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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花日緋)贈君一世榮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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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23:57:2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7
本帖最後由 蔡仲子 於 2016-5-17 10:58 編輯

【書名】:贈君一世榮華

【作者】:花日緋

【內容簡介】:

一切不以報仇為目的的重生都是瞎折騰。

謝嫮(hu)就打算折騰一回。  

因為重生之後她發現,上一世滿心滿眼在乎的東西,好像並不那麼重要了。  

而這一世,首先要從她的厭食症開始說起……  

其實故事很簡單,就是是講一個上輩子沒啥存在感的姑娘,這輩子拚命找存在感,升值自我,最終泡到帝國級美人的故事!

(聽起來就很勵志對不對! (*^◎^*) ~o(≧v≦)o~~)

看文指南:

1、本文男帥,女靚(前期豆芽菜,後期美翻天)。

2、本文男主沒有通房,沒有妾侍,潔身自好。這點很重要,不會膈應!

3、本文女主開金手指,就是什麼都……略懂。  

4、本文蘇爽白,不要過分期待作者的智商上線。一切為了劇情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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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23:57:46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楔子

  天地間,銀裝素裹,鵝毛大雪紛紛而下,夾著北風呼呼肆虐,冷的徹骨。

  謝嫮面如死灰,眼眶,嘴角,臉頰,凡是露在外面的地方,全都是發黑發紫的傷,正躺在一張單薄的板床之上,奄奄一息的看著殘破的屋頂漏下雪花,身邊唯一的丫頭在院子裡砍柴燒水,房門卻是開著,風雪吹來,說不出的淒涼。

  但比起天地間的嚴寒,更叫她心寒的卻是人心。

  她也是出身侯府的千金,十五歲那年被人綁架壞了名聲,上京再無人敢娶她。在家蹉跎至二十歲,藉著新舊更迭之際,入了宮做了教習姑姑,兩年後調去駕前伺候,一待就是十餘載,原本以為自己就該在宮中老死一輩子,可是靜安侯李臻卻突然向今上開口,說要娶她為嫡妻,聖上賜婚。

  靜安侯李臻是謝嫮爭了一輩子,愛了一輩子的男人,可是他的心始終不在她身上,當年她在家蹉跎不嫁有一部分是因為壞了名聲,她畢竟是侯府千金,若是真的想嫁,也不是沒有地方要的,可是她內心還是不願嫁,因為她在等,等那個她從小就喜歡的人回來,回來映證少時的諾言,娶她為妻,可是這些都只是期盼,她一直都知道,只是期盼而已,因為李臻愛的是她的堂姐謝衡。

  因為謝衡是庶出,所以靜安侯老夫人死都不肯讓她做正妻,李臻為了謝衡遣散了所有通房妾侍,迎謝衡入宅,雖是側房,卻叫院中眾人尊她為主母,老夫人也無可奈何。

  李臻娶了謝衡之後,就自請外放,謝嫮這才死了心,在家蹉跎幾年之後,也就入宮去做了教習姑姑。

  直到這一回,李臻回京,入了朝堂,竟然對聖上提出要娶謝嫮為正妻。

  謝嫮初聽這個消息的時候簡直是置身雲端的,直到萬歲又對她說了一遍,問她願不願意,謝嫮才哭了出來,那一刻她真的是高興的,只覺得自己這麼些年沒有白等,他終究還是回來了。

  含著淚謝了恩,聖旨便發了出去,她以貴女之禮如願嫁入了靜安侯府,成為她心愛男子的正妻。

  可是新婚之夜,李臻根本沒有來過,連她頭上的蓋頭都是嬤嬤替她掀開的,打聽之後才知道,李臻依舊是去了謝衡那裡。

  謝嫮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娶了她,又為何要這般冷待?她知道他對謝衡是癡心不悔的,可是既然娶了她,就連表面上最基本的尊嚴都不給她,謝嫮當時是想不通的,可是,她不敢去問李臻,害怕聽到她最不願意聽到的話,於是她就去鬧謝衡,三天兩頭就去,鬧到最後,李臻是不得不出面了。

  可是她與夫君重逢後第二次見面,就被他重重的打了一個巴掌。

  謝嫮從小到大都很要強,就是被綁架後名聲盡毀時她都沒有放棄自己,可是,李臻的那一巴掌將她直接從雲端掀下了泥地,顏面盡失不說,最痛的莫過於捧了三十幾年的自尊心驀然碎裂……

  她不懂自己到底哪裡不好,李臻就是不喜歡她!為了配得上他的才學,她在家時幾乎夜夜挑燈夜讀,自問文采絕不輸粉黛,在男人裡也可算是中等,烹飪,樂器,舞技,凡是女人該學的,能學的,她都學了,並且學的很好,可是他就是不喜歡,原本他不喜歡也就算了,她也死心了,做好了在宮中等死的準備,可是他回京之後,卻又提出娶她,不喜歡她,娶她做什麼呢?謝嫮不是沒脾氣的,覺得李臻負了她,於是就變本加厲的尋謝衡的錯漏,罰她跪地,罰她抄書。

  可是謝嫮越是這樣,李臻就越是討厭她,直到有一天,謝衡……死了!

  不是謝嫮殺的,可謝衡就是突然暴斃死了!

  李臻像是瘋了一般,整整三日,抱著謝衡的屍首不肯放開,謝嫮從那個時候就知道,李臻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她了,他們之間絕無修好的可能。

  謝衡下葬那日,聖上召謝嫮回了一趟宮,說是要御駕親征,讓她最後一次給他打理行裝,謝嫮在宮中忙到深夜,第二天與眾宮人一同送駕城門,然後才回了靜安侯府,就見李臻坐在她的房間等她,目露寒光,冰冷的叫她害怕。

  李臻像是瘋了一般揪著她毒打,將她拋入了院裡的池塘,那是寒冬臘月,她覺得整個身子都快冰住似的,拖上岸後,李臻繼續一下一下踢打在她的身上,臉上,頭上,她痛的頭昏腦漲,七孔流血,可無論她怎麼哭喊,他就像是聽不見一般,一下一下對她施加著暴行,府裡其他人上前阻攔,全都被他喝退,終於在李臻發洩夠了之後,謝嫮也再也喊不出任何聲音,她才被拖入了柴房,柴房裡架著一張木板床,四周窗戶多有破損,在沒有炭火的嚴冬,這種地方,好好的人待一晚都足以致病,更別說是她了,只有一個忠心的丫頭始終跟隨,謝嫮想要讓她出去傳信給父親母親,可是,李臻封鎖了所有出入的大門,不讓她出去報信,她遍體鱗傷,李臻也不讓人請大夫,就那麼將她丟在柴房裡等死。

  拼著最後一口傲氣,謝嫮熬了大半個月,終於還是沒能熬住。

  魂魄離體,看著自己慘死的模樣,心中淒涼至極,魂魄就守著不願離開。

  丫頭砍完柴,燒了一小碗熱水,端進來想讓謝嫮喝,可是卻發現謝嫮睜著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屋頂,熱氣騰騰的水碗落在地上。

  謝嫮死了之後,李臻才像是回過了神,來到柴房將謝嫮抱回了主院,張羅她的喪事。倒沒了謝嫮生前的那種痛恨,完全禮儀都是照著侯府主母的規格來的。

  御駕親征的帝王歸來,也聽聞了這個曾經伺候了他十餘載的姑姑死了,換了便裝,趕來靜安侯府弔唁,看見棺木中遍體鱗傷,面目全非的女人,就是一代帝王也不禁紅了眼眶,弔唁完之後,就在李臻耳旁說了一句話,李臻當場就軟了腿跪了下來,難以置信的看著棺木,留下了悔恨的淚水。

  謝嫮就蹲在他的身旁,從頭到尾看著他,卻是不知皇上對他說了什麼話,叫他這般後悔。

  當天晚上,靜安侯府就迎來了一批黑衣殺手,府裡一百八十人無一倖免,盡數屠盡。

  雪在肆虐,風在呼嘯,謝嫮儘管看見了這一切,卻是怎樣都阻攔不得了,只能看著靜安侯府殺聲震天,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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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再世為人

  謝嫮從床鋪上坐起,嚇出了一身的冷汗,猛地回頭就看見自己竟然回到了一處她有些眼生,卻絕不陌生的地方——她在謝府的閨房。

  床前一處大大的繡錦屏風,是蘇州紋鸞繡坊第一繡娘春夫人的手藝,一面是花團錦簇,一面是雪意幽深,春夫人擅長蘇繡,一寸一金,這塊錦繡做成的木製屏風,長八尺七寸,寬五尺三寸,是謝嫮八歲生辰之時,謝家老太君送的,可是,這錦繡美則美矣,卻終究是布匹,早就在她十二歲那年,被她院裡的一場大火燒盡了。

  可如今卻依舊好好地出現在謝嫮面前,錦繡屏風左側是一套楓木方角櫃,謝嫮記得,右側有桃花浮雕鏡台,旁邊有一道暗門,走入便是淨房,屏風後頭正門對處有一坐黃花梨精雕軟榻,榻前放一圓桌,桌上有茶具,再過去便是珠簾及地,珠簾後左右兩側各有一隻紅梅水墨大插瓶,瓶中有書畫,掀簾而入,便是一張極大的書桌,謝嫮還記得那張書桌是她十歲的時候,向夫人求來的,正宗京地譚木匠手作,用的是紫檀木,材料自不必說,就是譚木匠雕工也能稱作絕品,書桌後頭便是一套下來的紫檀亮格櫃書架。

  當然了,這些東西應該全都在謝嫮十二歲那年,謝家走水時,盡數燒燬了才是。

  「姑娘,你醒啦,哎呀,怎麼連鞋都沒穿就下來了呀。」

  從門內走入一個明艷少女,杏眼桃腮,精明可愛,這是謝嫮十二歲之前的貼身丫鬟涵香,頭上插著一根小巧的珍珠簪子,這根簪子是她娘留給她的,可後來涵香最愛的是另一支點翠金簪,成天戴著,總不肯摘下,謝嫮脫口問出:

  「你怎麼插這支簪。」

  涵香訝然的看了一眼謝嫮,扶著她坐在了軟榻之上,說道:「這簪子是奴婢母親留下的,奴婢哪裡有其他的簪子呀,姑娘你昏睡了一天,忘記了嗎?」

  謝嫮沒有震驚涵香口中她昏睡了一天,而是震驚自己的聲音,然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左手掌心的硃砂痣依舊在相同的位置,可是這雙手卻怎麼看都不像是她的,奔到了鏡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瘦的兩隻眼睛幾乎都要突出來,她的確一生都沒有胖過,這張臉也確實是她自己的,可是,這年齡可就不對了,她嚥氣之時,已經三十有六,可鏡中的臉孔卻最多十一二歲。

  只見謝嫮穿著粉底桃花窄袖中衣中褲,而這個款式,早就不盛行了,還有這衣衫上的桃花,繡工也算精緻,就是布匹印染的顏色不粉嫩通透,若是擱在一個月前,這件衣裳謝嫮連看都不會看一眼,更別說是穿在身上了。

  突然又是一陣驚恐,她似乎想起來一件更加詭異的事情,回頭看了一眼涵香,這個原本在謝嫮十四歲那年該被大老爺看中納妾不成,活活給大夫人打死的涵香竟然還好端端的站在她的面前。

  謝嫮終於忍不住抱著頭大叫了起來。

  「啊——」

  推開了涵香,謝嫮赤腳就跑了出去,她顧不上自己此時披頭散髮,身上只穿著中衣,沒有外衣,腳上更加沒有穿鞋,就這麼跑出了院子,莽莽撞撞,瘋瘋癲癲的撞翻了在園子裡傳菜走動的下人,不管不顧的衝出了謝家大門,門口的兩尊石獅依舊還在,可是,這兩尊石獅在她十四歲那年被算出來妨礙家宅,已經被敲的粉碎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不是死了嗎?

  那麼她看到的,聽到的,是海市蜃樓,還是她魂歸之處?

  賣字畫的春和齋,人聲鼎沸的黃金樓,雀鳥齊名的雪柳街,高朋滿座的芙蓉園,酒香瀰散的杜康巷,還有街面的糖人,街角的春卷,永和坊的字畫,舊市的古玩……

  每一處場景都是那樣分明,每一道聲音也全都那般清晰,謝嫮失魂落魄,像個瘋子一般披頭散髮在街上走著,她的髮色並不純黑,有些枯黃,配上她那張慘白肌瘦的臉孔,實在是很不夠看,就像個七八歲的孩童一般,只有那雙眼睛黑的澄澈見底,比這世上最亮的黑曜石還要亮上幾分。

  謝家的家僕追了上來,謝嫮一路奔跑,也顧不上腳底疼的厲害,直到猜到了一塊大石子,使她撲倒在地上才讓她停下了腳步,讓謝家人追了上來。

  「四姑娘。」

  兩個嬤嬤上前用一張氈子將謝嫮包裹起來,涵香也是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伏在謝嫮跟前說道:

  「姑娘,你這是幹什麼呀!」

  一輛馬車停在了他們面前,從車上走下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看見被氈子包裹著的謝嫮就衝了過來,嬤嬤起身讓開,那婦人一把將謝嫮擁入了懷中,慈愛道:

  「阿瞳,你要嚇死為娘嗎?若你有個三長兩短,可叫為娘怎麼活呀。」

  這是謝嫮的娘親雲氏,阿瞳是她的閨房小字。

  謝嫮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了二十多歲的母親,心情激動翻滾,上一世所有人都對她漠不關心,只有娘親一人始終牽掛,強忍至此的所有害怕全都傾洩而出,撲在雲氏懷中哭了個痛快。

  謝嫮穩定了情緒之後,就跟著雲氏坐上了馬車,靠在雲氏懷中,透過車簾看著京城外的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恍如隔世。

  妙音閣外的地上多是鞭炮殘渣,不乏抱著賀禮上門的賓客,妙音閣是京城最大的琴行,老闆娘胡氏是她三叔謝權養在外面的外室,而她三叔送給她的十一歲生辰禮,便是妙音閣的一把古琴,如今妙音閣才剛剛開業,那就是說,她,回到了十一歲那年……

  發足奔走這麼長時間的代價就是累的再也起不來,可是謝嫮卻不敢睡,怕睡了就又從這夢中驚醒。

  雲氏握著她的手絲毫不放開,若是謝嫮十一歲,那麼雲氏今年也才二十八歲,雲鬢花嬌,風華正茂,儘管沒什麼氣韻,但是五官卻十分精緻,足以稱為美人的,似乎謝嫮這回是真的把她嚇得不輕,撫摸著女兒發黃乾枯的髮絲,雲氏一貫軟弱的幽幽歎了一口氣:

  「唉,就是一首詩罷了,衡姐兒拿去就拿去了,你又何必這樣糟蹋自己呢。」

  聽到『衡姐兒』三個字,謝嫮忍不住心頭一驚,腦中的記憶翻滾而來,想起了前幾天大公子謝仲說要帶幾個府外的朋友回來做客,也不知怎的說起了叫府內學堂裡的女孩兒們也一同作詩,謝嫮做了一首『春來歸』,可不知怎的卻被署上了謝衡的名字,這首詩得到了哥哥們的稱讚,謝衡也被請去了前廳。

  原本一首詩罷了,謝嫮也覺得沒什麼,可是,這次不同,因為哥哥的朋友中,就有臻哥哥,謝嫮從九歲那年見了靜安侯府大公子李臻第一面開始,就被他的清朗俊逸的外表所吸引,雖然年紀還小,可是卻不妨礙她對李臻動心,更別說,李臻這些年是越來越出色,文采風流,剛剛十六歲就已經中了舉人,家中父兄對他也是讚不絕口,他們越是稱讚李臻,謝嫮就越是喜歡他,上一世,謝嫮就喜歡了他足足二十多年。

  雲氏見謝嫮垂頭不語,一臉的落寞,不禁又開口說道:

  「怪只怪咱們二房勢弱,你卻偏還要把自己送到老太太面前去,不僅沒把詩要回來,還被她以忤逆之罪掌嘴,本來你的身子就不好,自己還不知道珍惜。」

  謝嫮的腦子還是有些混亂的,好多重疊記憶正在整合,聽了雲氏的話,謝嫮似乎想起來是有這麼回事,因為謝衡偷了她的詩,她不服氣,就去大房找她理論,不想老太太偏心,不僅不幫她,還幫著衡姐兒掌了謝嫮幾下嘴巴子,謝嫮回來之後氣得好幾天都沒吃飯,這不,差點過去了。

  提起了吃飯,謝嫮這才摸了摸肚子,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覺得身子空落落的,原來是肚子餓的,收起了發呆的目光,轉向了雲氏,低聲說了一句:

  「娘,我肚子餓了。」

  雲氏聽謝嫮這麼說,喜上眉梢,連帶她的精緻容貌都像是綻放的牡丹一般神采飛揚起來,連連點頭,說道:

  「你終於想吃東西了?娘這就給你去做,你想吃什麼?」

  看著雲氏這樣驚奇,謝嫮也不禁覺得奇怪,想到了自從被老太太掌摑教訓,她灰溜溜的逃回來之後,幾天沒有吃東西,雲氏送東西來給她吃,也被她全都拂在地上,死活不肯再吃一口。並且說出了,若是雲氏再敢拿東西給她吃,她就當場撞死。

  是,這話是她說的,當時就把雲氏嚇呆了,她素來懦弱,謝嫮強勢,她不敢再當面送吃食來,只敢在她睡著之後,來喂幾口米湯,生怕她餓死。

  可是,最終謝嫮還是餓死了,她一定是死了,所以,三十六歲高齡的謝嫮才能回到這具身體之中。

  嘲諷一笑,想不到她兩世為人,一次是被打死,一次是被餓死的。真是沒處說的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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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幡然醒悟

  謝嫮看著面前的飯菜,只覺得沒由來一陣犯噁心,肚子空落落的叫囂,可是她卻絲毫沒有想吃的慾望。

  雲氏給她端來了一碗肉絲銀耳粥,兩隻蝦餃還有一疊脆嫩的醃黃瓜片兒,東西雖然很普通,但對於肚子餓的人來說,看著就叫人食指大動,可是,謝嫮忍著鼻間的不適,把食物送到嘴邊的時候,卻實在忍不住生理反應,趴到床邊上乾嘔起來,可是胃裡根本什麼食物都沒有,吐了半天,也沒吐出個什麼東西來。

  雲氏趕緊撤了東西,提了衣擺,敢上前來替謝嫮拍背,神情憂傷。

  東西撤下去之後,謝嫮鼻間那一絲若有似無的噁心氣味才漸漸消除,靠在鏤空花彫的床框上喘氣,腦子轉的飛快,在想到底怎麼回事。

  雲氏的話提醒了她:

  「唉,你這可怎麼好啊。自從去年你從燈會回來之後,就沒有正經吃過飯,直到現在看見飯就想吐,我看明兒還是和大夫人說一說,請她往宮裡遞個牌子,請太醫院的太醫來診治診治的好。」

  「去年……花燈會?」

  謝嫮想起了幾個畫面,謝家的幾個姑娘在街上偶遇靜安侯府的幾位,其中也包括了李臻,因為大家年紀還小,男女大防還不那麼嚴謹,就相約而行,路過一處天橋雜耍的,有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從十幾寸粗細的銅管中將身子折疊鑽來鑽去,柔弱無骨,李臻看的入迷,直誇那小姑娘身段柔軟纖細。

  謝嫮就在他身旁,聽見了他的話,特意留下來等那姑娘表演完了然後問她,要怎樣才能像她那樣纖細柔軟,那姑娘告訴她,她每天只吃一頓飯,並且不能吃飽。

  從那之後,謝嫮就像是著了魔一樣,回來了再不肯吃飯,現在她回想起來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熬過來的,不到兩年的功夫她從一個珠圓玉潤的嬌小姐,硬生生的把自己瘦成了這副模樣。

  而這一切還要歸功於來自謝衡和謝鈺她們的『鼓勵』,每隔一段時間,謝衡她們就十分『好心』的告訴她一些李臻的情況,並且還一味的轉達李臻知道她為了自己瘦身這件事後,十分感動和贊成的消息,這無疑是給了被愛沖昏頭的謝嫮更多信心,從之前的每天吃一頓飯,變成了一天只吃一塊點心,雲氏急得直哭,可是又拗不過謝衡,二老爺回來看見她勸了幾句,謝嫮頂撞了之後,便也不再理會她了,這樣堅持了一年多,怪不得謝嫮如今是這副模樣,慘白肌瘦,頭髮乾枯,皮膚黯啞,出氣多過吸氣,一副今天活著,明天就要去見閻王的樣子。

  鄭嬤嬤走了進來,對雲氏福了福身子,說道:「夫人,二姑娘四姑娘同三姑娘一同回來,說是來看看五姑娘。」

  雲氏回頭,說道:「哦?衡姐兒和鈺姐兒來了,快請她們進來吧。」

  謝嫮靠著,只覺得頭暈目眩,手指連動的力氣都沒有了,儘管內心十分不想見謝衡和謝鈺,可是又沒有正當理由,胡鬧任性的話反而叫人懷疑,而謝嫮也是有自尊的,自尊不容許她退縮。

  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盡量看起來精神一些。

  雕花窗牖外走來三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為首的是謝嫮的嫡親姐姐謝莘,侯府嫡出三姑娘。

  謝莘生的很美,完全承襲了雲氏的容貌,比雲氏又多了幾分從容雅致的氣韻,今年不過十五歲,卻已經是難得的閨秀模樣了,走起路來平穩優雅,雙手合乎規矩的交疊在腹前,嘴角永遠都掛著一抹得體合時宜的溫婉微笑。

  雲氏見了她也不免緊張,這也不怪雲氏,因為謝莘就是那樣出色,在府中其他姑娘中,算是獨一份兒的優秀,也是二房的驕傲,是二房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姑娘。

  她的身後跟著謝衡與謝鈺,謝衡也是生的花容月貌,她是大房的庶出姑娘,但沒有認她自己的姨娘為母,而是寄在大夫人名下,當嫡女養大,她比謝莘小一歲,今年也十四歲了,整個人就如初綻的花朵般清麗可人,我見猶憐,謝嫮想了一輩子,為什麼李臻會對她那般癡情,想來就是謝衡身上有一股叫人不忍辜負的氣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你,就算是再大的氣也會就此擱下,將她擁入懷中好生憐惜。

  謝鈺長得就一般了些,她是三房的庶出姑娘,三房的主母是個厲害角色,謝鈺的母親是唯一能殺入侯府三房的姨娘,更別說那姨娘本身容貌還不是很出色,完全是憑的手段,因此謝鈺生的自然不會太出色了,好在她人精明機靈,獨闢蹊徑將老侯爺哄得十分歡喜,平日用度吃穿,也就與府中的嫡小姐是沒有分別的。

  謝莘與謝嫮相差三歲,說起話做起事來就已經像個大姑娘了,三個姑娘對雲氏行了禮之後,雲氏就招呼丫頭進來給她們搬椅子倒茶,謝莘坐在雲氏先前坐的位置上,從容優雅的在謝嫮頭上摸了摸,言語關切的問道:

  「感覺怎麼樣,好些了嗎?」

  謝嫮看著這個溫柔的姐姐,鼻頭也是酸酸的,印象中,這個親姐姐對她很好,可是她們相處的時間不太長,而明年謝莘就該嫁人了,想著她後來的遭遇,不禁有些心疼,怕當場哭出來,就低下了頭,謝莘又撫了撫她的臉頰。

  「嫮妹妹臉色看起來好多了呢。比上回來時多了幾分血色了,眼看著又漂亮了幾分呢。」

  謝鈺出了名的嘴甜,不管是對誰,都能張嘴就說吉祥話,儘管大家知道她說的只是客套話,可是卻也喜歡跟這樣的人交往,只盼她再多說的好聽些。

  若是從前的謝嫮,此時定然也是一樣的,覺得謝鈺會說話,可是現在,她已經餓的連手指都抬不起來,臉色又會好到哪裡去呢,心中對謝鈺自然不滿了,但是卻沒有說話,只是對她牽動了下嘴角。

  「嫮妹妹原就是我們侯府最漂亮的花兒,侯府上下誰不知道嫮妹妹是最愛美的人兒,巴掌大的小臉兒咱們是羨慕不過來的。」

  謝衡一開口,謝莘就看了她一眼,謝衡這才無所謂的對她笑了笑,然後又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謝嫮,絕口不提盜詩一事。

  謝嫮實在是沒有力氣開口,也不願意再聽她們說話,就看了看謝莘,疲累不堪的對她遞去一抹求助的目光,謝莘明白了妹妹的心意,就站起了身,對謝衡和謝鈺說道:

  「阿瞳還病著,不宜太過勞累,你們來看過她就行了,這份心意我和阿瞳都會記在心中,等她病好了,咱們再一同玩耍,今日就不留妹妹們了。」

  謝衡和謝鈺沒想到向來圓滑的謝莘會出口攆她們,對視一眼,倒也沒有糾纏,而是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神,然後就雙雙起身,對謝莘和謝嫮告辭。

  兩人走到門邊,就纏上了彼此的胳膊,將頭湊到一起正說著什麼,然後還一臉的笑容,那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撿了什麼寶貝呢。

  謝莘看著她們這樣不禁搖了搖頭,回頭看見謝嫮正瞪著她那雙大眼睛看著她,女子眼大水潤潤,該是最楚楚可憐的,可是,謝嫮這張臉還沒有巴掌大,一雙眼睛大的幾乎要突出來,看起來怪滲人的,謝莘又坐了下來,對謝嫮說道:

  「看清楚了嗎?她們對你可有嘴上說的那麼好聽?你都已經這副模樣了,她們依舊對你口蜜腹劍,你再不把身子養好,憑的她們說什麼就是什麼,最後糟蹋的是你自己。」

  原來謝莘今日是特意帶謝衡和謝鈺來與謝嫮說話的,也是她在園子裡聽見了那兩個丫頭對謝嫮的奚落,這才想叫她們來讓謝嫮看看,點醒這個糊塗的妹子。

  謝嫮此時如何還不知道呢,她也想尋個地洞鑽進去,可就是沒力氣。謝莘見她這樣,也不忍再過多責怪,在謝莘眼中,謝嫮畢竟還只是個十一歲的小女孩,看不清人心也是常理之中的,只盼這回能醒悟過來,不要再繼續糊塗下去就好了。

  謝莘走後,雲氏又來,謝嫮靠在床上定了定神,然後用盡力氣對雲氏說道:

  「娘,我肚子餓的厲害。你再去替女兒拿一些芳香的果子來,最好軟一些的,想來果子芳香,我應該還能吃一些下肚的。」

  雲氏見謝嫮自己要東西吃,自然高興,連連點頭,說道:「好,好,我這就去拿,只要你肯吃,娘什麼都給你拿過來。」

  謝嫮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坐直了身子,腦中清明一片,既然上天讓她又重新活了一世,那麼這一世她一定要活的比誰都好,再不讓自己的人生變得一團糟,再不讓關心自己,愛護自己的人擔驚受怕。

  但首先,還是要從她的厭食症開始克服,若是這個克服不了,那麼所有的一切都是白搭,用不了幾天,根本不用別人來算計她,她就必死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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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養身之道

  雲氏給謝嫮拿來了一些時令水果,給她剝了一隻蜜柑,黃橙橙的肉瓣看起來就十分誘人,甘甜可想而知,謝嫮捏著鼻子,將一瓣送入口中,快速咀嚼了吞嚥而下,可食物才剛咽到胃部,就立刻被吐了出來,如此週而復始,一顆小小的蜜柑,謝嫮足足吃了一刻鐘才勉強吃進去幾瓣,嘴裡的甘甜不僅沒有讓她感到愉悅,反而不住的犯噁心,這種感覺真的是太難受了。

  雲氏想給她剝第二個,謝嫮卻搖搖頭,阻止了她,然後謝嫮就躺了下來,對雲氏說道:「娘,吃了些東西我好多了,您先回去吧。我這裡有涵香照顧,明早我想吃白粥,米油多一些,不用搭醬菜。」

  看著女兒臉色並不是很好,雲氏依舊擔心,但她也知道這個女兒的脾氣,向來都是強勢的,說一不二的,她如今能好好的與她說話已是難得,見她先前也肯吃了些東西下肚,雲氏還稍微放心了一些,將剩下的蜜柑交給了涵香。

  「好好伺候五姑娘,多問著她些。」

  涵香對離去的雲氏福了福身子,見謝嫮已經閉上了眼睛,便將蜜柑放在一旁,輕巧的給謝嫮放下了桃粉色的帳子。

  其實謝嫮哪裡睡得著,只不過是腹中難受的很,喉嚨口就像是堵著什麼東西,要吐出來才爽快,她硬是憋著不讓那些東西出來,忍著淚花,拚命往下嚥。

  就這麼忍了小半個時辰,那種噁心的感覺才漸漸消失,消失之後,謝嫮就安心了,原來只要忍一忍,也並不是真的什麼都吃不下的,有了這個意識,她也就沒那麼擔心了。

  第二日一早,雲氏果然就端著一碗厚厚的米油走了進來,見謝嫮已經自己起身,涵香替她挑了一套粉色含苞桃蕊散花裙,頭上也挽了雙髻,雖然看起來還是不成樣子,瘦的根本撐不起來衣裳,就像個木頭衣架子般沒有任何朝氣,但是比之昨日那要死不活的模樣已是精神了太多,對雲氏行了一個禮,把雲氏都給嚇到了,謝嫮這才坐下,要涵香將粥碗端到了自己面前,用一柄銀製的雕花小勺舀一勺餵入口中,然後嚥下,等待,不適感過後,再送,再等,如此週而復始,一碗湯水米粥吃了足足半個時辰才吃完,雲氏也不催促,就在一旁等候著,謝嫮每吃下一口,她的笑容就深一分,好了好了,只要女兒肯吃東西,她懸著的這顆心也就放下來了。

  吃完了米粥,外頭有丫鬟來傳信,說是宮裡的太醫來給五姑娘診脈來了。

  謝嫮有些意外的看著雲氏,先前她只顧著對付面前的米粥,卻沒有發現雲氏微紅的眼角,還有眼底的淡淡青色,據謝嫮所知,雲氏會哭主要也就只有那麼幾個原因。

  要麼是因為她,要麼是因為二老爺,要麼就是因為在大房和三房那裡受了委屈。

  她昨日初醒,並開始進食,雲氏應該不會因為她而哭,而二老爺這幾日該是在城防營當值,雲氏就更加不會因為他哭,那麼就只有最後一個理由了。想著大夫人那高高在上的姿態,府裡也就只有她和老太君是誥命夫人,有能耐往宮裡遞碟子請太醫了。可是她素日便瞧不起雲氏,又如何會主動替謝嫮請太醫呢。定是雲氏苦苦哀求來的。雲氏雖然脾氣軟弱,可也是自尊自愛的,暗自憋著氣也不會在面子上落了二房的臉面,今次要她去求大夫人,聽她的冷言冷語,心裡肯定難受極了。

  心中為雲氏歎了一聲,謝嫮便去了內間躺下,現在最關鍵的是她把身子調理好,其他的只能先放一放,以後再去計較了。

  涵香替她放下了帳幔,待那太醫走入,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雲氏眼中一陣失望,因為誰都知道,真正的太醫院國手全都是六十歲以上的白鬚翁,今日來的這一位雖說也叫醫正,可看年齡就知道並不是太醫院中的能手,只是一些用來應付勳貴家中不太精貴之人的學生醫正罷了,苦在心中,雲氏卻又沒法說什麼,只想著,太醫院出來的學生應該也比外頭的郎中大夫要好一些才是。

  那醫正替謝嫮把完了脈搏之後,才對雲氏行禮回道:

  「夫人,小姐這是身子大虛之症,需要長時間溫補,並不是下一貼兩貼藥就能治癒的,除了虛弱之外,身子倒是沒有大礙,只要進補得宜,該是無事的。」

  雲氏聽後連連道謝,然後叫丫鬟領著那醫正去開方子去了。開完了藥方,雲氏就又給那太醫包了一封紅紙,太醫謝過之後,也就告辭了。

  李嬤嬤近身來說道:「夫人,來的這個也不是什麼大手,您又何必……」

  李嬤嬤是雲氏的奶娘,隨著雲氏陪嫁過來的,對雲氏忠心耿耿,就是直腸子,炮筒子脾氣,眼裡總是盯著那些不公正的事情,雖說大多數時候也是替雲氏著想的,可是她的脾氣也沒少給雲氏惹麻煩就是了。

  謝嫮覺得那個年輕的太醫說的沒錯,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知道,除了餓的四肢發軟之外,其他倒是真沒有什麼大病,從床上坐起,雲氏親自將她扶了起來,謝嫮看著雲氏眼角的一絲細紋,心中不忍,對她說道:

  「娘,您別替女兒擔心了,女兒一定會好起來的。」

  雲氏從未覺得這個閨女這樣懂事,一時沒有忍住,竟然紅了眼圈,卻拚命眨著眼睛,不讓淚水掉下來,她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育有兩女一子,謝嫮是她最小的閨女,平日就比較疼愛,縱然謝嫮從前不太懂事,總是頂撞她,可是卻絲毫不會影響她對小女兒的愛,如今見女兒病了一回,醒來倒像是長大了些,內心的欣慰足以叫她感動成淚,想著無論自己受多少委屈,也絕不能讓閨女受半點委屈。

  「好,娘不擔心。阿瞳中午想吃什麼?」雲氏偷偷掖了掖眼角,又恢復了明艷之態。

  謝嫮推開西窗,看著窗外一片青竹,只覺豁然開朗,清風拂面,夾雜著青絲竹香,很是宜人,深吸一口氣後,方覺體內氣息暢通,涅槃重生之感。

  「先吃三日粥,然後加麵食,一點一點的增加,不能操之過急,方為養身之道。」

  雲氏看著窗口站立的閨女,只覺得早晨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像是撒了一層金粉,神采內斂,整個人彷彿是被神來之筆點睛了一般,與從前的暴躁不馴大為不同了。

  沒等到雲氏的回答,謝嫮回頭看了看她,見雲氏盯著她出神,便彎起唇角,對之笑了一笑,眼兒彎彎,將那黑曜石般的瞳眸包裹在眼眶之中,喜氣洋溢,一副小女兒的姿態叫雲氏又感慨了好一會兒,才肯轉身走了出去。

  雲氏走後,謝嫮又在房間裡左看右看,只覺得所有的事情都太神奇了,她怎麼會又回到了十一歲呢。

  她所居住的地方,是侯府三房東側的一處帶前後小花園的院子,這裡是謝莘之前住的地方,裡面的陳設也大多是按照謝莘的喜好來擺放的,而後來謝莘搬去了老太太院中,這院子才空了下來,謝莘就做主給了謝嫮居住。

  這院子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巽(xun)芳居,可是謝嫮不喜歡,哦,應該說是這之前的謝嫮不喜歡,於是,在她十二歲的時候,藉著謝家走水,巽芳居被燒了之後,她就把這裡改名為青竹苑,謝嫮喜歡竹子便是從那是開始的。

  但這些都是後話,如今重活一世,謝嫮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求而不得,覺得天下人都負了她的傲氣小姑娘了,事實上,一個『傲』字,真真的害了她一生,女子性格太過孤傲,難免給人生硬之感,生硬的女人必定好強,好強到甚至想壓男人一頭,這種性格直到後來進了宮謝嫮才悟出了不妥,那是大大的不妥,好幾次就因為她的傲氣,差點送命,在宮中的生活十分驚險,容不得你有半分的傲氣,因為宮裡的主子才是世間最有資格高傲的,一介宮婢又何來這份驕傲的底氣呢,不過幾年的功夫,就把曾經在宮外因為稜角而碰撞的遍體鱗傷的謝嫮,磨礪的圓圓滑滑,骨子裡再騰不出絲毫的傲氣。

  涵香領著兩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走進來,讓她們給謝嫮跪下,只見她們磕了頭,脆生生的聲音對謝嫮說道:

  「奴婢翠屏(翠錦)給五姑娘磕頭。」

  謝嫮回頭看了看涵香,只聽她道:「是夫人體貼姑娘,又指了兩個來伺候姑娘,她們是同鄉姐妹,兩年前一同入得府,一直在後院做雜洗工,夫人見她們心思細膩,便向後院討了來伺候姑娘的。」

  謝嫮點點頭,看著這兩個小丫頭,頓時就笑了,要不是今兒這一出,她都快忘了,曾經還有兩個小丫頭陪在她身邊近十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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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花意竹情

  翠屏和翠錦,這兩個可是忠心的丫頭呀。比起涵香過兩年忍不住攀附大老爺被打死,這兩個丫頭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伺候她到二十歲入宮那年,無不用心之至。

  想起她入宮之後,這兩個丫頭就被配給了府裡的一個馬伕,那馬伕喜愛酗酒,翠錦是被他醉酒後按在水裡溺死的,而翠屏也好不了多少,那馬伕在府裡喝酒誤了主子的事之後,一家就都被趕出了府,聽說後來翠屏被他賣了換酒喝,再尋不到蹤跡了。

  暗自歎了口氣,謝嫮才開口對涵香說道:

  「替我去謝謝夫人。」

  涵香領命而去後,謝嫮才又對跪著的兩個小丫頭說道:

  「你們起來吧。我不喜歡翠屏和翠錦這兩個名字,我給你們另外改個名字,可好?」

  翠屏和翠錦對視一眼,兩個丫頭的確是機靈的,看來也是在雜洗房吃了很多苦,被雲氏挑中來伺候姑娘對她們來說就是大恩大德,來的途中她們還在擔心姑娘會不會不收她們,如今聽了姑娘的話,心中都是一喜,姑娘想替她們改名字,那就說明她是肯收下她們了,連忙磕頭:

  「是,求姑娘賜名。」

  謝嫮看著她們,翠屏白皙臉盤兒大,翠錦有些黑瘦,兩人雖不如涵香水靈漂亮,但也算是五官周至的,假以時日再大一些,加上儀態,應當也不會太差,於是指著大臉盤兒的翠屏說道:

  「你叫花意吧。」

  又指著翠錦說道:「你就叫竹情。可記得了?」

  花意和竹情對視一眼,又對謝嫮磕了一個響頭,應承下了這個名字:「是,奴婢們記下了。」

  雖然收下了這兩個丫頭,但是謝嫮也知道,如今還不能重用她們,一來涵香才是從小跟在她身邊伺候的,雖然今後難免攀附權貴,但此時貿然換了,總叫人心寒,二來,花意竹情年紀也還小,雖說機靈,可有些事情卻未必能懂,所以,謝嫮決定先將她們放在外房用兩年,專門伺候她起居洗漱,貼身的事情和房內的管理還是交給涵香去做。

  這樣的決定讓三個丫頭都很滿意,涵香不會因為來了兩個丫頭而有被排擠的感覺,兩個丫頭也不至於趕鴨子上架,慢慢的從外房開始學才是最緩和的。

  謝嫮吃了三天的粥之後,終於發現食物開始不那麼難以下嚥了。

  第三天,她吃下了小半顆饅頭竟然也沒有想吐的感覺,雲氏每回都坐在她身邊看著她吃,耐心十足的等她吃完了,然後給她淨手,淨面,塗香。

  這樣養了一個多月,謝嫮的腳步終於不那麼虛浮了,但臉色卻依舊不變,她畢竟不是真的十一歲,所有有些事情她自然懂得多些,上輩子的謝嫮二十歲之前都是在侯府渡過的,沒有嫁人的打算,也不甚出門,老姑娘守了二十年深閨,該讀的書,該寫的字她一絲沒落下,後來去了宮裡,又是從頭開始學,宮裡伺候人的學問很大,幾乎各個方面都要涉及,也幸好她在宮外的勤勉,入了宮之後,倒是比旁人多了好些靈性,學東西也快。

  宮裡的貴人有一劑長春湯,便是用來養脾腎的。

  醫經中有言,腎主水,為先天之本,生命之根,腎氣虛則根本不固,易衰竭,而脾為後天之本,運化五穀精微,養五臟六腑和四肢百骸,脾弱則生化無源,氣虛血虧,百病叢生。因此,腎納氣,脾統血,生命活力全都靠氣血運行,相輔相成。氣血充盈了,人的體質才能強健,精力才能充沛。

  那長春湯便是這個藥理了。

  謝嫮在伺候太妃之時,曾經見過一回那藥方,牢記在心,此時正好有用。

  因著長春湯的用藥並不名貴,只是普通藥材,因此,謝嫮自己就能應付,便私下喚來了涵香,對她說道:

  「你尋著空兒,去外頭藥鋪抓一貼藥回來,藥方你且記著:熟地,生地各兩錢,天冬,麥冬各兩錢,參須,茯苓,山藥,五味子,各三錢,枸杞,山萸肉一錢,菟絲子,杜仲,覆盆子各六錢,可記下了?」

  旁人謝嫮不知道,但是對涵香卻是瞭解的,涵香也是官眷出身,只不過後來她父親犯了罪,女眷成了官奴,因此涵香認得字,會書寫,尤其記性十分了得,不管什麼書,看一遍,三天之內必定記的一字不落,這個本領也是後來她能搭上文武雙全的大老爺的關鍵所在。

  因此,不過是一劑小小的藥方,謝嫮不擔心涵香記不下來。

  果真,涵香只是頓了頓,然後便篤定的點了點頭,說道:「姑娘放心吧,我這便去抓藥,要和夫人說一聲嗎?」

  謝嫮看著她說道:「說不說都一樣,你先去辦吧,夫人要問起來就說是我讓的。抓好了拿過來我瞧瞧。」

  涵香頷首領命:「是。不過姑娘……這方子是治什麼的呀?若是夫人問起來,奴婢該如何回答呢?」

  「你就告訴夫人,這是能讓我多吃飯的方子,開胃的。夫人不會為難你的。」謝嫮柔聲說道。

  涵香去了之後,花意端著一盤子洗乾淨的果子進來,給謝嫮行了禮,然後才將果子端著放置在珠簾內角落的一處花台之上,卻不是吃的,也是這丫頭心思巧,知道謝嫮不喜香料,對果香倒還能忍受。

  謝嫮身子爽利了些之後,一天中有大半日時間都是耗在這書房一角的,所以,花意就把果子放在書房這半邊。

  上一世的謝嫮琴棋書畫那是無一不精的,在侯府時是閒來無事打發時間學的,可二十歲入宮之後,琴棋書畫竟然變成了基本的生活技能,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宮裡的貴人主子們會突然想彈個琴,寫個字,你若是能應上一二,主子自是高看一眼,日子也就好過一分,因此,即便是在宮中,謝嫮這方面的造詣也沒有丟下,只可惜,如今她的身子有些破敗,縱然上一世筆酣墨飽,妙手丹青,琴音繞樑,但這一世卻還不到火候,關鍵就是身子不行,想運用上一世的技法卻始終不得力氣。

  想到這裡,謝嫮不禁有個新奇的想法蹦出來,若是靠她在閨房中這樣練習,如何能把身子養好,養身的關鍵一為進補,二就是活動了,可是困在閨房之中,最大的活動就是領著丫鬟在園子裡遛彎,身子好的慢不說,消耗也少,自然所需能量就少,需要的能量少了,吃的自然也少。

  竹情入內通傳:「五姑娘,二老爺回來了,在書房列見二姑娘和二公子,夫人著人來問姑娘的身子如何,若是能行,便也一併去見了,二老爺心裡記掛著姑娘呢。」

  謝嫮放下手裡的筆墨,平靜的看了一眼竹情,點點頭,說道:「好,我知道了。你喊花意進來,兩人替我梳妝。」

  竹情領命,喊了花意,兩人輪番拿了幾套衣服給謝嫮看,謝嫮挑了一件雪白荷葉邊輕紗裙,這套衣裙款式倒不見多新,就勝在繁瑣,層次較多,穿著有些厚重,只不過最適合謝嫮這樣瘦的只剩骨架的,穿起來不僅沒有厚重感,反而讓她看起來不那麼瘦弱了,又叫花意給她挽了一個螺寶髻,這些日子臉色雖然好了些,但卻依舊止不住的蒼白,謝嫮就在兩頰邊上以掌腹微微掃了一層淡淡的胭脂,氣色就好了很多,看著鏡中的自己,謝嫮又是一陣哀歎,好好的一副皮囊,竟然自己折騰成這樣,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養回來呢。

  只不過,現下不是感歎的時候,謝嫮的親父,二老爺謝靳正在東苑書房中等她。

  謝嫮出身歸義侯府二房,排行第五。

  她的父親謝靳是老侯爺嫡出的二兒子,與大老爺謝邰是嫡親兄弟,身份也算貴重,只可惜,謝邰和謝靳的生母去世的早,老侯爺後來又娶了一房續絃,便是如今的老夫人,這位老夫人膝下無子,在她眼中嫡出的大房二房與庶出的三房並無差別(都一樣討厭),而最近幾年,老侯爺卻是更加偏寵三房的老姨娘,眼看三房的庶出勢力一年高過一年,並不比嫡出房支要弱,而大房的謝邰又是襲爵之子,氣勢也是不弱,兩強之下又如何會有三強,因此,侯府如今氣勢最弱的,也就是有二房謝靳這一支了。

  謝靳不比他大哥文武雙全,又是襲爵之子,不比三房謝權得寵,與一般世家子弟一樣,走了一條恩蔭之路,苦苦哀求老侯爺給他在城防營求了一處閒職,每日就在衙所值勤,管一管市場上的瑣碎小事,總好過在家虛度要強。

  謝嫮對謝靳這個父親的印象,上一世就停留在『鬱鬱不得志』這幾個字上面,謝靳有沒有本事,她是不知道的,畢竟女大避父,上一世她又是那般不討喜的性子,更加不會去管父親是不是真的有才了。只知道,上一世的謝靳並沒有作為,若他真能有點作為,那二房也不至於在老侯爺死後,過的那樣疏淡了,還讓她被綁架壞了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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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訓誡教導

  謝嫮經過穿花迴廊,走過一片美輪美奐的園子,去到了謝靳所在的平陽居。

  走到門邊時謝嫮抬頭看了一眼那居所的匾額,沒有說話,走入了院子,院裡的下人們對她行禮,等她進了主院之後,才起身幹活兒。這套規矩原本平陽居裡是沒有的,後來雲氏隨大夫人去了幾回王爵公府,這才學了這些規矩回來的。

  謝嫮走入頗有書香的書房,看見父親謝靳正坐在書案後頭,嚴肅的查問著謝莘和謝韶的功課。

  謝靳還算俊美,相貌堂堂,沉穩內斂,唇上兩撇八字鬍,鼻樑很是高挺,只是嘴唇總是抿著,給人一種嚴肅認真之感。

  謝莘正在對謝靳背誦這些日子所學的書籍,謝嫮進去也不敢上前,只在她身後給謝靳行了一禮,然後就退到她的胞兄謝韶身後去了,謝韶轉頭看了看她,一雙黑亮的大眼睛中盛滿了狡黠,謝嫮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哥哥,謝韶生的很是不錯,比之謝靳更為出色,面如冠玉,劍眉星目,一雙眼睛像是會說話般靈動雋秀,微微上挑桃花眼叫人見了就知這位是多情公子,他如今已經十四,身量已然頗高,秀頎如松,只至今還未娶妻。

  照理說縱然是自家親妹妹也不該這般打量,可是他自從謝嫮進來之後,一雙眼睛就在謝嫮身上打量個不停,看的謝嫮都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抬眼回瞪他,被回瞪了一眼,謝韶有些意外,然後就對謝嫮露出了一抹傻氣的笑容,謝韶的這種稚氣中帶著油滑的笑容,正是他後來流連花叢,收服女子的妙招,他不笑的時候,頂多算是一位看似多情的公子,可是他笑了,那就十足一個多情公子了,因為誰也看不出來他到底是真笑還是假笑,繼而被他迷惑。

  儘管如此上一世謝韶很不怎麼樣,他對待謝嫮還是很不錯的,他文不成,武不就,成日在外頭奔波,到謝嫮入宮那年,他還未娶妻,不過,謝嫮入宮之時,他倒是給了她一份很大的禮就是了,足足三萬兩的銀票,他就這麼給她了,謝嫮初入宮廷時,這些銀票可著實給她省了不少麻煩呢。因此,不管這個哥哥,旁人看著如何,謝嫮對他都是有好感的。

  而謝韶只覺得這個妹妹似乎有些不同了,從前他縱然看著她,可是這丫頭自負高傲,是從來不會理會他的,傲的想叫人把她的頭給擰下來看看裡面是什麼構造,可是今天卻是不同了,她竟然抬頭看了看他,並且還隱隱對他勾起了唇角,這下反倒是謝韶不自在了。

  那邊謝莘已經背完了書,謝靳又考了幾處要點,謝莘也都一一作答,謝靳這才點頭,看著謝韶,謝韶趕忙收起了笑容,侷促的走了過去。

  謝嫮也趁此機會上前對謝靳行了大禮,謝靳的嚴肅目光落在謝嫮身上,說道:

  「起來吧。病可好些了?」

  謝嫮起身,恭謹的站到一側回話:「身子好多了,前些日子是女兒不懂事,經此大病,女兒已經想通了。」

  謝嫮的記憶裡,就是她開始絕食那幾天,謝靳是來看過她的,可是卻被她的大脾氣衝撞了好幾句,讓謝靳怒到了心裡,這倒也不怪謝靳,的確是謝嫮說的太難聽了,她說謝靳沒本事,沒出息,不敢為了她跟大房作對,不能為了她去把謝衡搶走她的那首詩給要回來,這些話說的雲氏當場就跪了下來,謝靳沒有打她已經算是慈父了。

  抬頭看了一眼謝嫮,謝靳放下了手裡的書,凝視她良久後,才說道:

  「你那首詩我特意去瞧過了,雖說在你這個年紀能寫出那樣華麗的詩句頗為難得,只是詩意不夠,你刻意堆砌辭藻,看著的確文采華麗,卻言之無物,又是花間派,女子當做玄言詩派方能顯其芳華,今後那類詩還是少做吧,被人家拿去了,對你來說未必不是好事。」

  謝靳說的話,句句都深入了謝嫮的內心,若她真的是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可能未必能理解謝靳說的話,可是她重活一世又如何能夠不懂呢。

  那首被謝衡盜走的詩詞,是寫春日宴中的華麗景象,的確用的是花間派,有種厚重的少年強說愁的浮誇,而花間派的詩詞都以寫花柳風月,歌宴酒席,這種體裁為主,對於女子而言的確不能算是莊重之作,而玄言詩派追求的是語言的錘煉,老莊思想,注重哲理意義,更該受到大家閨秀的追崇。

  「是。女兒記下了。」謝嫮的乖順受教讓謝靳眉間一舒,點點頭,然後看向了謝韶。

  謝韶被看的身子一緊,趕忙肅手而立,端正了態度,謝靳倒不是叫他背書了,而是問道:「昨日我與你蘇師父見過,他說你這兩日並未去武場。」

  謝靳不苟言笑的樣子實在嚴厲,讓謝韶這樣的滑頭都不免心生畏懼,低頭不語。

  謝靳也不發火,就那麼等著,兀自喝起了茶來,他越是這樣,謝韶就越心慌,最後等謝靳茶杯放下了,謝韶也跟著跪了下來,低頭說道:

  「孩兒這兩日去了趟西郊,那裡有個很大的蠶場,賈兄說帶我去開開眼,我就去了,未及時與蘇師父告假,孩兒知錯了。」

  謝韶口中的賈兄,謝嫮也是知道的,那是城中首富賈青雲家的大公子,也是鬥雞走狗之輩,與謝韶算是臭味相投的,兩人時常聚在一起玩樂,因此,侯府裡的其他兄弟們都不願意與謝韶一流,其中自然也有這個原因了,王爵公子豈可與一介商人扯上瓜葛?那豈不是自污,自甘墮落嘛。

  謝靳從書案後站起,不言不語走到書架旁,取下了掛在書架上的那柄籐條,淡定自若的向謝韶走來。

  這根籐條是謝韶專用的,雖說這是訓誡子女所用之物,可是從小到大挨過這籐條的,也只有謝韶一人。

  謝韶看著籐條也知今日在劫難逃,乖乖的跪趴到了地上,謝靳手起條落,打在謝韶背上,謝莘不忍看,將頭偏到了一邊,謝嫮倒是還好,因為她知道,謝靳這個人最是賞罰分明,謝韶有了錯,自然該罰。

  不多不少,十下之後,謝靳也就收了手,神態自若的又將籐條拿回去掛到了書架之上,優雅從容的坐到了書案之後,就好像剛才打孩子的人並不是他一樣,抬抬手,說道:

  「再去抄十遍論語,明日我領你去向蘇師父道歉。」

  謝韶雖然被打,卻也不敢傴僂著背,這是謝靳的規矩,就算被打的皮開肉綻,也不能流露出軟意,否則很可能又是一頓打了。

  苦著臉,點頭道:「是。孩兒這就去。」

  謝靳揮揮手,又看了一眼三個子女,然後說道:「你們兩個先出去吧,阿瞳留下。」

  謝莘和謝韶看了一眼謝嫮,不敢說什麼就走了出去。

  書房裡就只剩下謝靳和謝嫮兩人,謝嫮見謝靳低頭看書,卻不理他,垂眸想了想,就走到謝靳的書桌前跪了下來。

  謝靳也不說話,就那麼讓她跪著,一刻鐘的時間,書房裡靜的針落可聞,謝靳兀自看書,謝嫮不言不語,一刻鐘後,謝靳把手裡的書放下,站起了身,拿起書架上的籐條,向謝嫮走來,居高臨下說道:

  「可知道錯了?」

  謝嫮點點頭,說道:「女兒不該意氣用事,傷害自己,害的父親母親為我擔心,實屬不孝。」

  「還有呢?」謝靳依舊鐵面,又問。

  「女兒不該頂撞父親,不該有錯不改。」

  「還有呢?」

  謝嫮抬頭看了一眼謝靳,見他神色溫和,但目光卻是精湛厲害的,搖搖頭,說道:「女兒不知。」

  「女兒家最重要的是名聲。你癡戀靜安侯世子李臻一事,就連我都聽說了,小小年紀不知自尊自重,學那輕浮之事,可有錯?」

  聽見自家父親提起李臻,謝嫮覺得雙耳都快紅透了,不是因為想起李臻而羞怯,是因為被人當面點明而羞恥,更別說這個人還是她的父親。

  「把手伸出來。」

  謝靳不再多言,將手中籐條舉高。

  謝嫮不敢違抗,小小的臉上滿是悔恨,高高的舉起了兩隻雖然白皙,卻像是柴火般纖瘦的手,這雙手看在謝靳眼中,多少還是有些心疼的,不過,他素來嚴厲,若是子女真的沒救了,他自不會理會,但謝嫮今日肯跪在書桌前這麼長時間,便就說明她確實有悔過之意,子女有悔過之意,那他這個做父親的就該有教導之義,若是此時不絕了她的心思,點醒於她,將來真的鬧出什麼難堪之事,才是悔不當初呢。

  狠著心,重重打了三下。謝嫮忍著想要收回手掌的痛楚,硬是挨了下來。

  謝靳打完了三下,便就歇手,將籐條掛回了書架,說道:

  「你起來吧。今日打你三下,一是為了你不敬父母;二是為了你不愛惜身體;三是為了你不自尊自愛,罔顧女子名聲;這三下,你可有不服?」

  謝嫮正視謝靳的雙眼,果斷搖頭,說道:「女兒沒有不服,爹爹的教誨女兒領受於心,今後必不會再如此糊塗。」

  點點頭,謝靳才又說道:

  「好了,那你就回去吧。叫你娘給你上點藥,這兩天別碰水。」

  謝嫮忍著手心火辣辣的疼,給謝靳行了禮之後,才轉身走出了謝靳的書房。

  心中五味陳雜。

  印象中她的父親從未管教過她,也是她從小高傲,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謝靳一輩子鬱鬱不得志,更是入不了謝嫮的眼,別說是甘願領受他的管教了,不頂撞已經是天下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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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23:58:54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五兩金子

  謝嫮從書房走出,臉上沒有任何異樣的神情,雙手藏在袖中,就連在外等候她的涵香也沒看出什麼不妥來,兩人經過一處花園,就見假山後跳出一個人來,是謝韶。

  謝韶對涵香揮了揮手,讓她退開幾步,涵香看了看謝嫮,得到首肯之後,才退到後頭,讓他們兄妹倆說話。

  謝韶湊過來問她:「爹跟你說什麼了?」

  謝嫮對他瞪著大大的眼睛,那模樣,就像是可憐的小狗一般,謝韶這般在心中想著,只見謝嫮伸出了自己的兩隻手,潔白的掌心三條印子赫然呈現在謝韶面前,謝韶看的也是驚訝極了,甚至有一些口吃。

  「爹,爹打你了?」

  別說是謝韶吃驚,就是謝嫮自己也很吃驚,因為在她的記憶中,上一世挨過打的只有謝韶,謝莘向來賢良乖順,不會挨打,而她向來不服管教,父親懶得打,因此謝靳只打過謝韶一人,沒想到重活一世,第一次和父親見面,就挨了幾下打,這也是謝嫮怎麼也想不到的。

  謝嫮收回了雙手,謝韶才稍稍回過神,對謝嫮說道:「哎喲,爹也真下得去手,好好的姑娘家。」

  謝嫮笑了笑,說道:「哥哥說什麼呢,既然做錯了事,自然是要受責罰的,父親不會因為你是兒子就偏打你,更不會因為我是女兒就不打我了。你的傷可要緊?」

  謝韶奇怪的看了一眼謝嫮,對這個看著和平時沒有太大區別的妹子有些異樣的感覺,活動活動筋骨,說道:「我當然沒事了,五天十天就給打一回,我這背早就皮實了。」

  謝韶好看的桃花眼掃過了謝嫮,將她神秘兮兮的拉到了假山後頭,然後從懷裡掏出一本書來,交給謝嫮,說道:

  「喏,你要的春山公子文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跟他借到的,承諾看完了還得還給他的。」

  謝嫮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書,藍皮封面上的字刺痛著她的雙眼。

  春山公子是李臻自稱的名號,這便是他中了舉人之後,由靜安侯府出資印製的文集,攏共也就百來本,她之前拖了好多人都沒借到,沒想到謝韶竟然替她拿了過來。這是上一世的謝嫮夢寐以求想看的東西,只不過,在這一世看來,卻早已沒了那份欣喜,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揭了傷疤的痛。

  將文集拋還給了謝韶,謝嫮抬頭挺胸說道:「快拿回去,你還想讓我被爹爹打嗎?這種男女私相授受的事情,今後再不許做了。」

  若是她拿了謝韶從李臻那裡借來的文集,那的確可以稱得上是『私相授受』了,而且還是單方面的,傳出去又是一番惡言。

  謝韶捧著書本,驚訝看著謝嫮,叫道:「喂,這可是你當初懇求我,我才去借的,如今怎的不認賬了呢?」

  謝嫮暗歎一口氣,只覺得這個哥哥真是混賬的厲害,不禁昂首對他說道:

  「哥哥,從前是妹妹不懂事,那是妹妹年紀小,可是,你都這麼大了,難道還不懂事嗎?我一個閨閣姑娘,如何要那外男的東西?今日爹爹教訓的對,我實在不該做那些傻事,惹人笑話。今後我會注意,哥哥也要注意些才好。」

  「我……」

  謝韶一邊抓頭,一邊將謝嫮上下打量了一番,雖然覺得奇怪,可是也不得不承認,他這妹子這回的確是說對了。

  她癡戀李臻的事情,前兩年就被在他們這些公子圈兒裡傳遍了,謝嫮這兩個字,其實就和『花癡』沒什麼兩樣,有的時候大家聚在一起,就有人光明正大的談論謝家小五小小年紀就知道心慕才子,倒在膝下無怨無悔的事情。

  雖說謝韶也覺得有這樣一個妹子臉上無光,可是,那畢竟是他的親妹子,他也只好盡力幫著,就算知道李臻那般光風霽月的大才子不可能與自家妹子這種身份檔次的姑娘怎麼樣,可是他還是盡力在幫她,如今竟然又被這小丫頭當面說自己不懂事,真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了。

  謝嫮見他這樣,也覺得心裡過意不去,自己說的有些重了,可是如果此時不說的重一些,這個哥哥又如何知道她的想法呢,若是不說清楚,之後還有的誤會了,她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這輩子不再與李臻、謝衡多加牽扯,那就勢必要斷的乾脆一些。

  荷葉花邊裙一轉,謝嫮就要離開,卻被謝韶三步兩步又追了上來,說道:

  「站住!你這丫頭……沒大沒小也就算了,這書你要不要是你的事,反正我是給你拿過來了,你不要也怪不得我,可是你答應我的東西總要給我呀!」

  謝嫮有些糊塗:「我答應你什麼了?」

  一邊問,一邊拚命在腦中搜尋記憶,謝韶也不遮掩,直言道:「你說我只要把春山公子的文集找給你,你就給我五兩金,這話你可曾說過?」

  瞇著眼,謝嫮似乎想起來是有那麼回事……可是,她哪裡來的五兩金啊。定是先前托大,說假話騙謝韶替她做事的吧。

  不禁有些苦惱,只好老實說道:「我哪裡有五兩金啊!哥哥你別鬧了,我知道這回是我不好,等我手好了,我去給你做糕點吃,好不好?」

  謝韶看著謝嫮一副看著白眼狼的眼神,也不客氣,說道:「你怎麼沒有?上一回公府的姨婆過來,不是給了你們姐妹每人一套金釵嗎?正好五兩,反正你現在也用不上,不如先給我,我有急用。」

  關於金釵的事情,謝韶倒是沒有說謊,如今這侯府老夫人的嫡親姐姐是安國公府老太君,一品誥命夫人,安國公府又是京城中最受聖寵的公府,上回謝府的老夫人大壽,安老太君身為嫡姐便難得來了謝家,給平日裡難得一見的子孫們都帶來了厚禮,女孩兒們每人一套加起來五兩重的金釵,式樣精美繁重,並不是謝嫮這般大年紀的女孩兒能夠佩戴的,這一點謝韶早就想清楚了。

  瞪著謝韶,謝嫮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哥哥,你可是我的親哥哥,竟然連親妹妹的首飾都算計好了,你也太……」

  謝嫮還沒說完,謝韶就湊過來對謝嫮撒嬌道:「哎喲,我的好妹妹,你也說了,咱們是嫡親兄妹,什麼算計不算計的,說了怪難聽的,就是哥哥手頭有些緊,也正遇上個賺錢的好機會,若是這一回趕不上,下一回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好妹妹,我的好妹妹,哥哥發誓,只要賺了錢,我必十倍還給你,如何?」

  對謝韶這種甩不掉又不要臉的牛皮糖,饒是謝嫮也拿他沒辦法,掏空了記憶也沒有找到謝韶十四歲的時候做什麼賺了錢的事情,不過,卻想起了當年在她入宮時他給的那三萬兩的恩情,謝嫮只好歎了口氣,對他無奈的說道:

  「跟我來吧,我拿給你就是了。」

  謝韶喜笑顏開,一雙桃花眼中滿是欣喜,眼神亮的閃閃發光,若不是謝嫮攔著,他真想把這個妹子抱起來轉兩圈,此時在謝韶眼中,天下再沒有比他的妹子更可愛的姑娘了。

  跟著謝嫮去了巽芳居,謝韶不入她的閨房,很守禮的在門口等著,謝嫮入內從她那張桃花浮雕鏡台右側的妝奩盒中拿出了只兩隻巴掌大的紅漆絨布盒子,打開看了看,內裡確實是金燦燦,沉甸甸的金釵,不過看在謝嫮眼中倒是沒什麼驚奇的,畢竟有多一世的眼界,又在宮中待了十多年,什麼樣的好東西都見過就是了,這金釵最多算是份量足,就是後宅賞賜用的,誰也不會真正的把這麼重的釵戴在頭上就是了,想著安國公府這些年的氣派,謝嫮是打從心底裡敬佩的,只是這番富貴又還能維持幾年呢?等到那位主子登基……

  涵香走進來,看見謝嫮手中的盒子,不免驚訝,又看了看守在房門外的謝韶,她在府裡帶了這麼些年,自然能夠想明白這件事的,來到謝嫮面前,就直接說道:

  「姑娘,使不得啊。這是安國公老太君賞下的金釵,若是給了……那將來老太君問起來又該如何說呀。」

  謝嫮看了一眼涵香,將盒子收入袖中,說道:

  「我知你素來忠心,只是你別搞錯了你忠心的對象,你是我的貼身丫鬟,我若想趕你,就是夫人也留不住,你信嗎?」

  涵香臉色大變,趕忙低下頭,退到了一邊不再說話。

  謝嫮越過她,走到了門邊,將謝韶帶到了園子的涼亭中,把盒子交到了謝韶手中,謝韶打開看了看,臉上的笑意甚濃,直誇謝嫮大方可愛,謝嫮也不和他客氣,說道:

  「哥哥可要記住,這可不是我送給你的,而是借給你的,你將來可要還我呀!」儘管腦中沒有謝韶十四歲賺錢的記憶,但是謝嫮還是願意幫他,一來是為了恩情,二來是她知道謝韶早晚會賺到錢就是了,要不然,如何會給一個素日並不親近的妹妹三萬兩銀子傍身呢?就算他心地好,可也要拿得出來啊,所以,謝嫮覺得謝韶縱然這回不賺錢,但以後肯定會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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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23:59:04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親人敦睦

  謝韶連連點頭,說道:「妹妹你就放心吧。實話跟你說,我在這府裡借了一圈,愣是沒人肯借給我,也就是親妹妹你肯再搭理我一把,你就放心吧,這些就當你入我的股,將來我賺的錢與你對半分,如何?」

  謝嫮沒想到謝韶竟然這麼大方的說出要和她對半分的話,愣了愣之後就笑開了,整個人彷彿綻放的花骨朵兒般,燦爛又晴朗,謝韶沒見過這樣陽光的謝嫮,不禁看呆了,謝嫮推了推他,說道:

  「你若只說還我,倒還罷了,可是你說今後要分我一半的股,那咱們就得簽字畫押了。」

  「……」

  謝韶有些傻眼的看著自家妹子……他能說他只是隨口說說的嗎?

  謝嫮可不管那麼多,趁熱打鐵的說道:「哥哥,我既然是入股,那這五兩金子我就不要你還了,你晚上給我寫一份契約來,咱們親兄弟明算賬,將來我這邊若是有了閒銀,還投給你,如何?」

  謝韶沒料到這個小丫頭會說出這一番話來,面上一愣,但是沒多會兒就被一種名為『信任』的喜悅給代替了,因為此時就連他自己也不確定自己能賺到錢,所以他不知道這個妹子如何會對他這般有信心,五兩金子也能說送出手就送出手,還無條件的相信他讓她入股的事情,衝著這份信任,他也不能辜負她才是,當即爽快的點頭:

  「你若當真不要我還,那咱們簽契約就簽契約好了,可不許反悔啊……我晚上來找你。」

  謝嫮點頭,又追加了一句:「別給爹娘還有姐姐知道,這件事只有咱們兄妹倆知道,行麼?」說著便對謝韶抬起了一隻手掌,要與謝韶擊掌為盟,三道觸目驚心的紅痕看著十分扎眼。

  「行!君子一諾千金!我保證什麼都不說,這是咱們兄妹私下的秘密。」

  遵守秘密這句話謝韶還真沒騙她,因為誰都知道,謝靳雖出身勳貴子弟,但自問清流,最討厭身邊的人對金錢動念,而雲氏向來以夫為尊,也不會違逆丈夫的意思,謝莘端莊守禮,不會跟著謝韶胡鬧,因此他們自然都不會給錢給謝韶了,而府中其他人本來就對勢弱的二房不怎麼待見,謝韶肯定也討不得好的。

  就是這一回能夠在謝嫮這裡拿到錢,都是謝韶從來沒有想到的,因為,他答應謝嫮去給她拿春山公子文集的時候就做好了謝嫮反悔的準備,畢竟那可是五兩金,等於五百兩銀,五十萬紋錢,足夠百姓一家生活好幾年了,再加上素日對謝嫮這個妹妹的瞭解,對誰都高傲冷的很,怎麼會把這麼貴重的東西真的給他呢。

  可是這一回,謝韶沒想到自己竟然猜錯了,對謝嫮這個妹妹更是徹底改觀,心情好得很,當即就與謝嫮擊了掌,看見這丫頭掌心吃痛,這才賠笑著轉身離去了。

  為了避過他人的眼線,謝韶特意等天黑了才來,兄妹倆在燈籠高掛的涼亭中簽了一份大家都比較滿意的契約,這事兒就算這麼定了。

  ***

  謝嫮早晨起來,喝了一碗長春湯,又進了一碗銀耳羹,配了雲氏親手做的棗糕兩塊,如今吃下這些東西已經不難受了,相反的,如果有的時候錯過了飯點,她甚至還會有一絲絲飢餓的感覺。

  經過這一個多月的調理,謝嫮覺得自己的身子總算是好了很多,行動上也沒有從前扶風弱柳的病態了,但是氣力卻還是不夠就是了。

  不管是寫字,畫畫,彈琴,這些事情全都和腕力息息相關,手上的力氣小了,或者不會運用力氣,都不能寫好字,畫好畫,彈好琴,這件事情,是謝嫮上一輩子就悟到的,所以,現在的她這些水平根本連她上輩子的三成都還沒達到。

  謝嫮想起上輩子在宮中,曾經跟著尊上學過一套養身的拳,那是她伺候尊上三年多以後的事情,尊上多疑,就算是身邊用的人,也會再三考量之後才決定要不要重用,能不能親用,謝嫮在駕前伺候了三年之後,才在尊上面前開口說話的。

  而伺候尊上,謝嫮也的確是用了十足的心思,從起居時辰,到穿衣搭配,再到進口吃喝,每一樣她都能掐准了時辰,做的符合聖意,這也是她少說話,多做事的過程中悟出的經驗。

  那些日子,尊上剛聽聞邊關送回了捷報,心情甚好,便教了身邊貼身伺候的那幾名宮女一套養身拳法,說是他少年時自己悟出來的,類似太極一般的慢拳,既養身,又好看,關鍵動作皆有手腕運轉完成,很適合女子的貞靜,但若是使快了,又能起到防身的作用。

  上一世,對於這套拳法,謝嫮學的很用心,連尊上也誇她是學的最好的那個,有的時候尊上也會叫她一同推掌,算是半個陪練了。

  謝嫮練了十年,對這套動作早就透熟於胸了,覺得那套拳法練下來的確是裨益頗多,至少讓她的手腕更加靈活,身體更加穩健了。

  這一世既然要好好的活,那麼謝嫮首要的自然就是要把身子養好,她已經有了計劃,先從這套慢拳開始練習,等再過幾天,身子調理過來之後,再去求雲氏給她尋一個教舞蹈的師傅,不管怎麼說,跳舞和練武都一樣的鍛煉人,而像她這樣公爵人家的女兒,自然不能像男子那般學習武術了,所以,就只能靠跳舞來增強體力了。

  上一世謝嫮的舞蹈是宮中的舞師教的,在宮女之中算是翹楚,這一世若是身子好的話,根本不需要什麼舞蹈師傅來教她技法,要知道,她曾經還在春日宴上,作為晏國宮女代表,在東遼可汗面前,領過一回飛天舞,當場就把東遼可汗驚艷到,提出要納她回東遼做妾,後來幸好尊上以『晏國女子不外嫁』的理由,徹底拒絕了東遼可汗,謝嫮才算撿回了一條命,不過那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領過舞了。

  一套拳打下來,謝嫮已經是氣喘吁吁了。再一次哀歎了一番這具身子,花意適時給她送上了一杯淡淡的參茶,竹情又給謝嫮遞來了乾淨的帕子,謝嫮動過之後,整張臉上的血色都變得紅潤通透起來,白裡透紅,好看的很,她的兩隻眼睛明亮湛黑,只要不刻意去瞪,再配上長長的睫毛,看起來還是十分靈動美麗的。

  謝嫮喝了一口參茶,對她們問道:

  「涵香呢?」若是涵香在,這些近身伺候的事情如何輪得到花意和竹情呢。

  謝嫮將茶杯放回托盤之上,心道不妙,暗自蹙了蹙眉,叫花意竹情入內替她梳妝,等到她入內換了一身煙雲粉蝶裙,將髮髻梳攏之後,雲氏就走了進來,她身後跟著的,正是消失半天的涵香。

  謝嫮微笑著迎了上去,姿態優雅,看的雲氏也不禁一聲讚歎,給雲氏拜過之後,謝嫮才站起了身,連一眼都沒有瞥向低頭不語的涵香。

  雲氏叫丫鬟們都出去,諾大的書香房間中就只剩下母女倆對坐其間,此時雲氏就再也忍不住了。

  「阿瞳,你糊塗哇!那般貴重的東西,你如何說送你哥哥就送了呢?」

  謝嫮早就料到雲氏來是為了這件事情,也不慌亂,從容應對道:「娘,您也說那是我的哥哥,妹妹送哥哥東西,不是天經地義的嗎?女兒在這世上又有幾個親哥哥呢?我不對他好,對誰好呀。」

  這一番話說的雲氏心裡跟熨燙了一般舒服,從前她就覺得小女兒什麼都好,就是對身邊親近的人太冷漠,如今她大病了一場,比從前那是好了太多,若不是這一回她沒有分寸,把那府老太君送的一套金釵給了她哥哥胡鬧,她也不會來怪她分毫的。

  「可是,你也知道那金釵有多貴重,先不說它足足五兩金,就是那府老太君的情義也是難得的,這將來若是她問起來,咱們可怎麼說呀。你哥哥昨日拿了你的金,到現在都沒回來,我估摸著,這金怕是找不回來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雲氏溫柔美貌,是典型的江南秀雅女子,大家閨秀,對丈夫體貼,對子女愛護,為人妻,為人母,都是十分合格的,就是一點,她愛哭,這一點讓上一世的謝嫮和這一世的謝嫮都比較苦惱,眼看著她一下子就哭濕了半塊手帕了,謝嫮才無奈的出聲安慰道:

  「娘,那金釵是沈老太君按例送的,府中每人都有一份,她又如何會獨獨來問我那一份的去向呢?更別說,那金釵本就是觀賞饋贈用的,不會有哪位姐妹將那麼重的東西戴在頭上的,所以我才敢拿給哥哥,從前我不懂事,不知道敦睦親人,對父母兄姐多有頂撞,大病之後,才徹悟過來,哥哥是您的兒子,他有多好自不必我與你說吧,他總不會坑騙我這個親妹妹的,您就放心好了。」

  謝嫮這是拿了雲氏的缺點,她知道雲氏向來就是拿她的三個孩子當做命根的,誰要說她不好,她可能還會忍著不說,可卻是不肯旁人說她的孩子不好,所以,謝嫮就是摸透了這一點,她知道就算整個府裡所有人都不相信謝韶,但是雲氏是一定相信他的,她始終相信,自己的兒子不是那種鬥雞遛狗的紈褲之輩,只是少個機遇,沒有人提拔罷了,至於謝韶讀不進書,那也是個人資質,這朝中不愛讀書卻坐上高位的人也不在少數,因此,不愛讀書什麼的,真不能算是評判他兒子的唯一量尺。

  如今聽了女兒也是這般信任兄長,雲氏心中的氣也就消了大半了,回頭想想,閨女說的也不算錯,東西是沈老太君送的不錯,可是難道她還會回過頭來問那東西去哪兒了嗎?

  「唉,我是說不過你的。」

  這麼說,雲氏就算是妥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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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懲治立威

  雲氏被謝嫮說服了,雖然心中還是有些覺得不妥,可是這一面是女兒,一面是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想著若是因為這件事讓兩個孩子生了嫌隙,那卻是得不償失的,只能她再派人出去打聽打聽,若是她哥哥把東西當了,那她在暗自贖回來也就罷了,總是成全了一番他們兄妹情誼。

  這麼打定主意之後,雲氏便就站了起來,外頭伺候的丫鬟走入,謝嫮見涵香也跟著走了進來,涵香生的嬌媚,眉目含情,看著你的時候眼含秋水,甚是動人,而她此刻卻是不敢看謝嫮的眼睛,因為,謝嫮昨天才警告過她,要對誰忠心,涵香自問她是忠心的,就是因為忠心,所以她才不能看著姑娘犯錯,這才冒著被姑娘嫌棄的危險,前去夫人面前告知了此事。

  在涵香心中就是這麼想的,五姑娘此時怕是怨恨她,可是等到將來真的出了事的時候,五姑娘定會感謝自己的。

  這是涵香內心的想法,她覺得自己做的很對,這才是一個替主子著想的忠僕該做的事情,可是她卻沒想到這一回,她是徹底的錯了……

  謝嫮喊住了雲氏,對她說道:

  「娘親留步。有件事情想與娘親商量。」

  雲氏回頭,不解的看著謝嫮,哪知謝嫮還未開口,那邊涵香就自己跪了下來,對著謝嫮的方向磕起了頭,說道:

  「姑娘,奴婢真的是為了你好才去告知夫人這件事的,若是這事兒不說,將來由著姑娘惹出亂子來,那才是奴婢的失職,不敢說自己是忠僕了。還請姑娘看在奴婢一片忠心的份上,原諒奴婢這一回吧。」

  謝嫮看著這個搶在她前頭說話的涵香,又蹙了蹙眉,雲氏看了過來,對涵香抬抬手,說道:「起來吧,你家姑娘知道你是個忠心的,就別跪著表明了。」

  涵香又看了看謝嫮,這便站起了身,雲氏牽過謝嫮的手,溫柔說道:「你想與我商量什麼?說吧?」

  謝嫮掃了一眼涵香,對雲氏說道:「娘,我想與你商量讓涵香去您身邊伺候,我的巽芳居有花意和竹情二人就行了。」

  雲氏一愣:「嗯?怎的好端端的就不要涵香了?你若是怪她這回,那我可是不依的,涵香丫頭也是為了你好,若是這種大事她都不知替主子著想的話,那她也就不是個好的了。我知你現在還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等你再大一些,再經歷些,你就會明白涵香的忠心了。」

  謝嫮沉靜的小臉上漾出了可愛微笑,語氣卻是絲毫不讓:

  「娘,我已經不小了,有些事情自然可以自己做主了。涵香是忠心的,可是,她卻不是對我忠心,而是對娘親忠心,所以,今天這事我不怪她,因為她是您的忠僕。娘親對我的好,我自然明白並且能領受,可是她只是個丫頭,我若是容得身邊的丫頭像娘親一樣管著我,漲了她的身份,那將來我又該如何服眾?所以,涵香我肯定是不要的了。娘親若是肯收下她,那便是她的福氣,我便將她的身契給了娘親便是,若是娘親不肯收,那我明日便要將她發配出去,趁著年輕,也好找一戶人家嫁了才是。」

  雲氏沒有想到閨女竟這般強勢,要知道,從前她雖然傲氣,可是卻對身邊這些事情並不上心,給她安排什麼,她即便不滿,也不會說出來,可是這一病之後,卻好像換了個人似的,倒叫雲氏為難了。

  涵香更是嚇得不敢說話,剛剛站起來的身子又跪了下去,兩眼全是淚花,不住搖頭,屋裡的其他丫鬟也是面面相覷,卻是不敢做聲的,只覺得這位五姑娘變得極為厲害了。

  不過,她能這般厲害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每個院裡的主子身邊伺候的人,身契都是分發到各位主子手裡的,涵香的身契的確在謝嫮手中,所以,是留下還是打發,真的就是謝嫮說了算的。

  涵香沒有料到這回竟會闖下這般大的禍事,她只當五姑娘還是孩子,自己比她年長,有些事情總要替她多想幾分,又怕她真的拿自己的錯,於是就搶在姑娘說話之前把自己內心的想法說出來,也好當著夫人的面,只要姑娘應下,那今後也不會再用這件事來尋她的錯漏,也算是用夫人逼著五姑娘不計前嫌,原本她計劃的好好的,可是卻不成想五姑娘會突然這般強勢起來,叫她真是吃了個啞巴虧,裡外不是人了。

  雲氏有些猶豫,看著自家姑娘臉色已經漸趨嚴肅,她又看了一眼涵香,替她問了最後一句:

  「你可當真?要知道你這院裡的事情可全是涵香丫頭在替你打理,若是你不要她了,將來你這院裡大大小小的事,又該誰來替你安排管理呢,還是別鬧了,你若是惱她,罰罰她也就罷了,何必鬧得這般嚴重呢?」

  涵香像是抓住了最後的稻草,又一次搶在謝嫮前頭,對她磕頭道:「姑娘息怒,奴婢知道錯了,姑娘要打要罰,涵香絕不敢有疑義,定當受下,求姑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將奴婢打發出去,奴婢外面早就沒了家人,沒了生計,此時出去,那就是死路一條了,還請姑娘開恩,開恩啊。」

  涵香邊說邊磕頭,做盡了可憐姿態,搞得好像謝嫮若是不原諒她,就是鐵石心腸似的,看的謝嫮一陣心煩,徹底冷下了臉,對雲氏說道:

  「娘親,有些事情,恐怕您也看在眼裡,這丫頭眼中可有我這個姑娘,三番五次搶話說,這是一個忠我的奴婢該有的舉動嗎?她如今還是想藉著夫人壓我一頭,這種奴婢就是一百個給我我也是不要的,誰知道她今後會背著我做出什麼事來?旁的丫鬟看見了,若是按此效之,那我身邊今後豈不是全都是想藉著夫人壓我一頭的丫鬟了?您是想叫我從今往後都抬不起頭,連丫鬟都能欺負到我頭上嗎?」

  謝嫮說出這些話來,自然不是沒有道理的,其實打從她醒過來開始,就已經不打算要涵香這個丫頭了,因為她是知道的,這丫頭不規矩,不用多久以後,她就會爬上府中三老爺的床,被三老爺收做妾侍,做了姨娘,雖然最後被三夫人活活打死了,可這也不能改變她品德淪喪的事實,她在是勾引三老爺的時候,可曾想過要效忠她這個姑娘?

  縱然撇開這些後事不談,涵香這次也確實是犯了謝嫮的忌諱,她昨日明明已經警告過她,但凡她心中還有她這個姑娘,就斷不會做出暗地裡向雲氏告狀的事情來,她既然做了,就該承擔這件事的後果,謝嫮說的話,並不是完全針對涵香的,也是說的事實,若是這回不徹底給身邊伺候的人立個威,那將來指不定還會出多少個涵香呢,今天你背地告了狀,明天你暗箱爬了床,那她這裡成什麼了?

  「這……」

  雲氏有些為難,也有些動搖了。因為她確實不能否認,謝嫮說的話也有道理,雖然覺得涵香著實有些冤枉,但這些願望卻遠遠比不上親閨女,左右不過一個奴婢罷了,閨女身子才剛剛好些,真犯不著為了個奴婢傷心傷身,遂點了點頭,可還沒說話,就見涵香又搶在她前面哭喊著爬到了雲氏腳邊,抱著她的雙腳苦苦哀求道:

  「夫人,夫人,奴婢求求您,求求您千萬不要把奴婢趕出去啊。奴婢自小在府裡長大,夫人您是看著我大的,奴婢真的沒有壞心,奴婢沒有做壞事啊。求夫人救我,求夫人救我啊!」

  雲氏被捧住了雙腳,雖然厭煩,可是她卻沒有謝嫮的果斷,又是眾目睽睽,涵香也確實是她看著長大的,就算她不說,雲氏也不會真的把她趕出府去,可是,她不趕涵香走,是她的恩典,此時涵香在眾人面前逼她答應,這性質可就有點不對了,立時能夠明白閨女的感受,雲氏歎了口氣,到底狠不下心,說道:

  「你起來吧。既然姑娘不要你了,那你就收拾收拾東西跟我走吧,別留在這兒礙眼了。」

  「是,謝謝夫人,謝謝夫人。」涵香一聽雲氏說不趕她出府,哭聲立刻就停下了,直起了身子,對雲氏又磕了一個頭之後,便起身頭也不回的去了自己房間,連對原主告別都是沒有的。

  當然謝嫮也不想聽她的告別就是了。

  涵香走後,謝嫮就將先前揣入袖口的一張身契拿出來遞給了雲氏,說道:

  「娘,這是涵香丫頭的身契,我就交給您了,這丫頭養不熟的,娘親也要當心些才好。」

  雲氏自從經過剛才那一幕被『逼迫』的戲碼之後,心中也已經對涵香起了嫌隙,對謝嫮點點頭,說道:

  「你身子才剛好,就別操這些心了,人我帶走,這院子裡的事,你且讓旁人做著,若是做不來,我再另給你尋管事丫頭。」

  「嗯,謝謝娘親。」

  謝嫮做成了一件事,心情好極了,竟然破天荒的抱了抱雲氏,在她懷裡撒了會子嬌,把雲氏逗得喜笑開顏,只覺得女兒是這個世上最可愛的孩子,縱然是要她的心,她也能毫不猶豫的扒出來給她。

  不管怎麼樣,女兒想憑自己的能力立起來,這都是好事,她當然希望有一個自立又厲害的女兒了,像她們這樣的人家,若是沒點手段,將來可就要像她似的在妯娌面前吃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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