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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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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花日緋)贈君一世榮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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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57:14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回京事宜

  緊趕慢趕,一家人從揚州到京城,總算是趕上了過年。

  進入京城時還沒下雪,等到他們全都進了城,天空竟然開始洋洋灑灑的飄散下來雪花了,謝韶喊謝嫮看,謝嫮掀開了車簾子,饒有興趣的伸出一隻手去等雪花,雲氏也對闊別一年的京城很有興趣,竟然也破天荒的掀開了車簾一角,看了看街道。

  從南直門走入,經過朱雀街右轉行一兩里路就到了歸義侯府,候在門外的只有花意和幾個二房的僕婢,全都探頭觀望著,看見馬隊之後,就趕忙迎了上去。

  把雲氏和謝嫮從馬車上扶下來,花意給她們每人手中塞入了一隻裹著絨布的暖手爐,活潑的對謝嫮眨了眨眼,謝嫮也回了一記讚美的眼神,然後僕婢們就趕著裝著行禮的馬車去了側門進入,將行禮搬去了二房院子。因為上一回二房走水,所以院子早已不是從前的樣貌,謝靳也沒有奢求完全恢復,只是在原有的基礎上,由府內出資,重新修葺了一番。邢氏做事公事公辦,在這些天災人禍面前,並不會刻意去苛待二房就是了。

  雲氏久離家門,不敢怠慢,先前入城門之時就已經和謝嫮在車裡整理了一番衣著,為的就是下車後直接去主院拜見主母邢氏。

  謝靳帶著一雙兒女隨行。

  邢氏也早就聽說她們回來了,在主院見了她們,雲氏行過了禮,就親自走到邢氏身旁去接替丫鬟的工作,給邢氏奉茶,侍奉她喝茶,邢氏滿意的掃過她一眼,然後將目光落在謝嫮身上。

  謝嫮今日穿的是一襲紅白相間錦棠裌襖長裙,上頭罩著一件貂毛立領的毛褂子,看著很是暖和可愛,襯得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精神極了,再看她的容貌,比之離京時又不知出色了幾分,稍稍褪去了稚氣,卻增添了少女的純美氣息,粉白黛綠,杏眼桃腮,芙蓉玉琢,唇色朱櫻一點,放眼整個侯府上下,竟無一人的容貌能出其右,最妙的是她的目光,沉靜的彷彿一泓清泉,叫人見了為之駐足,溺於其中。

  「瞳姐兒倒是出落得越來越好了。今年也十三了,是個小姑娘了。」

  邢氏向來對侯府的子孫都是這樣不冷不熱的,不會偏愛誰,只要不惹事,凡事按照她的規矩來,總不會觸了她的逆鱗,對子孫也是很少誇讚,今日是久不見謝嫮,見她遠道歸來,形容變化,確實很美,這才出言誇讚,即便如此,已經令雲氏感動不已了。

  「姑娘漂亮,你這個做娘的可要多上點心。咱們侯府是世襲,仰仗著祖宗庇佑到了今日,府裡的哥兒姐兒有出息,我也高興,可得好好養著,如今她爹也是出息了,將來必不能像莘姐兒那般,委屈了瞳姐兒才是。」

  邢氏的聲音不是很細,但是語速很慢,一字一句敲在二房人的心上,雲氏最是藏不住心思,聽老太太這麼說,也是立刻就懵了,不知老太太是何用意。謝嫮也是一動都不敢動,垂著眼瞼暗自思量,她這才剛回來,老太太就對她說這些話,要知道,從前老太太可是很少管府裡子孫這些事的,一般來說都是不攀附,不強迫的,謝嫮從揚州歸來,沒想到竟然能讓老太太說出這番話來,到底是因為她生的太好了,還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呢?

  下意識看了一眼立在一旁鼻眼觀心的謝靳,難道是因為她爹突然長進了,所以老太太才會對她高看一眼,說出這番關切的話來?

  雲氏愣著,謝靳接過了邢氏的話頭,替雲氏回答道:

  「老太太放心,瞳姐兒還小,有的是時間,不急於一時,總要給她挑個好人家的。」

  邢氏點點頭,又看了一眼謝嫮,說道:

  「行了,分寸你們做爹娘的自己掌握,誰都知道,我這個老太婆不管事,你們多盯著些,我也好放心。」

  謝靳又是一禮:「是。」

  「其他也沒什麼事兒,老侯爺去了驪山過冬,怕是要到年後再回來了。你們就先回去吧。」邢氏這麼說著,就對他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跪安,回去歇著了。

  一行人又行過一禮,這才回去了二房。

  謝靳將她們安排好了之後,吩咐小廝去吏部榻所,把他的東西也全都搬回來,然後和雲氏入房說了會兒話,他便又出門去了。

  謝莘當天下午也趕了回來,拜見而來雲氏,謝莘的肚子已經五個月大,簸籮似的罩在肚子上,整個人都圓潤了不少,看來姐夫赫峰真的把她照顧的很不錯。今日他正好當值,就在幾個月前,赫峰也恢復了職務,如今就在謝靳的手底下做事。

  謝莘見了謝嫮,也是驚奇的讚美:

  「難怪別人都說女大十八變,瞧我這妹子變得多漂亮了。」

  謝嫮瞧她說話的語調都十分輕快,與從前一副故作沉穩深沉的大家閨秀樣很是不同,不禁打趣道:

  「哪裡比得上姐姐呀,珠圓玉潤,我都認不出了。」

  提起這個,謝莘臉上也露出了羞赧,低頭看了一眼肚子,說道:「哎呀,快別說了,自從我懷了身子,你姐夫總是逼我吃這吃那,我說不吃,他還跟我生氣,這見天兒的補,我能不變成這樣嘛。你看著好了,等我真的發福,不可收拾的時候,你姐夫又該嫌棄我了。」

  雖然她的話中不乏對赫峰的不滿之言,可是滿滿的幸福感洋溢而出,謝嫮看著姐姐這樣,心裡也是歡喜的,覺得謝莘的肚子很好玩,就坐在那裡一個勁的摸她肚子,竟然還真給她感覺到了一點點些微微的胎動,更是驚奇的不得了。

  赫峰晚上下了值,就直奔侯府,給雲氏請了安,就和謝韶湊到一起說話去了,雲氏忙著整理東西,就留著他們幾個小的坐在花廳裡。

  謝嫮小聲的問道:「先前娘親在,我沒敢問,那個羅姨娘去哪兒了?」

  謝韶和謝莘對視一眼,然後謝莘才在謝嫮的耳旁小聲的說道:

  「她被爹寫了休書送走了,事實上,你和娘去了揚州,爹就不在府裡住了,那個羅姨娘凶悍的很,在府裡處處樹敵,誰都被她罵過,這一年裡,爹爹也不管她,若得罪了誰,犯了事就全權交給老太太家法處置,前兒羅大人被當朝罷了官,押入了天牢候審,爹爹就回來去見了羅姨娘,說了什麼我們不知道,不過,第二天,羅姨娘就給送出了府。」

  謝嫮聽謝莘說的這般輕鬆,也知道事情絕對不會像她說的那般容易,謝靳這一年裡做的事情,完全顛覆了他的形象,如今又升了官,成為吏部四司之一的司正大人,更是一手策劃了羅大人的衰敗,謝靳的這等心性,上一世是沒有顯現出來的,誰知道,這一世只是一個偏差,就一個人發生了這樣的巨變,謝嫮在心中頗有些憂慮,究竟他們二房能走多遠呢?這個不是長子嫡孫,處處不受寵的二房,到底能走到何種地步呢。

  重新修葺過的二房院子看起來耳目一新,謝嫮的院子仍舊叫巽芳居,並沒有改名,這日她坐在房裡看賬本,福源樓積累了一年的賬本,可不是三天兩天可以看完的。幸好謝嫮有耐性,坐得住,再加上外頭天寒地凍,屋裡燒著地龍,暖和的很,她正好得了個借口,躲在房裡不出門去。

  好不容易遇上個天晴,花意竹情強拉著她出門曬太陽,怎麼都不許她繼續在房裡待著了,謝嫮無奈,只好裹著細絨貂毛氈子出門去,正出了院子,花意冒失的撞上一人,兩人均被撞得後退,竹情扶住了花意,暗道了她一聲莽撞,看了一眼被她撞的人,竟然是一年前被謝嫮趕出巽芳居的涵香。

  涵香原本被一個丫鬟撞了,正要發火,可定睛一看,丫鬟後頭站著的是謝嫮,面上就頗有些不自然了,趕忙屈膝對謝嫮行禮:

  「五姑娘好。」

  謝嫮沒有說話,只將一雙素手探出了絨氈子,涵香的視線正好落在那雙手上,只覺得瑩潤光華,青蔥倒尖,再沒有比這雙手更漂亮的了,謝嫮對她抬了抬手,就算是叫她起來了。

  涵香站起了身,謝嫮從上到下將她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她發間的那兩支點翠金鳳簪上,把手收回氈子,放在手爐上,出聲問了一句:

  「最近怎麼樣?」

  涵香沒想到謝嫮還願意跟她說話,一時愣住了,還是花意咳了一聲,她才反應過來,說道:

  「啊?是,奴婢最近……還是那樣。勞姑娘惦記了。」

  謝嫮瞧她這樣,終是沒忍住歎了口氣,走上前去,謝嫮這一年里長得挺快,從前比涵香矮了一頭,如今竟然能與之比肩了,可想而知將來的身量必定修長婀娜。

  只見謝嫮的目光始終盯著涵香頭上的那簪子,良久後才幽幽的說了一句:

  「你我主僕一場,有句話我就直說了。凡事不要貪心,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涵香聽了謝嫮這句話,臉色巨變,突然就面如死灰來了,一雙手下意識的撫上了髮鬢,咬著下唇,謝嫮說完話,就要離開,卻不料和涵香擦肩而過之時,她突然又開口了。

  「命裡沒有的東西,還不許人爭取了?姑娘說的倒容易……我偏不信。」涵香說完這話,突然抬起了頭,沒有轉身,只是將頭往謝嫮那兒看了一眼,然後就飛快的轉過頭去,埋頭衝入了寒風,那背影,說不出的決絕。

  花意等她走遠了,才湊上來說道:

  「姑娘別跟她說了,她攀上了高枝兒,聽說過段日子,三老爺就要抬她做妾了。如今她在府裡也沒有下人敢跟她為難了。」

  謝嫮沒有做聲,只歎了口氣,搖搖頭,說道:

  「什麼高枝兒不高枝兒,都不知道的事,我只一句話,你們既然跟了我,那就必須愛惜自己,今後我絕不會虧待你們,若是誰不自愛自重,那……也不必留下。」

  花意和竹情對視一眼,慌忙對謝嫮跪下,說道:「是,全聽姑娘的。」

  謝嫮把她們扶了起來,又看了一眼涵香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陳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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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57:27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玉質長簫

  過了年之後,三房老爺果然有了動作,對邢氏提出了要把涵香抬做妾侍,邢氏是不管這些事的,不過,三房主母孫氏倒是反應十分劇烈,倒也不是不肯,只是態度上非常不好,涵香還沒過門,就傳出被孫氏打了兩巴掌,不過據說,三老爺對涵香還是很不錯的。

  此時涵香正跪在二房主院的花廳內,雲氏坐在一側,謝靳站在主位之前,雲氏看著涵香歎了口氣,謝靳負手踱了兩步,謝嫮問詢趕來,因為不管怎麼說,涵香都是從她院子裡出去的。

  給謝靳和雲氏行過了禮,謝嫮就站到了雲氏身後,看著涵香,一個貌美的姑娘挺直著背脊跪在那裡,容貌的確出色,清純中帶著瀲灩,難怪會讓流連花叢的三老爺動了心思。

  謝靳停下腳步,對涵香說道:「今兒三爺來找我要你,你是個什麼意思?」

  涵香面上平靜無波,並沒有什麼多餘表情,疊手磕頭道:「奴婢聽從老爺夫人的吩咐。」

  謝靳沉吟:「如此,你便去吧。夫人可還有什麼說的?」

  雲氏搖頭,看了一眼謝嫮,謝嫮也是搖頭,於是說道:「沒有什麼要說的,終歸是從二房出去的丫頭,嫁妝我出一份,姑娘出一份,雖說是去做妾,但今後你若有什麼難事,可回來尋我。」

  涵香對雲氏認真的磕了一個頭,雖然雲氏說的只是普通的客套話,可是,在這時還能對她說出客套話的女人,也就只有雲氏這樣溫順的性子了。

  磕過頭之後,涵香的目光飛快瞥了一眼謝嫮,見她面無表情看著自己,涵香又飛快的斂下了目光,對謝靳雲氏再磕頭,然後隨三房派來伺候涵香的丫鬟下去了,就等三老爺十日之後,派一頂紅轎子來二房領人,在府裡走一圈,就算是納妾了。

  涵香走後,謝嫮也沒有多留,出了主院回到巽芳居,踏入房中之後,就在花意的耳旁低語了幾句,花意訝然的看著她,然後就一溜煙的撒腿兒跑了出去。

  十日之後,涵香果真迎來了三老爺的花轎,一早就有三房派來的婢女替她換喜服,擦胭脂,雲氏也沒有騙她,果真給了她一份嫁妝,謝嫮也不小氣,緊接著給了一份,涵香就這樣坐著花轎,在府中轉了一圈之後就被抬入了三房,看得出來,三老爺對她還是頗為喜愛的,因為除了妾入門的第一晚不在涵香屋裡,之後連著好幾晚都不曾去過別處。

  而謝家三老爺這個人,向來好色,府裡本就有三個妾侍,外面還有兩個外室,三老爺屬兔子的,不吃窩邊草,所以納的要的全都是外面的女人,像涵香這樣在府裡出息的還是獨一份兒,更別說涵香從前還是二房的人,由此可見,三老爺對她也算是有點心了。

  涵香也是個聰明的,自從去了三房之後,就在她的小院子裡立了個佛龕,平日裡沒事的時候,也不出門,就跪在佛龕前誦經念佛,說是求府裡的老爺夫人們平安康泰,從不去三夫人面前晃悠,只是到了晚上,三老爺經常去找她,三夫人對這個丫鬟身份爬上來的妾侍,也算是心厚了,倒是沒有刻意去找茬兒,區別於其他妾侍入府,她那副酸樣,因為不管是哪一方的人都知道,涵香進門其實也算是給三夫人孫氏解決了一個麻煩,因為在涵香之前,三老爺就獨寵三房飄香院的那位,整整半年,三老爺的魂兒就像是被那邊勾住了似的,進去了就再難出來,涵香進門,破了這份獨寵,不管怎麼說,三夫人心裡還舒坦些。

  轉眼就到了五月初五,箬葉飄香的時節。

  謝莘前些日子傳來了喜訊,生下了一個小子,七斤八兩,母子平安。雲氏這幾天就住進了赫家,伺候謝莘坐月子。

  謝嫮原本也想住過去,可是被雲氏阻攔了,說她一個未嫁的小姑娘,怎麼好老是往姐姐家跑,更何況,赫家如今正忙,哪裡有空招呼她呀。

  於是謝嫮就被留在了侯府。謝靳成日裡在吏部忙活,謝韶也是東奔西走的,酒樓生意越來越好,揚州的多寶閣更是不得了,兩處地方,謝嫮每個月都能收到不下於三千兩的分紅,現在的謝嫮,可實打實是個小富婆了。

  而謝韶更是打算在京城也開一家多寶閣,畢竟經過這一年的功夫,揚州多寶閣出品的首飾早已席捲了好些地方,儼然成就了一處牌子,在首飾界名聲鵲起,偶爾謝嫮跟著雲氏出門會客,也能聽到姑娘小姐們對多寶閣首飾的稱讚,也難怪謝韶動那心思了。

  六月初,綏靖候府老夫人壽辰,歸義侯府各房皆去賀壽。

  雲氏如今手裡也是有了些錢,謝韶每個月都會給雲氏一筆小分紅,雖然沒有他們兄妹得的多,但每月千兩總是有的。

  謝嫮當然知道謝韶這麼做的原因,因為謝靳如今在官場之上,要用錢的地方肯定很多,可是按照侯府撥下來的款項,根本就不夠應酬的,可是要謝靳接受謝韶從商賺的錢,怕也還要費一番口舌,乾脆用這種方式給了雲氏,而雲氏對謝靳,那是愛護到心底的,如何會藏私。

  手裡有了銀錢,雲氏的底氣也就夠了,更何況她如今也是四品官夫人了,雖然還不到三品冊封誥命的品級,但是,謝靳就像是一匹從半途殺出來的黑馬,奔勢兇猛,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就升做了吏部司正,掌管一司事宜,誰也不能保證,他今後還能不能再往上升一升,要知道只要再升一級,他的夫人也就能跟著當一當三品的誥命夫人了。

  京城裡的官夫人們一個個可都是人精,回家之後,各家老爺也都會跟夫人們分析如今的形勢,讓自家夫人在搞裙帶外交的時候能夠多留心,什麼人該拉攏,什麼人該奉承,什麼人不必理會,雲氏一下子從眾人『不必理會』的檔,提升到了『可以結交』的那一檔之中,不過,雲氏天生對這種事情不敏感,只覺得這一回出門,大家似乎對她熱情了些。

  雲氏一出現,就被好幾個官夫人拉著去打牌了,謝嫮從前還能跟著謝莘去玩兒,可是如今謝莘也嫁人了,姐夫還沒能做到被人邀請的位置,所以,謝莘自然是不能再和她一同出門,想起這個,謝嫮就覺得有些悶悶的,果真女人嫁了人就是這樣尷尬的,對娘家來說,是嫁出去的閨女,從前能夠一起做的事,現在卻是不能了。

  謝嫮到底不是十三歲的孩子,她也曾想過,自己這一世究竟會落在哪一家,謝嫮對於這些門閥世家倒不是很感興趣,想著再過些時日,就和雲氏說說,讓爹爹也給她找一戶像姐夫赫峰那樣的人家,不求對方對待自己比姐夫對姐姐要好,但總要家庭和睦,相處起來也能容易一些,謝嫮不求高嫁,只求嫁的相對舒心一點,然後再生一兩個孩子,平平淡淡,舒舒服服的過完這一生也就夠了。

  「五姑娘,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呀。府裡的三姑娘四姑娘在那邊水榭裡和大夥兒玩耍呢,你也一同去玩玩吧。」

  謝嫮原本是打算找個安靜的地方去看看書算了,沒想到才出了花園,就聽見一個女子喊她,回頭一看,是榮安郡王家的小郡主,傅雙,十四歲的年紀,是庶出,據說母親是一名舞姬,連妾都算不上,府中地位不高,因此,這位小郡主身上沒有出身郡王府的傲氣,反而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從前她也是和謝莘那幾名姑娘一同玩耍的,上一回謝嫮就在定國公府裡見過她。

  上前行禮,被傅雙率先扶住,傅雙的性子比較活潑,不沉悶,當即就挽住了謝嫮的胳膊,謝嫮這一年長得挺多,雖然比傅雙小一歲,但是個子倒是追上了不少,兩人挽在一起身高也不見懸殊。

  傅雙對謝嫮甜甜一笑,然後就拉著謝嫮往水榭那兒走去。

  果然還未走近,就聽見一陣陣姑娘們銀鈴般的笑聲,傅雙不管在郡王府的身份高不高,但總歸是郡王府出來的,眾姑娘多少還是看重她點的,見她來了,有坐在邊上的姑娘起身給她讓了座位,謝嫮不想近前,就坐在水榭邊的寬厚欄杆前,看著湖光瀲灩,碧波送清。

  謝衡和謝鈺坐在中間,尚書令家的李小姐與她們坐在一同,四五個姑娘談笑風生的,謝衡她們見到謝嫮,也沒有過來打招呼,眾姑娘也都知道,歸義侯府幾房並不和睦,而尚書令家的李小姐更是與謝嫮有著『深仇大恨』,自然不會前來與謝嫮攀談,眾女見她們這樣,心裡也是有數,願意結交謝衡和謝鈺她們的,如今是決計不會來與謝嫮說話了,倒是傅雙過會兒就讓丫鬟給謝嫮送些點心來叫她摘選著用。

  「沒想到李姐姐這麼快就定親了,到底是閣老孫女,不說郡王府的門第有多高,但就說小郡王那個人,也是才高八斗,人品出眾的,李姐姐真是好福氣。」

  就在年初的時候,李小姐定下了榮安郡王府的嫡出三子傅清,十月裡迎親。

  「可不是好福氣嘛。傅姐姐如今就能算是李姐姐的小姑了呢。」

  說話的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梳著兩隻總角辮,臉盤兒圓圓的,除了說話的時候,其餘時間嘴裡都是在吃東西。

  李小姐看了一眼傅雙,臉上閃過一抹不屑,沒有說話,謝鈺見她神色不善,就跟著說了一句:「嗨,什麼小姑不小姑的,郡王府裡規矩大,上回我隨母親去過一回,那主院在東,姬妾府邸在西,郡王府有那樣大,怕是在裡面住上一年半載的都未必能遇上。」

  謝鈺此言一出,傅雙的臉上明顯僵硬起來,而李小姐則是一臉優越的挺了挺背脊,眾人如何聽不出來,謝鈺這是在替李小姐打那傅雙的臉,因為誰都知道,傅雙的母親是舞姬出身,連妾侍都算不上,如今這麼說,不就是在嘲笑傅雙名不正言不順的身份嘛。

  謝嫮搖了搖頭,對謝鈺她們那種踩低捧高的性子很是反感。

  幸好姑娘裡也有懂事的,見傅雙尷尬,就立刻岔開了話題,對謝衡說道:

  「對了,聽說咱們衡姐兒最近得了一管簫,據說是名家出手,可否拿出來叫咱們開開眼?」

  姑娘們聚在一起,無非就是比比這個,比比那個,聽說謝衡手裡有一管簫,自然是吵著要謝衡拿出來瞧瞧了。

  謝衡面上露出嬌羞,卻也不曾隱藏,將隨身掛在腰間的一隻狹長金絲玉縷袋取上來,包裹的如此精細,可見謝衡對這支簫有多重視,在眾目睽睽之下,輕巧的打開了袋口,從裡頭取出一支玉質長簫來,通體翠綠,不見任何雜質。

  眾女發出一陣『哇』的驚呼,謝嫮也抬眼看了看,臉上閃過一絲訝異,那不是……李臻從不離身的那支玉簫嗎?竟然送給了謝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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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東施效顰

  謝衡也很大方,把玉簫拿出來之後,也肯給眾女傳閱,目光若有似無的抬起來瞥了一眼謝嫮,見她也盯著那支簫,謝衡臉上的笑容就更深了些。

  謝嫮收回目光,心裡暗笑了兩聲,從前真不知道,原來謝衡竟然還沒放棄拿她做假想敵,其實說到底,謝衡還是很奇怪的,從前她纏著李臻,她不反對,反而推波助瀾,可是現在,她很明顯對李臻沒興趣了,可她卻好像防賊似的放著她,想來也真是好笑。

  「這支簫和春山公子那支真像啊。」一個姑娘如是說道。

  謝鈺一聽,趕緊就替謝衡糾正:「什麼叫像呀,這就是春山公子的那一支!是他送給咱們衡姐兒的。」

  「……」

  一時間,席間的姑娘面上表情都很精彩,驚訝中帶著疑惑,謝衡眼見眾人這般,便莞爾一笑,將那支簫拿回手中,含情脈脈的說道:

  「快別聽她瞎說,這簫確實是春山公子的,只不過……」謝衡故意拖長了尾音,讓在場姑娘又是一番情意綿綿的腦補,然後才說道:「是春山公子與我作賭,我贏了,這是賭注罷了。」

  這番話一出,又是一陣騷動:「衡姐兒和春山公子竟然私下相約?這……」

  衡姐兒嬌嗔的橫了一眼那說話的姑娘,語帶埋怨,但表情卻十分到位:「什麼私下相約,盡胡說,作賭的時候,我們侯府的兄弟都在場,還有幾名公子作證,你再說這些污人清白之言,我可是不依的。」

  眾女又是一陣艷羨的笑,謝衡隔著幾個人,對靠坐在欄杆上的謝嫮問道:「五妹妹,你覺得這簫怎麼樣?」

  謝嫮正靠在欄杆上看書,聽謝衡喊她,遂抬頭,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玉簫,然後才淡定自若的回了一句:「嗯?自然是好的。恭喜三姐姐得償所願。」

  一句得償所願讓謝衡的臉色有些變化,原本她是想既炫耀這簫,又擺高了自己的姿態,也是想看一看謝嫮臉上露出嫉妒的神色,一如她從前那般,可是沒想到她竟然會反將她一軍,讓旁人倒覺得是她佔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唉,若是春山公子願意給我什麼東西就好了,哪怕是他身上的一塊碎布料,我也心滿意足了。」

  就是先前那圓臉小姐,一手抓著糕點,一手托著腮,滿臉寫著『思、春』的字樣,謝嫮不認識她,但從旁邊姑娘們的反應來看,想來也是什麼大家出身了,因為自她說了那麼一句話之後,姑娘們便如炸開鍋,竟不顧閨閣矜持,開始討論起了平日裡忌諱的男子之事。

  有大膽的就直接說了:「從前我還覺得春山公子並非最好,不過最近卻是覺得再沒有人比春山公子更好的了。」

  這話一出立刻就有人響應:「是啊是啊。從前我覺得……沈家大郎才是名副其實的京城第一才子,只不過……卻有那等惡疾,唉……當真可惜。」

  謝嫮正在看書,聽她們言語中提到了沈大,不禁多了份心眼兒,又聽她們說的這樣委婉,腦中才回想起那日謝韶和她說的那些話,連這些閨閣女子都聽聞了那個消息,可見這件事情的影響有多大,想著主子那樣光風霽月的人,竟然受這種不堪流言的困擾,謝嫮就覺得心裡頭生出一團火來,燒的她五內懼焚,直想跳下來和這些長舌婦們理論理論,不過,想歸想,她也不是那樣沒有理智的人,畢竟這種事情,她一個姑娘家,如何去替主子澄清呀!別越描越黑就完蛋了。想著流言終歸是流言,主子今後是要登基的,到時候誰還管什麼流言,還不是一個個都眼巴巴的想把姑娘送進宮去。這麼想了,謝嫮才覺得心頭稍微好受一些,也暗自替主子打氣,如今不過是黎明前的黑暗,主子只要挺過去了,將來坐擁六宮粉黛,享齊人之福,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見眾女的情緒因為沈大郎的那個傳聞而略顯沉寂,綏靖候府的二小姐楚湘開口又道:

  「對了,聽我兄長說,那一日在定國公府中,眾人聽到一曲天籟,那之後世家宴客,都會在一處清幽地安置琴簫,今日我們侯府中亦有這一處雅亭,我帶你們去可好?若是能奏上一曲,豈非妙哉?」

  說話這名女子是綏靖候府嫡出二小姐,容貌生比較普通,沒有她的幾個庶妹漂亮,幸而談吐舉止還算大方得體,乍一看也頗有氣質就是了。

  眾女聽她這般提起,也是大有興趣,紛紛響應,一陣風似的跟著二小姐身後往西南角的僻靜處走去。

  謝嫮卻是不想去湊熱鬧,便依舊靠在欄杆上看書,謝衡經過她身旁,以輕不可聞的聲音在謝嫮耳旁說了一句:

  「春山公子,我勢在必得。」

  「……」

  沒等謝嫮反應,謝衡就隨眾女一同離開了,謝嫮看著她越發裊婷的身形,心底裡替李臻捏一把冷汗,勾唇搖了搖頭,又一次為上一世的瞎眼感到無奈極了。

  ****

  話說,眾女來到西南角,正巧在亭中遇見了幾位公子,那坐在古琴之後,束冠而坐,倜儻風流的不是先前眾人討論的春山公子又是誰呢。他身邊還有幾位友人,只見春山公子修長的手撥弄琴弦,發出醇厚悅耳之聲,雖不成曲調,卻也能聽出內涵韻致。

  眾女腳步止住,滿臉的羞色,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既想上前,又不敢上前,但又捨不得離開的模樣,你推我讓,嬌羞成片。

  女孩子們的嘈雜聲已經吸引了雅亭中男子,這種情況,自是避無可避的,眾女正心慌失措,謝衡走了出去,落落大方的進入了雅亭,對眾生說道:

  「聽聞此處有一座雅亭,我們便想來觀望一二,沒成想遇見了列為兄長,不知可否介意我等入內一座?」

  眾學子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聽說有女子來,哪裡有不歡迎的道理,更何況,謝衡已經把他們之間的關係定位成『兄長』,那兄長們與妹妹們一同坐在亭子裡也沒什麼傷風化的。

  眾女入內,或坐或站,幸好這間雅亭很大,一下子湧入這麼多人,竟也不會覺得很擠。

  謝衡和眾人說了一會兒話,她的心思其實早就飄到坐在古琴後的李臻身上,猶豫片刻後,便湊了過去,當真如一個妹妹與兄長那般語氣說話,既從容又自如,還帶著那麼一點嬌氣。

  「臻哥哥的琴藝這般出色,何不奏一曲?」

  李臻原本正醉心調琴,聽了謝衡之言,不禁抬頭環首一圈,只見亭中這麼多人,便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對她漾出一抹溫潤的笑,仿若春日的微風般將眾人焦躁的心熨燙的服服帖帖,搖了搖頭,便又低下頭去。

  眼前這方古琴雖不是極品,卻也是難得佳作,李臻愛音如癡,自然是捨不得放手的,不過,要他在這麼多人面前彈琴,卻也是沒這個興致就是了。

  謝衡見他不說話,暗自咬牙,眼波一轉,就突然抬手,按住了李臻面前的古琴,說道:

  「既然臻哥哥不彈,那可否讓小妹一彈?」

  李臻一愣,抬頭看著眼前這嬌氣女子對他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彷彿在控訴他一個人霸著琴,頗覺不妥,便將古琴放下,自己也從琴凳上站了起來,對謝衡比了個『請』的手勢。

  謝衡也不推辭,就著李臻先前坐的位置就坐了下來,纖纖素手撥弄琴弦,一曲『臨江仙』自指尖流淌而出,李臻訝然的看了看她,略微有些失神,謝衡的琴彈得很是不錯,哪裡該用哪種指法,她總會能夠拿捏的很好,進而琴音彈出,讓人頗有一股臨江成仙的感覺,只是與那人相比,卻還是少了意境的,李臻斂下眉目,思緒彷彿回到一年前的那天,琴音奪水而出,那麼空靈,那麼澎湃,直擊他的心房。

  謝衡手中的琴音戛然而止,眾人聽得直呼不過癮,並一個個都出口稱讚謝衡技藝超絕,謝衡得意一笑,盈盈而起,來到李臻身旁,將腰間的簫解下,送到李臻面前,說道:

  「臻哥哥,這原就是你的簫,不若與我合奏一曲吧。」

  李臻低頭看著謝衡手中捧著的玉簫,這曾經的確是他的,不過那日在歸義侯府,這女子與幾位學友打賭,是是她能彈奏失傳的『廣陵散』,眾學友不信,她便與眾人打賭,而賭注便是要的他這支玉簫,李臻無奈,若是不應反倒顯得他小氣了,便應下了她。

  而後,這姑娘果真彈奏出了廣陵散,雖不達意境,卻也算贏了,他便依照賭約,將此簫贈予她了。

  微微一笑,搖頭說道:「不了,這簫是我的賭注,送你之時我已用薄荷酒清理過,既然送給你,就是你的東西,我如何能再用。你的琴彈得不錯,不過,今日周圍的環境,卻不太適合彈奏臨江仙這首曲子,我還有點事,告辭了。」

  李臻說完這句話,就對眾人抱拳作揖,然後,果斷轉身,抬腳離去,空留謝衡捧著一支玉簫暗自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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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23:51:08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藏龍隱鳳

  謝嫮在水榭看了會兒書,就坐在水榭的欄杆上發呆,看著水面波光粼粼,被微風吹出漣漪,一片落葉掉在謝嫮身上,低頭撿了起來,只覺得那那片翠綠葉子薄如蟬翼,翠綠色很是悅目。

  將之置於唇下,悠揚的音調就此吹出,沒有節奏,全憑自己的心情在吹。這本事也是上一世在宮裡學會的,主子平日裡比較忙,基本沒什麼時間去看樂舞,尤其喜歡在竹林裡聽竹葉吹小調,後來大內總管趙三寶就把御前的人全都弄過去培訓吹葉子,就為了讓主子隨時隨地都能聽到。

  謝嫮對音律不癡迷,但還算有天分,不管是什麼樂器都能彈奏一二,並且都能入耳,這吹葉子也有講究,吹那哀怨綿長的曲調,則需要用豎條薄硬的葉子,吹歡快的,則需要厚一些的葉子,各種曲調,用各種葉子吹出來感覺都不一樣。

  上一世的主子最喜歡聽葉子吹的江東調,有一種民謠的意思,卻又比民謠幽遠高昂,主子說那種調子能讓他想像出漠北的豪邁遼闊,因此十分推崇。而謝嫮則偏愛江南小調,綿長中帶著雨間哀愁,像是情到深處的男女,癡情癡意,愛到深處無怨尤。

  水榭之上就她一人,調子自她口中吹出,傳過碧波,悠揚迴繞,一陣平靜,一陣激盪,然後再復回平靜,頗有蒼山秀麗,雲海的壯闊,雲卷雲舒,白雲蒼狗,一夢黃粱醒。

  謝嫮很少為自己吹奏音律,上一世為主子服務,這一世沒這心情,難得有了一次心情,上回還差點掀起風波來,悠揚的音調妙妙然停住,謝嫮看著手裡的葉子,隨手一扔,便從欄杆上跳下,伸了個懶腰,轉過身去。

  只見水榭的九曲迴廊之上,正立著一個被音律所感染的人——李臻。

  謝嫮眉心一突,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其他人,見李臻怔怔的站在那裡,並沒有上前的意思,謝嫮想掉頭離開,可是身後水榭就是盡頭,要離開,非要經過九曲迴廊不可。

  硬著頭皮走過去,對李臻福了福身子,笑容爽直的說道:

  「李公子好,你也到水榭來賞景嗎?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謝嫮說完,就埋著頭與李臻擦肩而過,卻聽李臻突然開口喊住了她:「等等。」

  謝嫮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因為不用回頭,她都能想像的出李臻是什麼表情,他酷愛音律,已經到了癡迷的地步,上一世的謝衡也是個音癡,兩人湊在一起,頗有共鳴,而她自問對音律沒有那份癡迷,在李臻最需要音律陪伴的時候,是謝衡陪著他渡過的,而後來她要再想插足進入他們,已經沒有機會了。

  「你懂音律?」

  李臻的話在謝嫮身後不遠處問出。

  謝嫮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去,對李臻微笑,說道:「只是略懂,難登大雅之堂。」

  李臻看著眼前這明媚如春光的女子,只覺得那雙眼睛比之星光還要璀璨,渾身上下沐浴在陽光之中,彷彿鍍了一層金光,映襯著那張白皙絕美的小臉更加傾城。

  不自覺的嚥了下喉頭,李臻心口發緊,凝視良久後,才說出一句:

  「你吹得很好聽。」

  「……」

  謝嫮看著李臻眸中那一點不自然,心中大凜,因為李臻的這種眼神,她上一世也看到過,不過,那是傾注在謝衡身上的,李臻看她,從來都是怨毒中帶著輕蔑,至今回想起那種眼神,仍舊令謝嫮感覺置身冰壇之中。

  隱下笑容,對李臻又是屈膝一福,謝嫮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水榭之中,獨留一道炙熱的目光追隨其後。

  ****

  從綏靖候府回來之後,雲氏想著去廟裡給她的親親外孫求一道平安符,就拉著謝嫮一同去了南郊的白馬寺。雲氏自從在揚州被謝嫮的外祖母翟氏帶入了門,如今對佛可是恭敬的不得了,遇事都要到佛前禱告一番。

  去白馬寺,謝嫮其實是拒絕的。奈何雲氏難得的鐵腕,非要押著她一同去,說是白馬寺中有一位廟祝算卦很靈,要順便給謝嫮算一算姻緣。謝嫮反抗無效,只得隨行。

  而白馬寺位於京城南郊,在白馬山上,初夏時節,白馬山蔥蘢玉翠,綠意芬芳,雲氏為表虔誠,自山腳下便棄了車馬,一步一階的走上去。

  白馬寺的正佛乃釋迦摩尼,相傳漢明帝做了一個夢,夢見白馬馱著佛像和經文落到此處,便興建了寺廟,取名白馬寺,香火一直綿延至今。

  在正殿拜了佛還不夠,雲氏還拉著謝嫮去到各處偏殿虔誠跪拜,一圈下來,都已經接近晌午了。雲氏在佛前求了兩支籤,然後拿去給廟祝解籤,此時寺中信眾都走的差不多了,解籤廟祝那兒倒不是很忙。

  接過雲氏手裡的簽,雲氏又在一旁的功德箱內捐贈了香油錢,然後,才坐回了廟祝面前,而此時,廟祝也已解完了簽,對雲氏比了個『請坐』的手勢,問道:

  「夫人求什麼?」

  雲氏答道:「這一支求家宅平安,這一支求她的姻緣。」

  廟祝掃過兩支籤,又抬眼看了看謝嫮,然後便磕下眸子,雙手攏入袖中,說道:

  「夫人家宅平安,早年有否極之勢,卻有轉機,此時當已渡劫,貴主運勢呈顯赫上升之態,當保家宅無礙。」

  廟祝將那支解過的簽投入籤筒之中,得運勢謝過之後,那廟祝又拿起另一支,認真的將籤文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而後抬首對謝嫮說道:

  「姑娘的運勢極其罕見,頗有涅槃重生之勢,衰敗中透著股滔天大富大貴之象,有主命格,但此後十年皆為隱龍藏鳳之勢,只待渡過劫難,雲霧撥開,那便是鶴嘯九天,有位極人臣之功,運勢沖天,不可阻擋,姑娘若是男子,當有宰相之才,左右社稷,但姑娘乃閨中女子,這位極人臣怕是……總之,命是極好的命,貴不可言,天機不可洩露啊,但若是只算姻緣,那便是紅鸞星動,好事將近了。」

  「……」

  這廟祝的前半段籤文解釋什麼涅槃重生,這倒是讓謝嫮有點心服,不過,後半段可就聽得不靠譜了。什麼位極人臣,宰相之才,左右社稷,貴不可言……這人為了點褂資還真是什麼都敢說啊,更何況她這才十三歲,連親都還沒定,他就說好事近了?

  雲氏似乎也對籤文也聽得雲裡霧裡,雖然也知道那廟祝說的話實在不靠譜,不過好歹都是好話,也就不計較了,遂又問道:「那,好事什麼時候近?不瞞先生,這孩子到今天都還沒定親,這好事……」

  廟祝將那支籤投入籤筒,對雲氏高深的微笑,說道:「夫人無需擔憂,令嬡貴不可言,此事自有天成。」

  「……」

  好麼,說到最後,總結到一句『天成』上面了,饒是謝嫮,此時也對這個廟祝腹誹不已了,說好的靈驗呢。這麼敷衍欺騙真的好嗎?

  ***

  從白馬寺出來,天空就開始雷聲大作,初夏時節,暴雨傾盆倒也是常事,不過來的快,去的也快,倒不是什麼大事。

  雲氏瞧了瞧天,覺得這雨一時半會兒還下不來,便囑咐眾人快些下山去。

  兩個丫鬟在前面開路,雲氏此時倒是真有些後悔,先前上山時沒坐轎子,此時下山雖不疲累,但總歸費了些時候。

  一行人走到半山腰,傾盆大雨頃刻落下,夾雜著雷聲轟隆,謝嫮左右看了看,見不遠處有兩座亭子,便拉著雲氏說道:

  「娘,雨勢太大了,咱們去那裡躲躲吧。」

  雲氏點頭,由丫鬟攙扶著她去了不遠處的涼亭,過去之後才發現亭中已經有人,而另一座亭子裡也有一撥人,謝嫮狼狽的躲到了亭子裡,眼尖瞥見一個門神一樣的男人,心中一驚,聶戎。

  果然在他身後坐著一個俊目雅顏,秀頎如松的男子,不是沈翕,又是誰呢。他身後還站著一個小子,白白淨淨,精靈油滑,謝嫮差點脫口喊出:三寶公公。這人正是今後的大內總管,趙三寶。一下子見到這麼多人,謝嫮也驚了,慌忙走上前福了福身子,說道:

  「沈,沈公子好。」

  雲氏隨後走入,也發現亭中已經兩名男子,不覺一頓,沈翕看了一眼謝嫮,只見她髮髻鬆動,些微黑髮站在臉頰,更添秀美,一雙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驚惶不安的看著他,就像是一頭受了驚的小鹿,惹人憐愛的很。

  雲氏看了看謝嫮,最後還是一咬牙,對謝嫮招手,這是打算冒雨下山。

  沈翕站起了身,喊住了雲氏,抱拳作揖,行了個晚輩的禮,說道:「夫人且慢,請在此處歇腳,我們去那邊即可。」

  雲氏訝然的回身,看著這個俊貌如松,秀雅如玉的年輕男子,沈翕不等她做出反應,便衝入了雨中,身旁的趙三寶立刻追上去替他撐了傘,聶戎也隨護其後,不一會兒,他們就到了對面那座涼亭,亭中之人訝然的看了看突然闖入的他們,趙三寶過去與人打過了招呼,對方也就沒說什麼了。

  沈翕的主動退讓,叫雲氏很是讚賞,不禁問道:「那是誰家公子,生的那般模樣也就罷了,性子還如此謙和,真是個有教養的好孩子。」

  在謝嫮告訴雲氏那是定國公府的沈家大郎之後,雲氏更是驚訝不已,先前見阿瞳與之行禮,怕是早就認識,心中好奇的很,卻也沒有多問。

  雨勢依舊瓢潑,天地間似乎下起了煙霧,沈翕所在涼亭的另一撥人似乎有事,原以為是場雷陣雨,沒想到下了這麼長時間還不停歇,決定不再等了,幾個人將褂子脫下罩在頭頂,就那麼衝下了山去。

  趙三寶給她們送來一壺熱茶,兩隻杯子,一如既往的滑溜道:「夫人,小姐,這是我們公子送來的,請兩位不要客氣,快些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雲氏沒想到那公子竟然這般周到,也確實有些涼意,便道了一聲謝,又轉頭向對面涼亭中的沈翕點了點頭,沈翕立刻站起,對雲氏又行了一個晚輩禮,這才坐下。

  「真是個體貼又懂禮貌的好孩子啊。」雲氏捧著這杯雪中送炭的熱茶,由衷的發出了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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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亭中對弈

  謝嫮對於這個時候沈翕能送來熱茶這件事並沒有感到多驚奇,畢竟他身邊有個趙三寶,趙三寶是什麼人,那是比泥鰍滑溜,比狐狸精明,要不然也輪不到他來做大內總管了。

  正喝著茶,那頭趙三寶突然就走了過來,站在亭子外頭,淋著雨對雲氏行禮,說道:

  「夫人,那邊亭子有一處棋盤,我家公子差我來請夫人過去下棋,雨勢這般大,反正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下下棋,怕也不是那麼悶了。」

  趙三寶的話讓雲氏一愣,他沒想到那年輕人竟然來與她邀棋,阿瞳說那是定國公府的嫡長子,將來定國公的爵位也少不了他的,雲氏雖是長輩,不過,畢竟連命婦都不算,因此身為定國公府准世子的沈翕差人來遣她倒也沒什麼不對的,只是雲氏對棋之一事,實在不懂,這公子貿然相邀,可叫她如何回答呀。

  其實,這是雲氏沒有心計,聽到這裡還沒弄明白人家的真正意思,不過,謝嫮可是明白的,主子這是在向她邀棋,只不過礙於雲氏在場,不好表現的太明確罷了。

  見雲氏對自己投來求助的目光,謝嫮乾咳一聲,便站起身對雲氏說道:

  「娘,女兒會下棋,沈公子畢竟是晚輩,怎好勞煩娘親,女兒去與他下一盤便是了,也好報答沈公子贈茶之恩了。」

  雲氏以為謝嫮這是在替她解圍,免去了她承認自己不會下棋這件事,畢竟在京中的貴婦圈裡,哪一家的夫人出手不都是琴棋書畫樣樣皆精的?想來那孩子也是這般想的,所以才會來跟自己邀棋,若是雲氏承認自己不會,那就是跌了歸義侯的臉面,也是跌了她相公謝靳的臉,因此,女兒說她去下,正是合了雲氏的心意。

  對謝嫮點點頭,想著反正是青天白日,兩座涼亭所離不遠,一舉一動都能叫人看見,阿瞳的年紀也還小,想來也不會出什麼事的。就是有心人看見了也不怕,她這個母親還在場呢,也不算兩個孩子私下如何。

  趙三寶見謝嫮走到亭邊,對謝嫮狗腿的點頭哈腰,看的謝嫮直抽抽,這人自從入了宮之後,最會察言觀色,揣摩聖意,一般權貴見了他都要上趕著巴結,更別說她從前就是在趙三寶底下做事的,比起主子來,這位才是她的頂頭上司,也沒少挨罵,如今見他這般伏低做小,心底不由一陣爽快。

  趙三寶從身後拿出一把傘來,事先就給謝嫮打好了,自己卻是站在傘外,一路護送著謝嫮去到了那邊涼亭之中。

  沈翕已經坐下,擺好了棋子,等謝嫮一來,就抬頭對她似有若無的笑了笑,清雅溫潤的聲音對她問道:

  「五姑娘可會下棋?」

  謝嫮滿頭黑線,主子你喊我過來,不就是要下棋嗎?我現在說不會,你讓我走嗎?不過就是借謝嫮十個膽子,她也不敢拆穿主子,硬著頭皮扯出一個笑來,說道:

  「略懂。」

  「你倒是什麼都略懂。」沈翕唇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些,不笑的沈翕仿若天人般不可靠近,帶著笑的沈翕就和藹多了,儘管謝嫮不知道這抹笑容裡,真心的含量有多少。

  不敢跟主子抬槓,沈翕一抬手,讓謝嫮在對面坐下,這棋盤是石頭做的,棋子也是石頭做的,放在涼亭中給來往過客解悶子的,如今下雨,他們被困在涼亭,這棋盤可就真是解了大悶子了。

  一番白山黑水的較量,沈翕也投入其中,他的棋路局勢頗穩,呈緩緩而上的潛龍之勢,各處關卡都把守的十分嚴合,人都說,從下棋就能看出一個人的性情來,謝嫮的下棋水平不算太高,不過仗著兩世為人的巧妙,愣是跟沈翕戰了三十步都未曾露出敗象,沈翕兩指捏棋,抬首看了一眼謝嫮,只見她正襟危坐,背脊挺得筆直,看姿勢就知道,她正緊繃著身子,不曾放開,落下一子,說道:

  「下棋也講究個心境,你這樣如臨大敵,很難發揮出真實水平,放鬆點,我又不會吃了你。」

  沈翕的話輕柔的彷彿羽毛般拂在謝嫮的胸口,那一句『我又不吃你』醇厚又低啞,仿若情人間的耳語般曖昧,一下子就讓謝嫮紅了臉,趕忙站了起來,沈翕抬頭看了看她,不解的揚眉,謝嫮深吸一口氣後,說道:

  「沈公子,我,我還是站著下吧。」

  「嗯?站著下?你確定?」

  沈翕雖然語氣驚訝,但是表情卻依舊還是那樣,似笑非笑,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是,我……」謝嫮舔舔乾澀的唇,硬著頭皮說道:「我喜歡站著。」

  說完這話,就連謝嫮自己都覺得憋得慌,難道真是奴性入骨嗎?有的坐不坐,偏要站著,主子現在一定以為她腦子有病吧。天啊。她也想在主子面前表現的自如一點,可是,奈何生理反應實在控制不了啊。和主子平起平坐,想想都覺得後怕,誰知道主子以後會不會想起這茬兒,然後對她進行報復呢?

  嗯,這麼一想,謝嫮心裡可算是好受多了。站著就站著,圖個安心。反正也不是站別人,能在主子跟前兒站著,這是祖宗八輩兒修來的福氣——出自大內總管趙三寶之口。

  沈翕見她這樣,又一次被這姑娘的特立獨行深深的刺激到了,真把他當場洪水猛獸了?反應真不是一般的有趣。

  自從謝嫮站起來之後,發現自己的棋路也能稍微順了順,不過,在下到地四十步的時候也終究是撐不下去了,誰知道就在這時,沈翕卻突然歇了攻勢,將原本嚴防死守的一處弱點暴露給了謝嫮,謝嫮就此圍剿上去,也不見他有救援的動作,放水的嫌疑著實太大,令謝嫮都訝異的看著他了,可那故意放水的沈翕卻是神色如常,繼續很認真的跟謝嫮下著棋。

  之後還有幾次這樣的情況,就是謝嫮眼看著就要敗了,然後沈翕那頭就會放出一個口子,讓她攻陷,週而復始,一盤棋足足下了一個時辰還沒結束,謝嫮現在就連站都站的不那麼心花怒放了,一來腿腳也疼,畢竟這具身子還沒練過上一世的站功,二來,主子這樣放水的做法實在叫她想不通,思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拖延時間。

  可是,主子和她拖延時間幹嘛呢!眼看著亭外的雨勢越來越小,他們這盤棋卻還沒下完。

  那邊雲氏終於忍不住差了翠萍來喊她,謝嫮看了一眼沈翕,見他掃了一眼棋盤,便對謝嫮點頭說道:

  「今日到此為止。這盤棋先記下,以後有空再下。」

  「……」

  謝嫮聽到這句話,嘴角不住抽搐,這拖泥帶水的一盤棋,還有什麼下的必要嗎?但主子這麼說了,她也不好表示反對,更何況,也確實沒什麼好反對的,一盤殘棋而已,主子不過是說說客套話罷了,嗯,一定是這樣的。謝嫮在心中如是想道。

  雨勢徹底停住了,夏天的雨就是這樣,下起來瓢潑傾盆,停了之後就是雨過天青,連天都像是洗過那般湛藍。

  沈翕對雲氏再行一回晚輩禮,然後恭請雲氏她們先行下山,他隨在其後,不遠不近,恪守分寸。

  雲氏一行人抵達山下,坐上了馬車,沈翕也翻身騎上了護衛給他牽來的馬,高坐馬背之上,沈翕對車廂中的雲氏朗聲說道:

  「如此,小侄便先告辭了,夫人慢行保重。」

  雲氏掀開了車簾,對沈翕點頭至禮,說道:「今日多謝沈公子,將來若是有空,還請去歸義侯府坐一坐。」

  雖然知道沈翕這樣一等國公准世子的身份,是不可能去他們那三等候府裡坐的,但是客套話還是要說的,沈翕沒有在意,只點點頭,回道:

  「是,小侄改日叨擾,告辭。」

  說完,沈翕的兩名隨從也翻身上馬,三人策馬而去。

  雲氏還忍不住探出了車廂,發自肺腑的感慨道:「啊,果真是國公府出身,這等氣度,這等人品,要是我女婿該有多好啊。」

  雲氏也知道自己生不出這般俊彥的兒子,所以來了個折中,想要這樣的女婿,雖然京城裡想要沈翕沈大郎做女婿的婦人不在少數,也都只是說說,可是,雲氏這麼一說,倒讓謝嫮搞了個大紅臉,不是她想入非非,而實在是雲氏已經沒有旁的姑娘了,要沈翕做她女婿,那不就是要她嫁給……

  謝嫮被這個念頭徹底打敗了,甚至有點開始想念御前大總管趙三寶的碎碎念了——主子是神,誰要對神不敬,將來抄家滅族,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啊。大總管教訓的是。這一番話,對與謝嫮來說,真比那無量心經還要讓人覺得平靜啊。

  這是奴性入骨,病入膏肓了,再好不了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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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23:51:50 |只看該作者
  ☆、第45章 府中諸事

  回到侯府,正巧在門前遇見了要出門的謝衡和謝鈺,兩人均打扮的花枝招展,謝衡的容貌越發出色,她的出色倒不是想謝嫮那般,整個人如珠玉般光芒四射,謝衡的美是清純之美,她那兩彎眉毛生的極好,罩著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誰都有點委屈的意思,叫人生出憐惜之感。

  謝衡她們看見雲氏,雖然不甚待見,但雲氏畢竟是她們的長輩,還是老老實實的過來行禮了,然後兩人看了一眼謝嫮,就飛快的上了馬車,一副生怕謝嫮追問她們要去哪裡,怕她跟去似的。

  謝嫮看著她們離去的方向,搖了搖頭,雲氏竟然也跟著說道:

  「唉,衡姐兒這個丫頭心眼兒太多,馬上都快十六了,親事還沒定下來,她還有心思成天到處跑了玩兒,大夫人眼看著是疼她,可也不能疼成這樣啊。」

  謝嫮看了看雲氏,陽光下的她彷彿一顆絕世珍珠般韻致動人,就連雲氏都不禁看的一愣,只聽謝嫮問道:

  「大夫人是想給三姐姐挑個好人家吧,到今天可有人來府裡給三姐姐說親?」

  雲氏攬了閨女的肩頭,母女倆走入了府,雲氏沒心計,也不是大家出身,對教育子女方面,沒有特別的技巧,雖不放縱,卻也不管束,有什麼說什麼,此刻她就覺得謝嫮馬上也要到議親的年紀了,和她說說這方面的事情也沒什麼不好的。於是回道:

  「有啊。你三姐姐容貌不俗,至今也有不少人家上門來說起了,不過,聽說家世都不是特別好,不等你三姐姐反對,就是大夫人也不肯同意的。」

  謝嫮一挑眉:「那三姐姐想嫁個什麼身份的人家呀?」

  雲氏沒有說話,心裡也覺得大夫人和衡姐兒的心太大了,其實她是這麼和閨女說,可是事實上,上門來提親的也有家世相當的,綏靖候府的庶出七子,還有安國公府的庶出三子,這些也都是門閥世家,雖說提的是庶子,可是衡姐兒原本就是個庶女,也沒那麼多講究才是,可是卻偏偏被大夫人和衡姐兒一口回絕了,只怕衡姐兒自己是想攀一戶一等的世家,可是那樣一等的世家,如何會要他們歸義侯府的姑娘呀。

  就好像今日在白馬寺遇見的那位沈大郎,若是讓他來娶歸義侯府的姑娘,雲氏想想都覺得不可能,人家那樣高的門閥,憑什麼要來帶咱們這種三等世家呢?人也多的是一等世家的選擇不是嗎?

  不過,這些話雲氏都沒有和謝嫮去說,怕她這麼說多了,會讓謝嫮今後的想法產生偏頗,然後去學那衡姐兒,非要嫁那一等世家子弟,那可就頭疼了。

  「別管什麼人家了。女人家最重要的是嫁一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我覺得你姐夫就很好,瞧他婚後把你姐姐寵成什麼樣兒了,女人只有這樣生活才有滋味兒嘛。你可不許動那些歪門心思,要有分寸,知道咱們有幾斤幾兩重,切莫做那輕浮又叫人瞧不起的事。知道嗎?」

  雲氏難得教訓子女,但在兒女的婚姻大事上,她還是有自己看法的,謝嫮聽了母親之言,心裡也就放心了,連連點頭,說道:

  「是,娘您就放心吧。女兒也不想高攀什麼一等世家,就是勉強嫁過去,將來兩家實力懸殊,也是不會快活的。您別看我年紀小,但是我看了姐姐的例子,心裡門兒清著呢,您和爹爹就替我往姐夫那方向去找就是了,我絕不會有什麼門第之見的。」

  雲氏被謝嫮這故作成熟的語調逗笑了,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好了,娘知道了。可不能再說了,小丫頭家家的,也不害臊,叫人聽見了笑話!」

  謝嫮對雲氏甜甜一笑,說不出的愛嬌,母女倆手挽著手回到了二房之中。

  ***

  謝嫮回到巽芳居,換了一身居家的衣裳,剛從竹情手中接過了茶水,花意就從外頭跑了進來,被竹情訓了幾句:

  「哎呀,叫你沉穩沉穩,你還來勁了是不是?悠著點,別驚著姑娘。」

  屏風後的謝嫮用杯蓋撥了撥茶葉,喝了一口後,說道:「進來吧。」

  花意鬼靈精怪的從外頭閃了進來,圓圓的臉上溢出了一層薄汗,謝嫮丟給她一條帕子,花意訕訕的接過隨便擦了擦,這才說道:

  「姑娘,今兒三房可出事了。三夫人氣涵香日日霸佔三老爺,今兒趁著三老爺不在家,就招涵香去伺候,尋了錯就打,剛巧被折返回來的三老爺看見了,氣得也抽了三夫人一個巴掌,還免了涵香的禮,讓涵香今後不需理會三夫人的召喚。」

  花意說的聲情並茂,讓謝嫮和竹情聽來似乎都像是親眼看見當時的情況似的。

  竹情高興的一拍手:「太好了。不管那涵香是不是白眼狼,她去了三房倒替咱們出了口氣,三夫人處處壓著咱們夫人,什麼事兒都欺負咱們,就該讓她受受氣才好。」

  謝嫮聽了這些,倒是沒發表什麼,喝過了茶之後,就淡定自若的說道:

  「嗯。繼續盯著,有事兒來報。跟竹情支些銀子放身上,該打點的別短缺了。」

  謝嫮當初讓花意滿府亂跑,看中的就是她活潑好動,看著爽直,內在精明的性格,算是謝嫮安排在侯府的眼睛,反正侯府的規矩雖說比一般市井人家要大,不過卻也沒有那麼森嚴,各院的小丫頭之間也有交際,探聽情報還比較容易。

  「姑娘放心,我身上還有銀錢,小丫頭之間的交往,花不了那麼多,還有件事,奴婢也覺得很奇怪。」

  謝嫮起身,竹情在她身後給她整理裙擺,花意跟在謝嫮身旁,說道:「我前幾天無意間看見涵香在後門和一個老頭子說話,身邊也沒人跟著,還給了那老頭一包銀子,我在府裡沒見過那老頭兒,怕是府外的,您說這事兒……」

  謝嫮看了看花意,說道:「這事兒就別盯了,橫豎都是涵香自己的錢,她愛給誰就給誰好了。你盯著大房和三房的事兒就夠了,要是自己一個人跑不過來,就發掘發掘其他丫頭,多問問,要什麼打點的儘管回來跟我說就是了。」

  花意領命而去。

  竹情比花意大一歲,花意和謝嫮同年,都是十三歲,竹情比她們都大一歲,行事就比花意要穩妥許多,雖然她也明白謝嫮讓花意滿府亂跑是為什麼,不過,總是擔心她這麼混下去,早晚有一天要麼是把自己混進去,要麼是給姑娘惹麻煩,不禁開口勸道:

  「姑娘,就這麼由著花意胡鬧,會不會出亂子啊?」

  謝嫮又喝了口茶,聽竹情這麼問,抬頭看了看她,說道:「不會的。花意看著粗心大意,其實心細的很,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她知道的,你還信不過你的妹子嗎?」

  花意和竹情同一時間入府,早就結拜做了姐妹,竹情擔心花意也是應當的,上一世她們倆也是這般忠心耿耿的伺候謝嫮,可是上一世的謝嫮渾的很,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狼狽一生不說,還害的這兩個丫頭,沒有倚靠,最後落得那般淒慘的下場。

  這一世,她替她們改名,其實更多的是想替她們改命,最起碼她這個做姑娘的要立起來,不說藉著自己的名頭,把她們高嫁,最起碼也要讓她們嫁個順心的才好。

  竹情還是有點擔憂,謝嫮不禁說道:「行了,你要有什麼囑咐的,等她晚上回來你囑咐她,若是她有哪裡不服,再來告訴我,我替你教訓你她,可好?」

  花意是個野性子,凡事就得放養,放手讓她去做,她反而自由發揮,做的更好,竹情就是個溫性子,心細如塵,做事麻利,手腳乾脆,是料理家務的好手,性子就要溫吞些,不能直聲粗氣,得稍微帶著些哄,她做起事來才更得力呢。

  果真聽了謝嫮的話,竹情就笑了起來,點點頭,說道:「哎,就怕姑娘把她慣壞了,等她回來我是要與她說一說的,做奴婢就該有個做奴婢的樣子。」

  竹情說完這話,謝嫮只覺得心裡的一根筋被抽動了一下,竹情的這種奴性,其實她是感受最深的。不禁想起了主子那張顛倒眾生的俊顏,謝嫮只覺得心口沒有來的突突起來,趕忙收斂了心神。

  ***

  盛夏的日子,謝嫮幾乎都是在赫家渡過的。謝莘生了孩子,圓頭圓腦的,整個人就像一顆蛋一樣,所以謝嫮就叫這個小侄子叫蛋兒,赫峰覺得很可愛,就欣然接受了,謝莘可是一百個不答應,奈何她不答應也止不住謝嫮成天的在孩子耳邊念叨這個名字,以至於現在兒子聽見蛋兒這個名字,就知道是在喊他。

  轉眼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人月兩團圓,赫峰帶著謝莘和蛋兒也一同去了侯府,侯府沒有分家,不過,一年之中也就只有中秋佳節和春節是幾房湊在一起到主院過的。

  二房一如既往的坐在邊緣,謝靳雖然升了官,但是在家裡沉默寡言的性格還是沒怎麼辦,只不過有了羅家那件事,府裡現在已然不敢再像從前那般欺辱二房的人就是了,只要沒人受欺負,謝靳也不是那種愛出風頭的人,領著一家老小坐在邊緣,含飴弄孫,倒也和樂。

  今年的中秋節與往年大同小異,唯二的不同是多了兩個人,老侯爺和三老爺各納了一個妾侍,三老爺納的涵香,老侯爺則是納的外頭的一個粉頭,就為這件事,老夫人沒少跟他置氣,本來嘛,想想也是的,老侯爺今年都快六十了,對那方面竟然還興致勃勃,好在他也不去找那些十七八歲的花朵兒,這回納的是個四十歲出頭的藝妓,風韻猶存,彈得一手好琵琶,其實要是老侯爺找個十七八歲的,老夫人興許還沒那麼生氣,可這個妾都四十出頭了,又不是良家,想想都替老侯爺覺得髒,可偏偏老侯爺就好她那口,尋了個時機,也就把人抬入了府。

  因著老侯爺和老夫人在場,一頓團圓飯吃的還算是太平的,席間也就是三房那兒出了回小亂子,三夫人似乎和涵香很不對盤,凡是涵香要的,她統統不給,誰讓三老爺不分人前人後就巴著涵香這丫頭呢,三夫人看了眼疼,自然不可能給涵香好臉子,原本上回就想一下子解決了那個臭丫頭,打死算完,誰知道人才打了幾下,三老爺不知怎麼的就殺了回來,抓了三夫人一個現行,還讓涵香告了個可憐兮兮的狀,三老爺正貪涵香新鮮,寵的不行,氣得打了三夫人兩巴掌,一副要給涵香撐腰到底的姿態,如今三夫人看見涵香,那是恨在心裡,卻又無可奈何,因為三老爺說了,如果涵香在府裡出什麼事,不管是誰幹的,最後全都會算到三夫人頭上就是了。三夫人只能忍下這口氣,等三老爺這新鮮勁兒過去了,再好好的和那小賤蹄子算算賬去。

  在大府吃過了大團圓飯,二房回了院子之後,也在院子裡擺了一桌小團圓飯,全都添補了些大飯桌上憋著沒吃飽的肚子。

  夏天過後,秋意送爽,定國公府二房大小姐沈箐給各家小姐發了邀請貼,說是定國公府裡的菊花開了,要大家一同入府賞花。

  謝嫮沒想到的是,沈箐竟然連她都發了帖子,這下不去都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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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賞花聚會

  定國公府的賞花會在九月下旬展開,雲氏早早就替謝嫮準備了合適的衣裳,不管怎麼說,這還是謝嫮第一次獨自參加這種世家的小輩聚會,想著自家姑娘這麼漂亮,怎麼的也得好好打扮一番,謝嫮倒是覺得這種場合不需要太出色,畢竟周圍都是爭奇鬥艷的姑娘家,打扮差不多就行,不好不差,中庸之道方為姑娘家聚會的關鍵。

  你打扮的太好,別人孤立你,你打扮的不好,別人還是孤立你,所以這個度的掌握是最重要的了。

  雲氏給謝嫮準備了三套衣服,第一套花團錦簇金絲銀線裙,穿上華麗尊榮,漂亮是漂亮,但很明顯不適合謝嫮,第二套是凌波杜鵑嫩綠荷葉邊散花裙,這套衣服偏緊身,能夠勾勒出女子美好的曲線,可是現在的謝嫮個頭是有了,不過身材嘛……暫時還不那麼突出,所以這套也不在選擇之列,第三套的衣服就稍微清雅一些了,是淡藍色的冰綃絲緞蟬翼披紗裙,這套衣服原本是雲氏做了給謝嫮夏天的時候穿的,不過因為紗緞層數太多,謝嫮怕熱,所以就被拒絕了,如今秋意正濃,穿這件既不鮮艷,又不單薄,謝嫮就選擇了這件衣裙,然後首飾就選的一套珍珠頭面,試過衣裝之後,整個人就像是淡藍湖水中那一顆滄海明珠般璀璨,清雅脫俗,粉雕玉琢般的人兒,看的雲氏又是一陣喜愛,抱著謝嫮不肯撒手。

  謝嫮對自家母親越來越犯懶的少女心表示了很無語,被雲氏摟在懷裡,真心的對老爹的品味感到佩服。

  看起來那麼正經的一個男人,竟然喜歡女人的這種調調,果然在愛情面前,是不分性格的。

  謝衡和謝鈺自然也在受邀之列,這一回沈箐幾乎邀盡了京城貴圈所有的女孩兒,也是她定國公府面子大,沈家的姑娘也就只有公主之流能與之抗衡了,不過晏國似乎只有兩個公主,全都深入簡出,在深宮中並不出來。

  謝府的四個未嫁姑娘全都在受邀之列,謝衡今日穿的是一套藕荷色的金絲纏線繡吉祥如意雲紋錦緞裙,她年紀不大,但是卻偏好這種華麗的衣裝;而謝鈺則是穿的紫粉色雙喜彩霞映月裙,得體的服飾將她不那麼精緻的容貌襯托起來,看著清爽動人;而謝家小六謝綽則穿的和謝嫮一樣很清淡,是嫩粉色百褶如意裙,她年紀小,穿什麼都是好看的。

  謝府出了兩輛馬車,謝衡和謝鈺坐第一輛,謝嫮和謝綽坐第二輛,謝綽緊緊捏著雙拳,看得出來很緊張,這是她第一次出席這種聚會,生怕自己哪裡做的不好,讓人笑話了去。

  謝嫮對她安慰了幾句,也不見成效,乾脆也就不說了。

  一行人來到了定國公府,這才發現在路上所有的擔憂都是多餘的,因為沈箐這回邀約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估計有百十人,這樣的大聚會,也就只有定國公府能承辦,各家小姐絡繹不絕的前來,都被井井有條引入了府。

  謝衡和謝鈺因為和沈箐有著過命的交情,上回三人一同落水,上岸後同仇敵愾對付尤小姐,這份情義自然比其他姑娘要親切了,所以,當謝衡和謝鈺一入內,就被沈箐喊去了內間,和身份地位比較高的女孩兒們相聚。

  定國公府一下子來了這麼多的貴女,自然不可能讓沈箐等年輕姑娘家一併招呼了,因此出來招呼的還有定國公府三房主母萬氏和幾位打扮不俗的姨娘,因著有長輩在,所以謝嫮她們這些姑娘一進來,就要先去萬氏那兒見禮,萬氏也準備了好些金銀珠子隨手打賞,謝嫮和謝綽一同行禮,萬氏的目光在謝嫮身上多轉了幾圈,勾著紅艷艷的唇,說了句:好漂亮的姑娘。然後便各自賞了一把金豆子。

  謝嫮謝綽謝過之後,就退下了,只聽見萬氏在和身旁的媽媽詢問謝嫮是哪家的姑娘。

  兩人已經走開,自是聽不到萬氏說了什麼,對於這種場合,謝嫮從來就沒有出風頭的心,獨自一人坐到一旁安靜的喝茶去了,謝綽也隨她一起,不過卻是不喝茶,用袖口遮著,一個勁的數著她得到的金豆子,嘴裡不時感歎:「到底是定國公府的出手,我還是第一次拿到這麼多的見面賞呢。」

  謝嫮知道她雖然也是出身三房,不過她的日子和謝鈺就完全不同了,謝鈺的姨娘很會做人,也是三夫人唯一承認的側室,謝鈺的生活堪比嫡小姐,而謝綽的姨娘可就不那麼精貴了,雖然也是良家,不過從前卻是賣豆腐的,當年是南城一帶有名的豆腐西施,被三老爺謝權看中了,納入了府,生下了謝綽之後,三老爺對她的寵就沒有了,如今也只得仰仗三夫人的鼻息過活,手頭自然不會富裕,所以謝綽才會對賞銀這麼在意。謝嫮知道那種不受寵的感覺,所以謝綽這樣的行為她也就沒有阻止。

  廳裡的姑娘越來越多,到了辰時過後才總算來完了,萬氏和沈箐做代表和大家說話,你一言我一語的,氣氛十分活躍。

  正說著話的功夫,從院子外頭跑進來兩名神色慌張的婢子,統一穿著嫩綠色定國公府的婢子服,走進來在三夫人萬氏的耳邊說了幾句話,萬氏就臉色變了,急急站了起來,交代身旁的一個姨娘之後,她就隨著那兩名侍婢出了這會客的院子。

  眾姑娘雖然好奇,但也沒人有膽子多問一句。

  謝嫮和謝綽坐在窗口,就聽見外頭也是有些混亂的,倉促間只聽見幾個丫鬟說了句:

  「唉,大公子又受罰了,聽說公爺拿了鞭子,這回只不知又要打多少下了,把大公子打壞了,可怎麼好呀。」

  心頭一緊,她們說的大公子不就是主子嗎?主子……又挨打?這沈燁真是不想活了吧!

  聽見外頭說話的姑娘不止謝嫮一個,就聽身旁的姑娘像炸開了鍋一般,開始偷偷聊起了定國公府的事情。

  「哎哎,我聽說定國公不喜歡大公子,在外面還好些,在府裡動輒打罵,大公子那樣出色的人品,真不知道定國公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也聽說過這事兒,從前大夫人在世的時候還好些,如今大夫人沒了,國公爺對大公子可嚴厲了。我爹就親眼看見過一回國公爺對大公子動手,可狠了。照我爹說的就是,那哪裡是在打兒子,根本就是在打仇人!」

  「是嘛。怪不得我最近聽說了一件事。只怕大公子就是被國公爺教訓的過了,傷了……那裡了。」

  「啊?傷了哪裡?你聽說的是什麼事?」

  「我聽說啊……」

  姑娘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交流,從一開始的正經說話變成了最後的無端猜測,從沈翕的身體聊到了他定親的姑娘,謝嫮坐在那裡聽得目瞪口呆,從來都不知道主子竟然還定過兩回親,只不過兩回都沒成,和他定親的兩個小姐全都莫名其妙的沒了,婚事只好作罷。再後來,沈大公子的名聲在士林中越飛越高,直到去年還中了首魁狀元,這下婚配起來,可就不能那麼隨便了。

  萬氏直到晌午的時候才回來,大夥兒已經賞完了花,用過了飯,她來和大夥兒又說了會子話,姑娘們這才紛紛提出告辭。

  謝嫮原本是想和謝綽一起回去的,可是在今日賞花的時候,謝綽竟然交到了兩個朋友,此時正被那兩個朋友拉著去她們府裡玩,謝衡是四個姑娘中年紀最大的,謝綽來跟她說,她就做主同意了,謝綽就上了那兩名小姐的馬車,和另外幾個姑娘一同玩耍去了。

  謝衡和謝鈺自然不會跟謝嫮坐同一輛馬車,謝嫮也樂得清淨,獨自上了車之後,便離開了定國公府。

  坐在寬敞的馬車裡,謝嫮想既然出來了,就順道去買點書好了,心念一動,突然想起來上回在主子的壽全堂書齋中還有兩本沒看完的,謝嫮對於沒看完的書有一種執著,就是總是念著想著。

  心癢癢的,想了想剛才在定國公府聽到的事情,主子現在正在府裡受罰,肯定不會去壽全堂,她只要趁此機會把那兩本書拿出來,想必主子事後知道了,也不會怎麼樣,畢竟是他說壽全堂可以對謝韶開放的,上回謝韶帶著她去了書齋,主子不也沒說什麼嘛。

  有了這份心思,謝嫮就對馬伕說了掉頭,去了壽全堂。

  壽全堂的掌櫃見識她,就迎了上來,謝嫮表明了自己的意圖之後,掌櫃的稍稍猶豫一下,也就答應了,畢竟上一回是他答應了謝韶讓謝嫮在書齋看書,可是後來公子突然回來了,這姑娘嚇的不輕,書也沒看成,如今主子不在,她既又上門來借書,掌櫃的自然不會拒絕,畢竟上回主子也沒說過今後不許她進來。

  當即就讓夥計帶謝嫮去了二樓書齋,謝嫮在書齋裡挑選了兩三本,發現這書齋裡的藏書真是挺多,她想看的太多了,不過也不敢拿太多,一次兩三本,看完了就來還,還的時候再借兩三本,這樣過一段時間,不就都能看完了嗎?

  這邊廂謝嫮在心裡打著如意小九九,那邊廂樓梯上就傳來了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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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書齋情動

  當謝嫮心滿意足的拿著三本書往外走的時候,正巧在門口撞上了一個人,忍著鼻頭酸痛,抬頭一看,謝嫮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彷彿都一下子被抽乾一般,驚愕不已的看著那個站在門邊一臉陰沉的沈翕。

  不得不說,沈翕這張臉長得真是不錯的,溫和的時候,春山如笑,朗朗如日月入懷,俊彥如畫,而陰沉的時候,妖冶惑人,彷彿暗夜盛開的羅蘭,孤清冷傲。

  謝嫮捂著鼻頭,強忍住酸楚,看著這張絕對能夠顛倒眾生的臉,一時竟忘了自己要幹嘛。

  沈翕冷著面孔,心裡頭有一團火正在燃燒,原想找個地方平靜一下,鬼使神差帶到這裡,還沒進門就被一團香風撞了個正著,而此時,那一團香風正捂著泛紅的鼻頭,眼淚汪汪的看著他,如扇的睫毛像兩隻帶著金光的黑翅蝶般,在他幽暗的心中曼妙飛舞,那一刻沈翕彷彿魔障了一般,沉著聲音說了一句:

  「出去。」

  冷聲如刀,戳在了謝嫮耳朵裡,一個激稜就放下了手,不敢再說什麼,埋著頭趕忙往外走去,可是就在快要和沈翕擦肩而過時,手肘被猛地抓住,力氣大的驚人,謝嫮僵硬的扭頭看了一眼沈翕,只見他沒有回頭,但他不用回頭,謝嫮也能感覺的出他身上的怒氣。

  嚥了下口水,暗暗叫苦,她原本是想著主子現在正在國公府裡被教訓,肯定不會出現在這裡,所以她才大著膽子過來的,沒想到點子那麼背,一來就給撞了個正著,主子剛剛被老子教訓,心情肯定不好,她還在這個時候撞上槍口,要擱在上一世,那就是杖斃的命啊。

  謝嫮看著沈翕都快哭了,又看了看緊緊抓著自己胳膊的手,書房裡的門聲一動,謝嫮這才驚覺,原來主子先前那聲『出去』並不是跟她說的,而是跟聶戎和趙三寶說的,趙三寶那個混賬王八蛋竟然還惡毒的把門給關上了……這是要逼死她的節奏啊。

  書房裡只剩下沈翕和謝嫮兩人,謝嫮的一顆心簡直都要撲騰出來了,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沈翕,見他站著不動,謝嫮也不敢貿然抽出手臂,只好那麼任由他抓著,儘管手臂快要被他抓斷了,身為忠僕的謝嫮連哼都不敢哼一聲。

  兩人就那麼站了半盞茶的時間,謝嫮估摸著主子的氣許是消了,現在正在等台階下,於是思量萬千之後,終於忍不住舔了舔發白的唇,小聲開口說了一句:

  「沈,沈公子……我……啊!」

  謝嫮的話還沒說完,就突然覺得手臂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拖著往前走去,風馳電掣間,她就被甩到了書齋南窗前的一張軟榻上,上回她來看書,就是坐在這張帶茶几的軟榻上的,可這一回她不想坐,只覺得背部一陣撞擊,她驚呼出聲,可是卻沒想到等待她的還有更恐怖的。

  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沈翕就欺身而上,謝嫮的兩條胳膊被壓在軟榻之上,沈翕跪趴在她上方,帶來濃烈的壓迫氣息傳來,讓謝嫮驚的說不出話來,看著主子雙眼通紅,目露凶光,饒是兩世為人的謝嫮都受不住的開始發抖,連呼吸都不敢,心頭突突的厲害,因為不知道接下來自己將面對的是什麼。

  「三番四次闖入這裡,你想幹什麼?」

  沙啞的聲音在謝嫮頭頂響起,盛怒中的沈翕讓謝嫮嚇得渾身發抖,連連哆嗦,說道:

  「對,對不起,我,我下回再也不來了。沈公子,饒,饒了我吧。」謝嫮毫不遮掩的求饒,最後還特意加了一句『沈公子』的稱呼,想要喚醒主子此時的理智,看能不能讓他看在謝韶的份上饒過她這一回。

  可是,事情偏偏事與願違。謝嫮說的那兩句『再也不來了』,『饒了我吧』,聽在沈翕耳中卻是有一種莫名的衝擊,兩耳嗡嗡直響,她說再也不來了……讓他饒了她?為什麼不來了?想讓他怎麼饒了她?

  既然這麼怕他,那他還顧及什麼呢?

  沈翕眸色一深,看著被他壓在身下花容失色的小臉,儘管年紀不大,可是這張臉卻這麼能蠱惑人心,俏麗的五官無一處不在訴說著誘惑,目光停留在她一開一合的粉嫩櫻唇之上,沈翕頭一回感覺到了喉嚨發緊,想要不顧一切的碾磨這張叫他意亂情迷的小嘴,鬼使神差般就低下頭,往那裡湊去。

  謝嫮嚇得簡直一顆心要從嗓子眼兒裡蹦出來了,耳中再聽不到任何聲音,腦子裡也是一片空白,只覺得主子的氣息越來越近,溫熱的噴在她的臉頰上,她整個人彷彿都被那股子霸道的氣息包圍了一般,動彈不得,眼看兩人的唇就要碰在一起,謝嫮終於回過了神,將頭一偏,沈翕的唇落在她的下顎之上。

  眸中閃過一絲失望,沈翕的唇貼在謝嫮的下顎,只覺得比之春日的桃花還要香甜潤澤,觸感就好像是一塊上等的涼玉,引、誘著人一步步向下探索。

  唇瓣向下,來到她纖細的頸項,貼在她涼涼的肌膚之上,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皮膚下血管的流動,感受到她的脈搏,微微張嘴,想要在上面咬一口,落下自己的烙印。

  謝嫮一動都不敢動,喉嚨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驚恐的瞪著眼睛,盡量把身子往下縮去,她此刻就像是一隻被獵豹擒住的羚羊,獵豹咬住了她的脖子,只要稍微一用力,她就會徹底變成他的午餐,她想叫,可是殘存的理智告訴她不能叫,她若是叫了,主子豈不是要背負上輕薄女子的名聲嗎?主子此時定是一時衝動,府裡受了氣,身為人子,他不能和定國公硬頂,事關不孝與叛逆,就算今天主子真的對她做了什麼,她也不會叫一聲出來的,身為奴才,就該有這份自覺,隨時隨地都要以保護主子為己任。

  沈翕終究還是沒再繼續下去,事實上,在唇瓣碰到她時,他就已經恢復了理智,看著她一臉大義凜然,視死如歸,他若還能繼續下去就怪了,而之所以還繼續下移,他也是有自己私心的,剛才那麼一瞬間,他幾乎就要動情了,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後就平靜了。

  帶著挫敗,沈翕放開了對謝嫮的鉗制,翻身坐到了一旁喘息,感覺到那個小小的纖細人兒從軟榻上坐起,沈翕回頭一看,原以為會對上一雙憤恨防備,恐懼鄙夷的目光,可是這丫頭眼中卻沒有那些,只有絲絲坦蕩,好像剛才涉險的並不是她,她已經十三歲,對男女之事就算不明白,但多少肯定也有所瞭解的,他不相信她剛才不知道他在對她做什麼,而她之所以沒有抗拒,似乎像是早就知道他不會真的對她怎麼樣。

  謝嫮感到身上的壓力沒有了,慌忙坐起,努力調整心態,其實上一世,主子也有過這樣對她的時候,朝中出了事,或者和臣工置了氣,心情不好了,總歸都是御前的人要多受一些苦的,不過,每每這樣也都只是雷聲大雨點小,主子是個極其驕傲的人,他不允許自己有衝動,即便是衝動了,也能很快就恢復過來,因此,謝嫮先前被沈翕壓倒的時候,心裡並不害怕,而事實上,主子也確實沒有對她做過什麼,或者說,主子的驕傲不容許他真的對一個宮女做出什麼事來。

  其實一個宮女的貞操在宮裡又算得了什麼呢,主子對你做了就是做了,給你名分是祖上積德,不給你名分,你也只能受著,但謝嫮知道,主子不是那樣的人。

  先前兩人拉扯的時候,謝嫮的衣領有些開了,轉過身去繫好,平靜的下了榻,沈翕也緩過神來,側眼看了看她,說道:

  「對不住了。」

  謝嫮低著頭不知道說什麼,沈翕見她這樣,突然放聲喊道:「聶戎。」

  書房的門被立刻推開,謝嫮的臉一下子紅了,一直紅到了耳根子,被主子襲擊是一回事,被人在外頭聽見了,又是一回事,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無聲無息的被主子襲擊,誰也不知道,也就沒什麼好尷尬的了。

  「你送五姑娘回去,不用露面,送到即可。」

  沈翕的聲音已經完全平靜下來,對聶戎說話時,語調依舊是不怒自威,絲毫沒有先前被人聽了牆角的尷尬。

  聶戎一臉正氣凜然,不苟言笑的點頭:「是。」

  只有謝嫮無奈至極,連連搖手說道:「不不不,我,我自己回去就好,我,我……」

  沈翕見她這樣卻是不在意,對聶戎使了個顏色,聶戎就上前來對謝嫮比了個『請』的手勢,這回是正兒八經的被請出去了,謝嫮不敢再說什麼,也就垂頭喪氣的跟著聶戎走出了書房。

  經過門邊的趙三寶身旁,正好對上那小子驚訝的神色,謝嫮只覺得更加尷尬了,把頭埋得低低的,不敢再回頭看一眼。

  待謝嫮走後,沈翕這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氣,眼角掃到遺落在軟榻上的三本書,他記得其中一本,就是上回她在書齋裡沒看完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來:

  「真是個書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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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聶戎依照沈翕的吩咐,把謝嫮送到了侯府巷口,便不再向前,就連馬伕都沒有驚動,真正的來無影去無蹤。

  謝嫮下了馬車,回到院子裡,見雲氏正在院子裡澆花,過去請了安,就回去了巽芳居。

  花意待不住,很少看見她在院子裡,竹情從內間迎了出來,給謝嫮倒茶:

  「三姑娘和四姑娘早就回來了,姑娘這是去哪兒了?瞧這髮髻都有些鬆動了。」

  竹情的一句普通的問候,讓謝嫮心頭沒由來的突突起來,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髮髻,果真鬆動了許多,早晨還插在後面的一支珍珠簪子竟然不見了。竹情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咦,姑娘的那支珍珠簪子呢?」

  謝嫮看著竹情,很快冷靜下來,說道:「哦,可能我去逛書局的時候在路上擠丟了吧。」

  竹情看著謝嫮,歎了口氣:「姑娘,不是我說,下回呀還是帶著奴婢吧,奴婢帶個餑餑在車裡等你,出入也有個人伺候,這簪子好歹也是錢買來的,姑娘說丟就丟了,都沒處尋去。」

  伺候了謝嫮兩年,竹情早就把這位的脾氣摸透了,只要不犯著她的底線和原則,平日裡就算是貧嘴些,拿她打趣也不要緊,只見謝嫮看著竹情嬌嗔的橫了一眼,果真沒有對她話裡的調侃生氣,抬手指了指,謝嫮說道:

  「別忙活了,去把榻掃一掃,走累了,想歇會兒。」

  其實謝嫮現在哪裡是一個『累』字能形容的,先前被嚇的四肢發軟,到現在還沒緩過勁兒,只覺得頭裡和兩腿像是被人灌了鉛似的,沉重的不得了,腦子裡嗡嗡的,也不見消停,眼前總是閃過先前那個畫面,鼻尖也總是嗅到那抹若有似無的氣息,上一世她心有所屬,即便主子哪一天不太一樣了,她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可是這一世,她心裡清明的很,不再為情所困,整個人就像是一張什麼都沒寫的白紙,如今主子突然和她親近,就像是在她那張紙上寫下了什麼,模模糊糊,看不清,卻分明知道,紙上已經有了什麼,不再純粹了。

  這一覺,謝嫮從傍晚睡到了後半夜才醒來,就在醒來的前一刻,她還在做夢,回到了御前伺候,和主子朝夕相對,她從來沒有發現,原來她上一世和主子竟然曾經靠的那樣近,白天貼身伺候,晚上若無妃嬪侍寢,主子睡龍榻上,她睡龍榻下,主子睡前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她,醒來看見的第一個人也是她,枯燥的宮中生活,他們竟然就這樣相對著過了十多年……

  ****

  十月過後,雲氏就開始忙起來,要準備年節之事,謝嫮有時候也跟著她打打下手,除了做這些,謝嫮還得看福源樓的賬本,畫多寶閣的樣式,最近謝韶又打算在京城開一家多寶閣,事情還是很多的,以至於在那之後,謝嫮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其他事情。

  花意倒是不時給她遞消息,說是涵香真是個厲害的,把三老爺的所有脾性都摸了個透,把三老爺弄得五迷三道,非她不可,把三夫人前後都氣病了兩三回,前幾日還聽說三老爺要把涵香抬成側室呢。

  謝嫮聽到這些,也不做聲,只靜靜的聽著,讓花意繼續下去打探。

  正月裡的雪下的鵝毛大,屋裡燒著炭盆,暖和的很,謝嫮是一點都不想出去,不過,每年這個時候,歸義侯府的老夫人都要去定國公府給老太君請安的,兩人是姐妹,連帶著歸義侯府與定國公府都有些沾親帶故,邢氏自然不會怠慢老太君,因此每年正月初五,初六的樣子,都會帶著府裡幾個受她看中的一起前去。

  去年她帶的是謝博和謝鈺,謝嫮以為今年亦然,反正再怎麼想,也想不到邢氏今年竟然會想帶她一起去。

  除了她,還有謝衡,謝鈺,謝綽,侯府的四個姑娘,竟然都在榜上,邢氏今年府裡的男孩兒一個不帶,倒是帶上四個女孩兒。

  謝嫮若是能夠自己選擇,她是真心不願意去定國公府的,就算知道她們只是在後宅拜見老太君,不會見著主子,可謝嫮還是不想去,奈何邢氏一句話,她縱然有反叛之心,她娘雲氏也不敢有。

  初六這天,謝嫮穿了一身喜慶的桃色吉祥白芍錦緞襖,配上百褶如意飛魚裙,一身明艷的被雲氏推了出去。

  其他三個姑娘今日也穿的十分喜慶富貴,到底是去國公府拜見老太君,無一處不精緻端莊。

  她們今日坐的是邢氏專屬的大馬車,馬車就像是小房間,內裡應有盡有,邢氏坐在最內側的軟榻上,四個姑娘分別坐在兩側的椅子上,馬車一晃一晃間,邢氏再度對她們耳提面命,要如何行禮,要守什麼規矩,事無鉅細,看得出來,邢氏對定國公府的老太君很是恭敬的。

  到了定國公府,發現上門拜年的人絡繹不絕,有些還是穿著補服前來的,有魚紋補的,有鶴紋補的,還有那虎獅補的,到底是一等國公府,就是上門的這些官員,最低等的也有三品。

  邢氏雖然是歸義侯府老夫人,身上有著二品的誥命,不過,終究是女眷,比不得這些在朝堂握著實打實權利的朝臣,在門口遇見了,邢氏也是退讓的居多,有些認出她的官員,給面子的也會停下來對她做個揖什麼的。

  被僕人引入了院子,謝嫮原以為後院也是這般人來人往的,沒想到,老太君的後院倒是清靜的很,雖然也有不少身影,但是整體氛圍還是很和諧的。

  邢氏的到來,叫老太君很是高興,當即命人安排了身側的位置給邢氏入座,侯府的四個姑娘上前行禮,謝衡和謝鈺在前方,謝嫮和謝綽在後方,並作兩排,給老太君行禮。

  「好,都是好孩子。今年都幾歲啦?」

  老太君生的和邢氏有些相像,比邢氏慈祥,開口說話都是慢慢的,不過那雙眼睛可是銳利的很,掃過謝府的四個姑娘,最後把目光定格在站在謝衡身後的謝嫮身上,卻也只是多瞥了幾眼,沒有單獨問話。

  「回老太君,十六了。(十五,十四,十三)」以謝衡打頭,四個姑娘分別報了年齡。

  老太君點點頭,也沒再多說什麼,便命人來賞了金豆子,每人兩把,隨便抓,與其他府邸裡,賞給外客的豆子大多是空心,定國公府賞的豆子全都是實打實的實心,抓在手裡有墜墜沉沉的感覺,豆子打磨的十分圓滑,小姑娘的一隻手也抓不了多少。

  謝衡,謝鈺和謝嫮都各自抓了一小把,到了謝綽這裡,卻像是要用兩隻手去那缽子裡捧似的,抓了一把後,還想再抓第二把,好在被邢氏看見,咳了一聲制止了,謝綽這才停了手,低下了頭。

  「從前就聽說歸義侯府出美人胚子,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哪一個走出來都是這等俊貌人品,仿若金花般漂亮,老夫人當真是好福氣啊。」

  說話的是長孫氏,定國公府的二房主母,大房主母去世之後,定國公府的庶務大多都是由長孫氏代為處置的,因此在府裡的地位超然,嘴裡雖然說著漂亮話,其實也有暗諷謝綽貪心的意思在裡面。

  邢氏溫然一笑,並不動怒:「淑人謬讚了,都是些沒規矩的小丫頭,淑人若是看著還能入眼,挑了她們在身邊伺候都是她們修來的福氣了。」

  長孫氏的三品誥命,凡三品官員的內子封號當為淑人,邢氏這番話說的可謂姿態很低了,不說她原本品級就比長孫氏高,就是她這個年紀擺在這裡,也無需對長孫氏這般謙和,但,長孫氏的背後畢竟是定國公府,加一品的國公府,與她歸義侯府這種三流的侯府勢力自不可相提並論了,邢氏是個能屈能伸的,別看她一把年紀了,可察言觀色,伏低做小的本事卻是一點都沒退步就是了。

  「哎喲,老夫人可折煞我了。這麼美貌的姑娘,如何能在我身邊伺候呀。真是說笑了。」

  一旁的三房夫人萬氏也跟著掩唇笑了笑,說道:「是啊。侯府千金,又生的這般模樣,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老夫人也太過自謙了。」

  邢氏連忙擺擺手:「快別說什麼前途不前途的,只要她們幾個別嫁那些個歪瓜裂棗,我就心滿意足了。」

  聽完邢氏這話,謝嫮的眉心有些突突了,邢氏口中的歪瓜裂棗,很有可能就是說的她姐夫赫峰……不過,話聽到這裡,謝嫮也算是明白了,鬧了半天,這老太太是想來推銷她們的呀。只不過定國公府的列為嘴嚴的很,半點都不鬆動,顯然是對侯府的這幾位姑娘看不上眼。

  又坐了一會兒,後院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官夫人帶著內眷姑娘紛至沓來,邢氏也不好再多坐,和老太君約了年後再聚後,就提出告辭了。

  老太君差了萬氏相送,剛走到門邊,就遇上了定國公沈燁,一身華服之下威嚴灑脫,即使年過四十,卻依舊風采奪人,兩頰有著深深的法令紋,說明他平日裡嚴肅慣了,不愛笑。而他身後跟著的是一個鼻眼觀心,俊秀的仿若天人的年輕男子,不是大公子沈翕,又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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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23:53:17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

  沈翕秀頎如松,豐姿如儀,一襲寶藍錦緞金絲滾邊長袍將之儒雅的氣質襯托出來,尊榮又貴氣,只是眉目偏冷,不苟言笑的他週身有一種叫人無法靠近的疏離,身量竟比定國公還要高出半頭,修長卻不瘦弱,骨肉勻稱,俊美無儔。

  邢氏帶著眾姑娘往側邊退去幾步,定國公沈燁來到邢氏跟前,抱拳做了一禮,說道:「姨母這是要回去了嗎?留下用了飯,我再命人送你回去把。」

  邢氏側身避過了沈燁的行禮,難得露出了笑意,說道:

  「今日就不了,府上貴客多,我那府中也有不少事要料理,原就是想來見一給你母親拜年,如今見著了,就回去了。改日再來叨擾。」

  沈燁對邢氏還算客套,聽她這麼說,也不強留,掃了一眼她身後的姑娘,邢氏見狀,立刻說道:

  「哦,這些是侯府的姑娘,算起來,還都該叫你一聲舅舅(不確定是不是該叫舅舅。),來,都給舅舅磕個頭。」

  幾個姑娘上前正要行禮,卻被沈燁攔住了,說都:「好了好了,你們有孝心就行了,大過年的,地上怪冷的,就別折騰孩子們了。」又招來了身後的人,看打扮是管家了,沈燁說道:「待會兒去準備些禮給姨母帶回去,姑娘們也都按慣例賞。如此,便不留姨母了,我進去給母親請安。」

  邢氏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側身謝過了沈燁,也就不再糾纏了,先前她在國公府夫人們面前沒得到該有的體面,她今日的確是想帶著侯府的姑娘來給她們相看相看,若是有看中的,國公府裡的嫡子庶子,歸義侯府是不挑的,怎奈從老太君到長孫氏和萬氏,竟沒一個願意領她帶來的姑娘在身邊細看,這就說明了,她們根本沒有和歸義侯府結親的心,邢氏雖然是繼室,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歸義侯府好了,她才能繼續尊榮下去,可是,她上趕著帶姑娘來,人家卻絲毫不領情,說幾句話,就把她往外頭打發,要說邢氏不氣,那是不可能的,倒不是替姑娘們生氣,而是氣定國公府不給她這個姨奶奶面子罷了。

  原以為就此作罷了,誰知剛出院子就遇見了襲了爵的國公沈燁,他身後還跟著嫡長子沈翕,這個機會邢氏還是想再把握把握的,於是就有了以上的對話,定國公沈燁更絕,就連眼睛都沒往她身後那幾個姑娘身上瞥幾眼,更別說讓沈翕來給她行禮了,雖說言語上很客氣,但行動上卻是分了疏離,一副不願意讓侯府的姑娘靠近沈翕的模樣。

  邢氏帶著失望,領著一眾姑娘坐上了回府的馬車。謝衡和謝鈺也同樣失落,只有謝嫮和謝綽兩人高興的湊在一起數自己的荷包,國公爺給的例賞,那可是比內眷婦人給的要多出兩三倍,饒是謝嫮現在不缺錢,這時也對沉甸甸的荷包很有好感,而最讓她放鬆的是,今日雖然見著了沈翕,但是兩人連一次對眼的機會有沒有,安全渡過了尷尬期,怎叫謝嫮不高興呢。

  謝衡和謝鈺看著兩個財迷的妹子,對看一眼,露出輕蔑的笑來,邢氏也是心頭憋著氣,不禁抬眼對謝嫮和謝綽說道:

  「真是目光短淺,要是能表現好了嫁進國公府,何至於得了這麼些小賞就高興成這樣。平時見瞳姐兒挺會說話,怎的到了這關鍵時刻,就成了悶葫蘆呢?你的機靈勁兒哪兒去了?」

  謝嫮沒想到邢氏會把怒火燒到她身上,縮了縮腦袋,並不想跟邢氏爭吵,而是像一般做錯了事的姑娘那般,低著頭不說話,做出一副『我在反省』的樣子。讓邢氏看了又是惱,又是氣的。

  謝鈺平時最得邢氏喜歡,見邢氏跟謝嫮生氣,就上前去坐到了邢氏身邊給她順氣,邢氏看了她一眼,這才好受了些,乾脆歪了身子,靠在厚厚的軟墊上,又掃了一眼謝衡,說道:

  「衡姐兒也是。平日裡就聽你在那兒學這個學那個,真到了這時候,哪怕你自薦上去彈個曲子什麼的,也能叫老太君記住了你啊。偏就跟個木頭似的杵在那兒,會說幾句吉祥話兒就行了嗎?又不是鸚鵡雀鳥,吉祥話誰不會說?」

  邢氏果然是個公平的人,說完了謝嫮,扭臉就說謝衡,倒是沒落下誰,因為在邢氏打好的算盤裡,謝嫮和謝衡算是主力軍,她們倆在歸義侯府的姑娘裡,就是拔尖兒的,無論是外貌還是才情,都屬上佳,原以為最起碼能配個庶子什麼的,沒成想一個都沒湊的上去。

  謝衡被罵了之後也低下了頭,不過微微噘起的嘴看起來可就沒有謝嫮那麼逆來順受了,邢氏正要再說她幾句,卻聽謝鈺在一旁說道:

  「老祖宗別生氣了,三姐姐心裡早看中一家了,您如何要叫她往國公府裡湊去啊。」

  謝鈺在邢氏面前那是直率慣了的,邢氏也是喜歡她這一點,有什麼話都不會瞞著她,有的時候邢氏不知道的,還要問問這個小丫頭呢,如今聽她這麼說,也是奇了,看了一眼謝衡,說道:

  「看中一家?誰呀?放眼整個京城,還有比國公府沈家更體面的?」

  邢氏倒也不是那種不允許女孩兒談論這些婚嫁之事的庸婦,甚至如果姑娘能自己尋到良緣,她是再高興不過了,畢竟又不是自己的親孫女,教導什麼的她可不想多費心,自有他們爹娘擔了去。

  「老太太別聽那瘋丫頭瞎說,我可沒有私自看中了誰,這麼說來編排我,不知這丫頭存的什麼心眼,老太太可要替我好好教訓教訓她呀。」

  謝衡眉眼含春的模樣讓邢氏也頗為好奇,謝鈺就跟唱雙簧似的,接著謝衡的話題就說了下去,並且自動自發的爬上了邢氏的軟榻,給邢氏敲腿捏肩。

  「我可不是瞎說,老太太是知道我的,我嘴裡向來只有真話。三姐姐看中的就是靜安侯府世子李臻,人稱春山公子,去年高中探花郎的那個。」

  謝鈺狀似賭氣般對邢氏說了這些話,謝衡一副嬌羞的模樣站起了身,也來到邢氏身前,作勢要打謝鈺,兩人一陣笑鬧,倒是讓邢氏先前的不快稍稍緩解了些,在她看來,靜安侯府雖沒有國公府那麼門第顯赫,但也不算差,其實歸義侯府有多少斤兩,邢氏還是有數的,只不過仗著國公府老太君和她是姐妹,這才想帶著府裡的姑娘去碰碰運氣,不過很顯然,在這種兒女婚姻大事上,國公府並不想攀上這門親,拒絕的要多徹底就有多徹底。

  衡姐兒自己看中了人家,倒也省得她心煩了,如今這般大咧咧的告訴她,只怕也是有心說出來的,不過,就算她說出來了,邢氏最多是心裡有個數,要真去為衡姐兒做點什麼,邢氏還是沒興趣的,不過若是衡姐兒有本事讓靜安侯府來提親,她也樂得結這門親就是了。

  「你呀!可得趕緊,都十五了,再過個兩三年就是老姑娘了,到時候可別怪老太婆隨便尋個什麼歪瓜裂棗就把你給嫁了,啊,回頭我去和你母親說說,讓她給你想想法子。」

  謝衡和謝鈺對視一眼,謝衡這才乖巧的點頭,說道:「是。讓老太太費心了。」

  謝嫮手裡捏著錢袋子,鼻眼觀心,沒有插嘴一句,看來謝衡真是對李臻勢在必得了,如今都捅到了老夫人這裡,只怕接下來就要有所動作了吧。

  想了想,李臻和謝衡是哪一年成親來著?

  好像是謝衡十六歲生辰之後吧,算一算,怕還有一年的時間呢。

  ***

  原本邢氏還在為被國公府拒絕一事而心悶,正月過後,國公府的老太君就喊她過府去了,老太君屏退了身邊伺候眾人,只與邢氏兩人單獨說話。

  「上回你也比怪我不假辭色,你我是姐妹,有些話我就不瞞你了,你府裡的姑娘都是好的,只是你不知道國公府的情況,如今大公子沒有成親,下面的嫡子也不好成親,庶子倒是不管他了,不過如今府內適齡的庶子也全都娶了正房夫人,叫你家的姑娘來給庶子做妾只怕也是辱沒的。」

  邢氏端著茶杯,靜靜的聽老太君說話,她們兩姐妹自小感情就不錯,又是一母同胞,所以,老太君對於邢氏這個妹子還是很關照的,如今這麼跟她說話,也是真的把邢氏當做自己人的。

  邢氏見沒有外人在場,也就不客氣了,直接說道:

  「只不知府裡的大公子是個什麼要求?我也知道我那侯府配不上他,但若是大公子願意納個妾,侯府倒也不是不能……」

  邢氏把話都說到這個地步,老太君又豈能不懂呢。跟著大大歎了口氣,說道:

  「他呀……他就算了吧。橫豎是個不中用的,姑娘嫁進來也是守活寡,何必呢。還是別耽誤她們,另尋好人家吧,做個正房夫人,不比做妾要來的體面恣意。」

  老太君話說道這裡,邢氏就不懂了,她們口中的大公子是同一個人嗎?

  「大公子沈翕那般的人品,怎麼能叫不出眾呢?莫不是姐姐說的不是他?」

  邢氏也不跟她繞彎子了,今日既然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若再不能求個明明白白,可就真說不過去了。

  老太君見她這樣,又歎了口氣,對邢氏招了招手,邢氏附耳過去,老太君在她耳旁說了幾句話,讓邢氏瞪大了雙眼,滿臉的震驚。

  「此事……當真?大公子那樣俊貌,竟是……」

  邢氏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不由得再確認一遍。

  老太君伸出手指抵在唇邊,叫她休要說出那兩個字,不過接下來的話,還是叫邢氏確認了此事。

  「是不是的,都試過多少回了。無論是用藥,還是派婢子,他就是沒個動靜,有這樣的隱疾,你說我怎麼好叫你家的姑娘來跳火坑呢?上回你在外頭遇見了國公,可不是他有意怠慢你,他和我的想法是一樣的,他也看中你這個姨母,不想糟、蹋了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罷了。」

  「……」

  邢氏如置身雲裡霧裡,直到出了國公府的大門,被一陣冷風吹過,才醒了過來,沈家大郎,是天殘?這,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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