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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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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花日緋)贈君一世榮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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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55:14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茶言觀色

  謝紹先一步走上前,拉開了座椅,請沈翕入座,那狗腿的模樣讓謝嫮都覺得臉紅,沈翕坐下之後,謝韶也沒忘記招呼謝嫮入座,謝嫮看著沈翕對面的座位,有些期期艾艾,還是不怎麼提得起勇氣和主子平起平坐,更別說還是對面而坐。

  頗有些不自在,正巧茶樓夥計來問茶,謝韶猶豫半天也不能決定,謝嫮上前,接過了夥計手中的茶單,說道:「帶我去瞧瞧茶葉。」

  書香茶樓買的是茶,只賣茶,賣好茶,因此從來是不懼客人親自挑選茶葉的,謝嫮也不是第一次提出要親自選茶葉的客人,夥計也是通文墨的,見這位姑娘年紀雖小,但舉手投足皆是大家閨秀的風範,又生的那樣珠玉潤澤,清麗純美,如何敢怠慢,領了謝嫮就去了。

  謝韶正在發愁要點什麼茶來待客,他對茶之一事並不瞭解,要是選錯了茶,跌了品味,那可不是一件光彩的是,如今謝嫮接過這份差事,不管她點的茶是好是壞,於謝韶而言都是解圍。

  對神情從容,光華內斂的沈翕笑了笑,說道:「燕綏兄有所不知,別看我那妹子年紀小,可是懂得卻不小,我對茶一竅不通,便讓她去選吧。」

  沈翕勾唇一笑,仿若春山麗陽般,溫雅的聲音說道:「令妹很是多才。」

  謝韶不好意思的摸頭一笑:「她呀,從小就是個書獃子,從識字開始,就是日夜抱著書堆的,我娘常說她,又不是考狀元,那樣苦讀做什麼,偏生怎麼勸她都不聽,小小年紀,才學比我好,懂的比我多,真叫我汗顏。」

  聽著謝韶不遺餘力誇獎自己的妹子,沈翕也不說話,就那麼溫和的聽著,說到最後反倒是謝韶不怎麼好意思了。

  適時,謝嫮點茶歸來,身後跟著幾個拿著茶具的夥計,謝嫮讓他們把茶盤,茶罐,茶壺,蓋碗,茗杯,茶荷,水盂等物在桌面上鋪展開,然後由她親自展示茶藝。

  起,合,轉,聞,熏這一系列賞心悅目的動作完成之後,三杯香茶被倒下茶壺,只見那茶湯橙黃,清澈,明亮為上,以紅,濁,暗色為次,葉底呈鮮活明亮的古銅色,夾帶紅褐。

  謝嫮對兩人比了個『請』的手勢,卻是不說話,就那樣退到一旁,謝韶請沈翕先請,沈翕也不推辭,便執起一杯,先聞後品,只覺茶水入口濃郁,綿軟,醇厚,不苦不澀,茶韻悠長,又有著果般的甘甜,叫人品後餘味無窮,齒頰留香。

  沈翕品過一口後,便知這茶的價值,訝異的向謝嫮看了看,只見她垂著眼瞼,姿態莊嚴的細緻品味著手中的茶,這般虔誠的品,細微的嘗,整個兒有一股子不容侵犯的聖潔,似乎本身就透著股甘香清甜,顏色清雅,妍麗嬌人,五官真的說不出的精緻,每一個細微表情都那麼動人,這樣的容貌多一分則太艷,少一分則寡淡,堪堪容色傾城,相宜的很。

  三人品過茶湯之後,謝韶抿著嘴看向沈翕,只見沈翕一口一口飲盡茶湯,這算是給了泡茶之人最大的讚賞,這才放下手中的茶盅,對謝嫮微笑點頭:

  「好茶。」

  謝韶可不會品茶,也喝不出茶葉的好壞,先前他妹子那些個動作看著倒是很漂亮,可真讓他說出個什麼所以然來,他就不行了,他不說話也就是在等他們先開口,聽沈翕評價過後,他才訕笑著接下去說:

  「的確是好茶。連我這個不愛喝茶的人都覺得這茶好喝。」

  沈翕對謝韶的話沒有作答,唇邊溢出淡淡的笑,霎時仿若竹林送風爽,梅間迤邐行,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再沒有比他更溫雅如玉的了。

  謝嫮對於沈翕和謝韶笑了笑,尤其是飛快的看了一眼謝韶,然後又飛快的斂下目光,沒有說什麼。

  沈翕見她眉眼如畫,表情生動,原本垂眸喝茶的她美的就像是一副壁上畫,可那一抬眸的瞬間,瞥向謝韶時那靈動的表情才真叫絕了,就像是壁上畫中的小仙女突然甦醒了一般,精靈懵懂中透著慧智狡黠,雖只一瞬,卻叫沈翕感歎良久,破天荒的發出奇想,若是那抹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又將是何種感受呢。

  謝韶沒發覺謝嫮的目光,還在那兒一味傻傻的和沈翕說著茶,沈翕也是好耐性,竟然就真的那麼坐著聽謝韶那半吊子說話,謝嫮龜縮慣了,一點都沒有在主子面前出風頭的打算,反正她是不敢開口的,沈翕也不說話,整張桌子上,就只有謝韶一人在那兒口若懸河。

  沈翕聽他說的興起,並不準備打斷他,一伸手準備去拿右手邊的茶,卻忽然想起先前已經喝完,眼光才瞥到溫在銅爐上的銀吊子,就見一道香影閃過,謝嫮早就站起了身,來到他身旁,替他斟了熱茶,那動作嫻熟如行雲流水,好像給他斟茶倒水是她天生的技能一般。

  謝韶見謝嫮起身給沈翕斟茶,原本也沒覺得有什麼,以為謝嫮替沈翕斟好了茶,接著就會來給他斟,可是,謝韶發現自己的杯子都舉起來了,那丫頭竟然權當沒看見,斂著眸子,又規規矩矩的回到了她的座位上,動作一氣呵成,入座即定,一副穩如泰山,剛才跑去給人斟茶的人不是她一般。

  這個眼中有異性沒人性的臭丫頭!

  正在心中無奈腹誹,突然身後傳來一聲『驚喜』的清脆喊聲:

  「二哥哥,五妹妹,你們也在啊。」

  謝韶和謝嫮回頭一看,只見謝衡和謝鈺雙雙走入了茶樓,她們身後還有幾個穿著東陵書院院服的學子,其中包括謝仲和謝晁,還有兩個不認識的,走在最後的不是俊雅憂鬱的春山公子李臻,又是誰呢?

  謝衡看見了謝嫮,像是打了雞血般,興奮的跑了過來,挽住了謝嫮的胳膊,語氣頗有撒嬌的嫌疑,說道:

  「五妹妹,早晨的時候我想去喊你一同出來遊玩,可是你卻不在院子裡,我只好和四妹妹一同出來,正巧在路上遇見了大哥哥和三哥哥他們,當真是巧,到底叫咱們還是遇上了。」

  謝嫮聽著謝衡這副語調,著實頭皮發麻,掃過人群,看見李臻正往她們這裡看來,謝嫮就明白了到底怎麼回事,口中答道:

  「早晨大家都被喊去主院炒豆了,沒見你們在,我還納悶呢。」

  憑良心說,謝嫮和謝衡並沒有什麼生死仇恨,上一世縱然她癡戀李臻未果,可是卻也不干謝衡的事,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李臻不喜歡她,她也不能完全怪到謝衡身上,上一世謝衡對她不算好,可她對謝衡也不是很好,兩人最後都死了,沒有誰贏誰輸。

  從前她是身在霧中看不真切,以為是謝衡奪去了她的一切,總想著若是謝衡死了,李臻就會愛上她了,抱著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過了那麼多年,將對李臻求而不得的恨全都一股腦兒的轉嫁在謝衡身上,著實冤枉她了,等到謝衡真的死了,謝嫮被李臻殺死,她才徹底醒悟過來,絕了那份念想。

  而自從她對李臻絕了念想之後,在看謝衡雖談不上喜歡,但也沒了從前的那份刻薄,她愛折騰就讓她折騰好了,橫豎也不用她去承擔後果,只要不犯到她身上,她也不會和她撕破臉就是了。

  謝衡似乎對她的識時務很滿意,東陵書院的學生們走入茶樓,原本正在說話,可是一個人眼尖看見了沈翕,驚訝的叫了出來:

  「這不是……燕綏兄嗎?」

  此語一出,眾人才看見坐在謝韶右邊的沈翕,紛紛上前作禮,沈翕站起身與大夥兒回禮問好,兩相交談之下,竟讓店家拼了桌,幾個學生說什麼也要和沈翕坐一桌暢談。

  李臻走至前面,對謝韶和沈翕拱手一禮:「維楨,燕綏兄,叨擾了。五姑娘也在。」

  說完,李臻也對謝嫮點了點頭,謝嫮從容應對,隨眾坐下,只可憐她被謝衡和謝鈺夾在中間,著實有些不自在就是了。

  謝韶爽直一笑:「春山兄言重了,快請坐。平日裡請都請不來,今日就由小弟做東,請大家喝一杯茶,還望眾兄賞面。」

  謝韶這個人豪爽,讀書雖然不行,但是說話做事都頗有孟嘗之風,很容易就叫人產生好感,並加以信任,也紛紛對謝韶舉手道謝,謝仲和謝晁對視一眼,都覺得謝韶這小子忒不地道,這些人都是他們請出來的,如今卻叫他賣了個人情,決定先按下不與這莽子呈檯面上的爭鬥,以後再說。

  桌上有現成的茶具和茶葉,泡茶的任務自然是交給剛才展示過才藝,有工作經驗的謝嫮來做了。

  謝嫮暗自苦笑,她這哥哥還真不怕給她攬事,給主子泡茶,她是一千一萬個願意的,這是祖上的榮幸,可是給這麼一幫烏合之眾泡茶,那就太跌她的范兒了,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她總不好撂挑子,當場發作說不干吧,既然要干,那就一定要幹好,這是謝嫮的宗旨,也是她得以在駕前保命的訣竅——少說話,多做事,做好事!

  一番熟練的優雅動作叫兩桌的才子佳人看的一眼不眨,只覺得眼前這姑娘渾身上下都透著比之茶味還要悠遠的韻味,每一下動作都是那麼賞心悅目,叫人捨不得移開目光。

  挽袖倒茶,最後做出一個收尾的動作,照舊不說話,對大夥兒比了個請的手勢,眾人分過茶盅,皆是懂茶之人,就是那不懂茶的,此時看了那優雅的一系列動作也不免生出了三分雅興,隨眾人一同品茗。

  李臻舉起茶杯先是輕嗅,只覺茶香宜人,似乎勾勒出一種若有似無的果香,喝過一口只覺綿軟醇厚,不由自主的輕謂一聲:

  「好茶。上等金駿眉。」又喝了一口嚥下,回味片刻,仍覺茶香悠遠綿長。

  「沒想到能在這裡喝到這般功力的金駿眉。」李臻看向了謝韶,對他點頭說道:「真叫維楨破費了。」

  謝韶見他特意跟自己道謝,不禁奇怪,搖手說道:「哎,說什麼破費,一杯茶而已。」

  李臻聽他這麼說,便也不再說話,低頭繼續品茶。喝了一口後,目光不自覺的抬起,看向了那個泡茶之人,心中驚奇不斷,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竟有這般茶藝,倒真是叫人刮目相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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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55:25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狀元及第

  大家喝過了茶,就開始談論起初九的會試之事,說的都是一些猜題和主考的問題,然後話題就又回到了猜測中魁上頭,其中一個姓王的書生說道:

  「這一甲奪魁之事還需要猜嗎?定然是從燕綏兄與春山兄之間角逐啦。」

  沈翕端著茶杯沒有說話,嘴角含笑,李臻也是也是淡然處之,目光盯著手中那橙黃帶褐的茶湯,謝嫮抬眼看了看沈翕,上一世她不明白,為什麼沈翕會去考狀元,如果他真的是定國公府的嫡長子也就罷了,可他偏偏不是,考了狀元又有什麼意思呢。更別說上一世他考中了狀元,可是五年之內都沒有領受任何職務,狀元之才就那麼被干晾著,直到第六年才開始在兵部行走。

  而李臻就不同了,雖然只是中了探花,可是大約在今年夏天,他就會進翰林院做修撰,按照晏國的慣例,翰林院修撰是狀元及第的魁首才會封的官職,一般榜眼和探花都會從編修開始做起,雖然一個是六品官,一個是七品官,但是官場之事,有些人需要花幾年,甚至十幾年,二十幾年的時間才能提升一級,李臻一入朝就領受了個六品官,雖是文職,但可見天和帝對這位探花郎還是很看重的。

  謝衡見謝嫮只埋頭喝茶,並不像從前那般目光癡迷盯著李臻,或者是急進表現,一個勁的往李臻那裡湊,目光偷偷瞥了一眼坐在謝韶旁邊貴氣軒然的沈翕,又看了一眼溫雅憂鬱的李臻,容貌之上的確是難分伯仲的出色,只是這氣度卻是沈翕更勝一籌,又看了一眼謝嫮,謝衡就若有所思起來,想著這丫頭不是移情別戀了吧。

  謝嫮感覺到謝衡的目光,側過頭來回看了她一眼,目光清明透徹,不帶笑意,看的謝衡心中一凜,只覺得週身都不自在起來,不得不說,自從謝嫮大病一場後,整個人都變了,看著你時,似笑非笑,彷彿洞悉一切般,這份轉變,讓謝衡趕到了不安,這就像是從前一直被她戲耍的傻子突然有一天不傻了,能夠像正常人一樣交流了,原以為這傻子會對前事她欺負人的事情進行報復,可是偏偏這個傻子不與她攤牌,不與她報復,一切就像是沒發生那般,見了面還對她客客氣氣的,這才真叫人感到害怕,因為你不知道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從前的事是真的不計較了,還是只是在等待機會,謝衡正心虛之際,卻見謝嫮舉著精巧的銀吊子突然對她笑問道:

  「三姐姐,還想喝茶嗎?」

  「……」

  就是這樣,輕巧的語氣讓她無所適從,她寧願謝嫮還像從前那樣,脾氣傲的驚人,也大的驚人,對誰都不客氣,縱然討厭,可至少好掌控,可如今,不管她怎麼試探,她都像是沒事人一樣配合,雖說她的確需要她的配合,可是謝衡不明白的事,這些事明明她才是主動,她完全可以逼著謝嫮和她配合,可是謝嫮這樣順從,讓她逼無可逼,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出力不少,反響不大。

  看著謝嫮越來越精緻的眉眼,謝衡暗自咬了咬牙。想到她籌劃了好多天,暗自打聽了大公子今日約了李臻他們,早早的就和謝鈺去到他們約定的書齋等候,裝作巧遇的樣子,沒想到她們才剛遇上,竟然又碰見了謝嫮,真是陰魂不散的。

  往謝鈺看了一眼,原本想和她交換一個眼神,誰知道就看見謝鈺一雙眼睛像是長在了沈翕身上,兩頰泛著奇異的緋紅,兩隻手也在桌子下面絞動著帕子,時不時的還嬌羞咬唇。

  想推一推她,可是奈何她們中間隔著一個謝嫮,謝衡只好輕輕的乾咳一聲,希望稍稍喚回謝鈺的理智,這一刻,謝鈺忽然動了動,謝衡以為她醒過來了,誰知道,謝鈺竟然大膽的拿起了一旁的銀吊子,走到了沈翕身旁,脆生生,嬌滴滴的說道:

  「沈家哥哥的茶水快沒了,我替你加一些,可好?」

  當謝鈺起身的時候,謝嫮就看著她了,心中奇怪這丫頭想幹嘛的時候,謝鈺已經站到了沈翕身旁那一聲『沈家哥哥』著實讓謝嫮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斂下眉,抿住唇,忍下笑,卻還是沒能控制住微微上揚的嘴角,只好執起茶杯擋在唇前,免得被人看見她偷笑,再說她嘲笑姐妹。

  沈翕眼角掃了一眼舉杯喝茶的謝嫮,這丫頭嘴角的那抹笑意還真當自己掩飾的很好了,收回目光,轉到謝鈺身上,將手中的杯子放到正前方,從容優雅的說了一句:

  「多謝,先前已經喝了幾杯,不想喝了。你去問問其他人吧。」

  「……」

  謝嫮差點笑崩了,得,主子這是把獻慇勤的謝鈺當成茶樓跑堂兒的了。

  謝鈺紅著臉,騎虎難下,只好繞著兩張桌子走了一圈,幫每個人都加了些茶,謝嫮也不例外,把杯子遞到她面前讓她加,謝鈺一臉懊喪的坐回座位,連耳根都紅透了,再不敢站起來說話。

  一群人喝好了茶,便相攜起身,謝韶自覺的走到了櫃檯前,跟掌櫃的說結賬,掌櫃的看了一眼他們的桌子,然後從櫃檯後拿出了一隻算盤,辟里啪啦打了一會兒,然後對謝韶說道:

  「謝謝惠顧,一共三百八十兩。」

  謝韶點點頭,然後就要去掏錢,忽然一想不對,猛地抬頭,訝然的對掌櫃蹙眉,說道:

  「什麼?多少?」

  掌櫃的把算盤調轉了個兒,正面對著謝韶,指了指算盤上最後的數說道:「客人您看清楚了,三百八十兩。」

  謝韶只覺得腦子嗡嗡的響,掌櫃的見他如此,也是好心的解釋道:「客官你們喝的茶葉極其珍貴,八萬顆芽尖才能炒出一兩來,是極品紅茶,遇不可求的。」

  「……」

  謝韶失魂落魄的走出茶樓,一干學子書生正在討論接下來要去哪裡,幾個家丁模樣的人從人群中跑出,在沈翕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後,沈翕便點點頭,回身與眾人告辭,特意走到謝韶身前,勾唇笑道:

  「今日叫維楨破費,我還有些事要處置,下回再與維楨詳談,告辭。諸位,告辭了。」

  謝韶原本還心不在焉,聽了沈翕的話,突然振奮了精神,找回了瀟灑大氣,抱拳對沈翕回過了一禮,眾人也紛紛與沈翕告辭。

  沈翕與那幾名僕從消失在人群,謝鈺的一雙眼睛才意猶未盡的收回了目光,謝仲和謝晁邀請大家再去德勝樓賞詩,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謝韶,謝韶便撇了撇嘴,說道:

  「我不會作詩,也不會欣賞,就不跟大家去湊熱鬧了。」

  謝衡和謝鈺自然是想跟著他們一同前去的,李臻卻突然開口問了一句:「維楨不願去,五姑娘可願?」

  謝嫮驚訝的看了一眼李臻,見他目光坦蕩,想來也是隨口一問,對他笑了笑,說道:

  「不願,我和我哥哥一樣,不善詩書,去了也是掃興。」

  李臻不置可否的將目光落在了謝韶手裡提著的那堆書上,沒有再多做言語,幾人告辭之後,便分道揚鑣,換了方向。

  謝嫮回過頭去,正巧對上了謝韶幽怨的眼神,謝嫮揚眉:「怎麼了?」

  謝韶先前憋了一肚子罵她的話,可是在看見妹子這如畫美貌時卻又說不出來了,歎了口氣,說道:

  「不是,你好端端的,點那麼貴的茶做什麼?三百八十兩啊。都夠我喝一輩子茶了。」

  謝嫮平靜的看著她,雙手攏入袖中,一副老成的做派,說道:

  「不是哥哥說要請沈大公子喝茶的嗎?」

  謝韶氣絕:「我是說要請他喝茶,可是也沒說要請那麼貴的啊!五百兩銀子一兩的茶啊,我,我要是早知道這麼貴,就連那茶渣子也會吃下去的啊。」

  讓他哭死算了,他到底有個多敗家的妹子啊!

  心痛,神殤,這些都已經不能說明謝韶此時的心情了。尤其是當事人還用一種無辜的表情看著他,讓他有氣也沒法撒。

  只聽謝嫮稍稍猶豫了下,然後才抬起目光,對捂著臉哀嚎的謝韶正色說道:

  「五百兩銀子一兩的茶給沈大公子喝,確實有點埋汰。」

  謝韶放下手掌,看著妹子,說道:「你也知道埋汰啊!早幹嘛去了……」

  「這麼尋常的茶葉,也虧得沈大公子不嫌棄。」

  「……」

  二月初九,會試開始。一直考了三場,直到二月十五那日終結。三日之後放榜,定國公府大公子沈翕毫無懸念拔得頭籌,是為會元,靜安侯世子次之為貢士。

  所有考中的貢生,下月則還需進行殿試,也分三場。

  三場過後,沈翕依舊拔得頭籌,作為一甲狀元出列,榜眼則是金陵才子杜元然,探花郎則為靜安侯世子李臻。三人共赴瓊林宴,打馬遊街,一時風頭無兩。

  只是殿試過後,皇上雖列出狀元之人,可是瓊林宴之後卻從未召見過沈翕,反倒是看中榜眼和探花,完全就把沈翕這個狀元給丟在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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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納妾之喜

  四月底是雲氏的生辰,二房這裡並沒有打算操辦什麼,謝靳讓謝韶當天去把赫峰和謝莘都喊回來,陪雲氏過生辰。

  哪知道,就在雲氏生辰的前兩天,謝莘就哭著跑回了侯府,二話不說,就只撲入了雲氏懷裡,謝嫮聽說謝莘回來也從巽芳居趕了過來,就看見雲氏在安慰謝莘,而謝莘的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般,落個不停。

  一問之下才知道,是赫峰出了事,他與禁衛營的曹都督發生了手腳上的爭執,把曹都督的一隻眼睛打傷了,而這件事的起因皆是因為謝莘,曹都督在街上出言調戲謝莘,不僅動口,還動了手,要把謝莘拖入一旁的酒樓之中,赫家的僕人慌忙回去喊了赫峰過來,才不至於釀成大禍,可赫峰也因此打傷了人。禁衛營副都督是五品官,赫峰不過是一個七品的門下郎,以下犯上的罪名可是不小的,怪不得會被京兆府擒去。

  謝嫮心頭一突,又是京兆府。難道羅玉坤對謝莘還未死心?

  謝靳從外頭趕了回來,已經聽說了赫峰的事,看見了謝莘,一聲大喝:

  「別哭了!到底怎麼回事,全都說出來!」

  謝莘被謝靳一聲怒吼嚇住了,面色慘白,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才咬著下唇,小聲囁嚅道:

  「……是,是羅大人!他前些日子又找上了我,要我,要我從了他,想輕薄我,峰哥就是那個時候得罪了羅大人,那曹都督是羅大人的侄女婿,羅大人還說,若我想要救峰哥,就,就……就要委身於他!」

  說到這裡,謝莘已經泣不成聲了,雲氏也是哭的肝腸寸斷,口中直念『他怎麼敢,他怎麼敢!』母女兩個抱頭在一起,謝嫮也驚得跌坐到了椅子上,這些人實在欺人太甚了,只有謝靳立於門邊,緊咬下顎,捏緊了拳頭。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謝靳冷聲問道。

  「十天前。」謝莘竭力穩住了肩頭,可還是不住抽泣。

  謝嫮走到她面前,問道:「你好端端的在赫家待著,羅大人如何找上你?」

  「是有府裡的人將我騙去了他的別院。幸好峰哥多了個心眼兒跟著我後頭,才沒有那羅大人得手,我嚇壞了,不敢說出去,可是峰哥他……」

  說到這裡,謝莘又哭了起來。

  謝嫮拉著她問道:「侯府誰騙的你?」

  「是三夫人房裡的婢女柔兒,她跟我說你們都在那處別院賞花,要我過去,我不疑有他,就跟著去了,誰知道卻是中了羅大人的奸計。」

  謝靳抬起拳頭,一下砸在了門上,目光中滿是恨意。頭也不回的走出了二房院子,謝嫮連忙跟了出去,怕他去三房找晦氣,姑且不說姐姐口中那個柔兒如今還在不在三房,就是在,她也可以矢口否認,沒有旁的佐證,誰也拿她們沒有辦法。

  謝嫮跟在謝靳身後,見他原本是往三房那條路走去的,可是就在要跨入三房界限的時候,又收回了腳步,轉身離開,與謝嫮擦肩而過,這回是從侯府側門走了出去,謝嫮便沒有跟出去。

  這回的事情,很明顯又是被三房擺了一道,定是那羅大人沒有娶到謝莘,心有不甘,就聯合三夫人想要來一招逼、良、為、娼,怎料赫峰盯得緊,沒有讓他們得逞,可是赫峰卻也因此遭受了牢獄之災。

  謝靳接連好幾天都沒有回來,第五天的時候,才把遍體鱗傷的赫峰從外頭領了回來,謝莘見赫峰這樣,又是大哭了一場,謝靳讓他們夫妻最近別回赫家,就住在謝莘原來的閨房之中,讓赫峰好好養傷,自己則又出門去了。

  這些天,大房和三房都派人來看過赫峰,雲氏此時恨極了三房,根本提不起興致來應對,而謝莘也不想應對,可是,在謝靳沒有發話之前,二房和三房的關係也不能鬧得太僵,畢竟從表面上來看,是他們二房不佔理,女婿打了上司,被關了監,老丈人四處奔走將他領了回來,要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和三房鬧開,那麼誰的臉上都不會好看。所以,謝嫮只要硬著頭皮對付,儼然能夠獨當一面。

  謝韶來看赫峰,神情也變得相當嚴肅,謝嫮把他拉到一邊問詢:「爹最近在幹什麼?怎的這麼多天都不回來?」

  謝韶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後只說了一句:「爹的事,你別管,總歸這回絕不能嚥下這口氣。」

  聽他的語氣,謝靳是真的在外面做了什麼,可是無論謝嫮怎麼問,謝韶就是不說,只說那些事交給他們男人去做就行了,她只要負責照顧好府裡。他不說,謝嫮也沒辦法知道。

  直到兩個月以後,一件石破天驚的事情才徹底震懾住了所有人。

  謝靳要納妾了!

  納的是熟人家的女兒,和謝莘同齡。京兆府尹羅玉坤的獨生女,羅錦繡。

  這樁婚事是羅錦繡自己提出來的,誰也不知道謝靳到底灌了什麼迷藥,讓羅小姐對他死心塌地,即便在知道他有正妻,並且年齡懸殊的情況下,還冒天下之大不韙,硬是要嫁給謝靳這個老男人。

  羅大人氣得當場就要和這個女兒斷絕父女關係,揚言要把她的腿打斷等等,可是,即便如此,羅小姐也不在乎,又是絕食,又是自盡,就跟被鬼迷了心竅般,怎麼說都不聽,甚至大大咧咧的直接對人言道,她已經不是清白身子,早就委身給了情郎。

  而這個消息同樣震驚了謝家,雲氏更是驚呆了,聽到謝靳要納妾的一瞬間,她的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掉,相敬如賓了十七八年的丈夫,突然要納妾了,這叫她一時如何接受的了啊。

  謝嫮在聽到這件事的時候,當然也呆了呆,可是,她畢竟沒有雲氏那般的感同身受,只是在心中隱隱生出一種荒唐的快意感來,羅大人挖空了心思要強佔謝莘這個小姑娘,卻不成想被人捅了後院,不知不覺間,就把他和原配生的那個嬌小姐騙到了手,那般死心塌地的要嫁給人家做妾!

  這手段,這本事,撇開卑鄙不卑鄙,撇開真心不真心,謝靳這件事著實做的漂亮!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羅大人做夢也想不到,謝靳會用這個法子報復他!不費一兵一卒,不費吹灰之力,輕易的就挾制住了羅大人的軟肋,讓他進退不得,讓他顏面掃地。

  他想癩蛤蟆吃天鵝肉,以五十歲的高齡迎娶人家十五歲的女兒做正妻,原想著官比謝靳大,處處能壓制住謝靳,只要讓人盯著,總不會讓他在朝廷裡翻出什麼天來,可謝靳倒好,報復的切入點壓根兒就不在朝廷裡,直接把手滲入了他的後宅,不做他的岳父,改做他的女婿!

  羅大人只有一個女兒,原配夫人也是因為生這個女兒產後血崩而亡的,羅小姐自幼被當成眼睛珠子般養大,原想著這兩年就給她找一戶門當戶對的好人家,可誰成想竟出了這麼件事!羅大人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是羅小姐就是不為所動,寧願絕食自盡也要逼得羅大人同意這場婚事。

  最後無奈,羅大人只好對謝靳繳械投降,想著既然米已成炊,女兒的身子都給了謝靳這個王八蛋,那麼他最起碼也要給女兒爭取最大的權益吧,他提出要謝靳休妻,讓她女兒做正室,可是卻被謝靳果斷的拒絕了,並且說出,正妻絕對不可能休,羅小姐要嫁,只能是妾。

  羅大人回府和女兒周旋,敗退。

  又退一步,說謝靳不休正妻,那就讓他女兒做平妻,謝靳也是拒絕,羅大人又退,說最起碼是個側夫人,謝靳再度拒絕,羅大人怒了,回去打了羅小姐,可終究還是不忍下死手,於是退了又退,最終還是退回了謝靳的起點。

  羅大人兵敗如山倒!羅小姐最終還是成為了歸義侯府次子謝靳的妾侍,從後門抬入了府。

  謝嫮好不容易抓住了謝韶,揪著他發問:「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謝韶被妹子堵在門口,出也出不去,乾脆返回去倒茶喝:「知道又怎麼樣。我覺得爹這回做得對!與其女兒被別人毀,不如毀了別人女兒,誰讓姨娘有一個好爹呢。羅大人要是不動咱姐姐的心思,他女兒至於被爹擒在手中嗎?一切都是自找的。」

  謝嫮聽了謝韶這番話,心裡不禁為羅小姐歎了口氣,又問道:「爹爹對她,可有心?若是沒有,羅小姐如何會對爹爹這般堅決?」

  謝韶臉上一紅,有些不自在:「哎呀,這個你就別問了,不是你們姑娘該問的事,我只一句話,你將來可得把持住,要記好了,天下的男人出了父兄,全都他媽是混蛋,一個都不能相信。」

  「扯遠了,好不好?」

  謝嫮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但聽謝韶這麼說,想必她爹對羅小姐定是用了什麼不能為外人道的手段,才將那羅小姐收拾的服服帖帖,那羅小姐也是,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夢,付出了慘痛代價,當然了,她此刻正被幸福包圍,慘痛之說還得看她今後有多大的造化了。

  雖然謝韶沒有對她據實相告,但是,謝嫮卻也贊同他的一句話,與其讓別人毀了自己女兒,不如搶先一步毀了別人女兒,反客為主,反敗為勝。

  她的這個爹爹還真是個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梟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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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揚州省親

  納妾當晚,謝靳都沒有踏入羅錦繡的院子,而是讓人守在院外,自己則還是回了雲氏那裡。

  雲氏坐在梳妝台前哭紅了眼,身上的衣服也是白日裡那套,見謝靳走進來,雲氏轉過身去不看他,謝靳去到她身後,開始細細的為她散發,梳發,雲氏開始的時候先是不動的,後來等謝靳熟練的替她弄了一半之後才猛地轉身,在謝靳胸膛之上敲了兩拳,謝靳不閃不躲,就那麼受著,雲氏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謝靳將之摟入懷中,說道:

  「咱們不能再繼續忍下去了。我也不會再由著旁人欺負你們。莘娘這件事我若是再忍,下一個就會輪到阿韶,接著是阿瞳,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咱們這麼多年一味隱忍,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嫡母不管,父親不愛,就連平日裡的吃穿用度那些小人都敢剋扣,眼瞧著你把嫁妝都貼補完了,我還是沒能立起來。我想做清流,想做清官,可是他們不給我機會,既然如此,我也不要做清流了,從前是我天真,既想做官,又想旁人說我清廉,傳出美名,是我沒有看清楚自己的處境,本身就出身在這樣的家裡,又哪裡有人會說我的清名。」

  雲氏被他摟在懷裡,才稍覺心安,卻還是止不住哭泣,謝靳蹲下身子,跪在雲氏面前,兩人舉案齊眉,謝靳捧著雲氏的臉,在她哭花了妝的臉上親了一口,正色說道:

  「給我一年的時間,我必叫她怎麼進來,就怎麼出去,好不好?」

  雲氏猛地抬眼看著謝靳,見他一臉慎重,不像是騙人,雲氏想起與這個男人夫妻十七載,他待她的心,她又怎會不知,任由他捧著自己的臉,雲氏咬著下唇,忍住了哭泣,對他說道:

  「反正,反正你不許去她房裡!」

  謝靳被雲氏這小家子的模樣逗笑了,連續點了兩下頭,說道:「好,我答應你。不生氣了啊。看你臉上都哭花了,這麼大個人,還像個孩子似的。」

  雲氏被他這麼一說,也破涕為笑了,卻還佯裝著生氣,說道:「別跟我說這些!我氣可沒消呢。我跟你說,我雖然平日裡什麼事都聽你的,可是這種事,我是無論如何都忍受不了的。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丈夫,為了你我可以什麼都不要,粗茶淡飯,粗布麻衣我都不介意,你心裡不能有其他女人,若是你心裡有了其他女人,縱然我離開你會傷心到死,我也不會留下的。」

  謝靳急著把雲氏摟入懷中,溫言安慰道:「放心吧。我心裡只有你一個。這些年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都記在心裡,如果這樣我都能負心,那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讓我走出去被雷劈死好了。」

  雲氏急了,摀住了謝靳的嘴,瞪他道:「又胡說!」

  謝靳見妻子還願意關心他,頓時笑開了,抓著妻子的手不放,雲氏也漸漸平靜下來,歎了口氣,說道:

  「別以為你說這些我就能原諒你,你要我看著你在府裡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我是萬萬做不到的,你說一年,我就給你一年,明日我便請了老夫人回江南去,前些日子我姨娘派人捎信來,說是最近身子不爽利,正好我回去伺候她一陣。一年之後,你若不去接我回來,還和這個女人在府裡牽扯不清,我便就近找間庵堂做姑子去,再不會見你一面。」

  謝靳見妻子這樣堅決,斂下眉眼想了想,然後才鄭重的對她說道:

  「你回江南一年也好。我謝靳雖說不是什麼能人君子,可是只愛你一人我還是可以做到的,不論一年之後我圖的事情成不成,我都會把這個女人處理掉,然後去接你回來。」

  四目相對,雲氏也難得的沒有哭,謝靳跪在她身前,仔細的將她擁入懷中,緊緊的摟著。

  他今生最在意的就是家人,他的妻子,他的兒女,他以前一直想不通,自己想上進到底是為了什麼,以為是為了自己,為了讓人看得起,所以他自己要爭口氣,可是當那天阿瞳哭著去到他書房讓他救救莘娘的時候,困擾了他好長時間的問題終於有了答案,他努力,是為了給家人更好的生活,是為了保護家人不受到傷害,可是若連保護他們都做不到,又談何給他們好的生活呢。

  這一回是三房和羅大人逼得急了,他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一來是報復,二來也是想叫旁人看一看他謝靳的決心,今後若想害他和他的家人,總要先掂量掂量他是不是好惹。

  ***

  雲氏回江南省親,與老夫人告了半年的假,邢氏雖然不管他們幾房的事情,但是對二房最近納妾之事也是頗有異議的,從前她只道二房沒本事,謝靳是個木訥的書獃子,不思進取,雲氏又是個沒脾氣的,兩人雖然日子淡些,總是相敬如賓,和和美美的,可這回二房做的事,著實叫人看不懂。莫名其妙就納了個妾侍進府,她從不管這府裡子孫的事情,二房要納妾,就納好了,她也不會去多追究和阻攔。

  以為雲氏是傷心了,謝靳納妾的第二天,就來告假回娘家省親,這不是明擺著心裡不痛快了嘛。

  邢氏想了想,也沒有把雲氏強留在府中,於是就准了她回鄉省親,避一避新人的鋒芒也是好的。

  謝靳也來找她,說是要讓謝嫮一同隨行,邢氏自然沒有不同意的理由,畢竟她是繼母,對孩子總沒有那份耐性,只要別惹出傷門風的事情,她也不想多費神就是了。

  於是,三日之後,府中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二房夫人云氏帶著五姑娘謝嫮去了江南。

  謝嫮這一路上一直在觀察雲氏的表情,覺得母親這回很不一樣,她原以為雲氏會一路哭著去江南,可是,她除了有些悶悶不樂之外,其他倒是還好,沒見有多傷心。

  昨天新人入府,她聽說爹爹根本就沒有去她房裡,而是老樣子回了他們的主臥,想必是將其中的利害關係說給雲氏聽了,所以雲氏才會這樣平靜。

  母女倆坐在馬車裡一路顛簸,謝韶則騎著馬隨在他們身旁護送她們回到了江南外祖家。

  外祖是揚州知府,五品官,雖然官級不高,可畢竟是一方長官,揚州富饒,算是外放的肥差,只是雲氏是庶出,嫁給謝靳的時候,她的姨娘還沒做側夫人,雲氏出嫁她姨娘也沒權利相送,這兩年身子越發不好,才被知府抬成了側室,雲氏這才能帶著孩子回來看望她。

  謝嫮是第一次來外祖家,上輩子只能從雲氏的口中聽到一些零星的關於外祖家的事情,總是對她話中揚州的富饒盛景十分憧憬,沒想到這一世竟然有機會親自體驗一番。

  下了馬車,她聽從雲氏的話,在頭上戴了帷帽,薄薄的兩層紗也沒阻擋的了她好奇的目光,隨著雲氏身後,進入了知府後堂,外祖還在衙內,不在家裡,出來迎接的是雲氏的嫡母秦氏,生的體態豐腴,眉宇間還算和氣,該是個好相處的,她的旁邊,還有一個眉目與雲氏相近的女人,四十多歲,看著有些憔悴,但還是頗有韻味的,雲氏給嫡母行了禮,又去到側夫人翟氏身旁,正要對翟氏行禮,卻被翟氏快一步扶住了,母女兩人這十幾年也就見過一兩回,此時見了,都是熱淚盈眶的。

  「回來就好,你娘親這些日子成天都念叨怎麼還不回來,怎麼還不回來,這下好了,終於給她盼到了,不用在我耳朵根子上,日日的念,念得我都都起老繭了。」

  秦氏是個和氣的主母,看得出來,她並不苛待妾侍,而翟氏的性格比之雲氏還要溫順,就算做了側夫人,對帶秦氏的恭敬依舊如做姨娘時那般。

  與秦氏說了會子話,秦氏就自覺地離開了,讓她們娘兒幾個好好說說話。

  雲氏和翟氏的話倒是不多,母女倆交握著手,坐在那裡相看兩落淚,謝嫮摘下了帷帽,翟氏見了她,這才高興的抱住了她,看看她,又看看謝韶,眼睛裡滿是淚光,就連病容都似乎好些了。

  雲氏這次回來,是打算常住的,所以,翟氏就讓人在她自己的小院子裡給雲氏她們娘兒仨準備了房間,謝韶只在這裡待幾日,等雲氏和謝嫮安頓好了,他就要回京去,一來盯著家裡,二來盯著酒樓,他酒樓的生意才剛剛起步,可不能這個時候撂挑子。

  謝嫮當晚也見到了外祖雲國章,是個不苟言笑,正經的沒個笑容的男人。可看在謝嫮眼中,卻是別樣的,畢竟,從她外祖的七房姨太太就能看出來,這個老男人絕對沒有他表面看起來那樣正經就是了。

  雲家子孫滿堂,光是雲氏就有十幾個兄弟姐妹,到了謝嫮這一輩兒,那人數據說就多的數不過來了。知府規格的宅院實在容不下那麼多人,有好些已經自己出去單過了,府裡這才鬆快些。

  不過幾日的功夫,謝嫮就對揚州產生了很好的印象,撇開其他不說,揚州可真是個做生意的好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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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表哥表妹

  謝嫮在外祖家混了兩天,也認識了不少人,外祖是五品官,沒有世家的習氣,對嫡庶這方面並不太看中,不管是嫡母生的,還是妾侍生的,只要是孩子,都是公子,小姐,這一點可比京中那些世家侯門要來的近人情許多。

  雲府中孩子不少,聽說從京裡來了兩位表親,都很好奇,接觸了一番,這些孩子裡面和謝嫮謝韶差不多年紀的,又趣味相投的就是長孫雲騰和七小姐雲袖了。

  這兩個人性格都比較活潑,行事也比較大方,雲騰和謝韶很是臭味相投,雲騰是揚州一霸,謝韶是京城一痞,很有惺惺相惜的味道,而雲袖也頗得謝嫮的喜愛,四人經常在同進同出,感情很是不錯。

  雖然謝嫮和謝韶在京城侯府中沒什麼地位,可是在外祖家他們倒是很受歡迎的,畢竟他們是侯府出身,公侯將相府邸總讓人覺得比一般府邸要高尚一些,可是實際內情,卻只有兄妹倆自己知道。

  謝韶在揚州逗留十幾天,才被雲氏催著回了京,翟氏覺得雲氏太心狠,把她好好的親外孫往家趕,她實在捨不得,於是就又把謝韶留了幾天,才肯讓他離開揚州,回京城去。

  謝韶走了之後,謝嫮也沒有感覺多冷清。每天上午和雲袖一同去雲家的學堂裡上一些課,下午的時候,要麼和她們出去玩兒,要麼就在房裡看看書,寫寫字,再搗鼓搗鼓她那些香膏顏粉什麼的,日子倒也和京城沒什麼兩樣,反而更加舒心。

  有的時候她怕雲氏惦記京裡,又怕她傷心胡思亂想,就經常過去雲氏屋裡坐一坐,這日謝嫮走進雲氏的房間,見她正捧著兩封信看著,嘴角彎成了新月,臉上還頗有嬌羞,一心撲在信上,就連謝嫮走到她身前她都沒發覺,還是她的貼身侍婢香琴喊了一聲,雲氏才猛地抬頭,就看見謝嫮膩著一張嬌俏可人的臉,用曖昧的目光看著她,雲氏大窘,趕忙把信合上,佯裝生氣的說道:

  「你這孩子,怎麼進來也不招呼一聲,真是沒規矩。」

  謝嫮見她眉目含笑,這哪裡還有一點主母離家避鋒芒的頹喪啊,根本就是三月桃花映面紅嘛,膩歪歪的坐到了雲氏身旁,想要去拿她手裡的信,口中說道:

  「是不是爹爹的信呀,讓我看看吧。」

  雲氏趕忙把手一縮,飛快的把信折好藏入了自己的衣襟之中,嬌嗔的對謝嫮橫了一眼:「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看什麼信呀!先生佈置的作業做完了嗎?」

  謝嫮見雲氏不肯給她看,也噘起了嘴,嘟囔道:「爹爹真是偏心。只知道給娘親寫信,都不記得這裡還有一個孤單單的女兒了。」

  雲氏臉上紅暈不斷,三十好幾的人,看起來二十幾歲的模樣,容貌本就出色,再配上這少女般嬌羞的神情,當真是明艷了不少。

  「就你貧嘴!去香如那兒拿東西吧,你爹爹不寫信給你,可是也帶了東西給你的,你就莫要再小氣啦,快去吧。」

  謝嫮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這還差不多。也不枉我千里迢迢的替爹爹陪在娘親身邊不是。」

  雲氏今日收到了謝靳寫來的兩封情信,字字深情,句句暖心,心情正好的很,如今被閨女打趣也不生氣,只盼著這丫頭能口下留情,不要再笑話她就好了。

  謝嫮見娘親高興,完全一副戀愛中的小女人模樣,也就徹底放心了,確定謝靳和雲氏並沒有因為羅錦繡而離心。

  從謝靳送來的禮物中挑了一匹錦緞和兩隻銀絲蟈蟈,準備拿去給雲騰和雲袖,然後和又在偷看信的雲氏行禮出去了。喊了香琴和香如去她房間,讓竹情幫著在把她從京裡特意帶來的一些好東西加入了謝靳送來的禮品中,然後讓香琴統一的抬去了秦氏院裡,說是女婿謝靳孝敬府裡的。

  秦氏也是知道謝靳送東西來給雲氏和謝嫮的,可是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多東西給她們,因為雲氏和謝嫮回來的那天,已經送了挺豐厚的禮品,如今不過才二十多天,竟然又送來了。

  府裡的人大多都分到了一些,面面相窺,至此雲府裡就再也沒有人說雲氏是和謝靳夫妻不合,生氣回了娘家一說,畢竟,哪個夫妻要是感情不好,這才分別二十多天,就讓人又是送信,又是送東西的,流言不攻自破。

  而這些,雲氏都是不知道的,她原就對這些人情往來不甚看中,心中念的,想的,唯有她那個丈夫而已,謝嫮有的時候甚至會想,如果有一天謝靳不喜歡雲氏了,雲氏估計著也活不長了,有的人生下來涼薄,一生等不到一段感情也就那麼過去了,可是有的人生下來,就是唯感情如命,對愛情的需要,就好像魚對水的需要一樣,沒有愛情就活不下去。

  謝嫮覺得雲氏就是後者。這樣的人心腸軟,夠浪漫,腦子裡沒有別的想法,只要心上人的一個微笑,一個讚美,就足以讓她很好的活下來。

  *****

  謝嫮把花意留在了京城,只帶著竹情來到揚州,防止她不在京城的這段時間裡做了睜眼瞎,留著花意在府裡,一來可以盯著府裡大大小小的事情,二來還能把這些事情傳遞給她,一舉數得。

  竹情的性子比較穩妥,平日裡花意出去閒晃,也就是她一個人照顧謝嫮的飲食起居,此時跟來,倒也不覺得哪裡不妥。

  謝嫮最近總是和雲騰雲袖在揚州城裡轉悠,說起雲袖這個丫頭,可是個人才,為了方便她一個姑娘家出門遊玩,竟然讓裁縫給她量身定做了好幾身男裝,府裡的小姐都說她荒唐,不和她玩,謝嫮來了,原以為也是個嬌小姐,沒想到謝嫮這個從京城來的正經侯府姑娘,竟然也是個荒唐的,直接開口就跟雲袖要了兩身男裝去,讓竹情連夜給她改了改大小,第二天,就堂而皇之的穿上了。

  謝嫮的臉本就美貌,穿上女裝那是傾國傾城,穿上男裝也不遑多讓,秀氣的就像是那空谷中的君子蘭,氣質高潔,儒雅卷卷,那模樣,簡直比戲台上的翩翩公子還要斯文俊秀。好在謝嫮身量不算高,若是再高一些,穿上這簡潔清雅的男裝,那走出去,絕對有擲果盈車的效應,叫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哪個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小公子,貴氣粉嫩,靈氣逼人。

  一身男裝看呆了雲騰和雲袖,這兩兄妹生的也都不差,雲騰虎頭虎腦,十四歲的年紀,比謝韶小一歲,如今就已經有六尺高,說話聲音洪亮,熊熊瀼瀼,據說是揚州一霸,知府長孫的名頭著實給他增添了不少霸道的本錢。雲袖的容貌像她的姨娘,典型的江南溫婉女子,誰知道性格卻是遺傳了她爹,魯的不行,嘴上說話沒個把門兒的,幸好為人十分俠氣,僅這一點就對上了謝嫮的口味了。

  謝嫮和雲袖跟著雲騰出門,縱然兩人看起來弱不禁風,可是一路走來,也是沒有人敢找他們麻煩的,雲騰那銅鈴般的眼睛一瞪過去,適時再吼一嗓子,整個揚州地界有誰敢不賣他知府小爺的面子呀。

  托雲騰的福,謝嫮也著實過了一把橫行鄉里的癮,雲騰則是真心的把她當做妹妹一般,只覺得雲家的妹妹可沒有這個表妹來的可人兒,那模樣就像是王母娘娘身邊的小仙女,再沒有比她漂亮的了,被那雙漂亮的不像話的眼睛看上一眼,哪怕只是被她的餘光掃到,那也是今生最大的福分,這個妹妹身上有一種叫人不忍褻瀆的美,更難得的是,妹妹還不嫌棄他,願意跟他這樣的粗魯男子走在一起,簡直太美好了。

  謝嫮這些日子也差不多把揚州城熱鬧的地方走了個遍,心裡列出了好幾個方案,揚州百姓好享樂,捨得吃,捨得穿,也跟這個地方富饒有關,大家手裡有了餘錢,吃東西,用東西自然不會扣扣縮縮,捨得花錢了,自然也就拉動了城中的店舖生意,店舖生意好了,稅收就好了,然後整個地方經濟轉動起來。

  揚州城裡成氣候的店舖,三成酒樓,三成客棧,兩成布料,兩成首飾,謝嫮對酒樓,客棧沒什麼興趣,這兩種類型的店舖都是要拋頭露面的,顯然不適合她一個姑娘來做,但是對衣料和首飾她可是抱著很大興趣的。畢竟她可是通曉今後二十年衣裳款式走向,首飾設計走向的人,只要把圖紙能夠很好的畫出來,再找對技師,還真不怕賣不掉就是了。

  謝嫮是那種說做就做的性格,也沒打算瞞著雲騰和雲袖,畢竟揚州城是他們的地盤,有他們幫襯總是能省不少麻煩的,雲騰和雲袖被謝嫮的這個想法驚呆了,是誰說京城來的大家小姐溫良端莊,循規蹈矩的,這一位的膽子可真是不小!

  不過既然她想做,雲騰和雲袖自然沒有不幫的道理,他們這幾日早就已經建立起了兩肋插刀的情誼,別說是和謝嫮一同開設店舖,就是讓他們去打劫店舖,他們眉頭也不會皺一下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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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56:19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行家隨至

  謝嫮在揚州城最繁華的街道上買下了一間上下兩層的鋪子,這間鋪子原本就是做珠寶首飾的,可是因為老闆經營不善,在外頭又欠下了巨額賭債,不得不賣鋪子求錢自保,開價五千兩,謝嫮也沒跟他還價,只說這個價格可以是可以,就是要老闆把剩下的那些還未處理的金銀首飾全都留下,那老闆急著用錢跑路,尋思著珠寶首飾也不能全帶走,就又跟謝嫮多要了五百兩,以五千五百兩的價格,把鋪子樓上樓下全都賣給了謝嫮。又讓雲騰去請了衙門的師爺做文書,買賣手續就這麼齊全了。

  而雲騰和雲袖也被謝嫮的大手筆震驚住了,他們原以為謝嫮說的開舖子,也就是小打小鬧,隨便開個小鋪子玩玩就算了的,可是看謝嫮一出手就是五千五百兩銀子,心中驚歎,到底是侯府出身的姑娘。

  其實謝嫮心裡也是有打算的,並不是盲目的投入了這筆錢,揚州如今的發展聲勢越來越好,儼然就是江南眾鎮的領頭,她買下了繁華地段的鋪子,就是不開業,將鋪子常年租憑也是不會虧的,更別說她在買鋪子之前,早就打聽清楚了周圍店舖大概的價格,普通一層的店舖,一年的租金就要平均六七百兩,五千兩買斷一套上下兩層的鋪子,著實不算貴就是了。

  謝嫮買下了鋪子以後,就寫信告訴了謝韶,很快也得到了謝韶的回信,讓謝嫮把店舖準備經營的項目詳細羅列出計劃寫下來寄給他看看,然後在信中提到了一些京城的情況。

  自從她們來江南之後,謝靳就開始不回府,讓人把他的書房全都搬到了吏部的榻房中,羅錦繡去找了他好幾回,謝靳都沒有見她,最後她沒有辦法,就去邢氏那裡鬧騰,沒想到那個女人還挺厲害,竟然敢當面跟邢氏叫板,還罵了邢氏,氣得邢氏白天就派人把謝靳從刑部給喊了回來,謝靳倒是不偏倚,讓邢氏按家法處置,然後自己也對羅錦繡下了禁足的命令,就又回去了吏部,自從納妾以後,謝靳是一天也沒去過羅錦繡房裡。

  謝嫮看到這裡,著實為羅錦繡歎了口氣,這姑娘脾氣挺大,竟然還看不清自己如今的處境,敢去和邢氏鬧,當真是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了,就是邢氏把她在府裡打死了,羅大人都沒地方去說理,當家主母打死個把妾侍,再尋常不過的事了,官府不會管,說出去也沒人心疼,誰讓你是妾呢,怪只怪這姑娘當初太天真了。

  其實,謝嫮覺得謝靳還是給她留了活路的,因為成親之後就沒有去過她那兒,沒有惡意折磨,讓羅錦繡早一步認清了謝靳的真面目,若是她夠聰明,這個時候就應該偃旗息鼓,可是偏偏她沒成算,用一個妾侍的身份去挑戰當家主母的威嚴,這是把謝家當成她們羅家,把邢氏當成她媽了吧。

  不過,話雖這麼說,謝嫮對這個羅小姐可沒那麼多同情心,因為她見識過上輩子她姐姐被迫嫁去羅家遭受的什麼罪,羅大人對待她姐姐,可沒有她爹對待羅錦繡這麼善良,謝莘嫁去羅府的時候,是十五歲,兩年之後,憔悴的像是三十五歲,一身難以啟齒的病痛,說都說不出來,大夫也不敢看,不過短短兩年的時間就變成那副殘花敗柳的模樣,可想而知她在羅府過的是什麼日子,羅大人對她是怎樣的折磨,幸好羅大人兩年之後就倒台了,若非如此,她姐姐估計連三十歲都活不到。

  所以說,對於羅家的人,謝嫮是絕對不會管她們死活的。她也不管謝靳用了什麼法子對待羅小姐,讓她這樣死心塌地的追隨,這是羅錦繡自己的問題,就好像上一世的自己,癡戀李臻,被一葉障目,最終落得那樣淒慘的下場,人的命運就是這樣,差之毫釐,謬之千里,一切因果全是自找的,與人無尤。

  她不過有了這個重生的運氣罷了,若是沒有這份運氣,她上一世的悲慘人生又有誰來同情呢。

  又過了大概二十天左右,盛暑將過,謝嫮正在籌劃著店舖的事情,謝韶就又從京城殺了過來,給雲府秦氏等請過安,送過禮物之後,給雲氏帶了好些謝靳送的東西,另外還有新鮮出爐的兩封信,雲氏看到信,眼神都亮了,接過了信件,也不管禮物什麼的,就直接回房讀信去了。

  謝韶看著自家娘親彷彿小了很多似的少女舉動,不禁對謝嫮問道:

  「娘她,怎麼了?」

  謝嫮聳聳肩,攤攤手,嬌俏的小臉上滿是笑意:「很明顯,你沒有信重要。」

  「……」

  這臭丫頭!

  兄妹鬥嘴歸鬥嘴,謝韶這回再次請命前來,是以想念母親為檯面上的理由,而暗地裡則是為了謝嫮大手筆買下的那間店舖而來的。送過了東西之後,兄妹倆就打算出府去看一看,謝嫮換上了雲袖的男裝,走出房間時,差點把謝韶的下巴給驚掉了,指著謝嫮良久說不出話來。

  一路上都不住看她,看的謝嫮不厭其煩,把轎簾子放了下來。

  「今兒不是我一個人來,我還另外帶了個行家,鋪子好不好,讓他瞧上一眼準沒錯!」

  謝嫮從轎子裡走出,謝韶也翻身下馬,在她耳邊說了這麼一句,謝嫮覺得奇怪,問道:「什麼行家?我見過嗎?」

  謝韶沒有回答謝嫮的問題,而是越過她往前走了兩步,抱拳行禮道:

  「燕綏兄,久等了。」

  謝嫮聽到那三個字的時候,頭皮一陣發麻,機械式的轉過了腦袋,果真就看到謝韶對面站的那個秀頎如松,郎郎如日月入懷的翩翩公子,沈翕雙手負於身後,正抬頭看著她新買入手的兩層店舖,一襲墨竹長衫將他的清雅貴氣襯托的超凡絕俗,聽見謝韶喊他,便回過頭來,越過謝韶,看了一眼呆立於轎子之前的謝嫮。

  黑眸瞇了瞇,只覺得轎子前那人長高了一些,身子也開始抽條,窄肩細腰,一身利落的男裝很好的將她的比例顯示而出,雖然胸前還未有太多起伏,不過那絕美的姿態卻是怎麼都叫人難以側目的,白皙的彷彿雪中精靈般,這樣一張臉穿上男裝,絕色佳人偏要裝作雌雄莫辯,她可能真不知道,這身欲蓋彌彰的裝扮反而會給男人增添一種掠奪的刺激,不動聲色勾了勾唇,這孩子真是越長越危險了。

  謝嫮期期艾艾的來到了謝韶和沈翕面前,想了又想,還是按照閨閣女子的禮儀,對沈翕行了一禮,低若蚊蠅的聲音說道:

  「沈公子也來了。」

  謝韶看著突然變得木然的妹子,以為她花癡病又犯了,一陣搖頭,推了推她,說道:「哎喲,都穿成這樣兒了,還裝什麼裝,快帶我們進去瞧瞧,到底是個什麼鋪子,你這五千兩花的值不值當。」

  謝嫮十分想抬腳踹一踹這個咋呼的哥哥,卻礙於主子在場,不敢造次,拿了鑰匙,打開了門叫他們進去了。

  樓上樓下轉了一圈,謝韶站在二樓的窗前,推開了西窗,探頭往下看了看街上的景致,點頭說道:「地方還行。燕綏兄,你覺得呢?」

  沈翕經過謝嫮身旁,又就近看了她一眼,只見謝嫮鼻眼觀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站在一側,知道的說她是謝韶的妹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哪裡來的婢女,從神態到動作,無一不是參照婢女來的。

  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她,謝嫮飛快的抬起了一眼,正巧對上了沈翕那雙深邃的彷彿可以將人溺斃的黑眸,心中一驚,趕忙斂下眼瞼,沈翕見她避開目光,心中沒有來的失望了一下,正巧聽見謝韶問他,便回聲答道:

  「我瞧著尚可。這鋪子鬧中取靜,又是在這樣的市口,五千兩還算值得。」

  謝韶一聽『行家』都這麼說,也高興的開始搓手,來到謝嫮身旁,用肩膀撞了撞她,謝嫮對這人可沒那麼好的耐性,抬起眼就瞪了他一眼,大大的眼睛裡彷彿盛了一泓清水,長長的睫毛遮掩著嬌羞,沈翕將她這細微的表情看在眼中,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開始撫摸帶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謝嫮也偶然瞥見了主子的這個動作,心中大驚,主子只有在想重要事情的時候,才會這樣摩挲扳指,那雙手不管什麼時候看起來都是瑩潤修長的,白皙中透著股子不容侵犯的貴重,上一世謝嫮就曾看呆在這樣一雙手上,此時再次陷入那魔障之中,趕忙收斂了心神,避開目光。

  「五姑娘想用這間鋪子做珠寶首飾的營生?」

  沈翕溫雅如玉的聲音在空曠的店舖之中迴響,一聲聲的敲擊在謝嫮耳膜之上,然後撞上心房,在這份久違的壓力之下,謝嫮拚命忍住下跪的衝動,硬著頭皮答道:

  「是。有這個打算。」

  沈翕沒有說話,而是莫測高深的走到了謝韶先前待著的那個窗口,往下看了兩眼,手指依舊在拇指的白玉扳指上摩挲著。

  「你寫的那份策析,維楨也給我看過,想法很新穎,步驟也很詳盡,不過卻有幾個問題,珠寶這一行看著容易做,可是其中牽涉的地方太多,你若想孤身一人開始運作,沒有個三五年絕對轉不起來。」沈翕收回了投在街面上的目光,將身子倚靠在窗台邊,目光轉到了謝嫮身上,俊逸倜儻的勾起了唇角,溫雅如玉的聲音繼續說道:

  「不若讓我參股,運作交給我,你只負責畫出圖紙,我來找人鍛造售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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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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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奴緣不淺

  不若讓我參股……

  謝嫮聽到這話之後,驚訝的抬起了頭,呆呆的看著沈翕,良久都沒有說話,還是謝韶首先反應過來,驚喜的說道:

  「沈公子願意參股?那是再好不過了。我們兄妹是半路出家,正愁不會唸經,跟著沈公子總是沒錯的。」

  對於謝韶的話,沈翕不置可否,只是嘴角噙著笑,手指撫著白玉扳指,目光依舊落在呆立的謝嫮身上,只覺得這丫頭真是有趣的很,平日裡看著相當精明,對待旁人也十分自然,可是唯獨對待自己,她總像是有一百個防備似的,就好像如果不謹慎對待他,他下一刻就會殺了她似的,而他反覆思量,確定自己並沒有做過任何使她害怕的事。

  謝韶見自家妹子犯傻,又走過去彈了一下她的腦殼,謝嫮猛地回神,捂著額頭瞪向了欺負妹子的謝韶,委屈的對他亮了亮她雪白的牙齒,神情可愛的就像是一隻毛茸茸的小獸,明明沒什麼威脅,可偏偏還要做出兇猛的樣子,叫人看了忍俊不住。

  「五姑娘不願與沈某分吃這塊肉?」

  謝嫮大窘,她當然明白主子說的『分吃這塊肉』是什麼意思,可是他這樣直勾勾盯著自己問出來,竟然莫名的叫謝嫮生出一絲絲的曖昧來,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羞怯,謝韶見狀,就知道自家妹子犯病了,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話,可被她的心上人說出來似乎就變了一股味兒,生怕她錯過這個機會,正要再次開口,只聽自家妹子終於回過神來,說道:

  「沈公子言重了,只要沈公子喜歡,整間鋪子送給公子都是好的,何來不願一說。」

  「……」

  謝韶心頭腹誹,這丫頭不開口則以,一開口震驚四座有沒有,還真沒把自己當外人,五千五百兩的鋪子,就想這麼送給心上人,她還真大方。

  沈翕聽後也是莞爾一笑,為這丫頭的犯傻說辭,沒瞧見她兄長一副快吃了她的神情嗎?又開口道:

  「五姑娘既然願意,那咱們就合夥將這間鋪子紅紅火火的開起來,可好?」

  沈翕來到了謝嫮面前,略微彎下腰,將自己的俊臉送到了謝嫮面前,還真就拿出一副大哥哥對待小妹妹的姿態跟她說道。

  謝嫮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簡直就要從嗓子眼兒撲騰出來了,和主子對視那是一千一萬個不敢的,趕忙垂下了眼瞼,心虛的眨眼,目光左轉右轉,就是不敢抬起看他,沈翕瞧著這張近在咫尺的小臉,心中莫名一緊,一種奇異的情緒正緩緩自他身體裡甦醒過來,連沈翕自己都驚住了,不過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雖然對自己的反應有所驚訝,卻不會表現出來,立直了腰身,轉頭看了一眼正在鋪子裡左摸摸,右看看的謝韶,暗自隱下了自己奇怪的心思,向後退了兩步。

  沈翕退開兩步之後,謝嫮才覺得週遭的空氣聚湧過來,她像只缺水的魚兒般,大大的呼吸了幾口氣,嚥了下口水算是壓驚。

  謝韶轉了一圈又來到兩人身旁,見自家妹子嬌俏的小臉低垂,鼻眼觀心,雙手恭敬的交疊於前,一副大丫頭的姿態叫他很是沒臉,沈翕又看了一會兒街道,謝韶以為他是在思考這鋪子的事情,便沒打擾,在一旁靜靜的等候,過了一會兒,沈翕才轉過了身,又瞥了一眼謝嫮,從容不迫的說道:

  「那明日咱們還約在這裡,將鋪子的事情再好好的詳談一番,五姑娘的計劃寫的很好,不過我也有幾個疑問,明日還請五姑娘一同前來,與我說一說你全部的想法,畢竟這裡今後便是咱們三人的鋪子,大大小小的事情,總要聚在一起商談才是。」

  沈翕這個人有一種天生的王者之氣,這是謝韶對他內心的評價,與生俱來的領導能力,一開口就能叫人為他赴湯蹈火,兩肋插刀,而他本身也是那種無處不叫人敬服的,甘願聽他差遣。

  謝韶立刻響應:「是是是,明日我們便將所有資料都拿過來,咱們三人詳談一番,今後還要多多仰仗燕綏兄,沈大老闆,嘿嘿。」

  沈翕對謝韶的馬屁功夫並沒有明顯反感的意思,點點頭,又看了一眼謝嫮,然後才轉動著手裡的扳指,說道:

  「那今日就這樣吧,我還有事,明日未時再會。」

  謝韶連連點頭:「是,我們兄妹一定準時候駕。」

  沈翕便不再說什麼,走下了一側的樓梯,謝韶正準備拉一下看著像是發呆的謝嫮,沒想到沈翕才一下樓梯,這丫頭就跟兔子似的竄了出去,跟在沈翕身後,這是主動去送人了。

  這丫頭還說對沈兄沒有意思,看這慇勤的架勢,幽幽歎了口氣,為自家妹子的癡心錯付,其實他又何嘗不想讓親妹子攀附上沈家大郎呢,可是沈兄這個人哪兒哪兒都好,就是傳聞中他有一個毛病,這個毛病……很要不得。

  生怕妹子再這麼癡迷下去,最後會傷的太深啊。

  謝韶隨之下樓,見謝嫮已經送著沈翕到了店舖門外,謝韶走過去與沈翕告別,一個護衛模樣的人替沈翕把馬牽來,那護衛不苟言笑,右臉頰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就是這道疤痕讓謝嫮一下子就想起了這人的身份——多年之後的御前侍衛首領聶戎。

  原來他在這個時候就已經在主子身邊伺候了,可為什麼從前沒有見過他呢?

  將沈翕送走之後,謝嫮的目光還盯著他們離去的方向,謝韶忍著歎息,搖頭推了推她,說道:

  「別看了,人都走了。我說你這見了男人就發呆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寒不寒磣?」

  謝嫮懶得跟他討論這個話題,用下巴指了指沈翕聶戎離去的方向,對謝韶問道:「那人是誰?」

  謝韶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看見聶戎英武不凡的背影,說道:「他呀,沈兄的保鏢吧。從前沒見過他,是新跟在沈兄身邊的,好像就是沈兄中了狀元之後這個保鏢才出現的,許是定國公特意尋來保護沈兄的吧,畢竟是狀元啊,縱觀整個天下,總共有幾個狀元之才?保護起來是應該的。」

  謝嫮斂下眸子,對謝韶這個推測很是不以為然,也對他把將來的御前侍衛統領說成一介保鏢嗤之以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猛地抬頭對上了謝韶,猶嫌不夠,還抬手推了推他,冷聲問道:

  「你怎麼回事。怎麼和沈公子一起來的?這鋪子的事也是你告訴他的?」

  謝韶被推了一把,也不介意,爽朗一笑:

  「哦,我和沈兄是在半道遇見的。我來揚州找你們,他來揚州辦貨,一問之下竟然同路,就一起來了。路上和他聊起了生意,我就把你寫的那些給他看了,然後……我就喊他一起來看看鋪子唄。」

  見自家妹子一臉無奈,謝韶又說道:

  「嗨,你就別糾結了。沈兄說得對,咱們雖然有一個很好的想法,可是要做起來真不容易,各種關節咱們都沒經歷過,這裡又是揚州,不是咱的地盤,京城的話我熟,可揚州我可不熟,有沈兄加入,咱們是最省心,最放心不過的了。難得他青眼有加,看上咱們的鋪子,你是不知道他的生意做的有多大,手底下的人脈遍佈天南海北,真不知道他那腦子怎麼長得,同樣是人,怎麼差別那樣大呢。」

  謝韶一邊說,一邊懊惱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很明顯某人正自我傷懷在那句『同樣是人』中,同樣是人,沈翕十六歲中解元,十七歲中狀元,生意遍佈天南海北,出身頂級勳貴世家,手裡又有金山銀山,再看看他謝韶,出身不行,讀書不行,做生意還晚了……真是雲泥之別呀!

  不想再理會這個自怨自艾的哥哥,謝嫮轉身去鎖門,謝韶還在那裡繼續嘀咕:

  「你說他好端端一個安國公府嫡長子的身份,怎麼會想不開做生意的呢?他又不像咱們缺錢,安國公府要什麼沒什麼呀!他又是嫡長子,安國公這個爵位今後都跑不了他的,他費這心幹嘛地!!」

  謝嫮不理他,兀自鑽入了轎子,謝韶見妹子不待見自己,也沒個自覺,翻身上馬,然後跟著她的轎子,繼續在她旁邊嘀嘀咕咕。

  謝嫮這個時候可沒心思去聽他哥哥的話,她正在為明天的約定而犯愁,原本想著這一世自己好好經營,斷不會讓謝家二房慘敗收場,只要謝靳和謝韶立住了,那麼將來她也不必再入走投無路,入宮伺候了。

  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和主子有任何交集,見了面最多行個禮,可是依照如今的情形來看,她和主子的『奴緣』不淺,難道她最終還是逃不過入宮伺候,給人當牛做馬,成日戰戰兢兢的命運?

  那可真不是什麼高興事兒。要不是家裡真沒轍了,她一個好好被人伺候慣了的姑娘,又如何會入宮去做那朝不保夕伺候人的事呢,又不是真的犯賤!

  越想越頹然,謝嫮靠在轎子邊緣,無聲的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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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親近試探

  雖然心裡還十分牴觸,但是謝嫮著實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和底氣拒絕,再加上謝韶一整個晚上的監督,讓謝嫮心裡生理備受折磨,第二天午後,帶著詳盡的資料和謝韶又去了店舖。

  沈翕未時如約而來,今日穿的是一身清雅梨花白的長衫,簡單中彰顯著無邊貴氣,配上他那張顛倒眾生的俊彥,走在街上吸引了街面上所有雌性生物的注意,老少皆宜。

  謝嫮已經將二樓辟出一間雅間,雖然還來不及佈置裝潢,不過,一應茶具雅物都是她從京城帶來的,午後來了之後,她就算準了時間,將茶煮好,因為知道主子多年的習慣絕對是不會遲到的,從前他召見臣工,說了幾時就是幾時,絕不會早晚半分。

  果真,未時將近時,謝嫮從二樓雅間的臨窗前看到從街尾而來的沈翕和聶戎,深吸一口氣,如臨大敵般從樓上走到了樓下,正在樓下盤點鋪子東西的謝韶見她這副緊張的模樣,就知道一定是沈大郎來了,看這妹子謹小慎微,親自出門迎接的模樣,著實歎了口氣。

  沈翕剛翻身下馬,聶戎牽過了兩匹馬,他就看見謝嫮自店舖中走出,乖巧的立於門邊守候,今日的她穿著一身極其規範的閨秀散花裙,盤著一個精巧的單螺髻,僅用一根極細的金絲盤旋在髮髻之上,瞧著樸實大方,中規中矩,一張緊繃的小臉上滿是虔誠的尊敬,將沈翕迎入了店舖,請上二樓。

  謝韶請沈翕坐到了書案後頭,謝嫮立刻就給沈翕遞了一塊溫熱的毛巾給他擦手,又站在一旁給他們端茶遞水,一番忙活之後,謝嫮才緩過神來,坐在了最邊角的地方,捧著一杯茶,等候提問。

  有個小廝跑上樓來找謝韶,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後,謝韶就站了起來,轉身對沈翕說道:

  「沈兄,我外面有些事情,要不你先看著,我處理完就回來,反正這些全都是舍妹寫的,你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可以先問她,我去去就回來。」

  謝嫮猛地抬頭看著這個沒義氣的哥哥,沈翕則是頭也沒抬,只點了點頭,目光依舊落在眼前的那一疊資料上。

  謝韶似乎真的有事,走的很急,只聽見樓梯那兒蹬蹬蹬蹬一陣後,就再無其他聲響了。

  沈翕一邊喝茶,一邊看著眼前的資料,看過一頁翻一頁,似乎很仔細,謝嫮雖然坐著,但卻是如坐針氈,後來乾脆站了起來,發現站著比坐著舒坦多了,她上一世就曾練就了一身在御前伺候的本事,凝神靜氣,呼吸平緩無聲,耐力也是很夠的,有的時候主子批折子,一批就是大半天,她們這些御前伺候的只能就那麼站著,陪著,算準了時間,給主子上茶撤茶,主子想拿什麼,要有眼力勁兒,事先拿好遞給主子,光是練這個眼力勁兒,謝嫮就練了足足半年的時間,只要主子一個微表情露出來,她就能知道主子想要什麼,比如說,主子抬右手摸下唇,那麼下一個動作,就是想右手拿茶杯喝茶,這茶杯不能放的太遠,主子手撈不到,也不能放的太近,主子不留神容易碰著,這距離控制的比尚衣局的裁尺還要精確。

  當然了,現在不是在元陽殿中,但是卻也不能太掉以輕心了才是。

  謝嫮暗自深吸一口氣,凝神靜氣,將一顆心全都放在主子身上,不管怎麼說,心裡還是有點小興奮的,這就好像是自己從事一個職業十多年,練就了一身的本事,可是突然辭職了,在家閒置一兩年之後,就感覺到和社會脫節,然後再次上崗時,才發現自己有多愛這份職業,畢竟當初這份職業體現了她最高的職業素養水平,再次上崗,發現什麼事做起來還是得心應手的,職業水平一點都沒落下,這種心裡空虛瞬間被填滿的感覺,其實還是很不錯的。

  沈翕剛開始的時候還沒注意到她,一心被她寫出來的計劃吸引了,不得不說,要在做計劃上面,這丫頭確實有點本事,從店舖的未來走向,到鋪中所賣東西的走向,她全都能一一詳細的羅列出來,新奇卻不乏靠譜,要他來寫,估計也未必能寫的這般詳盡。

  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彷彿老僧入定般站在離他不遠不近地方的女孩兒,十二歲的年紀還青澀的很,她似乎有一種超脫年齡的穩重,眉宇間沒有這個年齡女孩兒該有的驕矜,沉穩的就連好些大人都自愧不如。

  將手中的資料合上,謝嫮就像是頭頂長了眼睛般,來到他跟前兒,著手替他收拾面前凌、亂的紙張,有人接手,沈翕也就讓她做了,端起一杯微微帶些燙,卻正適宜入口的茶杯,心中又是一陣驚訝,先前她來換茶的時候,他還沒注意到,難道她那個時候就知道自己快看完了,看完了就一定會喝茶,這個時間捏得非常準,早一些的話茶太燙,晚一些的話茶就太溫,等他歇手,拿到手裡時還能保證這個適宜的溫度,這件事若不是巧合,那這姑娘的心思可就太縝密了。

  疑惑的瞇了瞇眼,沈翕不動聲色的喝茶,只當沒注意到這些事般,是打算看一看這姑娘到底為什麼對他這般用心。

  待謝嫮收拾完了面前的紙張,並按順序整齊的疊在一起,放置在沈翕面前書案的左上角。

  沈翕放下茶杯,看了看謝嫮,對她指了指對面的座位,說道:

  「坐。」

  謝嫮微微抬眼,主子賜坐,原本她是要跪謝的,不過此時的情況很明顯不容她那樣禮數周全,也只對沈翕福了福身子算是謝過,微微的沾了點座位,停止背脊,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等候主子問話。

  「你這資料寫得不錯,有幾個問題交給我來解決就好,你所說的店舖發展走向,我也很認同,做事本就不能墨守成規,要膽大心細,勇於創新,你做的……很好。」

  謝嫮聽了讚美的話,也不驕不躁,站起身又福了福身子,輕聲細語的說了句:「是。」

  沈翕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自己難得遇見這種不知道怎麼對話的女子,府裡的女人向來不與他多言,府外的女人一看見他就是那副巴不得湊上來粘著他的樣子,可是她卻真是不同,看著沒心,可對他的事處處上心,看著有心,可偏偏對他又是抗拒的十萬八千里,一冷一熱,叫人摸不著心思。他很確定,自己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更別說,對方還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

  「你過來,我與你說一說,哪些地方有問題。」

  沈翕站起了身,從書案後頭走出,那意思就是讓謝嫮過去,坐在先前他坐的位置上,謝嫮覺得有些不妥,可是也不敢拒絕,站起了身就走到書案後頭,只見沈翕長手一伸,就將那疊紙放到了謝嫮面前,說道:

  「我說你寫,注意別寫錯了地方。」

  謝嫮抬頭看了一眼沈翕,只見對方正背著手走出了書案,溫雅如玉的聲音在偌大的房間內迴盪,鑽入謝嫮的耳膜,她按照主子說的,一筆一劃的做出詳盡的記錄,突然只覺得背後一動,沈翕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身後,像是感覺到危險的貓一般,謝嫮僵直了身子,若她真的是貓,那背後的毛和尾巴肯定都已經因為緊張而豎起來了。

  沈翕就站在她身後,謝嫮偷偷回頭瞥了他一眼,見沈翕神色如常,目光盯著她寫字的紙,謝嫮心中大大的鬆了口氣,只道自己太過敏感,不管前世今生,主子就是主子,伺候的第一條大忌,就是亂心。主子再優秀,他也是主子,絕對不可能和她們這些奴才有任何牽連就是了。

  上一世謝嫮就曾經領受過這一位毫不留情面的奚落——奴婢就是奴婢,若有其他心思,杖斃。

  天知道她有多冤枉,就因為她在御前伺候的時間長了,讓宮裡人以為她和主子有什麼不清不楚,於是就算計著讓她爬主子的床,她當然不敢做了,卻也不敢公然反抗,後來也不知怎的,這件事被主子知道了,床沒爬成,卻讓她領受了這一番生死告誡,從此再不敢馬虎,對主子敬而遠之,永遠都不敢再逾越半步。

  而後好幾次,主子也有靠近她的時候,姿勢雖然曖昧,但好在她能把持住自己的心,不受任何外界影響,然後果真主子就沒有其他動作了,想著若是自己稍微有點動搖,那等待她的估計就是毫不留情的杖斃了。

  思及此,謝嫮不敢再有所動搖,只當沒感覺到背後的異樣般,沈翕的手似乎無意的覆上了謝嫮的,溫雅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傳出:

  「不該寫那裡,寫這裡才對。」

  「……」

  謝嫮忍著推開他的衝動,壓抑著泛紅的耳根,輕柔的點了點頭,低若蚊蠅的說了一句:

  「是。」

  沈翕轉眼看著近在咫尺的精緻側臉,只覺得再沒有比這張臉更白玉無瑕的了,挺翹的鼻,豐潤的嘴唇,瑩白的耳廓,還有那彷彿珍珠般的耳垂,鼻尖依稀能嗅入她少女的馨香,不同於那些脂粉香味,比之薄荷還要清新。

  原本是想試一試她,可是沈翕怎麼也沒想到,最終竟然會把自己給試進去。心中大驚,放開了握住謝嫮的手,退到了一旁,再不做任何動作。想起了自己的病,沈翕沒忍住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就默默的歎了口氣,轉過身去。

  沈翕離開她背後之後,謝嫮才鬆了一口氣,主子果然沒別的想法,將毛筆擱置,裝作毫不知情般回過頭去,就看見沈翕站到了窗牖前,看著街面上人來人往,眉峰微蹙,帶著些許憂愁。

  謝嫮不敢打擾,只站在一旁靜靜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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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驚天秘聞

  謝韶回來的時候,就看見謝嫮獨自一人留在雅間之中,不覺發問:

  「咦,沈兄呢?」

  謝嫮正坐在椅子上前後看著手裡的紙張,頭也不抬就回了一句:「走了。」

  聲音平淡,不像是有什麼故事的樣子,謝韶見自家妹子這樣,也就放心了。完全放鬆的坐了下來,對謝嫮說道:

  「你知道我剛才去幹什麼了?」

  謝嫮搖頭,謝韶接著說:「京裡來信了,就在我出門後的第三天,家裡就走了水,大房三房都沒事,偏生我們二房有事,幸好爹娘和咱們都不在家。」

  謝嫮整理紙張的手頓了頓,記憶中,的確是在她十二歲那年家中走水,不過,她記得燒的並不只是二房,大房和三房都有波及,可如今聽來,卻是獨獨二房被燒了,這放火之人的分寸拿捏的可真好。

  「爹怎麼說?」

  如今京城裡也就只有謝靳在家,不過他自從雲氏來了揚州之後,就不曾住在府裡,雖然逃過一劫,可也錯過了最佳的調查時間,等到下人去吏部將他找回之時,放火之人早就把證據清理的一乾二淨了。

  「這回被燒最嚴重的就是二房主院,咱們的小院子倒只是有所波及,並不嚴重,娘親來了揚州,好些貼身細軟全都隨身帶著,爹爹的東西也都搬去了吏部榻所,故損失倒是沒什麼,就是一些等閒東西,最重要的也就是僕婢的賣身契了吧,不過也沒什麼緊要的。那個什麼羅姨娘最倒霉了,被這火燒傷了胳膊,真可惜怎麼沒燒死她,不過咱們在這裡,也是鞭長莫及,你就別想了,反正爹在家,由他處理好了。過兩天我再回去。」

  說完這些,謝嫮沒有回應,而是在腦中猜測著做這件事之人背後的真正意義,上一世謝靳沒有納妾,雲氏沒有回揚州,她和謝韶自然也留在府裡,所以上一世的大火燒的後果很嚴重,府裡好些人都受了傷,而這一世,因為她的攙和,有好多事都變得不一樣了,可這其中到底哪裡不一樣,謝嫮又如何能說的分明。

  見謝嫮不說話,謝韶喝了一杯茶,然後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站起身來到了謝嫮所在書案對面,伏在書案上,撐著腦袋說道:

  「誒,橫豎現在沒人,你跟哥哥說一說你的想法。」

  謝嫮正在思索放火的事,聽謝韶這麼問,有些不解:「什麼想法?放火的人我連是誰都不知道,怎麼會有想法呢?」

  她以為謝韶正在說放火的事情。

  謝韶對她一咂嘴:「裝傻不是?你這麼聰明,如何會不知我在跟你說沈家大郎的事情?」

  「……」

  謝嫮嘴角一抽,她還真不知道!

  「跟我說說,你是不是對沈大郎芳心暗許了?」

  謝韶一副八卦到底的姿態,讓謝嫮愣了好長久,看著這個二貨哥哥,謝嫮拿著手裡的紙張站起了身,白了某人一眼,並不打算理會他這個問題。

  怎奈謝韶像是吃了秤砣般,鐵了心要和謝嫮好好說一說這件事,不依不饒的問:

  「你不說,我就當你是默認了啊。」

  謝嫮停下腳步,歎了口氣,說道:「你無不無聊啊。」

  謝韶見妹子終於理他,也來了勁,說道:「不無聊,這件事關係著我妹子的一生幸福,怎麼能說無聊呢。我就是心疼你,所以才會問你的,要是旁人也就罷了,哪怕你看上了皇子皇孫,咱們也還能搏一搏,可是沈大郎不行。」從前謝韶也做過美夢,說要是沈大能看中自家妹子,那可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但自從前不久他聽說了那個消息之後,就再不敢有這個心思了。

  謝嫮心頭一突突,這哥哥還真不笨,一下子就說道了點子上,沈大郎可不就是個貨真價實的皇子皇孫嗎?只可惜這個笨哥哥猜對了前面,沒猜中後面,沈大郎是那天際的神,如何能與她們這些凡胎相提並論呢,謝韶這麼說,還真是抬舉她了。

  見他一臉認真,謝嫮就想戲耍他一番,故意說道:

  「哥哥所言好生奇怪,緣何皇子皇孫都能搏一搏,沈大郎卻一口咬定不行呢?難不成沈大郎還比皇子皇孫更炙手可熱?」

  謝韶聽了謝嫮的話,立刻就是一副『我就知道你個丫頭片子動了凡心了』的樣子,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你懂什麼呀!我可沒說沈大郎比皇子皇孫炙手可熱,我是說他這個人,不行。」

  謝嫮奇怪的看了一眼謝韶,從前幾次的觀察來看,謝韶對沈翕那是打從心底裡欣賞的,可今日他這些說辭著實奇怪,不禁停下了腳步,將手裡的紙張放在一邊,對謝韶問道:

  「他怎麼不行?哥,我倒覺得他很行,哥哥你一直對他很敬重,那就很好,幹嘛非得變了心思呢,昨天你不還說沈大郎是難得的奇才嗎?」

  謝韶歎了口氣,也不打算再跟這個妹子打馬虎眼兒了,直言道:

  「奇才是奇才,我心裡還是敬重他的,要論才學本事,京城裡能與他比肩的都數不出五個數來,可是我說的是你的終身大事,你現在還小,可能不太明白,一個男人除了才學本事還要有其他的……沈大郎他才學夠了,本事也夠了,可是其他方面真不行!你聽懂了沒有?他不行!」

  「……」

  謝嫮只覺得心裡被什麼重重一擊,頓了頓才吶吶的問道:「什麼……不行?」

  就在她腦子裡不住疑惑的時候,謝韶一拍桌子,豁出去了。

  「就是不能人道!我的傻妹妹!」

  「……」謝嫮只覺得那一瞬間,腦子裡是空白的。哥哥說的不能……人道的意思,和她腦子裡想的不能……人道的意思是一個意思嗎?還是說,有別的意思?

  「哈?」謝嫮忍不住發出一聲語氣助詞,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你,你怎麼知道?什麼時候知道的?誰傳出來的?」

  「是真的!就在我來揚州那前幾天聽說的,這事兒是從定國公府裡傳出來的,錯不了。沈大曾竟在國公府裡當著他眾多兄弟的面喝下了迷情劑,半晌下來,眾目睽睽之下,什麼反應都沒有,不是天殘是什麼?他那身份,又那個年紀,身邊沒有妾侍,沒有通房,像他那種人家,十三四歲府裡就會安排女人伺候了,可是沈大身邊愣是一個人沒有。」

  謝嫮還沉浸在主子是天殘,不能人道這件事上,看著謝韶一副急人所急的模樣,她倒是冷靜下來了,努力回憶上一世,可以確定的是,主子有寵幸嬪妃的時候啊,雖然次數不多,有可能二三個月一回,有可能半年一回,不管次數多少,可他確實是寵了的,最多算是清心寡慾了些,絕對不可能是天殘的吧。

  可是,看謝韶說的有板有眼,消息又是從定國公府傳出來的,這種事情可大可小,若是坊間傳聞也就罷了,可偏偏是從定國公府裡傳出來的,沈家其他二房也有嫡子,怎麼會想到用這麼個下作手段去整沈大郎呢?就算是整了,嫡長子不能人道這種事情,不是更應該瞞的滴水不漏嗎?畢竟這種事傳出去對誰都不好,有損國公府威名不說,還容易造成奪嫡的混亂,雖然定國公沈燁只有沈翕一個兒子,可也難保旁的人不動這個心思啊。

  想了想主子如今的處境,他是定國公府的嫡長子,這種消息都有人敢從國公府裡傳出去,可見府中地位如何了,想到那樣驕傲,那樣謫仙的主子竟然在登基前蒙受了這樣不堪的不白之冤,身為忠僕良奴的謝嫮多少還是有點觸動的。

  「哎呀,我真是操碎了心喲,你這丫頭到底聽懂沒有啊?我都把這種事情告訴你一個姑娘家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謝嫮靜了靜心,看著皇帝不急太監急的謝韶,說道:「明白了。所以呢?你想讓我如何?」

  「我想讓你對沈大死了那條心,從他身上學學怎麼做生意倒是無可厚非,但是其他就別想了,啊。」

  謝嫮滿頭黑線,實在不知道怎麼跟謝韶解釋其中的利害關係,只希望這個傻哥哥能一直這麼傻人有傻福,抱緊了沈大這條金大腿,一路傻乎乎的高攀下去,那今後她們謝家二房也就不怕什麼了。

  現在就怕謝韶對沈翕有所不恭,將來主子登基,她這個傻哥哥定然會悔恨不已,到時候也就晚了。

  「哎,沈大雖然不行了。不過,我看那李臻倒也未必不行。從前我只以為他看不上你,沒成想那天他竟然跟我主動打聽你,你從前不是喜歡李臻的嗎?我看他那兒都比沈大靠譜。」

  謝韶突然又對謝嫮拋出了這麼一個大炸彈,炸的謝嫮措手不及,在聽到李臻主動打聽她的時候,心裡也沒多少觸動,只在想他是不是腦子抽了,不過,想到李臻的溫吞性格,還有謝韶自來熟的行徑,謝嫮可以猜想,估計人李臻就是隨口那麼一寒暄,謝韶就捕風捉影來了。

  「真的。我後來自己想想,覺得就是那麼回事兒,你別看李臻那小子跟誰都好的很,可是真正讓他主動打聽的姑娘還真不多見,反正我是沒聽說過他跟誰打聽姑娘。」

  搖了搖頭,謝嫮不想在聽謝韶說這些有的沒的,一邊整理東西,一邊對謝韶問道:

  「謝衡呢?李臻對謝衡的態度是不是好轉了很多啊?」

  其實,謝嫮只是想問他倆搞在一起了沒有,偏偏在謝韶聽來,卻不是那個味道,嘴角揚起了一抹曖昧的微笑,說道:

  「哎,還說對人家沒意思,這就吃起醋來了。你放心吧。李臻那小子怎麼會看得上謝衡那張苦瓜臉?晦氣都晦氣死了,全都是那丫頭死命的纏著他,到哪兒都能偶遇,偏偏人家比你聰明,姿態擺得很高,又不捅破那一層窗戶紙,不過,在我看來,肯定也是沒戲的。」

  謝嫮嘴角勾起一抹笑,男怕纏娘,謝衡的手段只怕還沒有都用起來,等到全都用起來了,李臻就沒有招架能力,只能束手就擒了。

  不再跟謝韶聊這些有的沒的了,謝嫮收拾收拾東西,就下了樓,坐上馬車,回到了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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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57:03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等來佳音

  回到雲府之後,謝韶首先去了雲氏那裡,把京城的消息也告訴了她一些,但是沒敢和她說的太嚴重,只說二房不小心走了水,不過沒有人員傷亡,饒是這樣,雲氏都聽得驚心動魄,三句話不離:你們爹爹沒事吧。

  謝韶千萬保證爹爹沒事,雲氏都成日心焦,總說要回京城,幸好十幾天後,謝靳親自寄了封信給雲氏,信中把事情全都和雲氏講解一番後,雲氏這才放心下來。

  店舖在沈大郎的支持之下,順利的開了起來,取名多寶閣,由新科狀元親自提名做匾,從店舖的開設到人工,讓謝韶和謝嫮徹底的見識了一番沈大的本事,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他就召集了十來個專事首飾打造的師傅,據說都是各地名家,專供謝嫮差遣,而在開店舖之前,謝嫮就已經設計出了十幾份首飾的精細圖紙出來,她的畫工還不錯,將各種首飾的精細地方都能畫的惟妙惟肖,渡過了前幾日的磨合期,技師們就聯合打造出了一款謝嫮設計出來的蝶戀花簪,這種簪子比一般市場上的要輕薄,蝴蝶的翅膀極其靈動,以金為主,簪在發中,碟翼隨著行動而顫動,活靈活現,就真如一隻金色的蝴蝶停留在發間那般。

  如今市場上的首飾大多以用料為主,首飾的價值與用料的好壞成正比,對於設計這一塊很是薄弱,因為有很多天然的玉石,經過琢磨之後,價值反而沒有琢磨之前要高,所以,工匠製作的時候,難免會有所限制,而謝嫮則想稍稍避開這方面,將多寶閣打造成一個注重款式,注重工藝的珠寶店,而事實上,再之後的十幾年中,首飾也確實是按照這個走向走的,只不過,謝嫮讓這個走向提前了一些罷了。

  首飾店剛開,謝嫮以為並不會有多少生意的,可是沒想到第一天就接到揚州城中不少官家內眷的生意,每家都來定幾套頭面,就夠多寶閣的工匠們日夜趕工的了。

  而這番忙亂之下,得到的收益也是頗多的,開業之前,三人就訂下了如何分股,沈翕四分,謝韶和謝嫮各三分,對於這項分配,謝韶和謝嫮沒有任何異議,因為他們在經歷了開店的繁瑣之後,根本就覺得沈翕得四分太少了。因為如果不是他的話,從上到下,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運作。

  這些訂貨與銷售的事情,謝嫮是不管的,生意多了,也只是增加了她和工匠師傅們的接觸機會,她這幾日都是沒日沒夜的在畫設計圖紙,只要眼睛一睜,手裡就絕不停歇,日子過得豐富極了。不過這份辛苦也是值得的,因為首飾這一行的回報真的很大,當謝韶拿了兩個月的份例錢給謝嫮的時候,饒是謝嫮早有心理準備,還是被這一筆不小的額度嚇了一跳。至此繪圖起來,就更加用心細緻了。

  雲騰和雲袖有空也會去多寶閣幫忙,謝韶更是忙的不著家,雲氏對於孩子們這樣的忙碌表示不解,她雖然知道兩個孩子在外開了一家店舖,而她本身對開店舖這件事並不是很反對,畢竟上一回就是因為阿瞳投資,韶兒行貨,賺了那麼一大筆,讓謝靳成功的混入了吏部,雖然到現在她還沒有敢和夫君說那筆錢真正的來源,但是,雲氏確實是體驗了一次有錢好辦事的感覺,自然不會反對了。

  多寶閣開業之後,沈翕後來也來了兩三回,不過,坐坐就走了,謝韶對他感激至極,每每都說要留他喝酒,但沈翕都沒什麼空閒,謝嫮面對他時依舊謹小慎微,沈翕給他留下了兩名掌櫃,替謝韶和謝嫮打理店舖的事,而後幾個月的時間,他都沒有再出現。

  謝嫮過了十三歲的生辰,已經是十一月底,謝韶京城揚州兩頭跑,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他個頭也長高了,變得黝黑健壯,幸好那張臉生的俊美,即便黑了些也不損他俊俏的本質,初九那天,謝韶從京城帶來了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說是羅大人因公失職,現已經被聖上撤離了京兆府,交由刑部審理,來年定罪,龍顏大怒之下,羅大人這回該是徹底完了。

  「真是惡有惡報!老天開眼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雲氏乍一聽這個消息,也是高興極了,她最近在和翟氏唸經,出口就是佛號,手裡也時常掛著個佛珠,她本就生的慈眉善目,如此看來,還真將佛家的慈悲喊出了幾分。

  謝嫮聽到這個消息倒是不見多驚奇,而是對謝韶問道:「羅大人是犯了什麼?」

  因公失職……謝嫮回想上一世,羅大人似乎是得罪了什麼權勢,最後落得那樣的下場,只不知這一世卻是為何了。

  「羅大人被他從下的人檢舉告發他徇私枉法,收受賄賂,誤判冤案的事,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真不知道那個羅大人平日裡說的那麼道貌岸然,正直不阿,可是暗地裡竟然做了那麼多事,他那個從下把所有的證據全都羅列出來,包庇案件十三起,賄賂收受三十萬兩,判錯冤案七八件,證據是直接被送去刑部的,驚動了刑部尚書,又上表天聽,聖上震怒,當朝就讓人扒了羅大人的官服,扭送去了天牢。」

  謝韶說的繪聲繪色,聽得雲氏又是一陣解氣,謝嫮則垂下眼瞼思慮了一番,不想當著雲氏的面說太多,等到謝韶對雲氏稟報完了之後,謝嫮才把他喊去了院子裡說話。

  「你告訴我,羅大人這事兒,是不是咱爹的手筆?」

  謝嫮直白的問話讓謝韶一奇,說道:「你這丫頭腦子怎麼長的?怎麼會懷疑到咱爹身上?」

  見謝嫮疑惑的看著他,謝韶這才一拍大腿,嘿嘿一笑,輕聲說道:「不過這回你還真猜對了。爹雖然沒親口告訴我,不過多多少少我還是看了些在眼裡的。羅大人那些證據全都是爹爹派人暗地裡搜出來的,像京兆府那種地方,不管是誰做主事,都不可能乾淨,多多少少總會有蛛絲馬跡露出來,判的案子,總會有人不服,爹這一年裡,除了在吏部,幾乎從不著家,羅大人表面上看著檢點,其實暗地裡一團糟,就是他自己本身也背著幾條人命,幸好莘娘沒嫁過去,你都不知道那羅大人有多噁心,他對女人……唉,這些事我就不和你這小姑娘說了,總之很噁心就對了!咱們莘娘嫁過去的話,那可就真等於把她放在火上烤了,肯定毀了!」

  即便謝韶不說,謝嫮也明白他說的羅大人的事,上一世的謝莘可不就是毀了嗎?只不過,謝嫮對這件事竟然是他爹在裡面推波助瀾表示了一些驚奇,不禁擔憂的說道:

  「爹爹做事穩妥自不必說,但這件事若是被人知曉了,怕也會難辭其咎,落人口實吧。」

  謝韶對謝嫮搖搖手:「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咱爹爹從前那是沒入官場,如今入了,官場之事在他股掌之間,還不至於被人抓住把柄,我聽說,爹爹來年就要擢升司正了。從四品。吏部尚書張慶光如今已經把爹爹當做他的左膀右臂,知己良朋,爹爹的手段在那兒,不會有事的。」

  「……」

  聽了謝韶這些話,謝嫮也是覺得心情有點複雜,上一世她對謝靳的印象就停留在鬱鬱不得志這上面,無論他做什麼,三房都會來打壓一番,偏偏又沒有人能拉他一把,以至於後來就病急亂投醫了。想來他從前也是不願讓謝莘嫁給羅大人的,可是沒有其他路子,成日被三房打壓,只好用謝莘去搏一搏,卻是什麼都沒博到,反而中了三房的計,把二房的名聲弄丟了,從此更加沒人願意搭理他們了。

  而這一世,謝靳早早的就入了官場,如今看來,他似乎天生就是混官場的料子,這一發現,讓謝嫮是又驚又喜。

  十一月底,就連江南都裹上了一層白綃,嚴寒逼近。

  謝靳風塵僕僕的從京城趕來了揚州,外祖雲國章親自出門迎接了他,一年不見,謝靳週身的氣度已然非當年可比,更加沉穩,內斂,下顎留著一撮鬍鬚,卻依舊俊彥不改。

  雲氏站在門前癡癡的看著他,謝靳給岳父行過了禮,就徑直走到了雲氏身前,握住了她的手,輕聲說道:

  「夫人,我依約前來接你回家。」

  只一句話,讓雲氏當場就哭了出來,謝靳也不顧什麼,將雲氏擁入了懷,讓自己的大氈子裹住了雲氏,兩人的甜蜜看的謝韶和謝嫮一陣肉麻,對視一眼,交換了一抹眼神。

  幸好兩個久別的人還算知道分寸,也只是摟了摟就點到即止了,謝靳拉著雲氏的手,進入內堂喝了杯茶,敬獻了禮物之後,也就不曾多多逗留,用過了午飯就提出告辭,因著進來朝廷事多,他又剛剛擢升從四品的吏部司正,手裡有很多事宜等著處理,所以,並不能在揚州就留,接了雲氏和謝嫮就要回京了。

  謝嫮早就知道謝靳要來,並且不會久留,所以早早的也將多寶閣的事情安排好了,她所設計的圖紙足夠多寶閣用一陣子了。

  她在揚州過的十分圓滿,也交到了雲家的好些表兄弟,表姐妹,其中以雲騰和雲袖和她關係最好,與眾人一番依依惜別之後,謝嫮和雲氏就坐上了馬車,隨謝靳和謝韶一同回去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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