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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priest -【大戰拖延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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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17:10:2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大戰拖延症 作者:priest

內容簡介】:

  資深拖延症患者葉子璐,一直在這個「忠實的好朋友」的糾纏、折磨和慰藉下湊合活著。

  直到床頭的舊布熊被一個車禍中撞成植物人的倒霉漢子附體,而那以後,霉運就好像傳染病一樣,開始悠悠地飄在葉子璐的頭頂上,終於,湊合活著也活不下去了。

  腫麼辦呢……戰拖吧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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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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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17:10: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姑娘何許人也

  葉子璐睡前不小心打碎了床頭櫃上的一個玻璃鏡框。

  這個重度拖延症患者只是嘆了口氣,隨便用拖鞋把碎片撥了撥,湊成一堆,對自己說明天早晨起來再打掃,就把床頭的小熊擺在了鏡框的位置,躺在床上就著床頭燈,盯著掉出來的相片出了會神。

  那是她中學畢業的時候和同學的合影,那時候她還是傻乎乎的二貨柴禾妞一隻,穿著那身要時刻把手插在兜裡,以防褲子掉下去的大碼校服,露出額頭上俏皮的三顆青春美麗嘎巴痘,對著鏡頭笑得見牙不見眼。

  即使是水仙花,看著這玩意也激不起什麼自戀的情緒,葉子璐打了個滾,閉眼睡覺。

  結果她就夢見了高中時候的事。

  信德高中是龍城最好的中學,市重點,龍城十二個市區的初中生及其家長們每年中考時仰望的終極目標,每年都有無數小崽子們玩命地削著自己的腦袋,期望把自己變成一個“尖子生”,透過人山人海殺出一條能進信德中學的血路。

  穿著信德的校服,在學校門口買煎餅,老闆娘能多抹一刷子醬。

  想當年葉子璐也是輝煌過的人,在信德三年,大考小考全算上,進過一次年級前三名,多次在年紀前二十名內徘徊,班級一姐的位置除了個別情況之外,很少有人能撼動,高三第一次模擬考試更是了不起,直接考進了全市前十,被樓下高二班特意請去做勵志演講,當時她媽已經拿著清華的學校宣傳資料給她挑專業了。

  不過剩下的最後一哆嗦——高考的時候,她不幸掉鏈子了。

  最後上了一個……嗯,怎麼說呢,好歹算個一本吧,錄取分數線勉強過重點線,不過說出來,非本地人民群眾都沒聽說過的大學。

  當然啦,雖然母校沒混上國家“985”,但好歹也抓住了“211”的尾巴,也是有不少人羨慕嫉妒恨的,但人和人目標不一樣,這個結果對於葉子璐來說,就像一盆涼水,在她毫無心理準備的時候,哐噹一下給扣在腦袋上了,當時整個人都給砸二百五了。

  也許就是從那以後,葉子璐開始慢慢變成了一個真正的二百五。

  在信德高中的三年,逢年過節走親訪友的時候,她的期末成績單都是各種親友們扎堆討論的焦點問題,無外乎“這孩子就是清華北大的料子嘛”“就算不上清華北大,全國前五也跑不了的”“瞧瞧人家這孩子怎麼養的”“也沒見怎麼特別刻苦,一定是天生聰明嘛”。

  於是還是咱老祖宗聰明,發明了那麼個詞,叫“捧殺”。

  唉,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雨。

  從高三到現在,六七年的時間過去了,葉子璐已經從親朋聚會上被挑出來表彰的“溫拿”,徹底淪為了被拎起來批判的“盧瑟”。

  而那些少數對她依然抱有希望、準備看著她在大學奮起,然後在考研戰場上一血前恥的人,也都在前年失望了。

  葉子璐完美地充當了分母的角色,考了個狗屁也不是的分數,距離複試分數線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歡歡喜喜地抱著她最高文憑本科學位證和畢業證,加入了一畢業就失業的大軍。

  葉子璐大學四年,沒拿過一份獎學金,沒拿過一份除了每個參加的人都有的“優秀志願者”證書之外的獎狀,她貫徹著“一天學習十八個小時,一學期學習一個星期”的光榮傳統,仗著大學考試水份大,每每混一個擦邊分數,低空飛過。

  成績單上滿目瘡痍。

  在截止日期前一宿通宵趕論文什麼的是家常便飯,連當年考研繳費都差點因為一拖再拖而錯過日期。

  無數次在最後一秒鐘趕上火車,無數次面試現場一路狂奔著趕去。

  她就好像個無事忙一樣,整天都覺得自己像死狗一樣的累,可是細想起來……也沒幹什麼事嘛。

  大把的時間就在無所事事地發呆,鼓搗一些用不著的東西,刷論壇或者看網絡小說裡度過了。

  這些東西構成了她蒼白的青春。

  在信德的時候,葉子璐以為自己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成為某一個領域的專家,賺大錢之類,她一直忐忑地期待著老天給她的大獎,可是現在她把禮盒拆開了,發現裡面還是一個盒子,拆了一層又一層之後,葉子璐終於明白,老天什麼也沒給她。

  她沒有成為三次元的專家,甚至連二次元的“磚家”都沒有,她沒有甩開大臉讓人拍的勇氣,也沒能賺大錢——畢業在家待了半年以後,她成為家離家不遠處的一家小私企的行政專員。

  在龍城這種一線城市裡,每個月拿三千塊錢,花兩千塊錢在郊區租了間一室一廳,想要以此獨立……可惜還是沒獨立成。

  那點工資不夠同事紅白喜事應酬的,存款更都是浮雲,幾乎每月都要父母給貼個幾百塊到幾千不等的零花錢。

  換句話,她是時下流行、並且被人不屑地稱為“啃老一族”的年輕人。

  半夜醒來,葉子璐翻身起床,被一個別人崇拜地叫著她“葉子姐”,拿著試卷問她問題的夢給弄失眠了,抱著被子在床上發呆,看著地上一堆碎渣,她心裡想:“掃了吧?”

  然而下一秒又覺得自己有神經病,哪有大半夜不好好睡覺打掃衛生的?

  於是她抱起自己的腿,蜷縮成一個球,把床頭的手機翻出來,找出存儲的短信,翻到最近的一條。

  “我一直覺得像你這麼聰明的女孩,應該明白我的意思,等著你自己說分手,可是拖了整整兩個月,你也像是沒事人一樣,於是我就明白,在你心裡,我壓根不算什麼,我看我們不如各自走各自的路吧,葉子,祝你幸福。”

  這條短信太長,分了兩頁才說清楚,葉子璐翻來覆去地看,通訊錄裡顯示短信來源是個未知號碼——因為她已經把這傢伙從通訊錄裡刪除了。

  這個決定做得倒快。

  她面無表情地擺弄著手機,自己也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滋味,然後又習慣性地刷上了手機網頁,在微博上逛了一圈,人人網上晃了一圈,豆瓣上轉了轉,又把常去的論壇刷了兩遍——已經凌晨三點了,除了時差黨,大家都睡了,連網上都不熱鬧。

  她做完這些毫無意義的事,就好像完成了個什麼儀式一樣,再一次躺回了被子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難過。

  並不是為了和前男友分手難過——她早知道對方對她沒感情了,再二百五的女人也知道別人喜不喜歡她,等著她先提出分手已經算發揚風格了。

  她也不是故意耽誤人家……只是習慣性地一拖再拖。

  葉子璐難過,是因為突然覺得自己一事無成。

  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回想自己怎麼會變成這麼一個平庸的人,沒有夢想,沒有方向,沒有未來。

  日復一日都那麼重複地過著,談不上有事業,交際圈子極狹小,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了,還經常被人指責不會做人、不會說話。

  剛被男朋友甩了,現在前途一片慘淡。

  “我的人生不應該這麼下去。”她想,用被子角抹去眼淚,“明天我要開始做一個不一樣的人,明天開始!”

  她在這樣奮發圖強的心情裡終於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可是庸人常立志,床頭櫃下面一堆碎片還靜靜地在那裡躺著。

  葉子璐,二十四歲,普通城市居民,獨生女,非富二代也非窮二代。

  中等身材,五官擺放正常,說不上好看,一般情況下好歹拾掇一下,也不會影響城市精神文明建設。

  收入偏低,屬性宅,愛好上網。

  特長:頭髮。

  成就:無。

  而顏珂,他是個通常意義上的精英男,早在還念大學的時候,就從自己老爸那裡弄了點錢,開了一家小廣告公司,結果沒想到一來二去,還真在業內混出了點名堂,這些年他們“新豐廣告公司”接了好多大公司的合作,甚至經手捧紅了幾個小模特。

  他收入不菲,青年才俊,形象不錯,家世良好,以及……不可避免地人無完人,有些變態。

  平時喜歡吹毛求疵,嘴賤舌毒,兼脾氣暴躁,愛臭顯擺和沒事窮講究,並以傷害別人的自尊為樂。

  真是人如其名。

  這天顏珂趕著應酬,臨出門之前,給公司馬上要出的新廣告女主角把關,這是個剛入行沒多長時間的小歌手,出了一兩張專輯,唱功談不上,好歹不跑調,所以沒唱出什麼名堂,所幸形象不錯,頗有時下受歡迎的“清純少女風”,於是娛樂公司有意讓她通過廣告多上上鏡。

  顏珂挑剔地看著這個兩眼水汪汪,腦門上寫著“我很清純”的小歌手,一邊披上助理給拿來的外衣,一邊不高不低地說:“這是誰給梳的埃及艷後頭?嫌她那大餅臉還不夠平是不是?哦對了,還有您那粉底,哪個地攤買的破玩意?一笑就往下掉粉,跟鮮肉月餅似的,怕嚇不死觀眾是吧?”

  小明星和公司的形象設計一起臉色由青轉綠。

  顏珂意猶未盡:“那衣服……哎喲,我都不忍心說什麼,那誰,梁驍?梁驍人呢?”

  梁驍在一邊翻了個白眼,感覺自己那邊新產品的廣告壓根不應該交給這貨。

  “你看,你給的廣告費不夠吧,我跟你說啊梁驍,大家熟人一場,打折是打折,訂金什麼的也快點到位,幹什麼啊這是,看我們化妝師小氣的,都捨不得那點眼影粉底了——哎那誰,我說你就給人家姑娘畫道溝能怎麼的,真不費什麼,快別讓她擠了,再給擠個心肺畸形什麼的,算不算工傷啊您這個?”

  梁總抬頭看天,低頭看地,避開小明星那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

  “行了我有事走了,看不下去了,明天讓她洗乾淨了上我那去——那誰,老梁你自便。”顏珂一臉慘不忍睹地搖搖頭,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助理趕緊點頭哈腰地向梁總表達歉意,飛快地追了上去。

  梁驍沉默良久,怎麼也想不出來該怎麼評價顏珂其人,憋了半天,終於暴躁地吐出了三個字:“他媽的!”

  也許是梁總怨念感動……啊呸,驚動了上蒼,這天晚上就成了顏珂的受難日。

  他正在車子後座上閉目養神,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著了,結果突然身體猛地往前傾去,還沒清醒過來,就一陣劇痛……然後徹底不用清醒了。

  第二天龍城早報娛樂版頭條——《XX街轎車司機酒駕引發連環車禍,新豐掌門人顏珂重傷昏迷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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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17:11: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熊成精了

  顏珂慢慢恢復意識的時候,就驚悚地發現感覺不到自己的四肢了。

  難道是沒有英年早逝成,但是從此缺胳膊短腿了?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就驚悚了——他是被一隻手拍醒的。

  迷迷糊糊中,一陣手機鬧鈴的聲音在旁邊連震動再炸毛地響了起來,然後一個爪子摸啊摸啊摸,就摸到了他的腦袋上,還使勁往下一按!

  那一瞬間,顏珂睜大了眼睛,想要看看哪個醫院的缺德護士這麼膽大包天,竟然把傷病員的腦袋當鬧鈴按。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手機——字面意思,不是十五年前風靡大街小巷、那種礦泉水瓶子一樣的大哥大,而是一個……足足有他半個身體那麼大的手機!

  顏珂的目光直了一下,然後木然地慢慢往上移動,看見了按在他腦袋上的那隻手。

  雖然說不上多好看,但是也能看出來是一隻女人的手,然而它卻能輕而易舉地包住他的整個頭,遮蓋他頭頂一片小小的天空。

  尼……瑪……

  這是徘徊在顏傷員腦子裡不肯離去的兩個大字。

  手機的鬧鈴越來越響,對於此時的顏珂來說幾乎是地動山搖了,手的主人終於罵罵咧咧地摸準了手機的位置,利索地把鈴聲按掉,翻了個身繼續睡。

  從這個角度,顏珂看清了這個“女巨人”。

  目測她腦袋的直徑絕對有一米以上,呼吸吹過來的就像三級風,頂著一頭在枕頭上蹭得雜草一樣的毛,大半張臉埋在枕頭上,悶頭大睡。

  太傷眼了!顏珂心裡痛苦地想,即使是女巨人,這也太傷眼了!

  他想默默地扭過頭去,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連一個手指頭都移動不了。

  “我被綁架了。”顏珂絕望總結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狀況,“被一個巨人國的女人!”

  當然,從邏輯以及常識上推斷,顏珂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很快聯繫前因後果,得出了另外一個看起來接近科學的結論——他被車禍撞壞了腦子,所以產生了可怕的幻覺。

  “巨人”在床上磨蹭了五分鐘,等到了另外一個鬧鈴,按掉繼續睡。

  顏珂在一邊默默地數著,發現五分鐘一個的鬧鈴被足足按掉了六個之後,“巨人”這才拖拖拉拉、目光呆滯地從床上坐起來,臉上帶著一種迷茫的掙扎,然後身體在半空中晃了晃,眼看就要一頭倒下再睡一覺……

  在一邊看著疑似腦子撞出了問題的傷患都忍不住說話了。

  顏珂說:“如果你也要上班的話,我覺得現在應該快遲到了。”

  葉子璐感覺自己還沒睡醒,因為就在她搖搖晃晃地想要倒回去再眯下一個五分鐘的時候,她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來,內容非常應景——說她快遲到了。

  葉子璐那堪比大腿一般粗壯的神經沒跟上趟,以至於她呆了兩秒鐘之後,下意識地反問:“嗯,幾點了?”

  顏珂覺得這個幻覺夠真實的,還挺有意思,於是非常好心地掃了一眼自己旁邊的鬧鐘,告訴她說:“八點半了。”

  “哦。”葉子璐坐在床邊,打著哈欠用光裸的腳丫在地上趟著找鞋,然而她的哈欠打到一半,突然頓住了,目光突然變得清醒無比,“嘎啦嘎啦”地扭過頭去,目瞪口呆地盯著她床頭上擺的那隻醜兮兮的歪耳朵小布熊。

  她她她竟然聽見了那玩意說話了!不光說話,還會看表?!

  葉子璐覺得自己在小布熊塑料做的眼睛裡看到了某種類似活物的光!

  媽咧!

  葉子璐顫顫巍巍地問:“是……是你在說話?”

  顏珂:“不然呢?”

  他看著女巨人整個激靈了一下,臉上冒出了一個如同見鬼表情,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幻覺也太細節化了,這女的那表情跟個真人似的。

  然後一聲氣衝雲霄的慘叫直接穿透了顏珂脆弱的耳膜——葉子璐這一哆嗦不要緊,一光著的腳丫子正好踩在了昨天晚上沒打掃的玻璃碎片上,頓時血流成河,險些成仁。

  這聲慘烈的尖叫驚動了住在另一個臥室裡的室友王勞拉,勞拉小姐正在上睫毛膏,手一哆嗦,差點戳進眼睛裡,急忙跑過來露出個頭:“怎麼了?怎麼了?”

  葉子璐抱著一隻流血的腳丫子翻滾在床上,痛苦地說:“熊、熊成精了……”

  王勞拉茫然,沒能領會精神。

  “媽呀,我的腳!”葉子璐說到了重點。

  勞拉小姐的目光這才落到了她那隻壯烈的腳丫上,早晨本來血壓就沒上來,面對如此淋漓的現實,她倒抽一口涼氣,頓時有點暈血,在墻上撐了一把,小臉煞白地問:“你你你沒事吧?用用用……用不用我給你打120?”

  葉子璐對她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我被人用分筋錯骨手挑斷了腳筋……勞拉,我要是武功全廢,你會拋棄我麼?”

  “你就算練成了葵花寶典我也想把你扔出去!”王勞拉發現了地上的罪魁禍首,火速拿來掃帚把碎片給掃了。

  葉子璐還在後面囑咐她:“找東西把碎片纏起來再扔,網上有人說了,別讓撿垃圾的無產階級兄弟們割破了手!”

  王勞拉說:“你別把無產階級兄弟的智商都拉到跟你一樣的水平線上。”

  趁著室友去倒垃圾的機會,葉子璐這才從“重傷”中緩過神來,她的臉色沉下來,用帶著殺氣和眼屎的眼睛掃了一眼床頭的歪耳朵布熊,壓低聲音質問:“呔,你是何方妖孽!”

  顏珂正在風中凌亂著。

  他在見到王勞拉的一剎那,就覺得這個女人有點眼熟,從一片兵荒馬亂的記憶裡仔細找了找,他終於想起來,這個姑娘是梁驍他們公司的一個員工,曾經到廣告公司送過合同!

  他就知道,有什麼事情……真不對勁了。

  幻覺?憑空幻覺出一個認識的人?好吧,就算是幻到認識的人,那起碼也應該來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好歹也得是夢中情人親朋好友什麼的,也不能是個只見過一兩面,差點沒印象的路人甲吧?

  除非是我對她一見鍾情從此開始暗戀……我暗戀她麼?顏珂拷問著自己的內心。

  可是天地良心,真沒有啊!

  顏珂回過神來,艱難地對葉子璐說:“能麻煩你……給我找個鏡子來麼?”

  葉子璐打開床頭櫃上的隱形眼鏡盒,裡面帶了個丁點大的小鏡子,不過照此時的顏珂是足夠了。

  她發現自己竟然沒覺得有多害怕,反而很有些激動——那小熊還是她當年上高中的時候買的,已經在她床頭櫃上定居了好多年了,上面落了一層灰。

  大概葉子璐認定了,就衝這個東西的慫樣,哪怕真修煉成精,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顏珂一眼看見鏡子裡自己的尊容,就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一隻熊?還是一隻那麼醜、那麼髒、看起來那麼廉價的小布熊?眼睛一隻大一隻小也就算了,連耳朵都是歪的……

  巨大的震驚讓顏珂有一瞬間,成功地操控了小熊充滿黑心棉的身體,竟然完成了一個向後倒去的動作,直挺挺地摔在了葉子璐的床頭櫃上,圓潤的後背還滾了幾下。

  這時王勞拉回來了,帶著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創可貼和濕巾,葉子璐立刻閉嘴,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

  “這可怎麼辦?”王勞拉舉著她找來的急救用品,卻束手無策地問,“我看你還是先趕緊給你老闆打個電話請假吧——你覺得創可貼行麼?要不然還是去醫院吧?”

  大概是沒睡醒,葉子璐保持著某種接近鎮定的茫然,她呲牙咧嘴地把腳上的玻璃碎片清理乾淨,然後單腿穿上拖鞋:“扶我一把——電話我一會再打。”

  王勞拉歪歪扭扭地架住她的胳膊,幫著她一蹦一跳地衝向衛生間衝腳,一邊順口數落:“別一會了!馬上就打,萬一您老人家遲到時間再打電話,你讓人老闆怎麼想?他肯定覺得這姑娘是早晨起晚了,乾脆不來了,有沒有點組織紀律?”

  葉子璐“嗯嗯”地答應著,依然沒有行動。

  王勞拉看著葉子璐的腳折騰了一會就不流血了,又貼好了創可貼,這才急急忙忙地穿上外套:“真沒事,那我可走了啊,上班要遲到了。”

  葉子璐像個招財貓似的,攥著拳頭衝她揮手:“拜拜。”

  王勞拉都換上了高跟鞋,又大步流星地走回來,拎起葉子璐的手機塞到她手裡:“對了,忘了這碼事了,快給你老闆打電話,我監督!”

  “不著急,還沒到……”

  “別廢話,快打!”王勞拉橫眉立目,一起住了大半年,她實在知道自己這室友是個什麼玩意,屁大的事都能拖個十天半月。

  葉子璐縮了縮脖子,當著她的面把電話撥通請完假,王勞拉這才放心地飛奔去上班了。

  做完這一切,葉子璐把手機丟到一邊,盤起退坐在床上,一臉正色地面對著那隻床頭櫃上“成精”的小布熊。

  “作為你的主人,”她語重心長地說,“歪歪同志,我認為你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吸收日月精華,以至於偷偷摸摸地修煉成精是不對的!萬一哪天要渡劫,哐噹一下,來個天雷把我們這個樓劈了怎麼辦?那麼多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你負責?我說你也積點德好不好?睜眼第一句話就把你主人我弄成了個瘸子!這月全勤又泡湯了。”

  顏珂心裡的苦逼簡直一言難盡。

  “說說你是怎麼回事?”無所事事的葉子璐同學開始她的發散式思維,“既然成精了,你能穿墻麼?會飛麼?點石成金?好歹也變個帥哥來看看吧?”

  “……你能把眼屎擦擦麼?”顏珂終於忍不住說了出來,感覺好像吐出了喉嚨裡卡著的那根鯁。

  “……”葉子璐沉默了一會,抬手揉了揉眼睛,然後一本正經地威脅說,“歪歪同志,再用那種欠拍的口氣說話,我就把你的毛都給烤了,把你衣服扒了,讓你光著屁股吊在窗戶外面供各路仙魔參觀。”

  顏珂本來還想要求她把臉洗了,但聽了這話,他決定形勢比人強,偶爾還是可以變通一下的——於是他移開了目光,看著泛黃的天花板,滄桑地說:“我是個人。”

  葉子璐驚,腦子裡開始腦補各種神話傳說——白娘子與許仙,織女和牛郎,七仙女和董永……那不都是神魔仙妖的,談戀愛談得一時腦殘了,就開始幻想自己是個人了麼?她覺得歪歪這隻呆毛布熊精想得有點多,它都還沒練出那身美女或者帥哥胚子呢。

  “我真是個人。”顏珂看著她嘴角冒出的猥瑣的笑容,無力地說,“我昨天晚上出了車禍,一醒來就發現到了這裡,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葉子璐眯著眼睛打量著他寄居的小熊。

  “真的,我叫顏珂,身份證號是XXXXXXXXX,家住龍城二環內水源小區,不信你去查,我沒事騙你幹嘛?”

  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葉子璐想了想,拎過小床桌上,打開筆記本電腦,搜索起顏珂的名字。

  關於車禍的新聞就跳出來了。

  “哇!”葉子璐發出一聲感嘆。

  切,還以為是個修仙故事,原來是俗到爆的離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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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17:11: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放我出去!

  葉子璐看完了新聞、感嘆了一聲以後……就沒有以後了。

  她淡定地關了網頁,開始自顧自地上起網來,登企鵝,圍觀了一會別人在聊什麼,發現話題不大感興趣,就一句話也沒插關上窗口,接著瀏覽起自己收藏的小說的更新。

  顏珂發現自己就這樣被遺忘了,於是認定了這女的腦子一定有些問題。

  正常人難道不應該稍微大驚小怪一下麼?就算她是個淡定帝不大驚小怪,難道不應該思索一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麼?就算她也不是學術帝,那正常人難道不應該對這種怪力亂神的現象表現出一點不知所措麼?

  最重要的是,一個陌生男人莫名其妙地進了她一個姑娘的臥室,正常人難道不應該把他審問清楚後,把這隻該死的小熊扔出去麼?

  難道她毫不介意,自己房間裡的這雙陌生男人的眼睛,正看著她穿著睡衣、牙也不刷,臉也不洗地上網麼?!

  就算她不介意,男人的狗眼也很介意啊!

  終於,二十分鐘以後,顏珂沒有發現任何葉子璐想搭理他的跡象,就忍無可忍了。

  然而鑒於自己人在矮檐下,顏珂畢竟還是識時務的,他在心裡默默叮囑了自己三遍“要冷靜”,逼著自己使用了最溫和最無害的口氣,對葉子璐開口說:“不好意思,姑娘,我能知道你叫什麼麼?”

  葉子璐的目光沒從電腦上移開,隨口說:“葉子璐。”

  多清純的一個名字,散發著某種文藝青年的氣質——怎麼就安在這麼個女二逼的腦袋上?

  “哦……葉小姐。”顏珂絞盡腦汁地想把話題繼續下去,“我想問一下,我現在還在龍城,對吧?”

  “嗯。”葉子璐終於施捨了他一個眼神,想了想覺得他也怪可憐的,就把這裡的地址報給了他,問,“你要找你以前的親友接你回去麼?”

  顏珂沉默著思考這個提議的可能性。

  葉子璐小姐下一刻就冷靜地用言語打破了他的幻想:“沒用,他們不會相信的。”

  顏珂:“……”

  過了一會,他沮喪地說:“我要出去。”

  “嗯。”葉子璐點點頭,表示贊同。

  顏珂想要皺皺眉,可是他發現這個簡單的動作並沒有那麼容易——毛絨玩具的身體是如此不靈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葉小姐,我需要你的幫助,我們要先想個辦法。”

  “好啊,”葉子璐關掉一篇小說,順著收藏夾的順序又打開了另外一篇,“等你想好了告訴我一聲。”

  顏珂:“……”

  這女的一定不正常!

  “姑娘,”顏珂換了一個親切一點的稱呼,試圖說服她和自己一起努力,“你看,我是個男的,以前也不認識你,雖然我現在在一隻……好吧,這挺匪夷所思的,但是你不覺得一個陌生人在家裡瞅著你,這很讓人沒有安全感麼?”

  葉子璐迷茫地用她那雙沒來得及戴眼鏡的近視眼看了“小熊顏珂”一眼,思考了一會,緩慢地點了點頭:“有道理。”

  顏珂鬆了口氣:“所以……”

  “所以我一會把你放到客廳裡。”葉子璐想出了一個解決辦法,還囑咐說,“哎對了,我有個室友,膽子不大,晚上她下班回來,你可別突然說話嚇著她。”

  顏珂真想給她跪了。

  ……可惜沒長膝蓋。

  又相對無話地憋了十分鐘,顏先生終於忍無可忍了,他深吸一口氣咆哮了出來:“放我出去!”

  葉子璐被他突如其來的爆發嚇得手一哆嗦,鼠標不知道點到了哪,筆記本屏幕上瞬間彈出一個“老婆不在家時玩的遊戲”,乒乒乓乓響個不停。

  顏珂又叫喚:“放我出去!”

  葉子璐轉過頭,陰郁地盯著床頭的小熊。

  可惜她的目光裡沒有王八之氣,別說殺人,連殺隻歪耳朵布熊都十分艱難,顏珂頂著她幽幽的目光,毫無壓力地繼續嚷嚷:“快——放——我——出……呃……”

  一張沒有洗過,微微泛著油光,掛著兩個煙燻出來一樣的黑眼圈的臉突然在他面前放大,葉子璐咬牙切齒地說:“冤有頭,債有主,又不是我把你關進去的!”

  “我知道,姑娘你發發善心,求求你想個辦法把我弄出來啊。”顏珂立刻從善如流地讓自己的口氣軟下來。

  “你一看就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一般長得不怎麼樣的女的也就剩心地善良這一條優點了,你不會連這也沒有吧?

  “我知道你肯定特別樂於助人、肯定特別富有同情心!”瞧您這造型就比雷鋒少一個“鋒”字,麻煩您像偉人靠攏一下啊!

  “想個辦法放我出去吧,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呆在一隻笨熊的身體裡,樹在個女孩子床頭呢?太不像話了吧!”除了“女孩子”三個字,這句話其他都是真心的。

  葉子璐被他煩得不行,盤腿坐在床上,手肘撐在床桌上盯著他看了一會,然後把小熊拿過來:“這娃娃後面有一個拉鎖,可以拆開,我試試拆開能不能把你放出來。”

  她還沒來得及往下拽,顏珂的慘叫聲就響了起來:“不!不!壯士,別!”

  葉壯士:“又怎麼了?”

  顏珂顫顫巍巍地說:“我我我有種馬上要皮開肉綻、被你開膛破肚的感覺,麻煩您悠著點,上演十大酷刑之前也先來個三堂會審啊。”

  葉子璐只好把小熊放回原位,煞有介事地評估說:“明白了,我看你是俯身在這上面了,用物理方法是弄不下來了。”

  顏珂:“……你要往我身上潑硫酸麼?雖然我看起來是一隻狗熊,可本質還是個人,保留人權的。”

  葉子璐決定求助搜索引擎,她在谷歌上打出“靈魂附在物體上怎麼辦”,首先跳出來的是一堆奇幻小說,然後各種怎麼降服厲鬼、怎麼招魂怎麼驅鬼的不靠譜介紹。

  她口無遮攔地問:“哎,我說,你死了沒?”

  顏珂心裡的凄涼泛濫如海:“不知道啊。”

  葉子璐:“臥槽!行不行啊大哥,你是死是活給個準主意啊!”

  “……”顏珂沉默了一會,“你一個大姑娘怎麼能隨口說髒話?”

  葉子璐翻了他一眼,表示不跟不知自己死活的人一般見識,她飛快地翻著網頁,然後突然翻到了一個網友關於“離魂應該怎麼辦”的回答,說是給念《地藏經》試試。

  “要不然試試?”葉子璐開始在線查找《地藏經》原文,又問顏珂,“你信佛麼?”

  顏珂說:“沒大研究過……”

  “哦,那就是不信。”葉子璐抓抓頭髮,“嘶”了一聲,“那怎麼辦,我可告訴你,我也不信來著,你說就咱倆這樣的,無事不登三寶殿,遇到事才去拜,連果籃都不記得拎一個,佛祖管不管?”

  顏珂情緒低落地說:“佛祖管不管我不知道,反正要是我,肯定得把你打出去。”

  “找著了,”葉子璐說,“我給你念念哈,權當死馬當成活馬醫。”

  顏死馬:“……”

  這丫頭到底會不會說人話?

  葉子璐清了清嗓子,對著屏幕上的經文開始念:“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在……在……在什麼利天,哎喲,這字不認識啊!”

  顏珂頓覺前途一片慘淡。

  葉子璐把鼠標往下拖,掃來掃去,無辜地轉過頭來對他說:“一大篇,好多字不認得,怪不得想出個家都得要求研究生學歷呢,這怎麼辦?”

  顏珂木木地說:“網上有念經的音頻。”

  “有道理。”葉子璐摸摸他的熊腦袋,“腦袋大就是聰明。”

  五分鐘以後,筆記本電腦裡開始循環播放佛經,顏珂緊張地感受著自己身體的變化,葉子璐卻怡然自得地開了其他的爬論壇裡的樓,放眼一望,各種“婆媳鬥”“鬥小三”鬥叔鬥姨鬥丈母娘……

  顏珂怒:“這還放著佛經呢,你能心誠一點麼?”

  葉子璐理所當然地說:“又不是我的魂掉出來了,你自己心誠一點就得了。”

  顏珂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奇特”得讓人蛋疼的女人。

  聽著朗朗的佛經,顏珂心裡慢慢安靜了下來,可惜靈魂依然和這隻小布熊配套得不行,沒有一點打算飛回去的意思。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顏珂依然有種自己在做夢的感覺,可是這個夢也太真實了。

  如果世界上真有靈魂,而他的靈魂在這裡,那麼他的身體會怎麼樣?昏迷?變成了植物人?還是……他們認為他已經死了?

  雖然說顏珂多少借了一些父輩的庇蔭,可是自認為,大部分的成就都是他多年努力得到的,像他這個年紀的人,每天想的都是怎麼樣讓自己更成功一點,而不是有一天會死。

  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輝煌,怎麼能就這麼死了呢?

  還有只有他一個獨生子的父母……這讓他們老了怎麼辦呢?

  老年喪子,再牛逼的人也得落個晚景凄涼,早知道這樣,老兩口還不如當年就沒把他生下來呢。

  他從前覺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此時卻突然畏懼起來——他還有那麼好的人生,還有那麼多的親人和朋友,還有那麼多沒做完的事,還沒有結婚……甚至他在後悔,為什麼沒有多騰出點時間來陪陪父母。

  如果以後就陪不到了,那可怎麼辦?

  顏珂突然喉頭髮緊,他想求葉子璐幫他在網上搜索一下關於“顏珂”的信息,哪怕只是本城新聞裡的只言片語:“葉……”

  可是他一抬頭,發現葉姑娘已經在佛光普照下,鑽回被子裡睡回籠覺了。

  顏珂:“……”

  他也想罵“臥槽”了。這姑娘是真的忘了他還在旁邊,還是壓根不在乎?

  世界上怎麼有這麼想得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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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17:11: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榜樣

  意外受傷,本月全勤沒了——這對於一般人來說,顯然都不是什麼好事,但葉子璐就沒受什麼影響,她就好像小學生似的,早晨起床發現自己生病了,頓時樂不可支,催促著爸媽給老師打電話請假,有種“白來一天假期”的心理。

  她心安理得地開著電腦,在一片循環播放的波光普照下睡了個四腳朝天。

  等葉子璐回籠覺醒過來以後,已經是中午了,小布熊正直勾勾地蹲在床頭盯著她。

  葉子璐抬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回去了麼?”

  顏珂:“沒有。”

  葉子璐:“那怎麼辦呢?”

  顏珂坐在這個狹小而采光不好的臥室裡,以半身不遂的坐姿思考了一整個上午的人生,此時反而冷靜了下來:“其實……我有個不情之請。”

  這四個字讓葉子璐的腦袋像蒸熟了的發麵饅頭一樣,猛地膨脹了一圈——她終於意識到,自己作為這個事件中的一個圍觀群眾,好像被麻煩波及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整天在家裡宅著,除了上班之外不大出門和人交流的緣故,葉子璐的生活一直都在一個非常狹小的圈子裡,久而久之,她就變得不那麼精通人情世故,看起來總是顯得有些冷漠。

  大概由於不善交流,對於麻煩別人幫她做事,葉子璐總有一種深深的牴觸心理,遇到什麼都喜歡自己一個人偷偷解決,解決不了就放著……反正不會死人。

  同時,當然也不喜歡別人麻煩她。

  “別人不會相信這種事發生的。”顏珂思路很清楚,他能求助的只有這個看起來不大靠譜的女人,“我求你幫一個小忙,以後會報答你的,真的。”

  顏珂雖然平時一張嘴能把人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自己闖蕩多年,總是知道看人下碟和分場合的,這一句懇求,他把聲音壓得低低的,聽起來幾乎有點低聲下氣,配上他這一副鼻子眼睛嘴沒有一個地方不歪的小熊形象,就有點可憐了。

  葉子璐終於有點心軟:“怎麼幫?”

  顏珂說:“你的室友是我一個發小的公司的員工,我現在得先知道我那邊出了什麼事,你明天能想個辦法,讓她把我放包裡,帶到公司裡去麼?我想通過這層關係打探打探,也許能知道點事。”

  葉子璐直言不諱地說:“你打算讓王勞拉那個臭美大辣椒……在她那時裝包裡裝個你?這任務實在太光榮而艱巨了吧?”

  顏珂沉默了一會,對她的直爽很有點無言以對,最後終於有些自嘲地套了一句TVB台詞:“我現在長成這樣,大家都不想的。”

  軟磨硬泡讓葉子璐答應下來,沒想到她還真把這事給辦妥了。

  晚上王勞拉一回家,就看見客廳的小茶几上有一袋吃完了的外賣盒子,頓時氣沉丹田,大吼一聲:“葉子璐!”

  葉子璐:“臣在!”

  王勞拉指著那堆垃圾,用質問的眼神盯住她。

  葉子璐做兔斯基狀,沒骨頭似的趴在了臥室的門板上,懸著一隻受傷的腳,氣如游絲地說:“臣已年高,受沉痾宿疾之擾,恐難以服侍主公,望主公日後以社稷為重,萬不可……”

  王勞拉擺擺手,放下包鞋都沒來得及換:“得得,我怕你了,看在你今天是傷員的份上,我給你倒出去,下不為例聽見沒有!”

  葉子璐抬起睡衣袖子抹著不存在的眼淚:“嚶嚶嚶,大恩大德無以為報,他日定當結草銜環、當牛做馬……”

  王勞拉暴躁的聲音從樓道裡傳來:“你又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小說了!”

  吃晚飯的時候,終於在顏珂幾次故意把她床頭櫃上的東西碰出聲音,以表達提示、威脅以及催促等等複雜情緒的時候,葉子璐才磨磨蹭蹭地跟王勞拉裝神弄鬼地說:“我看你臉色不大好啊,眼角都出紋了,今天出門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

  “最近天太乾,保濕不到位,跟麻煩事有什麼關係?”王勞拉雖然這麼說著,卻毫不遲疑地放下了筷子,隨手從褲兜裡摸出一面小鏡子來,開始對著燈光仔細地觀察自己的眼角。

  王勞拉其實本來叫王小花,後來她自己嫌名字太土,硬是給改了個洋的。她是本城某大專畢業,後來自強不息地通過考試,升了本科,然後進入了一家私企工作,成了一名都市小白領,由於非常努力,現在混得也還不錯。

  王小花……呃,不,王勞拉小姐身高一米六八,龐兒說不上多靚,關鍵是條兒順,長得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即使後來她不幸攤上了一個死宅的室友,也依然磨滅不了她熱愛逛街熱愛購物的女鬥士天性。

  平時沒有什麼其他的愛好,唯有兩樣——臭美和上進。

  葉子璐抓著她其中一個死穴,繼續裝神說:“相書上說了,眼角有魚尾紋的人容易招爛桃花……”

  “都跟你說了是保濕不到位,你才魚尾紋呢!”

  “是是,是保濕不到位,保濕不到位的時候,就容易招爛桃花,我跟你說啊勞拉,這個爛桃花的事,可大可小,有的當然拒絕一下,自己回來噁心噁心也就過去了,可要是萬一遇上個把變態、個把偏執狂、個把自戀貨以為你是欲擒故縱的呢?來個糾纏不休,你可就有麻煩了。”

  顏珂聽著她順口胡謅,突然苦中作樂地想:這丫頭要是改天混不上飯吃了,說評書倒是不錯。

  王勞拉卻臉色一正,半信半疑地看著葉子璐:“真的假的?”

  葉子璐搖頭晃腦地叼著一根一次性筷子:“信則靈,不信則不靈。”

  “跟你說正經的,別扯淡。”王勞拉想了想,放下鏡子,重新拿起筷子,在飯上碰了碰,又放下,心事重重地說,“還真讓你說中了,上回我不是跟你說過一個人……嗯就是姓宋的那個。”

  “哦哦!”葉子璐燃起了八卦之魂,“就是那土大款麼!”

  “天天晚上下班把車停我們公司門口堵人。”王勞拉靜心修過的柳葉眉一皺,“再這麼下去,我看我離報警不遠了。”

  葉子璐一拍桌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他想幹嘛?下回甭躲他,上去抽丫一頓,讓他知道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跟你說就有這種臭男人,有幾個破錢不知道怎麼好了,家裡有一個還老在外面尋摸……”

  “哦,這倒沒有。”王勞拉說,“聽說那人單身。”

  葉子璐的咒罵聲就卡在喉嚨裡,她眨巴眨巴眼,聲音驟降八度:“嗯?單身啊……單身,哦,那這個可以有。”

  王勞拉怒了:“可以有你自己怎麼不去啊?”

  葉子璐無辜地聳聳肩:“人家又看不上我。”

  王勞拉憤怒地指著衛生間的方向說:“等你不把衣服扔在盆裡一泡泡一個禮拜,就有男人看得上你了!你自己聞聞去,都臭了!”

  葉子璐吭吭哧哧地說:“瞎說,我還每天換水呢。”

  您用不用再順便養兩條魚呢?

  顏珂在屋裡終於聽不下去了,對葉子璐其人在外面竟然好意思上女廁所這件事,表示非常不能理解——眼看著這是出口千言離題萬里,他努力地調動著自己不怎麼聽使喚的身體,再次不倒翁一樣地撲向了葉子璐放在床頭的手機,這回“碰”一聲,手機掉地上了。

  葉子璐一激靈。

  王勞拉問:“什麼東西?”

  葉子璐傻笑兩聲遮掩過去:“哦哦,沒事,估計是我床頭上的書沒放好,吃完再撿。”

  她乾咳一聲,正襟危坐地對王勞拉說:“這個吧,我倒有個破解的辦法。”

  王勞拉等著她說。

  “首先,你要除皺……”

  “滾!”

  “不不,是要保濕。”葉子璐說,“其次,還要在身上帶齊五種顏色的東西,這個叫‘五色去衰運’,是有道家學說支撐的,紅黃藍綠黑一個都不能少。”

  王勞拉皺起眉:“你的意思是,我明天得穿得跟奧運五環似的出門?”

  “當然不是,就是你隨身帶著某種湊齊了五種顏色的東西就行,比如你帶一個奧運五環的吉祥物。”

  葉子璐知道王勞拉非常有少女情懷,藏品裡斷然沒有這種大紅大綠的東西。

  果然,王勞拉想了想,搖搖頭:“我好像沒有。”

  “等著哈,我給你找找。”葉子璐一瘸一拐地走進臥室,呲牙一樂——上鉤。

  她故意翻騰了半天,才捏起顏珂,塞給王勞拉:“你看這個怎麼樣?”

  王勞拉臉上露出一個蛋疼的表情,遲遲不肯伸手接。

  “難道你想繼續被爛桃花糾纏?”

  王勞拉想了想,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於是默默接了過來。

  “記得塞包裡藏好,可千萬別讓人看見!”葉子璐囑咐。

  最後一句,不用她說王勞拉也會遵循的……

  葉子璐一想到自己就這麼把顏珂給打發了出去,就自覺自己這吃了睡、睡了吃的一天過得實在是驚心動魄,又小有成就感,於是心安理得地把整個晚上的黃金時間用在了上網刷論壇、打遊戲和看小說上。

  王勞拉倒垃圾的時候經過,看見她那一副爛泥糊不上墻的模樣,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哎,小葉子,你不是還要跟我去考公務員呢麼?忘啦?可就剩不到仨禮拜了,你買回來那書拆開了麼?”

  “明天開始看,今天太累了。”“操勞”了一天的葉子璐,眼睛壓根沒從電腦上移動下來,她好像解釋什麼似的順口說,“其實我也就陪你報的,到時候就是給人當分母去的,肯定考不上的,看也不管用。”

  王勞拉討了個沒趣,嘀咕了一句“理解不了”——是呢,誰理解得了呢?聽她這意思,壓根沒打算考上,那她還花哪門子錢報名買書呢?

  畢竟大半年的室友,交情是有,沒那麼深,王勞拉也不好怎麼教訓她,匆忙地洗了個澡,就鑽回房間裡敷面膜看書了。

  王小姐實在忙得很,不光報名了公務員考試,還報名了一個多月以後的一門外語水平考試,以及兩個多月以後的全國研究生統一考試,她是個有心計、懂得往上爬的姑娘,一直知道自己學歷不行,要趁年輕記得住,拼命給自己攢些資本,非常有計劃。

  ……當然,在葉子璐看來,她也實在有點太有計劃了,簡直要把自己弄成一個超人。

  可是有超人的心,她真有超人的本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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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17:11: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庸人常立志

  第二天,顏珂藏在王勞拉的包裡,滿懷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跟著走了。

  葉子璐也不能因為腳上劃了個小口子,就一直不上班,請了一天假已經算是很不像話了,第二天還是要面對殘酷的現實的。

  怕自己的腳早晨行動不方便,她還特意把鬧鐘往前提了半個小時。

  小時候總覺得大人們自由得要命,總是可以隨時請假,上廁所也不用跟老師打報告,無組織無紀律,自己作為一個小蘿蔔頭,卻每天都要上學,受學校裡那群常年坐著的大屁股老太婆們的管束,簡直太不人道了,做夢都想一夜之間長大。

  直到有一天真的變成大人,才明白世界上還有“全勤”“別人的臉色”和“保住工作”這些麻煩的東西需要顧慮。

  葉子璐用她那受傷了的腳底想一想也知道,因為她一天沒去,辦公室裡那位更年期婦女今天不定又得給她什麼臉色看呢——於是頓時更不想去了。

  可人總得生活,哪怕葉子璐是個廢柴的啃老族,她也想盡量自己多動動,少啃一點——當然,這聽起來並沒有讓她顯得出息一點。

  結果鬧鈴提前半個小時響了,不但沒讓她成功地度過一個有條不紊的早晨,等她匆匆忙忙地從床上下來的時候,反而比平時還要晚十分鐘。

  十分鐘只能看半集動畫片,只有在早晨,它才顯得那麼彌足珍貴。

  對於每天追在那江湖救急的公交車後面,跑一站地才能勉強擠上去,驚險地踩著點打卡的上班族來說,那簡直就是致命的。

  葉子璐果斷決定,奢侈一把,打車!

  然後坐在小車上,看著那些摩肩接踵地叼著早飯擠公交擠地鐵的人,她不但沒有感覺到優越感,反而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厭惡裡。

  早晨總是伴隨著低血壓、低血糖等等不良身體反應,一想到上班,她就有種說不出的低落和暴躁,對自己的一天毫無期待。

  坐上出租車的那一剎那,葉子璐的自省按鈕就被按亮了:“都快考試了,昨天一天都在家裡,怎麼就沒抓緊時間看看書呢?就這麼給荒廢過去了。”

  她不就是厭倦了在私人小企業裡,幾十年如一日地給人打雜,才想給自己找一個寬廣的前途麼?

  昨天晚上王勞拉勸她看書的時候,葉子璐還以一種瀟灑極了的態度回絕了她,也許在王勞拉心裡,她瀟灑得讓人羨慕:典型B型人格【注1】,家境雖然稱不上優越,但顯然也比外地姑娘王勞拉強了,吃飽昏天黑,每天的生活簡單而自在。

  可是每天早晨她一個人插著耳機坐在車上,看著城市的樓房和街道一個一個地往後退,心裡都會很難過——好像有人在她身上放了一把火似的,誰也看不出來,這個看起來像是在發呆似的姑娘心裡是怎麼樣的焦躁。

  龍城這麼大,可是人人都只顧上自己的昏昏欲睡。

  那是一種說不出的、介乎現實和妄想之間的焦灼感,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就好像八九歲剛剛開始對自然科學感興趣、懂得思考的小孩一樣,會鑽牛角尖地想一些“我為什麼是我”“宇宙外面是什麼”或者“死是什麼樣的,我死了怎麼辦”之類的問題時候,那種得不到答案也想不開的、天真的焦躁和矇昧的擔心。

  有時候想著想著還會哭出來。

  葉子璐已經比三個八歲都老了,所以她不會哭出來,她只會在短暫的焦灼之後,就開始漫無邊際地想一些不靠譜的事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比如想像自己一覺醒來,重新回到高中了,或者乾脆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才兩歲,還是可以走不動路,就張手要抱抱的年紀,她想入非非地計劃著穿越人生——那一定是要及早展示神童天賦,大殺四方,做一個讓全天下人都羨慕的人生贏家。

  然後有時候,想著想著,她就會發現,自己還是自己,早過了求抱抱的年紀。她會再次陷入情緒的低谷中,在一片平靜裡,心情周而復始、上躥下跳——從車窗上看見自己平靜的臉,就覺得自己好像個神經病。

  有時候她幻想得實在太過入神,不知不覺中就到公司了,她會小小地怨恨一下,為什麼這段路這麼短,還沒從在自己的世界裡意淫夠呢。然後她也只得痛苦地從幻想中轉入現實,慢吞吞打著哈欠走進辦公室,勉強自我鼓勁說——沒關係,我才二十來歲,還年輕呢,現在開始努力也不晚啊!

  她的光陰就在這種不停地和自己較勁中過去了……可是沒有人知道她在和自己較勁,也沒有人知道,她其實也有些野心,也是一個敢於夢想自己是人生贏家的人。

  別人沒有透視眼,無法看穿她那波瀾起伏豐富多彩的內心世界,在他們眼裡,她還是一個不上進、不努力、不知道著急、踹一腳往前蹭兩步、有點爛泥糊不上墻的懶孩子。

  因為她什麼也沒做過。

  少年們總是容易被小說上那些關於“靈魂”的詞句吸引,好像只有“靈魂”才是有內涵,所有“肉體”都是膚淺粗鄙的。他們每個人都自認為有一個獨一無二的靈魂,這樣中二地長大了以後,才發現自己那顆天生閃閃發光的靈魂,始終被囚禁在這一副形容可鄙的肉體裡,在日復一日的蹉跎裡慢慢變得麻木,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葉子璐肉疼地付了車錢,一邊一瘸一拐地往辦公室走,一邊在心裡盤算著這一天的工資,除去基本的生活費用之外,還夠不夠支撐她一大清早打出租這麼奢侈的行為。

  辦公室的老女人果然又是一通冷嘲熱諷——公司最近要開一個招商會,策劃文案工作不少,行政這頭需要在幾個部門之間四處協調,還經常要給人幹一些打雜的事,忙得爹都不認識了,葉子璐居然還臨陣脫逃了一天。

  老女人認準了她是拈輕怕重,事多的時候故意請假,所以一見面就開始陰陽怪氣。

  “哎喲,”她嘖嘖地說,“我看看,還真瘸了啊?”

  “真”字拖得老長,就差指著鼻子對葉子璐說:“一屋子都是女人,你給誰裝柔弱呢?”

  葉子璐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可不麼,夜路走多了,沒遇上鬼,也得踩碎玻璃碴子上——也幸虧是我這樣年輕力壯的,頂多瘸兩天,像您這種林姐姐型的,估計得見馬克思去了。”

  老女人橫眉立目:“葉子璐,你會不會說人話?”

  葉子璐故作驚詫:“哎喲,您瞧我這張嘴,呸呸呸,童言無忌哈童言無忌,我這人就是直,沒壞心眼,您多擔待。”

  行政組其他兩個人抬起頭看了她們倆一眼,見怪不怪,眼觀鼻鼻觀口地該幹什麼幹什麼。

  本來麼,原來協調這一塊只有老女人一個人在管,那時候每天看見她踩著高跟鞋虎虎生風地在樓道裡走來走去,頤指氣使地對著催各個部門交本周計劃和上周總結,後來約莫是覺得自己這麼重要的人物,公司每月就給這麼點錢,實在說不過去,就開始拿喬抱怨自己事多人忙,還往自己抽屜裡放了一瓶速效救心丸,動不動就做弱柳扶風狀抱怨自己心臟不舒服。

  瞎說,明明頭天還有人看見她在超市裡,因為一罐子打折的醬油跟人差點揪吧著打起來呢,戰鬥力絕對爆表。

  不過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領導是信了,唯恐把她累出個好歹來,公司還得給按工傷報銷醫藥費,於是人事部門大筆一揮等了招聘啟事——不到一個禮拜,就把葉子璐給招來了。

  這回甭說加薪了,工作被分擔了,連獎金也被分擔了。

  老女人一直覺得,葉子璐的出現是搶了她的飯碗。

  一個更年期尖酸刻薄地每天找茬,一個少不更事心無城府,有脾氣直接發,每天在辦公室裡上演各種刀光劍影你來我往,實在熱鬧非凡。

  葉子璐冷笑著越過老女人,一邊打開自己的電腦查看工作日程,一邊心裡想,他媽的今天晚上回家老娘就好好看書去,三個禮拜以後打死也要考上公務員,打死也不在這種破地方受這種貨色的鳥氣。

  掙的那一壺醋錢還不夠彌補精神創傷的。

  那一刻葉子璐身上爆發出來的強烈怨念,都影響到旁邊的小張了,小張飛快地看了一眼,發現老女人沒注意,就輕輕碰了葉子璐一下,從抽屜裡摸出一塊小點心給她,小聲說:“昨天我從家裡帶來的,你沒在,我特意給你留了一塊,挺好吃的。”

  然後她瞟了瞟老女人的方向,對葉子璐擠擠眼:“大清早的,別生氣。”

  葉子璐笑了笑接過來,心裡的怨氣卻一點也沒少——她二百五了點,但是不傻啊。

  小張就是那種隨時隨地都在背地裡安慰你、給你小恩小惠,時刻暗示她的屁股始終是牢牢地和你坐在一條板凳上的,可是呢……其實她的屁股坐得板凳實在太多了,對誰都這樣,別人真衝突起來的時候,她永遠是老神在在坐山觀虎鬥的那一個。

  小人。

  葉子璐在心裡評價著,然後毫無心理障礙地把“小人”給的點心塞進了嘴裡,以慰問沒來得及吃早飯的五臟廟。

  “今天晚上回去一定要好好學習,總有一天,我葉子璐要出人頭地,要脫離你們這群小人和潑婦!”葉子璐有志氣地想。

  她當時確實是有這樣的氣性的,這種時候,葉子璐就會覺得自己和受胯下之辱的韓信一樣,忍人所不能忍,然後積攢著這種能量,等著厚積薄發。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這種能量還沒來得及“薄發”,卻總是會先慢慢蒸發,短短的一天,就散盡了。

  晚上葉子璐回家的時候,早把早晨的“胯下之辱”給忘了,又像沒骨頭似的,往屋裡一癱,開始把微博刷了一遍、人人刷了一遍、豆瓣刷了一遍、天涯又刷了一遍……然後糾結了一下自己晚上是看劇還是看小說,最後津津有味地打開了一篇五六十萬字的網絡小說,就把這個晚上給打發了。

  至於公務員考試復習資料……還默默地躺在墻角裡積灰。

  上了一天班,怪累的,明天再看吧。葉子璐這樣安慰著自己,就一個晚上,看也看不了多少嘛。

  然後王勞拉進來,把小熊還了回來,順帶撂下一句:“我要是再相信你的鬼話,我就是個二百五!”

  葉子璐才來得及問一問這位倒霉蛋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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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17:11:5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湊合活著

  顏珂和梁驍是開襠褲的感情,即使後來隨著他們慢慢長大,一個越長越變態,另一個越長越裝逼,也沒有能破壞掉這種曾經物以類聚的感情。

  平時沒有業務往來的時候,他們也喜歡往一起湊湊,顏珂在梁驍的地盤上算得上半個熟人。

  所以當他厚顏無恥地躲在王勞拉的包裡,偷聽了一整天姑娘小夥子們的八卦,還是得到了一些自己的信息。

  他確實出事了,看來還很嚴重——他的狐朋狗友梁驍到醫院盯場子去了,好幾天沒在自己的公司裡露過面了,但是好消息是,他還沒死。

  至於其他更深入的信息,他們也扒不出來了。

  顏珂心裡很感動——他覺得自己現在的幸福指數特別低,都已經到了只要還沒死,就怎麼著都成的地步了,頓時覺得生活又有了希望,好歹自己現在這狀態不算孤魂野鬼了。

  他於是心裡又開始活泛了,開始琢磨著拿更多的事“麻煩”葉子璐。顏珂想著,後面要讓她幫忙的,就不只是往室友包裡塞只熊這種程度的了,所以自己一定要態度和口氣都好一些,爭取和眼下這位“衣食父母”搞好個人關係。

  方便求她辦事。

  顏珂這麼想著,一邊簡短地描述了一下他還沒死的這個事實,一邊吃力地打量著葉姑娘的房間,以企圖從蛛絲馬跡裡推斷出她是個什麼樣的人,爭取對症下藥。

  作為一個姑娘的房間,這屋裡實在是太亂了,葉子璐一個人睡一個雙人床,床上竟然還是被各種雜物堆得滿滿當當的,被子整天整天地不疊也就算了,旁邊攤著的還都是沒洗的衣服、看完了隨手扔在一邊的閒書雜誌、床桌、零食和零食包裝紙、以及電腦……包羅萬象,夠個微型床上沃爾瑪的級別了——剛好在巨大的雙人床上剩了一個人勉強能躺下的空間,算是她的窩。

  顏珂旁邊擺著一個一碰就掉灰的檯燈,還有一本台歷,他定睛一看,台歷上面花花綠綠地用不同顏色的筆做了好多計劃安排,單看這個,還得以為這是一位多麼熱情洋溢熱愛學習的姑娘,除了……

  顏珂疑惑地問:“你這台歷怎麼還在上個月呢?”

  葉子璐百忙之中抬頭看了一眼:“哦,這個月剛開始,等過兩天再翻。”

  這個月都過去十二天了好嗎姑娘……

  顏珂看了一眼台歷備註上歪歪扭扭地寫著的“公務員考試復習最後衝刺計劃”,沒話找話地說:“你也要考公啊,快了吧?”

  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呢——葉子璐:“嗯。”

  顏珂和顏悅色地問:“看得怎麼樣了啊,肯定能考上的吧?”

  肯定考不上吧,要是人民公僕都是這路貨色,廣大人民群眾還能指望什麼啊?

  葉子璐抓住小熊的肩膀,把他轉了個身。顏珂的視野轉換,就看見墻角一堆沒拆開塑料包裝的參考書,上面落了一層灰。

  顏珂知道自己應該說“那肯定是非常有把握了”這種客套話,可是話到了嘴邊,愣是拐了個彎,變成了:“你連書也不看就考試,這是要調戲判卷子的麼?”

  葉子璐就嘆了口氣,頗有些自嘲地說:“本來想看來著,拖啊拖啊就拖到了現在,你沒看網上說麼,艾滋病和癌症是一部分人的絕症,拖延症是全人類的絕症。”

  “什麼症?”顏珂沒聽說過。

  “拖延症,就是什麼事總趕著最後一秒才做,像我,當年本科畢業論文就是三天趕出來的,平時不聽課不做作業,臨考試前一晚上硬背了一本六百多頁的英文教材的事都幹過,沒想到第二天還真讓我過了。”葉子璐說著說著,居然還就有點不要臉地洋洋得意起來,“大四的時候考研繳費,我一直拖到了最後一天,差點給忘了,還在外面,室友臨時打電話叫人,我騎自行車一路狂奔,半個小時橫跨了半個區,終於在系統關閉前最後一點時間,趕回寢室上網把錢交了。”

  顏珂說:“呵呵,挺驚險,你肯定天資不錯。”

  “呵呵”二字喚回了葉子璐的注意,她瞅著一臉熊樣的顏珂,頗有些懷疑地說:“我怎麼覺得你在笑話我是傻X呢?”

  顏珂大感欣慰——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對於顏珂來說,一個不用加班、不用應酬的安靜的晚上,是非常難得的,這個新世紀的上進好青年會抓緊一切時間充實自己,再不濟還能反覆琢磨一下未來一段時間的計劃和方向呢。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這麼年輕的人,晚上回家以後這六七個小時的大好空白時光,竟然就能讓她給心安理得地蹉跎過去,還居然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衣食父母”四個字,終於壓抑不住顏珂那顆吹毛求疵的心了,他鄙夷地看著葉子璐對著那怎麼也翻不到尾的小說“嘿嘿”傻笑,終於忍不住說話了:“不看書不做題是考上的,不是所有的東西突擊一下就能過去的——比如你考研考上了麼?”

  葉子璐:“……”

  感覺中了一箭。

  顏珂繼續說:“你看是吧,所以,就算天上掉餡餅,砸得也都是仰著脖子等著接的人,你連眼皮都不抬,我看踩狗屎的概率還高一點。”

  葉子璐頭頂一大坨怨念,轉過頭來看著他。

  顏珂用那雙黑溜溜的塑料眼毫無壓力地跟她對視:“本來就是這個道理,我看你照這樣,也就是給人當分母的,考試那天也別去了,大老遠挺費勁的,還要搭交通費。”

  葉子璐思考了一會,終於默不作聲地爬起來,單腿蹦躂到墻角,終於拆了塑料包裝,拿過一根熒光筆,把書放好,正襟危坐在她的小床桌前,帶著狗熊顏珂賭給她的一口氣,打算要好好學習了。

  顏珂看著她,心裡升起一種道德上的滿足感,好像自己剛剛拯救了一個失足少女似的,開始在心裡幻想:要是在我的鞭策下,她萬一踩了狗屎運考上了,那我不就是恩人了?到時候讓她給我跑跑腿算什麼呢?認我當乾爹都沒問題啊!

  然而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乾的。

  很快,顏珂就發現,這個“失足少女”並沒有那麼容易被拯救。

  葉子璐也發現,踏下心來好好學習,實在是個人生路上的大挑戰。

  一想到這不是考試前的最後一個晚上,她那點小小的志氣,在前言還沒看完的時候,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顏珂眼睜睜地看著她坐在那老實了沒有五分鐘,就開始不自覺地抓耳撓腮,四處蹭蹭,然後跑出去給自己拿了一瓶酸奶一包零食,吃了。

  好吧,這也勉強算是熬夜學習之前補充體力。

  然而又過了不到五分鐘,她又刷開了沒關的網頁,把她那每天固定功課似的“四小件”——微博、人人、豆瓣、天涯刷了一遍,耗時十五分鐘。

  做完了這些事,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書,拿起筆來寫了倆字,摳著筆發了一會呆,大概自己也覺得自己有點不在狀態,於是又重複了一遍前面的動作,再次臨幸“四小件”……這回不幸,途中讓她找到了兩篇感興趣的小清新寫的長文章,一點進去就看了四十多分鐘。

  然後葉子璐如夢方醒一般地想起自己還在復習,又把注意力挪回到了自己的書上,這回堅持的時間稍微長了一點,大概是剛剛上網上夠了——她看了十分鐘。

  看著看著,眼睛圓睜就變成了半睜,然後半睜又變成了一條縫,最後筆尖在書頁上劃下了一個長長的弧線——她快睡著了。

  筆從她手裡掉下去了,葉子璐吧嗒了一下眼皮,驚醒,伸了個懶腰,抬頭看看,從打開書開始到現在,居然已經快兩個小時了。

  她驚詫自己居然“學習”了那麼久,決定今天晚上努力得差不多夠了,於是滿意地放下書本,快樂地去洗澡,準備休息一下腦子,上上網就睡覺。

  目睹了這一切的顏珂,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直到葉子璐洗完澡回來,鑽進被子裡,抱著電腦開始快樂地看方才那部沒看完的小說時,顏珂才顫顫巍巍地問:“你這這這就看完啦?”

  葉子璐理所當然地說:“是啊。”

  顏珂:“你看了幾個字啊姑娘?數數十個手指頭用得完麼?”

  葉子璐不耐煩地擺擺手:“把自己逼那麼緊幹嘛?我也不是背水一戰必須要考上的,差不多得了,自己努力五分,剩下的要看命。”

  什麼?您已經努力了五分了!這是這算了千分號之後的數字麼?

  顏珂提出了王勞拉一直以來的疑問:“那你幹嘛要報名呢?”

  葉子璐:“嫌現在的工作不好唄。”

  顏珂還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切入口,就諄諄善誘地說:“既然嫌這個工作不好,你就更應該好好學習,難道甘心考不上回來做不好的工作?”

  結果葉子璐用一句話就秒殺了顏先生,她風輕雲淡地說:“那就湊合活著唄!”

  顏珂:“……”

  葉子璐甚至還非常有愛心地安慰了一下他:“我知道你現在也挺不好受,誰遇上這種事也好受不了,我看你啊,跟我一樣想開點就好了,你想啊,在人身上也是活著,在熊身上不也是活著麼——放心,你現在是黑心棉做的,也沒熊膽,我肯定是不會虐待你的。”

  顏珂目光呆滯地看著她,覺得自己很是長了些見識——他還從來不知道世界上有人居然能當廢物當得如此津津有味。

  可是有句老話說:要想人前顯貴,必得人後受罪。

  果然是至理名言。

  那天晚上,葉子璐算是在啞口無言的顏珂面前“顯貴”了一回,於是沒過多久,她就“受了罪”了。

  她才明白,有些時候,不是你想湊合活著,就真能湊合著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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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17:12: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天有不測風雲

  公司上個月推出了一個新的績效考評系統,細則還是葉子璐複印以後發到各個辦公室的,上面要求大家“仔細研讀”,但是誰沒事幹會看呢……反正葉子璐是沒看。

  在葉子璐看來,人事的那幫傢伙除了招聘季以外,基本一年四季都閑得蛋疼,他們搞出來的屁話除了減輕人食慾有助於減肥之外,沒有任何用處。

  哦……唯一的好處是,評績效的時候有一個同事互評,她終於得到了給老女人打差評的機會。

  雖然葉子璐心知肚明,老女人也一定給她打了差評。

  於是坑爹的事就來了。

  第二天,葉子璐打著哈欠來到辦公室的時候,突然得知了一個人心惶惶的消息——部門合併,公司要改組。

  什麼市場部和銷售合併了,策劃獨立出來了,財務行政總務等等後勤部門要精簡啦。

  整個上午誰都無心工作,全都在議論紛紛,葉子璐坐在那裡空當接龍,眼觀四路耳聽八方,莫名地眼皮直跳。

  以至於午休的時候,葉子璐的閨蜜一號胡芊打電話約她出去玩,都被她推了。

  胡芊是葉子璐的高中同學,讀書那會成績不錯,很自然地,兩個優等生慢慢混到了一塊。

  但是胡芊高考的時候比葉子璐出息多了,畢業後工作了兩年,現在正在準備英語考試,打算申請北美某名校的商學院。

  不過雖然生活層次不一樣,高中老同學的友誼倒是意外地保存了下來。

  葉子璐先是哎喲哈喲地抱怨了一通她意外受傷的事,最後用她時靈時不靈的第六感點了一下題:“大仙兒我跟你說,我現在有種不祥的預感,感覺我的飯碗正被掃到飯桌的邊上,搖搖欲墜中。”

  胡芊說:“掉就掉,你那破工作早該辭了。”

  葉子璐炸毛了:“怎麼破工作了?怎麼就破了?好不容易找的!”

  胡芊毫無誠意地說:“行吧。”

  葉子璐“嗷嗷”嚎叫了一番:“我要是失業了怎麼辦?”

  “沒事,”胡芊豪氣沖天地說,“姐養著你。”

  這才是患難之交啊!

  可是葉子璐還沒來得及兩眼淚汪汪地感動一番,胡芊就繼續說:“養肥了把你一賣,本錢也回來了。”

  “胡愛卿,朕真是看錯了你了!”葉子璐咬牙切齒。

  “喲,怎麼著?皇上您還要把我推出午門斬首示眾啊?”胡芊哈哈一笑,“得了,我下午出門辦點事,辦好了去你家,看看你那受傷的蹄。”

  葉子璐掛了電話,可是心裡的惆悵一點也沒減少,她重複了昨天白天的思維方式:要是頭晚上把書多看幾頁就好了。

  即使她和胡芊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葉子璐也真的不是嫉妒朋友,但……她有時候看著胡芊還是會困惑。

  明明那時候她們倆的學習成績一直差不多來著,胡芊看起來比她還要用功一點,這說明她智商應該比胡芊高啊,可為什麼才五六年的光景,轉眼就已經走到了兩種人生路上了呢?

  她現在前途茫茫,瀕臨失業,沒有未來、沒有方向、連夢想都早被下飯吃了。

  胡芊呢,名校理工科出身,大企業兩年工作經驗打底,只要英文成績差不多,申請材料稍微潤色一下,這個背景申請學校就有九分以上的把握了,等一兩年以後,她再拿個碩士學位,搖身一變成個海龜,就變成一個正經八百的精英了。

  葉子璐覺得她們現在感情很好,可是總有一天,生活層次相差太遠,別人說得話題她沒聽說過,她知道的東西別人不感興趣,這份友誼除了偶爾遇見,一起回憶一下青春期時候的崢嶸歲月,也就真的沒有什麼繼續存在的紐帶了。

  難道高考在人的生命中起的作用真的有那麼大麼?

  難道現在這個社會,真的是一考定終身,連給人一個翻本的機會都沒有麼?

  這麼想著的時候,葉子璐不可避免地有些怨念,好在她心胸寬闊,很快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然而總有人讓她想起來的,這天快下班的時候,葉子璐和老女人先後被叫到了大老闆那裡。

  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老闆難得和顏悅色,先是拉近感情,再是交流思想,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中心思想就是一句話:不好意思這位同志,您被裁了。

  這一年市場不好,很多企業都在裁員,可是葉子璐沒有想到會輪到自己身上,她想盡可能爭取自己的權益,可是勞動合同和公司章程上都寫得清清楚楚——績效考評不合格的員工,公司有權裁撤。

  績效考評結果發到葉子璐手裡,老女人巨大的差評橫陳在她面前,其他各個指標也寫得清清楚楚。

  葉子璐明智得覺得,她要是再掰扯下去,就不要臉了。這時候二話不說乖乖走人,大老闆看在合作的份上,還能秉著散買賣不散交情的原則,多給一點遣散費。

  葉子璐離開大老闆的辦公室,聽著後面進去的老女人爆發似的大聲嚷嚷,心裡想,再也不用和她鬥智鬥勇了。

  那天因為腳傷請假的時候,她還因為不用上班樂得打滾,這天就真的再也不用來了。

  葉子璐有種麻木的解脫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走到樓道裡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跟做夢似的。

  這就是失業了?

  這就變成無業遊民了?

  那她……以後幹什麼去呢?

  葉子璐在半路上先給她爸媽打了個電話。

  葉媽媽一句重話也沒敢說,生怕刺激到她,連連安慰,並且當即表示下個月開始生活費會暗時打到她卡里,讓她放心慢慢找新工作,不會缺錢花的。

  其實她心裡沒那麼難受,就是很茫然。

  她游魂一樣地回到家,王勞拉當然不在,胡芊也要晚上才來,葉子璐無所事事地轉了一會,從冰箱裡拿了個布丁,回到自己房間裡坐在電腦前吃了,可是咽下去也不消化,平時總是能吸引她注意力的網站居然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總覺得心裡像是堵了一團什麼似的,吃著吃著,她就吃不動了,然後莫名其妙地哭了起來。

  顯然,她忘了屋裡還有個別“人”,以至於顏珂突然說話的時候嚇了她一跳,顏珂問:“你怎麼了?”

  葉子璐一哆嗦,抽抽噎噎地問:“你……你還沒回去哪?”

  顏珂感覺自己的靈魂在菜湯裡洗滌著,如果熊臉也能變的話,一定是一臉菜色的:“我也想啊!”

  他讓自己聽起來稍微有誠意了一點,又問了一遍:“到底出什麼事了?”

  葉子璐擤了把鼻涕,帶著濃重的鼻音說:“我失業了……”

  “哦。”自覺已經看透生死、其他都是雞毛蒜皮的顏珂剛說了一個字,正打算勸她看開點——他這都全身不遂靈魂出竅了,這又跟誰說理去呢?

  結果沒想到,葉子璐突然“嗷”一嗓子哭了出來,跟剛才那種成年人的、自己坐在那掉眼淚式的哭法不一樣,她這回是歇斯底裡的嚎啕大哭起來了。音量之大、表情之投入,比專業嚎喪人員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把顏珂嚇了一激靈——如果他激靈得起來的話。

  葉子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哭得這麼驚天地泣鬼神。她自認為其實沒什麼委屈的——工作確實就是混日子,跟同事關係一般,上班的時候乾私事,還被上司逮著過幾次,完全沒有什麼成績。

  她就是個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的貨,裁員不裁她裁誰呢?

  哭什麼呢?可就是停不下來。

  顏珂從來沒見過一個大人可以這麼哭,臉都憋紅了,看起來好像要出點什麼事似的。他經常看見電視裡的人哭著哭著暈過去,然後一大幫人上來叫掐人中、掐這裡掐那裡,頓時有點擔心,萬一葉子璐也哭出點什麼毛病來,他別說把她掐醒了,就是撥急救電話都沒手。

  “哎,我說,算了吧,你看我,我多倒霉啊,”顏珂試圖安慰她,“行啦行啦,別哭啦,你說我一沒喝酒二沒駕車,好好地在後排座上打了個盹,得罪誰了?一醒來就發現成這德行了,我找誰哭去啊?你丟個破工作有什麼了不起的,有我嚴重麼?我把人都丟了。”

  他感覺自己最後一句話好像有點不對勁,於是乾咳一聲:“也不對,我倒是沒丟人,我就是把身體丟了……哎,你說這都哪跟哪啊?看著我,你就覺著心裡平衡點了吧?”

  葉子璐沒感覺平衡,她更傷心了。

  她嘴裡嗚嗚咽咽地說了句什麼,顏珂半天才聽明白,她說:“我覺得我這輩子一事無成。”

  “可不是麼?”顏珂對這句話頗為贊同,“不過你還是有優點的,比如你現在就很有自知之明。”

  “我覺得我特失敗……”葉子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都快二十五了,什麼都沒有,連工作也沒有了……跟個行屍走肉似的……”

  她哭得更厲害了,直打嗝。

  她就這麼沒完沒了、顛三倒四地來回說這幾句話,哭得肝腸寸斷。

  顏珂自己也很苦逼,被她哭得有點悲從心來,沉默地為自己默哀起來。直到半個多小時以後,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葉子璐哭得沒力氣了,趴在床上,臉埋在枕頭裡,一動不動。

  顏珂問:“喂,還活著呢麼?”

  葉子璐沒理他,忙著倒氣。

  顏珂說:“要是活著呢,給爺動一動啊!”

  葉子璐應聲而起,就像詐屍一樣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紅腫的眼睛裡閃著詭異的光。

  “我要改!”她抽風一樣、擲地有聲地這樣宣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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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第一張計劃表

  葉子璐在這樣悲恨相續的心情下,看了一個半小時的書。

  有些事的工作量通過想像,是不可能完全明白的,只有開始做了,才知道剩下沒乾的有多少,葉子璐抬頭看看那些還沒來得及拆包的參考書,習題冊、真題集,以及手裡這一本最大最厚的,頓時覺得前途渺茫——就好像數學考試的時候,發現最後一道題目死也做不出來,只能幹著急地看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的那種焦灼感。

  葉子璐雙目無神地往床上一躺,對顏珂說:“我看這回我還是放棄吧,看不完的,明年再戰得了。”

  顏珂淡定地預測:“明年你還會這麼說的。”

  “我現在看也是無用功。”葉子璐爭辯,“人不能做沒有意義的事。”

  顏珂涼颼颼地說:“你當然不做沒有意義的事,你只是不做事。”

  葉子璐啞然了一會,用兔子一樣的眼睛偏頭瞪了顏珂一眼:“我看出來了,你肯定是個特別不討人喜歡的人。”

  顏珂坦然地說:“對啊,那又怎麼樣?我自己是老闆,再不討人喜歡,也沒人敢當面提出來。”

  “老闆”這個詞提醒了葉子璐,她想起那天看的新聞,驟然想起這傢伙別看一臉熊樣,其實還是個有點名堂的富二代,於是馬上換上一臉諂媚:“那啥……老闆,我祝你早日康復,然後看在咱倆這段孽緣的份上,你收了我去給你打工去怎麼樣?絕對當牛做馬、保管吃苦耐勞。”

  顏珂自覺已經看透她了,沉默了一會,一針見血地說:“我開的是廣告公司,先不說我沒在你身上發現一顆名叫‘吃苦耐勞’的細胞,就算真有……你這形象也不大合適。”

  “我這形象怎麼了?又不影響市容!”誰都不願意被說成長得難看,葉子璐炸了,“出門逛街還老有人管我叫小美女呢!”

  顏珂平平板板地說:“咱們中國人的說話習慣,正事之前先客氣客氣,你自己要是也沒有自知之明,就不好了。”

  葉子璐:“……”

  顏珂看了她一眼:“我就是陳述個太陽打東邊升起的事實而已,現在早不興一言堂了,你別給我弄個熊身攻擊啊。”

  葉子璐壞水亂濺地說:“嘴這麼欠,我看你肯定是個萬年老光棍。”

  這一槍中了,顏珂捂住傷口,沉默了一會,絕地反擊:“難道你不是?”

  葉子璐蔫了,她盤腿坐在床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自己的小腿,嘟囔說:“剛讓人甩了。”

  那哥們兒可真是太有眼光了!顏珂幸災樂禍地想。

  然而葉子璐的情緒卻突然低落了下來,她意識到,自己好像正處於某個危險的狀態裡。

  “如果我就做一輩子小人物,像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人那樣默默無聞,做一份隨時可能被人代替、毫無技術含量的工作,每天生活在小小的圈子裡,嫁給一個同樣普通的男人,時間長了,晚上回家兩個人連話都沒什麼好說,一個看球,一個看電視劇,慢慢地蹉跎著歲月,成為一個毫無特色的庸俗女人,過這樣一輩子,可以麼?”葉子璐自言自語。

  “平凡和平庸是兩回事。”顏珂嗤之以鼻。

  葉子璐卻沒聽見他說了什麼,她被自己描述出來的未來嚇呆了。

  雖然很多人說什麼只要自己快樂就好,可是那種生活帶來的,到底是真快樂,還是麻木呢?

  萬一有一天,家裡出了什麼意外,需要很多錢,或者需要某種門路才能解決,她想不出任何辦法,只能四處賠笑,四處求人,卑微得讓人連看都不忍心看,怎麼辦呢?

  萬一有一天,她自己的小孩長大了,也想像胡芊一樣出國留學,接到了錄取通知書,她卻發現自己供不起……怎麼辦呢?

  一輩子這樣過,甘心麼?

  葉子璐一時呆呆地回不過神來,她慌張地想著自己的出路,可惜因為總是泡在各種影視劇和小說的劇情裡,總是看著那裡面不凡的角色們走的路,久而久之,她早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路。

  她沒有顯赫的出身,想來個宅鬥宮鬥都沒人跟她鬥,別人圖她什麼呢?

  她也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本錢——開玩笑是開玩笑,葉子璐自己知道,她的模樣充其量、往好裡說,也就是個清秀,老天沒給她指望皮相吃飯的本錢。

  她也不是什麼天然呆的高智商分子,還是個膽小鬼縮頭烏龜,看個鬼片都要捂眼睛,混黑幫什麼的更是完全扯淡……更不用說葉子璐乖乖女當了這麼多年,連小混混都沒見過幾隻,更不用提傳說中的黑社會了。

  綜合她看小說多年的經驗,大概只剩下邂逅高富帥這一條路了。

  這個倒是有,她還真的離奇地邂逅了一個高富帥——可惜那貨就只會嘲笑她沒人要,以及千方百計地想著要回去。

  看來不是所有的高富帥……都有腦殘的審美觀的。

  我該怎麼辦?

  這問題當年高考成績下來,發現自己考砸了時,葉子璐這樣問過自己一遍,大學畢業以後找不到工作,在家待業的時候,她又問過自己一遍。

  這是第三遍,可依然沒有人能給她答案。

  “人生”兩個像一塊重重的石頭,壓在了她的心上。葉子璐隱約覺得,有什麼東西正日復一日,蠶食鯨吞著她的生活,要毀了她。

  先是夢想、然後是生活,最後是她整個人。

  這天晚上,正好胡芊臨時有事失約了,葉子璐自己把自己關在房間,寫了一份周詳的一周計劃表出來,然後強買強賣地塞到顏珂的鼻子底下。

  “你得幫忙,監督我嚴格執行自己的計劃,”她理直氣壯地說,“你看,你好歹這麼大一個人了,不能白住我家對吧,我可以讓你以這個抵房租——先給我看看,這計劃表寫得怎麼樣?”

  顏珂趁機討價還價說:“我幫你可以,有個條件,你得想辦法,找機會帶我去我住院的地方,幫我穿回去。”

  葉子璐:“成交!”

  葉子璐的計劃表乍一看做得非常詳細,把一整天要做的事都給嚴格限定了,從早晨七點半到晚上十一點,精確到分鐘。

  顏珂只看了一眼,就說:“這個不行,你肯定做不到。”

  什麼“七點半點到七點四十,洗臉刷牙,七點四十到七點四十五,上廁所”——那您要是便秘了,這一整天都完不成任務了?

  剛做的口頭交易,顏珂本著商人以誠為貴的心態,還有幾分耐心地跟她說:“軍訓都沒有把時間掐得這麼死的,做計劃得符合你的實際水平……”

  葉子璐不耐煩地打斷他:“符合實際水平我還做什麼計劃啊?直接寫‘早晨十一點起床,吃飯,上網,吃飯,上網,睡覺’,就沒了。”

  顏珂還想再發表點意見,可葉子璐已經一把搶走了她那密集程度堪比考試小抄條的計劃表,夾在床頭的台歷上:“算了,不用你評論了,明天照這個監督我就行了。”

  顏珂問:“有懲罰機制麼?”

  “懲罰機制?”葉子璐愣了愣,打量了一下他那不到三十釐米的五短身材,“你也乾不了什麼,我看語音提醒就行,如果我不聽,你可以一直念叨。”

  顏珂認為這件事挺新鮮,有種自己充當了別人人生導師的感覺。

  不過人生導師走馬上任的第一天,就發現自己遇到一塊朽木。

  葉子璐打算七點半起床,於是鬧鈴是從六點半開始響的,一開始十分鐘一次,最後五分鐘一次,顏珂目睹了她無數次重起、重起失敗、再重起、再重起失敗……最後葉子璐竟然真的堅強地爬起來了。

  ……只是她那臉上表情痛苦得彷彿不是起了個床,而是受了個刑。

  她拖著僵屍般沉重到沉痛的步速,緩緩地走去廁所,一聲巨響,就撞在了衛生間的門上。

  顏導師看熱鬧撿笑話的同時,默默地給她掐算著時間——果然,葉子璐把那十五分鐘之內刷牙洗臉上廁所的限定給忘了,等她一臉犯困地從衛生間走出來的時候,已經差五分鐘八點了。

  顏導師盡忠職守地提醒:“你再不快點,早飯時間就被擠沒了。”

  葉子璐一激靈,小跑著鑽進廚房,從冰箱裡拖出一盒牛奶一袋麵包,連熱都沒來得及熱,直接拖到自己的房間裡,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著,當中還差點習慣性地叼住牛奶盒子,把罪惡之手伸向電腦。

  “嗯哼!”顏導師偏頭對照了一眼計劃表,指出,“早晨沒有開電腦上網這一項,你需要在八點之前吃完早飯,然後八點到九點半做一個半小時行測習題,標注是至少一套真題,後半個小時對照答案訂正。”

  這個也是絕不可能完成的——顏導師預測著。

  葉子璐被乾麵包和涼牛奶噎得胸口疼,她以超人的速度,五分鐘解決了自己的國計民生問題,然後大馬金刀地坐下來,抽出行測試卷,在計劃表上把“刷牙洗臉和吃早飯”什麼的這些雜事勾去,開始做題。

  她知道,自己的精神很容易就被分散,所以特意挑了早晨剛開始的時候做題,一般人做整套試卷的時候,通常會比看書的效率高一些。

  可葉子璐已經不知道多久沒在八點以前起過床了,加上完全沒有準備過,不會的題目又比較多,看著看著,選擇題的選項就看串行了,然後眼前的字跡開始模糊,開始上躥下跳晃來晃去……

  顏珂眼睜睜地看著葉子璐眼皮慢慢垂下,然後頭好像小雞啄米一樣,點來點去,搖搖欲墜了兩分鐘,最後哐噹一聲,撲倒了。

  顏導師望著窗外冉冉升起的旭日,感到無話可說。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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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17:12:2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拖延症的真面目

  葉子璐用她的實際行動,給顏珂演示了一番,什麼叫做:計劃趕不上變化。

  等她從桌子上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做卷子的計劃時間早就已經過了,葉子璐看著真題集上面的一灘可疑的液體,第一反應就是憤怒地質問顏珂:“你怎麼不叫醒我?”

  顏珂正在練習怎麼控制這個軟綿綿、布縫的身體,聞言木然地看了葉子璐一眼:“你又沒給我裝備麥克風,我叫得醒麼?”

  葉子璐有點心虛。

  “我看你也別復習了。”顏珂冷哼一聲,低頭繼續著他的訓練,吃力地扭著他那基本叫人看不出來的小短脖——他發現自己和這個布熊身體的同步率越來越高,以至於這些動作做起來彷彿都比前一陣子要容易得多,儘管他很難判斷這個變化究竟是好是壞,仍然在為了自己能多一點自主能力而不斷地鍛煉。

  當然,顏珂還不忘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寒磣了一下葉子璐:“也還是別看書了,要是你這樣的都能考上,母豬都能上樹了。”

  葉子璐叫喚起來:“我高中的時候一直是我們班第一好不好?我智商很高的!”

  “第一?”顏珂冷笑一聲,“原來你上的是特殊兒童教育中心?”

  “只是因為還沒到快考試的時候,我感覺不到壓力,所以動力不足,每次臨到考試的壓力來了的時候,我的潛力都會一下爆發出來的!”

  “你昨天才說過時間不夠,”顏珂一針見血地指出,“今天就美其名曰沒壓力了。從你身上我終於感受到了一點稀有的女性特徵:女人都是善變的。”

  “我……”

  葉子璐正要反駁,這時候,放在一邊的手機短信提示音響了,她拿起來一看,是銀行賬戶變動的提示——有人往她的賬戶裡打了八千塊錢。

  接著葉媽媽的短信就來了,先是問她錢收到沒有,後來又安慰了她一下,說工作慢慢找,這點錢先花著,不夠了隨時找媽媽要。

  葉子璐本來有點嬉皮笑臉的表情頓時彷彿被吹上了一層灰,心尖最柔軟的地方好像被人用指甲捏住掐了一下似的,酸酸鈍鈍的疼。

  “怎麼了?”顏珂問。

  “我爸媽給我把生活費打來了。”葉子璐悶悶地說。

  昨天才打電話抱怨了失業,今天生活費就到賬了,葉子璐想,一定是她媽上午特意請了假,去銀行給她轉了賬,好像晚一天她就開始挨餓了似的。

  顏珂毫不留情地鄙視說:“沒見過你這麼廢物的,我大學那會兒就自己賺學費和生活費了。”

  “你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了?”葉子璐心情低落地隨口問,“讓你爸媽斷你經濟來源?”

  “你爸媽才斷你經濟來源呢——我那是把父母給的錢都攢起來了,大學畢業以後正好夠我創業的啟動資金。”顏珂長說完,看著葉子璐嘆了口氣,“我本來覺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沒什麼了不起的——不過跟你比起來,看來我總還算是對國家和社會有貢獻的了。”

  葉子璐不說話了。

  她的此刻的感受非常複雜,一方面無論是顏珂的冷嘲熱諷、還是這件事本身,都讓她覺得很難過,她都已經大學畢業一年半了,按說早該經濟獨立了,卻還在靠父母活著,實在有點丟不起這個人。

  可另一方面……她又覺得,心裡好像一下子松快了不少——她又有錢了,又可以無憂無慮地過一陣子了,彷彿失業和即將到來的考試壓力都顯得不那麼大了,她就像個超齡兒童似的,感到自己又有倚仗了。

  在這種複雜的心情下,葉子璐開始做一件事——修改她的計劃。

  把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從計劃表上刪除,一天的安排砍去了一些,做每一件事的時間放寬了一點,再一次給顏珂過目,這一次得到了顏老師的首肯,他說:“差不多。”

  可惜,“差不多”三個字是以正常人的評判標準來的,葉子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不算很正常——比如她是個非常嚴重的拖延症患者。

  顏珂就發現,時間充足的結果不是讓她踏踏實實、按部就班地完成計劃,而讓她打開了電腦,刷起了她的“四小件”。

  於是第二份計劃的完成情況如下:

  顏珂:“你怎麼又上起網了,不是要做真題麼?”

  葉子璐:“真題我留了三個小時的時間,兩個小時能做完,剩下半個小時訂正也夠了,還剩半個小時呢,可以適當放鬆放鬆。”

  顏珂哭笑不得:“你怎麼知道你兩個小時能做完?萬一再睡著了呢?再說,假設你可以,你就不能先做完後休息麼?”

  先休息還是先做題,這大概就是拖延症患者和非拖延症患者的主要分歧。

  最後,處於半身不遂狀態的顏導師有心無力,還是沒能約束住葉子璐,就看著她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無所事事地刷網頁,刷網頁的結果是找到了一個她感興趣的視頻,她掃了一眼時間,發現視頻只要半個小時,於是二話不說,拖出計劃表,把所有的計劃往後拖延了半個小時,心安理得地坐在那看了起來。

  到此為止,顏珂不再說話了——因為覺得她已經無藥可救了。

  可想而知,第二份計劃的下場和它的先輩一樣——被卷吧卷吧,丟進了垃圾桶。

  葉子璐就這樣度過了她的失業第一天:毫無成效、充滿悔恨。

  她的悔恨是真的悔恨,焦慮也是真的焦慮,只是這種焦慮和悔恨直到接近半夜零點的時候才爆發出來——當葉子璐意識到,日曆又被翻了一頁,這一天永遠地過去了的時候。

  這一次她都快哭了,可是顏珂也並沒有安慰她,並且他本來有的一點同情心,看來此時也已經給磨光了。

  顏珂覺得葉子璐這種人就是自找的,所以決定拋棄這個滿口嚷著要改過自新、但是看不見一點誠意的傢伙。

  他認為,如果一個人真心想做什麼事,哪怕遇到天大的困難,也會絞盡腦汁千方百計地想辦法去解決的。他根本看不出葉子璐想改正的信念……甚至他在她身上就完全看不到有“信念”這種東西。

  顏珂活動著小布熊笨重的身體——經過了一整天的鍛煉,他已經能控制四肢做一些簡單的動作了,能在小範圍——比如葉子璐的床頭櫃上走一圈,雖然很累,但是看似成效還不錯。

  顏珂大概覺得葉子璐實在靠不住,所以準備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實在不行,他還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想辦法“走到”醫院去!

  葉子璐無意中在網上搜索了一下“拖延症”三個字,一個關於拖延症的視頻就跳了出來。

  “拖延症,就是逃避一些事情,就是無法開始做事……”

  四分多鐘的視頻,葉子璐看到短篇裡的棺材“砰”一聲合上,好像從生到死的一輩子就這樣茫然而無所得的過去;看到視頻裡的小人不斷地列清單,不斷地刪改,再不斷地列,周而復始著不肯開始做任何事……她的眼淚就“啪嗒啪嗒”地掉下來了。

  她發現這種感覺沒有辦法對任何人表達。

  就像有人掐著她的脖子,堵著她的胸口,卡住她的氣管。就像她整個人被泡在泥漿裡,粘稠的液體讓她無法呼吸,也無法逃離,越是掙扎,陷得就越深。

  她無法描述它們,也無法取信於別人。

  誰也不會相信的——比如顏珂。葉子璐看得出來,顏珂已經不想理會她了,大概在他心裡,在他們心裡,她已經成為了一個好吃懶做、渾渾噩噩的人。

  葉子璐能想像出別人在背後會怎麼議論她。

  失敗者、啃老族、沒前途、沒出路……哪怕她踩了狗屎運嫁給有錢人,都會有人酸溜溜地計算著她什麼時候被人拋棄。

  然而她自認為自己不是那種菟絲花一樣的性格,她並不認同那種生活方式,同時又有著非常脆弱的自尊心,兩廂矛盾讓她痛苦極了。

  很久以前葉子璐就知道“拖延症”這個詞,很多網上的好友似乎都有這個毛病,每天都有人在微博上嚷嚷著自己沒狀態、拖延症、應該做的事又沒做。

  可是這些彷彿只是一種常態的抱怨,雖然說話的人不至於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但肯定也多少有些若無其事的態度在裡面,才能這樣輕鬆地自我調侃。

  葉子璐不清楚別人和她是不是一樣的,她也能用輕鬆的口氣對別人說自己有拖延症,並且舉出自己曾經是怎麼拖延到最後一分鐘,又是怎麼樣以一種超人的狀態險險過關的——好像談起了一回很了不起的歷險似的。

  可是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這是生病了。

  那個一直陪伴在她身邊,偶爾調皮搗蛋但無傷大雅的“朋友”,終於不知道什麼時候,長成了一個面目猙獰的怪物,已經對她亮出了鋒利的獠牙……

  可悲的是,如果不是意外失業,葉子璐竟然沒有意識到。

  顏珂練習著四肢的配合,並且企圖“拿”起什麼東西,可惜“手”太軟,總是掉,他試了很多次,找不到竅門,有些懊惱,但是依然不屈不撓——等他終於感覺到累了,打算休息一下明天繼續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是半夜一點了。

  而葉子璐就像個小幽魂一樣坐在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雙目無神,在那悄無聲息地已經不知道哭了多久。

  顏珂才終於意識到,好像出了什麼問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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