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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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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淩星雪]夫君有禮[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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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7 17:56: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好辦法是一個都沒想到。

  墨涵之前是想過幾個引起買主注意的法子,前提卻都是在鬧市區。在這種人煙稀少的地兒,偶爾過來個人也只是好奇地瞅瞅他們馬車上的東西,再嘲笑似地對他們倆指指點點。墨涵心裡有點堵。以前為了完成組織交給的任務她沒少遇到困難,卻從來沒有一件像這件小事般讓人憋屈。這就像是將諸葛亮一個人扔到了沙漠裡,任他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也沒法子一個人對付自然界的劣勢。這個比喻可能不當,她畢竟不像諸葛孔明一般聰明,諸葛孔明也不會傻到讓自己落到那步田地。

  趕早起來摘桃子,等季悠之下了學堂去華普村運花,頂著大太陽一路顛簸到了此處卻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一種無力感從腳底升起。墨涵歎了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抑鬱,扯開一抹笑正想安慰季悠之,卻聽到季悠之帶著關切的聲音:「可是累了?那邊有個陰涼地你先去歇歇,我將每種花擺下兩盆賣賣試試。」

  墨涵抬頭看著季悠之,只見他曬得有些紅紅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眉眼一片溫軟。

  他說:「一切都會好的。」

  墨涵點點頭,沒有去歇涼,而是走到馬車旁開始搬花盆。一切都會好的,會的。墨涵打起精神,手腳也麻利起來。

  季悠之瞧著墨涵忙碌的身影,也走上前,與她一同忙活著。

  幾盆花搬完,又將兩筐桃子搬下來,兩人相視一笑,墨涵便開始吆喝起來:「賣桃子嘍,又大又新鮮的福華村桃子……」

  她打算先用桃子將人吸引過來,順便賣花。畢竟桃子是吃的東西,賣的價錢合理,家裡困難些的老百姓也是會買的。不過,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當街叫賣,以前出任務時遇到需要街頭賣藝吸引人的注意時,被推出去練嗓子的人都是她那缺根筋的師妹沙球。這會兒沒有那個傻乎乎的師妹任她欺負,這種苦力活可不就得自己來做。

  墨涵的嗓子清亮悅耳,這般一吆喝,不多時就引過來三個大嬸。

  瞧著他們在這犄角旮旯做買賣,三位大嬸也很是好奇。吆喝著賣桃子,入眼的卻是那幾盆養得嬌豔水潤的花,一時好奇,這三個人便湊了上去。

  大嬸甲問:「你們這是賣桃子呢還是賣花?」

  墨涵看這三個人的打扮都是普通老百姓,約摸著購買力不會太大,但也不代表不會買他們的東西,便笑嘻嘻地道:「都賣。三位大姐要不稱兩斤桃子再買盆花回去?這桃子可甜著呢,花擺家裡看著就舒心。」

  墨涵今日也化了妝,將自己的美貌遮了個大概,呈現給別人的是一張普通清秀的臉,年齡卻還是十七八的模樣。而這三位大嬸看上去有四十多歲了,古代的老百姓沒錢用來保養皮膚,年紀看著應該偏大一些,由此估計這幾位的年紀也就不到三十五歲。按照這裡的習俗,墨涵還是應該喊她們大嬸的。她出口的稱呼是大姐,頓時讓這幾個婦女的心裡甜滋滋的。

  墨涵瞅著她們有些心花怒放,指著一盆茉莉說:「這茉莉花清香怡人,白色的小花摘下來可以熏衣裳,走到哪兒哪兒都香,身上香了,別人聞著就更喜歡靠近你了。這花還有純潔忠貞的花語,表示自己質樸玲瓏卻堅貞美好。而且茉莉的花、葉子和根都可以藥用,夏秋採花,曬乾了,泡茶喝有清熱解毒、利濕的功效。要是您不願意養了,秋後挖出它的根部,切片曬乾也可以用來泡茶喝。這一盆花就多種用途,價錢也便宜,不買可真就可惜了。」墨涵說到「別人聞著就更喜歡靠近你」時刻意放慢了語速,暗指可以讓自己變得香香的,讓自家漢子更愛湊近自己。這話隱晦的很,明面上極為正經,季悠之在旁邊聽著沒啥反應,這三個大嬸卻是不由自主就往那方面想了。本來嘛,女子三十如狼似虎,這個年紀在那方面的需求不少,而她們卻又羞于對丈夫啟齒,總得想點法子吸引丈夫的注意不是?

  其實,這裡還有其他很香的花。墨涵經過快速的分析,覺得茉莉的價格不高,這幾個婦人應該還是能夠買得起的,其他的花卻不儘然。挖掘顧客需求,為不同的人介紹適合他們的東西,是做生意的初級階段最基本的手段。

  這三個大嬸果然心動了。問了問茉莉花的價錢,嫌貴,墨涵便笑著說送她們一人兩個桃子,又討價還價一番,每人送了四個桃子才做成了這第一筆生意。

  末了,墨涵拉著這三個大嬸離季悠之稍遠一些小聲嘀咕了幾句,被那幾個大嬸啐罵了句人小鬼大,然後搬起花盆提溜著桃子,在墨涵吆喝著「桃子好吃就多介紹幾個人過來」愉悅聲音中,樂呵呵地走遠了。

  季悠之好奇她跟那三人說了什麼,卻又礙著面子不願意表現自己的好奇心,便倚著牆,環著胳膊,一本正經且裝作不經意地說:「那三位大嬸剛才為何啐罵你?」

  墨涵眼睛飄忽飄忽的,臉上火辣辣一片。她怎能告訴季悠之她方才跟那幾個大嬸說在床上嬌媚放/蕩些男人會更喜歡。這種話她也就在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妹面前說得出來,方才也不過是為了放長線釣更多的小魚才說的。

  墨涵避開季悠之疑惑的視線,轉身走到馬車邊又搬了一盆茉莉下來,「沒說什麼,就是誇她們漂亮。」

  季悠之嘴角不由抽了抽,漂亮?虧她說得出來。不過她方才叫她們大姐時,那幾個婦人也很是開心,雖然說的是謊話,卻是善意的。為了做成買賣,說些言不由衷的小謊話,也是可以接受的。

  季悠之對此做了總結,牢牢地記在心裡。待一會兒墨涵又賣出四五盆花和七八斤桃子,季悠之也有些躍躍欲試了。

  正巧一輛馬車從西而來,墨涵扯著嗓子吆喝,那絲綢質地的馬車簾子被人從裡面掀開了條縫隙,瞧見那一地的姹紫嫣紅,車中之人便讓車夫停了下來。一個丫鬟模樣的人率先跳下車,她掀開車簾,一個嬌滴滴的女子從馬車中探出頭,然後踩著跪趴在地上的車夫的背,走了下來。

  墨涵一瞧,兩眼發亮。

  大魚來了。

  可還不待墨涵上前招呼,季悠之便走上前一禮,「姑娘可是想買花?」

  那小姐見季悠之長得很是俊美,臉頰一紅,忙低下頭去。那小丫鬟看出自家小姐的心思,便笑盈盈地對季悠之道:「這裡可是有什麼花?」

  季悠之灑然一笑:「你家小姐國色天香,除了牡丹怕是連花中丞相芍藥都難以配得上。在下這裡的花也只有加在一起才勉強配得上你家小姐的一根纖纖玉指了。」

  墨涵胃中的酸水直冒,這季呆子什麼時候嘴巴這麼甜了?還甜的要釀出蜜來。不行不行,她快吐了。墨涵轉身對著牆壁,做了個嘔吐的姿勢,以排遣喉嚨裡驀然冒出來的噁心巴拉的東西。

  被誇的那個小姐長得確實不差,可也不過是小家碧玉型的,與墨涵的長相自然是沒法比。季悠之說這些中聽的話若不是故意為之,就是他的審美觀有問題。不管是什麼原因,人家小姐聽了美男子的誇獎,臉紅得更徹底了,頭越垂越低,都快貼自己的身上了。

  小丫鬟啐了他一口:「花言巧語的。」她拉著自家小姐到旁邊耳語幾句,回來時說:「這是定金,」隨手扔給季悠之一錠十兩銀子,一副不屑的樣子,「待會兒把這些花送到趙大人府上,就說是趙小姐買的花。」

  季悠之接過銀子時眼底不但沒有笑意,反而寒光一閃。他不動聲色,低垂眼瞼掩飾了過去,須臾睜開眼睛時笑著答了句「好」,便將銀子緊緊地握在手裡。

  墨涵看這一車子的花一下子都賣了出去,不由熱淚盈眶,但她還不至於昏了頭,知道人家小姐是被季悠之的美色迷惑了才如此大方。她忙從馬背上的袋子裡取出四幅畫來,「小姐可還想買畫?這是我哥哥自己畫的,好看得緊呢。」說著,打開一幅畫,蜂蝶花間嬉戲圖赫然呈現在眼前。蜂蝶靈動,茉莉雅致,清雅中帶著野趣,很是生動。

  趙小姐朝丫鬟點點頭。丫鬟從袋子裡又掏出十兩銀子扔給墨涵,將畫接了過去,便就催促趙小姐上車回家。

  趙小姐含羞帶怯地瞟了季悠之兩眼,轉身盈盈走向馬車,踩著馬夫的背扶著丫鬟的手進到車中,又偷偷地掀開車窗簾子一角瞧著季悠之。

  待這條大魚緩緩離開後,墨涵上去拍拍季悠之的肩膀,「有你的啊。」

  季悠之卻是將手裡的銀子塞給墨涵,頂著一張踩到大便的臭臉瞪了墨涵一眼,默不吭聲地將地上的花往馬車上搬。

  墨涵搞不懂季悠之怎地突然變了臉,湊到他旁邊,一邊搬花盆,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了?賺了銀子還不高興啊?」

  季悠之沒看她,埋著頭忙活。

  墨涵想莫非她方才說了什麼話讓他不高興了?仔細回顧了自己方才做過的動作和說過的話,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今天與季悠之一同出來賣花,就仿佛與他有了革命友誼,說起話來就沒剛認識時那麼拘謹了。墨涵知道他有時候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看著一臉緊繃不好惹的樣子,實際卻很好說話。她大著膽子又往他身邊湊了湊,「是不是看上這位小姐了?要不要我幫你去說說?」

  季悠之依舊沒理她。

  墨涵又嬉皮笑臉地腆著臉道:「今天你可是大功臣,我方才大概算了算,除了給可兒和花村長的錢,還剩不少。賣畫的錢都歸你,其他的我也分你一半,怎麼樣?」

  季悠之還是不吱聲。

  墨涵心下嘀咕,這季呆子拗起來跟塊路邊的石頭似的,硬的要死。方才他對著那趙小姐花言巧語時不是還蠻開心的嗎?怎麼……墨涵仔細回想了一遍見到趙小姐到趙小姐離開之後季悠之的反應,依舊沒找出什麼惹他生氣的蛛絲馬跡。她苦惱了。忽然想起小師妹諾然教她的招數,墨涵嘚嘚地又湊到季悠之面前,拉著季悠之的袖子,苦哈哈地憋屈著一張臉,態度誠懇地道:「我錯了,真的。你別生氣了。」其實,墨涵的性子並不沉悶,只是前兩天跟他不熟,有些放不開。經過這幾天,墨涵覺得季悠之還算是個靠譜的人,便就慢慢把他當自己的朋友看待了。

  季悠之困惑地望著墨涵,「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墨涵回以一臉迷茫。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啊,所以才要學諾然不管三七二十一主動認錯的。

  季悠之瞧著墨涵的呆樣,心中的不快也一掃而光,「不關你的事。」不過就是那丫鬟給他銀子的時候一臉不屑的模樣刺激了他。他其實對錢財這種東西沒什麼感覺的,多少都無所謂,自己也從來沒有做過買賣,一時沒有辦法接受這種不尊重人的態度罷了。

  看出季悠之心情好了不少,墨涵也沒做糾結,與季悠之一起將這車花送到了趙縣令的府上,並順便將剩下的桃子一股腦給了趙縣令府的管家,算是賄賂他,跟他說以後還得請他多多幫忙,想買桃子或花就去街市的最西面找他們。鑒於季悠之是教書的夫子還需要上課,墨涵必須等他下了學堂才能來縣城,他們也只有暫時蝸居在那一方不起眼的角落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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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016-6-7 17:57: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天邊晚霞暈染,橘紅色慢慢轉成淺橘色繼而更淡。夏風微微地撲在臉上,吹著額上的汗珠,有一些涼爽。

  基陵縣與福華村之間的路途遙遠且顛簸,季悠之駕著平板馬車,車上裝著兩個空筐,還有一斤豬肉。墨涵說,今日賺錢雖不算太多,但好歹可以買點肉回去讓李可兒做豬肉燉土豆吃。她說這句話時,眉頭微蹙,鼻子淺皺,說完嘴巴還無奈地撇了撇。想必是想起可兒對她和他的比喻讓她很是抑鬱。

  季悠之無意識地噙著一抹淡笑,斜眼看了旁邊靠著他的肩膀睡得穩當的墨涵。她定然是累極了,否則也不會在這般不舒適的地方睡得如此香甜。之前他對她有些誤會,以為這個憑空冒出來的陌生女子對季呆子心懷不軌。這幾天相處下來觀察過來,他發現她全然是那種自強自立,不會隨意占他人便宜的女子。這樣便好。

  他借用季呆子的身體已有三年,若不是他,季呆子怕是早就成家立業了吧。墨涵與季呆子性情還算相投,正如可兒所說,豬肉配土豆剛剛好。在離開季呆子的身體之前,他便努力讓墨涵喜歡上他吧,促成這兩人的婚事……如此,也算是對季悠之的回報。

  想到這裡,季悠之的神情產生一絲迷茫。他會離開這個身體吧?他連自己是誰怎麼會出現在季悠之的身體裡都不清楚,他又該何去何從……

  一陣顛簸,墨涵嚶嚀一聲,眼看頭部就要離開他的肩膀向前倒去,「季悠之」忙從思緒中抽離出來,一手駕車,一手將墨涵扶好。墨涵咕噥一聲,搔了搔頭,眼睛都沒睜開便又繼續睡著。

  「季悠之」搖了搖頭,臉上神色一片溫和。墨涵大多時候看似精明,其實有時候卻是憨態可掬,對人的防備之心也沒有那麼強。她倒是和一個人很像……那個人是誰呢?「季悠之」更迷茫了。腦子裡有個模模糊糊的影像,似乎是在眯著眼咧著嘴一臉誘哄地跟招呼小狗似的朝他招手。雖然三年來一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他就是知道她定是這般模樣,精明而又憨傻。

  一覺醒來,已是暮色深沉。墨涵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伸了伸懶腰,睜著迷迷瞪瞪的眼睛就摸索著下床……床?

  墨涵摸了摸身下還算軟和的名為床的東西,腦子一片怔忡。她方才不是在縣城的集市上嗎?哦,對了,他們趕著馬車回來了。那她也該在馬車上才是。墨涵歪著腦袋想了半響,沒弄清楚自己為何到了床上,便甩了甩腦子,乾脆不想了。她的腦袋只想有價值的東西,亂七八糟的事想多了是會掉頭發的。

  她搖搖晃晃地爬下床,借著從窗戶灑進來的微弱月光,摸到火摺子,將蠟燭點燃。

  室內驀然一亮,墨涵適應不了這亮度,閉了閉眼睛,再睜開來時便看到她房間的圓桌旁趴了個身影。墨涵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待瞧清楚那一坨黑影原來是季悠之時,她才放下心來。

  季呆子不是總是將「男女授受不親」掛在嘴邊上嗎?這會兒怎地毫不避諱地窩在她的房間。

  墨涵走上前,用一個手指戳了戳季悠之的肩膀,「喂,季悠之,季大哥,季公子,該起床啦。太陽曬屁股嘍。」

  季悠之沒動。

  墨涵又戳了戳,見他還是沒有反應,不由有些奇怪。這廝睡得也太死了吧?估計是白天累壞了。他畢竟是一介弱書生,忙活了一天,有這等反應也純屬正常。

  墨涵將袖子擼起,把季悠之的身子往後掰,托在一隻胳膊上,另一隻胳膊托起他的腿,猛地憋了口氣,一個使勁將他給抱了起來。呃,以為他有多重,原來這麼輕啊。

  墨涵向床邊走了兩步,還未到得那裡,懷抱裡的季悠之便醒了過來。他瞧著近在咫尺的墨涵,不由簇了蹙眉,當發現自己被她打橫抱在手上的時候,驚訝之餘卻是有些羞赧惱怒。

  「季悠之」一個跳躍脫離開墨涵的身體,落地時,身體虛弱地晃了兩晃。待穩住腳,他擰緊眉頭將墨涵望著,神情很是嚴肅,「你的力氣不會太大了些?」疑問也是質問。

  墨涵不好意思地嘿然一笑,「被你發現了。」

  「季悠之」捏了捏眉心,一個女子的力氣不是不該這麼大嗎?

  「我從小力氣就不算小。」尤其是剛睡醒的時候,她的力氣大得跟頭牛似的。自然,身體疲憊的時候便就沒這麼厲害了。

  「季悠之」又捏了捏眉心,也不打算跟她計較這些有的沒的,指著圓桌上的飯菜說:「這是給你留的晚飯,吃了洗洗睡吧。」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墨涵瞅著他腳步略有虛浮,心裡不由又感歎了一下書生的缺乏運動。

  「季悠之」方進了自己的臥房,關上房門,便靠在門上不停地喘息。他的魂魄還是太弱了,如若每次都這般硬拖著蘇醒的時間,恐怕有朝一日他便會陷入永久的昏睡之中。

  這般想著,「季悠之」緩緩起身,拖著沉重的步子到了床邊,慢慢躺了下去。

  墨涵瞅著豬肉燉土豆,便不由自主想起李可兒對他們的比喻。搖了搖頭,笑了笑,她坐下身來執起筷子,慢悠悠地吃了起來。唔,味道不錯。

  說起來,季悠之今天似乎是特意在這兒等她醒來,告訴她晚飯擺在桌子上的。莫非是怕她沒注意,便錯過晚飯了?這呆子還真是憨傻憨傻的,放在這麼顯眼的位置上,她會錯過才怪。

  吃過晚飯,將碗筷收拾下去,洗刷乾淨,墨涵在庭院裡溜達消食。方才睡了好一陣子,這會兒她精神得很,暫且沒有睡意。

  今晚小風一忽一忽地吹著,很是涼爽。月光微弱柔和,周遭有一圈淺白色的光暈,附近的雲朵奇形怪狀,黑中透白,看著有些恐怖的震撼心扉。

  墨涵只抬頭瞄了一小會兒,便有些透不過氣來。夜裡的天空給人太大的壓迫感,每看一次,墨涵的心就憋悶一次。

  墨涵忽地沒了溜達的興致,不經意地往季悠之的臥房瞧了一眼,見是黑乎隆冬一片,知道他已睡下,便就去廚房水缸裡舀了盆涼水,打算回屋隨便用布巾沾著涼水擦擦身上的粘膩。她端著盆子就要走出廚房,卻聽到鍋子裡有些呼呼的聲音。方才她過來收拾碗筷也沒注意,這會兒聽來倒像裡面有什麼東西。

  墨涵湊到鍋前,抬起手,試探性地往鍋蓋上伸了伸。尚未觸摸到鍋蓋,她就感到一陣熱氣直沖掌心。手移到鍋把,小心翼翼地掀開,一股蒸汽驀然從鍋裡升騰而起。

  是熱水。

  墨涵心裡一暖,下意識地往季悠之住的地方望了一眼,感激地笑了笑。

  舒舒服服地泡了澡,墨涵有了些許困意。換了套褻衣褻褲,躺在床上,卻是翻來覆去睡不著了。

  墨涵心道,估摸著是傍晚時睡得太多了,不如再起來在屋裡遛遛,過會兒倦意上來再睡也不遲。

  起身,墨涵背著手繞著桌子轉圈。一邊轉,腦子還一邊琢磨著以後該如何做買賣。

  今天的生意顯然是開門紅,雖說擺攤的地段不怎麼好,卻還是都賣出去了。今日的幸運主要源于縣令的女兒趙曉嫣去寺廟拜佛回來經過那裡,估摸著是被季悠之的美色所惑,才將那些花和畫都買了去。若不是如此,他們恐怕會剩回來大半車花。這幸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她得另外想個法子。

  唔,說起那畫……她昨夜跟季悠之要的那三幅還沒掛出來呢。

  墨涵晃到櫃子前,打開,取出畫軸,小心翼翼仔仔細細地將畫一幅幅地展開。想到季悠之的臥房與她的房間還隔著客廳和書房,她這裡有什麼小聲響也不會打擾到他,她便在牆上釘上釘子,將畫掛了上去。然後自己窩在床上,趴在床頭,欣賞著這三幅畫。

  燭火微微搖動,暈黃的燈光鋪灑在畫上,憑空給畫中的男子添了一股子不惹塵埃的仙人之氣。

  畫中人極為俊美。烏髮柔順地垂在腦後,只有一條白色的發帶鬆鬆垮垮地束縛著它,兩鬢各有一束長髮自然飄蕩在身前,無風自動的感覺。他眉若遠山之黛,眸如深海之幽,鼻似青竹俊挺,唇若桃花嫣然。或慵懶而笑,或低眸沉思,或挑眉逼視,不同的姿態出現在同一副面孔上,不顯得突兀,仿若從始至終便該如此。看著看著,墨涵仿若見到這個男子從畫中走了出來,他眨眨眼,全然不是畫中的神態,帶著一抹嬌憨調皮,嘟著嘴,說:「小桃,桃子不好吃,我不要吃了,我要吃肉,吃肉。」

  第二日,墨涵醒來時頗為神清氣爽。她昨夜似乎做了什麼夢,但卻全然沒有印象了。

  收拾妥當,跑去李可兒家吃早飯,順便將昨日賣桃子的銀子以及借他們馬車的錢一併給她。李可兒推脫說錢給得多了,只要一半,墨涵卻愣是讓她收下,說權當是她的伙食費。李可兒爭不過她,只得將銀子收下。

  收好銀子,李可兒和墨涵以及李大娘一邊吃飯,李可兒一邊疑惑道:「今天季大哥怎地沒來吃飯?」

  以前墨涵來李家時,李柯早就出門,季悠之也早已吃過飯去書院了。她本以為今日季悠之也如之前一樣吃過飯了呢,李可兒這麼一說,她也有些疑惑了。莫非他昨日是累壞了,還在睡覺?

  有可能。

  將自己的想法跟李可兒說了,李可兒咕噥道:「以前季大哥也幫著去縣城賣過桃子的,也沒見他這樣。不過,季大哥的身體的確不算太好,一個月有三天定是歇在家裡休息,休息前的那天身體狀況就不是很好了。哎?今日可不就是他固定歇息的時日?我糊塗了。」

  墨涵一聽季悠之的身體如此嬌弱,心下不由為自己昨日讓他幫自己忙活勞累而懊悔。她喊他幫忙,他什麼都不說,悶著頭就幫,實在像是個悶葫蘆。

  李可兒說他歇息一天便好了,可墨涵還是不放心。隨便塞了幾口飯,用食盒盛了早飯,便匆匆忙忙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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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7 17:57: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今天的太陽沒那麼毒辣,陰陰陽陽地掛在天上。小風打著旋兒吹得樹葉一起一落一蹦一跳的,頗有那麼些節奏感。

  李可兒望著墨涵急匆匆離開的背影,咯咯地笑了起來,「季大哥和小涵姐要是能湊一對兒,我可要坐在紅娘位子上。」

  墨涵趕到季悠之臥房前,輕輕地敲了敲門。豎著耳朵,聽到裡面無人應聲。墨涵又輕輕地敲了兩下,依舊沒有人聲後,墨涵對著裡面喊了一句:「你不吭聲我就當你默認讓我進去嘍~」喊完,推門而入。

  季悠之的屋裡還是和第一次見到時一樣,簡簡單單乾淨清雅,正如他的人一般。屋裡沒開窗,悶熱悶熱的。墨涵嘟囔著「也不怕熱出痱子來」,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

  一股子沁人心脾的小風吹進來,霎時吹散了一些熱氣。

  墨涵眯了眯眼,轉身儘量放輕腳步走到床邊。

  季悠之和衣而臥,身上沒蓋被子。他緊閉著眼睛,眉頭狠狠地擰在一處,額角掛著一堆汗滴,臉頰透著不正常的紅暈,表情頗為痛苦。

  墨涵將手附上他的額頭探了探,滾燙滾燙的。她忙跑到院子裡的水井旁,打上來一桶水,倒入盆中,又快速地走了進來。將布巾沾水,擰乾,疊成長條狀放在季悠之的額頭上。

  季悠之嚶嚀一聲,不知是略感舒適還是表示自己此刻依舊難受。

  他的衣襟口似是被汗水打濕,顏色深淺不一,還有著一道彎彎曲曲的不太明顯的分界線。

  瞧瞧他緊蹙的眉頭,瞄瞄他的領口,再想想他昨日幫自己燒的熱水,墨涵無奈地歎了口氣。

  她又去打了幾桶水,拎去廚房倒入鍋中,一邊回憶著李可兒那日的燒火方式,一邊有樣學樣地將水燒開。墨涵的學習能力很強,失敗過一次的事,只要讓她看到一遍正確的做法,她便會從中摳取要領記住,而後模仿,使之成為自己的一項本領。

  用盆子盛些熱水,兌點兒涼水,墨涵端著盆子又回到季悠之的臥房。另取了一塊布巾,沾濕擰乾,墨涵瞧著季悠之痛苦的模樣,自己又糾結了一小會兒,終是咬咬牙狠狠心小心翼翼地將季悠之的衣衫給剝了下來。

  細細地輕輕地用濕巾將季悠之身上的汗漬和粘膩都一一擦去。一邊擦,墨涵一邊避免正面看他的身體,一邊打量著季悠之的臉,生怕他忽然轉醒,瞧見自己被她剝光了,還對他「上下其手」而糾結。她自己也會因此感到尷尬。

  其實,墨涵還是給他留著褻褲的,只是努力將他的褲管往上挽起,把露出的腿簡單地擦了擦。墨涵畢竟是沒談過戀愛的十八歲小姑娘,如此這般給一個大男人擦拭身體已是讓她滿臉通紅。她可沒有勇氣真的把他徹底剝光。

  擦拭完畢,給他換了件新的褻衣,她尋出薄被輕輕地給他蓋上。過程中還給他換了幾次額上的涼濕巾。如此忙活下來,季悠之擰緊的眉稍稍松了些,看上去已沒有最初時的痛苦。

  墨涵籲了口氣,將他換下來的衣服拿出去,輕輕給他帶上房門,跑去井邊打水洗衣服去了。

  門剛一關上,「季悠之」的眼瞼便微微地動了動,緩緩地掀開一條縫兒,繼而全數睜開。他的眼波微微動盪,清澈又迷茫。其實,在她為自己擦拭身體擦到一半時,他便有了意識。他本想睜開眼睛制止她繼續手邊的動作,但想到如此這般兩人會很尷尬,他便裝作什麼都不知,任她作為。可,感受著濕濕溫溫的布巾不輕不重地遊走在身上時,他的心竟莫名起了絲絲漣漪。

  他慶倖,還好每當痛苦疲憊的時候他會強行讓真正的季悠之昏睡,自己來承受這些苦痛,否則季悠之遇到今日這等事情定是要大吼大叫著男女授受不親的。在禮教方面,季呆子總是格外尊崇,不像他,只是受到季呆子的些微影響,隨著自己的脾性偶爾遵從而已。而那個墨姓女子……呵呵,似乎也不是那般尊禮重教的人。不曉得,將來若她和季呆子真的一起生活了,兩人之間會弄出多有趣的情景。可惜,或許,那個時候他便看不到了吧?

  想到這裡,「季悠之」的心似是被針紮了一下,又像被重石壓著,悶悶的疼,疼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這種類似的感覺以前似乎有過,具體是什麼時候他記不甚清了,只隱約記得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傳遍全身時,他生不如死。之後,他似乎就沒了知覺,完全陷入了黑暗。然後,在黑暗中沉淪著,迷惘著,憋悶著,心裡有一個祈願,不曉得過了多久,久到他根本都忘了歲月,這個祈願讓他又緩緩蘇醒……

  「季悠之」這般想著,又慢慢睡了過去。他的靈魂似乎受過重創,此時尚未養好,還是不能過於勞累。

  墨涵一邊給季悠之洗著衣服,一邊鬱悶地發現,她現在似乎正在往家庭主婦的方向悲催地狂奔著……呃,她才不是家庭主婦呢。她年紀輕輕的,也還沒嫁人,怎地會成了家庭主婦?這個比喻可不好,一點都不好。她低頭瞅著這套男子衣衫,嘴裡咕噥著,她是為了回報季悠之的收留之恩,補償他帶著虛弱的身子幫自己賣花給自己打雜,只是如此而已。

  墨涵洗完了衣裳,晾好後,又悄悄地打開季悠之的房門。見他面容已然平靜,睡得頗為安穩,便稍稍放了些心。探了探他的額頭,依舊有些發燙,她皺了皺眉,便退出門去,朝李柯的醫館跑去。

  今日天氣涼快,村民大都跑去農田和果園裡忙活去了。街道上也有不少沒有多少勞動力的老大爺老婆婆坐在陰涼處閒話家常。說起來,景朝國泰民安,人傑地靈,頗為富庶。景朝國君尊老愛幼,全國因著國君的表率,這老人也大都過著較為安樂的晚年,並沒有遭到兒孫拋棄。街上除了老大爺老婆婆和一些跑來跑去鬧騰的小娃娃外,還有幾個小姑娘湊在一處坐在某個人家的門口,繡著花嘻嘻哈哈地談笑著。

  見墨涵急匆匆地跑過,熱情的大娘大爺就喊著嗓子問一聲,墨涵只是道了句「有事,去醫館」便腳不停蹄地跑了過去。那些大爺婆婆們便就誇了她兩句,說她人勤快,有主意。

  農村再大也大不到哪兒去,何況普華村也不算大。這裡誰家發生了點兒什麼事,可不就在小半天內就傳了個遍?墨涵幫著李家賣桃子,還不收分文的事早是家喻戶曉。只是除卻季悠之和李家兄妹大家都不曉得她只是在賣花的時候順便幫李家賣桃子而已。而且,普華村遠離縣城,因著是農村,家裡單靠男丁,勞動力並不充足,女子自也頂了小半邊天,因此對於女子出去拋頭露面的事也就沒那麼多講究。自此,聽說了墨涵打從來他們村子後的作為,這些個長輩們都覺得這女娃子不錯。

  那幾個小姑娘瞧見墨涵,嘰嘰喳喳地又湊近些不曉得是在喳喳唧唧些什麼東西。就在墨涵要到她們前面那條小路時,一個小姑娘扯著嗓子問道:「季家表妹,跑得這麼快可是有啥急事?」

  墨涵側頭望著她們,稍稍放慢腳步,一邊抹著頭上的汗,一邊喘著氣道:「我表哥生病了,我去醫館抓點兒藥去。」

  另一個小姑娘一聽,頓時急了,「可是很嚴重?」

  墨涵瞧著她,也沒做疑惑,「有些發燒,正睡著呢。」說著,她揮了揮手,告了個別,又忙不迭地往前跑。

  瞅著墨涵跑遠了,那幫紮堆的小姑娘又唧唧歪歪著:「聽可兒說,這墨涵和季夫子是遠親,說不準兩人湊在一個屋簷下就日久生情了呢。」

  「啊?這可不是好事。」說這話的小姑娘瞄了眼方才著急季悠之病情的姑娘,「咱村偷偷中意季夫子的人可不少呢。」她自己就是其中一個,只是她覺得自己模樣太過普通了,季悠之長得那麼俊,若是她說出對他的心思來,鐵定會被別人笑話她癩蛤蟆想吃飛鶴肉異想天開。可她旁邊的張果果就不同了,人長得漂亮,中意季悠之也不在意讓大家都知道。

  張果果嘟著嘴,聽他們談論季悠之和墨涵的關心,心裡就很是不舒服了。季悠之莫名冒出來這麼個表妹,她本就有些忐忑,想著他們兩人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她心裡就覺得彆扭。

  張果果蹭地站起身,拾掇拾掇自己手中的繡活,跟大家說了句家裡還有事,便也匆匆走了。

  墨涵跑到醫館,見李柯不在,就只有個十歲的小學徒李瑾在那邊看著。

  墨涵曾來過這裡一次,那李瑾也在李柯家見過墨涵一次,因此兩人對對方都不算陌生。李瑾這小子長得秀氣,為人機靈,見了墨涵臉還會染上一抹紅暈,讓墨涵見他一次就忍不住想捏捏他有些嬰兒肥的小臉。而在李瑾眼裡,墨涵長得就跟天仙似的,見著她他就忍不住臉紅心跳,恨不得自己早出生個幾年好將她給娶回家當媳婦。

  墨涵可不知道李瑾的心思。她見只有他一人在醫館,臉蛋依然紅撲撲的,便就伸手輕輕地捏了捏他的臉。一邊捏,她一邊問道:「你李叔呢?」

  李瑾眨巴眨巴眼,很是享受被墨涵捏著自己的臉,「他出診去了,剛走,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瞧,多機靈,墨涵不過問了一句,他便將她想知道的都說了出來,而且還不止這些。李瑾又問:「小涵姐是來抓藥還是找李叔?」他希望是前者,又希望不是。

  墨涵移開自己的手,笑了笑:「抓藥。抓點退燒藥、去風寒藥以及一些補藥。」看著李瑾皺巴著小眉頭打量自己,她估摸著他是擔心是不是自己病了,便補充道:「我表哥,哦,就是你的季夫子不太舒服,我想抓些藥給他。」

  李瑾有些不樂意墨涵特意匆忙跑來就是給季夫子抓藥,便嘟著嘴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說道:「沒問診便開藥,萬一方子不對,吃錯了藥可是對身子不好。」

  墨涵笑著說:「我略懂些醫術,方才摸過他的脈搏,大概知道他是身子虛累著了,又加上夜裡受涼才發燒的。你照我說的方子開上兩服藥,給我算一算,我將藥錢給你,得馬上回去煎了喂他服下。」其實,若是仔細算來,墨涵的醫術不見得比李柯這個鄉村醫生的差。只是醫術畢竟不是墨涵的專長,她學來也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應急用的,自然不會用來作為謀生的工具。

  李瑾鼓了鼓腮幫子,頗為不甘願地按照墨涵說的方子去抓藥。好不容易見著她了,她卻在抓完藥後就走,來去匆忙的,也不多留一會兒。

  墨涵瞧著李瑾不情不願的模樣,以為他是擔心她把季悠之給治壞了,便又補充道:「你放心吧。以前我妹妹生病時也是吃這副方子,只兩服藥就會變得生龍活虎的。」以前和師妹們出任務,諾然的身體不算太好,每到一個新地方差不多都要水土不服地病上一天。但也無非是發燒風寒之類的小病,吃上這麼兩貼中藥,便就精神了。

  李瑾一聽她還有妹妹,思量著墨涵長這麼漂亮,她的妹妹定然也差不到哪兒去,便眼睛亮亮地瞅著墨涵道:「你妹妹漂亮嗎?她怎地沒來這裡?」

  墨涵瞧著他的模樣,可是看出他的小心思了,心裡直道這小子早熟,面上卻依舊裝作什麼都不知地笑了笑說:「漂亮,我的幾個妹妹都漂亮著呢。可惜,她們與我失散了,我也不曉得她們在何處。」說到後面時,墨涵有些黯然。其實,在她被捲入這裡時,是她的師妹沙球不知所蹤。而此刻沙球不知道有沒有被找到,她與千夜之間卻又出了事,全然沒了聯繫,自己確是與她們失散了。

  李瑾看出自己說錯了話,便急忙補充道:「搞不好她們都在別的地方活得滋潤著呢。」他扯開話題道:「小涵姐住季夫子家還習慣不?」

  墨涵掩起傷感,說:「習慣。表哥人好,村子裡的人對我也都和善,怎地不習慣?」

  李瑾其實想聽她說住的不習慣,這樣他就可以邀請她到他家住了。不過,顯然他的小心思在萌芽時期就破滅了。

  墨涵見李瑾磨磨蹭蹭不由有些急了,她想著早些喂季悠之喝藥他便能早些康復,便催了催李瑾,讓他動作稍快些。

  李瑾見連自己這點兒小動作都被發現了,只好加快速度將藥抓好,然後眼睜睜地瞅著墨涵給了藥錢,又急慌慌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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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7 17:57: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因著擔心季悠之的病情,墨涵回到家裡便直接推開季悠之的房門,想著先去瞅瞅他的狀況,有需要就給他換條布巾,然後再去煎藥。

  可她方推開門,便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道了句「對不起,對不起,走錯地方了」便又急忙退出門去。

  退到門口,將門帶上,她抬頭瞅了瞅屋門,又環視院子一圈——哎?她沒走錯門啊?可方才她明明見著一個姑娘正低頭吻著床上的男子的唇……呃,墨涵一拍腦門。床上那個男子可不正是季悠之。她回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剛才那麼隨意地進了屋,定然是打擾了他們。待會兒她可得跟那姑娘和季悠之道個歉。不對,不對,她要是道歉了,那不擺明瞭跟他們暗示自己看到人家親熱,讓人家下不了臺尷尬麼?算了,算了,就權當自己沒看見好了。既然季悠之有體力親熱,身體應該也沒有那麼虛弱了吧?不過,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都給他買了藥,就順便幫他煎好算了。

  墨涵聳聳肩,拎著藥往廚房去了。

  墨涵費了大半響的力氣才從廚房的一個犄角旮旯裡找到藥罐子。她略感奇怪。季悠之的身體不是不怎麼樣嗎?按說,藥罐子應該常用才是。可從藥罐子放的位置和它上面蒙的厚厚的一層塵土來看,顯然季悠之並不常用。不過,這也沒什麼,或許平素都是李可兒照料他,用她自己家的藥罐子給他煎藥。

  墨涵沒多想,仔仔細細地把藥罐子從裡到外洗了個乾乾淨淨,然後把一副退燒藥放在裡面,點火慢慢地煎熬。

  她瞧著藥罐子想著自己將來該如何在組織派人來救她之前多賺些錢養活自己,也沮喪地設想萬一他們沒有辦法找到她她該怎麼辦。畢竟她也清楚,遇到時空漩渦還能回到組織中的人在歷史上還未出現過。這幾天她也想明白了,與其消極地等待組織救援,不若努力去適應這個朝代,使自己融入到這裡。所以,當那日季悠之用嘲諷的語氣說她蹭吃蹭喝時,她就想弄些活計做做,使自己在這裡生存下去了。

  正想得出神,一片陰影阻隔了從廚房門□進來的光線。墨涵並無察覺依舊呆呆地看著舔著藥罐子底部的火舌。

  張果果瞧著連出神都美得讓人慚愧的墨涵,知道自己在爭取季悠之時沒有幾分勝算。但她已經偷偷喜歡季悠之三年了,好不容易她馬上要及笄,可以告訴他自己的心意了,他的身邊卻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表妹。就讓自己這麼輕易地放棄這份情意,她不甘心。

  張果果輕咳一聲,將墨涵的神智從神遊中拉了回來,並成功地讓她的目光從那個普通的破藥罐子上轉到自己的身上。只是她見到自己的時候,眼睛微微眯起,表情茫然,似乎還沒完全回過神來。

  墨涵瞅著背光而立的這個嬌小的人,看不清她的模樣,只是據她的身材判斷是個女子。她腦子裡即刻浮現方才在季悠之房間見過的情景,當即斷定這個人便是那個和季悠之親熱的小姑娘。

  墨涵站起身來,友善地朝著張果果笑著道:「可是來看看藥是否煎好?」她不知道這小姑娘到廚房來是何意,但只憑這小姑娘與季悠之的關係,她就暫且作此猜測。

  張果果本是想跟墨涵表明自己對季悠之的心意,然後憑著墨涵見到她親季悠之,來跟她示威,讓她與季悠之保持距離來著。可瞅著墨涵眼睛清澈、一臉和善地望著自己,她突然覺得如果那樣做了,她就會變成讓人討厭的人。而從墨涵對自己的態度來看,她似乎對季悠之沒有那種兒女之情。莫非是她多疑了,墨涵真的只是季悠之的表妹,沒有其他的關係?如若真是如此,她還真得好好對待人家,搞不好墨涵還能幫自己在季悠之面前說說好話呢。

  想了這麼多,張果果也笑了笑道:「嗯,果果怕墨姑娘一個人煎藥無趣,來陪墨姑娘說說話。」

  就這麼一句話,墨涵便對這位季悠之的「小女朋友」產生了好感。她從一旁搬了個小板凳到她的旁邊,指著板凳對張果果道:「來,坐這兒。我正悶得慌呢。」

  以前經常和師妹們鬧哄,來到這裡不過幾日,她也只跟李可兒熟識,尚且沒交到其他的同性朋友。除了李可兒,面對著季悠之那種時而呆傻時而耍酷的性子她也玩鬧不起來,故而乍一遇到一個肯與她聊天的小姑娘,她自是開心得很。

  張果果溫婉地笑了笑,貓著步子盈盈地走過來,與墨涵一同坐下。她離開門邊,墨涵才瞧清楚她的模樣。略一思量,她就想起張果果是她方才在路上見過的那個特別在意季悠之病情的女子。聯想她聽到季悠之生病時那驚訝擔心的模樣,墨涵便猜測這自稱果果的姑娘並不知道季悠之身子骨不算好之事,從而推斷出她是誤會了張果果與季悠之的關係。而從張果果擔心季悠之的表情和她親季悠之一事又可猜測她暗戀季悠之。那如此推算下來,她來廚房找自己就可能不是單純地來瞧瞧藥是否煎好。

  果不其然,張果果坐下後便隨意地尋了個話題,只是這話題聽在墨涵耳朵裡卻已是知曉它的投石問路之意。

  張果果問:「墨姑娘可是有中意的人?」

  「你喊我墨涵便是。」她瞅著張果果的年齡應該與李可兒大小差不多,但從方才的推測和她出口的話,墨涵就感覺到張果果與李可兒是全然不同的性子,接近自己也不似可兒單純,便就沒有方才聽到她要與自己聊天解悶時的開心。僅從她的這個問話中,墨涵便就大概猜出她是怕自己也喜歡季悠之而跟她爭搶,便先打聽清楚。對於帶著這種目的接近自己的人,墨涵不甚喜歡,可也不會討厭。畢竟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和在意的事,張果果如此作為也符合一個暗戀著他人的小女子該有的忐忑、小心翼翼和防備的心理。短短的時間裡,墨涵想了這許多,回答時卻依舊不動聲色地溫和的笑著:「墨涵愚鈍,到現在還沒有呢。」

  瞧著張果果欲言又止,一副想將自己中意的人與她分享的模樣,墨涵頓時起了惡作劇的小心思:「不過,」墨涵道,「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墨涵的父母均不在這個世上,墨涵也只剩表哥這麼個親人,故而表哥讓墨涵中意誰,墨涵便中意誰,即便表哥自己……」說到後面,墨涵聲音越來越小,且一臉羞澀的模樣,很是引人遐想。

  「那倘若季夫子讓墨姑娘嫁給墨姑娘不喜歡的人呢?」張果果有點兒急了。她聽著墨涵那最後一句話顯然是表示對季悠之也有那麼點兒意思。墨涵長這麼漂亮,若是她與自己搶奪,自己還真是沒有勝算。不甘心立馬放棄季悠之是一回事,被他人將季悠之搶了去也是一回事,不管是怎麼個一回事,歸根究底都是她沒法嫁給季悠之。雖殊途,但同歸,且歸的都是這麼一條她不樂見的結果,的確讓人有些不快。

  墨涵眼中適時地染上那麼點兒小憂傷,「墨涵唯表哥之命是從。」

  張果果沉默了。按墨涵的話說,無論她中意誰,最後敲定結果的都是季悠之。無論墨涵是否喜歡季悠之,只要季悠之對她有意,她便不會拒絕。也就是說,無論她自己是否告訴墨涵自己對季悠之的心意,墨涵都幫不了她,因著墨涵什麼都聽季悠之的。

  張果果只陪著墨涵坐了一小會兒,便藉口自己家中尚且有事便起身告辭了。

  墨涵意思意思做了挽留,便去門外將張果果送走。見她離去時略有頹喪的模樣,墨涵心裡也有了那麼點兒愧疚感,不過也只是一點點而已。墨涵認為,將一切對自己不利的因素扼殺在胚胎之中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墨涵轉身想回廚房繼續煎藥時,便瞅見季悠之站在廚房門口似笑非笑地將她望著。腦筋小小地一轉,墨涵就知道這傢伙定是將方才她們倆的對話聽了個七七八八。她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那話多少有點兒給季悠之擋桃花的意味。她微垂下眼瞼,認錯態度極為良好:「我錯了,不該說那番惹人誤解的話的。若你喜歡方才那個果果姑娘,我去跟她說說實話便是。那姑娘長得水靈,配你將將好。」

  「季悠之」那抹淺笑便就僵在臉上,然後漸漸隱去,深幽的眸子裡淡漠一片,「我的事,無須你操心。」他等在此處本是要告訴墨涵自己方才以翻身的姿勢將張果果湊過來的唇躲了過去,可聽到她的話,他的心情便就怎麼都好不起來了。其實,方才聽見她與張果果說的那幾句話,他心裡就不知道是什麼感覺。不是很開心,也沒有不開心。畢竟她說的話都是瞎編出來的,而即便是真的,這話也是針對季悠之的,而不是他自己。即使是關於季悠之的,他也是該開心的,畢竟他本就是要促成他們兩人的關係。

  墨涵以為季悠之真的是為自己讓張果果產生了誤會而生氣,便抬起頭,腆著臉,用著無比的誠意說:「我馬上去追回果果姑娘,跟她解釋我方才的話不過都是玩笑。」說著,就作勢要走。

  「季悠之」狠狠地抓住墨涵的胳膊,手勁大得讓墨涵的胳膊都疼了,「你再這般多管閒事便不要住在這裡了。」說完,眼神複雜地看了墨涵一眼,鬆開手,腳步略有輕浮地走回屋去。

  墨涵站在那裡,怔怔地看著他消瘦的後背,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好不容易跟季悠之的關係有了些進展,這麼一倒騰,似乎又回到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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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7 17:57: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寄人籬下是什麼感覺?墨涵總算是體會到了。

  自從季悠之說了那句話後,他們已經有兩日沒有說過一句話了。雖說季悠之病好後又是呆愣愣的模樣,每日也都是一臉的和氣,可墨涵想到那天他帶著驅趕意味的話心裡便不是滋味,這兩天也就總是儘量避著他,不知道該怎樣去和緩這種尷尬的關係。她想過搬去李可兒家,卻在見到他們家的擁擠時,那到了嘴邊的話就是怎麼也吐不出來。已經給李家填了不少麻煩,再提出如此不合理的要求,她未免太沒有眼力界了。可繼續住在季悠之家裡,她的臉皮又掛不住。她不是個不識趣的人,那日季悠之表現出來的厭惡如此明顯,再是遲鈍的人也是能夠感覺到的。何況,她並不遲鈍。

  如此糾結了兩天,墨涵終是想到了一個去處。臨行前,她用季悠之的筆墨紙硯給季悠之和李可兒都留書一封,寫上了對他們的謝意以及歉意,並告知他們自己的去處,只帶了自己的那點兒碎銀子和那三幅畫,穿了一身李可兒的衣裳,其他什麼都沒帶,將自己的臉按之前的模樣稍作修飾就走出了季悠之的家。那身衣裳的錢,她早就算在賣桃子的錢中給了李可兒,所以,仔細算來,這衣裳已經是她自己的了。而至於那三幅畫的銀子,墨涵打算以後賺足了錢再還給季悠之。

  那是一大清早的事,季悠之剛去書院,墨涵想著自己若是沒有去李可兒家吃早飯,她定然會來尋自己,也便會發現她留下的信。

  她這麼做,不是任性。只是因著自己的自尊心讓自己這般作為。她打算去華普村,求花村長收留她。她想過,既然要從花村長那兒進花賣花,不若就住在那裡還來得方便。花珺去了都城,只留花村長一個人在家,也怪孤苦伶仃的,她剛巧可以去那裡陪他。

  墨涵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到得花村長家。花村長見到墨涵孤身一人來運花,頗感意外,「墨丫頭怎地一個人來了?搬花可是個苦力活。」

  墨涵不知該怎麼說她來此的意圖,想著要不就先用花村長的馬車去賣一車花,回來送馬車時趕不及回去了,估摸著花村長會挽留她住一宿,她就可以順水推舟地在這兒住下,然後再提出長久租住一間屋子的事。

  定好了計畫,墨涵便就嘿然一笑道:「表哥今日有事,我便就一個人來了。」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這次借用花村長的馬車可好?鄰居的車今日要自己用呢。」

  活了大把歲數,他多少也有些看人的眼力,好人壞人瞧個幾回也就清楚了。雖只做了一次生意,花村長便就覺得墨涵這丫頭人不錯,腦子好使,做生意又實在,怎麼樣都不會坑他這個老頭子。花村長對墨涵說了句「客氣啥」,便就將自家的馬車借給了墨涵,然後在墨涵將畫暫且放在他家後,與她一塊去花田裡整了一車花。在墨涵提出要一個人去縣城裡賣花時,花村長便擔憂了,「你一個姑娘家家的單獨去那裡,豈不是會吃虧?要不這次我就和你一塊去吧。」

  墨涵拍著胸脯擠眉弄眼地保證道:「花老爹,」方才他們倆人一邊幹活一邊聊天,聊得很是對味兒,墨涵便就對花村長改了口,「您不知道,我可是會些拳腳功夫的。一般人可動不了我。您啊,就在家好好歇著吧。」花村長因著女兒被選入宮,本就不怎麼康健的身體這幾日更是多了不少病痛,墨涵就是再苦再累也是不忍心讓他陪著她一路顛簸的。

  花村長被她的模樣逗樂了,笑了一會兒,想著自己這身子骨怕是不但幫不上忙,還會給她添亂。便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囑咐道:「那你可得當心些,帶上根結實的棍子,要是有人找你麻煩,就掄著棍子使勁兒揍。」

  墨涵聽著花村長的囑託,心裡覺得窩心的溫暖,不由便想起自己早就過世的姥姥。她抿著唇,忍著不由自主想往外冒的眼淚,努力翹著唇角點了點頭。跟花村長揮了揮手,她跳上馬車,拉著一車花,晃晃悠悠地朝著縣城趕去。

  李可兒等墨涵吃早飯沒等著,便真的去季悠之家喊她吃飯。她喊了四五嗓子,也沒聽到墨涵回話,覺得很是納悶,便就敲了敲墨涵的屋門,推門進去。

  屋內自然空空如也。李可兒打量著格外整齊乾淨的房間,心裡便起了一股不詳的感覺,總覺得似乎出了什麼事兒。不過,她也沒多想,只道墨涵許是到別的地方忙活去了,沒來得及吃飯。

  她眼睛在室內環顧一圈,沒注意到桌子上的書信,便就退出門去。

  墨涵到了基陵縣城,總算是在還算熱鬧的地方找到了個位置。選了幾種花一盆一盆地搬下來,按著之前自己琢磨的花色擺成一朵五瓣花的模樣,這才拍了拍手上的土末,拿著布巾擦擦手,掏出從花村長家裡拿的兩個窩窩頭,就著水囊中的水吃了起來。

  這年頭,一個國家再是富裕,普通老百姓還是較少有餘錢買花養草的。若是在大些的城鎮,搞不好買花的人還多些,可基陵縣畢竟是小地方,交通再是發達,方便的也是那些糧米布匹等必需品的運轉買賣,根本沒有花卉這些「奢侈品」的事兒。

  墨涵花盆的擺設很是特別,與周遭賣花人胡亂排放的樣子都不同,自然是吸引了不少過路人側頭觀望,駐足欣賞。可也只是停留在欣賞的層面,任是墨涵費了多少嘴皮子,就是沒有一個人真的肯掏腰包買花。

  毒辣的太陽升到了一日中的最頂峰,墨涵卻是一盆花都沒賣出去。即便是在陰涼地兒坐著,附近熱騰騰的氣流還是馬不停蹄地往她的身上撲。墨涵一邊用袖子擦汗,一邊扇著草帽趨熱。

  附近的花農本是擔心她擺放花吸引人的花招將他們的生意都比了下去,卻沒成想他們多多少少都賣了幾盆花出去,她卻是一個生意都沒做成。當下,幾個陪著自家漢子或自家老爹前來賣花的農婦村姑便用著不大不小剛巧能讓周圍人以及墨涵聽見的聲音冷嘲熱諷起來。

  「花樣兒新又怎的了?賣花還不是得靠花本身的好壞?」

  「就是。再說咱們可都有些老主顧,可不是初來乍到的人比得上的。」

  「長得跟朵狗尾巴花似的,還想賣月季、朱蘭,真是不識好歹。」

  「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墨涵只是就著水囊喝了一小口水,將他們說的話當成耳旁風。她這個人臉皮其實不算薄,無法忍受季悠之的嘲弄嫌棄,是因著他是自己來這個時空中見到的第一個人,也許有著雛鳥情節,她下意識地將他視為自己的親人朋友。她可以任天下所有的人罵她諷她,卻是難以忍受自己視為朋友的人嫌棄她。她不熟悉的人對她出言不遜她毫不在乎,可她在意的親人朋友若是做出類似的事,她卻是以為自己給人家添了麻煩,便就會像這次離開季悠之家一般想法子補救。

  方才他們的嘲諷也不無道理,她賣的花色品種並不差,賣花的手段也較為新穎,但在這一叢叢花中卻不見得起眼。那日來時,他們因著來晚了,沒了繁華的鋪位,到得那處偏僻之地,倒是成了獨一份。而說起老主顧,那些買她的花的大嬸若帶了其他人去那個地方尋她,她卻搬了地方,自然是找不到她的。老主顧沒了,又在這種被人排擠的地方呆著,可不就賣不出花去了?

  想到這裡,墨涵兩眼便有了些亮光,冒出了些希望。不過,她沒有立馬搬東西挪窩,打算再在這個地方呆一個時辰試試。反正這會兒快到了午睡時間,來往的行人也不多。她也恰巧犯了困,不若在此就地打個盹,養足了精神,下午再換個地方好好幹一場。

  掩在一棵樹後的青色身子驀然一怔,剛邁出半步的腳就又縮了回來。「季悠之」看著把頭埋在膝蓋上不管不顧地淡定打盹的墨涵,不由覺得自己差點兒就多管閒事了。

  下了學堂回到家裡,季悠之便見自己書房的桌子上放了一封信。他打開信流覽一遍,大體知道墨涵「離家出走」去了華普村的花村長那兒,以後也不打算回來了。看到這信的人是真正的季悠之,他就沒當回事兒,覺得這個彪悍的墨姑娘走了也好,免得給他添麻煩。便就淡定地看了一會兒書,然後慢吞吞地去李可兒家吃午飯。

  李可兒見只有季悠之一人來吃飯,不由納悶問了他墨涵的去處。季悠之便稀鬆平常地道:「她離開這個貧瘠的村子,投奔花團錦簇去了。」

  李可兒沒鬧明白,便又追問了一遍。季悠之也很是耐心,就將墨涵給他留的書信從頭到尾一個字不落地給李可兒背了一遍,內容很白話,無非就是多虧他收留無家可歸的她,這些日子給他添麻煩了,為了不再繼續叨擾他,也為了賣花方便,她決定去花村長那兒借住云云。他敘述信的內容時依舊是不甚在乎的模樣,仿若墨涵的事與他沒有半個銅板的關係。

  李可兒卻是覺得有些麼不對勁。認為這兩人之間定是出了什麼事兒,墨涵在無奈之下才離開這兒的。就催促著季悠之去將墨涵尋回來。季悠之卻是打了個哈欠,說什麼腿長在她身上,她自是有選擇住處的自由,便就要執起筷子吃飯。

  李柯回家吃飯恰巧也將墨涵出走一事聽了個大概。李可兒不曉得墨涵的來歷,李柯卻是知道的。他認為這麼一個孤苦伶仃無處可去的小女子離開稍有熟悉的福華村定然是跟季悠之有了什麼矛盾。他瞅著季悠之一點也不在乎的模樣,心裡一股子怒氣蹭蹭地往外冒,當即就揪住季悠之的衣領,狠命地訓斥他:「你這書呆子又不是不曉得她身世的淒苦,怎地還能如此沒心沒肺地吃飯?還不快些去尋她回來。」

  季悠之白了李柯一眼,一邊將李柯揪住他衣領的手往下掰,一邊委屈地辯解道:「我的命不是更苦?無緣無故便招惹上這麼一個不講理的姑娘。」她走了,他倒是還清淨呢。

  李柯一拳揍上了季悠之的凸顴骨,害得季悠之捂著臉疼得嘶嘶咧嘴。

  平時李柯動粗,李可兒都會上前勸阻,可今日她卻站在一邊怒氣衝衝地看著自家老哥發火,一點兒也沒有勸架的打算。不曉得墨涵一個人會不會在路上遇到危險,李可兒急得站在原地可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眼睛東瞟西瞟尋摸著辦法,卻是瞄到院子陰涼處的一小簍子桃子。與季悠之三年相處下來,雖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她也是清楚季悠之在遇到與桃子相關的東西時便會變得有些不同,不再是呆傻迂腐的書生脾性。

  李可兒忙不迭地跑到小簍子旁,隨便撿了個桃子,跑回屋裡遞給季悠之,「囔,給你個桃子,醒醒腦袋。」

  抵著牆站著的季悠之瞧見桃子,慢慢將頭低下,微微斂起的眸子裡紅光一閃,再抬起頭來時,已是一臉的肅然。他接過桃子,說了句謝謝,跟李氏兄妹道了句抱歉,便在李柯的怒吼中以不算快卻是較他平時快許多的步子踱步回家了。

  「季悠之」昏睡再醒來時對季悠之做過的所有事都是清楚的,相反,季悠之卻是不知道「季悠之」做了些什麼事。「季悠之」不曉得這是為什麼,只是覺得如此也好,有些痛苦他就可以幫季悠之承擔,也算是回報季悠之的「養育」之恩。

  對於墨涵的離開,「季悠之」猜測應該是因著他上次一氣之下脫口而出的氣話。對於上次說的那句傷人的話,事後他也很是後悔,卻是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來,也不曉得該怎麼補救。剛巧他很是疲憊,便就乾脆昏睡過去,想著讓和氣的季悠之出來打圓場。只是沒想到,墨涵自尊心會如此強,強到因著他的那句話而離開。而他也沒想到季悠之知道這事兒後竟是沒有任何反應地任墨涵離去。而他自己在潛意識裡卻是那麼渴望能夠衝破昏迷,快些醒來去尋她。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只覺得當接收到季悠之的思想得知墨涵走了之時,他的胸口似被大石塊堵住一般,悶悶地鈍鈍地難受。

  他跑到墨涵的房間仔細逡巡一遍,發現除了那三幅畫被帶走了,桌上還有一封給李可兒的信。他將那封信塞進自己的衣襟裡,快速地回到李可兒家借了那匹老馬,騎上便去了花村長那兒。得知她一個女子孤身一人去了縣城賣花,他的腦子便嗡地一聲,沒聽到花村長的其他話,便騎馬到了縣城。先去了那個偏僻的角落找墨涵,沒找到,他便又到了花市。

  找到她時,正巧碰上那幾個村婦對她指手畫腳。站在樹後,他忍不住就要上前呵斥她們,便見她淡定地喝了口水,眼神困頓地趴在膝蓋上小睡了過去。

  懸了一個多時辰的心在看到她安然無恙地打盹的身子時便就那麼放鬆下來,只是他卻只能站在樹後,不曉得該以什麼理由走到她的面前,向她道歉,讓她跟自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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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發表於 2016-6-7 17:57: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牆影微短,一瀑陽光淋在墨涵的腦袋頂上。墨黑的發襯著那抹泛白的光暈,亮得刺目。

  墨涵許是感受到了那股子熱度,將右手從腦袋和膝蓋縫隙裡抽出來,胡亂地摸了兩把略略發燙的那幾撮毛髮,估摸著是怕繼續被日頭暴曬下去會糊掉略有昏昏漲漲的腦袋,便讓右手停在那處光明之地,稍稍遮出一塊陰涼地。

  墨涵就這麼一手抱頭,一手抵膝,繼續打盹,毫無察覺自己這無意中露出的憨態被不遠處一顆桑樹後的素雅男子給瞧了去。

  「季悠之」就那樣斜靠著桑樹,眼裡透著溫和的笑意,瞅著一邊打盹一邊與陽光抗爭的小女子,心裡是說不出的安寧。不過,「季悠之」只是那麼看著墨涵,任憑腦袋放空,沒有去細想這份祥和的由來。

  又過了不多會兒,墨涵終是被熱醒了。她吃力地從膝蓋上撐起腦袋,隨意地瞄了一眼自己已曝在日頭底下的身體,嘴裡咕噥一聲「真熱」,便微抬屁股往後面的陰涼處挪了挪。

  她瞧了瞧略有冷清的花市,懶洋洋地用手支著下巴,思附著她是不是真的該去上次的那個地方了。這般思想著,她就慢騰騰地站了起來,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伸了個懶腰,然後便在其他花農的不解下開始將花盆搬上車。

  將將搬了兩盆,周遭便就響起了嘲諷的聲音。無非是說她賣花賣不下去了,便想落荒而逃。

  墨涵渾然不在意,嘴長在他們身上,任憑他們說去,她只是依舊自顧自地搬著花盆。

  又搬了一盆花到得車上,墨涵方彎腰去搬另一盆,便見身前呼啦出現一道陰影,不歪不斜正好擋在她的頭頂上。

  墨涵抬頭望去,一米陽光透過一縷頭髮絲兒鑽進她的眼裡,光太亮,微刺眼睛。她不由眯了眯眼,眼縫兒裡便瞧見一個熟悉的勁瘦輪廓站在她的面前。雖因著他背光而立,看不清面貌,但墨涵就是知道他是季悠之。

  墨涵停下手邊的動作,下意識地對著季悠之笑了笑。笑容略有尷尬。她不清楚季悠之何故來找她,確切地說,她根本沒有料到季悠之會來找她。因著以她這些日子對他的瞭解,他並不是一個會做出這種事的人。他呆傻卻孤傲,有著自己的尊嚴和原則。

  「季悠之」看到墨涵在嘲弄下搬花盆,便就忍不住從樹後走到了她面前。到了近前,他卻又不清楚該如何跟墨涵開口。道歉嗎?他張了張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從樹後走到這裡的動作是多麼的衝動欠考慮。再躲回去已經是不可能了,站在她面前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那就不聲不響地幫她搬花盆吧。無論她要做什麼,他只需站在一邊搭把手便是。

  墨涵看著季悠之悶不吭聲地便幫她搬起了花盆,瞟見方才嘲弄她的那幾個村婦村姑正偷偷地打量季悠之,便將到了嘴邊的招呼吞下了肚子。現在可不是敘舊認錯拉家常的時候,再不走,季悠之就要變成動物園裡的猴子被人觀賞了。

  直到兩人將花盆都搬上車,「季悠之」去方才那棵桑樹後把李可兒家的那匹老馬牽過來拴在馬車上,又兀自踏上馬車,朝墨涵的方向看了一眼,說:「上車。」兩人之間這才有了些人聲。

  墨涵上了馬車坐在季悠之的旁邊,就聽季悠之問道:「去哪兒?」

  「蠻荒之地。」這是上次兩人「被發配」到那裡之後,墨涵打趣的一句話,這會兒聽到季悠之的問話,她便隨口應了一聲。說完,自己心裡不由覺得這個比喻好笑,偷偷瞄了季悠之一眼,只見他唇角淺淺勾起,似是也覺摸出些許趣味。

  墨涵想,要不就道歉吧。雖然信上已經說了自己的不是,可畢竟不若嘴上說的效果好。以後不在季悠之那邊住了,大家還是朋友,不是?

  墨涵剛要開口,便聽耳邊傳來一個低沉微弱的聲音。那聲音在馬車跑動帶起的微風中隱隱約約飄飄蕩蕩,不注意便就似要被風卷走一般,可墨涵耳尖,偏偏就還聽清了。只是她詫異地轉頭望著季悠之,有些不敢相信。

  季悠之方才說:「對不住,那日的話……太重了。」

  陽光跳躍在季悠之飄動的青絲上,亮閃閃的。他的一縷髮絲掃在墨涵頰邊,搔得墨涵癢癢的。

  「季悠之」被墨涵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微發紅,有些惱羞成怒道:「你還欠我三幅畫的銀子,就想攜畫而逃?妄想。」清了清嗓子,他又道:「我可不是特意來追你回去住的,我來,來這裡是有要事要辦,只是恰巧遇到你而已……喂,你笑什麼。別想歪了,你又不是香饃饃,人人都想搶。」

  墨涵瞧著窘迫的季悠之,竟突然覺得他有些彆扭的可愛。她點點頭,笑著道:「嗯,我知道你只是順便來命令我回去的。」

  「命令」這個詞用得好,「季悠之」聽了覺得有些順耳,便也不糾結在她依舊咪咪笑的表情上了。

  到了那處偏僻之地,墨涵選了幾盆花排列成另一個花樣,便等著過路人前來問詢。

  「季悠之」瞧著這擺設新鮮,看著舒心,卻悶不吭聲地倚在牆邊,雙手抱臂裝隱形人。

  墨涵閑極無聊,瞟著同樣很閑的季悠之,突然想起她來到這時空有些日子了,和季悠之卻沒有好好說幾句話。方才季悠之的言下之意是讓她回去繼續住,嫌隙解開了,她也沒有必要故意鬧彆扭找茬,繼續原定的「離家出走」計畫。而既然她以後要在季悠之家裡住下去,不如現在就趁著大家都空閒就多多瞭解一下對方,免得以後再觸碰到他的底線,鬧得不愉快。

  墨涵蹭到季悠之的旁邊,學著他的模樣倚靠著牆,用手肘碰了碰季悠之,「唉,季大哥,你是怎麼打算的?」

  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話,「季悠之」還真是摸不著頭腦了。他向墨涵投去疑惑的一瞥,墨涵接收到資訊,眨巴眨巴眼,「那位果果姑娘都和你有了肌膚之親了,你是不是打算將人家娶回家啊?」墨涵之所以如此問,全然是按照古人保守的思維方式來思考的。況且,以季悠之有時候對禮教的格外尊崇上來看,他還真是極有可能在和某個姑娘牽小手之後便很負責任的上門提親。

  「季悠之」這才想起他們起爭執的源頭是那個張果果。本已不想談論這事兒了,可墨涵明顯的誤解讓他心裡很不是滋味。他抿緊唇,頗有些不高興地道:「我翻了個身,躲了過去。」

  嗯?墨涵腦袋反應了半秒鐘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跟她說那張果果沒親著。她有些驚訝,「你那時候醒著?呃……美女投懷送抱,你還傻乎乎地拒之門外……」她一臉可惜的模樣,活像季悠之沒讓人家親他就吃了大虧似的。

  「季悠之」啞然半響,之後吞吞吐吐道:「我對她沒那種意思。」

  聽了這句話,墨涵這才明白那日季悠之不高興的緣由還真是自己多管閒事了。她差點兒就幫了倒忙。若真的跑去跟張果果胡亂解釋一通,張果果豈不是會以為季悠之也對她有點兒意思,然後更會堂而皇之地來季家騷擾他?

  設想到此處,墨涵心裡便有些毛毛的感覺。她也是個不喜歡被他人窮追爛打的人,若同樣有這麼一個人偷偷地喜歡自己,還趁著自己不注意想輕薄自己,她怕也會像季悠之這般氣憤吧。

  「對不起,」墨涵真誠地對季悠之道,「我差點兒就給你惹麻煩了。」

  「唔,」「季悠之」的眼睛閃了閃,既然墨涵低頭認錯了,那麼,「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以後莫要給我亂牽紅線便好。」一定要把這事在她面前敲定了,免得她見了個喜歡他的姑娘就往那方面想。

  兩人將誤會解開了,嫌隙自然而然就消失了。又東扯西扯了些有的沒的打發時間,墨涵瞅著這將近小半個時辰了,連個人影都沒有,不由覺得有些抑鬱。莫非她入錯了行,賣錯了東西?可她已經與花老爹簽了一個月的合同,怎麼著也得硬著頭皮堅持下來。更何況,現在賣花已不只是單單為自己的生計奔波,還得幫花老爹的忙。

  「季悠之」也瞧出墨涵與他說話有些心不在焉的,只是稍稍想了想便知道她許是為沒人來買花的事發愁。

  他抬頭看看天色,又瞧了瞧空無人跡的街巷,略一思付,便對墨涵道了句他還有些事要辦,便騎上那匹老馬朝著縣城中心而去。

  一刻鐘左右,「季悠之」便勒馬停了下來。所停之處左側是一名為「賦春樓」的酒樓,右側是一題為「醉香榭」的青樓,酒樓的酒香飯香味兒與青樓的脂粉味兒交纏糾結,熏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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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16-6-7 17:58: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季悠之」將老馬拴在醉香榭門前的一顆垂柳下,抬頭瞄了瞄緊緊關閉的大門,便轉身朝著一側的院牆走去。

  圍著院牆走了大概有二三十米,到得一處黑漆小門前,抬手重重地拍了兩下,間隔三下的時間又拍了兩下,門便被人從裡面打開一條縫隙。

  一個小廝打扮的人打著哈欠抬著半睜不睜的死魚眼從門縫兒裡朝外面望著,當看到來人是季悠之時,他困頓的模樣即刻消失,急忙將門大開,恭敬地迎了出來,「不知季公子光臨,有失遠迎,還望季公子包涵。」

  「季悠之」擺擺手,「謝譜呢?」

  「老闆正在……」

  「我知道了。」「季悠之」又擺擺手,「你補眠去吧,我自己去尋他。」醉香榭做的買賣在晚上,白日除了幾個當值的護院,從老鴇謝譜到一個普通的小廝丫鬟無不都躲在被子裡睡覺。

  「季悠之」熟門熟路地在這個不算太大卻別有洞天的庭院裡左右穿梭,大概一刻鐘之後到得一處朱紅色的鏤空木雕的樓閣前。那樓閣距離地面十多米,只有四根根粗壯的石柱支撐著它的重量,沒有樓梯通向它的入口。確切的說,那樓閣也沒有正兒八經的入口,只有四扇窗子愜意地肆無忌憚地朝四方敞開。

  「季悠之」從地上尋了塊雞蛋大小的石子,朝樓閣一個視窗瞄準,撤臂、回拉、投擲,「嗖」的一聲,那石子便不偏不倚地從窗口飛了進去。

  樓閣裡面即刻「唉吆」一聲,響起了罵罵咧咧的聲音:「殺千刀的季木頭,來一趟就跟老子玩這一招,老子不就欠了你一條命嘛,你他媽的要害老子不舉啊……」巴拉巴拉……

  「季悠之」卻渾然沒聽到似的,直愣愣地站在亭子下方的陰涼處,望著前方的一池子蓮花。醉香榭後院小池中的蓮花在基陵縣是出了名的漂亮。因著除了紅、粉、白、黃、淺橘等顏色的蓮花外,這裡還有一種妖媚神秘的紫色蓮花。那紫蓮不多不少只有兩朵,恰在小池中央,甚是奪人注目。

  三年前剛剛有了些意識的「季悠之」隨著自己腦子中潛存的一點點記憶帶著季悠之的身體徒步前往基陵縣的偏遠小村子福華村,卻在路上碰到被人追殺的謝譜。他本不意多管閒事,卻愣是被謝譜抱住了大腿,跟那幫殺手說這是他親哥。半路飛來的橫禍讓「季悠之」很抑鬱,卻也只能拼盡全力讓那些殺手全都昏睡了過去。事畢,「季悠之」將謝譜當做隱形人繼續向福華村的方向走,卻又被謝譜抱住大腿,強行將他奉為恩公,並央求他每個月的十五來醉香榭小聚一番。關於「季悠之」是如何同意謝譜的祈求,中間百轉千回,無非都是謝譜的血淚唾沫史,鑒於此乃「季悠之」短暫三年人生的最痛恨之二三事,便就此略過。但,「季悠之」卻也沒有全然排斥當這醉香榭的座上賓。畢竟能夠到得此池可以隨意賞紫蓮的人實在少之又少,而他卻正是看在紫蓮的面子上才一直遵守與謝譜的約定。

  不多時,方才被扔進樓閣中的那塊石子長了眼睛一般又從上面飛向了「季悠之」,「季悠之」只是微微晃了晃腦袋,那石子便擦著他的一縷髮絲從頸側飛過。

  接著,從樓閣中跳下一名男子,他眉目妖嬈,雙眉擰成憤怒的川字,嘴唇嫣紅,很是不滿地嘟著,半敞開的衣衫下肌膚如雪細膩嬌嫩,愣是比醉香榭的頭牌姑娘還要美豔上三分。

  「季悠之」抬眼瞄了瞄他亂七八糟的穿著,不待他詢問,便說出了自己的來意:「我們來談筆生意。」

  在謝譜挑眉納悶之時,「季悠之」又加了一句:「讓樓閣中的傅綾也幫我一幫吧。生意結束後,你欠我的命便就算還清了。」

  樓閣窗口處伸出一隻腦袋來,正是「季悠之」口中的傅綾,也是醉香榭對面賦春樓的老闆傅綾。她手肘抵著窗櫺,只手托腮頗有興趣地將季悠之望著,出口的話卻是不帶半分感情的清冷:「抵命的生意倒是值得聽上一聽。」

  ***

  墨涵獨自一人在「蠻荒之地」守了一個時辰,總共賣出去兩盆花。她不由開始懷疑自己之前是怎麼經營了一個偌大的娛樂城還沒有倒閉。不但沒有關門大吉,還經營的有聲有色生意紅紅火火的。

  她仔細琢磨了半響,方才琢磨出那麼一絲味道來。那娛樂城……是她那雙雙空難而亡的父母留下來的。娛樂城裡有一幫商業精英替她營運,她這個掛名的大老闆只需要在時空穿梭組織沒有派給她任務的閒暇之餘去公司晃悠兩圈,開個小會,擺擺譜,聽聽下屬的彙報便是,甚少需要她親自動腦筋去想法子做什麼決策。

  這麼粗略分析過來,她呼啦覺得自己現在完全靠著自己的本事賣出這麼兩盆花反而厲害非常。墨涵憋悶的情緒霍然間便天朗氣清,瞧著旁邊的臭水溝都順眼了許多。

  她坐在從犄角旮旯裡尋來的石頭上,雙手托腮,眼珠子左顧右盼,期待著在這半個時辰裡能夠再賣出一盆花。

  又過了大約一刻鐘,方才季悠之離去的方向風風火火地跑來一輛華麗而騷包的馬車。那車身乃罕見的紫檀木做成,前後均飄蕩著大紅色的錦州絲綢。拉車的四匹馬,前紅後白,額頭上還都帶了一朵醒目的大紅花,這車行過之處甚少有人不會側目,哪怕是已經看了無數遍的基陵縣常住居民還是忍不住投上一瞥。

  墨涵瞅著這招搖過市的馬車,除了驚訝之外,她眼裡明顯冒出了銀子倆字。她迅速地整理好面前擺著的花花草草,精神奕奕地等著那馬車見到自己面前擺放美觀的花能停下那麼一小會兒。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哦,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的。

  當那輛極為騷包的馬車不偏不倚地停在花叢前面時,墨涵腦子裡便就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她眼睛緊緊地盯著前面的馬車,嘴唇裂開,是標準的八顆牙的服務式微笑。

  馬車門簾被車夫掀開,先露出頭來的是一頂大紅色的紙傘,然後依次走出一男一女。男子長相妖媚,女子模樣清麗。男子身著豔紅色的寬袍大袖,袖口袍邊隱約可見層層雲紋,極為精細,一朵招搖的綠牡丹霍然怒放在那片紅色的背景之下,真真是萬紅叢中一點綠,顯眼至極。而女子穿著一件月白色紗裙,裙子極為普通,除卻領口有隱約繁複花紋顯露外,絲毫沒有半分出眾,但只是這麼件簡單的衣裳卻是將她清冷的氣質凸顯得淋漓盡致。

  見到他們倆,墨涵就仿若在大夏天裡忽然瞧見了會散步的烈日伴著移動的冰塊,那麼不和諧卻又和諧得無與倫比。

  墨涵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由於自己工作的特殊性,古今中外,俊男美女她是見過不少,奇形怪狀的人也沒少打交道,見到這麼一對組合踏日而來,並不覺得有多麼驚奇。只是腦袋裡一閃而過一個感歎:小地方藏龍臥虎的道理果然亙古不變,便將精力都集中于如何向這兩隻會移動的錢袋子推銷盆栽了。

  而相攜而來的兩人在見到墨涵的那一剎那,眼中均是出現驚詫、欣喜、懷念、悲傷、了悟的複雜目光,兩人互望一眼,然後很是默契地歎了口氣。

  墨涵對這一對璧人看她的目光很是摸不著頭腦,卻又不好多問,便只是堆著滿滿的笑意道:「二位可是想買什麼花?」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醉香榭的老鴇謝譜和賦春樓的老闆傅綾。謝譜半眯著狐狸眼,嫣紅的嘴唇斜斜地挑起,「小姑娘這兒可是有什麼特別的花色?我們醉香榭近來想買些花花草草妝點樓面,賦春樓多少也需要些雅致的活物調節氣氛……」

  醉香榭和賦春樓的大名,墨涵還是聽過一些的。前者是基陵縣最大且唯一的青樓,後者乃此縣最紅火的酒樓。墨涵眼睛一亮,暗道大生意要上門了。她忙不迭地將面前的花草誇獎了一番,又保證若是他們要的數量多,她還會給些價格上的優惠,附贈教授兩家丫鬟一些插花的技藝和擺放花盆的技巧,還可教他們一些製作花精香料的法子云云。

  謝譜和傅綾被墨涵巴巴的小嘴吐出來的東西唬的一愣一愣的,雙雙納悶她明明口才不錯生意卻為何不景氣。可他們畢竟也做了幾年的生意,不過片刻便想到有時候光有努力和本事而沒有運氣和貴人幫助,生意也很難蒸蒸日上。而他們倆便恰恰成了她的貴人。至於暗自付出卻囑咐他們不讓墨涵知曉他的幫忙的「季悠之」或許正是墨涵的運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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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6-6-7 17:58: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生意談妥後,墨涵跟謝譜要來筆墨紙硯擬好供貨合同,雙方簽字畫押,建立了長期友好生意往來。合同上約定,墨涵每隔三日往醉香榭和賦春樓各送盆花二十盆,同時教授兩家的丫鬟小二擺放花盆的技巧與插花的技藝,並負責料理病弱的花卉,若遇特殊情況則特殊對待。醉香榭與賦春樓在一年之內只從墨涵這裡購花,不擇二家。

  協議簽妥後,謝譜付給墨涵一百兩銀子作定金,便在墨涵承諾過會兒便將這些花都送到醉香榭和賦春樓後與傅綾駕車離去。

  墨涵本是可以隨他們一道將花送去的,可她怕季悠之辦事回來找不到她會著急,便就喜滋滋地揣著銀子把地上的花都裝上馬車之後,坐在那塊石頭上朝季悠之方才離去的方向望著。

  騷包的寬敞馬車裡,傅綾掀開窗簾一角瞄著身後漸漸變小的那坨纖細的身影,悠悠然歎了口氣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謝譜扔了顆蜜餞到嘴裡,一邊漫不經心地嚼著一邊接道:「他竟將保命的唯一機會浪費在這樁小生意上,還真是像他的一貫作風。」

  傅綾放下窗簾,回過身來,冷冷地睨著謝譜:「這生意不過是一件小事,你本可不必讓他以此做回報的。」

  謝譜將蜜餞咽下肚,淺淺啜了口涼茶,「就不。誰讓他將我忘了個一乾二淨,死活不認我這個弟弟。」

  傅綾無奈地歎了口氣,也不再多說什麼。她與謝譜相識許久自是瞭解他的彆扭性子。可即便瞭解,她還是想幫那個清絕的男子再求個機會。

  謝譜和傅綾離開沒多久,季悠之騎著老馬晃晃悠悠的身影就出現在墨涵的視野裡。不得不說,如此清雅的男子配上這麼一匹行將就木的老馬,著實不甚和諧。可生活便是生活,不是童話故事,並不是所有的美男子都該家產萬貫鑲金帶銀,也不是所有遇到的男子都該出身王公貴族。至少,墨涵遇到的這一位便不是這樣的。

  「季悠之」尚未到得跟前,待看清墨涵的模樣,便瞅到了她的一臉燦爛。雖是早已料到她定是這副開懷的神情,此刻當真見到了,他心情卻也豁然開朗。

  「季悠之」方勒住馬,跳到地上站穩,墨涵便已嘚嘚嘚地跑到他面前,正想將剛剛談妥的大生意告訴他,便瞟見他左側凸顴骨處的淤青。

  墨涵一驚,下意識地用手指去輕輕碰觸那塊淤青,「怎地一會兒不見臉上就青了一塊?」不對,碰到傷到,淤青起碼也得過些時辰才會呈現出來,也就是說他一早就被傷了臉。墨涵納悶地摸著微微腫起的臉頰,不由猜測他早上來的路上是不是碰到攔路搶劫的小混混什麼的。

  軟軟的手指肚貼上自己的臉頰時,「季悠之」便愣住了。他低眉斂目地望著眼底這個有些嬌弱的小女子,隨著她的手指輕輕挪動心底似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癢癢的,酥酥的。就這麼任她的手指在臉上遊移了一小會兒,「季悠之」借著栓韁繩躲開了她關切的目光,「沒事,早上起床時沒站穩,磕在床柱上了。」

  話音方落,身後便想起被死死壓抑著的笑聲。

  「季悠之」知道她是信了他的說法,雖是懊惱臨時編了這麼個窘迫的藉口,卻是悄悄松了口氣,栓好韁繩,便轉移話題道:「可是賣出去兩盆花?」

  墨涵眯著眼睛,翹起唇角,略略抬高下巴,很是自豪地說道:「方才我可是釣到一條大肥魚。」

  接著,便滔滔不絕地將方才「釣魚」的全過程跟季悠之講了個一清二楚。她用詞生動,遣詞造句合宜,加上豐富的表情和歡快的語調,「季悠之」便仿佛真的見到了她方才的英姿一般,很是配合地噙著一抹淺笑靜靜地看著她的眉飛色舞。看著看著,他仿佛透過墨涵瞧見另一個女子。她眉眼清朗,正喜滋滋地向他訴說著桃子有多好吃,期待他能夠上前咬上一口。他便這樣沉默不語地將她望著,還沒吃到香濃的桃子,心裡便甜膩一片。

  墨涵跟季悠之描述完,便與他駕著車去了醉香榭和賦春樓。

  墨涵不知道這兩家的具體位置,本是想在路上尋些人打聽打聽的。不過還沒來得及告訴季悠之自己的想法,他們的馬車便已到了目的地。墨涵略有訝異,卻也不過是一瞬便暗暗啐了自己一口。這季悠之再怎麼不常進縣城,也還是在這兒住了三年的,自是對基陵縣一些比較有名氣的地方略有瞭解。

  不過,讓墨涵有些疑惑的是,他沒有停在醉香榭和賦春樓的正門,而是繼續往前行了一小段路,在一處黑漆小門前停了下來。按照方才牆壁的承接,墨涵斷定這應該是醉香榭的後面。她什麼都沒問,便隨著季悠之跳下馬車。季悠之敲開那方小門,來開門的人見到季悠之雖裝作不認識他,卻依舊表現出對他的敬重。

  看到這一幕,聯想到方才季悠之離開一個時辰後,謝譜和傅綾突然出現,並痛快地與她定了一年的花,又信任萬分地給了她一百兩定金。關鍵是,他們簽完合同後,便奇怪地原路返回。離開不久後,季悠之就出現了。這些本沒有讓她產生懷疑的東西串聯到一塊,墨涵便就明白了一件事。原來,這飛來的貴人不過是季悠之尋來的。她方才還很是得意地在他面前得瑟自己如何的能耐,原來不過都是他暗中的幫忙。

  對於自己方才在季悠之面前耍猴戲一般的行為,墨涵並沒有過多糾結。只是看著烈日下一個勁兒忙活著搬花盆的季悠之,心裡暖烘烘的。她從車上搬下一盆花放到小廝指示的廊柱旁,回過身來,對著又搬來一盆花的季悠之道:「謝謝。」既然他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相助,她便就裝作不知道好了。

  突然的道謝讓「季悠之」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愣在那裡反應了幾秒方才明白她是在謝他幫她搬花盆。「季悠之」臉頰一紅,輕輕哼了一聲:「我只是想快點兒回家。就靠你這小胳膊小腿的,可不知得搬到猴年馬月。」他瞧著墨涵笑看著他不語,臉上的熱度更甚了。幸好他的臉本就被太陽熱辣的光線曬得黑紅黑紅的,沒人會在意。可他還是不自在,嘟嘟囔囔地加了一句:「還磨蹭,待會兒回去晚了,晚飯都沒得吃了。」肚子便很是應景地咕嚕嚕一串響。「季悠之」捂著肚子,羞窘莫名。

  墨涵方才任由他誤會自己那兩個「謝」字的意思不解釋,只是看著他彆扭地掩飾自己的好意覺得他很是可愛。這會兒聽到他肚子餓的一陣亂叫,不由猜測道:「你不會還沒吃午飯吧?」

  「季悠之」瞟了她一眼,又急忙撇開,把花盆放在地上,轉身又忙活去了。他何止是沒吃午飯,早上得知她離開後,忙著來尋她,早飯也沒來得及吃。

  墨涵見他不理睬自己,知道他應該是害羞了。便也不再多問,手腳的動作加快了幾分。和著醉香榭小廝的幫忙,他們很快便將花盆都放好了。那小廝從身上掏出五十兩銀子又遞給墨涵,「這是我家公子交待的。」

  「可不是已經付了半年的銀兩了麼?」墨涵把髒兮兮的手往身上蹭了蹭,沒去接銀子。

  那小廝便笑著說:「公子說了,這是給姑娘下次教我們插花什麼的銀子,我們公子向來不虧待人,都是先付錢再幹活。」

  可這也未免太多了些。五十兩銀子夠一個普通三口之家好吃好喝半年了。

  那小廝見墨涵依舊站在那裡沒有動作,也大概猜出她是嫌銀子太多,不敢接。便又安撫道:「你放心,我家公子這人一向大方,他開心了便喜歡幾倍幾十倍地給人工錢。」

  墨涵聽了這話,心裡不由暗道,謝譜做起生意來如此不靠譜,這醉香榭竟然如此紅火,還真是神奇。

  她尚未伸手接銀子,身旁的「季悠之」便上前不耐煩地將銀子拿了過去,「還傻站著幹嘛?我都餓死了。」

  墨涵應了一聲,跟小廝說自己三日後會前來送花順便教他們插花什麼的,便隨著季悠之走出門去。

  坐上馬車,「季悠之」把銀子塞到墨涵的手裡,「好好拿著,別丟了。」便要駕著馬車回家。

  墨涵揪了揪季悠之的袖子,跟他說道:「咱買些東西再回吧?」

  他們先行到一家湯麵攤子,要了一大一小兩碗面,唏裡呼嚕地吃完,肚子裡多了些湯湯水水,身子頓時精神不少。之後他們到布料店,墨涵給李家兄妹和李大娘、花村長以及她和季悠之都扯了做一套衣裳的布料,又給自己買了一件普通的便宜成衣,預備換洗時穿。去菜場買了兩斤豬肉,打算一斤給李可兒做菜用,一斤給花老爹添飯。最後又去牲畜市買了一匹健壯的棗紅色馬,遞給季悠之道:「回去給可兒,就說這馬是給她家的馬作伴的。」

  「季悠之」接過韁繩,點頭應允。

  從基陵縣城回到花村長的家已是傍晚時分,當墨涵將買來的肉和二十兩銀子送到花村長的手上時,他便傻愣愣地呆站在了那裡。他自個兒賣花一個季度也賺不了這些銀子,何況這會兒還不用自己費勁。花村長死活不接,墨涵便將她做成的這筆大買賣的經過又簡略地跟他描述了一遍,說自己賺了不少銀子。可即便這樣,花村長還是不要這麼多錢。他只道,這買賣是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成的,他不過就是提供花給她,她幫他賣花,只需給他本錢便好。

  墨涵也不糾結,只是笑眯眯地將花村長退給她的十兩銀子塞進自己的腰包裡,然後從花郡房裡拿了尺子出來給花村長量尺寸。

  花村長站在那裡瞧著墨涵在他周身忙來忙去的,心裡暖烘烘的,直道他送走了一個閨女,又添了一個孝順的孩子。

  墨涵只笑不語,待花村長不注意,她將方才從他那兒拿回來的十兩銀子偷偷塞進了他的被窩裡。

  「季悠之」瞧見了,忍著笑意扯了扯嘴角,接收到墨涵投遞過來的警示眼神,他的笑容更深了些。

  給花村長量好尺寸,將三幅畫帶上,墨涵便推脫了花村長的盛情挽留,自己率先騎上那匹老馬,朝花村長擺了擺手,又跟傻站在門口瞧著她身下那匹老馬的季悠之招了招手,「走了,再晚,路上不好走呢。」

  「季悠之」眼裡露出溫暖的笑意,牽過健壯的棗紅馬,跟花村長拱手告別,便騎上馬追在墨涵的身後。

  夕陽只剩半顆腦袋露在山外,晚霞點綴之下,相攜離去的一雙人在不平的凹凸土地上拖出一對長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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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7 17:58: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看到墨涵回來,李可兒顯得很高興。墨涵將豬肉遞給李可兒時,她又開心了一把,吆喝著再去添個菜——豬肉燉土豆。以往聽到這菜名,墨涵想到李可兒對自己和季悠之的比喻便覺得有些困窘,可今日她聽著卻是不由自主地瞟了季悠之一眼,感覺很是順耳。只是為何會順耳,她卻沒有多想。

  季悠之將壯實的馬交給從醫館回來的李柯手上,他顯得有些吃驚。問了個緣由,季悠之便實話實說,說是墨涵做成了一筆小買賣,便就給他們買了匹馬。李柯撇撇嘴,又將韁繩還給季悠之道:「你們自己家不是還沒有馬嗎?留著自家用吧。那匹小馬明年就長壯實了。」

  「你們自己家」這短短的五個字聽在「季悠之」耳中很是順耳,可嘴角尚未彎起,他將將飛揚起來的心情便就低落了下來。李柯口中的「你們」指的是季悠之和墨涵,而不是他和墨涵。

  他看向墨涵呆著的廚房方向,心底惆悵一片,也沒心情再跟李柯讓來讓去的,便就將馬牽回了家,拴在院子一角的桑樹下,然後便低著頭走回了臥房。

  墨涵給李可兒打著下手,李可兒八卦道:「小涵姐,你之前是不是跟季大哥鬧彆扭了?要不怎地突然想搬走?」

  墨涵切肉的手頓了一下,略略想了想「離家出走」的原因,也覺得自己似乎會錯季悠之的話中之意,有些小題大做了。她歎了口氣,朝李可兒眨巴眨巴眼,「我跟表哥鬧著玩兒呢。」她怕李可兒不信,便解釋道:「他整日木木的,也不在意我,我就想瞧瞧知道我要走了,他會不會留我。」這個藉口是她突然想出來的,不具有任何意義。不過,想起季悠之真的去尋她回來,她的心裡還是有些開心的。

  李可兒笑嘻嘻地往墨涵身邊湊了湊,「你不曉得,季大哥知道你走了,可急著了。牽馬的時候,一個不小心還撞柱子上了。你瞧見了吧?臉頰那兒青了一塊。漬漬,他整日悶不吭聲的,對你可在意得很。」李可兒撒了個小謊,心裡偷偷地跟菩薩禱告,她這可是為了促合這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是善意的謊言,不具有任何不良企圖,菩薩可千萬別罰她以後吃不到豬肉燉土豆了。

  墨涵聽著季悠之臉上淤青由來的第二個版本,也不管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甚至兩個緣由與事實都有些出入,只是明曉李可兒告訴她這個緣由是為了讓她更喜歡季悠之一些,而季悠之的那個說法是不想讓她擔心。兩人都是好意,她自是心領了。

  李可兒又道:「我哥晌午時從醫館裡拿了點兒治跌打損傷的草藥,都是剛采的嘞,你吃完飯,搗碎了,給季大哥敷上啊。」

  墨涵應了聲「好」,兩人便就又換了些別的話題。

  李可兒跟她說,到他們村子裡來收繡品的人最近將價錢又壓低了些,說什麼近來買賣不好做,大戶人家也不樂意要村婦手裡出來的粗糙東西。墨涵順口問了下那人給的價錢。李可兒把大件小件繡工好繡工差些的繡品的價錢都一一告訴了墨涵。

  墨涵略一思量,不必調查市場中繡品的價格,單單從她穿梭古今知曉的這些東西的價位以及方才她買衣服時那成衣店的老闆跟她說的話,她便知道那來福華村收繡品的人將價錢壓得太低了,少的不過三文,最多才十文。在她挑選成衣時,那成衣店的老闆說,繡著花鳥魚蟲的衣裳要貴兩錢,繡著仕女圖的衣裳要再加三錢,而這也不過是做工普通的秀工而已。墨涵之前是見過李大娘秀的手帕的,精細柔美,一針一線都相當考究,與她在成衣店見到的上乘繡品不差分毫。現在又正值全國選秀階段,各地布衣生意正是紅火的時候。那個繡品販子說繡品不好賣簡直就是在欺騙這些平時幾乎很少甚至沒出過村子的村婦們。墨涵算是半個商人,有句話說無奸不成商,可她卻認為誠信是經商之本,最起碼不應該騙這些本就不算富裕的鄉村百姓。

  墨涵很氣憤,腦筋略微一轉,便想到了一個主意。她說:「可兒,你去跟大夥說說,我按原來的價錢從她們那裡收購繡品,若是賣的好,還會給秀工好的人再加三成錢。」現在墨涵手頭上有些銀子了,她估摸著將全村現有的繡品都收購到手上,然後拿去基陵縣找到商家賣出去,應該會賺不少銀子。這也是一條賺錢的路子,可以去嘗試。如若市場不錯,她會將收購價錢提高到適當的位置,在自己賺取差價的同時,讓大家都滿意。

  李可兒一聽,覺得這是件好事,當即喜滋滋地點頭應了下來,說明天就去跟大夥說。

  做好了飯,將飯菜擺上飯桌,墨涵卻發現季悠之不在這裡。李柯看出她的疑惑,便跟她說,季悠之將馬牽回去,還沒回來。墨涵便讓大家先吃,她回家去喊季悠之。

  墨涵是在季悠之的房間裡找到他的。

  那時,屋外的光線已很朦朧,屋子裡沒有點燈,窗口透進些微亮光,隱約可見光影。季悠之便就站在水盆前,低著頭瞧著盆裡的水,也不曉得黑乎乎的,他是在看什麼。

  墨涵叫了聲他的名字,他沒有應聲。

  墨涵覺得奇怪,走上前拽了拽他的衣袖。

  「季悠之」回過頭來,看著黑暗中墨涵的臉,想到不曉得多久之後自己便就見不到了,心裡就一陣堵得慌。他現在又累了。不是普通的累,是很累。以前他被喚醒的時候,最多就清醒一個時辰便就昏睡了過去。可這幾天,他已經有好多次都強迫自己的靈魂清醒著。他知道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他的靈魂會受不了重擔從季悠之的身體裡消散掉,可他就是沒有辦法將墨涵放在一邊不管不顧。越是和墨涵接觸,他就越是感到一種熟悉感。越是和墨涵接觸,他便越是想就這樣清醒著看著她幫著她,哪怕多一刻鐘、半刻鐘,甚至一小小會兒也好。這種感覺很奇怪,很莫名,他不曉得源頭在何處,卻只是覺得這種感覺微妙到讓他迷惘了三年的意識有了些許清晰。可他畢竟還只能在季悠之的身體裡將養著,依賴著季悠之,不清楚這種不知道自己是誰、來自何處的日子何時才是個盡頭,只得一天一天地得過且過下去。現在,他真的很累,累得仿佛一陣輕風便就將他從季悠之的身體裡吹出去一般。他必須得休息了,或許只有這樣,他才能多些精力活下去。

  「季悠之」強撐著一抹意識,在黑暗中對著墨涵笑了笑,說:「我們去吃飯。」說完率先走出了屋子,直到他到了李家才在看了墨涵一眼之後緊皺著眉頭昏睡過去。

  季悠之對於前一秒鐘是早上,後一秒鐘已換成夜間的事早已習以為常。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貓膩,卻又不清楚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好多事兒都不是他做的,別人卻都愣是感謝他。對此,在三年前他還予以解釋,次數多了,人家都當他是謙虛過度,並不相信他,他便也乾脆什麼都不說了。

  這會兒發現到了晚飯時間,說是離開這裡的墨涵姑娘又出現在他的身邊,季悠之表示很疑惑,卻也無可奈何。他只是儘量朝她友善地笑了笑,便客氣地邀她一同進屋吃飯。自然,當第二日墨涵要給他量體裁衣時,他知道墨涵要給他做新衣,便樂得接受了憑空出現的這個假表妹了。其實,季悠之也是很容易滿足的一個人。

  吃晚飯時,李可兒便將墨涵的新計畫跟大夥先說了說。李大娘聽了很開心,直道墨涵是在給村子謀福利。李柯卻嚷嚷著不贊成,怕墨涵將來收進來的繡品萬一賣不出去會虧本。季悠之睜著杏核大眼在一旁一邊吃飯一邊瞅著說話的那個人。嗯,誰說話他就瞧著誰,跟朵向日葵似的。

  墨涵見一戶人家對她的主意就褒貶不一,分成兩派,怕這事真的做起來不會順利。仔細琢磨了一會兒利弊,還是覺得她自己的想法算是可行。但經過賣花一事,她已不敢貿然行事,便就想起這幾天一直陪著她張羅買賣的季悠之來了。她側頭問季悠之意見,豁然將剛出土的山芋丟到了他的手上。

  季悠之正巧夾了一塊土豆放入口中,將將嚼了一下,呼啦覺得四雙眼睛先後望向了自己。他一邊不緊不慢地嚼著土豆,一邊細細回想方才他們討論的問題,將土豆咽下之後便就慢條斯理大大方方地將自己的看法一一道出。

  季悠之的意思是這樣的。

  其一,景朝刺繡以錦州為主,向四周輻射綿延,影響深遠,周邊少數民族藩國小部落什麼的都對景朝刺繡喜愛有加。而刺繡因是細緻活,一幅好繡品需要較長時間才能完成,加之需求較多,因而價錢向來不算低。何況,全國範圍的選秀必然會導致布匹繡品的需求增加。這一條可以總結為供小於求,歸類為支援項。

  其二,基陵縣雖小,但水陸交通發達,乃是多個州城的中轉站,商業發達,來往商人較多,布匹刺繡自會較為容易地找到買家。

  其三,繡品小販刻意壓低收購價錢,嚴重損害了福華村繡娘們的利益,說不定周邊其他村子的繡娘也正在經歷此類遭遇。此時墨涵挺身而出,即便有人在背後戳墨涵的脊樑骨,說風涼話,還是有不少人會在利益的趨勢下將繡品賣給墨涵。而這世上本就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那些眼紅的人若是有本事會來跟墨涵搶生意,甚至那小販也會反過來將價錢提回來,但也不過是一段時間之後的事了。何況,那時墨涵也有了群眾基礎,有些繡娘會念在墨涵幫了她們一把的份上,還會繼續將繡品賣給墨涵。之前戳墨涵脊樑骨的人搞不好也會看在錢的面子上,與墨涵做生意。

  其四,墨涵近來幫花村長賣花一事估摸著最少在福華村和華普村傳了個遍,搞不好已經傳到其他村子。腦子好使,做買賣公正,不虧待與她合作的人的誠信名聲想必對墨涵此次的新買賣會有所助益。

  季悠之如此頗有條理地扔了一二三四條到桌面上來,整的眾人是一愣一愣的。除了這些天跟季悠之在生意上有些接觸的墨涵只是小小地驚訝了一番之外,其他人均是沒想到這書呆子論起商貿來也是頭頭是道,即便是紙上談兵,也不得不讓人刮目相看。

  而更令人跌破眼鏡的是,他最後竟還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加上自己的三條小建議。

  第一,建議墨涵在購進第一批繡品後,便將其分為一二三等,分級對待,按質定價。

  第二,不只獎勵秀工好的人,還要適時適量地發些散碎福利給秀工一般的人,畢竟粗糙的繡品也是有人要的。況且,這些人搞不好將來也會練出一手漂亮的刺繡,會是未來上品的生力軍。給她們一些小小的甜頭,待她們成長起來後也會念在舊情上難以被他人挖走。

  第三,設計些新鮮的花樣,雅致的、豔麗的、調皮輕快的、莊重的等等均要涉獵。但開始時需去瞭解一下行情,以便未來著重哪一方面的發展。

  對於季悠之提的這些建議,墨涵都一一記了下來,打算之後一步一步地慢慢實施。季悠之的前兩項建議,墨涵認為較容易做成,第三項麼……她平素塗鴉時只會照本宣科,不會自行創作,只得另想他法,另請高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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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16-6-7 17:58: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是夜,吃過晚飯回到家中,墨涵將李可兒給的治療跌打損傷的草藥搗碎,盛在碗中,端著便去敲季悠之的房門。

  季悠之開門,見墨涵端著一個碗,碗裡面盛著的東西在淡淡的月色映襯下發出綠油油的光澤,傳出來的味道有著草木的香氣。他皺了皺眉,略有不解,「墨姑娘有何事?」她不是想讓他將這些綠了吧唧的糊糊吃下去吧?這個墨性女子果然可怕。

  墨涵瞧著堵在門口絲毫沒有讓她進屋打算的季悠之,和善地露齒一笑,「這是李柯給你采的藥,敷在臉頰上,明天淤青便會好一些的。」

  「哦。」季悠之點點頭,伸手去接碗,「多謝墨姑娘。」仔細算來,這傷還是墨涵給他惹來的。他挨的這一拳很是莫名其妙。不過,既然人家特意給他搗碎了草藥,還特地端了過來,便就不計較了。

  墨涵見季悠之似要自己上藥,想了想他略有迂腐的性子,又特別堅持男女有別,這大晚上的自是不想讓她進他的臥房的,便就打消為他敷藥的念頭,將碗放到了他的手中,「晚上敷上藥草,隔半個時辰用水沖掉,再將裡面的汁液塗抹在淤青處,第二日洗淨即可。」

  季悠之點點頭,跟墨涵道了句早些歇息,便迫不及待地關上門來。

  墨涵瞪著眼前被關上的房門,直愣愣地呆了一會兒。這季悠之怎地突然又防備起她來了?她又不是老虎,不會吃掉他的。她有些哭笑不得,訕訕地搖搖頭,回房去了。

  第二日,墨涵便在李可兒的協助下一家家地拜訪村裡繡花的姑娘大嬸大娘們,親自告知她們自己想收購繡品一事。同時,李大娘也跟自己要好的幾個村婦說了這件事,年紀大些的村婦都很是開心,畢竟她們可以多賺些銀子,為家裡貼補家用。可尚未出嫁的小姑娘卻多半不太領情,許多人面上含糊著打著太極,心裡卻因著墨涵與自己年齡相當,卻很有本事地跑來跑去折騰事覺得壓抑。有些則是因著季悠之被墨涵「霸佔」一事對她有些排斥,不願意將自己繡出來的東西賣給她。

  墨涵也不氣惱。萬事開頭難,她相信在利益的趨勢與自己的誠意下,那些暫時不與她合作的人之後至少會看在錢的面子上,將繡品賣給她的。

  用了一上午的時間將村裡四十多戶會繡花的人家走訪完,首肯同意的有二十三家。每說服一家,墨涵便將昨夜自製的訂購合同取出兩張來,細細地跟她們解釋了這合同的用處,簽了字,按了手印。有些村婦怕這合同簽了對她們不利,也就沒簽。墨涵並不強求。這合同本就是為了保證雙方的權益的,如若不信任她的為人,以為簽了這兩張紙,她便會害她們,也就沒必要簽了。沒簽合約的,墨涵便只與她們做了口頭約定,說每十天,也就是季悠之固定休息的前一天的傍晚,她會在李柯的醫館外收貨。除此之外,墨涵這一上午的走訪,還收到了十副繡品,是用來拿到基陵縣城尋買家用的。鑒於去基陵縣的路途遙遠,考慮到時間成本和各種費用,墨涵還是決定三天后去基陵縣送花時順便打探一下消息,找找出路。

  中午吃過午飯,簡單睡了會兒午覺,墨涵便隨著李可兒去果園幫她摘果子。李可兒說明天似乎要有大風雨,她得趕快將熟透的桃子摘下來,一會兒去別的村子賣了去。

  墨涵聽後自責不已,說都是她誤了李可兒的活兒,要不現在她都可以出發去賣桃子了。現在才去摘桃子,也不曉得待會兒賣完桃子回來時會不會有些晚了。

  李可兒則是笑呵呵地直道沒耽誤什麼活兒。她略有嬰兒肥的小模樣憨憨的,笑起來兩顆小虎牙露在外面煞是可愛。墨涵瞧著忍不住輕輕地捏了捏她的臉,也沒再說什麼客氣的話,便與她一同忙活著摘桃子了。有些時候,朋友之間的確不必多說什麼,只是簡單的幾句話便都知曉對方的好意。墨涵很慶倖自己能夠遇到李可兒一家人,自然,還有季悠之。

  與李可兒一同去別的村子賣完桃子已是傍晚時分。夕陽餘暉不幹不脆地慢慢抽離,天邊晚霞片片暈染,很是漂亮。

  墨涵隨手在路邊采了一朵紫色的野花,拿在手裡晃來晃去的。忙碌了一整天,身體很是疲憊。但心裡上的那種充實感卻讓她很是舒服。她聽著旁邊李可兒嘰嘰喳喳地說著村裡的八卦,臉上一直掛著輕鬆的笑意。這樣平淡地為生活打拼的小日子也不錯,墨涵心想,如若真的回不去了,就這般普普通通地過下去也是很好的。

  墨涵隨意地將那朵紫花的花柄彎成一個圈,打了個簡單的結,製成一個花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左手的食指上,剛想讓李可兒瞧瞧她的傑作,便瞟見遠處一人一馬馳騁而來。

  馬是棗紅色的,人穿著藏青色的衣裳,金紅色的霞光下,一人一馬相得益彰。清雅的冷冽,俊挺的柔和,氣質矛盾地集合在一個人身上,卻又不顯怪異。

  李可兒也瞧見那道身影了。她湊近墨涵身邊,用胳膊肘捅了捅她,擠眉弄眼地道:「瞧,季大哥多惦記著你,知道你與我一同來賣桃子,怕你回的晚了,還來接你呢。這年頭,這麼貼心的男人可難找,小涵姐你可得把握住了,需得牢牢地把這麼朵招桃花卻不惹桃花的男人鎖在身邊。」

  墨涵訝異地側頭眄視著李可兒,看她誇季悠之時的神態像極了方才賣桃子忽悠人的模樣,一張清秀的嬰兒肥臉上表情甚是豐富,結合著她話中的含義,墨涵不曉得是被她的樣子弄得忍俊不禁,還是為她極力向她推銷季悠之的意圖而哭笑不得,一張漂亮的臉抽吧抽吧的,很是扭曲。

  「季悠之」到得近前時,墨涵還沒從李可兒方才的搞怪中緩過勁兒來,表情依舊怪異得很。他也不知道兩人方才湊在一處嘰咕了什麼,弄得一個躲在旁邊偷著樂,一個傻乎乎地站在路中央扮木頭。

  他方才聽村裡的人說她們倆到魯家村賣桃子去了,想到魯家村有幾個小混混天天遊手好閒不幹好事,便擔心她們傍晚回來會遇到麻煩,就想都沒想騎上馬趕了過來。現在瞅著兩人安然無恙,一顆懸著的心便就落了地。

  李可兒見季悠之跳下馬後只是傻乎乎地站在那裡,也不說點兒應景的話讓墨涵再感動一把,不由覺得自己這紅娘的路途道阻且長。她嘚嘚地小跑到季悠之面前,故作驚奇道:「呀,季大哥,你是擔心小涵姐特意來接她的吧?」

  「季悠之」一愣,耳朵根子開始泛紅。可兒丫頭是怎麼知曉他的心思的?

  李可兒又道:「我忙活了一整天,累死了,還得趕快回家做飯。唉,可惜這裡就有一匹馬……」眼睛飄忽飄忽地往馬上飄。

  「季悠之」會意,知道這小丫頭是想騎馬了,便將韁繩遞給李可兒,「你坐馬上,我們步行。」

  李可兒吐吐舌頭,「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啊。」回頭,對著墨涵又擠眉弄眼了一番,向墨涵傳達著她根本看不懂的訊息。

  李可兒上馬之前,指了指放在一邊的擔子和筐子,對季悠之道:「季大哥,這些……」她的手指打了個圈,把筐子旁的墨涵也圈在了其中,「可都麻煩季大哥了。」

  「季悠之」以為李可兒指的是讓他挑擔子,便點點頭,走到擔子前挑起來。

  他剛想招呼墨涵一同回去,便聽見李可兒大喝一聲「駕——」,馬蹄聲合著清脆的笑聲飄進他們耳朵,「我先回家嘍,你們慢慢走啊,走得越慢越好,我會給你們留飯的。」

  季、墨兩人愕然地瞧著那越奔越遠的身影,半響才反應過來。

  「季悠之」以為李可兒急著趕回家做飯,沒太在意。

  墨涵卻知曉這小丫頭存的是什麼心思,不由覺得好笑,心裡卻又不知何故突突地亂跳了起來。她偷偷地睨向季悠之,見他雖無甚表情,面容卻透露著遮也遮不住的疲憊,略有自責。

  一旦放鬆下來,「季悠之」方感到自己尚未休息恢復過來,他在考慮是否該讓季悠之醒來,替他走這段路。他瞄了眼墨涵,剛巧與她偷偷打量他的視線撞在一處,兩人急忙都將視線撇開,均似偷摸著做什麼事被逮了個正著一般,臉頰泛起了紅暈。

  「季悠之」心想,季呆子過於老實,萬一這一路上遇到那幾個小混混,他應付不來,豈不是會壞事?便就強忍著疲憊,也不看墨涵,就說道:「走吧,過會兒天就黑了。」

  其實,他也清楚,現在他們已在魯家村一裡地外,那些小混混出現的可能性已是很小了。不過,他下意識地忽略這一點,執拗地認為自己應該堅持清醒著送墨涵回家。

  兩人就這般默不吭聲地走了一會兒,都不曉得該說什麼話。後來,還是墨涵先開的口。她覺得他們這麼沉默著不吱聲似乎更加不妥,便絞盡腦汁想了個話題,「你的臉可是好些了?」

  乍一聽到聲音,「季悠之」一時沒反應過來,愣著思索了一下,他才意識到方才墨涵是在跟他說話。他點點頭,「嗯。好多了。」

  兩人便就又沒了話。

  又過了一會兒,墨涵搜腸刮肚地找到另外一個話題,「昨個兒買了布,還沒給你量尺寸呢。聽說,明天有雨,剛巧閑在家裡可以做衣裳。今晚回去後,我給你量量吧。」

  「季悠之」點點頭,又搖搖頭,今夜不是他醒著,不知何故他又不想墨涵與季悠之單獨呆在一處了,「你拿我的那套白色的衣裳比著做就好。」

  墨涵應了一聲,答應了。這季悠之還是一如既往地尊崇禮教,奉守君子之道。以前她知道這一點時覺得季悠之迂腐不堪,可現在倒是為他的彬彬有禮感到一絲竊喜。

  兩人就這般有一搭沒一搭地慢悠悠地踱步回去,一邁進李可兒家門,便瞧見李可兒賊兮兮的笑,李大娘欣慰的笑以及李柯抑鬱的臭臉。

  對此,「季悠之」摸不著頭腦,墨涵卻是窘得臉紅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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