點頭,只等著雲札繼續說下去。

  「此事事關重大,輕則會引起非議,重則會輿論四起,國局動蕩。」雲札目色定定地說道:「所以在事情得到絕對妥善的解決之前,我想必是要先委屈這小姑娘一陣子,若對外公開的話,只能暫時先用你義妹之名,你看如何?」

  江浪對此並無異議。

  「此事我早與阿櫻談過,阿櫻素來識大體,並沒有什麼意見。」

  同意歸同意,還不忘順帶著誇妹妹一句……

  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態,冬珠看向了晉起,想瞧瞧他是何種反應。

  不作防之下,卻見吃魚的少年臉上竟是露出了罕見的贊同之色……

  贊同什麼?

  絕對不是讓阿櫻以義妹的名義對外宣稱?因為這個辦法實屬無奈,任誰也不會覺得是個多好的法子。

  那就是在贊同阿烈誇讚的那句阿櫻素來識大體咯?

  弄明白了這一點,冬珠翻了個白眼,低頭去舀魚湯。

  這一個個的都什麼人啊…

  就不怕把人給捧天上去了?

  冬珠這廂兀自怨念著,雲札卻將話題遞到了一直以一個半透明狀態存在,只聽不說的嬴將軍跟前。

  大致還是那句此事事關重大,不宜讓過多人得知。

  嬴穹是聰明人,自然是極力配合保守秘密。

  只是他一生忠於晉家,故而這個保守秘密的範圍,是有限的。

  ……

  飯後和華常靜溜了一圈彎兒的江櫻,回了帳中洗漱後,換上了柔軟的中衣躺到上,讓阿菊幫著換了額頭和手腕上的傷藥。

  小紅守在一旁,對這陌生的環境十分好奇,東看看西摸摸的,半刻也老實不下來。

  江櫻趴在柔軟的大床上,手中握著本石青找來給她解悶的地方雜記,裡頭記載著一些筠州當地的地勢常識和古老傳說。

  「姑娘,軍醫有過交待,要您早睡,可是不能熬夜費眼的。這書明日再看罷?」丫鬟走近,和氣地低聲提醒道。

  這臨時找來的丫鬟名喚雲璃,不知來歷為何,但既是石青找來的,江櫻便全心信任。又因她做事穩重細心,和氣有禮,性子十分討喜,故而江櫻聽了她的話,知道她是為了自己好,便很聽話地合上了手裡的書。

  「那我不看了。」她笑著將書放下。

  雲璃見她如此聽得進自己的話,沒有半分貴女做派架子,言行間極懂得尊重下人,又想到自己以前伺候的主子待自己諸多苛刻要求,臉色不斷,一時不由心底一暖,更下定了決心日後要好生服侍江櫻這個主子。

  江櫻不知她心底的觸動,只往外間瞧了幾眼。

  雲璃只瞧一眼,便領會了她的意思,掩嘴笑了笑,道:「二公子早先說過了,要與西陵王商談要事,明日再來看望姑娘,如今時辰不早了,姑娘還是別等了,早些歇吧。」

  被人道破心思,江櫻不由一怔,下意識地朝著雲璃看了過去。

  雲璃臉上的笑意即是一凝。

  她這是怎麼了!

  怎麼如此糊塗,竟揣測起了主子的心思,這素來是為人奴僕最大的忌諱,她不是向來清楚的嗎?

  縱然眼前這小姑娘再如何和氣,但這種隱晦心事……終究還是不宜當面道破的,換做誰怕都會覺得面子上掛不住的——

  雲璃臉色白了白,正要開口賠罪之時,去聽得趴在床上歪著腦袋看她的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

  「說的也是,我就先睡了,不等了。」

  江櫻一翻身,拉起被子將自己捲了起來。

  雲璃不由愣住。

  而後忍不住無聲失笑。

  這小姑娘……怎麼半點彆扭勁兒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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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2
發表於 2016-5-12 16:10:46 |只看該作者
400:花樣作死

  夜裡,江櫻睡的極沉。

  較昨晚的夢囈連連相比,今晚她睡的格外安心。

  是以就連半夜裡營中的一番極大的躁動也不曾得知。

  此番躁動的起因,是因為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晉覓,在軍醫的救治之下,終於有了知覺,清醒了過來——

  晉覓醒後發覺自己雙腿受傷嚴重,大發了一陣瘋。

  將所能接觸範圍內所有能砸的東西統統砸了一通,就連曾經最為鍾愛的流蘇織金線紋床帳也給生生扯了下來。

  「讓嬴穹過來見我!」下人們百般勸阻安慰不成,晉覓激動的惱紅著一張臉命令道。

  「是,是……屬下這就去!」士兵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出了營帳,連腦門兒上被葯碗砸出的口子也無暇去理會。

  於是,嬴將軍接連兩夜在深夜中被人吵醒了過來。

  且這兩回,皆是同晉覓有關。

  雖然無奈,但偏偏怠慢不得,只有穿衣前來。

  嬴穹來到晉覓帳中之時,雖有心理準備,卻還是被帳中的狼藉之像嚇了一跳,抬腳進去,竟沒有一條能讓人下得去腳的道。

  嬴穹在離晉覓床前尚有十餘步遠的距離站定,躬身行禮。

  此處為晉家軍營,嚴格來說他作為一營之帥,本無需向任何人行禮,但他對晉家之人素來有著該有的敬畏,該行的禮從不會落下。

  縱然是對待晉覓這種小輩,也從不在沒有必要的時候拿自己的架子。

  然而他的百般周全,在晉覓面前卻換不來自己應得的尊重。

  「你果真還有臉來見本公子?」晉覓開口之前,已先行抓起手邊的一座連枝燭台朝著嬴穹砸擲了過去,燭台上鑲著的三支蠟燭有兩支飛落到了嬴穹身前。有一支甚至險險擦過了嬴穹的鬢角邊,若非是他一偏頭躲了過去,火苗怕是要迸到臉上去了。

  「哐當!」

  銅製的燭台落了地,發出一聲響,驚得帳中幾名原本就噤若寒蟬的士兵齊齊地跪了下去,誰也不敢抬頭多看一眼前頭的情形!

  大公子竟然……竟然對嬴將軍也如此不客氣!

  怕是晉公……也不曾如此吧?

  嬴穹威嚴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尋常的神色,卻又極快掩去。低了低頭。揖手道:「大公子息怒——怒極傷身,大公子傷病未癒,還是不要輕易動怒為好。」

  「不要動怒?」晉覓冷冷地逼視著他。陰鷙地冷笑了一聲,道:「嬴將軍這話說的真是輕巧!本公子也好生羨慕嬴將軍能如此沉得住氣,昨晚被副將和別國王子當眾挑釁羞辱,堂堂一軍之帥顏面無存。現下竟能跟沒事人一樣反過來勸慰本公子了!」

  嬴穹聞言沒有說話,只臉上的神色越發凝重起來。

  看來這個虧吃下去。並沒能讓晉覓得到任何教訓。

  「也對……這傷受在本公子身上,可不是受在了你嬴穹的身上!在嬴將軍心目中,我怕是還比不過晉然那個雜種吧?」晉覓緊緊地握著錦被一角,目色猩紅地說道:「可你別忘了。本公子才是晉氏唯一的嫡子,你以為你當做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就真的能置身事外了不成?!」

  說罷。也不給嬴穹任何說話的機會,徑直朝著一側跪在地上瑟瑟發吩咐道:「給本公子取紙筆過來。本公子要親自修書回京,好將此事完完整整地告知父親與祖父!讓他們知道,整個西北晉家大營竟無人能製得住那個雜種了!就連贏將軍也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爬到我的頭上來,意欲謀我之命!」

  「大公子還請慎言。處置大公子的副將雖隸屬二公子麾下,但其所呈報上來的大公子違亂軍紀之象樁樁屬實,大公子若在此方面有所異議,大可拿出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清白,而非在此胡亂揣測栽贓——另外,今日一早我已讓人飛鴿傳書回京,將事情的原委稟與了晉公,相信晉公不日便能得知此事。」嬴穹說到此處稍作了停頓,繼而才又道:「若大公子信不過,大可再親自另修家書便是。」

  「……就憑事發至今你未有對晉起有任何控制和處罰,眼下還為他開脫這諸多偏私之舉來看,竟還想讓本公子信你?不消去看,你信中定也對他諸多維護包庇!」晉覓勃然大怒道,「說本公子違亂軍紀,真是笑話!」

  他家定的規矩,他是否遵守,憑的是他自己的意願,旁的誰也管不得他!

  晉然這分明是挾私報復!

  「信與不信,全憑晉公。」嬴穹不卑不亢。

  晉覓眼底驟冷,咬牙切齒地問道:「你當真以為祖父會信你而不信我?」

  嬴穹沒有回答。

  氣氛頓時凝固住。

  晉覓見狀,冷靜了一些,大約是明白了如今說這些並無意義,與嬴穹或是晉起硬碰硬也沒有任何勝算,又或許是腿上的傷疼痛感過於強烈,提醒了他如今最緊要的是自己的性命和安危,故而唯有強迫自己壓下了心口的怒氣。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晉覓狠狠的咬了一口牙,看著嬴穹沉聲說道:「本公子明日一早便要回京,還要勞煩嬴將軍為我安排周全——」

  嘴上雖然說是勞煩,但口氣卻是十足的命令意味。

  嬴穹聞言皺眉。

  回京?

  還是明日一早?

  這不是作死嗎?

  現在的年輕人,行事真是越發讓人猜不透了……

  「軍醫昨晚便有吩咐,要大公子這段時日務必安心靜養,不可擅自下床走動。回京路途遙遠顛簸,於傷勢恢復百害而無一利,大公子若想回京,還是等傷勢恢復些之後再做決定的好——」嬴穹勸阻道。

  「靜養?」晉覓冷笑著說道:「你說的好聽,可我在此處當真能靜養的下來?倘若再待下去,怕是這條命都要交待在此處了!」

  「大公子大可不必說這些賭氣之辭。」嬴穹作勢一拱手。保證道:「只要大公子肯安下心來在營中養傷,嬴某可以項上人頭來保證大公子的安危——」

  這軍營上下,包括晉起在內,並沒有誰想真的取他性命。

  而晉覓之所以害怕,不敢再待在此處,怕是自己心虛的緣故罷?

  嬴穹的眉頭皺的更為深刻了。

  「你能保證什麼?昨晚你便沒能保住本公子不受罰!現在反倒貓哭耗子假慈悲起來了,你當本公子還能信你嗎?」

  今晚嬴穹的態度算是讓他看明白了。眼前這個口口聲聲誓死效忠晉氏的人。已與晉然成了一丘之貉!

  他要回京去將這些勾結親口稟告給祖父聽!

  不顧嬴穹的諸般勸阻,晉覓厲聲訓斥了一陣,最後又定聲道:「本公子信不過嬴將軍。也信不過這軍營裡的庸醫,我明日必須要回城,找最好的大夫!你若再行阻攔,耽誤了救治的時機。致使本公子的雙腿落下病根,此等大過。你可擔當的起嗎?」

  他將話說到這個份上,嬴穹若繼續勸阻必會被他當成『圖謀不軌』,是以一時再難發聲。

  他算是看出來了。

  有些人一旦作起死來,誰也攔不住。

  「嬴將軍現在便可下去著手準備了——」晉覓冷眼望著嬴穹說道。

  嬴穹原地站定了片刻。行禮退了下去。

  罷了,他只能言盡於此了。

  但讓他著手替其準備回京事宜,他卻也是斷難從命的。

  晉家大公子天生了一副不夠靈光的腦袋。和鍾愛作死的性子,但晉家的主子卻一點也不傻。

  若是晉公得知是他為晉覓著手準備的回京事宜。那他才是真的成了圖謀不軌,居心不良了。

  方才的諸般勸阻,也永遠不會被人得知。

  退出了晉覓的營帳,嬴穹抬頭望了一眼滿天星斗,回想起近日來發生的種種,心底滋味複雜難辨。

  晉起昨夜裡的忽然舉動,肅清台前的一幕,他至今回想起來,仍覺驚心動魄。

  加之今日突然到來的西陵王。

  和這位異國國君,對晉起那份莫名的親密。

  以及那位江姓姑娘的身份——

  他讓人著意打聽了一番,睡前得到了消息,才知道這位姑娘竟不光是西陵應王子的親妹妹,更是京城孔家的嫡脈孫女——是被孔先生親自收下的乾孫女。

  這兩重身份,隨便是哪一重,都足夠讓晉家忌憚的了!

  而晉覓偏生還得罪了她……

  但究竟是何種得罪法,他至今無從得知——消息似被人刻意封鎖住,半點也打聽不出來,既是被封鎖,二公子和應王子不會說,犯了錯的大公子方才也無提起此事之意……由此看來,應非小事。

  若是真相傳到晉公耳中呢?

  這位不知輕重,不顧大局,盲目而自我的大公子……

  究竟還能折騰到幾時?

  晉公絕不是沒有忍耐底線之人。

  更何況如今還多了一個於無形中越發光耀的二公子。

  人與人,總是害怕相互對比的。

  晉公,難道就不曾拿這兩個孫子一同比較過嗎?

  兩個……實際上同是嫡系所出的孩子。

  ……

  次日早。

  一覺醒來,江櫻只覺神清氣爽。

  被雲璃『強行』伺候著洗漱了一番,更衣之後,又被按在了梳妝台前坐下來。

  江櫻也不再掙扎,任由雲璃站在身後將自己的頭髮一下下的梳通。

  小紅捧著碗溫開水從外面走進來,繞過屏風在江櫻身側蹲了下來,將手裡的碗舉到江櫻面前,輕聲說道:「喝水。」

  江櫻轉過頭去,訝異地看了她一眼。

  她有著起床後先空腹吃一碗溫開水的習慣。

  可這丫頭,竟然注意到、且還留意上了?

  望著這張微微仰著的臉龐,滿滿的都是天真無邪,乾淨純粹,江櫻心底不禁一軟,一手將水接過來,一手輕輕拍了拍小紅的肩膀,笑著稱讚道:「小紅真聰明——」

  小紅卻怒了努嘴,不大滿意的樣子,腳下又往江櫻身邊移了兩步,並著腦袋也往前伸了伸。

  江櫻一愣,遂看出她的『意圖』來,忙地重新伸出手去,落在了她的頭頂,輕撫了幾下。

  小紅這才滿意,衝著她一咧嘴,露出一口白亮而較常人略微尖利上一些的牙齒來。

  江櫻忍不住跟著哈哈笑了兩聲,剛要開口說話,卻見小紅忽然收住了笑意,伸出手指了指她手裡的碗,口齒不清地道:「快,涼了!」

  江櫻笑著點頭,先嘗了一口溫度,覺得剛好,便一鼓作氣地全都喝了下去。

  正為她挽髮的雲璃見了,便笑著說道:「姑娘也該餓了吧?只是大廚房裡的早飯粗糙簡單了些,都是些清粥包子捲饃醬菜,姑娘怕是吃不慣的——今日這個時辰是來不及了,等明日奴婢起早,姑娘告訴奴婢您想吃什麼,奴婢來給您另做。」

  從昨晚上這小姑娘親自下廚做吃的就能看得出來,這是個對吃的十分講究的主兒。

  不料江櫻不以為意地說道:「不妨事,早上吃清淡些對胃好。」

  她是愛吃,但好在不挑食。

  大不了好吃的多吃些,不好吃的少吃些就是了。

  雲璃不知她這番心思,只當她是不願意麻煩自己,於是也順從地笑著點頭答應下來,心裡卻思襯著待會兒多留意些江櫻的喜好,在這軍營之地,可不能委屈了小姑娘。

  江櫻的頭髮剛被梳好,便有人送了早飯過來。

  早飯擺在外間的小桌上,江櫻自內間而出,走近了瞧過去,卻見是兩個人的量。

  兩籠熱騰騰的包子,一小籮沾著碎蔥的捲饃,再有幾碟醬菜,兩大碗白粥,並著兩雙嶄新的竹筷。

  江櫻愣了愣。

  她雖然能吃,而且也不是個秘密,但也犯不著特意給她準備兩份吧?

  「起來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帳簾被從外面撩開,這道聲音經著外間的晨光一浸,有種極悅耳的磁性。

  江櫻轉頭瞧去,正見自帳外的晨光中,行來了一個身著月白色寬鬆直裰的少年人。

  「晉大哥?」江櫻意外地笑了笑。

  又因許久不見晉起穿這種居家常服,覺著新奇,便多瞧了幾眼。

  晉起看了她一眼,眼底帶了些淺淺的笑意,淡聲道:「吃飯。」

  「嗯……」江櫻笑瞇瞇地點頭,跟著他來到飯桌邊,待他先行坐下,自己才又坐下——選了個緊挨著晉起的位置。

  晉起好笑地動了動眉頭,轉頭看向她。

  卻見身邊的人不能再自然地拿起了筷子,並學著他方才的口氣故作淡然地說道:「吃飯。」

  晉起配合地點點頭,率先夾了個熱騰騰的包子,放進了她面前的碟子裡。

  守在帳外的宋元駒無奈地笑嘆了一口氣。

  他家主子自打從來了西北,可沒一日像今日這般坐下來安安靜靜,不急不忙地吃過一頓早飯了。

  嘖,江姑娘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宋副將!」

  「宋副將!」

  一陣疾呼聲傳來,打破了宋元駒賞看遠處晨景的悠閒興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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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3
發表於 2016-5-12 16:11:02 |只看該作者
401:打包拐走

  「出什麼事情了,如此慌張?」

  宋元駒望著來到跟前匆匆行禮的士兵,壓低了聲音問的同時,還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士兵不要大聲喧嘩,是怕打攪了正於帳內吃早飯的晉起和江櫻。

  士兵縱然心急如焚,見狀卻也只能放低了聲音稟道:「宋副將……大公子鬧著要啟程回京,嬴將軍一大早就出營辦事去了,大公子帳中一應人等攔不住,幾名軍醫連頭都磕破了……可大公子還是執意要立即回京……這,您快問一問二公子,這要如何是好啊?」

  「回京?」宋元駒詫異了。

  不是說昨夜才醒過來嗎?

  難不成……腦子還是昏著的?

  就憑他身上的傷勢情況,這個時候回京,保不齊在路上就把命給折騰沒了!

  宋元駒暗暗「嘖嘖」了一聲,看了一眼帳內,轉回頭來對那士兵說道:「二公子與大公子的關係向來都是如履薄冰,你應當也知道,二公子不勸還好,若是一勸,怕是大公子更得鐵了心要走……加之前日夜裡之事,大公子未免仍然耿耿於懷,在這個時候你來請二公子幫忙,豈不是幫的倒忙嗎?」

  言語間,一派無奈為難之色。

  「這……」士兵無言以對。

  這些他也知道,可如今放眼整個軍營,嬴將軍不在,還有誰能有這個身份來勸住大公子?

  大公子也真是昏了頭了!

  整個軍營裡都瞧得出來他如今不宜回京,他卻好似覺得所有的人都在矇騙他一樣,誰的話也聽不進去,說句難聽的,那副偏激的神情就如同是鬼迷心竅了一般!
  
  「好了。你也別在這兒瞎浪費時間了……快回去瞧瞧情況如何了。」宋元駒見他原地興嘆,一本正經地出聲催促道。

  士兵無可奈何地應下一聲,當即離去了。

  望著士兵離去的背影,宋元駒莫名地低笑了兩聲。

  到底是什麼緣故,能讓一個士族嫡子蠢至這副田地?

  怕不止是蠢吧。

  一個人就是再蠢,卻也不會連自己的性命安危都不顧。

  這麼著急著要回去,怕是心虛的厲害。怕他們後面再有什麼手段來對付他吧?

  嗯……能看清如今這個晉家軍營是誰在做主。倒也不算太蠢。

  只是,他家主子這麼忙,哪有心思再去對付他一個將殘之人?

  嘁。

  ……

  晉覓到底還是沒能走成。

  幾名軍醫說動了晉覓手下的幾位得力副將。言明了晉覓身上傷勢的利害關係,幾名副將為了保住自家主子的這條命,拚死將人給攔了下來,甚至是冒著大不敬的罪名動用了武力。

  只能坐在輪椅上的晉覓。哪裡是他們的對手?

  而有此舉,倒不是說他們對晉覓這個主子有多忠心耿耿。而是晉覓一旦在回京的路途當中出了事,那等待他們的將是比死還要恐怖的後果。

  晉家向來都不缺處置下人的手段。

  「大公子,這段時日您就聽從軍醫的囑咐,且安心養傷吧。待您腿上的傷勢穩定下來之後。屬下等人必定親自護送您啟程回京。」幾名副將已是無可奈何,筋疲力竭,丟下這樣一句話。便紛紛退下了。

  「你們竟敢挾制本公子!你們不想活了!」晉覓歇斯底里地怒罵著,但因被軍醫強行灌下的『安神湯藥』起了效果。四肢根本無法動彈,只有仰躺在上,憑藉一張嘴發洩著怒氣。

  軍醫出此下策,也是沒了法子,恐他激動之下碰到傷處,影響醫治。

  可這一切,全被晉覓當成了挾制。

  他從出生到現在,從未有一刻如此時這般無力無助,彷彿身邊的一切都脫離了自己的控制,堂堂一個晉氏嫡子,此刻身邊竟連一個能聽命與他的人都沒有!

  而這一切……全部都是因為晉然,晉然!

  這個突然出現的人,瓜分了他的一切,還將他逼至如此地步!

  等著……等他回京之後,一定要將他加諸在自己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加倍奉還回去!

  晉家,勿論嫡庶,只能有他一位公子!

  晉覓停止了掙扎怒吼,只暗暗咬牙切齒,面色猙獰至極。

  ……

  「聽說沒有,今日一早南面大營裡好生鬧了一場呢——」

  午時初,江櫻的小廚房裡,華常靜幫著她擇菜的同時,說起了自己聽來的消息。

  「瘋了。」江櫻冷笑了一聲,吐出了兩個字來。

  對於晉覓,她已經噁心的無法形容。

  世人形形色色,各不相同,但她所見所識之中,卻沒有比這個出身高貴的士族公子更加齷蹉陰毒,且又可恨可悲之人了。

  前世便是他,親手斷送了晉大哥的性命。

  提及此處,江櫻不由想起了晉起曾經對她說過的那些前塵過往。

  生來為家族所棄,父母接連遇難,時隔多年被尋回,全心信任之後得來的卻是諸般利用欺騙,最後更是被至情至信之人親手推入絕境。

  當初晉起說的輕描淡寫,但她每每想起,都覺得自心底處陣陣發寒。

  人性到底能有多可怕?

  恐怕是她所遠遠不能想像的吧?

  堂堂一個晉家,百年底蘊,士族之首的晉家,誰又能想像的到他們背地裡是如何的見不得光。

  「可不是瘋了嗎。」華常靜也低低地冷笑了兩聲,滿臉鄙夷地說道:「倒不如任由他去了,攔他作何?這種人渣活著也只會給別人添堵,死在路上反倒還能幹凈些。」

  她對晉覓了解的不多,但就憑令溪小苑中,他使計誆騙江櫻,將一個女子欺凌逼至險些韶,這一點。就足夠她完全否定一個人的德行了。

  江櫻不置可否,只將手下菜刀切的飛快,一塊老薑很快化作了碎碎的薑末,被裝入一側的小碟子裡取用。

  華常靜也不再提晉覓,轉開了話題說道:「晌午石青他們都不在,不用太麻煩,隨意炒上幾個小菜夠咱們幾個人吃就成了——」

  晉起陪著江櫻用罷早飯。便帶著宋元駒石青一同出營辦事去了。

  沒過多大會兒。江浪也跟了過去。

  「對了,上午瞧見冬珠了嗎?她要不要跟咱們一起吃?」說到吃飯這上頭,江櫻忽然想到冬珠。

  「不說倒將她給忘了。」華常靜將手中最後一株菠菜折乾淨。道:「我去看看吧。」

  「也好。」江櫻點頭。

  華常靜淨了淨手,便出去了。

  江櫻透過案板前開了一扇的窗,往外瞧去。

  外間天色湛藍,白雲緩緩浮動。並著整齊的軍帳,和遠處的青山。有著一種別樣的寧靜安詳,一眼瞧過去,只讓人覺得心胸都跟著開闊起來。

  方才因想到晉起前世的遭遇而隱隱沉悶的心境,頓時也被驅散了不少。

  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但這一世,處處都在改變,不正是轉好的跡象嗎?

  「我說怎麼大老遠就聞著了一股飯香呢。合著這裡還有個廚房呢——」

  江櫻正自我紓解間,忽聽得一道男人的聲音響起。

  豁然抬頭看去。便見敞開的著廚房門前,背手立著一位人高馬大的寶藍華服中年男人,正望著她微微地笑。

  搓澡大叔?

  呃,不對……是西陵王。

  「您怎麼來了?」江櫻有些意外,又因毫無準備,一時竟忘了行禮。

  雲札也不介意,滿面正經地說道:「閒來無事四處走走,聞著香味就找過來了——你這裡是在做什麼好吃的呢?」

  說話間,人已躬身行了進來。

  呃,這間小廚房雖然寬敞乾淨,但因是宋元駒命人臨時搭建起來的,並沒有太多細緻的考究。進門處的高度亦只是按照正常人的身高來粗定的,故當雲札這種高大的西陵人進門,便不得不委屈低頭一番了。

  江櫻見他神色和善,又因他是晉起的親舅舅,哥哥的義父,再因他昨日送了自己一簍魚,於是便也笑臉相對,道:「不過是幾樣家常菜而已。」

  至於他說的香味,應當是爐子上正熬著的牛骨海帶豆腐湯。

  「想吃什麼菜讓他們燒就是了,何必受這個累。」雲札搖頭道。

  「軍營裡的廚子有他們自己的事情要做,燒出來的也不一定就合胃口。」江櫻笑著講道:「況且我閒著也是閒著,倒不如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大夫交待她沒事要多走動走動,而她是個懶人,除了做飯之外,是也想不到其它活動筋骨的方法了。

  「哈哈……」雲札點頭笑了笑,「你這孩子倒是勤快,不比冬珠,自幼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半點活也不願做——怪不得阿烈幾次稱讚你懂事。」

  什麼?

  江櫻愣了愣。

  見她犯愣,雲札方道:「阿烈已經都告訴我了。」

  江櫻反應過來,便是微微垂了首道:「多謝您這幾年以來,對家兄的照拂。」

  她張口便是一句道謝,倒讓雲札有些措手不及,怔了一怔過後,方搖搖頭說道:「謝字就免了,當年阿烈之所以身受重傷險些喪命,究其原因是因出手救了冬珠和她母后。若是說謝的話,也該是我們謝他才對啊。」

  江櫻抬起頭來笑了笑,還是道:「話是這樣說,但我還是要謝謝您。」

  不光是這幾年來的照顧,更有當時不顧一切的救治。

  她聽江浪說過當時的險況,若非是傾盡全力,他這條命根本不足以保得住。

  哪怕當時有一分保留和偏差,都是不成的。

  小姑娘的眼睛黑亮真摯,雲札似乎懂了她的意思,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一眨眼,卻又換了副玩笑的模樣,說道:「既是要謝,那總得有些表示吧?」

  表示?

  這個,倒是沒有準備……

  江櫻正拿不定主意間,雲札只又開了口講道:「不如晌午留我一同吃頓飯,好讓我再嘗嘗你的手藝,如何啊?」

  「啊?」江櫻張了張嘴巴,沒想到他會提出這麼個要求來。

  「啊什麼啊?可是捨不得你這幾道菜?」雲札調笑道。

  江櫻連忙搖頭,繼而笑道:「只要您不嫌棄就好——」

  「你的手藝我昨晚上可是見識過了,我就是再挑嘴,那也斷沒有嫌棄的道理啊。」回想起昨晚上那道水煮魚肉,雲札很沒形象的吧咂了兩下嘴巴,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逗得江櫻忍不住笑起來。

  「那您先回去等著?我還有幾道菜要炒,待會兒油煙味可能有些重,別嗆著您了。」江櫻一面講著,一面去查看爐子上熬的牛骨湯。

  豆腐放進去之後不需要熬太久,不然太熟則會爛開,先不說味道,首先一鍋湯的面子功夫就算毀了。

  「我不怕嗆,我就喜歡聞這味兒……香!」雲札吸了一鼻子,哈哈笑道。

  江櫻哭笑不得。

  「湯好了?要不要我來嘗嘗味道夠不夠?」見江櫻起了鍋,雲札湊了過來問。

  高大偉岸的身形躬的矮矮的,往湯鍋前湊,這副模樣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江櫻算是瞧出來了。

  這也是個吃貨啊…

  可人艱不拆,這又是個長輩,只得儘力配合著。

  「好,那您幫我嘗嘗……」

  江櫻舀了一勺子到空碗裡,遞到他手中。

  雲札晃了晃,又吹了吹,覺著應當不那麼燙了,才小心地嘗了一口。

  這一口嘗下去,眼睛都亮了。

  且算是『嘗出事兒』來了……

  好喝!

  比昨晚的魚湯還好喝!

  不行……

  這麼好喝,以後喝不著了怎麼辦?

  必須得拐回家去!

  雲札頓時堅定了要將江家兄妹一起打包帶回去的心意——

  於是,接下來的幾個菜,江櫻炒的十分艱難……

  「丫頭,我聽阿烈說你還沒許好人家,你覺著我們西陵的男兒怎麼樣?重情重義,上進擔當,高大威猛……」雲札大叔直接忽略了昨日江浪跟他說過了自家妹妹有了心上人這一事實。

  「呃……?」

  「在我們西陵啊,可向來都是男女平等,一夫一妻,比風國這些條條框框的麻煩規矩要省事的太多了。」

  「不,不用了……」江櫻硬著頭皮拒絕。

  「先別急著拒絕義父啊。」

  「義,義父……?」江櫻震驚了。

  大家明明才第二次見面?

  要不要這麼自來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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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發表於 2016-5-12 16:11:19 |只看該作者
402:拚命的姑娘

  「阿烈喊我義父,你既是他的親妹妹,難道不該跟著也喊上一句義父嗎?」雲札滿臉的理所當然,簡直讓江櫻看呆了去。

  這邏輯……她竟無言以對。

  「日後你就跟冬珠一樣,是咱們西陵國的公主了。誰敢欺負你,義父頭一個不答應。」雲札滿臉欣慰地說道:「咱們家什麼都不缺,就缺個懂廚藝的,現如今可好了……」

  公主?

  懂廚藝的公主?

  怎麼覺得……周遭的一切忽然成了瑪麗蘇的奇異畫風?

  這……簡直令人窒息好嗎!

  江櫻聽得滿頭大汗。

  「你母后沒事的時候也喜歡琢磨些吃食,可奈何沒什麼天賦,經她的手做出來的東西多是讓人無法下咽……等咱們回了西陵,你可得好好指教指教她才行啊。」雲札越說江櫻額頭上的汗水越是密集。

  「您言重了……我不過是一介民女而已,實在不敢高攀您和王后。」

  「這話就生疏了,什麼王后不王后的,以後該改口喊母后了……」雲札笑的一臉和藹。

  江櫻卻打了個冷顫,忙就道:「壞了壞了,菜要糊了……」

  說罷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揮著鏟子轉開了話題。

  這關係發展的實在太快太可怕了,她回頭得一個人好好捋一捋才行……

  雲札瞅她一眼,滿意地點點頭。

  來日方長,他可不急在這一時。

  總之這小姑娘,他們雲家是要定了……說什麼也不能便宜了外人!

  ……

  也幸得雲札有這份氣定神閒的篤定,認為江櫻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沒將人逼的太急。故而才讓江櫻有機會吃了一頓還算清凈的午飯。

  飯桌上加上雲札在內,也只有她和華常靜三個人。

  有西陵王這個『上賓』在,阿菊小紅自是沒有機會同席而坐,只在後頭另起了張桌子,連帶著雲璃一起吃了這頓飯。

  至於冬珠,華常靜跑了一趟沒見著人,據雲札說。十有八九是跟著江浪一同出去了。大可不必管她。

  西陵王此番對待掌上明珠的態度,讓江櫻和華常靜擦了把冷汗。

  但也的確沒人再管她……

  沒再找人,也沒給留菜。

  可事實證明。他們個個兒都如此寬心,乃是不可取的……

  午飯剛用罷,江浪便獨自趕了回來。

  「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事情都辦完了?」正翹著二郎腿吃茶消食的雲札往他身後瞧了一眼。又問了句:「然之呢?」

  「還沒有。」江浪匆匆答了一句,目光在江櫻和雲札身上各自停了停。徑直問道:「冬珠可回來了?」

  「這臭丫頭沒跟你一起?」雲札反問。

  江浪一皺眉,繼而看向江櫻。

  江櫻不明所以,卻還是如實搖頭,「沒見她回來。」

  江浪的眼神即是一變。

  畢竟是養在身邊好幾年的義子。對於江浪的一舉一動,雲札都已十分熟悉,縱然隔著一張面具卻也準確無誤地捕捉到了他不尋常的情緒。又因或同冬珠有關,故而立即正色以待地問道:「可是出什麼事情了?」

  「今日我出門之後。察覺到冬珠悄悄跟了上來……想著依照她的性格,沒辦法勸阻回去,前往西地路途又多險峻,於是便命兩名侍衛暗中跟隨保護她的安危。」江浪說到此處,看向雲札接著說道:「可我先一步到達之後,卻遲遲未見她跟過來——那兩名被我派去的侍衛也沒有了音訊!」

  「什麼?」雲札被驚動,頓時離座而起。

  「我以為她是中途折返了回來,但思前想後總覺得不對勁,還是決定回來看看……」

  可沒想到,冬珠根本不曾回來過!

  他派去的那兩名侍衛皆是他最得力的下屬,縱然中途折返,也至少該讓其中一人傳信於他才對……

  所以極有可能是出了意外了!

  江浪所能想到的,雲札自然也能想得到,當即沉下臉來,肅然問道:「中途所經可有險阻?」

  「中途是有一片沼澤之處,可前日裡已命人圍起,遠遠便能看到,誤入的機率極小——另外有兩條小徑上獵人所設下的陷阱之類,我回來之時的路上已讓人一一排查過,並未發現任何異常。」江浪說道。

  雲札臉色一變,繼而問道:「……除開地勢之外的險阻呢?」

  「這點在路上我也想過了……但想著總歸要回來看看才能確定是否出了差池。」

  「之前可有過探查?」

  「有。」江浪點頭說道:「西蠻歸順之後,已命人沿途探查過地勢、游牧民族分佈、以及沿途中的草寇山匪窩等,皆有一一記錄在冊,只是近來忙著西蠻內部勢力的整合,暫時無暇分心去整飭罷了——」

  「那便將冬珠有可能經過之處的所有據點統統排查一遍!」

  「是——」江浪顯然也早有此準備,只等著雲札來拿主意,此刻有了他的明示,立即退了出去,準備整兵出發。

  江櫻還沉浸在二人方才那番縝密的推斷與排除思維對話當中,雖然還是沒太明白二人是怎麼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確定冬珠是落在了土匪強盜手上的,但還是覺得十分欽佩。

  要換做她,想到天黑怕是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可關鍵是……

  昨天不是說好了讓她來試探的嗎?

  她昨晚之所以沒能立即付諸行動,那是因為壓根兒沒有找到機會跟江浪獨處?

  原本是想著今晚上就同他說的。

  可這才過了大半天,冬珠就自己上了!

  ……不是這種方法太狗血,不可取嗎?

  這妹子也太心急了吧!

  江櫻無可奈何的吐了口氣,滿臉惆悵。

  「你也別太擔心了。」雲札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她旁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呃……?

  坐在椅上的江櫻抬起頭來。滿臉複雜地看著他。

  大叔,這分明是您的閨女啊?

  而且,她真的沒有在擔心啊…

  「冬珠這孩子自幼習武,雖然沒練出什麼名堂來,但自保應當不成問題。且這些亡命之徒求的不過是錢財,她素來機靈,定知道若以重利誘之。對方必定不會對她如何的。」雲札一一地梳理著。不疾不徐地說給江櫻聽,生怕她擔心過頭了似的。

  江櫻艱難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只是。她忽然很好奇……

  這位西陵王雖然看似隨性的過了頭,不按規矩行事,給人的直覺便不是個稱職的好國王……但實則卻十分擅於揣摩人的心思,且遇事沉著冷靜。

  若不然的話。小小的一個西陵,也不會被他治理的如此強盛。且多年來無外敵敢主動侵犯了。

  那麼問題來了——

  有一個這麼優秀睿智的爹,冬珠這姑娘令人嘆服的行事作風算是怎麼回事?

  ……

  如江櫻猜測的一樣,冬珠很順利地被救了回來。

  侍女早早地等在外頭,遠遠地瞧見一列騎對並著一輛馬車朝著軍營方向靠近。忙地便迎了過去。

  江浪騎馬行在最前頭,來至軍營中,親眼看著冬珠被侍女從馬車中扶出。繼而扶進了營帳中。

  面具下,一雙劍眉蹙成了一團。

  片刻後。躍下馬去,將韁繩丟給隨行的侍衛,吩咐了一名侍衛去請軍醫之後,便徑直回了自己的營帳而去。

  再說知道自己的女兒平安回來的雲札,前來慰問了一番。

  但見女兒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半句話也不肯說,心中不免擔憂,便忍不住再三地跟軍醫確認女兒有無受什麼重傷,以及有沒有傷到腦子之類。

  「您言重了……冬珠公主不過是受了些皮外傷罷了。」

  「沒有的事……」

  「一切正常。」

  「安心靜養便可。」

  軍醫詞變意不變地回答著。

  「那怎麼連話都不會說了?」雲札仍然不肯罷休,在他的認知裡,女兒莫名其妙的遭了這麼一趟險,回來後不罵娘、不發火甚至不跟他訴苦,這種現象簡直太不正常了!

  「大約是受到了驚嚇,一時還未回神……」軍醫垂首答道。

  「驚嚇?」雲札連連搖頭,「這不可能……」

  區區一個土匪窩,想要嚇到他女兒,還差的遠了。

  「這……」種種說法皆被否定,軍醫已近無話可答。

  脈象的確是一派正常之象啊!

  喉嚨等處也沒有受傷的跡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雲札焦急地開始在帳中踱來踱去。

  「大約是……」軍醫猶豫了一下,只能將最後一種猜測說了出來:「不願意跟您說話?」

  除此之外,他實在想不出旁的解釋了。

  「……」

  雲札腳下一滯,過於濃密的眉毛抖了一抖。

  這是什麼解釋?

  好端端的,怎麼就扯到他的身上來了?

  一個稱職、優秀的父親,何以會遭到這種懷疑?

  他不信。

  雲札的目光在一臉尷尬的軍醫身上掃了個來回,抱著證明自己的心態,對一側的侍女吩咐道:「去請江姑娘過來!」

  「是。」

  侍女應下來,遂退下請江櫻去了。

  聽到冬珠這麼快便被『救回』的消息,江櫻絲毫不覺得意外。

  「那我去瞧瞧——」她將手中的新出鍋只嘗了一口的茶點放下,拿帕子擦了擦手,便隨著前來傳話的侍女去了。

  江櫻剛一踏進帳中,侍女手中的帳簾還未來得及放下,便聽雲札講道:「快來看看這是怎麼了——」

  江櫻沒料到西陵王也在,一時愣了愣,抬頭看去,正見他衝著自己招手。

  「自打從回來就不肯說話,也不知究竟怎麼了,你快來幫著勸一勸!」面對江櫻,雲札的口氣不能再熟稔,半點也不像是昨日才認識的,倒真像是對待自家養的孩子一樣。

  一側的軍醫愣是看直了眼去。

  不說話?

  被救回來之後,還安排了這麼一齣戲?

  江櫻訝然,並且茫然。

  來到床邊,果見冬珠直直地躺在那裡,身上覆著條薄被,雙目近乎呆滯地望著床帳頂。

  「快看看!」雲札在一旁催促著。

  江櫻沒急著開口,只重咳了一聲。

  畢竟事先不曾對過戲,她擔心會攪了冬珠的局。

  只是這一聲咳,並未得到任何回應。

  雲札見了,既是鬆氣又是擔心……

  鬆氣的是自己並非是遭到嫌棄的那一個,擔心的是閨女這副模樣活像中了邪。

  「冬珠……?」

  見她沒有回應自己,江櫻只得試探著喚了一聲。

  這一喚,冬珠終於有了反應。

  眼睛動了動,似乎有了些神情。

  「咿?」雲札大奇,連忙湊了過去,連喚了幾聲:「丫頭,丫頭?」

  「父王。」

  冬珠回應了一聲。

  「嘿!」雲札嘴巴一咧,大喜道:「可算是吱聲兒了,你這孩子真是嚇壞父王了!瞎鬧什麼呢!」

  「您先出去。」冬珠淡聲講道。

  「什麼?」雲札大長臉上的笑意一凝。

  「您先出去。」冬珠面無表情地重複道。

  「……」雲札頓覺面子上掛不住了。

  能不能給老子留點面子?

  方才斷言他遭了嫌棄的軍醫就站在他背後呢!

  雲札臉色一陣青白交加,最後剜了冬珠一眼,甩著袖子轉身大步走開了。

  力求,讓自己的背影看起來不那麼難為情。

  軍醫的尷尬症已近晚期,估摸著雲札應當走遠了,自己才請退離開了營帳——

  冬珠僵硬地抬起手來,動了兩下。

  兩名侍女立即會意,退去了外間。

  江櫻原地猶豫了一下,繼而也轉身,跟著她們一道出去。

  「你,站住。」

  聽得身後的阻止聲,江櫻一怔。

  「過來坐。」冬珠又道。

  江櫻心下狐疑,不知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但還是走過去,在床沿邊坐下。

  冬珠雙腿一盤,忽然坐了起來。

  江櫻好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著她臉上和脖子上的瘀傷。

  「這些傷是真的?」

  方才沒細看,此刻這麼近一瞧,才驚覺冬珠臉上竟然受了不少傷。

  像是被……拳頭揍出來的。

  這也太拼了吧?

  這麼拼的姑娘,還有理由得不到真愛嗎?

  江櫻忽地想。

  「試探出什麼來了?」她忙地問道。

  「試探?」冬珠指了指自己臉上的傷,口氣平靜地說道:「難道你還沒看出來,我是真的被土匪綁了?」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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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
發表於 2016-5-12 16:11:34 |只看該作者
403:「他抱我了」

  「他們竟然臨時變卦了?」

  這也太沒有職業道德了!

  「什麼變卦,我是真的在路上被綁了。」冬珠依舊平靜。

  江櫻越發愕然,忙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問道:「……那你是真被土匪給揍了?」

  「想揍我他們還差的遠些——這是因為我被灌了蒙汗藥,故才不敵。」

  江櫻滿臉複雜地「哦」了一聲。

  反正說到底,還是被揍了唄?

  但這也的確夠兇險的。

  她原先還以為一切是在冬珠的掌控範圍之內呢——合著竟真是被土匪給劫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怪不得一直是這副渾渾噩噩,還沒回神的模樣,想來該是被這一遭毫無準備的兇險經歷給嚇丟了魂吧。

  思及此,江櫻不禁刻意放柔了口氣說道:「雖然事發突然,但好在有驚無險的回來了,你也別太害怕了……對了,軍醫可給你開了安神的湯藥?待會兒讓丫鬟熬上,喝罷便蒙頭睡上一覺,醒來之後便不會再覺得有什麼了,真的。」

  她的口氣十分老成。

  畢竟前不久剛有過一場受驚的經歷,當時也是嚇得夠嗆。

  豈料冬珠跟沒聽見她的話似得,默然了片刻之後,忽然轉過了頭來看著她。

  被她這麼一盯,江櫻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阿烈抱我了。」冬珠輕聲講道,表情依舊有些渾噩怔愣。

  「啊?」江櫻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一來是話題來的太過突然,二來是這話題的內容……這這這!

  冬珠一把捉住江櫻一隻衣袖,身子也往她的方向傾了傾,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問道:「你說。他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江櫻面色反覆不定,覺得不太好回答。

  畢竟「抱」這個動作,是代表著許許多多不同的含義的。

  是有男女之情這重意思,但也有親情,友情,基情等方面的……

  「是在什麼情形之下抱的你?」江櫻詢問道。

  一心想要得到答案的冬珠,絲毫不介意江櫻這一問很有些八卦的成分在其中。十分配合且迫切地答道:「他帶人衝進去救我的時候——當時我身上的蒙汗藥藥性還沒過。暈暈乎乎的睜不開眼睛,他大約是以為我出了什麼事情,當時口氣很著急地喊我的名字。我有了些意識張開眼睛,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他便一把將我抱住了……」

  江櫻聽得十分仔細,一面腦補著當時的情形,只覺得畫面感極強。

  又聽冬珠斷斷續續地補充道:「嘴裡好像還說著什麼……很擔心我、怕我出事……」

  「怪我不該任性非要跟在他後面……」

  「我若出了事。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還有什麼很擔心我,一路找過來。都是心驚肉跳的——」

  「等等……」江櫻一臉怪異地看著她,懷疑地問道:「你確定……當時他竟然嘮叨了這麼多話出來?」

  這完全是……痴漢般的碎碎念啊!

  這真的是她哥嗎!

  跟平素對待冬珠的態度簡直是判若兩人?

  難道平時遠近適宜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不成……?

  江櫻兀自作想間,只見冬珠分外堅定地點頭。並道:「比這多多了,我當時迷迷糊糊的,沒能記完整。」

  江櫻錯愕地張開了嘴巴。

  天吶……

  沒想到這種狗血的方式。還真能試探出東西來啊!

  早知道這麼簡單,那當初她追晉大哥的時候為了確定他的心意。是也不必那麼辛苦了!

  ……

  懷著滿腔的懷疑與驚異,江櫻自冬珠處離開回到自己的營帳中後,立即讓雲璃請了江浪過來。

  冬珠急著想要知道江浪的真實想法,她也不例外。

  通過冬珠的敘述,她實在沒有辦法不懷疑自家哥哥是否患有典型的『感情分裂症』——也就是俗稱的重度口是心非,言行與內心所想完全不符。

  好不容易等回來的哥哥,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病入膏肓。

  江櫻滿面擔憂地想著。

  而等了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江浪便過來了。

  他護送冬珠回營已有些時辰,但身上穿的還是那件烏深色的甲衣和騎靴,不知是什麼原因竟沒有換下來。

  「怎麼忽然讓人找我過來?」或因戴著面具的緣故,江浪看起來與平時並沒什麼兩樣,口氣也十分正常,邊來到江櫻身旁坐下,邊問道:「可是有什麼事情嗎?」

  「有。」江櫻坦誠地點頭。

  江浪被她這一臉的正色給唬住了,忙地點頭示意她快說。

  「哥……」江櫻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問道:「你坦白跟我講,你是不是喜歡冬珠?」

  江浪瞳孔一縮。

  怎麼忽然問起了這個?

  且上來就是這麼一句,半點鋪墊與開場白都沒有……這丫頭要不要總是這麼直接?

  江櫻仔細地打量著他的眼神變化。

  呃,好像是被她的直接給嚇到了?

  她不是沒想過要旁敲側擊的試探一番,但通過冬珠今日的敘述之後,她覺得還是直接一些來的省事。

  而且那些彎彎道道的試探,很有可能什麼都沒試探出來,反倒將她自己給繞進去了……這點自知之明,江櫻還是有的。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對她有些除了兄妹之情以外的其它感情?」江櫻試著委婉一些,但生怕江浪聽不懂一樣,又『打了個比方』,「譬如男女之間的那種?」

  江浪的眼神頓時變得更為複雜了。

  這個比方打的,還真是謎一樣的委婉啊…

  「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一瞬間的驚愕之後,江浪很快鎮定了下來,問道:「冬珠讓你來問的?」

  逗她玩呢?

  這種終結話題性的問題,她能承認嗎?

  「不是。是我自己想問的。」江櫻難得撒了回順暢的謊話:「這個問題我悶在心裡很久了。」

  悶了快半個時辰了。也算挺久了吧?

  江浪的眼神極快地閃躲了一下,繼而失笑道:「你瞎想什麼呢。」

  江櫻立即問道:「那你今日為什麼要抱她呢?」

  江浪聞言,臉色頓時一紅。

  好在戴著面具,江櫻並瞧不見。

  「這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江浪盡量使自己的口氣聽起來坦蕩一些。

  「我聽冬珠說的。」江櫻竟坦蕩的承認了,只是一句真一句假的說道:「所以我才來問你啊——」

  越是掩飾,越容易遭到對方懷疑,所以她決定『坦誠』到底。

  「……」江浪果然上當。只當她是出於姑娘家慣有的好奇。心緒很快平靜了下來,解釋道:「今日縱然是換做你被山匪擄了去,我也會同樣著急的——失憶的這幾年。我素來將冬珠視為親妹妹,擔心之下有此舉動,應也屬正常吧?」

  江櫻立即搖頭,斷然道:「不正常。」

  「呃……?」

  「可你現如今不是已經恢復了記憶嗎?潛意識裡應當已經明白。冬珠與我並不一樣。」江櫻『毫不退讓』的態度,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但她的初衷。與其說是為了給冬珠打探出江浪真實的想法,倒不如說是更想讓江浪面對真實的自己。

  她之所以答應冬珠,最大的一部分原因便是不願見江浪違心的活著。

  倘若日後他真跟她回到連城生活,那麼。心中一直抱憾的他,能真的開心嗎?

  而她既然下了決定要知道他真實的想法,那勢必便是要一探到底的。

  至於方法正不正常什麼的……咳咳。都不重要。

  她要的只是結果。

  「你這是……什麼說法?」

  「你自己有沒有真的想過,你待冬珠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情?」江櫻趁熱打鐵的問。

  「我……」不知是不是被江櫻觸到了心口那根弦。江浪措辭片刻後,竟沒有像方才一樣矢口否認,而是搖頭道:「這些你不用再問了,也沒有必要知道。」

  江櫻瞪大了眼睛。

  這跟人留以巨大想像空間的話……含義簡直太深了好嗎!

  看多了言情劇的她,哪裡能嗅不出其中的曖昧?

  這……還不如直接承認了呢!

  可心底有數是一回事,為了讓江浪親口承認,她只得裝出一副無知的模樣問道:「為什麼沒有必要知道?」

  「我已和義父說過,待手上此事一了,便會跟你一起回京城。」江浪望著面前嬌憨可愛的小姑娘,眼睛裡帶著點點笑意,溫聲說道:「到時我們將祖宅裡裡外外打掃一遍,便搬回去住,和以前一樣。」

  江櫻望著他帶笑的眼睛,怔了一怔。

  沉默了片刻之後,不由問道:「所以,是因為我的緣故嗎?」

  因為心中對她一直存有虧欠,所以才無法坦誠對冬珠的心意嗎?

  想想也對。

  冬珠貴為西陵國唯一的公主,未來的夫婿必定要坐上西陵國王的寶座。

  而這代表的,便是他下半生只能留在西陵,而不能回到從前的生活,也無法再陪伴保護她這個虧欠了許多的妹妹。

  對江浪而言,這無疑是一道選擇題。

  可他似乎沒有絲毫猶豫,便選擇了要回到過去,回到妹妹身邊。

  眼見江櫻神色動容,江浪笑了笑,拿手揉揉她的頭頂,只道:「我原本也不屬於那裡,回家本就是理所應當的。」

  「哥。」江櫻無端覺得有些想哭。

  可她還是道:「你有沒有想過,你在西陵的這幾年,許許多多的東西和你以往記憶中的都不一樣了,相比京城,或許你更熟悉,更適合的地方果真是西陵呢?」

  這些日子她注意到,江浪的許多習慣和小動作,都沿襲了西陵人的模樣。

  不待江浪開口否認,她又講道:「況且這樣的你縱然隨我回了京城,也不見得能夠真的開心——你分明是喜歡冬珠的……倘若就此錯過,下半生你是選擇將就還是孤身一人?不管是哪一種,抱著遺憾的心態,日子怕都不好過吧?」

  或因她也有深深喜歡著的人,故而很輕易便能體會其中的酸楚,且不願江浪承受這種酸楚。

  江浪被她問的啞口無言。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問他這種問題。

  且還是自己的妹妹。

  這種感覺無法形容,有親人為自己設身處地的考慮而感受到的感動,也有忽然不知該如何選擇的艱難。

  只聽那清脆悅耳的聲音又繼續說道:「更何況冬珠亦對你情深一片,如此兩情相悅,本就是天地間最為難得之事。人活一生,窮極所有或許也只能遇上一回……就這麼放走了,豈不可惜嗎?」

  江浪抿了抿薄唇,沉默良久。

  冬珠待他如何,他焉能不知。

  從前的他,一心想要尋回自己的記憶,潛意識裡一直迫切地希望回到過去,彷彿只有那樣才能找回真正的自己。

  可江櫻的這席話,卻讓他忽然有些搖擺不定起來。

  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在西陵的這幾年,他縱然無法徹底敞開心扉,可那些壓在心底的歡喜,卻也是同樣真實的。

  「人活著不就是為了承擔自己的責任嗎?」江浪搖搖頭說道:「之前我沒有盡到一個家中長子的責任,也不是一個好兄長。」

  難道餘生還要這樣渡過嗎?

  「你說的這些,我沒辦法回答。」江櫻頓了頓之後,道:「我活著便沒有太多複雜的想法,就想著依心而行。許多事情可能不受我們的控制,但很多時候違心勉強自己去做的那些自以為對的事情,得到的結果卻往往是兩敗俱傷。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明確自己想要的,不管如何,做到底就是了——至少圖個痛快,開心。」

  圖個痛快……?

  可人生哪有這麼簡單?

  江浪無聲失笑。

  「你說的對,許多事情都與我記憶中的不同了。」江浪望著她說道:「包括你。」

  以前他這個妹妹,腦袋裡哪裡來的這麼多灑脫的觀念?

  江櫻的臉色不自在了一下,咳了一聲掩飾道:「總而言之,我可不想日後成天對著一個鬱鬱寡歡的哥哥過日子……」

  「傻丫頭。」江浪哪裡體會不了她處處為自己著想的意思,又因她這些話聽似隨意,卻句句都說到了自己的心坎兒處,一時不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心意是比從前清晰了許多,但若要讓就此決定『拋下』江櫻,卻又覺得實難辦到。

  「哥。」江櫻試探著問道:「我說句實話,你聽了別生氣成嗎?」

  她想,江浪最大的心結應是在此。

  「我能生你什麼氣?」江浪示意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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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
發表於 2016-5-12 16:12:24 |只看該作者
404:恩將仇報的大舅子

  「其實你看啊…你不在的這幾年,我過得不也挺好的嗎?」

  江浪一愣。

  江櫻頂著壓力將話說完,開始清點起了自己的『豐功偉績』:「我避開了三叔的迫害,重開了一江春,拿回了祖宅,還給自己的後半生找好了歸宿,你不覺得……我很獨立嗎?你方才說以前沒能盡到自己的責任,那我想問,縱然你隨我回京,用不了多久我便要出嫁,跟著夫家改姓晉了,那時你又能對我盡什麼責任呢?」

  江浪的臉色越來越黑了……

  厚臉皮就算了,堂而皇之地聲張自己要嫁給姓晉的也就算了……可這些話都是什麼意思!

  嫌棄他沒幫上什麼忙兒?

  為什麼忽然間就連自己也覺得自己……完全沒事做了?

  一點用武之處也沒有了?

  她以後的人生,就沒他什麼事兒了?!

  「所以能確定你還好好地活著,對我和奶娘來說,已經是最好的事情了。」江櫻一臉中肯地說道:「若你日後能娶妻生子,一家和樂,那更是最值得寬慰的了——而你究竟是在京城還是在西陵,又有什麼緊要呢?又不是說去一趟西陵,就斷絕關係,再也不回來了。對吧?」

  這番補救的話說的勉強還算中聽。

  江浪卻仍然耿耿於懷她那句『用不了多久就要出嫁,跟著夫家改姓晉』的話。

  思前想後,還是先按下了自己被嫌棄的不滿,問道:「你這丫頭怎麼就認定他了?他固然長得好看,可待人未免太過於疏冷了,且以自我為中心。說翻臉就翻臉,這種人怎麼適合你?日後嫁過去,免不了要受委屈的。況且……士族人家規矩繁多,後宅之中更是勾心鬥角,且不說你能不能嫁得進去,就是他當真娶你做了正室,也不見得你就能適應得了那種複雜至極的生活。」

  「呃……」江櫻豈能不知哥哥是為了自己的幸福著想。但她與晉起之間的感情狀態。還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的清楚,好讓江浪立即信服贊成的,故而只能錯開話題道:「這個咱們以後再說。現在不是正說你呢嗎?」

  江浪看她一眼,無奈地搖頭。

  好好的一個妹妹,就這樣被人用一副好皮相給迷住心竅了……

  江浪喟嘆間,只覺得衣袖被江櫻輕輕扯了幾下。

  「哥——」忽略掉江浪異樣的目光。江櫻找回了自己原先的話茬兒,接著說道:「我說了這麼多。其實就是想讓你明白,你與其想將這份已經不需要的責任放到我的身上,倒不如用來認真對待自己之後的人生。」

  通過今日所談,江浪的心意已然清晰明了。

  她從不願自己身上背負著別人的遺憾。

  所以倘若江浪因為她而留下來。而放棄自己真正想要的,那她只會良心難安。

  不知道且罷了,可既然知道了。那必然是要想盡一切辦法來避免才行——

  「你是不是覺著有我在會妨礙到你和晉起,所以才這麼急著要支走我?」江浪犯起軸來。竟咬著晉起的話題不肯放了。

  「……」江櫻震驚於他的聯想能力。

  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原本是兄妹之間互相為彼此考慮的感人畫風,怎麼經他這麼一句話一鬧,立即全部變味兒了……?

  「你怎麼能這麼想我?我是這種人嗎?」江櫻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

  「怎麼不是?」江浪一臉的『這還用問嗎?』。

  江櫻氣呼呼地瞪著他。

  江浪與她對視著。

  「噗……哈哈……」

  片刻之後,忽然笑了起來。

  「逗你的,傻丫頭!」

  他的大手掌在江櫻頭頂一陣揉,將她簪著珠花的髮髻都給揉亂了。

  江櫻氣的鼓起的臉頰立即癟下來,翻了個白眼,一副「真是拿你沒辦法」的神情。

  「哈哈……」

  江浪見狀,笑的更為大聲起來。

  許多年不曾這麼開心過了。

  這世上最親近的人,設身處地的為他考慮著,不願他抱有一絲遺憾。且為了能讓他離開的心安理得,將這幾年來自己所受的苦難,全部美化成『獨立完成的豐功偉績』……他這妹妹,可真是個讓人窩心的傻丫頭。

  「你今日所說,我都聽進去了,也會認真考慮。」江浪拍了拍她的頭,將手收回來,道:「只是眼下一切未定,現在說這個還言之過早。你也別急著趕我走,我總得再為你把一把關,擇一戶好人家才行。」

  還是不認同晉大哥啊…

  江櫻不禁有些發愁。

  這個問題日後再想辦法解決好了……

  眼下的重點是,哥哥顯然是將她的話真的聽進去了,雖然嘴上說會認真考慮,但只要不出意外,一準兒是要做雲家的上門女婿了。

  雖然往後的日子裡可能會失去兄長的很大一部分庇佑,但只要江浪過的好,她還是認為很值得。

  至少彼此都能安心快活。

  大不了一年到頭,少見上幾回?

  這麼一想,江櫻方覺得又好受了許多。

  「好了,說這麼多口水都說乾了吧?」江浪笑著倒了一杯水,遞到江櫻手中,道:「我回去換身鬆便些的衣袍,洗漱一番再來看你,咱們晚上和義父一同吃頓飯,昨晚雖然與他提起過你,卻都還沒有正式的介紹過。」

  「今日晌午才一起吃的飯。」想到雲札張口閉口的要帶她回西陵,江櫻臉色有些發苦。

  「那便再吃一頓,對待長輩的禮數總不能落下。」江浪不以為意地說道,一面起了身來。

  雲札的性格他豈能不清楚,為了讓他留在西陵,勢必是要從他這個妹妹身上『下手』的。

  可他……樂見其成。

  「好吧。」江櫻應下來。見江浪轉身欲走,忽然想起了什麼似得。一把將人拉住。

  「等等——」

  江浪不解地回過頭來。

  「話還沒說完呢……」江櫻莫名地笑了兩聲,拉著他重新坐回去。

  「還有什麼事?」

  「那個……我想問問,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冬珠的啊?」江櫻眨著一對亮晶晶的黑眼睛看著他問道。

  「你問這個做什麼?」

  或許是有了前面的經驗,故而江櫻這句突兀的問話忽然擱到他面前,他竟然半點兒也不覺得不好意思,亦或是過於突然了。

  「好奇。」江櫻言簡意賅,一雙眼睛裡果然盛滿了好奇的光芒。

  對上這樣一雙眼睛。加之心底的感動還正涌動著。江浪如何能拒絕的了?

  無奈地笑嘆了一口氣,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賣了個關子。講道:「說起這個,你興許還真想不到——我也是恢復記憶之後,才知道的。」

  江櫻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這是什麼意思?

  「四年多前,我遊歷至西陵。一次偶然。在皇家獵場外我無意間看到了她。」江浪的目光有些悠遠,提起這些昔日的往事。忍不住笑著說道:「應當算是一見鍾情吧?」

  一見鍾情!

  這個答案,讓江櫻意外不已。

  緊接著又聽江浪說道:「那時年輕,做事全憑一股興趣,起了心思便終日打聽她的消息。只要她一出宮,我必定會暗中找過去……只是那時她並未曾注意過我——後來一次她與王妃去林中狩獵,跟宮中侍衛走散之後。遇到了劍虎襲擊,我之所以出手相助。其實並非偶然路過,而是一直暗中跟隨於她。」

  江櫻的下巴已經合不上了。

  原來看似簡單尋常的捨命相救背後,還有著一段……跟蹤史?

  怎麼好像有點……猥瑣?

  且這麼說的話……竟是自家哥哥先喜歡上的冬珠,且一開始還是默默的單相思?

  要知道,冬珠是在哥哥失憶後的相處中,才對他漸漸產生的好感啊…

  只是那時不幸的是,江浪已經不記得自己之前的那段隱秘心事了。且因不知原來的自己是什麼人,不肯輕易敞開心扉接納任何人,恐會誤人誤己。

  恢復記憶之後,又有了諸般顧慮,只得繼續隱藏心事。

  直到今日,心中的那重阻礙被她說通打消。

  江櫻暗暗「嘖嘖」了兩聲。

  真是不問不知道,一問才知道二人這條感情路,也真是夠曲折的……

  「咳,彼時年輕不懂事,現下想來那種舉動確實是突兀了些。」江浪似也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行為有些猥瑣,於是打著年輕的幌子,來為自己辯解了一句。

  江櫻已經不曉得該說什麼好了,只一臉複雜地看著他。

  「對了,這些話你可千萬不要跟她講。」江浪交待道。

  當然,他口中的這個「她」,指的無疑就是冬珠了。

  「呃……?」江櫻怪笑了一聲,一臉尷尬地問道:「你為什麼不早說?」

  這種話,應該在開口之前就交待她才對啊…

  「難道現在說晚嗎?」江浪一挑眉。

  「晚了……」江櫻艱難地點點頭。

  「什麼意思……?」江浪忽然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因為……」

  「阿烈!」

  江櫻剛開口,便被一道哽咽卻帶著歡喜的聲音憑空打斷了。

  江浪循著聲音的來源,驀地轉頭望去。

  只見自那扇隔開內外間的實木屏風後,忽然閃出了一道人影來。

  冬珠紅著眼睛,臉上卻掛著笑。

  原地站著與他四目相對了片刻之後,忽而朝他奔了過來。

  奔走間,腰間佩戴著的小巧銀鈴叮鈴作響,清脆悅耳,這聲音落在江浪耳中恍惚有些悠遠,正如那年春日獵場外,青草鋪地,柳綠鶯黃,初次見她一聲騎裝坐於馬上,眉間笑意神采逼人,將那日大好的明媚日光都生生壓了下去。

  這副情景,自他恢復記憶之後,便日益清晰,如今更勝昨日。

  ……

  有了下午這麼一茬兒,晚上大家圍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整個飯桌上的氣氛都變了。

  座上有雲札,江浪,冬珠,另有晉起與江櫻。

  按理來說,這本該是一場以介紹妹妹為重心的晚宴,卻生生地被冬珠和江浪扭轉成了『論剛挑明心意的情侶是如何相處』的現場演示,完全沒了江櫻什麼事兒。

  「阿烈,你再嘗嘗這個,這些都是你愛吃的……」冬珠不停地給江浪夾菜,還有著淤青的臉上卻甜的恨不得要滴出蜜來。

  「行了,你別給我夾了。」江浪笑著道:「先把自己餵飽了再說。」

  「嗯……你也快吃。」冬珠埋下頭吃飯,時不時地發出一聲痴痴的笑。

  江浪身上的氣場也完全變了,雖然作為一個男子,他不好表現的太嬌羞,但言語間的變化,卻仍是十分明顯的。

  這一頓飯,二人眼中彷彿只剩下了彼此。

  而作為親爹和義父的雲札,不僅沒有對二人進行任何阻止,且還滿臉鼓舞與贊同,恨不得要加入進去,在二人中間再添上一罐子蜜,攪的越甜越好。

  高興啊,盼了這麼多年的事情,終於成了。

  那副時而欣慰附和,時而又揶揄打趣的神色,可謂是將「為老不尊」一詞的精髓,體現的淋漓盡致。

  同為家屬,反觀江櫻的表現,就不如他來的自然了。

  雖然自己在整件事情當中,起的是至關重要的促進作用,且目睹了前後發展的經過,但她還是接受不了一夕之間大家的關係轉變的如此之快。

  且吃飯前,她和冬珠就日後的稱呼問題,糾結爭執了一番。

  冬珠認為江櫻該改口稱呼她為嫂子,江櫻卻認為冬珠亦應當稱呼她為表嫂。

  二人各執一詞,爭論不下。

  說白了就是兩個還未過門兒,卻同樣有著一張厚臉皮的姑娘家都不願放低自己還未拿到手的假想地位罷了……

  暮時晉起回來的時候,耿耿於懷的江櫻便將此事說給了他聽。

  晉起已經不再驚訝於她的臉皮厚度,也沒有回答她這個令人為難的問題,只將事情的經過了解了一番。

  「做的很好。」

  晉少年心情大好地稱讚了江櫻一句。

  如此一來,大舅子勢必是要回西陵做上門女婿去了,屆時也沒人會干擾他們了。

  省去了許多煩心。

  江櫻不知他這番『小肚雞腸』的想法,只當他是真的認為自己從中牽線撮合二人是很好的行為,不免沾沾自喜,一時便也很大度地將嫂子和表嫂的問題拋到腦後去了。

  可眼下飯吃到一半,晉起卻是忽然高興不起來了。

  因為,他有一個不僅同樣小肚雞腸,且還『恩將仇報』的大舅子……

  正是應了那句話,大舅子與妹夫,才是真正的『宿命仇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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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7
發表於 2016-5-12 16:12:37 |只看該作者
405:勢在必得

  飯吃到一半,恩愛也秀的差不多了,大舅子終於想起自家妹妹來了。

  張口卻就是:「阿櫻啊,我今日跟義父商議了一番回西陵的行程,打算下月初便動身。你獨自一人留在這裡我也不放心,不如就隨我一同回西陵吧?」

  晉起咀嚼的動作慢了一拍。

  什麼叫獨自一人?

  這不是明擺著不拿他當人看嗎?

  說話就說話,能不能別這麼不尊重人?

  江櫻則是愣了一下,沒能分心去注意到晉起的反應,只一臉錯愕地看著江浪。

  「……下月初就動身?還回不回來了?」她停下夾菜的動作,忙地問道。

  今日已至月末,下月初便近在眼前了。

  不及江浪回答,雲札便解釋道:「是這麼回事,在我們西陵,年中有一次祭奠十分重要,就好比是你們風國的春節。而這次祭奠須得國君與儲君一同完成,缺一不可,否則便會影響下半年的國運。故而阿烈必須隨我回去一趟——當然,祭祀完後,還是要回來的。不然然之這邊沒人幫襯,我也不能放心。」

  說到最後,目光不著痕跡地在晉起臉上掃了一遭。

  江櫻聽罷瞭然地點了點頭,心道這個說法客觀來看固然是有些迷信,但畢竟是人家祖上傳承下來的規矩,不好存有不敬之心,故而點了頭道:「那是該回去一趟。」

  「你也隨我回去吧。」江浪又將此事提了一遍,並道:「你不是總是問我西陵那邊的景色與風土人情嗎,不如親自看看,全當散心了。」

  江櫻聞言不免有些意動起來。

  她的確是很好奇這個如世外桃源一般存在的西陵國。

  早前聽華常靜說過一些,便存下了一份嚮往之意。

  時刻拿餘光注意著她的晉起。將她的猶豫看了眼中,頓時覺得心口憋了一口悶氣。

  而這時冬珠也跟著講道:「是啊,跟我們一塊兒回去吧,我們那有好多好吃好玩兒的,到時我可以帶你騎馬狩獵,賞花賞景,泡溫泉看瀑布。去夜街吃炸食兒。還有許多許多你不曾見過的新鮮玩意兒呢——」

  她現在可是喜歡透了江櫻這個幫了她大忙的媒人,一心想著要報答她,現下哪怕江櫻提出什麼無理的要求來。她都會眼睛不眨一下的答應下來。

  當然,除了嫂子這個稱謂絕對不能讓步之外……

  而聽完冬珠這麼一番介紹的江櫻眼睛越來越亮,顯然是動搖的更加厲害了。

  晉起的臉色卻更沉了。

  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是有多麼的禁不住誘惑……

  「對對。」雲札也加入了進來。一同勸說道:「這些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在我們西陵國,沒有一條規矩是用來束縛女子的,你想怎麼玩兒怎麼鬧,定沒人會說你半句不是——可不是比你們這裡自在的多了?」

  這一點。跟現代倒是有些相像的。

  江櫻不禁點點頭,心裡越發嚮往。

  誰知冷不防的,一直沉默不語的晉起忽然開了口。口氣耐人尋味地說道:「在這裡她一樣可以隨心玩鬧,亦沒人敢說她半句不是。」

  咿?

  說的好像也對啊…

  毫無立場可言的江櫻又點了點頭。

  「不敢和不會。那能一樣嗎?」江浪冷笑了一聲,反駁著問道。

  晉起看了他一眼,冷冷地:「結果又有何區別。」

  「你……這是強詞奪理!」大舅子似乎要生氣了。

  晉起不予理會。

  江櫻則是一頭霧水。

  她就不懂了,這倆人都不是無理取鬧之人,可怎麼一湊到一起,就是這副情形呢?

  「這有什麼好爭的?」雲札狀似不解地看了二人一眼,繼而又將注意力放到了江櫻的身上,繼續笑著說道:「可不光是這些好處——我們西陵國的年輕小夥子一個比一個魁梧,優秀。」

  呃?

  江櫻的臉色不自在了一下。

  作為一個長輩,大庭廣眾之下忽然對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說這種話,真的合適嗎?

  西陵國的國風,是不是開放的有些過頭了?

  而聽到這句話的晉起,臉色徹底黑了下來,如同籠罩了一片卷攜著暴風雨的烏雲。

  雲札恍若未察一般,進一步說道:「說不準哪個就入了眼呢,到時候直接嫁在咱們西陵,也不用再回來了,日後跟阿烈離的也近,多好的事兒啊!哈哈哈……你們說是不是?」

  「這主意我看倒是不錯。」江浪全方位的忽視著晉起的存在,道:「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如果爹娘在世的話,也早該將親事定下來了。」

  親爹和心上人都開了口,表兄妹間脆弱的親情也再延續不下去,冬珠亦跟著滿口附和。

  晉起忽然有一種『眾叛親離』之感。

  「……這個、這個就算了吧?」江櫻訕訕地笑了兩聲,出言挽救局面,道:「我已經有了心上人了……」

  晉起看她一眼,勉強滿意她的應對。

  「我怎麼不知道?」江浪裝起了傻,彷彿瞬間忘了自己曾對雲札說過同樣的話。

  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了……

  那時他下了決定要留在風國,雖然對晉起這個妹夫不滿意,但也尚未生出棒打鴛鴦的心思來,可如今他既很有可能要回西陵,那自然是能將妹妹一起帶上,就一起帶著了!

  豈有便宜外人的道理?

  他不管,反正從今日起,他妹妹就是個待字閨中,尚未婚許的小姑娘,其餘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江浪忽然耍起了無賴,令江櫻一陣瞠目結舌。

  「誒?這話一聽就太不成熟了……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啊。」雲札一臉苦口婆心的說教著,「反正只是心上人,既然一未定親。二沒嫁過去,那旁人就還是很有機會的——小姑娘趁著年輕,就該多挑一挑看一看,省得日後後悔。你們風國不是有句俗話嗎,說是什麼男怕入錯行,女怕……」

  「啪!」

  雲札話還沒有說完,只聽得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忽然憑空響起。雖然不大。卻十分刺耳,將他餘下的話打斷。

  幾人齊齊地朝著晉起看去。

  只見他手中的一隻白瓷酒杯應聲而碎。

  「這孩子……好好的一隻杯子!」雲札搖頭嘆氣。

  江櫻則是呆呆地看著他。

  手沒事吧?

  「我吃飽了。」晉起放下手中的殘瓷碎渣,拂袖站起了身來。

  「吃飽了就再坐會兒——」雲札講道。

  「不了。還有事情要處理。」晉起話罷,便徑直轉了身去。

  江浪舒心地揚了揚眉。

  「我也吃飽了!」江櫻忙跟著起身,朝著雲札歉意地匆匆一禮,便提步跟了出去。

  「……」江浪不禁擰眉。

  這沒出息的臭丫頭啊。

  ……

  數千里加急的急報。歷時數日,於入夜時分傳入京中。遞交到了晉擎雲手裡。

  外書房中,一派燈光通明之象。

  氤氳的茶香傳入鼻中,忽濃忽淡。

  「父親,近來我夜裡常常無法入眠。噩夢連連,總覺得有些不安……可是西北出什麼事情了?」晉餘明望著書案後父親那張陰沉不定的臉龐,面上一派憂色。

  「你且自己看罷——」

  晉擎雲抬袖。將手中書信徑直丟了過去。

  信紙很輕,卻因晉擎雲的用力之重而在空中劃過嘩啦啦的一陣囂響。晉餘明忙地自椅上起身,伸手接住。

  目光匆匆地投到字面之上,臉色亦從一開始的擔憂變成了震驚,再到最後的怒不可遏。

  「這……這……」他托著信紙的手掌一陣抖動,豁然抬起頭來驚怒道:「他竟然動用軍法處置了阿覓!這是何緣由……!」

  這不是明目張膽的要爬到阿覓頭上去嗎!

  當真令人心驚!

  「父親……」晉餘明看向晉擎雲,臉色因為心疼兒子和憤怒震驚種種神色交織在一起,顯得格外可怖,高低不定的聲音因為過度激動而戰慄起來:「那可是足足一百軍棍吶!打在身上……連命都可能就此丟掉!更何況阿覓他從未受過這種責罰!哪裡能扛得住?!看來這個逆子……是要翻天了!」

  「阿覓是你的親兒子,難道就不是我的親孫子嗎,我會不心疼?」晉擎雲陰沉著臉色說道:「可你自己看看,嬴穹遞上來的急報上,可是將阿覓違反軍紀的樁樁件件的罪狀都呈了上來!他祖母過世尚且不過將滿一月,他倒好,竟成日流連煙花之地!可有半點孝心仁道可言?明知自己向來和然之不對付,偏生自己做事還給人留了把柄,到頭來能怪別人手下沒有留情嗎?」

  「父親!」晉餘明並沒有因晉擎雲的話而冷靜下來,「阿覓行事確實欠妥,可他是晉家的嫡長子,如何能讓一個庶弟下令處置!他可將阿覓這個未來的家主放在眼中了嗎!」

  果然……

  果然不出他所料!

  這個孽種城府極深,從來單單不只是想為晉家效力!

  「此事然之確實做的不妥。」晉擎雲抿了抿蒼老的唇,目光陰測測地說道:「這孩子的確是起了異心了。」

  原本以為養在村野的棄子,眼界低窄,給些恩惠便能收服了。

  不曾想其竟生出了不該有的妄想……

  「父親所言極是!」晉餘明冷聲說道:「父親……為今之計,須速速招其回京!若不然時間一長,難保他會在西北再攪亂出什麼亂子來……他既已有能力力排營中上下之力,處置了阿覓,想必手中已握有不可控的能力!那西陵來的應王子分明也與他裡外串通了一氣!」

  「依你之見,其回京之後又該如此處置?」晉擎雲看著滿臉惱怒猙獰的晉餘明,面色尚算沉靜地出聲問道。

  晉餘明眸色憤恨。

  「父親,這逆子決不能再留了。」

  「你可還記得當初為何要尋他回來了?」晉擎雲問道。

  「自然是為了說動西陵王,借兵相助!」晉餘明似領會了晉擎雲的猶豫,忙地上前一步,勸道:「可他現如今便如此膽大妄為,再長此以往,必是養虎為患啊父親!」

  「這封急報上,除了阿覓被責罰之外,另還有旁的消息,你怕是一個字也未看得進去吧?」晉擎雲看著被晉餘明死死攥在手中的信紙,眼中神色明滅不定,聲音輕而緩慢地說道:「雲札,親自去筠州了。」

  這代表的是什麼意思,瞎子怕都看的出來。

  他所要的,已經近在眼前,只需再伸手一勾,便能攥到手心當中了。

  而這個伸手的動作,必須要晉起才能完成。

  想要做大事,哪有不冒風險的道理。

  「那照父親之意,是要等到事情落定之後再行動手?」晉餘明面色一滯,道:「可是阿覓此番所經受的折辱……」

  「折辱?」晉擎雲冷笑了一聲,面容沉肅道:「他若行得正坐得端,誰又能平白折辱得了他……此番他雖受了一場罪,卻也有些咎由自取的成分在其中。現如今正是要緊之時,莫說他了,縱然是你我,也決不能將個人放在首位!晉家是成是敗,全看這一步了——」

  晉餘明咬了咬牙,恨恨地嘆了一口氣,道:「父親所言兒子並非不知,但阿覓是晉家唯一的嫡子,他現如今安危未卜,平白遭此責難,我這個做父親的,實在冷靜不下來……」

  「你的心思為父自然了解。」晉擎雲看了他一眼,道:「可如今雲札親至,容不得一絲差池,我們若在這時貿然處置然之,定會惹惱雲札,到時莫說借兵,依照他的性格不舉兵相向都是難事——如此一來,多年的籌劃皆要毀於一旦了。」

  晉餘明聽了進去,只道:「父親深思熟慮。」

  「你親自去信給阿覓,讓他近來老實一些,安心養傷。不要再在雲札的眼皮子底下,因一時意氣去找然之的麻煩——」

  對這個孫子,晉擎雲不指望他能幫上任何忙,只盼著能老實些日子,不要再繼續添亂,已是大幸。

  「另去一封信給然之,信中不許有怨懟責備之言。並讓他仔細好生招待西陵王。」

  他們是不能往雲札跟前湊了,這一瞧,想起往日之事來,只會徒添麻煩。

  「是,兒子這便去。」

  晉餘明面色沉沉地應下來,然而剛走了兩步,卻又折返了回來。

  面向晉擎雲,將手中的書信重新看了一遍,皺眉道:「嬴將軍還在信上說了孔家孫女一事——其竟是西陵應王子一母所出的胞妹……父親可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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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8
發表於 2016-5-12 16:12:51 |只看該作者
406:妹夫的異常舉動

  晉擎雲坐在書案後的太師椅上,闔著眼睛微一點頭。

  「如此一來的話,若是……」

  晉餘明話還沒有說完,便聽晉擎雲凝聲說道:「此女甚為關鍵,晉家勢在必得。」

  「兒子也正是此意!」晉餘明眼中神色躍躍欲試地說道:「待阿覓養好傷勢回京之後,便將此事儘快敲定下來……到時若是孔先生仍堅持不肯鬆口,兒子也自有法子應對!」

  這些日子,他心中早已有了計較。

  孔家孫女,只能是阿覓的!
  
  晉擎雲卻輕輕搖頭。

  「何須等到阿覓回京——」

  「父親的意思是?」

  「阿覓回京之時,那丫頭也該回京了。」晉擎雲仍閉著眼睛,搭放在椅手上的手指微微曲起,道:「你不是已經確定這丫頭同然之暗下走到了一起嗎,若待她與然之一同回京,難免會出變故。」

  「父親……」晉餘明一驚,連忙躬身道:「此事兒子也是剛剛查到,只是尚未尋到機會稟告父親罷了!」

  他又是何時得知的!

  「為父並沒有要責問你的意思。這晉家遲早還是你的,你亦不必事事通報於我。手中握些自己的東西,為父不會怪罪。」晉擎雲似對此不以為意,口氣與神色皆無半點起伏。

  晉餘明抬頭驚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方道:「父親說的哪裡話,如今這個局面,兒子豈敢有事瞞著父親,若真如此,豈不蠢極?父親這些話……真是讓兒子惶恐了。」

  晉擎雲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只是蒼老鬆弛的眼梢處爬上了一抹不甚明顯的嘲諷之意。

  晉餘明又暗暗看了他一眼,強自定了定心神,方將話題扯了回來,問道:「那依父親之意,是要在那丫頭回京之前。便將事情落定?可是那丫頭沒有回來,孔先生那裡必定不會輕易鬆口……」

  「不必找孔先生了。」

  「不找孔先生了?」晉餘明一愣。

  「既然孔先生聲稱他做不得這個主,那便去找能做的了主的人。」

  「父親的意思是……」

  ……

  近來,江浪覺得他那個不被認可的妹夫。有些異常。

  不,是十分異常。

  這種異常並非是他空穴來風的直覺,而是具體表現了在很多方面——

  而這種具體,更是具體到了一天十二個時辰裡的他們所能見面的每個時間段裡……

  那麼便先從晨早說起。

  這一日,江浪和往常一樣。起早後去了帳後晨練打拳。

  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但他不知道的是,晉起是從何時注意到他有這個習慣的?

  「我也有打拳的習慣——」

  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晉起忽然說道。

  江浪皺眉看向他,和往常一樣沒什麼好氣地說道:「這不是廢話嗎,試問哪個習武之人會沒有打拳的習慣?」

  晉起卻沒和往常一樣態度疏冷,甚至還來到他面前,伸手矯正了江浪出拳的動作,並道:「打拳雖看似簡單,但要掌握其中精髓卻是不易,不同的角度與力度,會致打出去的拳力偏差甚大——譬如你眼下的這種握拳方式。便大有問題。」

  江浪錯愕地看向他,眼神好比見了鬼一樣。

  這人一大早的是吃錯藥了吧!

  「本王這麼些年下來都是這麼打的,不知有多少人敗在了我這隻拳頭下,你憑什麼來置疑我?」

  「這不是置疑,是切磋交流。」晉起說著,站在他旁邊調整姿勢蓄力揮了一拳出去,拳風直將江浪額還未紮起的幾縷頭髮都帶了起來。

  大舅子面有菜色。

  情景切換,午時前,江浪換上軟甲衣,欲帶兵出營。前往蠻地進行日常巡查。

  西蠻被收服之後,幾乎日日都有大大小小的地方暴亂,這塊亂了幾十年的游牧之地,好比是一棵為蛀蟲掏空了的大樹。連根拔起之後,還有一應後續之事需要清理整頓。面對這樣一個處處棘手的爛攤子,從一開始晉起負責的便是內部勢力的接手與統籌分化,而他這個幫襯者的主要工作則是將地域進行分割巡查清理,平定暴亂。

  自打從接手以來,二人都忙的腳不沾地。日日往返。

  但『個人恩怨』歸『個人恩怨』,江浪從不會在正事上馬虎。

  唯一有些不友好的就是……倆人向來是各去各的,各回各的,從不結伴同行。

  故而江浪剛出營帳,便有副將上前稟道:「晉副帥已與半個時辰之前動身。」

  江浪不以為意地「嗯」了一聲,剛要吩咐人下去點兵動身,卻見對面來了一名士兵。

  「這好像是晉副帥的部下。」副將認出了來人。

  江浪微一皺眉,那名士兵已來至了跟前。

  「何事?」

  「末將見過應王子。」士兵行禮后,便說明了來意:「副帥命我前來告知王子一聲,今日宋副將得閒,接下了應王子的巡查之責,已帶兵動身前往——副帥說王子近來奔波辛勞,大可藉此歇息休整幾日。」

  望著面前言辭誠懇,面容恭謹的士兵,江浪一度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他說什麼?

  晉起讓宋元駒接下了自己的巡查之責?

  還讓自己……歇息休整幾日?

  他何時有這麼好心了!

  真是裡裡外外都透著一股莫名其妙……

  士兵說完便退了下去,留江浪一人在風中兀自凌亂。

  類似之事近來已是數不勝數。

  譬如在西陵王面前為江浪遮掩了一樁不算大卻也不算小的過失;

  讓人尋來了江浪渴慕已久的一本劍譜;

  以及言辭間的退讓、舉手投足間的友好……

  按理來說,這些都是『好事』。

  可江浪的一顆心偏偏越懸越高。

  晉起是什麼人,他會不知道嗎?

  這是一個只看得失,從不會白白費時費力去做無用功的人!

  突然之間對自己這麼好,極有可能是在設計他?

  可,雖然不想承認,但據他所知,晉起絕非是如此無聊幼稚之人……絕不會因與他的幾分態度不合,便如此大費周折的來『設計』他。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江浪心中的疑惑越積越深,接連四五日下來。甚至已經到了不弄清楚事實真相,連覺都睡不成的地步……

  於是這一日仍舊費解的江浪,出於某種莫名的直覺,找到了江櫻這裡。

  自家妹妹或許知道些什麼也不一定……

  而整日遊手好閒的江櫻晌午吃完午飯。在空間裡逗完了白宵之後,帶著小紅和冬珠一起去了帳外放風箏,此刻還未曾回來。

  江浪便坐在了帳中等,雲璃奉了一盞茶過來,又端來了兩碟江櫻親做的糕點。

  雲璃是石青找來的人。是知根知底的,故而江櫻為了方便,也未刻意瞞著她自己與江浪的兄妹關係。

  因而江浪回回過來,得了江櫻吩咐的雲璃總會待他與其它客人不同,光說這糕點,少說得四五樣兒,且多是江櫻親手做的。

  旁人一般可沒這個口福。

  然而就在她取了碟子要去廚房裝些江櫻中午剛蒸好的涼糕之時,卻聽江浪有些疲憊地說道:「不必忙活了,我近來胃口不是太好。」

  看來就為了晉起這檔子破事,大舅子沒少煩心……

  雲璃一愣。想起近來天氣逐漸悶熱,確容易讓人食欲不振,但姑娘做的涼糕剛好有祛暑開胃之效,這個時候吃,最是適宜了。

  但見江浪半個字也不願多說的模樣,她也沒有貿然開口,只想著等姑娘回來之後,自己提醒上一句,讓姑娘來說會比她這個做丫鬟的更適合些。

  然而行事周全謹慎的雲璃,沒有料到的是。自己姑娘做的糕點,有開胃之效的卻不光光只是涼糕這一樣兒……

  這不,原本滿臉疲倦不願說話的江浪,坐在那裡揉了揉太陽穴。大致是因覺得胸口躁悶的緣故,便皺眉吃了幾口茶。

  這幾口茶下去,果真是將這種躁悶感給壓了下去。

  這麼一壓,因為晌午沒怎麼吃東西的緣故,肚子裡空蕩蕩的感覺更甚了一些。

  出於好歹墊一墊肚子,將精神頭穩住的想法。江浪表情『無奈』地捏起了一塊紫薯山藥糕。

  雲璃規矩地站在一側沒有抬頭,但從傳進耳朵裡的動靜便能得知,江浪這張嘴是沒停。

  「還有沒有其它吃的了?」江浪忽然開口。

  雲璃聞言這才抬起頭來。

  這一瞧才現,『胃口不是太好』的江浪愣是將那兩碟子一鹹一甜的糕點全吃乾淨了……

  「廚房裡有些姑娘中午新做的翡翠涼糕……」

  「有沒有主食?」江浪絲毫不覺得不好意思,問道:「中午吃的什麼?一點兒都沒剩下嗎?」

  剩下……

  堂堂一個西陵國的應王子,竟問她有沒有剩飯可吃?

  雲璃面色複雜地說道:「中午姑娘熬了清淡的蔬菜湯,包了水晶白菜餡兒的餃子……蒸了幾籠子。湯是吃光了,就不知道蒸餃還有沒有剩餘的……」

  「那快去瞧瞧,倘若還有剩下的,都給我端過去——」江浪催促著吩咐道。

  自家妹妹包的餃子,縱然是全白菜素餡兒的,那也比旁人包出來的好吃一百倍。

  嘖,這丫頭也真是的,包餃子也不喊自己過來吃——回頭可得好好教育教育才行,吃獨食可不是個好習慣。

  雲璃很快回來,手中果真多了一碟翡翠邊兒的水晶餃子。

  雖然涼了,但素餡兒不比豬肉餡兒的,口感上並沒太多影響,皮兒雖然被風的硬了些,但江浪吃的卻很合意。

  最後一個餃子吃完,江浪擱下筷子,吃了兩口溫涼的茶水,滿足地喟嘆了一聲。

  幾日來的煩悶,頓時消減了不少。

  美食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姑娘……明天還去。玩兒!」

  帳外,忽然傳近了一道有些口齒不清的說話聲,帶著濃濃的歡喜和興奮。

  「成!」這一聲痛痛快快的應答,是江櫻的聲音。

  江浪聽出是妹妹回來了,面上便帶了些笑望向帳門的方向。

  小紅走在前頭撩開帳簾。

  「別放下了,就掛起來吧,這兩天帳子裡悶得很。」江櫻從後頭走進來,對小紅笑著說道。

  「嗯!」小紅仰面衝她一笑,動作有些笨拙地將帳簾掛起。

  「姑娘回來了。」雲璃笑著迎上去,接過江櫻手中的紙鳶。

  江櫻點點頭,似有所查的一扭臉,便對上了江浪帶笑的目光,一時喜道:「哥你怎麼過來了?」

  江浪笑笑,沒有直接回答。

  江櫻目光一轉,落到他肘邊小几上那幾隻空空如也的青花邊子,似乎明白了什麼,呵呵笑了兩聲,點點頭。

  「咳咳。」江浪看懂她的臉色,解釋道:「可不是特意來你這兒蹭吃蹭喝的,這回過來,是有事情要問一問你。」

  「有事情問我?」江櫻覺得稀奇。

  接收到江浪的眼神示意,她怔了怔,繼而回過頭去對剛掛好簾子的小紅說道:「小紅,跟著雲璃姐姐去外頭玩會兒,待會兒再進來。」

  雲璃是何等的眼力勁,當即笑著頷,帶著雖然不解但對江櫻的話絕對服從的小紅出去了。

  「哥,你找我究竟有什麼事?」

  江櫻在江浪旁邊坐下來,好奇地問道。

  「呃……」江浪明顯猶豫了一下措辭,但左右也想不出適當的表達方式來,最後也只能直截了當地問道:「你知道晉起最近是怎麼了嗎?」

  江櫻被他問懵了。

  「晉大哥怎麼了?」

  「我問你話呢,你怎麼反倒問起我來了?我若知道他怎麼了,還會來問你嗎?」江浪無奈道。

  這句話有些繞口,江櫻費力地捋了捋,勉強理解透了之後,才又問道:「那你又為何忽然這麼問?」

  總得有個原因吧?

  江浪便將這幾日來,晉起所做出的這些『異常』舉動,一一說給了江櫻聽。

  不知是何緣故,江櫻聽的目瞪口呆。

  片刻後,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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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9
發表於 2016-5-12 16:13:05 |只看該作者
407:翻臉

  「你可知道他究竟打的什麼算盤?」見江櫻的表情從呆愣轉化為了複雜,江浪越發肯定了她必然知情,忙地道:「你若是知道些什麼,一定要跟我說清楚了,我可是你的親哥哥,你萬萬不能跟著他一起坑我——」

  「哥……」江櫻一臉哭笑不得地看著他說道:「你想多了……」

  坑他?

  事關重大?

  這自我臆想的能力,也是夠強的啊。

  「我想多了?」江浪滿面嚴肅地說道:「這一樁樁,一件件,分明都異常至極?豈會是我想多了?」

  「我的意思是晉大哥他做這些,並非是為了坑你。」江櫻越想越是想笑。

  江浪狐疑地看著她。

  江櫻忍笑問道:「這麼明顯的示好,你如何會想到他是要坑害你的?」

  「示、示好?」江浪赫然一瞪眼睛,斷然搖頭:「不可能!」

  這答案簡直要比坑害他……還要驚悚好嗎!

  晉起會對他人示好?

  抱歉,他從未見過!

  「是這樣的……」江櫻仍然止不住口氣裡的笑,同江浪解釋了一番事情的前因後果。

  原來是那日晚宴,晉起捏碎一隻酒杯,丟下一句吃飽了,很不高興的離去之後,她追了上去,二人長談了一場。

  重點便放在了『妹夫與大舅子的關係為何會惡化至此』的探討上面。

  過程如何且不多說,總而言之,結果便是在江櫻的勸說之下,晉起同意與大舅子主動『握手言和』。

  江櫻很欣慰,也很感動。

  但她絕對沒想到。晉起握手言和的方式……竟然是一改平日作風,對江浪示起了好!

  她這幾日沒聽晉起提起此事,只當他是遲遲拉不下這個面子來,但見他早出晚歸忙的不行,於是也沒好再行催促——

  可他……竟然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

  為了修復與大舅子的關係,連高冷的形象都不要了?

  這才是真正的能屈能伸的男子漢啊!

  江櫻給江浪解釋的同時,自己亦是感動的一塌糊塗。

  「……你當真沒有在騙我?」江浪滿臉的不可思議。

  他也是萬萬沒有想到。晉起竟可以為了江櫻的幾句勸告。便做到這種程度。

  「晉大哥素來都是如此,許多事情不喜歡說出來,表現出來。但總會用實際行動來證明。」江櫻心底暖的發澀,對江浪說道:「雖然旁人都覺得他難以接近,脾氣不好,以自我為中心。不顧別人感受。」

  「不是覺得,他原本就是……」江浪臉色有些怪異地說道。

  這是他對晉起一向的印象。

  「哪有!」江櫻條件反射似得反駁道:「不管我做錯什麼事。惹到什麼麻煩,他都從未對我說過哪怕一句重話——事事以我為先,處處為我考慮,這難道還叫做不顧別人感受嗎?如果是的話。那一個人到底還能為另一個人做到什麼程度?」

  她真的想像不到了。

  江浪聽她句句都是在為晉起辯護,臉色不由越發怪異了起來,他十分不確定地問道:「你確信……我們認識的是同一個人嗎?」

  「我不知道你認識的是哪一個晉起。但我所知道的晉大哥,就是這個樣子。」江櫻看著他。口氣甚至有些固執。

  別人不知道晉大哥前世經歷過什麼,她卻是知道的。

  有過那種經歷的人,還肯全心去接納另一個人,信任並保護她,她時常不敢想象這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足以辦到。

  她不知道有多慶幸。

  江浪看著面前這個因為心上人不被家人理解,而有些著急的小姑娘,和那雙包含了太多心思的眼睛,忽而怔住了。

  說句實在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從未真的正式過江櫻與晉起的這段感情。

  並沒有真的認真思考過,或是了解過。

  但眼下看來,二人所經歷過的,似乎遠遠比他想像的要多的多。

  「晉大哥較之常人相比,看似的確少了一份熱心和鮮活的情緒,但每個人的經歷不同,怎能要求世人千篇一律的活著?」江櫻說到這裡,陡然有些無力起來,聲音也低了許多,道:「總而言之,在我心中,晉大哥是最好的。」

  見她這副『無話可說了』的模樣,江浪忍不住低笑了一聲。

  但隨之臉色又是一整,皺了皺眉問道:「他是最好的,那我呢?」

  「自然也是最好的。」江櫻倒還不傻,卻又補上一句:「如果你也願意跟晉大哥握手言和的話……」

  「呵!」江浪又被逗笑了。

  還有這種排序方式?

  「如果你不答應的話……」

  「如果我不答應,你當如何?不認我這個哥哥了?嗯?」

  「哪兒敢啊。」江櫻訕訕地道:「那我和晉大哥就等著你答應的那一天唄……」

  江浪一怔過後,再次忍不住笑了。

  只是這次的笑意更為深重,直達了眼底。

  其實……

  晉起待外人如何,又有什麼要緊呢?

  阿櫻說的沒錯,每個人的經歷不同,心性自然不同。

  況且公平來講,晉起除了性格過於疏冷之外,並非心思狡詐,陰險歹毒之輩——

  最為重要的是,既然在這丫頭眼裡,他是最合適的良人,那便足夠了。

  日子是要兩個人過出來的,跟外人終究沒有太多關係。

  他肯將阿櫻的一切放在首位,又可以為了她的難處而放下自己的尊嚴,主動跟他這個未來大舅子示好……

  這麼一瞧,倒好像還挺可以的?

  既然如此,那他這個做哥哥的,就勉強答應了二人的關係吧……

  但是——

  至於到底要不要將妹妹嫁過去,他還得再觀察些時日才行!

  一輩子才這一個妹妹。對待她的終生大事,自是半點也不能馬虎的!

  ……

  有了晉起的諸般示好,再有江櫻從中勸解調節,江浪對晉起的態度,終究是緩和了下來。

  於是這兩日,營中上下的氣氛是說不出的和諧。

  只是今日已是七月初二,離江浪隨同雲札回西陵的原定日子。已經不足三日。而因準妹夫的介意,不得不放棄了讓妹妹一同前往的想法的江浪,十分的捨不得江櫻。這兩日來,一日三餐都要跟江櫻一起用,比晉起來的都還要準時且勤快。
 
  幸得這二人已然握手言和,若不然。江櫻怕是不敢想每日的飯桌上會是怎樣一番令人頭疼的對峙之象。

  這一日晚飯後,江浪沒急著回去。並也不知是從哪裡搬了兩張大躺椅過來,就放在江櫻營帳外。

  兄妹二人一人一張的躺在上頭,望著頭頂上的璀璨星空說著家常話兒。

  夏日裡西北的夜空,顯得分外遼闊。似一匹上好的深藍色緞子被人鋪陳開來,又有人不慎灑落了一把大小不一的碎鑽在上頭,色澤璀璨。一閃一閃的,時隱時現著。

  夜風涼而不烈。拂過耳際,撓的人有些癢癢的。

  「還記得小的時候也常常帶著你在後花園裡看星星。」江浪忽然說起了幼時的趣事,忍不住笑道:「那時你不過四五歲的年紀,總以為我這個哥哥無所不知,纏著我問這顆星星叫什麼,哪顆星星又叫什麼,我實則知道的也不多,便告訴你哪兩顆是牛郎星和織女星,至於其它的——」

  江櫻正聽著,見他忽然停下,便笑著問道:「其它的呢?」

  這些是屬於原主的記憶,但她也莫名的很想參與進去。

  「其它的啊…哈哈……」江浪笑著抬起頭來,伸出手指指向織女星的方向,道:「離織女星近的,我便說是織女的親戚。」又指向牛郎星的位置,道:「離牛郎星近的,自然就是牛郎家的親戚了。」

  噗!

  江櫻忍不住笑了出聲。

  親戚星是什麼鬼啊哈哈!

  有這樣一個不靠譜的哥哥,原主這童年也真是夠不容易的吧……

  「你又問我再遠一些的,我便回答你說那是他們的遠房親戚——」江浪轉過頭來看著江櫻,笑著說道。

  江櫻一愣過後,笑的更為大聲了。

  江浪也跟著笑出聲來,兄妹二人的笑聲摻在一起,經微風一攪,傳入守在不遠處的雲璃耳中,讓她也忍不住的跟著勾起了嘴角來。

  而晚飯後便被雲札請了去的晉起,此刻卻被雲札出了個難題。

  雲札今日也不知抽的什麼風,竟弄了套猩紅色的袍子套在身上,樣式與紋固然十分講究,料子也沒得說,但這十分貼合大婚喜服的顏色,穿在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叔身上,且還一副風流的模樣橫在羅漢榻上,未免讓向來只著暗色或淺色衣袍的晉起有些自行慚愧,甚至不敢直視。

  「我之前給你的要求,你既然完成了,那我必然也會遵守自己的承諾。」雲札掃了一眼坐在下首的晉起,開口說著,一副『本王向來都是這麼一言九鼎』的口氣。

  「多謝舅舅。」晉起道謝,臉色是一貫的沉靜。

  「先別急著道謝,我話還沒說完呢。」雲札口氣悠然地說道:「我有一個條件——你若是答應了,今晚我便可將兵符交給你。」

  臨了臨了還有個條件?

  一開始怎麼沒聽說有什麼條件?

  這若換作常人,怕是早有不滿了,可晉起面上仍然看不出半分不耐來,只道:「舅舅請說。」

  雲札的口氣依然透著股悠閑,然而說出來的話卻讓晉起一怔。

  「事成之後,你隨我回西陵。」

  晉起微微皺眉。

  雲札一直不想讓他留在晉家,他是清楚的,這一點,在他初次去西陵面見他之時,他已經表達的十分清楚——當時雲札的提議是讓他留在西陵,與冬珠成親,繼承王位。

  那時他出言拒絕,雲札極不高興,但僵持了一段時間過後,終究還是沒再勉強他。

  只是沒有答應立即借兵,而是跟他達成了一個協議——讓他迴風國『鋪路』,讓他瞧瞧他是不是有這個能力值得他將手中的兵符送出去。

  可事到如今,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竟又舊事重提,重新說起了讓他回西陵之事——

  顯然,這是從一開始就沒斷過讓他回西陵的念想。

  當時看似的妥協,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

  而到了這個地步,他若是拒絕,那麼之前所有的努力,便等同白費了。

  「舅舅所指的事成是何時?」晉起問道。

  「自然是幫你母親報仇之後,毀掉晉家之時。」雲札淡淡地說道,只是在提到晉起的母親之時,眼底仍有一閃而過的狠戾。

  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當年不該為一時賭氣,便任由自己唯一的妹妹真的嫁入了晉家。

  那個毀了她一生,並要了她性命的地方。

  「恕我不能答應舅舅。」晉起並無太多猶豫,出言道。

  雲札臉色驟然一變,顯然是沒料到晉起竟會在這個關頭拒絕他。

  是在同他虛張聲勢,討價還價?

  精明如雲札,微微瞇起了眼睛,打量著晉起的臉色,問道:「不能答應?你倒是說說為何不能答應?」

  「父親和母親在晉家失去的,我自然會幫他們一一討回來。但除此之外,我還有其它的事情要做。」

  他重生後,最大的念頭便是報仇。

  但日漸下來,眼中所見越來越多,心底便多了另一重念頭。

  國亂四起,他心中所裝,早已不是自己一人的恩仇。

  要讓他報仇之後便退避西陵,這一點,他做不到。

  「其它事情?」雲札冷笑了一聲,道:「說來說去,你還是捨不得離開這個晉家?你想在藉我之力除掉晉擎雲之後,自己再在晉家家主的位置上坐個幾十年?然後呢,你還想做些什麼?將晉家發揚光大,讓它屹立不倒?這就是你所謂的其它事情?!」

  「當年之事我會徹查清楚,牽入其中的我絕不會姑息。但此錯並非整個晉家之錯,我父親,亦是姓晉。」晉起不卑不亢。

  「好一個你父親姓晉!」雲札似被徹底激怒,自羅漢榻上豁然坐起了身子來,伸出右手指向晉起道:「可你知道你母親當年是怎麼死的嗎?是,我也不知道!但我絕不相信她會是難產而死!這些年你被棄養在外,你當真以為晉家是真心實意的想找回你父親的血脈嗎!」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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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16:13:18 |只看該作者
408:倔的像頭驢

  「什麼百年世家,什麼清風傲骨!什麼士庶不通婚!當年你母親便是因為這個進不得晉家的門,最後那晉擎雲還是得知你母親的身份為西陵公主,認為她有利用的價值,才『姑且』同意了這門婚事!卻還是讓你母親頂著別人的名字嫁了進去!堂堂一個嫡長媳,卻連在人前露面的機會都不給,就因為她是西陵人,她有一雙異眸,晉家恐她會丟人現眼!還在生下你之後,因為你也繼承了你母親的異眸,將有著晉家一半血脈的你丟棄在外!」

  「在他們眼中,你和你母親就是一種恥辱!若非還有一分利用價值,便要處之後快!我每每想起雲莎一聲不響的就這麼沒了,我連個音訊也不曾得到,我就恨不得將他們千刀萬剮!」

  或是壓在心底多年,此時一被提起,雲札激動不可名狀,唾罵道:「虛偽透頂!像這種唯利是圖,險惡歹毒,不仁不義的姓氏,早該在這天地間徹底消失了!」

  「舅舅說的都對。」晉起似未被雲札的情緒感染一般,拳頭卻幾經鬆了又握,只口氣仍舊平靜:「晉家做過什麼事,我永遠不會忘記。」

  不光是他的爹娘,還有前世的他。

  「你既知道,就不該還想著繼續留在那裡!」
 
  「舅舅自有自己的決斷,我不干涉,也不會勉強。」晉起站起身來,揖手作了個禮,便轉身退了出去。

  可他亦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你……!」雲札氣的手指都在發抖。

  晉起卻未作停留,徑直離開了營帳。

  雲札望著他不驚不怒的背影,心底忽感一陣無力,狠狠地收回了手來,重重甩下。

  「不愧是親生的。活脫脫的跟你娘一個性子!倔的就像一頭驢!還是頭蠢驢!」

  雲札口不擇言的罵道。

  ……

  「壞了壞了!這下可壞了!」

  正盤腿坐在帳中看書的石青,聽到動靜被嚇了一跳,抬起頭來一看,只見是宋元駒忽然掀簾走了進來,滿臉的氣急敗壞。

  「怎麼了這是?」

  石青臉色一正,放下手裡的藍皮書,站起了身來。

  「西陵王他言而無信!竟然反悔了!」宋元駒急道:「到了如此關頭。箭在弦上之際。這兵他卻說不肯借了!你說這是不是就跟鬧著玩兒似得?」

  「什麼?」石青大驚,「竟有此事?」

  這可不是小事!

  「原先說好只要咱們主子達成他的要求,他便會借兵相助!可現如今一眨眼。竟又臨時變了卦,還提出了個什麼古怪的要求來,主子沒肯答應,他便翻了臉!」

  「要求?」石青捕捉到重點。連忙問道:「什麼古怪的要求?」

  「誰知道是什麼鬼要求!他和主子關上門來說的話,誰曉得究竟是談了些什麼!」宋元駒氣的臉紅脖子粗的。面對此等大事,沒了絲毫素日裡的雲淡風輕之色,「但想來不會是什麼簡單之事,若不然主子也不會寧願不借這兵。也不答應……!」

  「這著實不應當啊…」石青低聲念道:「據說西陵王已要動身回西陵,最近跟主子也無爭執……就連應王子與主子也不似之前那般針鋒相對,一切和順之下……怎會突然出了這種變故?!」

  「我若是能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也不用在這兒乾著急了!」

  「你見過了主子了嗎?他怎麼說?」

  「怎麼沒見?但問了根本就是白問,什麼都還沒問出來呢。就被打發出來了!」宋元駒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看向石青道:「所以才找到了你這裡來,你平日點子不是最多嗎?趕緊想一個出來啊!」

  石青皺眉搖頭道:「此事內情我一無所知,且往細了說本質還是雲家的家事,又非行軍打仗……我一個外人,有什麼法子可想?」

  他又不是專管家事的老娘舅!

  「那、那總不能就眼睜睜的看著借兵之事就這麼黃了吧!」

  「那如何能行?現如今萬事俱備,只欠了這陣東風……」

  倒也不是說缺了這陣東風便必敗無疑了,但卻是一記重大的損失——準確來說,是失去了最為穩妥的一條捷徑!

  他們籌謀了這麼久,做了這麼多,可不是為了要重頭來過的!

  「西陵王性格衝動,難保不是因一時被主子惹怒,面子上掛不住,故才發了狠話……他應是知曉其中輕重的!」石青躊躇了片刻之後,拔腿便往外走,一面道:「我去求見西陵王!代主子與他賠罪!」

  「誒……?等等我!我也去!」宋元駒自認打仗可以,但遇著這種棘手的情況,比起自己,還是更信得過石青。

  「你就別去了!」出了營帳,石青見宋元駒跟上來,止步回頭說道。

  「那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

  他雖然不如石青擅於揣度人心,勸服性強,但好歹也有一張嘴,過去說幾句軟話還是會的。

  不料石青忽然想到了什麼似得,對他說道:「你去找姑娘,跟她言明其中利害,讓她去主子那裡探明情況——並勸一勸主子先別急著下決定,凡事待穩住西陵王之後再說!」

  不得不說,他家主子在許多事情上頭,也不是個『有眼色』的人。

  做大事者,有自己的一套原則固然是好事,但有時過於有原則,卻只會得不償失。

  主子有時便是太過寧折不彎了!

  「對對對,這個法子好!我這就去找江姑娘!」宋元駒連連點頭。

  他怎麼沒有想到還有這麼個救兵可以搬?

  他是問不出什麼來,但江姑娘難道也問不出什麼來嗎?

  不知自己被『惦記』上了的江櫻,送走了江浪之後,在雲璃的伺候下洗漱好,已換上了乾淨的中衣躺到了床上。

  由於天氣有些悶熱。加之時辰尚早,暫無睏意的江櫻,便翻找出了她離京之後奶娘梁叔和祖父寄來的書信等物。

  全都收拾出來,才發現竟然已經積攢了厚厚的一沓。

  算一算,她離京差不多已有三四個多月的光景了吧?

  這麼一算,竟忽然有些念起家來了。

  華常靜近來少有回軍營,在外頭忙著打理幾家鋪子的生意。說是該好好地收一收尾。準備回京了。

  那等華姐姐動身回京,她是跟著一道兒回去,還是等晉大哥一起?

  江櫻有些拿不定主意。但好在一江春有奶娘和梁叔打理著,她很放心,而奶娘有梁叔照顧著,她也很放心。

  故而最為掛念的。便是祖父了。

  畢竟老人家的年紀擺在那裡,讓人難免擔心。

  江櫻將孔弗的來信一一挑出。從最初的一封看到最後一封。

  每封信裡都會告知她他身體康健,一切無礙,要她不必掛念,又交待她在外務必要照料好自己。西北天氣不比京中,要時時注意添衣去衣等細小瑣碎之事。

  唯一不曾交待過的,好似便是不要餓著自己。要注意按時吃飯這麼一茬兒了?

  看來在這一點上,祖父對她是十分信任的埃半點也不擔心她會餓肚子……

  想到此處,江櫻忍不住「呵呵」傻笑了兩聲。

  一側的雲璃聞聲瞧過去,只見穿著雪白冰絲面料兒裁成的一套交領中衣的小姑娘用雙手手肘支撐著趴在上,兩條腿向上抬起,滑溜兒的褲管褪到膝彎處,露出兩截纖細白嫩的小腿來,手中拿著信紙,也不知是看到了什麼,一臉傻樂。

  讓人一看,便忍不住要跟著她一起笑似地。

  見時辰還早,雲璃便也沒有打攪她,催促她睡覺,任由她將那一沓舊信翻來翻去。

  可她不捨得打攪,卻有人過來『打攪』了——

  「江姑娘可睡下了?」

  外間,傳來一道士兵謹慎的問話,聲音放得極低,似怕打攪到江櫻。

  「外頭是何人?深夜前來尋我家姑娘何事?」雲璃沒有回答睡是沒睡,得了江櫻點頭,便提步去了外間問道。

  那問話的士兵沒有應聲,反倒是帳外有人答道:「在下宋元駒,有急事請見江姑娘!姑娘若是沒睡,還請勞煩出來一見——深夜前來攪擾,冒昧之處還望江姑娘勿怪!」

  雲璃聞言一皺眉,心道一個副將如何找到她家姑娘這裡來了,但也沒好多問,只應了一聲「稍等」,便回了內間欲將原話轉達給江櫻。

  而簾子剛一撩開,卻見原本趴在床上看信的江櫻已經爬坐起身,一面伸手去勾衣裳,一面對雲璃說道:「我都聽到了,你去請宋大哥在外間稍作片刻,我收拾一下便過去——」

  宋元駒向來謹慎守禮,自打從她搬到此處住下之後,他還未曾直接來找過她,更別說是這大晚上的了。

  而且他都直說了是有急事,怕是真的有急事。

  江櫻換好衣裙,套上鞋子,又取了根杏色的絲帶將乾了七八分的頭髮盡數束在腦後,上下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錯漏之處方疾步走了出去。

  「宋大哥。」

  一聽到江櫻的聲音,在外間踱來踱去的宋元駒即刻轉過了身來。

  「事非得已才深夜前來打擾江姑娘,在下實在冒昧了!」宋元駒匆匆一禮,便開門開山道:「但眼下有件十分緊急之事,需要江姑娘幫忙!」

  ……

  一路上措了一肚子詞的石青,卻連西陵王的面也沒有見到。

  他前來求見,卻在帳前被攔了下來。

  「陛下已經就寢,任何人不得打攪。」

  守在帳前的士兵身形高過石青大半個腦袋,一身冰涼的盔甲壓迫感十足,例行公事的話裡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生硬。

  「在下有要事求見西陵王,還請這位兄弟行個方便,進去通傳一聲!」石青躬下身去,長揖了一禮,又因本就是一介書生,態度謙恭至極。

  此事非同小可,他說什麼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盼了這麼久的機會從眼前溜走!

  「陛下就寢之時任何人不得打攪。」士兵視而不見,口氣更冷了幾分。

  石青心下一橫,抬高了聲音衝著帳內道:「在下石青,有要事求見西陵陛下,還請西陵陛下賞面一見!」

  然而他不喊還好,這麼一聲喊下去,竟見原本燈火通亮的營帳中,倏地暗了下去!

  帳內……竟將燈火盡數熄了!

  石青傻在當場。

  「倘若再行喧嘩滋擾,便休怪我等不客氣了。」帳前護衛警惕地看了一眼似有動作的石青,冷冰冰地警告道。

  而下一刻,卻見石青陡然撩起長袍,竟是在帳門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待西陵陛下何時氣消了,再宣見在下也不遲。在此之前,在下願隨時候在此處——」石青面色毅然地說道。

  兩名守衛見狀,不由面面相覷。

  片刻之後,卻見帳中重新亮起了燈火。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後,帳簾便被被人從裡面撩開了來。

  石青欣喜若狂地抬起頭來。

  披散著頭髮的雲札站在帳內,身上隨意披了件寶藍色的袍子,手裡的簾子拉過頭頂,皺眉看著跪在帳前的石青,問道:「是你主子使喚你過來的?」

  石青忙搖頭道:「不,是在下自己主動前來賠罪!」

  下一刻,只見雲札那雙凹陷的藍眼睛陡然一瞇,臉色緊跟著便沉了下來。

  「哼!」

  他就知道那臭小子是個不知悔改的驢脾氣!

  還讓人來賠罪呢,沒準兒這會已經睡的比誰都香了!

  簾子被重重甩下,帶起了一陣風並著這聲冷哼一同撲到了石青的臉上,令他再次傻住。

  「誒!不,是我家主子使喚我過來給您賠罪的啊!」石青急忙改口,卻是為時已晚。

  他這蠢貨!

  瞎說什麼實話啊!

  虧他還自詡眼力非凡,結果一個不查竟犯了這麼低級的錯誤!

  這都怪平時維護主子的面子維護慣了啊…

  石青欲哭無淚地望著面前再次陷入黑暗的營帳,恨不得捶胸頓足一番,以解心中懊悔。

  而他卻不是最慘的。

  眼下宋元駒才是最欲哭無淚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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