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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寄人籬下是什麼感覺?墨涵總算是體會到了。
自從季悠之說了那句話後,他們已經有兩日沒有說過一句話了。雖說季悠之病好後又是呆愣愣的模樣,每日也都是一臉的和氣,可墨涵想到那天他帶著驅趕意味的話心裡便不是滋味,這兩天也就總是儘量避著他,不知道該怎樣去和緩這種尷尬的關係。她想過搬去李可兒家,卻在見到他們家的擁擠時,那到了嘴邊的話就是怎麼也吐不出來。已經給李家填了不少麻煩,再提出如此不合理的要求,她未免太沒有眼力界了。可繼續住在季悠之家裡,她的臉皮又掛不住。她不是個不識趣的人,那日季悠之表現出來的厭惡如此明顯,再是遲鈍的人也是能夠感覺到的。何況,她並不遲鈍。
如此糾結了兩天,墨涵終是想到了一個去處。臨行前,她用季悠之的筆墨紙硯給季悠之和李可兒都留書一封,寫上了對他們的謝意以及歉意,並告知他們自己的去處,只帶了自己的那點兒碎銀子和那三幅畫,穿了一身李可兒的衣裳,其他什麼都沒帶,將自己的臉按之前的模樣稍作修飾就走出了季悠之的家。那身衣裳的錢,她早就算在賣桃子的錢中給了李可兒,所以,仔細算來,這衣裳已經是她自己的了。而至於那三幅畫的銀子,墨涵打算以後賺足了錢再還給季悠之。
那是一大清早的事,季悠之剛去書院,墨涵想著自己若是沒有去李可兒家吃早飯,她定然會來尋自己,也便會發現她留下的信。
她這麼做,不是任性。只是因著自己的自尊心讓自己這般作為。她打算去華普村,求花村長收留她。她想過,既然要從花村長那兒進花賣花,不若就住在那裡還來得方便。花珺去了都城,只留花村長一個人在家,也怪孤苦伶仃的,她剛巧可以去那裡陪他。
墨涵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到得花村長家。花村長見到墨涵孤身一人來運花,頗感意外,「墨丫頭怎地一個人來了?搬花可是個苦力活。」
墨涵不知該怎麼說她來此的意圖,想著要不就先用花村長的馬車去賣一車花,回來送馬車時趕不及回去了,估摸著花村長會挽留她住一宿,她就可以順水推舟地在這兒住下,然後再提出長久租住一間屋子的事。
定好了計畫,墨涵便就嘿然一笑道:「表哥今日有事,我便就一個人來了。」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這次借用花村長的馬車可好?鄰居的車今日要自己用呢。」
活了大把歲數,他多少也有些看人的眼力,好人壞人瞧個幾回也就清楚了。雖只做了一次生意,花村長便就覺得墨涵這丫頭人不錯,腦子好使,做生意又實在,怎麼樣都不會坑他這個老頭子。花村長對墨涵說了句「客氣啥」,便就將自家的馬車借給了墨涵,然後在墨涵將畫暫且放在他家後,與她一塊去花田裡整了一車花。在墨涵提出要一個人去縣城裡賣花時,花村長便擔憂了,「你一個姑娘家家的單獨去那裡,豈不是會吃虧?要不這次我就和你一塊去吧。」
墨涵拍著胸脯擠眉弄眼地保證道:「花老爹,」方才他們倆人一邊幹活一邊聊天,聊得很是對味兒,墨涵便就對花村長改了口,「您不知道,我可是會些拳腳功夫的。一般人可動不了我。您啊,就在家好好歇著吧。」花村長因著女兒被選入宮,本就不怎麼康健的身體這幾日更是多了不少病痛,墨涵就是再苦再累也是不忍心讓他陪著她一路顛簸的。
花村長被她的模樣逗樂了,笑了一會兒,想著自己這身子骨怕是不但幫不上忙,還會給她添亂。便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囑咐道:「那你可得當心些,帶上根結實的棍子,要是有人找你麻煩,就掄著棍子使勁兒揍。」
墨涵聽著花村長的囑託,心裡覺得窩心的溫暖,不由便想起自己早就過世的姥姥。她抿著唇,忍著不由自主想往外冒的眼淚,努力翹著唇角點了點頭。跟花村長揮了揮手,她跳上馬車,拉著一車花,晃晃悠悠地朝著縣城趕去。
李可兒等墨涵吃早飯沒等著,便真的去季悠之家喊她吃飯。她喊了四五嗓子,也沒聽到墨涵回話,覺得很是納悶,便就敲了敲墨涵的屋門,推門進去。
屋內自然空空如也。李可兒打量著格外整齊乾淨的房間,心裡便起了一股不詳的感覺,總覺得似乎出了什麼事兒。不過,她也沒多想,只道墨涵許是到別的地方忙活去了,沒來得及吃飯。
她眼睛在室內環顧一圈,沒注意到桌子上的書信,便就退出門去。
墨涵到了基陵縣城,總算是在還算熱鬧的地方找到了個位置。選了幾種花一盆一盆地搬下來,按著之前自己琢磨的花色擺成一朵五瓣花的模樣,這才拍了拍手上的土末,拿著布巾擦擦手,掏出從花村長家裡拿的兩個窩窩頭,就著水囊中的水吃了起來。
這年頭,一個國家再是富裕,普通老百姓還是較少有餘錢買花養草的。若是在大些的城鎮,搞不好買花的人還多些,可基陵縣畢竟是小地方,交通再是發達,方便的也是那些糧米布匹等必需品的運轉買賣,根本沒有花卉這些「奢侈品」的事兒。
墨涵花盆的擺設很是特別,與周遭賣花人胡亂排放的樣子都不同,自然是吸引了不少過路人側頭觀望,駐足欣賞。可也只是停留在欣賞的層面,任是墨涵費了多少嘴皮子,就是沒有一個人真的肯掏腰包買花。
毒辣的太陽升到了一日中的最頂峰,墨涵卻是一盆花都沒賣出去。即便是在陰涼地兒坐著,附近熱騰騰的氣流還是馬不停蹄地往她的身上撲。墨涵一邊用袖子擦汗,一邊扇著草帽趨熱。
附近的花農本是擔心她擺放花吸引人的花招將他們的生意都比了下去,卻沒成想他們多多少少都賣了幾盆花出去,她卻是一個生意都沒做成。當下,幾個陪著自家漢子或自家老爹前來賣花的農婦村姑便用著不大不小剛巧能讓周圍人以及墨涵聽見的聲音冷嘲熱諷起來。
「花樣兒新又怎的了?賣花還不是得靠花本身的好壞?」
「就是。再說咱們可都有些老主顧,可不是初來乍到的人比得上的。」
「長得跟朵狗尾巴花似的,還想賣月季、朱蘭,真是不識好歹。」
「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墨涵只是就著水囊喝了一小口水,將他們說的話當成耳旁風。她這個人臉皮其實不算薄,無法忍受季悠之的嘲弄嫌棄,是因著他是自己來這個時空中見到的第一個人,也許有著雛鳥情節,她下意識地將他視為自己的親人朋友。她可以任天下所有的人罵她諷她,卻是難以忍受自己視為朋友的人嫌棄她。她不熟悉的人對她出言不遜她毫不在乎,可她在意的親人朋友若是做出類似的事,她卻是以為自己給人家添了麻煩,便就會像這次離開季悠之家一般想法子補救。
方才他們的嘲諷也不無道理,她賣的花色品種並不差,賣花的手段也較為新穎,但在這一叢叢花中卻不見得起眼。那日來時,他們因著來晚了,沒了繁華的鋪位,到得那處偏僻之地,倒是成了獨一份。而說起老主顧,那些買她的花的大嬸若帶了其他人去那個地方尋她,她卻搬了地方,自然是找不到她的。老主顧沒了,又在這種被人排擠的地方呆著,可不就賣不出花去了?
想到這裡,墨涵兩眼便有了些亮光,冒出了些希望。不過,她沒有立馬搬東西挪窩,打算再在這個地方呆一個時辰試試。反正這會兒快到了午睡時間,來往的行人也不多。她也恰巧犯了困,不若在此就地打個盹,養足了精神,下午再換個地方好好幹一場。
掩在一棵樹後的青色身子驀然一怔,剛邁出半步的腳就又縮了回來。「季悠之」看著把頭埋在膝蓋上不管不顧地淡定打盹的墨涵,不由覺得自己差點兒就多管閒事了。
下了學堂回到家裡,季悠之便見自己書房的桌子上放了一封信。他打開信流覽一遍,大體知道墨涵「離家出走」去了華普村的花村長那兒,以後也不打算回來了。看到這信的人是真正的季悠之,他就沒當回事兒,覺得這個彪悍的墨姑娘走了也好,免得給他添麻煩。便就淡定地看了一會兒書,然後慢吞吞地去李可兒家吃午飯。
李可兒見只有季悠之一人來吃飯,不由納悶問了他墨涵的去處。季悠之便稀鬆平常地道:「她離開這個貧瘠的村子,投奔花團錦簇去了。」
李可兒沒鬧明白,便又追問了一遍。季悠之也很是耐心,就將墨涵給他留的書信從頭到尾一個字不落地給李可兒背了一遍,內容很白話,無非就是多虧他收留無家可歸的她,這些日子給他添麻煩了,為了不再繼續叨擾他,也為了賣花方便,她決定去花村長那兒借住云云。他敘述信的內容時依舊是不甚在乎的模樣,仿若墨涵的事與他沒有半個銅板的關係。
李可兒卻是覺得有些麼不對勁。認為這兩人之間定是出了什麼事兒,墨涵在無奈之下才離開這兒的。就催促著季悠之去將墨涵尋回來。季悠之卻是打了個哈欠,說什麼腿長在她身上,她自是有選擇住處的自由,便就要執起筷子吃飯。
李柯回家吃飯恰巧也將墨涵出走一事聽了個大概。李可兒不曉得墨涵的來歷,李柯卻是知道的。他認為這麼一個孤苦伶仃無處可去的小女子離開稍有熟悉的福華村定然是跟季悠之有了什麼矛盾。他瞅著季悠之一點也不在乎的模樣,心裡一股子怒氣蹭蹭地往外冒,當即就揪住季悠之的衣領,狠命地訓斥他:「你這書呆子又不是不曉得她身世的淒苦,怎地還能如此沒心沒肺地吃飯?還不快些去尋她回來。」
季悠之白了李柯一眼,一邊將李柯揪住他衣領的手往下掰,一邊委屈地辯解道:「我的命不是更苦?無緣無故便招惹上這麼一個不講理的姑娘。」她走了,他倒是還清淨呢。
李柯一拳揍上了季悠之的凸顴骨,害得季悠之捂著臉疼得嘶嘶咧嘴。
平時李柯動粗,李可兒都會上前勸阻,可今日她卻站在一邊怒氣衝衝地看著自家老哥發火,一點兒也沒有勸架的打算。不曉得墨涵一個人會不會在路上遇到危險,李可兒急得站在原地可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眼睛東瞟西瞟尋摸著辦法,卻是瞄到院子陰涼處的一小簍子桃子。與季悠之三年相處下來,雖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她也是清楚季悠之在遇到與桃子相關的東西時便會變得有些不同,不再是呆傻迂腐的書生脾性。
李可兒忙不迭地跑到小簍子旁,隨便撿了個桃子,跑回屋裡遞給季悠之,「囔,給你個桃子,醒醒腦袋。」
抵著牆站著的季悠之瞧見桃子,慢慢將頭低下,微微斂起的眸子裡紅光一閃,再抬起頭來時,已是一臉的肅然。他接過桃子,說了句謝謝,跟李氏兄妹道了句抱歉,便在李柯的怒吼中以不算快卻是較他平時快許多的步子踱步回家了。
「季悠之」昏睡再醒來時對季悠之做過的所有事都是清楚的,相反,季悠之卻是不知道「季悠之」做了些什麼事。「季悠之」不曉得這是為什麼,只是覺得如此也好,有些痛苦他就可以幫季悠之承擔,也算是回報季悠之的「養育」之恩。
對於墨涵的離開,「季悠之」猜測應該是因著他上次一氣之下脫口而出的氣話。對於上次說的那句傷人的話,事後他也很是後悔,卻是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來,也不曉得該怎麼補救。剛巧他很是疲憊,便就乾脆昏睡過去,想著讓和氣的季悠之出來打圓場。只是沒想到,墨涵自尊心會如此強,強到因著他的那句話而離開。而他也沒想到季悠之知道這事兒後竟是沒有任何反應地任墨涵離去。而他自己在潛意識裡卻是那麼渴望能夠衝破昏迷,快些醒來去尋她。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只覺得當接收到季悠之的思想得知墨涵走了之時,他的胸口似被大石塊堵住一般,悶悶地鈍鈍地難受。
他跑到墨涵的房間仔細逡巡一遍,發現除了那三幅畫被帶走了,桌上還有一封給李可兒的信。他將那封信塞進自己的衣襟裡,快速地回到李可兒家借了那匹老馬,騎上便去了花村長那兒。得知她一個女子孤身一人去了縣城賣花,他的腦子便嗡地一聲,沒聽到花村長的其他話,便騎馬到了縣城。先去了那個偏僻的角落找墨涵,沒找到,他便又到了花市。
找到她時,正巧碰上那幾個村婦對她指手畫腳。站在樹後,他忍不住就要上前呵斥她們,便見她淡定地喝了口水,眼神困頓地趴在膝蓋上小睡了過去。
懸了一個多時辰的心在看到她安然無恙地打盹的身子時便就那麼放鬆下來,只是他卻只能站在樹後,不曉得該以什麼理由走到她的面前,向她道歉,讓她跟自己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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