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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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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假面的盛宴]毒婦不從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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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38:34 |只看該作者
第120章

    九娘渾身一震。

    可楚王卻並沒有再言,彷彿方才九娘所聽到的那句話只是自己的錯覺。

    九娘心中隱隱有些後悔自己說漏了嘴,只是楚王沒有再追問,她也就鴕鳥的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且她想過了,不過是一句話而已,她有很多藉口可以遮掩過去。同時因為楚王的這句話,從九娘心底泛出的是全然的感動,這種感動讓她忍不住渾身顫抖了起來。

    不過她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在心中默默下了一個決定。

    又在別院里呆了兩日,楚王便帶著九娘回長安了。

    之後,連著多日,楚王都一副很忙碌的模樣,這其間兩人只見過一面。期間楚王並未提起那日之事,九娘也就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

    又是一日,九娘悄悄一人出了安國公府,除了送她的車夫,她連小燦都沒有帶。一路坐著馬車直驅長安城外,行了差不多兩刻鐘的樣子,便到了那座小莊園外。

    守莊子的下人並不認識九娘,她自報了身份,便等待下人進去通傳。不多時,長豐便出來了,望著面前的九娘,他的眼神十分複雜。

    “九娘子大安。”長豐拱了拱手。

    九娘不想在這裡耽誤時間,索性開​​門見山道:“那日你也在,應該有聽見當時毒女所言,你想讓你的主子腿好嗎?”

    當然想,怎麼可能不想!

    長豐也算是楚王心腹之一,跟著他許多年了,對於楚王的所作所為以及為大業所做出的努力,他都歷歷在目。而如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楚王的所謀指日可待,而擺在眼前最大的障礙便是楚王腿的事情。

    這麼多年來,為了楚王的腿疾,楚王府門下專門有一隊人馬天南地北的尋訪名醫,直至知曉毒女此人後,又花了整整近兩年的時間四處尋訪此人。為了抓住毒女,其中付出的心力以及人命超乎想像,而如今人找到了,也抓來了,卻獨獨臨門差了那麼一腳。

    按理說,長豐不該對主子所作所為產生質疑。

    當日聽聞毒女所言,長豐可是鬆了一口氣,他本以為毒女那麼難纏,若是想讓她答應為主子解毒,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沒想到她只提出那麼簡單的一個要求。

    他跟隨楚王已久,且是負責暗裡一些不能見光的事務,對於楚王的一些手段以及心性,再也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知曉了毒女的條件,他其實心中隱隱為九娘感動有些惋惜,他知曉這是楚王府未來的主母,殿下未來的正妃,可說破了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一個女人怎麼能跟大業相比,他想大抵不過幾日此人便會被送過來。

    可是許多日過去了,主子那邊一直沒有動靜,長豐心中隱隱有些焦急,只是作為屬下的他不能妄然去為主子做決斷,加上他與常順熟識已久,從常順口中探出了一些隱秘,這才知曉原來主子從始至終沒打算答應毒女的要求。

    主子甚至警告常順,讓他不准將此事透露給蕭九娘知曉。

    今日聽聞下面人來報,未來的王妃來了,長豐心中便隱隱一動,難道是常順罔顧了主子的命令,將此事告訴了蕭九娘?

    對於長豐這種多年在刀口舔血的人,其實心中是隱隱瞧不起女人的,尤其是長安城中那些所謂的貴女們,可此時此刻他卻不得不對眼前的人產生一種佩服感。

    她知道她即將會面臨的是什麼嗎?別人不知曉,他可是很清楚,被毒女拿來試毒的人下場說是生不如死也不為過,即使是死了,也是死狀淒慘。

    九娘並不知曉長豐這一系列的心理波動,她只是隱隱覺得面前這個容貌冷肅的男子眼中隱隱帶著一種憐憫。

    是在可憐她?

    上輩子她雖與長豐不熟,但還是知曉楚王身邊有這麼一個人,只是其一直隱在暗裡,為楚王辦一些不能見光的事。看他的樣子,想必對具體情況十分清楚,也免得她還要想著怎麼去解釋了。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想了,既然如此,那就帶我去見毒女吧。”九娘神情淡然道。

    長豐略有些遲疑,“主子可知曉你來?”

    九娘一愣,笑了笑:“他知曉與不知曉,又有何區別?腿長在我身上,我有權利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

    長豐默然,也並未再做矯情狀,躬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他想,這蕭九娘大抵是背著主子前來了,可就如同她所說,知曉與不知曉又有何區別,有些事情還不不應婦人之仁的好。

    英雄難過美人關,古人誠不欺他,他沒有想到素來冷心冷情的主子,竟然也有會婦人之仁的一天。既然今日小小一名女子都能做下如此決斷,他就陪著又何妨?想必事後主子知曉這一事情,他定然逃不了責罰,不過此時長豐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兩人一路到了毒女所住的那座小院中,長豐親自打開那扇大門,陪著九娘進去了。

    毒女依舊坐在當日那個位置上,​​她默默的望著窗扇縫隙透過來的光柱。這一刻,她的神情是安寧的,似乎與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毒女一點關係都沒有。

    聽到腳步聲,她扭過頭來,忽然咧嘴一笑,襯著她那滿臉褶子,看起來格外猙獰。

    “你真來了?小姑娘很有勇氣!”

    下定了決心,似乎便已是無所畏懼,此時的九娘神情十分平靜,她笑了笑道:“多謝婆婆的誇獎了,九娘愧不敢當。​​”

    “是你的小情郎讓你來的?老婆子就說了,男人都是負心漢,都該下十八層地獄……”

    最後這句話,毒女是咕噥著說出來的,讓人聽得併不分明。只是九娘因著有上輩子的記憶,所以能分辨出來。上輩子她來找毒女的時候,她也說過這句話,當時她只當這老婆子腦袋有問題,是胡言亂語,並未將其放在心上,此時聽來卻是另一種感覺。

    情郎?負心漢?

    難道上輩子毒女將她和楚王當成一對有情人了?

    “……你可真可憐啊,看看,枉你對他一往情深,他為了自己,說放棄就將你放棄了……”

    一時間,九娘有些愣住了。

    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有些失笑的搖了搖頭。

    “怎麼?你覺得老婆子說得不對?”見九娘不置可否的動作,毒女聲音突然尖銳起來,“難道老婆子說得不對?我是對的,我是對的,男人都是負心漢……”

    她的神情癲狂了起來,面容扭曲,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神狂亂且怨毒。隨著她癲狂的動作,一陣鐵鍊摩擦的聲音響起,九娘這才發現原來毒女腳上環著一條鐵鍊子,與軟榻連在一起。

    “……我並沒有說錯,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都是負心漢……”

    長豐見此,也顧不得冒犯什麼的,將九娘拉後了幾步。

    兩人靜默的站著,看著毒女發狂。過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毒女才慢慢平靜下來。

    九娘心中隱隱有一種明悟,難道毒女曾被男人背叛過,所以才會神智偶爾會有些不清楚?

    上輩子九娘與此時心境不同,對於毒女那負心漢之言,幾乎沒往耳裡聽進去,渾當她是胡言亂語,所以並沒有失笑搖頭之舉,也因此之後並沒有毒女這番表現。

    之後她答應毒女試毒,在試毒的過程中,她隱隱記得毒女曾多次問她是否後悔,只是當時她痛苦難當,恨毒女入骨,再加上她從來處事決斷,對自己下過的決定做過的事,從不言悔,自然回答是不後悔的。此番經歷這一切,才隱隱覺得她似乎有些東西弄錯了。

    九娘清了清喉嚨,見毒女望向自己,才開口道:“我是自己來的,並不是他讓我來的。有什麼條件你就說吧,只要你能治好他的腿。 ”

    毒女咕咕的怪笑幾聲,斜著眼望九娘:“倒是一個癡情的小娘子,既然如此,老婆子不答應你,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了。你知道我要你留下是做什麼嗎?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既然來了,便不會後悔。”

    毒女又是一陣怪笑,笑得前俯後仰。

    “好好好,那老婆子就成全你。老婆子擅毒,你那小情郎便是身中奇毒,想讓我與他解毒也可,你就留下來給老婆子試毒吧。我知曉你們這些小娘子都愛護自己的容貌,放心,老婆子不會讓你容貌有任何有損,不過……”

    毒女停頓了一下,九娘看著她臉上滿是惡意的笑容,終於發現上輩子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原來早就有端倪存在,只是她沒發現而已,看來就是這個時候,毒女便對她心存了惡意。

    只是她為何會對自己動那樣的手腳,難道自己能不能生養與她有什麼干係?還是只是她的惡趣味而已?

    其實九娘並不贊同這些說法,任何事情都是有跡可循的,這毒女即認為楚王是她的情郎,先有負心漢之說,之後她一意答應試毒替楚王治腿,那麼並不難猜測在毒女心中恐怕認為自己是一個癡情人,寧願為了情郎犧牲一切,那麼之後她在自己身上動手腳,並不難猜測其本意了。

    她給了全天下所有‘有情人’出了一個大難題,面對一個於子嗣有礙的情人,一個男人到底能持續多久他所謂的‘矢志不渝’……

    這毒女真的是個瘋子嗎?九娘很懷疑。

    可不得不說,她這招極狠,因為她上輩子的失敗有大部分原因便是因為此……

    是陰錯陽差,還是命?

    好一個毒女!

    這一切思緒不過是轉瞬間便閃過九娘的腦海,聯想到的這一切讓她心緒有些不穩。那邊,毒女還在繼續說道:“……什麼時候老婆子試滿意了,便放你離開。”

    “時間?多久?”九娘抬眼去看她,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毒女看她的眼神中隱隱帶著欣賞,又有一種惡意:“在老婆子手下試毒的,還從沒有人能堅持超過半年,你若能堅持半年,老婆子便為你的情郎治腿。”

    九娘鬆了一口氣,因為有些戲碼沒有照著上輩子重演,她還真怕這性情詭異的毒女改變了主意,或是將時間延長,如今倒是得償所願了。

    “好,我答應你,希望你到時候信守承諾……”

    話音還未落下,門砰地一聲從外面被撞開,楚王陰沉著臉讓常順推了進來。

    長豐身子一僵,常順面露苦色,給長豐做了好幾個眼神,只可惜長豐這會兒哪有空閒去看。

    九娘臉上的表情也僵住了,緊跟著而來的是心虛。

    莫名其妙的心虛,明明她此舉是為了他好,可她還是覺得有些心虛。

    “誰讓你來這裡的?”

    這是這輩子楚王第一次用這種嚴厲的口氣與九娘說話,其中所隱含的暴怒,有耳朵的人都能聽見。

    九娘下意識脖子一縮,抖著嘴唇:“我自己要來的。”

    “跟本王離開!”

    丟下這句話,楚王便指揮著常順推著他離開了,轉身之前,瞥了長豐一眼,“此事一罷,自己去刑堂。”

    長豐渾身一顫,拱手應道是。

    九娘這會兒也顧不得什麼毒女了,趕忙提著裙擺跟了出去。

    楚王臉色鐵青,一路上都未和九娘說話。

    上了馬車後,車輪很快的滾動起來,九娘這才敢抬眼去看身旁楚王。

    楚王一身規制的皇子服,紫色暗紋錦緞打底,衣襟和袖邊俱都繡著金色祥雲紋,雙肩上繡著耀目的四爪金龍,內襯潔白如雪的中衣,更顯得他面色冰冷。

    只看這身衣裳,九娘便知曉楚王是從外面趕來的。長豐應該不會去給楚王遞信,那麼他是怎麼知曉自己來這裡了?

    還不待九娘想清楚這個問題,就感覺到一陣天翻地覆,待九娘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已經半趴在楚王的腿上,臀部朝上。

    幾聲脆響,痛感傳遞過來,九娘著才發現自己竟然被打了。而且打的不是其他地方,而是屁股。

    九娘臉刷的一下就紅了,是羞的,也是疼的。

    “你膽子可真大,竟然背著本王偷偷跑了過來,看來都是本王將你縱的!”

    隨著話音,九娘又挨了幾下,她來不及想什麼,嗚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兩輩子,加起來半截入土的年紀,她還是第一次遭受這種情形,他竟然打自己屁股,她又不是小娃兒……

    其實楚王也是氣狠了,接到報信後,他便丟下手中的事匆匆趕來,在門外時就聽見她說‘既然來了,就不會後悔’。若說心裡沒感觸是假的,只是楚王從來情緒內斂,那個夢以及之前她所有行舉都表明,她為了他可以去做一切。震驚、愕然、感動、心疼等等這些情緒,他早就經歷過兩次,知道她不願意說實話,為了讓她不要多想,他便沒有顯露出什麼來。可之後湧上來的,便是全然的暴怒了——

    她竟然不信自己!

    他既然說了不會允許那一切發生,即使是九天神佛來了,它也不會發生。不信的背後到底代表著什麼含義,也許之前楚王從來不懂,但經歷了這一切,他非常明白其中的含義。

    這個沒心沒肺的蕭九娘!

    所以暴怒之下楚王做了一件他以前從來沒有做過的舉動,以至於很多年後,他回憶起來,仍有些澀然。而澀然之後,卻是一陣暖意上了心頭。

    九娘哭得十分淒慘,是真的淒慘,而不是佯裝出來的。

    她此時心中滿是委屈,她為什麼而來,她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會決定來這趟,難道他不懂嗎?可他竟然打她!

    楚王打了九娘幾下後,也已經冷靜下來,見腿上的小人兒哭得稀里嘩啦的,心中也隱隱有些後悔。

    他將人抱了起來,見她眼淚汪汪,臉上淌滿淚水,鼻尖通紅,一聲喟嘆在胸腔內徘徊。

    他將她攬入懷裡,動作有些笨拙的用衣袖給她拭淚,這衣裳的布料畢竟不若軟綿的帕子,尤其衣袖上又繡有暗紋,只是幾下,便將九娘小臉兒刮出幾道淺淺的紅印子來。

    見此,他趕忙從袖中掏出一方白帕來,繼續為九娘擦眼淚。

    可惜這眼淚怎麼擦也擦不完,楚王無奈,只得覆了過去。先是輕輕的吻著她澀中帶甜的小嘴兒,而後轉移至眼角。

    “好了,別哭了,都是本王不好。”

    說著,大掌罩上溫軟的臀上,輕輕的揉了起來。

    這一吻一揉,似乎便變了味道,尤其楚王揉著揉著,便覺得手下觸感極好,忍不住加大了力道,薄唇也轉移了地方,順勢銜住九娘粉嫩的耳垂。

    九娘這會兒簡直想罵人,這畫風轉變太快,她實在是不能適應啊。只是沒人讓她適應,楚王素來霸道,幾乎不給她說話的餘地,便將她吻得天昏地暗,今夕不知是何夕。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楚王才停下手裡的動作,呼吸略有些不穩。一隻手臂緊緊箍著九娘纖腰,另一隻手掌在她背上磨蹭著。

    九娘埋首在他懷裡,這會兒也顧不得哭了。

    “這次是本王不對,本王不該打你,可你也不該不信本王。”

    “我想著,能治好你的腿便好,反正她又不會要了我的性命。”九娘小聲囁嚅。

    楚王面皮一緊,僵著聲音說:“此事你不用管,本王自有章程。”

    “什麼章程?那毒女那麼難纏,不答應她的條件,她不會出手的。”

    九娘急急的從楚王懷裡坐起來,直到見楚王微瞇起狹長的眼,才發覺到自己的放肆,趕忙又趴了回去,​​做小綿羊狀。

    “本王已經有法子了,你靜待便好。”

    “真的?”

    楚王點點頭:“本王什麼時候騙過你?!”

    *

    崎嶇的鄉間小路上,行駛著一行車隊。

    一隊灰衣大漢騎著駿馬,簇擁著車隊中的兩輛馬車,往前行著。

    其中的一輛馬車裡,坐著一名老者併兩名年輕漢子,還有兩名打扮粗鄙的年輕村婦,其中一人手中抱了一個小嬰兒正在哄著。

    這些人衣著破舊,補丁落著補丁,看打扮與樣貌便是莊戶人家無疑了農夫仙泉有點田。按理說這樣幾個人與這樣車隊是搭不上任何關係的,可他們此時偏偏就出現在這行車隊裡。

    “爹啊,你說他們到底要將我們帶到哪裡去?我們並不認識他們啊!”其中的一名村婦緊緊的靠著自己的男人,滿臉都是懼怕不安。

    他們本是在一座小山村里幾乎生活了一輩子的農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里人都窮苦,每日勞作也不過混了飽腹而已。日子過得併不富裕,日里生活也會有些許雞毛蒜皮的瑣碎事,但全家也是平安喜樂的。

    忽的一夜,這群陌生人上門,不由分說便將他們全家都擄走。雖然這些人也沒打他們,也沒餓他們,可這些老實的莊戶人家還是怕啊,感覺就像是大禍即將臨頭。

    一旁坐著的兩名莊戶漢子,也是差不多的表情,但比起婦人家的,還是要好上不少。

    “難道是咱們得罪了什麼人?”

    “老二你別胡說,咱們這樣的人家能得罪什麼人!你看這些人的言行打扮,還有這些馬和這馬車,就能知曉不是尋常人家。咱們窪里人,哪裡會認識這種人家!”

    “可若不是得罪了人,人家何必如此對待我們。”老二支吾一句。

    可別說是請他們上門做客的,哪家請人做客是大半夜裡破門而入的,只可能是得罪了什麼人,如今人家找來了。

    兩名婦人嗚嗚的哭了起來,帶著那名還在襁褓中的嬰兒也哇哇的哭起來,一時間馬車中全是驚慌不安的哭聲。

    車門從外面被拍了一下,“都給我安靜些!”

    兩名婦人趕忙摀住自己的嘴,而後其中一人又去哄著懷裡的嬰兒,想讓他趕緊噤聲。只是嬰兒又不是大人,哪裡能控制住自己的行為,婦人無奈,只能轉過身子掀開衣裳。嬰兒嘴裡有東西含著,這才漸漸的噤了聲,換為了小聲抽泣。

    “爹啊,咱們可怎麼辦,他們到底要帶我們到哪裡去!”婦人小心的摸了摸嬰兒頭,滿臉絕望的道。

    車廂中的一角,一直坐著一名皮膚黑紅的老漢。

    從外表來看,他與尋常莊戶老漢並無不同。鐵紅的臉膛,溝壑縱橫的臉皮,微微凸起的脊背,無不是常年辛苦勞作留下的。此時的他,半抿著嘴,略有些渾濁的老眼中滿是驚疑不定,因為車廂中有些昏暗,所以看得併不顯,但只看他抽搐的臉皮和微微顫抖的手,便能看出端倪來。

    “你總問爹作甚,爹他從來不踏出窪子,能得罪個什麼人!”老大煩躁道。

    “我也沒有說是爹得罪了什麼人,我這不是怕嘛……”婦人小聲道。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安靜些。”老漢擰著眉頭,喝斥道:“老大媳婦,你將娃娃看好就行了。咱們會沒有事的,都別擔心!”

    車廂中,終於沉寂下來,可是人心卻是怎麼也無法平靜。

    會是她嗎?

    應該不會,當年他可是親眼看她墜入懸崖的。

    可是不是她,又會是誰?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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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38:47 |只看該作者
第121章

    雖說楚王說此事他自有章程,九娘卻是不大放心。

    無他,上輩子她也不是沒和毒女接觸過,太明白此人的秉性。有時候倒是挺正常,有時候卻是瘋瘋癲癲,為人心狠手辣,且行將就木的年紀又是孤身一人,可謂是沒有任何弱點。尤其對待這種人,輕不得重不得,就怕她替楚王解毒之時,在其中動點什麼手腳。

    可是楚王這麼說了,九娘也只能暫且信他一次,且她也想過了,反正毒女在楚王手裡,若到最後實在無計可施,大不了她就答應給她試毒。不過這種話卻是不能說出口的,她看得出來楚王不願意聽她提這個。

    那次事後,楚王便將九娘看得有些緊,小翠和大奎俱都送回來了,只要他​​有閒暇,便命人來接九娘,將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九娘初始不查,次數多了才反應過來,難道他是怕她又跑去找毒女?楚王確實如此想,更多的卻是怕她又弄出什麼麼蛾子來,因為現在他也知道了,這個蕭九娘比他想像中的更有主意。

    九月末的天,已經開始微微有些涼意了,原本翠綠的樹葉已經泛黃,一陣秋風吹起,便是掃落一地枯葉,平添了一股蕭瑟的味道。

    關於幾位皇子大婚的時日,經過欽天監各種推算,又與禮部及承元帝商討了近半個月的時間,終於定了下來。趙王的大婚日子定在明年三月,成王是五月,齊王是八月,楚王則是十月,這下明年的禮部可就要忙慘了。

    日子定下來後,不光趙王和成王眉宇間多了幾分輕鬆之意,連蕭皇后和劉貴妃臉上都多了幾分喜色。不管怎麼說,總算有了盼頭,皇家以子嗣為重,現如今幾位皇子沒有一個府上能誕下嫡出麟兒,若是能趕在前頭添個小皇孫,是時朝中的風向就又會變了。要知道有個嫡出的兒子,也是一種砝碼。

    阮靈兒也嫁入東宮有一個多月了,這些日子九娘雖偶爾有擔憂過她的處境,到底因為身邊事情太多,暫且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此事。尤其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日子也是各人自己過出來的,九娘就算想操心,也操心到東宮那裡去,更何況她本就沒有這種心思。

    這日,宮裡有人來傳話,說是太子側妃想念九娘,召她進宮說話。

    九娘雖有些疑惑,到底也是收拾打扮了一下,和來人進了宮。

    到了東宮,九娘也不是第一次來東宮了,且如今身份不一樣了,也不若第一次來的時候那般拘謹。

    她隨著引路內侍一路往裡行去,行經一處花園,就見遠處一座涼亭四周圍了不少內侍宮人,可以想見必是東宮哪位主子在此遊園。九娘也並未多想,只是隨著引路內侍往前行,還不待離開這裡,就被人遠遠叫住了。

    “哎,前面那人是誰,怎麼見了太子妃在此,也不過來行禮!”

    卻是一名長相頗為俏麗的宮人,​​就是言語間的跋扈之意,稍稍降低了她的姿色。

    那引路的小內侍見此,趕忙回頭彎腰行禮,小聲道:“見過翠柳姐姐,這位乃是蕭家的九娘子,小的奉側妃娘娘的話,前來迎她前去芙蓉殿。”

    翠柳斜著眼睛,不耐的揮揮手:“她是誰可跟我沒關係,我只問的是她見了太子妃娘娘在此,怎的就不過來行禮,是瞧不起我家太子妃嗎?”

    這個帽子扣得就有些大了,且那處涼亭離這處有數十丈的距離,九娘就算生了一雙利眼,也不可能看清楚那邊到底坐的是誰。不用說,這定是有人刻意找茬了。

    小內侍也意識到這點,面上隱隱有為難之色,他瞅了九娘一眼,又去看翠柳,“還望姐姐原諒介個,九娘子第一次來東宮,並不懂得東宮的規矩,也是奴婢眼拙,未瞧見太子妃娘娘在此。”

    他又走到九娘身邊,小聲道:“娘子,若不然便去行了禮吧?”

    九娘也知曉這是應有的禮節,只是這些行為加起來就未免有些胡攪蠻纏了,不過她並不想給阮靈兒生事,也不想給自己找事,不過是行個禮罷了,又不會少塊肉。

    她笑著對內侍點了點頭,便往那處行去,行經翠柳的時候,聽到一聲不屑的冷哼。九娘微微的握緊袖下的拳,置若罔聞。

    到了涼亭,只見太子妃王嫣兒已經擺開架勢等在那裡了。

    九娘見此便心生明悟,這是王嫣兒特意想找茬。

    不得不說,這女人是個蠢笨的,且不說她是未來的楚王妃,太子名義上的弟媳,僅憑之前昌平公主派人伏殺自己那出,此人見著她就應該避著走。可她反倒其行不說,倒是對她示威起來了,九娘真想不通此人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

    “太子妃大安。”

    九娘肅拜為禮,卻只是肅拜中的立拜,並不跪。

    時下大齊禮節,大多與舊唐之時相仿,女子行禮不外乎肅拜、揖禮、福禮,以及點頭為禮,其中面對品級及身份皆比自己高者,當行肅拜之禮。

    肅拜之禮分多種,有跪拜、坐拜、手拜、以及立拜,除了面對長者以及帝王行三跪九叩跪拜之禮,平日里最多也就是立拜了。論身份,王嫣兒是太子妃,可九娘是未來的楚王妃,兩者是妯娌。雖九娘並未與楚王舉辦婚禮,但當賜婚聖旨下的那一刻,她便是板上釘釘的楚王妃了,所以行這種禮剛好恰當。

    可惜九娘想得很好,有的人卻不想放過她。

    東宮一下子多了四個太子有名分的妾室,作為太子妃的王嫣兒早就是暗堵在心,可人是承元帝賜來的,她也只能咬牙忍著。經過這一個多月來的打交道,王嫣兒也發現這四個人有三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也就只有那性格柔弱的阮靈兒好欺負些,只是王嫣兒日里也不敢做得太過,就怕太子責難於她或者傳到承元帝的耳裡。

    她昨日便聽說太子側妃要召以往的閨中密友進宮來說話,便留意上了,聽說此人是蕭九娘,她更是恨得咬牙切齒。之前便有承元帝想將蕭九娘賜給太子做側妃之事發生,雖這件事打消了,但王嫣兒依舊還記著。尤其據她所知,那側妃阮靈兒也並不若表面上表現的那麼單純,總是攏著太子去她芙蓉殿中,據聞兩人在一起聊得最多的便是這蕭九娘。

    王嫣兒也是出身世家名門,雖心機手段都不若她人,但並不代表她不明白一些賤蹄子邀寵的手段。這阮靈兒是拿著蕭九娘來邀寵啊,若不然為何不見太子去其他幾人那處,自這幾名妾室進門後,便只去過芙蓉殿兩次。

    這新仇舊恨加起來,王嫣兒怎麼忍得了,便打定主意今日要給蕭九娘一個下馬威,順便敲山震虎給那阮靈兒一點顏色看看,所以才會在這去芙蓉殿必經之路堵著。

    九娘剛直起腰來,方才那名叫翠柳的宮人又跳了出來,指著九娘斥道:“你這人懂不懂規矩,見到太子妃竟然不跪,你好大的膽子。”

    九娘面色微凝,那名給九娘引路的小內侍則是冷汗直冒,他是芙蓉殿的人,今日特意在東宮門前負責接引九娘去芙蓉殿。這會兒他也看出來了,太子妃明顯就是沒事找茬,為難的又是側妃娘娘的人,若是不出事還好,一旦出了什麼事,他也跑不掉。

    他焦急的看看九娘,又去看冷眼坐在那裡的太子妃,真恨不得立馬消失掉,去芙蓉殿搬救兵來。不過他也知道這只是奢望,側妃娘娘雖掛名是個太子側妃,但心性素來軟弱,每每碰到太子妃都會吃虧,自保都難又何況是來做救兵。

    九娘冷眼瞧著這一切,重點放在安坐在那裡等著她跪拜的王嫣兒,見她眼含得意洩恨之色,不免又將此人瞧低幾分。

    她冷笑了一聲,斜睨翠柳:“你才好大的膽子,你是哪一宮的奴婢,你主子難道沒教過你規矩?”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是個人都能聽出這是在指桑罵槐,連王嫣兒都維持不了端莊的表象了,想出言訓斥九娘。只是她身份在此,自然不會做如此有損身份的事,她眼神一動,便有一名宮人站了出來。

    還不待對方出聲,九娘又道:“太子妃娘娘自是身份高貴,可我乃未來的楚王妃,與太子妃乃是妯娌,你讓我跪拜太子妃,這是想害了太子妃?這事若是傳到太子殿下耳裡,傳到陛下耳裡,傳到我家殿下耳裡,他們會如何看待?我看你這宮人怕是誰派來奸細,想挑撥太子殿下與我家殿下之間的兄弟情義!”

    九娘面向王嫣兒,滿臉肅然:“太子妃娘娘,這種奸人萬萬不能容忍,還是拉下去好好問話的好。”

    句句聲聲,鏘鏘有力,即使話音落下,也讓眾人緩不過來神。

    沒人是傻子,也許之前是被忽略了,可經由九娘這麼一說,卻是全然變了一種味道。本是王嫣兒想給她一個下馬威,卻變成了旁人派來的奸細想挑撥太子和楚王之間的情義。這個大帽子扣得不可謂不大,若一個弄不好將王嫣兒牽連進來,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眾人皆知,太子獨待楚王另眼相看,兩者之間兄弟感情甚好。這翠柳是王嫣兒的人,自然代表著太子妃。此舉往輕裡說,是太子妃王嫣兒不懂事,往重裡說就是嫂子挑唆哥哥和弟弟之間的兄弟情義了。

    可偏偏九娘就往重裡說了,既然對方想給她顏色看,她自然不會輕饒,要怪只能怪這王嫣兒是個蠢的,想找她茬,卻用了這麼蠢的手段,還找了蠢人做槍。

    翠柳當即嚇得癱軟在地,慘白著臉呼道:“奴婢沒有這個意思,奴婢不是奸細……娘娘,娘娘您替奴婢說兩句話啊,奴婢也是聽了您……”

    紅兒一個箭步上前,摀住了翠柳的嘴。

    她就說了此法不可,也勸太子妃不要與蕭九娘為難,可她卻偏偏不聽,這下婁子捅大了吧。

    王嫣兒臉色又青又白,她就算再傻,這會兒也只能先撇清自己了,頓時用力一拍身旁案幾,站起來怒道:“好哇,你到底是誰派來的奸細,竟然如此居心叵測想害本宮,來人啊,將此人拖下去。”

    一聲令下,當即有人上前將翠柳堵著嘴拖了下去。

    王嫣兒又轉臉堆著笑對九娘道:“多虧了九娘你慧眼識破,若不然此人還不知給本宮惹來多少麻煩。本宮本是聽聞今日你要來東宮,便想與你提前親近親近,哪知竟被這翠柳藉著本宮的名頭行挑唆破壞之實。也是本宮反應有些慢了,最近事情有些多,恍了一會兒神,竟由得她對九娘你不敬。你們也是,竟然不提醒本宮。”

    最後這句話,她是對身邊服侍的幾個宮人說的。這些人都是人精,自然要給自家主子台階下,趕忙又是自打臉認錯又是說巧話圓場的。

    對方將給九娘的面子做得如此足,她自是不會當場與王嫣兒撕破臉皮,便也笑著道:“娘娘千萬別如此,九娘萬萬不敢當。所謂長嫂如母,九娘雖還未過門,但也該為娘娘分憂解難的。”

    “你是個明理的,以後咱們妯娌之間相處定是融洽。”

    九娘但笑不語,兩人又客套了幾句,九娘便切入正題說要去芙蓉殿了,王嫣兒巴不得她趕緊走,自是應允。

    九娘離開後,王嫣兒頓時眼睛一翻厥了過去,自然是被氣的。

    *

    那引路的小內侍目睹了整個過程,心中對九娘又欽佩了幾分。

    他忍不住的想,若是自家娘娘有這種手段,又何愁在東宮立不住腳。主與僕之間,歷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側妃娘娘是個心性柔弱的,芙蓉殿的奴婢在外行走都低人一等。

    只是這話他肯定不能當著九娘面直說,但也言語隱晦的對九娘提了提阮靈兒在東宮的處境,想讓九娘能夠提點自家娘娘一二。東宮新晉的四位主子,雖太子獨來過芙蓉殿兩次,但到底沒與阮靈兒圓房,再加上太子一向不管庶務,太子妃作為東宮的主母,偶爾拿捏一下下面的妾侍,也是沒有人敢質疑的。

    九娘自是聽明白這內侍的意思了,連一名引路的小內侍都知曉阮靈兒的處境艱難,再加上方才王嫣兒那行舉,若說沒有阮靈兒的原因在內,肯定是不可能的,九娘不禁有些擔憂阮靈兒的境況。

    兩人很快便到了芙蓉殿,只見這芙蓉殿佔地面積似乎並不怎麼大的模樣,但小巧精緻,四面由丈餘高的宮牆圍著,中間是一道上有飛簷的大門,兩人剛剛走近,大門里便快步迎來兩名宮人,領頭的那名宮人正是阮靈兒以前的貼身婢女香兒。

    “九娘子您可算來了,娘娘方才已經問了好幾遍了。”

    這香兒也是熟人,九娘對她笑著點點頭:“方才耽誤了一會兒,靈兒她沒等急吧?”

    一行人入了宮院,九娘見著院子中四角都建著高聳的亭台,正中間是一座建在台基上的宮殿,粉牆黑瓦,飛簷高翹,簷下是一排朱色的柱子,左右各有長廊。

    走到正殿廊下,九娘就見阮靈兒已立在門前,眼圈微微泛紅的看著她。

    雖心中因為些許想法,對阮靈兒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心態,到底還沒到那種地步,且又是相交多時的友人,九娘見到她也是心中有些高興的。

    阮靈兒激動的上前兩步,拉住九娘的手,就把她往裡引去。

    穿過正殿,進了內殿,九娘就見內殿中佈置華麗,錦簾高卷,珠帳低垂,自有一分清雅的氣息。

    阮靈兒引著她去了一張六角屏風牙床上坐下,才出聲道:“九娘……”

    “靈兒……”

    兩人相視一笑,九娘問道:“你好嗎?”

    阮靈兒微微一愣,抿嘴笑道:“我還好,你呢?你和雯婧都還好吧?”

    九娘點點頭,“我這些日子有些忙,時去時不去國子監,與雯婧也見得不若以往多了,不過她挺好的。”

    “她與那王四郎……”

    “還是老樣子,我看雯婧現在是想開了,只是王家那邊似乎依舊沒有放棄與程家做親的打算,可惜兒孫不給面子,功夫都給白費了。”

    “你是說王四郎還與蕭如有來往?”

    九娘坦然的點點頭:“其實讓我來看不過是王家人自作多情罷了,王四郎和程雯婧都沒這種想法,就是王四郎最近貌似迫於家中的壓力找過雯婧兩次,不過雯婧並不怎麼搭理他。”

    “那我就放心了。”

    “你呢?在東宮這裡過得還好吧?”九娘問。

    “還行吧,什麼叫做好,什麼叫做不好呢,左不過就是過日子。”阮靈兒眉宇間帶了一絲輕愁,並不明顯,卻讓九娘納入眼底。

    其實也是可以想到,嫁了人自然不若以往,沒嫁人之前有沒嫁人之前的煩惱,嫁了人之後有嫁了人的煩惱。這東宮歷來是是非漩渦的中心點,又怎麼可能過得平靜無憂,光那個王嫣兒都不是省油的燈,更何況這東宮還有一個良娣與兩名良媛。

    幾個女人圍著一個男人,光彼此之間便會爭鬥不止了,還要面臨各處而來的機鋒與挑唆,能過安穩日子才是怪了。不過九娘並不打算說什麼,若她只是蕭九娘,她還能為阮靈兒出謀劃策求得一份安穩,可她不光是蕭九娘,還是未來的楚王妃,她得避嫌,不能給楚王惹事。

    所以她只是笑了笑道:“你能過得好便好,太子殿下是個好人,這東宮雖大,還是能求得一分安穩的。”終究是朋友,不過言盡於此。

    阮靈兒的目光閃了閃,“是啊,殿下是個好人。”

    之後,兩人坐在一起敘話了許久,大多是說一些瑣碎之事,眼見時候也不早了,九娘便出言告辭。

    “知曉你過得好就好,雯婧還挺擔心你的,我回去後與她說說。”

    阮靈兒點了點頭,依依不捨將九娘送到宮門前,“九娘,以後有空閒便來東宮看我,我一個人平日里也沒什麼人說話,挺閒的。”

    “放心,一定會的,有時間我同雯婧一起來看望你。”

    *

    花園發生的這一出,很快便傳到太子耳裡。

    太子聽完後,笑著嘆道:“這人啊,總是不長記性。”

    福泰附和道:“可不是,還好那未來的楚王妃是個聰明的,若不然這事鬧大了傳出去,定會有人說殿下與楚王殿下失和。”

    別人自然不會說是王嫣兒不懂事,要知道她是太子妃,代表的是太子,尤其那別有居心的人從來不少。

    “既然是有人派來的奸細,那就好好審審,樣子總得做足了。”太子沉吟片刻,吩咐道。

    “是。”

    “今日孤身上感覺不錯,就去芙蓉殿看看吧。”

    ……

    太子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卻給王嫣兒的清然殿裡帶了無盡恐慌。

    王嫣兒當時只是推脫之言,才將翠柳定下奸細的身份命人拖了下去,至於這事後是不是奸細什麼的,還不是由她說了算。可是太子發話,就讓整件事的味道全變了。

    這正是九娘當時的所謀之一,也就只有王嫣兒這個蠢貨才會以為這件事當時便完了。但凡上升到一定程度,此事就不可能等閒視之,太子哪怕為了做樣子,這翠柳也留不得了。

    至於翠柳的主子太子妃王嫣兒,也逃不了罪責。即使太子礙著她是太子妃的身份,不會對她橫加責難,但她也不會好過。

    王嫣兒剛醒過來,還心魂未定,就聽有人來報太子殿下派人來了,要帶翠柳前去審問。這記狠創打得王嫣兒是面色慘白,苦不堪言。

    很快,太醫也來了,是太子派人請來的,據聞是聽說太子妃厥了過去,讓太醫好好給看看。

    太醫診完脈,說了一大堆旁人聽不懂的術語,但其意思也是搞清楚了,太子妃肝火太旺,與身子有礙,再加上舊病未除,最近這些日子還是呆在宮裡靜養不要外出的好。

    接著不出意外,王嫣兒被‘靜養’了。

    ……

    出宮的馬車中,九娘神色黯淡,她望著車窗外不停後退的大片宮殿與宮牆,徑自出神著。

    這是我唯一能夠幫你的了,靈兒,剩下的路還得你自己走下去。

    *

    東宮發生​​之事,九娘並未放在心上。

    倒是之後楚王問過她,九娘也並未隱瞞,將當日所發生之事盡皆告訴了他。

    楚王聽完後,並未說什麼,他能看出九娘自有分寸,原本還想點撥她兩句,此時看來可以作罷了。

    想著東宮那個不省心的太子妃,再看看眼前這個年紀還不大的少女,楚王突然一股慶幸上了心頭。

    他以往是從來瞧不起婦人的,覺得這些人除了生養子嗣與在各府邸後院裡作作妖以外,別無他用,此時看來並不是如此。後宅安,前面才會安,家宅安了,外面才會安。

    “由你來做楚王妃,本王很滿意。”

    聽到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九娘許久都沒會過來意思,等明白過來其意思了,她已經回到安國公府了。

    九娘本是坐在妝台前,由蓮枝給自己拆髮,忽然不知道想到什麼了,笑了起來。

    蓮枝看著鏡中的娘子滿臉笑意,也想不通娘子在笑什麼,不過娘子能心情舒暢,她也是挺高興的。之前九娘連著多日心神不定,眉宇緊縮,蓮枝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的。

    此番甚好。

    *

    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楚王突然命人來接了九娘。

    楚王並未說要去幹什麼,但是看著那越來越熟悉的路,九娘心中已然明悟。

    “是去見毒女嗎?”

    楚王點點頭。

    “表哥,你想著解決的法子了?”

    楚王又高深莫測的點了點頭,樣子尤其欠抽。

    不過九娘卻是挺高興的,楚王從來不是無的放矢之人,他說是有法子定然是有法子了。

    一股喜悅上了心頭,真好,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辦法?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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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39:02 |只看該作者
第122章

    還是那個熟悉的房間,毒女依舊坐在老位置上。

    見著楚王和九娘兩人一同出現,毒女眼中隱隱閃過一抹譏諷。

    “看來你們還是得來找老婆子,這次商量好了嗎,小丫頭你的決定還是不變?真不知這小子到底給你吃了什麼迷藥了,值得你為他如此犧牲。”

    九娘沒有說話,只是看了一眼楚王。

    楚王神色淡然道:“我這次前來還是希望你能替我解毒,當然,不是拿她作為代價。”

    毒女眼中異光一閃,嗤笑道:“老婆子說了,只要你答應將她留下來給我,我便給你解毒。這是唯一的條件,不可等換,除了這個條件,其他的我一概不會接受。你知道的,對老婆子來說,威脅利誘都不放在眼中。你們走吧,想好了再來。另外,你這腿可再也拖不得了,畢竟拖了這麼久,再拖下去連老婆子都不敢保證能治好。”

    九娘心中一急,忍不住拉了楚王衣袖一下。

    楚王拍了拍她的手,依舊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我送給你一個人,一個這世上你最想見到的人,不知道夠不夠讓你出手替本王解毒?”

    毒女本是扭過身子了,聽到這話後,立刻轉過身來,她渾濁的眼珠子緊緊盯著楚王,瞳孔緊縮。

    楚王淡然的點點頭,“就如同你所想那樣,你找了一輩子找不到的,不代表本王也找不到。”

    “早就知道你出生不簡單,沒想到你竟是皇族。”

    “那你可信本王所說的話?”

    毒女的手神經質的顫抖著,“那要見過了才知道。”

    “本王覺得條件還是先談好再說,本王讓你見他,甚至可以將此人交給你,而你需要做的事,大概不需要本王再重複一遍了吧。”

    毒女緊緊一握手心,“好,我答應你。”

    楚王點點頭,望了一旁的長豐一眼,長豐便下去了。

    九娘站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見了毒女的反應,她才意識到可能楚王的辦法真的有用。

    不多時,長豐便回來了。帶了一個人進來,一個頭髮花白,看模樣打扮都是鄉下老農的老者。

    毒女從此人一進入房門,眼睛便緊緊盯著他看,那名莊戶老漢也是,不過與毒女不同的是,他的臉上滿是懼怕,眼中有著疑惑。

    “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毒女突然吼了起來,眼睛依舊放在這老漢身上,她雖是如此說著,但臉上卻帶著茫然之色,似乎陷入了回憶,同時眼中卻流露出一種濃烈的恨意。

    那老漢似乎認出了毒女,瞳孔猛地一縮,啞聲道:“你是蘇亞,你沒死?”

    毒女依舊喃喃著:“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怎麼可能是他呢?他不是你這​​個樣子……”

    一旁的楚王,手指叩了叩輪椅扶手:“他確實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白軒逸。”

    ……

    這是一個極具戲劇性的故事。

    從小生長在湘西的苗女蘇亞,遇見了遊歷到湘西苗寨的富家子弟白軒逸。白軒逸遊歷到湘西不小心受了傷,被蘇亞所在的苗寨所救,兩人因此而邂逅認識。

    彼時的白軒逸是俊美的,也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風華正茂的年月。他識文懂禮,溫文爾雅,一身俊逸的皮相與當地的湘西漢子完全不同。蘇亞幾乎只是第一眼看見他,就愛上他了。而彼時蘇亞也是正好的年月,作為當地苗寨中最美的姑娘,她美​​麗熱情天真爛漫。

    兩人的相愛似乎是順理成章,卻是不被蘇亞的族人所接受,因為他們所處的那處苗寨有一項特別的規定,那就是族中的苗女不允許與外族者通婚,尤其蘇亞在苗女中又屬於身份比較特殊的那一種。

    蘇亞的母親是苗寨中的聖女,如無意外蘇亞會在以後接替她阿娘的位置,而聖女不光不能與外族人通婚,以後就算成婚也只能以招贅的形式。

    還要提一點,那就是苗女不光擅毒,也懂蠱,自古以來蠱毒不分家,更何況是聖女未來接班人的蘇亞。只可惜這一切,年輕時候的白軒逸並不知道。他只以為苗寨中那些頑固的老者,不同意他和蘇亞之間的事,只是因為他是漢人的身份。

    兩人只能偷偷來往,可世界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兩人的事情終於暴露了。因為白軒逸與蘇亞都不放棄,這些平日里質樸的苗人終於露出了血腥的一面,要強制性將兩人分開,且為了以儆效尤,要將白軒逸勾引未來聖女的漢人投入萬蛇窟。

    蘇亞為了救出白軒逸,反叛了族人。

    她除了一身毒術,其實只是個弱女子,在營救白軒逸的過程中,不免就對族人下了手。苗寨中死傷慘重,一些隱沒已久的苗寨族老盡皆出現,誓要將背叛族人的蘇亞捉拿回來。

    蘇亞帶著白軒逸狼狽的四處躲藏逃避,他們被逼往茫茫的湘西大山之中,每日餐風露宿,還得逃過那些追捕自己的人。

    蘇亞倒還好,她到底是從小生長在這片土地之上,且為了自己的愛情,她無懼任何困難。可白軒逸從小養尊處優,他根本沒想到也料不到,只是與一名女子相愛,竟然會連連遭來殺生之禍,還得四處躲藏,不得歸家。

    剛開始的那會兒,他還能堅持,在大​​山里呆久了,漸漸的他就堅持不住了。他想離開這裡,離開這一切,可他也是捨不得蘇亞的。

    兩人在深山中呆了半年之久,漸漸的追捕他們的人也沒有再出現,蘇亞在白軒逸的勸解下,帶著他出了大山,兩人商量著離開湘西。

    想法是好的,可現實卻是殘酷的​​。追捕其實一直都存在,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兩人剛離開深山,便被人以天羅地網的方式抓住了。白軒逸必死無疑,蘇亞境況堪憂。

    就在這時,蘇亞的母親出現了,以自己聖女的身份擔保要帶回自己的女兒,至於白軒逸她不能管也沒能力管。可蘇亞寧死不依,無奈之下,他的族人只能折中,那就是放白軒逸離開,而蘇亞終生不得離開苗寨。

    為了情郎的性命,蘇亞含著淚答應了。

    白軒逸離開後,蘇亞被帶回了苗寨,其實若不是蘇亞在蠱毒之上從小就天分極高,她犯瞭如此大的錯,不可能會被饒恕。即是如此,回到苗寨後,她也受到了極重的懲罰。在受罰的過程中,蘇亞小產了,直到沒了這個孩子,她才發現自己原來早已有了身孕。

    蘇亞恨,她恨自己的族人,恨他們不放過她,恨他們為什麼要阻擾她與白軒逸,更恨他們讓自己沒了孩子。這種恨日益劇增著,蘇亞從小是個烈性子,可這次她決定忍下來,她要忍到一個恰當的時機,然後離開這裡去找白軒逸。

    蘇亞日日苦練毒術,終於在一年之後,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逃離。在逃離的同時,她下毒弄死了當日刑責自己之人,這其中包括下命令的族長以及幾位族老,還有當日對她行刑之人。

    離開湘西之後,蘇亞便準備去找白軒逸,在深山中躲藏的那段日子裡,她已經從白軒逸的口中獲知了他家鄉的位置。

    蘇亞跋山涉水萬里尋情郎,因為沒有銀錢傍身,一路上吃盡了苦頭,幸得一身毒術讓她安然無恙的到達了白軒逸的家鄉。

    她找上了門,面對的卻是白府家丁鄙夷的驅趕,以及白軒逸早就娶了妻,甚至在月餘之前方誕下麟兒,今日正是麟兒滿月大喜之事。

    面對這樣殘酷的事實,蘇亞差點瘋了。

    她也確實瘋了,一路直入白府大門,所有阻攔她的人全部死狀淒慘。進了宅院內,院中一片鑼鼓震天,甚是喜慶。宴席之上,白軒逸與一名手抱著嬰兒的貌美女子相視而笑,滿臉幸福之色。

    憑什麼呢?

    憑什麼她背叛了族人,受盡了折磨,沒了自己的孩兒,而最後迎來的卻是負心漢一個?

    族人死前痛苦的臉龐,阿娘憑空蒼老幾十歲的無力模樣,從小給她無盡溫暖的苗寨燃起沖天大火……

    所有的一切都沒了,而最後給她的就是這些?

    看到憑空出現的蘇亞,白軒逸十分震驚,還不待他說什麼,身邊所有人便一個個倒了下去。這其中包括來賀喜的賓客,包括他的妻子、父母兄弟以及年邁的祖父母……

    白府上下除了他,雞犬不留。

    也是到了此時,他才意識到那個可愛多情的蘇亞,原來是如此的恐怖!

    這個認知的代價是極為慘烈的,白軒逸受不了這個打擊,當場噴血暈倒。待他再次醒來之時,便是身處在去湘西的馬車上,以及身邊那個滿臉戾氣精神似乎有些失常的蘇亞。

    發生了這麼多的一切,兩人之間注定回不到以前。

    蘇亞怨,恨。

    白軒逸何嘗不也是如此。

    可他還沒忘記要報仇,若不然他白家百十口人的亡靈如何安息。為了麻痺精神有些失常的蘇亞,白軒逸伏低做小,編了許多謊言唬住了她。

    其實白軒逸所言大部分都是事實,離開湘西以後,白軒逸確實難過了一陣,可更多的卻是一種如釋重負。這段愛情太過沉重了,沉重的他背負不起來。回到家鄉以後,家中長輩便為他安排了婚事,對像是早已與他定親的女子。白軒逸迫切想忘記湘西的那段經歷,也是想著這一輩子估計再也見不到蘇亞了,便聽從家中的安排娶妻生子,卻沒有想到就在他最幸福的時刻,所有一切都灰飛煙滅。

    蘇亞帶著白軒逸回到湘西以後,並沒有回那座苗寨,而是找了一座荒無人煙的大山定居了下來。

    兩人過了一段安穩快樂的日子,蘇亞的精神也開始慢慢恢復正常。就在這之際,白軒逸的報復來臨了,他親手將對他毫不設防的蘇亞推入了懸崖。

    親眼看見蘇亞掉落懸崖後,白軒逸便逃離了。

    他想過了死,卻是怎麼也對自己下不了手。一路神智混沌,只想離湘西越遠越好,之後輾轉流落至他之後生活了幾十載的那處山窪裡。

    白軒逸是昏倒在路上,被當地一個農戶女子所救。因他身體一直虛弱,便留在這戶農家養病。這戶人家人口極為簡單,就是一對老兩口,加救了白軒逸的那個農家女。莊戶人家並不富裕,辛勤勞作也不過就是混個溫飽而已,只是這一家人心性十分善良,有點好的也都給白軒逸養身子吃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且這老兩口在摸清楚白軒逸家中沒有其他人後,也是動了點小心思的。在這種小心思下,加上白軒逸確實無處可去,他便在這個小山村里留了下來,娶了那名農家女為妻,開始了他之後的莊戶漢子的生涯。

    日子過得平淡而瑣碎,偶爾輾轉夢間,白軒逸也會夢到湘西,夢到蘇亞,夢到白府那場滔天大禍……

    只是終究抵不過時間的沖蝕,隨著兩個兒子的出生,以及養家糊口的壓力,白軒逸也漸漸忘了那一切。

    可他忘不了蘇亞的狠毒,那對他而言是一場夢魘,逃脫不掉的夢魘,即使他親手將她推落懸崖,他也害怕有一日蘇亞會像那次一樣再度出現,毀了他擁有的一切。

    為此,他隱瞞了自己的身份,隱藏自己識文斷字的能力,從不踏出這處山窪。一直到過了這麼多年,如今兒子娶親了,孫子也有了,卻沒有想到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至於蘇亞為何落崖後沒死,也許可能是上天憐憫這個命運坎坷的女子。

    蘇亞落崖後,被一名山中採藥人所救。蘇亞傷好以後,便又開始了尋找負心漢之旅,從此蘇亞不再叫蘇亞,而是叫毒女。

    她踏遍了萬水千山,也沒有想到她一直想找的那個人會隱藏在鄉野山間,甘做一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人。她一連找了幾十年,直到近多年年紀大了,才隨便找了一個地方隱居下來。

    歷時幾十載,再度見面,早已是物是人非。

    她不再是當年的蘇亞,變成了一個垂垂老矣脾氣怪異的老嫗,他也不是當年風流倜儻的白軒逸,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莊戶老漢。

    是運,是命,沒人能說得清楚。

    而如今兩人因為楚王這顆鈕扣,再度聚首,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不過這一切,和楚王沒什麼關係了,他想達到的目的已經達到。

    ……

    “……白軒逸,你怎麼不死呢?你害死了我兩個孩兒,將我親手推入懸崖。臨到頭了,你這個負心漢竟然娶妻生子連孫子都有了……”

    聽完楚王的講訴,毒女陷入徹頭徹尾的瘋狂,若不是腳上拴有鐵鍊,她簡直恨不得撲上來將白軒逸生吞活剝了。

    “兩個?不是只有一個嗎?”白軒逸失聲道。

    他離開湘西後,蘇亞小產失去孩子的事,他是知曉的。

    兩個,難道——

    “哈哈哈……”毒女瘋狂大笑:“你那陣子不是想麻痺我,不是想伺機害我嗎?我確實被你害到了,同時被你害到的還有你的親生骨肉,你這個負心漢,你這個該下十八層地獄的負心漢……”

    白軒逸黝黑蒼老的面孔一片扭曲,渾濁的老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這些年,他偶爾安靜下來,也會回想以前的事情。孰是孰非,誰對誰錯,他與蘇亞之間到底是他欠她的,還是她欠他的,永遠是無解……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你欠我的,還是我欠你的,這個問題我不想深究。既然今日又落到你手中,要殺要刮悉聽尊便,我只希望你能放過無辜的人。”

    後面這句話,他是對毒女說的,也是對楚王說的。經歷了這一切,他也看出自己全家人之所以會被抓過來,不過是因為眼前這個模樣尊貴的男子似乎對蘇亞有所求。其實說出這些話,他心中也是忐忑,就憑蘇亞恨他的這副樣子,他想犧牲自己一個,保全全家的想法大抵也不能成。

    白軒逸如今什麼也不怨,他只怨命運的捉弄以及這該死的老天。若是有下輩子,再也不想為人……

    “放過無辜的人?你做夢!我什麼都沒有了,憑什麼你能有妻有子。”毒女指著他大聲斥罵,轉頭望向楚王,眼神狂亂而急切,“你不是想讓我給你解毒嗎?你把這個人交給我,我就立馬給你治。對了,還有他那一家子,一個都不能放過,一個都不能放過……”

    “你給本王解毒以後,本王就把人交給你。”

    毒女連連點頭,“行,我給你解毒,我給你解……”

    *

    大門從身後被關了起來,目睹方才那一切的所有人,都是心中唏噓不已。

    毒女已經答應給楚王解毒,只因所需藥材需要籌備,所以暫且被擱置,只等藥材備齊,楚王身上的毒便可解掉。至於白軒逸也被帶了下去,等待他的命運不言而喻。

    上了馬車後,九娘陷入良久的沉默。

    楚王見她面色不好,將她攬入懷中。

    “怎麼?還在想方才之事?”

    九娘點點頭,聽了毒女與白軒逸之間的故事後,她實在沒辦法不去想。這兩人之間到底誰對誰錯,根本分不清道不明。若是要怨,大概只能怨白軒逸愛得太過淺薄,這麼輕易便能拋棄了,也怨毒女愛得太過濃烈,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為此犧牲了那麼多人……

    這就是愛嗎?

    曾經的曾經,她以為自己是愛王四郎的,可彼此之間折磨久了,那種感覺便漸漸淡了。她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天性涼薄之人,當知道不能為,不可為,付出並不一定是有所回報,她便會謹慎的收回自己的感情,冷眼旁觀……

    那麼她和楚王呢?

    九娘順著自己的視線,望向楚王堅毅的下顎。

    她能感覺自己和楚王之間似乎有什麼東西早就變了,楚王對她的好,全都歷歷在目,可她從來只是被動的接受,不想也不敢去主動邁出一步……

    想著之前楚王在自己的腿與她之間做出的選擇,九娘無聲的喟嘆了一口氣,一股歉疚上了心頭。也許,她不該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表哥你是怎麼想到找來白軒逸作為交換條件的?毒女找了他那麼多年都沒有找到,你又是怎麼找到他的?”

    對於這一切,九娘十分好奇。她早知曉楚王運籌帷幄的本事十分了得,可萬萬沒有想到楚王竟會抓住毒女的心結,將消失了幾十載的人給挖了出來,這些事情即使上輩子的她,都是不知道的。

    楚王撫著她脊背的手指一頓,道:“當想找的時候,自然就找到了。”

    他怎麼會告訴她,在那個夢裡,知曉她被毒女暗中動了手腳,那種幾欲想毀滅的一切的心情是那麼濃烈,可毒女也不是個善茬,在被人重重看守之下居然也逃了。可他不會允許她就那麼逃了的,便派手下之人追殺於她。

    毒女連抓都不好抓,自然也不好殺,為了追殺她,他手下損失慘重。無法,他只能另闢蹊徑開始深挖毒女的軟肋,最後才知曉發生在幾十年前的那些事,並從一處偏僻的小山村里找到這個白軒逸。

    其實早在楚王親自前去蜀中捉拿到毒女之時,夢境得到證實,他便著手按照夢境中發生的一切,命人前去找白軒逸了。之後,帶著九娘去見毒女,不過是再次去印證夢裡所發生的一些事情……

    看著她像夢裡那樣以自己去交換讓毒女給他解毒,楚王的心情是複雜的,更多的卻是一種澀然。他看著夢裡的自己坦然去接受她所付出的一切,卻什麼也不做,他對夢裡的自己是厭惡的,卻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哀感。

    也許這個夢並不是夢,它曾經真實的發生過……

    九娘輕呼一聲:“表哥,你弄疼我了。”

    楚王這才發現自己沉浸在思緒中,竟然忘了自己環著九娘,以至於沒注意到手上的力道。

    “抱歉,本王想事情想忘了。”

    九娘渾不在意道:“那些藥材要抓緊時間弄來,我看毒女的樣子似乎瀕臨崩潰,也不知道她能維持多久清醒的狀態,早一天治好,早一天安心。”

    楚王點點頭。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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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楚王這邊很快便湊齊了毒女所要的藥材。

    毒女倒是楚王比更為急切,拿到藥材後,讓人給自己準備了一套特製的器具,便開始製作解藥了。

    這期間毒女的精神一直不穩定,忽喜忽悲,時而亢奮時而萎靡,神神叨叨的,讓九娘十分憂心。畢竟藥性這東西,失之毫釐差之千里,馬虎不得。於是她便與楚王商量,由她來看著毒女配藥,雖然她並不是太懂這些,但畢竟當年也是跟毒女學過一些的,盯著些總是好的。

    無奈楚王並不同意,他似乎非常忌憚讓九娘與毒女相處。幾經爭論,最後不了了之,楚王也答應九娘,到時候服用解藥時一定會慎之又慎。

    毒女將解藥配出來後,便將東西交給楚王,同時還給了楚王一副配合解藥用來拔毒泡腿腳的湯藥以及按摩的手法。九娘心情十分詭異,要知道這副方子和按摩的手法,她早在多年前便交給楚王了,也不知道楚王會不會多想。

    不過楚王卻並沒有說什麼,也未表現出來任何異樣,九娘也就掩耳盜鈴的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反正她想好了,若是楚王問起,她便死不承認,查是查不出來什麼的,因為她和毒女之間從來沒有過交集,至於重活一世這種事,恐怕沒有人想得出來這些。

    楚王服用解藥當日,九娘守在一旁。

    因這事十分隱秘,不能與外人得知,所以楚王並沒有將地點放在楚王府裡,而是去了私宅。

    楚王服下解藥後,便開始渾身發燙,並大量出汗,湯浴已經準備好了,常順和劉太醫扶著楚王進了內室,而九娘則在外面焦慮的等待著。

    時間慢慢劃過,不停的有內侍給裡面更換著熱水,時而又提出些污水來。過了差不多近兩個時辰的模樣,常順和劉太醫才滿臉疲憊的走了出來,說楚王已經歇下了,解藥並沒有什麼問題。

    見此,九娘才放下心來,有常順等人看著,她也是挺放心的,便回了自己房裡歇下。

    待楚王醒來之後,便是使用拔毒湯藥給長時間積存毒素的腿進行拔毒,因之前有九娘的拔毒方子,所以這一次不用像上輩子那樣花費太多時間,大概使用十幾日便能全部拔除。

    隨著時間的過去,毒素徹底清除的這一日終於到來,看到恢復正常膚色的腿腳,連楚王都不禁露出幾分喜色來。

    之後自然是要進行腿腳復建,畢竟楚王多年未走動了,就算毒解了,但一時半會兒行動也不能如常。

    至此,九娘等人才算全然放下心,常順幾個十分高興,連著多日眉宇間都能看出幾分喜色。

    另一邊,楚王信守承諾的將白軒逸交給了毒女,至於白軒逸的家人有沒有交給毒女,這個問題九娘並沒有問過。也許那幾個人確實無辜,但當初所談的條件,且以楚王的心性也不會在乎那幾條人命。

    又過了幾日,突然傳來毒女斃命的消息,具體內裡九娘並不是十分清楚,她只知曉毒女死了,白軒逸也死了,兩人死在一起,至於白軒逸的家人僥倖倖存。

    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

    冬去春來,轉眼間又是一年過去了。

    這大半年中發生了許多事,隨著蕭三娘蕭六娘以及九娘的婚期定下,蕭四娘蕭五娘等人的婚事也絡繹開始張羅起來。不過安國公夫人似乎早就有了主張,蕭四娘蕭五娘的婚事都已定下,雖嫁得不是多麼的好,比不了蕭三娘和蕭九娘,但也不算太差,都是與之身份相等且能給蕭家增強一些實力的人家。

    蕭七娘的婚事也定下了,出乎意料對象竟是一寒門子弟,一個剛中了舉的舉子。蕭七娘自然是不願的,可人是崔氏選的,安國公夫人拍板定下,她也是不能多做質疑的。至於蕭八娘蕭十娘和蕭十一娘,因為幾人年紀都還不大,也不用急在一時,到時候蕭家自是有所籌謀。

    因為府中幾位小娘子定親之事,安國公府中也發生了一些小波瀾,不過這一切俱和九娘沒什麼關係了。

    三月,趙王大婚。也是在這個月,安國公府給九娘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及笄禮。

    五月,成王大婚,蕭三娘出​​嫁。

    蕭六娘的婚期被定在八月,王家那邊連番催過好幾次,才將婚期定下九娘之前。至於蕭四娘幾人,因為夫家身份都不若成王楚王,所以也不用遵循什麼排序,婚期都定在九娘出嫁後的明年,畢竟這一年中安國公府要連嫁三個女兒,精力上也是不能允許的。

    蕭三娘回門這一日,安國公府上下十分熱鬧。

    成王隨蕭三娘一同來到安國公府,在安榮院與眾長輩見禮之後,成王便隨同府上的男人另闢一處說話去了,至於蕭三娘則陪著府中女眷閒話家常。

    蕭三娘一身規制的王妃冠服,看她面色紅潤,神情安然中隱帶一絲羞澀,便能知曉新婚這幾日成王待她不錯。

    三娘在安國公府中人緣好,不光討長輩們喜歡,與下面一些妹妹們也相處融洽,所以自她往下排行的姐妹們俱都來了,連甚少出門的蕭十一娘今日也到場了。

    對於蕭十一娘這個妹妹,九娘並未太過關注,因著她在府中委實太過低調,日里總是呆在四房院子裡,除了每日來安榮院與安國公夫人請安,平日里極少外出走動。

    今年年初的時候,十一娘也去了國子監唸書,因著能寫一手極為不錯的好字,在學中也是嶄露了一些頭角的,尤其隨著她年紀漸長,四房主母劉氏也沒能生出個女兒來,尋常外出走動時都會帶上她,漸漸也在貴女圈子中打出了些許名頭。

    一切都與上輩子蕭十一娘的人生軌跡差不多,九娘心想,該是誰的,終歸還是誰的,旁人奪不走也搶不去。這蕭十一娘上輩子就是個聰明人,對自己人生的規劃極有章程,這輩子依然如此,想必日後不會過得太差。

    與晚輩們說了一會兒話,安國公夫人便藉口乏了離開了。她在這裡,眾小輩兒們總是有些拘謹的。之後鄭氏拉著女兒三娘進了內室去說體己話,留下蕭四娘等人相處。

    蕭七娘見蕭三娘一身華麗的王妃服,端得是耀眼​​奪目,將一眾姐妹們盡皆比了下去,三姐夫成王不光長相英俊瀟灑,身份也高貴,頓時讓她嫉妒得紅了眼。

    尤其已經定親的幾個姐妹相比,她的婚事是最差的,這更是讓她心生怨懟。

    方才蕭三娘和鄭氏在的時候,她不敢招惹,這會兒只剩幾個姐妹了,她自是少不了譏酸幾句。

    “三姐姐真是命好,在家裡受長輩們寵愛,婚事也是頂頂好的。這嫁給了成王表哥,當表哥的還能欺負自己的表妹不成,瞧二伯母急得那副樣子,好像生怕自己女兒在成王府受了什麼委屈。”

    蕭七娘這話就有些失當了,且不提私下里議論長輩,從德行上來說有差,光這陰陽怪氣的腔調,在場眾人便不敢接她的腔。

    一時間有些冷場,大傢俱用怪異的眼神去看蕭七娘。

    只是不敢接腔,也不妨礙大家對蕭七娘的鄙夷。

    遙記當初蕭七娘也不是這般無狀的,年紀大了反而不若小時候,早先還懂得裝模作樣左右逢源,之後在一起處久了,大家也了解她的秉性。

    知點事兒的俱是與她劃清界限,只是面上情分,以前蕭四娘和蕭六娘與她關係還算不錯,如今蕭六娘生逢大變深居簡出,蕭四娘被馬氏教訓了幾次,與她來往也少了。

    沒人願意給這種人當槍使,誰都不是傻子。

    蕭七娘見自己被家中姐妹孤立,不但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怨懟起眾人來。這期間又發生了一些小事,她被長輩們訓斥過幾次後,索性破罐子破摔起來。日里除了四處生事挑唆,就沒見她幹過什麼正事。

    怪不得如今會淪為棄子!

    在蕭四娘等人的眼中,這蕭七娘如今確實是個棄子。但凡她能爭氣一些,以蕭家的家世,她也不會淪落到被定給一個剛中舉的舉子。

    蕭七娘只是怨恨嫡母崔氏待她面甜心苦,殊不知她日里的所做所為早就讓安國公夫人等一眾長輩對她失望至極,若不是崔氏做人還算方正,且顧忌著大房的名聲。如今她就不是被定給一個舉子了,而是不知給哪個勳貴人家做繼室或者為妾了。

    與蕭三娘定親那舉子家中確實貧寒,但好在為人懂得上進,家中也沒有妻室。藉著蕭家的名頭,他自己再奮鬥兩年,也不是不能出人頭地的。

    只是蕭七娘完全看不到這一切,因著心中種種的不平衡,平日里偶有怨懟也就算了,今天三娘大喜的日子,她不但當著人面排揎起二房夫人鄭氏來,連蕭三娘都嫉恨上了。

    也不知道這麼多年她腦袋是怎麼長的,難道不知道鄭氏作為嫡出二房的當家夫人,地位上除了比崔氏這個大夫人差了一些,其他俱是不差嗎?蕭七娘如今還未出嫁,只是待嫁,像她這種不受家中重視,甚至可以說不受待見的女兒,安國公夫人是不會操心她出嫁之事的,鄭氏若是想對付她,多的是手段,光是在嫁妝上動些手腳,就足夠她受得了。

    這真是人蠢沒得治!

    蕭四娘藉著去端茶的動作,坐得離蕭七娘遠遠的。

    以前阿娘說蕭七娘的時候,她還不以為然,覺得阿娘是偏見,如今看來阿娘是對的,這蕭七娘這麼口沒遮攔,沒得連累了她。

    坐在角落處軟榻上的九娘,淡淡的瞥了不遠處眉眼扭曲的蕭七娘一眼。

    看來這人的際遇真是挺影響人的成長,她記得上輩子蕭七娘沒這麼蠢的,也可能是沒有碰到什麼對手,上輩子沒有她的干涉,蕭七娘一直過得順風順水。蕭四娘蕭六娘以及上輩子的蕭八娘蕭蓉都是沒腦子的人,也難怪會給蕭七娘做槍做了那麼多年,讓她一直能保持這偽善的面孔,直到最後才顯現了出來。

    可惜這輩子由於九娘的出現,蕭七娘連番在她手中吃虧,因而心性產生了變化,變得為人越發狹隘。上輩子的蕭八娘蕭蓉換成了沒那麼喜歡拔尖的蕭倩,蕭六娘經歷了一番人生大變,如今深居簡出甚少在人前露臉。而蕭四娘,因為四房主母馬氏的叮囑,也極少與其來往了。

    沒有了槍,蕭七娘想做什麼,難免顯露痕跡,一次兩次也就罷,次數多了,大家對她都沒什麼好印象。

    見眾人都是對她一副避如蛇蠍的模樣,蕭七娘頓時紅了眼圈,攥緊​​手裡的帕子,梗著脖子道:“怎麼著,難道我說的不對?祖母總是說姐妹之間要和睦相處,互幫互助,這一見我前程不如你們,你們就這麼瞧不起我?”

    好吧,又扯到眾人瞧不起她上了,也許眾人確實有這個原因在內,才會對她態度冷淡,但這不是根本原因好嗎?

    沒有蕭三娘這個往日的和事佬在場,場中氣氛難免陷入尷尬。

    蕭九娘冷眼看著,蕭四娘等人也只是看著不出聲。

    蕭五娘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去了蕭七娘身邊坐下,勸道:“七妹妹你不要多想,咱們可沒有這種心思,大家都是姐妹,可沒有你說的那麼勢利。且三姐姐這番出嫁,二伯母會擔憂乃是正常,卻不當你這麼議論的,且私下里議論長輩也不好。”

    蕭七娘一見有人勸她,更激動了。

    她也不提自己方才說了什麼不當之言,只是一個勁兒抱怨說眾人瞧不起她之類等等。且一邊說還一邊拿著帕子抹淚,滿臉委屈的模樣,活似誰給了她氣受。

    也就蕭五娘脾氣好,隨了蕭三娘的為人處事,要不然誰吃她這一套啊,沒看到大家都離她遠遠的。

    九娘厭惡的移開視線。

    若不是今日是蕭三娘回門的日子,九娘真想一走了之,也免得坐在這兒看些噁心人的事,影響心情。

    蕭如今日也在,一直默默的坐在角落裡沒有出聲。

    隨著蕭如日漸嶄露頭角,安國公夫人雖沒有提出將她納入排行,但日里府上有家宴,或是出門走動,也是默認她是蕭家女兒的。

    畢竟安國公夫人還打著與王家聯姻的心思,廢物利用嘛,一個沒花本錢教養的女兒,若是能搭上王家大房的人,何樂而不為呢。尤其王四郎在長安城內名聲不錯,也是一青年才俊,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對於這一切機鋒,蕭如俱都知曉,她很明白自己如今所擁有的一切,到底是建立在什麼之上。所以她對於王四郎那邊從來不敢放鬆,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夠抓住的救命稻草繩。

    經過她這半年多的努力,王四郎如今也接受了她的情意,兩人之間也算是郎情妾意。可蕭如還沒忘記一件事,那就是王大夫人並不怎麼待見她,更不用說其中還有程家一直擋在那裡。

    以她如今的身份,若是沒有些額外加成,想讓王家同意她與王四郎之間的事,難之又難。

    蕭如不免就將心思打在了九娘頭上。

    畢竟蕭九娘與她一母同胞,馬上又要嫁給楚王做楚王妃,雖之前兩人在外人眼裡鬧出過齟齬,但姐妹之間哪有什麼隔夜仇,就算九娘心裡不待見她,只要表面上對她另眼相看些許,就足夠她以此作為資本操作些什麼了。

    蕭如打這個主意不是一日兩日了,只是她仍有些猶豫。

    其實她也不明白自己和蕭九娘之間到底是怎麼了,當年在伶院時姐妹二人之間產生隔閡,之後發生了靜園之事。蕭如心中明白,彼時她是嫉恨九娘的,所以言語之間難免透露出些許來,因而讓九娘對她心生了隔閡。

    但那時她畢竟還小啊,還不懂事。

    之後重活回來,她也承認因為上輩子的一些事,讓自己心境產生了變化。她即恨蕭九娘,又嫉妒她,同時又怕著她。她是聽從過朝霞郡主和蕭六娘的指使,陷害過九娘。可她那也是迫於無奈,她無依無靠,唯一的姐姐指不上,她只有利用朝霞郡主,才能離開伶院那個狼窟。

    她承認自己是錯了,可之前也說了,姐妹之間哪有什麼隔夜仇,為什麼蕭九娘就如此狠心,眼睜睜的看著她步步維艱,不願意對她伸出援助之手。蕭九娘上輩子不是這副樣子的,為什麼如今變成了這個樣子!

    這所有的一切都藏在蕭如心中,日日翻騰著,隨著時間的過去,漸漸絞成了一團亂麻。平日里她是從來不會碰觸這些的,她也有自己的自尊,自己的傲氣,可如今她不想辦法卻是不行了。

    尤其此番見蕭七娘這副樣子,也讓蕭如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安國公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再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說白了她就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性格。若不然為何不給她排行和名分,這樣一來總能將自己身份抬高些許,可無論她怎麼討好她,怎麼隱晦的暗示,安國公夫人從來不接腔,一副不見結果不承諾的樣子。

    蕭如其實也知道,就算安國公夫人此時將她納入排行給她名分,也沒什麼用。她年紀已大,在外面也沒少行走過,誰人不知她的真實底細。且就算有了名分又怎樣,沒有一個強有力的母族,沒人會搭理她。

    沒看到蕭七娘沒有崔氏的支持,最後也只能落魄到嫁給一個寒門的舉子。認真說來,她連蕭七娘都不如,崔氏至少為人經得起琢磨,而朝霞郡主,不說也罷。

    而如今,她唯一可以藉力的,便是這個‘親姐姐’。

    蕭如咬了咬牙,神情怯弱的來到九娘身邊坐下,小聲的叫了一聲:“姐——”

    九娘掏掏耳朵,詫異的望了她一眼,這又是哪一出?

    這詫異的一眼,刺激到蕭如敏感的神經。她緊緊了手裡的手帕,強壓住滿腔的憋屈,用忐忑的眼神望著九娘,又叫了一聲姐。

    好吧,這次沒有聽錯。

    九娘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阿姐,你還在怪我嗎?其實以前做的那些,都是因為我小,還不懂事,至於之後那些——”蕭如頓了頓,羞愧地垂下自己的頭顱,“你也知曉我是迫於無奈,不得已而為之。我知道你還氣我,我也沒臉向你認錯,可如今眼見你快出嫁了,咱們以後再見的時候就少了,我左思右想覺得還是要來對你說一聲對不起。對不起,阿姐。”

    蕭如半仰著小臉兒,滿臉都是忐忑不安,水靈靈的大眼中,有歉疚,有不安,有後悔,也有滿滿的孺慕與期望。

    真是一張會騙人的臉,且生了一副玲瓏心肝,若是沒有上輩子的經歷,此時九娘恐怕就心軟了。畢竟蕭如的所言確實說得過去,除了那兩次她被朝霞郡主使著抹黑九娘的名聲,她確實沒有對九娘做過什麼事,平日里也沒有來打擾過九娘。

    可恰恰也是因為有著上輩子的經歷,九娘對蕭如此人可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平日里便不想與她有什麼牽扯,這會兒又怎麼可能就上她的套。

    九娘用腳趾頭都猜得到,蕭如此番示好,定然是有所圖謀。

    她眨了眨眼,神情冷淡:“你的道歉我接受,至於其他的,就不用多說了。”

    蕭如咬了咬銀牙,強笑道:“阿姐能原諒我便好,我也只求這個。”

    小聲的說完這句話,蕭如便去一旁坐著了,她也知曉有些事不能操之過急,只能徐徐圖之。

    九娘對蕭如這番表現多少有些驚訝,既然是有所圖謀,定會打蛇順竿爬,可令人吃驚的是蕭如竟然沒有。

    不過轉瞬間她便將這絲疑惑拋之腦後了,蕭如怎麼樣,與她也沒有什麼關係。

    *

    五月的天就像孩子臉。

    時陰時晴,一會兒艷陽高照,一會兒雷雨陣陣,讓人應接不暇。

    這個時候的天氣也是有些熱的,尤其突來的一場陣雨,只不過下了一會兒,更是將積累了一上午的熱氣,全部逼入了屋子裡,讓人無端便生出了幾分燥熱來民國之鋼鐵狂潮。

    蓮芳在一旁給九娘打著扇,自己額頭上滿是細碎的汗珠。

    坐在榻上翻著書卷的九娘,望了她一眼,拿過她手裡的扇子:“去洗洗吧,我自己來。”

    蓮芳了解九娘的性子,也未做矯情狀,轉身便出了屋子。

    蓮枝端了一碗解暑的綠豆湯走進來。

    九娘身子弱,受不得涼,卻是個怕熱的體質。如今還吃著劉太醫開的藥日里調養著,像綠豆湯這種涼性的東西,平日里也是極少會喝的,可這幾日的天氣委實怪異,悶熱得厲害,如今也顧不得了。

    冰不能用,解暑湯總能喝一些的,若不然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小酒兒趴在九娘腳邊的地上,吐著舌頭哈氣。人熱了可以穿少些,這狗熱了可沒辦法將一身皮給剝了。

    九娘接過蓮枝手中的綠豆湯,飲了一口,道:“抽個空來,將酒酒身上的毛給剪下去一些,也別剪太短了,照著去年來。”

    經過了一個冬天加一個春天,小酒兒也養出了一身光滑水潤的長毛,若是平日里也就罷了,夏日里卻是有些難熬的。

    早先年逢了夏日,蓮枝等人便嘗試過給小酒兒剪毛過暑天,一起先沒有經驗,將漂亮的小酒兒剪得渾身坑坑窪窪的,醜到說不上來醜,就是看著有些滑稽。

    這小東西也是愛美的,被人笑了兩聲,便鑽在榻底下不出來了,怎麼叫都不出來。最後還是九娘出馬,才把它叫出來,小酒兒見著九娘了,滿臉的委屈與不好意思,按理說狗是沒有表情的,可從它那肢體語言就是可以看出它的羞澀與委屈。

    後面幾年裡,慢慢就有些好了,蓮枝的手藝精湛,不光能把小酒兒的毛修剪的平整,還能剪出不少樣子來。

    像去年的時候,蓮枝便給小酒兒剪了個特別的樣子,身上的毛剪得極短,只留了半寸長,腦袋上的毛依舊蓬鬆,就是剪得略短了些,四肢和尾巴末端則是剪成了小毛球狀,看起來即新奇又可愛。

    聽了九娘的吩咐,蓮枝興致大起,對九娘說道:“娘子,反正這會兒奴婢們也沒什麼事做,若不然就給酒酒剪了吧,讓它也能舒爽些。 ”

    九娘點點頭。

    蓮枝蹲下身來,順了順小酒兒的長毛,笑瞇瞇的道:“酒酒,把毛剪去了,就不熱了啊。”

    小酒兒無辜的看著她,聽到什麼剪、毛,想起記憶中這個詞語後那一陣雞飛狗跳,頓時站了起來,警惕的望著蓮枝。

    “看來咱們酒酒也十分盼望能剪掉長毛,別著急,蓮枝姐姐這就去安排。”蓮枝樂顛顛的下去準備了。

    九娘抿著嘴笑,她可沒看出來小酒兒有哪點樣子是盼望的樣子,是驚嚇還差不多。

    這時,蓮芳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娘子,如娘子又來了,要見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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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39:25 |只看該作者
第124章

    這些日子,蕭如接二連三上門拜訪,九娘因著之前的疑惑,倒也見過她一次,想弄清楚她葫蘆裡賣什麼藥。

    蕭如也並未顯露出什麼目的來,只是和九娘閒話家常加敘舊。至於敘舊,自然是說兩人小時候的事了,當然也少不了說月姬,兩個人的親娘。

    其實若不是因為蕭如提起月姬,九娘早就不耐煩應付她了,可是提起那個埋藏在記憶最深處的女子,總能觸摸到九娘心中最綿軟的那一處。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是兩輩子九娘身居高位,得以自保,甚至可以護住其他人後,最深沉的遺憾。

    畢竟月姬死得那麼淒慘,死在了九娘兩輩子的記憶裡。所以那一次九娘並沒有攆走蕭如,而是就那麼聽她說著。

    其實到了此時,九娘也差不多摸清楚蕭如的打算。

    蕭如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衝著王四郎去的,拿下王四郎對她而言不難,難的是王家那邊同意不同意她進門。

    毋庸置疑,有個楚王妃的姐姐可以給蕭如增添不少砝碼,尤其楚王如今勢力越來越大,只要不是瞎子的都能看出來。若九娘真是‘原諒’這個親妹妹,兩人感​​情融洽起來,即使以蕭如如今的身份,想娶她的人也不會少。

    是時,蕭家定然會錦上添花,給蕭如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順道輕而易舉收穫一份姻親的勢力。

    這幾日九娘前去安榮院請安,安國公夫人沒少在話裡暗示九娘。現在提姐妹之情什麼的,早幹什麼去了,指著別人都是傻子不成? !

    當然安國公夫人的說辭也不是沒有道理,女子立世依靠的不外乎是夫君、兒子、娘家,若是娘家姐妹有了出息,也是可以依仗的勢力。若九娘只是個尋常人,沒有這些坎坷的經歷及上輩子的記憶,她或多或少會有猶豫,說不定順勢而為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對大家都有益。可惜她從來不是常人,楚王也不是常人,楚王的想法九娘十分清楚,自然不會沒事找事。

    孤家寡人很好,最好爹不疼娘不愛。

    現如今九娘也能藉著楚王的行徑,去揣摩一下承元帝的心思了,有些心寒,幸好楚王不是那種在意自己親人想法的人。

    九娘眼睛都未抬,手裡給自己打著扇子,道:“不見。 ”

    蓮芳點點頭,便下去了。

    翠雲閣院門外,蕭如帶著婢女蘭青佇立在那處,聽聞蓮芳來說九娘子不見她,她臉色頓時一暗,到底也沒有再說什麼,便轉身離開了。

    蘭青為自家娘子有些不值,小聲憤道:“娘子,這九娘子未免也太無情無義了,竟然這麼待你!”

    蘭青服侍蕭如也有些日子了,打一開始聽旁人說如娘子的親姐姐是翠雲閣的九娘子,她便不敢置信。

    九娘子是誰啊,是聖上欽封的懿榮縣主,在安國公府裡,不但老夫人要給她幾分臉面,連幾位夫人看到她也是笑臉迎人的,在諸位有排行的娘子裡那屬於拔尖的存在。

    與之相比,蕭如就有些灰頭土臉了,起先是依附著崇月閣而生存,之後好不容易獨立出來了,還是比其他娘子們低人一等。

    在安國公府這種地方,沒有排行沒有名分,那就是連庶女都不如。至少庶女有親娘的維護,有爹的承認,而五房這種環境,那就是僅比婢女們高一等的存在。

    蘭青作為蕭如心腹婢女,自然也好奇過為什麼一母同胞的親姐妹,怎麼一個在天一個在地,蕭如的說辭是她與九娘之間有些誤會沒有解開。蘭青也知曉自家娘子因為朝霞郡主的威逼,做過一些對不起九娘子的事情,但那不是沒得逞嗎,且姐妹之間哪有什麼隔夜仇,這個九娘子真是無情!

    其實有蘭青這種想法的下人並不少,只是礙於自己是奴婢之身,再加上這後宅之中很多事情都是難以說得清的,所以少不了有人私下里會議論,但大傢俱都諱莫如深不敢當著人面議論。

    蘭青作為‘明眼人’自然有資格說些什麼,其實蕭如也覺得十分委屈。自打阿娘沒了,蕭九娘就完全換了一副樣子,視她如敝屣,一點光都不給她沾。

    “算了,姐姐雖是嘴上說原諒我,但心里肯定沒有,我多來幾次,姐姐她總能看清楚我的真心。”蕭如微微抿著嘴道。

    看來老夫人那裡,她還是要再下點功夫,雙管齊下,不怕她蕭九娘不就範。上次提起阿娘,可以看出蕭九娘也是有幾分念舊情的,念舊情就好,左不過她還是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娘子你委屈了。”蘭青道。

    “委屈什麼?我畢竟和姐姐是一母同胞,沒有什麼解不開的結,姐姐她心高氣傲慣了,我這個做妹妹的放低身段主動求和也沒什麼。”

    蕭如眼角餘光往身旁花圃後斜了一下,在那裡隱隱似乎能看到蹲了兩個人,正是在此處修剪花木的粗使僕婦。

    她抿唇一笑,便帶著蘭青離開了此處。

    *

    安國公府中,最近有了新的流言篇章。

    是關於大家好奇已久九娘子姐妹二人之事,九娘子與其親妹妹如娘子不睦,這是闔府上下都知曉的事情。對於這其間的隱晦,有的人還能知道些皮毛,有的人卻是全然不知,但這並不能阻礙大家的好奇心。

    世人的想法便是姐妹之間哪有什麼隔夜仇,對於九娘子和如娘子之間形同陌路,也不是沒有人咂嘴稱奇過,只是兩人以前從來互不沾染,到底也議論不起來什麼。

    這一番如娘子連連上門示好,九娘子卻將之拒之門外,待其十分冷淡,就免不了有人私下里又議論起來。

    按理說,這種流言一般是還未傳起,便會被人壓下來。畢竟今非昔比,九娘早已非吳下阿蒙,早先府中不是沒有過關於她的流言,但俱都被安國公夫人或者崔氏壓下來了,可是這次卻是詭異的沒有被剎停,反而似乎有越演越烈的跡象。

    蓮枝將事情報上來後,九娘眸光閃了閃:“既然沒有打住,那肯定是有人樂見其成,不用理它。”

    九娘看得開,不代表翠雲閣的奴婢們也是。

    尤其九娘禦下有方,待下人們也不錯,不光每個月的月錢額外有添補,逢年過節奴婢們拿到的賞賜也比其他處厚上許多,也因此翠雲閣上下的奴婢格外忠心。再加上有餘大娘的看管,翠雲閣如今被經營的是鐵桶一片,潑水不入。

    這些日子,聽到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翠雲閣的奴婢們極為不忿,若不是有余大娘的管著,估計會生出不少事端。

    “和余大娘說一聲,讓她管好下面的人,不要在外面和人起了什麼爭執。”

    蓮枝點點頭。

    蓮芳疑惑問道:“老夫人和大夫人那邊到底是怎麼想的啊?竟然就放任下面這樣?”

    “這你都看不出來?還不是希望讓咱們家娘子和如娘子姐妹情深,到時候互相借力,她們的主意倒是挺好,既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蓮枝撇著嘴道。

    蓮枝這話說得話糙但理不糙,安國公夫人可不是既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不過人家是長輩,只是對這些流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作為晚輩的九娘確實不能說什麼。

    且九娘知道不光如此,安國公夫人曾不止一次暗示她從中幫著蕭家和楚王那邊緩和關係,九娘當面答應下來,扭頭卻是什麼也沒做。一直不見成效,安國公夫人便有些急了,覺得九娘是敷衍了事,對家中事不上心。

    她今日縱容蕭如,何嘗不是有想敲打九娘的意思,可九娘若是會將這些放在眼中,她就不是蕭九娘了。

    “不用理會這些,咱們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便好。”

    蓮枝贊同的點點頭:“也是,反正咱們家娘子馬上就要出嫁了,這種日子也過不了多久。”

    突然聽蓮枝說起這個,九娘不禁有些怔忪。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離十月還有不到四個月的時間。越是靠近那個日子,九娘越是覺得茫然,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茫然感。

    按理說,她不該有這種想法,婚是承元帝賜的,經過了那麼多,她如今對嫁給楚王並無甚麼抵觸,甚至偶爾想起來內心是歡喜的,可就是有一種很茫然的感覺。

    這種茫然讓她心中隱隱有一絲焦慮感,平時並不顯,一旦想起此事便不由自主的浮了上來。

    “……六娘子的婚期也快到了,最近崇月閣那邊動作可是不小……”

    “是呀,奴婢也聽到不少風聲,都是在議論六娘子的嫁妝……”

    恍惚間,九娘聽見蓮枝和蓮芳如此議論。

    她恍過神來,目光閃了閃,讓蓮枝兩人往具體裡說。若真是如此,恐怕這府上又會橫起波瀾。

    *

    崇月閣那邊動作一直不小,打從蕭六娘的婚期定下後,朝霞郡主便一直在為女兒張羅著備嫁事宜,因著有蕭三娘在前,倒也沒有大張旗鼓。自從蕭三娘出嫁後,這近月來,崇月閣那邊行為越來越張揚,各式當季布料珠寶首飾等等,一箱一箱往琳瑯居送,朝霞郡主一副恨不得將自己家底全部陪嫁給蕭六娘的模樣。

    不過朝霞郡主就這麼一個女兒,會這麼做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放在有心人眼裡,就未免有些想搶風頭的意味。像翠雲閣這邊大家也就是議論兩句罷了,二房鄭氏那邊最近可是看著頗有些不順眼。

    所以說這人啊,但凡只要看不順眼了,就什麼都是不對了。

    蕭三娘嫁得極好,嫁過去又是王妃之尊,當時鄭氏為女兒備嫁時都沒有如此大張旗鼓,蕭三娘與蕭六娘的婚期不過只隔了三個月,朝霞郡主如此可不是在搶二房在搶三娘的風頭?

    為此,鄭氏沒少暗裡咒朝霞郡主,當然也說是暗裡了。

    朝霞郡主確實有這種心思,女兒這門婚事究竟是怎麼定下的,她依舊記憶猶新。這對她而言,說是屈辱也不為過。

    按理以蕭六娘的身份,嫁給皇​​子宗室也是嫁得的,可就是因為出了這些岔子,蕭六娘如今只能淪落為嫁給一個世家不成器的庶子。

    尤其如今長安城內,誰不知道蕭家六娘到底是為何才會嫁給王家的一個庶子啊,知曉蕭王兩家定親後,可沒少有人暗裡等著看笑話。因著朝霞郡主母女近半年多的沉寂,外面的風言風語到底是淡了下來,但隨著蕭六娘婚期的到來,可以想見當日會是一副什麼樣的情形。

    所以當初在訂婚之始,朝霞郡主就說了,她唯一的條件就是王家必須要給自己女兒一場盛大的婚禮,場面一定要宏大,面子一定要做足。

    王家那邊王老夫人猶豫再三,再加上四房的慫恿,到底是答應了下來。

    這邊,朝霞郡主既然想給女兒做面子,那麼嫁妝必然不能少。不光不能少,要多,多到讓人羨慕嫉妒,多到讓人忘記了蕭六娘曾經的屈辱,只記得她如今的風光大嫁,十里紅妝。

    為此,朝霞郡主這段時間沒少四處奔波忙碌。她原本早就給蕭六娘備足了嫁妝,如今她打算再加幾成,不信是時不能閃瞎眾人的眼睛。

    就在翠雲閣這邊在談論崇月閣這邊的同時,朝霞郡主也被安國公夫人叫去了安榮院。

    所談之事,自是關於蕭六娘嫁妝之事。

    崔氏和鄭氏兩人都在,崔氏是當家夫人,管著府中的中饋,此事自然越不過她。至於鄭氏,而是出於某種隱晦的心思才來的。

    “朝霞,六娘的嫁妝如今準備的怎麼樣了?”

    坐下不過須臾時間,安國公夫人便態度和善的切入正題。

    朝霞郡主從坐下後,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不過最近她大多都是這副樣子,全副心力都用在給蕭六娘備嫁之事了。說起來備嫁兩字簡單,那真是要方方面面事無鉅細都得考慮到位。

    聽見安國公夫人如此問自己,朝霞郡主愣了一下,抬起頭來:“已經差不多了,就是還差些小東西需要準備。”

    小東西?

    鄭氏暗裡撇了撇嘴,當誰看不見那一箱子一箱子往琳瑯居里抬的架勢。

    倒不是說鄭氏嫉妒,嫉妒這種情緒肯定是會有,但更多的卻是一種憤慨,覺得都幾十年了,這朝霞郡主依舊沒學會做人。

    若論起朝霞郡主與這兩個嫡親嫂子之間的矛盾,那是在朝霞郡主還沒進門時便結下了,也與這嫁妝有關。

    崔氏和鄭氏比朝霞郡主早進門多年,兩人一個出身清河崔氏,一個出身滎陽鄭氏,都是傳承了幾百年的頂級世家。當初嫁來蕭家時,兩人嫁妝也是極為豐厚的。只是到底不能跟朝霞郡主相比,先不提朝霞郡主身有爵位,自身也有食邑,昌平公主是個寵女兒的,朝霞郡主當年嫁入蕭家時,嫁妝可是多得讓人為之感嘆。

    那一場十里紅妝,風光大嫁,直至至今,仍有人記憶猶新。

    而崔氏鄭氏,論起出身那是不差,可世家大族人口多,重規矩,不可能因為一個女兒出嫁便壞了家中的規矩,所以嫁妝都是定好數額的,若是哪一房嫌少了,那就需要各房自家補貼。而各家各房中不可能只有一個子女,女兒的面子得顧著,其他兒女那邊也不能少,所以自然不能跟這輩子就兩個女兒的昌平公主相比。

    尤其昌平公主乃是承元帝的嫡親妹妹,承元帝對這個親妹​​妹極為大方,不光俸祿給的多,食邑所處位置也是極為富饒的地界,再加上宮裡今日賞明日賜的,昌平公主的家底可是比一般世家宅門的家底只多不少。

    這麼一對比,差距就出來了。

    按理,朝霞郡主作為弟妹的要懂得謙虛廉讓,哪怕是為了以後妯娌之間的相處,以及蕭杭兩個親哥哥的面子,她也要把表面功夫做好。

    在明面上,她的嫁妝不說要比崔氏鄭氏兩人少,至少不能越過太多,要不然將兩人的顏面置於何地。可朝霞郡主那時候不懂啊,昌平公主又是個素來做事不看別人面子的性子,在她心中所想,女兒嫁給蕭家五郎已經是低嫁了,在嫁妝上可不能委屈了女兒。

    於是乎,朝霞郡主打從進門的那一日起,便和兩個嫂子生下嫌隙,再加上進門之後,她極為不會做人,屢屢將崔氏鄭氏兩人的面子踩在地上,也因此這妯娌三人越行越遠,崔氏和鄭氏雖不至於表面上與朝霞郡主為難,但暗裡可沒少給她使絆子。

    這不,都幾十年了,朝霞郡主的性格依​​舊沒改,這次又因女兒嫁妝之事和鄭氏生了齟齬。若沒有鄭氏從中挑唆,安國公夫人今日是萬萬不會自找麻煩將朝霞郡主叫來問這些的。

    且朝霞郡主此舉確實有些失當,先不提將蕭三娘的面子以及二房的面子置於何地,蕭六娘後面還有眾多姐妹要出嫁。她的嫁妝備成這副樣子,後面蕭四娘幾人該如何自處?

    就不說別人了,蕭六娘的婚期和蕭九娘只差不到兩個月,蕭九娘嫁的是楚王,她是時又該如何是好?

    當然,也可以說公中那份是公中那份,怕丟面子回去讓你自己娘準備去,你沒有個有錢的娘,還能怪誰不成?

    理是這個理,可讓外人來看,同姓蕭,蕭家如此未免就有些厚此薄彼了,且也給蕭六娘出嫁後與眾姐妹之間相處埋下了隔閡。

    當然,也可能朝霞郡主母女並不在乎這些,但誰知道以後呢?所謂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人際遇這種事還真不好說。

    “有沒有算過大概會有多少抬?”安國公夫人問得極為含蓄。

    朝霞郡主也沒多想,在心中估摸了下,“反正不會低於一百二十抬,兒媳估摸著差不多至少得一百六十抬吧,可能還不夠。”

    此言一出,眾人緘默。

    平常人家嫁女兒,嫁妝幾十台都是算多的,像蕭家這種家世,一般要看嫁的對方家裡是個什麼樣的情況。若是低嫁,自然就是公中額定的六十抬嫁妝,若是嫌少,可以自己酌量添補。若是高嫁的話,蕭家會視有多少利益可圖,再往上加一些。

    當初蕭三娘出嫁時,公中出了八十抬嫁妝,再加上鄭氏自己補貼,一共滿滿湊足了一百二十抬。這在長安城中,已經算是嫁妝極為豐厚的了,就算是嫁給皇子,也不會讓人覺得寒磣。

    而如今朝霞郡主說蕭六娘的嫁妝不會低於一百六十抬,甚至還​​有多,也難怪安國公夫人三人會沉默不語了。

    崔氏和鄭氏兩人,同時望向安國公夫人。

    安國公夫人一揉眉心,緩緩道:“這麼多嫁妝,會不會有些多了?若不然減去些抬數,將其中分量加重些,或者折算成銀子給六娘壓箱底?長安城內嫁女兒可極少會有如此大張旗鼓的,且男方也不是什麼顯貴人家,如此打眼,恐會給六娘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安國公夫人所言很有道理,王家四房那一家子可不是省油的燈,王家四房也不是王家的主枝,王正本人也就捐了個小官做著,一家子指望吃公中那點。是個人都知曉,光靠公中也就只能維持個面上光,私底下日子肯定過得不會太寬裕。

    蕭六娘作為兒媳的,帶著那麼多嫁妝過去,嫁得又是個庶子,且其本人也不算是個什麼精明的性格,那不是擺明了告訴別人,我是一塊兒大肥肉,你們都來咬我一口吧。

    可朝霞郡主並不認為有理啊,如今她滿心滿肺就是要洗刷女兒身上的屈辱,打定主意要大出風頭了,又怎麼可能會將安國公夫人的話聽進去。

    朝霞郡主冷笑:“阿家,你是不是見不得六娘好啊?兒媳給女兒準備嫁妝到底礙著誰的事了,值得你們如此大張旗鼓將我叫來,就為了說這事?六娘的嫁妝,兒媳可沒讓公中多掏出一分,其他全是兒媳自己貼補,就這麼著還不行?”

    言語之間,她瞅了崔氏和鄭氏一眼。看來她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從來沒把崔氏鄭氏等人放在眼裡。

    朝霞郡主此言將鄭氏氣得不輕,可她還不能接腔,若不然就是不打自招。

    安國公夫人同樣也被氣得不輕,她抖著嘴唇道:“你就算是不想想別人,也要想想六娘,她嫁的是個庶子,王家四房你也是見識過的,你不是在給自己女兒惹禍?且你讓她出嫁以後還與不與其他姐妹走動,你就這麼想將自己女兒以後的路全都給堵死了?”

    “兒媳給六娘多辦些嫁妝,怎麼就是把六娘以後的路給堵死了?礙著誰了?不走動就不走動,我女兒用得著去求誰?”朝霞郡主也氣得滿臉通紅:“且六娘不需要你操心,我看他王家誰敢來貪我女兒的嫁妝!”

    “好好好,算我沒事自己找不痛快,你願意怎麼辦就去怎麼辦吧。”安國公夫人滿臉疲累的揮揮手,“你先退吧。”

    朝霞郡主哼了一聲,扭頭便走了。

    室內的氣氛陷入凝滯,安國公夫人和鄭氏的臉色都不好。

    見此,崔氏嘆​​了一口氣,道:“阿家,那九娘的嫁妝怎麼辦?上次說公中出八十抬,您添補二十抬,湊夠一百抬便好。可如今五弟妹如此行事,九娘那邊會不會就有些薄了?且五弟妹那副樣子,五房那邊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安國公夫人又怎麼會不明白崔氏所說的意思,庶女的弊端從此處就能看出,有個強有力的母族,多少都能添補些。光指望公中,公中要照顧各房的情緒,必然不能拿出太多來。此番也是九娘嫁的是皇子,公中才會多出二十抬嫁妝,比著三娘的例子。而安國公夫人自己貼補的那二十抬,不過是給蕭家做面子,再加上對楚王有所求。

    這一百抬嫁妝,按理是不少了,但前有蕭三娘,如今再多個張揚的蕭六娘,是時輪到蕭九娘出嫁的時候,會落面子是必然的。

    安國公夫人能給九娘貼補二十抬嫁妝,已經是屬於非常大方了。

    就這,為了安撫二房的情緒,當日蕭三娘出嫁,她也拿出為數不少的銀子給三娘做了壓箱底。若是再給九娘補貼,先不提下面小輩兒們會不會有意見,大房那邊就會有情緒。

    要知道以後這家肯定是要交給大房的,讓公中多出銀子,不就是在從大房嘴裡搶食,崔氏會願意才怪。且九娘出嫁以後,後面還有蕭四娘等人也要出嫁,三房四房那邊必然也會鬧騰。

    安國公夫人沉吟片刻後,道:“九娘的食邑不是一直是府上派人再打點嗎,這幾年收到的銀錢應該不少了,全部添給她,就算每抬的分量有些輕,總要湊夠一百二十抬,免得落了笑話。”

    崔氏面露猶豫之色:“阿家,九娘的食邑確實是家中派人打點不假,但每年收上來的東西大多都折成東西送到翠雲閣了,這也是當初您吩咐的。”

    安國公夫人這才反應過來確實有這事,當初為了籠絡九娘,不讓人說府上貪了小輩的東西,她確實這麼吩咐過崔氏了。

    只是——

    安國公夫人往牙床上靠了靠,胡大娘立即手腳輕便的在她身後塞了一個軟枕。

    她嘆了一口氣,望向崔氏和鄭氏兩人:“這也不過是明面上的藉口,私底下就當公中貼補給她的吧。畢竟她嫁的是楚王,你們也知曉如今的形勢,若是能將楚王爭取過來,成王的大事指日可待,家裡還指著她去辦事,自然不能小氣了。你們也別與小輩計較這些,若是大事能成,受益的也是咱們家。”

    崔氏臉上一紅,“阿家,兒媳沒有想跟小輩計較的意思,既然您這麼說,就這麼辦吧。二弟妹,你的意見呢?”

    崔氏都鬆口了,鄭氏自然不好說什麼。不過心裡不舒服是必然的,畢竟公中的銀子也是大家的。

    “兒媳聽阿家和大嫂的。”

    安國公夫人欣慰的點點頭,這才揮手讓兩人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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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39:37 |只看該作者
第125章

    六月的日頭甚毒。

    天上一絲雲彩也無,只有偌大一團烈陽懸掛在天空中散發著陣陣熱量。天氣悶熱得厲害,稠乎乎的彷彿空氣都凝滯住了,甫一從屋內走出來,便是一股熱浪迎面撲來,讓崔氏和鄭氏兩人本就不悅的心情更加差了。

    崔氏和鄭氏出了正房,幾乎是沒有停頓的便往院外走去。兩人一路沿著綠蔭小道行走,藉著樹蔭避著太陽,身後不遠處跟了若干不等的婢女僕婦。

    “大嫂,你說這叫什麼事。咱們是欠五房的,還是怎麼了?”

    換著平常鄭氏可不會如此不識大體,可前有朝霞郡主來膈應人,後又有安國公夫人損害大家利益去貼補五房的蕭九娘。若沒有前面這事,鄭氏頂多就是心中有些不舒服罷了,兩件事湊在一起,就讓她格外不忿,這會兒連九娘都遭受池魚之殃,被嫉恨上了。

    崔氏心中也極為不舒服,她日常打理府中中饋,蕭家是家大業大,可也架不住開銷大,家中有多少家底再沒有比她更清楚的了。

    蕭家如今是分居不分家,名下所有產業都是歸在一處的,安國公府這邊在長安城掌舵負責大方向,而蘭陵老宅那邊負責家中生意等一干庶務。每到年末之時,蘭陵那邊就會給長安這邊送來一筆銀子,供安國公府日常開銷。

    從表面上來看,安國公府這一脈在蕭家地位崇高,只用接受奉養便好,可崔氏也不是不通俗物的,那麼些生意和田莊出息,每年卻送這麼點銀子來,在蘭陵那兩枝也不是沒有後輩子嗣的,還不知從其中貪了多少銀子。

    這個道理安國公夫人也明白,可這是蕭族內部的事情,作為婦道人家卻是不能多做質疑的。不提蘭陵那邊,安國公府這邊何嘗不是也偷偷置辦有家業,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只是眾人還沒有忘記,蕭家最有出息的產業,蘭陵酒可是握在族中那邊。這也是整個蕭家所有銀錢來源的大頭,垂涎的人可是不少。

    崔氏是大房的主母,以後整個安國公府肯定也是交給大房的,安國公夫人如今打算要拿公中的銀子去貼補蕭九娘,那無疑是在崔氏口中搶食,即使她為人穩重大方,心裡也不可能會舒服。要知道當年大娘出嫁之時,可是沒有這麼多嫁妝的,更何況她名下還有個視如己出的蕭五娘。

    “可阿家已經做下決定了,我們當兒媳的能說什麼,畢竟也是為了家裡。”崔氏低聲道。

    鄭氏幾不可查的撇了撇嘴,“我也就這麼一說,畢竟是大嫂掌著家裡的中饋,我就是替大嫂不值。”

    崔氏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鄭氏想從崔氏臉上看出些什麼,無奈什麼也看不出來。眼見到了回二房的那條岔路,她和崔氏道了別,便匆匆往二房那邊走去。

    鄭氏離開以後,一個打扮體面的中年僕婦湊到崔氏身邊來。

    “夫人,奴婢看二夫人這是想挑唆您出頭攔下這事。”

    崔氏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她心裡不舒服,會有這樣的想法也是可以想像的到的,只是本夫人也不傻,在這種事上出頭不是明擺著和府裡'大勢'作對。且她估計也是被五房那邊氣糊塗了,要知道如今可是拿著家中的銀子給二房做好事。呆會兒等她想明白了,大抵就會後悔方才的言辭。”

    可不是嘛,給蕭九娘添妝是為了籠絡楚王,要是能將楚王籠絡過來,得勢的是成王,成王是鄭氏的女婿,可不是在給二房做好事。

    說白了,就算以後成王得了大業,崔氏也不過是個舅母,未來皇后的伯母。而鄭氏不光是未來皇帝的舅母,還是其岳母,若是皇后能生個嫡子出來,那是板上釘釘的太子。這其間誰得了利,各人心中都有一本帳,這也是崔氏心中會感到不舒服的根本原因。

    要怨只能怨自己肚皮不爭氣,就生了蕭大娘一個女兒,而大娘的年紀與成王相差太多,若不然怎麼也不可能會輪到蕭三娘。

    崔氏面色沉凝,袖下的手緊捏成拳,沉吟片刻後,她吩咐道:“將此事透露出去,不光要讓三房四房那裡知曉,也要讓翠雲閣那邊知道。”

    做好事不留名,那是蠢人才幹的事情,既然損失了她的利益,總要讓對方心裡明白承了她的情才是。且那鄭氏平日里但凡遇了事,就是一推四五六的態度,這次也要讓她出一出血才是,總不能吃虧落埋怨她在前頭,別人總是跟在後面撿好處。

    素來處事公正且極為識大體的崔氏,難得保持不了心平氣和了。

    “是。”

    *

    就如同崔氏所想,鄭氏回去後,坐下來冷靜了一會兒,便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不該說的話。

    按理說,此事是她佔了便宜才是,可她卻去挑唆崔氏出頭去攔下此事。

    鄭氏後悔的心情簡直沒法形容,在屋裡連饒了好幾圈,直暗罵自己蠢。

    不過她也想了的,大嫂那人從來精明,她平日里想挑唆她幹些什麼,可從來沒有成功過,這回大抵也不會成功。

    她萬萬沒有想到,不過是經過一夜的時間,府裡的天便變了。

    朝霞郡主從安榮院離開,可能出於氣憤的心情,回去後便發了好一頓脾氣,於是關於朝霞郡主因為給六娘子辦嫁妝和老夫人起了爭執的事便流傳了出來。因此牽出了因六娘子嫁妝過於豐厚,朝霞郡主和二夫人起了齟齬之事。之後,關於老夫人要給九娘子添妝,免得落了府裡顏面的事,自然也被帶了出來。

    一時間,府中各處議論紛紛。

    鄭氏知曉這一切後,心中大急。

    她當然不會認為這件事是朝霞郡主做的,定是大嫂崔氏出手了。她心中對崔氏埋怨不已,怎麼平常從來不理會她的挑唆,這一次倒是這麼不冷靜了?

    接下來的事情演變,鄭氏不用掐指都能算出,三房四房那邊以及幾位訂了婚娘子那邊定會鬧騰不休。

    果不其然,三房夫人馬氏次日便去老夫人那邊哭訴了。哭訴三郎君蕭棉沒本事,自己娘家也是個不中用的,如今四娘馬上就要出嫁了,可三房這邊卻連嫁妝都湊不出幾抬來,若只是公中出的那些嫁妝,實在有些給家裡丟人。

    說一千道一萬,不過是見公中一而再再而三給九娘添妝,如今變著方法來要嫁妝罷了。

    老夫人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給蕭四娘再添些倒也沒什麼,可給三房四娘添了,大房的五娘七娘給還是不給?還有五房的六娘,才剛因嫁妝之事與朝霞郡主起了爭執,不管老夫人再怎麼不待見朝霞郡主母女,可她們總是五郎君蕭杭的妻女,厚此薄彼可是說不過去的。

    而且以朝霞郡主那種不吃虧的性子,她就算手裡銀子大把的,也不會落人後。

    老夫人好不容易找了藉口將馬氏暫且擋了回去,緊跟著朝霞郡主也來了。

    朝霞郡主說得十分理直氣壯,六娘可是五房的嫡女,老夫人嫡親的孫女,沒道理一個賤婢養的能讓老夫人格外厚待,這嫡親孫女還要退一射之地。

    朝霞郡主態度著實囂張,將老夫人氣得不輕,可她又不能說朝霞郡主說得不對。因為這事確實是她做的不公,朝霞郡主也並沒有說錯。

    安國公夫人無奈,只能發作說是下人們亂傳,她可是沒有這種打算。可不管怎麼說,府裡明眼人那麼多,大家眼睛可都盯在安榮院這裡。

    安國公夫人騎虎難下。

    同時被架在火上烤的,還有九娘。

    說起來此事是因為蕭六娘嫁妝所引起,可實際上如今大家爭得不過是不公平的待遇。

    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便是這個道理了。

    至於所謂的什麼‘大義’,與後宅這些婦道人家說這些可是說不通的,她們只看得到同樣是女兒,為何你有,而我沒有。尤其想藉著九娘籠絡楚王這事,卻是不宜拿到明面上來說的。

    事情傳到翠雲閣來,翠雲閣上下俱是坐立不安。翠雲閣再超然物外,也是不能犯眾怒的。

    九娘也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她早知曉此事會橫起波瀾,卻萬萬沒想到這把火會燒到自己身上。

    對於嫁妝多與少,其實九娘並不在乎,左不過不落面子就好,取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可這番事情鬧出來,不管安榮院那邊怎麼做,她的面子已經沒有了。

    銀子,九娘並不缺。

    不提楚王送來的那十萬貫,光這幾年公中所發的分例以及她食邑產出的盈餘,便足夠她給自己辦一份不差的嫁妝了。

    長安城內富貴人家嫁女兒,嫁妝能有二三萬貫之數,已經是屬於不差的了,蕭六娘那所謂的一百六十抬嫁妝,加起來也不會超過十萬貫。

    這個錢九娘能拿出來,可她手裡的銀錢卻是不宜見光的。且不說銀錢的來源,發生了這麼一出,就算這辦嫁妝的銀子是自己拿出來的,但在別人心中不會這麼想,她們只會認為是安國公夫人那裡暗裡給補貼的。

    不拿出來還好,一拿出來就是眾矢之的,不是屎也是屎了。

    *

    與此同時,崔氏那邊也沒預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副模樣。

    她原本打算的是賣蕭九娘一個人情,讓她承了自己情。另一邊,也有想坑鄭氏的意思,事情一旦鬧出來,鄭氏那邊必然會大急,就算為了不壞女婿成王的事,鄭氏必然要有所表示。鄭氏有所表示,公中便能少出些銀子,何樂而不為呢。

    可萬萬沒想到這把火竟然會燒成這樣,可以想見暗裡定然有人想渾水摸魚。這想渾水摸魚的人不用想,不是三房就是四房的人。

    也是崔氏有些自負了,尋常三房四房礙於自己是庶出,面對大房二房五房的時候,從來是不爭不搶。可但凡是人,他總會有慾望,能趁機撈些好處,還能藉此出一口憋了許久的惡氣,傻子才不上。

    崔氏這把火不但燒得失了控,也在安國公夫人那裡落了埋怨,可謂是得不償失。

    不過崔氏也不是傻子,事情發生之時,她便去安榮院澄清了。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副局面,好處大房是一分都撈不到,反而弄得一身污,那麼不用說肯定是那些有利可圖的人才是罪魁禍首。

    安國公夫人表面上並沒有怪崔氏,也沒有表現出認為是崔氏從中作妖,至於心裡如何想,誰也不知道。

    另一邊,鄭氏確實有自己出面熄火的打算,可架不住她是個小氣的。

    咬咬牙給蕭九娘添妝,她還能承受,可事情鬧得這麼大,若她前面給九娘添了,到時候馬氏和朝霞郡主出面讓她這個做二伯母的給四娘六娘添妝,她又該如何是好?

    畢竟不能厚此薄彼,不是嗎?

    這可不是幾百兩銀子的問題,出面給蕭九娘添妝,已經是讓鄭氏牙根兒都快咬斷了,再給別人添,那還不如讓她去死算了。

    於是,鄭氏貓了起來,打定主意不出這個頭兒。

    她就不信安榮院那邊會沒有動作,反正成王以後若是成了,受益的可都是姓蕭的。

    *

    連著多日都是烈日炎炎,天氣熱得讓人心浮氣躁。

    往常夏日里,隔三差五總會有大雨一場,今年也不知是怎麼了,進入六月後便不見有下雨的跡象。

    河北道、江南道以及淮南道幾處均有旱情報來,而河南道那邊黃河又決堤了,這旱的旱,澇的澇,今年可真算不上是什麼好年成重生之婦來歸。朝廷派人去賑災且不提,長安城這邊物價是一日比一日貴,就連今年的冰價也翻了一倍不止。

    不過這一切與富貴人家卻是沒有什麼關係的,日子該過還是得過,他們所關心的並不是今天吃不吃得飽肚子,而是自己得到了多少,又或是損失了多少。

    翠雲閣裡,天熱成這副樣子,余大娘和蓮枝也不阻著九娘用冰了。

    室中的一角,擺了偌大兩隻鎏金獸首冰釜,其中盛著大塊雪白的冰,絲絲寒氣從中繚繞而出,給整個屋內增添了幾分清涼之意。

    九娘坐在臨窗軟榻上,腿上蓋了一層薄綢被子,斜倚著軟枕正在看書。

    蓮枝蓮芳兩個則是坐在小杌子上,手裡拿著針線做著。

    九娘並不擅女紅,所以像繡嫁妝這種事就只有交給下人了,府裡也給翠雲閣這邊撥了兩個繡娘過來幫忙。大件一些的都交給兩個繡娘了,至於九娘貼身所用的一些用物,則是蓮芳幾個在做。

    蓮枝做著針線,面上有些心不在焉的。

    其實不止是她,這幾日翠雲閣上下俱是如此,九娘雖讓余大娘拘著下人讓大家少出去走動。但外面的一些消息還是絡繹不絕往翠雲閣傳來。

    現如今九娘在安國公府裡已經成為眾矢之的了,私下里各種閒言碎語不說,翠雲閣的下人出去走動免不了會落些白眼,弄得大家最近都有些心浮氣躁。

    “那七娘子也真是,盡知道四處挑唆,使著自己婢女四處去說娘子壞話,也沒人能管管。”蓮芳小聲對九娘抱怨道。

    前日,翠雲閣裡一個粗使小婢女在外面聽見有人說九娘壞話,便和對方起了爭執,兩人一不小心撕扯了起來。事情鬧到崔氏那裡,那婢女咬著牙就是不承認,最後蕭七娘親自來了,也不為自己婢女辯解,只紅著眼圈說九娘仗勢欺人。

    其實事情真實情況到底是什麼樣,誰都清​​楚,不過是藉著事情做筏子罷了。崔氏也不好處置,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若是娘子有個舅家就好了,咱們也能藉個幌子將事情圓下來。”蓮芳感嘆。

    九娘有多少家底,別人不知道,作為貼身婢女的蓮枝幾人卻是知道的,她們如今是有銀子不能拿出來用,白受那起子小心眼人的氣。若是九娘子有個舅家,就可以藉著幌子光明正大將銀子拿出來用,是時又有面子,也讓人挑不出來什麼。

    “打住,您說什麼呢!”蓮枝色厲內荏的斥道,同時去看九娘的臉色。

    九娘放下手裡的書,望了過來。

    “娘子,您不要責怪蓮芳,她也是一時口沒遮攔。”蓮枝轉頭又擰了蓮芳一把,“你也是,膽子越發大了,仗著娘子縱著你,什麼都敢往外說!”

    九娘子的親娘月姬不光是個孤家寡人,還是奴身,這件事眾人都知曉,怎麼可能會冒出來個什麼舅舅。這麼說,不是明晃晃提醒九娘子自己的身世,誰願意自己不光彩的身世被人提起。

    蓮芳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面色恐慌的捂著自己的嘴,可憐巴巴的看著九娘。她也是突發奇想才會有這麼一說。

    九娘眨了眨眼:“好了,我沒有怪蓮芳的意思,她這麼說倒是提醒了我。”她沉吟了下,越想越覺得此法可行,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 “蓮芳,你去將小翠叫來。”

    蓮芳見九娘不罰她,頓時鬆了一口氣,趕忙便出去叫小翠了。

    蓮枝面露思索之色:“娘子,您是想——”

    九娘點點頭,笑著道:“你不覺得蓮芳所言是個好辦法?沒有,咱們就造一個出來,左不過將這次的事應付過去便好。”

    *

    九娘既然打算想無中生有造一個舅舅出來,不免便要找一個比較穩妥的人。因為造一個‘舅舅’出來並不難,難的是如何將後續發生之事圓過去。

    她手裡並沒有得用之人,不免便要求助到楚王。

    因著婚期將近,最近九娘出門也不若往日那麼方便了,便命小翠將話傳了過去。

    不多時,小翠便回來了。

    九娘問她話是否已經傳到,小翠只說楚王已經知道此事。九娘也並未多想,這種事對別人來說難,但對楚王來說卻不是什麼難事。

    接下來她只需要安穩的坐在家中,等待那所謂的‘舅舅’上門,是時所有的一切便會迎刃而解。

    可誰知道,她沒等來‘舅舅’,反而等來了一個巨大的驚喜。

    一大早上,安國公府的大門就被敲響了。

    由常順領頭,帶著一眾楚王府的下人,抬了十多只偌大的箱子踏進安國公府的大門。

    這還是楚王府的人第一次如此大張旗鼓上門,此舉不但驚動了安國公夫人,連安國公以及蕭家大郎君二郎君那邊都驚動了。

    將人迎了進來,常順也沒有說其他,只是不卑不亢當著人面拿出了一張禮單,說是他家殿下給未來的王妃送東西來了。

    箱子一一被掀開,差點沒閃瞎一眾人的眼。

    裝著各式華貴布料的那幾個箱子且不提,打頭的幾個箱子中堆滿了無數金銀珠寶以及珍稀字畫擺件。

    那一顆顆堪比龍眼大的珍珠,有好幾匣子,還有那穠艷到極致的各色寶石,也是以匣子為計算的,更不用說那無數樣式精美的金銀首飾了……

    即使以安國公夫人的眼界,都有些吃驚了。

    這楚王到底送來了多少東西?

    更不用說崔氏鄭氏和聞風而來的馬氏劉氏,以及蕭四娘蕭七娘等人,那是眼紅的眼紅,驚嘆的驚嘆。

    楚王如今大張旗鼓上門給蕭九娘送東西,那麼不必說,肯定是變著方給蕭九娘置嫁妝來了。

    這楚王可真是體貼,真是大方!

    安國公夫人感到有些受寵若驚,甚至有一些與榮有焉。楚王重視九娘好啊,這樣將他籠絡過來的把握就更大了。

    安國公夫人笑瞇瞇的,吩咐讓下人給常順奉茶。

    常順卻是拒絕了,說自己還有其他事要辦,只待將東西交到九娘子​​手中,便要離開。

    按理說,常順此言有些逾越了,東西既然送了過來,又有禮單在此,安國公夫人就算膽子再大,也不可能去昧了九娘的東西。但楚王既說了東西要送得大張旗鼓,還要當面交到九娘手裡,常順自然得照著去辦。

    這是不信任蕭家人啊!

    安國公夫人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到底面上沒有表現出來什麼,讓人領著常順將東西抬到翠雲閣去。

    於是,這一個個大敞著、裡面裝著足以閃瞎眾人眼的各式珍奇異寶的箱子,就這麼一路大張旗鼓的抬到了翠雲閣。

    一路上圍觀的下人眾多,頓時所有流言蜚語不攻自破。

    什麼九娘子討好老夫人,讓老夫人為了她難做,什麼九娘子仗著自己嫁得好欺負眾姐妹,搞不公平待遇,什麼九娘子沒有母家補貼,卻要讓府里為她打腫臉充胖子……

    所有一切俱都煙消雲散。

    九娘子確實沒有一個有錢的娘,也沒有一個強有力的母族,但人家有個疼愛自己的未來夫君,且這個夫君身份高貴,是大齊的皇子之尊。

    見過聘禮多的,見過疼愛妻子的,但還沒有見過未來媳婦還沒過門,就如此為其長臉的。

    作為一個女子,能攤上這樣一個夫君,值了!

    九娘站在台階上,看著一個個箱子絡繹不絕往院子中抬,擱在偌大的庭院中,太陽光一照,頓時一片金光四射,炫花人眼。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麼?”

    看著一旁一點都沒有顯現出驚訝之色的小翠,九娘問道。

    “奴婢不知。”小翠老實回答。

    她確實不知,只是當日她去稟事,主子神態有些奇怪。她當時也並沒有放在心上,卻沒想到那一絲奇怪竟然印證在了這裡。

    九娘有些不信,不過此時已經沒有時間給她去不信了。

    看著走過來的常順,她步下台階,笑著點點頭:“常內侍。”

    “九娘子大安。”常順行了一個禮,“奴婢奉殿下的命令,給娘子送些東西來,這是禮單。”

    “麻煩常內侍了。”

    蓮枝上前接過禮單,同時塞給了常順一個荷包。

    人面上,該走的形式還是要走。

    這還是九娘第一次給常順打賞,看著常順怪異的臉色,九娘格外開心。

    “殿下可有話帶來?”

    “自然是有的,殿下說,其實可以不用那麼麻煩,這麼解決便好。”常順意有所指。

    九娘愣了愣,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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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39:51 |只看該作者
第126章

    這十多個偌大的箱子一一被抬進屋裡,蓮枝幾個婢女開始清點造冊。

    由於東西多且雜,一直清點到下午方才停歇。

    翠雲閣有個小庫房,平日里用來放一些九娘不用的物件,這些東西往庫房裡一擺,直接將庫房塞得滿滿噹噹。

    經過上午這麼一場,翠雲閣上下俱都滿臉笑容,腰桿都比平時直多了。什麼心浮氣躁,滿心憋屈早就沒了。

    什麼叫做打臉?

    這就是!

    讓那些人平日里狗眼看人低,這下子被打臉了!

    “這番娘子的嫁妝可算不愁了,奴婢方才大致看了一下,加上公中給的那一些,這一份嫁妝絕對不薄。”豈止是不薄,是豐厚有餘。

    蓮枝幾個忙得灰頭土臉的,但俱是笑盈盈的。

    “哼,這下那些人可沒話說了,奴婢方才聽豐兒說在院子外頭看見七娘子身邊的春花往裡看,想必七娘子這會兒臉色肯定是又青又白。”

    九娘嗔笑道:“好了好了,你們都下去洗洗吧,下午都回屋休息去,就留小翠在一旁侍候便好。小翠,將余大娘請來,我有事與她說。”

    小翠點點頭,便下去了,蓮枝幾個也魚貫而出。

    不多時,余大娘便來了。

    她身穿醬色的襦裙,一頭烏髮整整齊齊在腦後挽了個髻,容長臉,單眼皮,相貌有些嚴肅,不苟言笑的,但看其乾淨利索的打扮與筆直的脊背及走路的姿勢,便有別於尋常的管事僕婦。

    余大娘束手而立,雙目半垂,恭恭敬敬的站在九娘身前。

    九娘其實並不是一個特別重視規矩的人,從蓮枝幾個與她日里相處便能看出,九娘也與余大娘說過幾次了,無奈余大娘從來不聽,甚至平日里也嚴格要求蓮枝幾個要注重規矩。

    不得不說,效果是顯著的,在餘大娘的教導下,翠雲閣這些下人們的規矩都是極好的。

    “大娘,我讓您清算的東西清算的怎麼樣了?”

    餘大娘恭敬道:“回娘子的話,奴婢這幾日帶著蓮枝幾個將娘子的庫房徹底清算了一遍,除過舊年的一些衣裳布料與藥材且不提,其中……”

    九娘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舉手打斷了余大娘的話,“大娘,具體詳細就不用對我稟了,是時我看冊子便好,我只想知道現在我手裡所有錢加起來大概有多少?”

    “一共有八萬六千五百二十一貫,其中八萬六千貫是銀票,其他則是大錢。另有金銀錠子不等,奴婢估算了下,大約有五百多兩金子,與一千多兩銀子。”

    九娘點點頭,面露沉吟之色:“不知長安城周邊的田產作價幾何?”

    余大娘一愣,“娘子想置辦莊子?”而後了悟的點點頭,“娘子也是需要置辦些產業了,是時作為嫁妝陪過去,每年多少也能有些出息。”

    起初余大娘來到九娘身邊,沒幾日九娘便將庫房交給她管了,以余大娘的見識,自是不以為然,畢竟一個小娘子能有多少家底,她不用看大約也能估摸出來,卻萬萬沒有想到九娘子竟然'有錢'。

    這長安城內有錢的人多了,但大多都不會在手裡放太多活錢,而是作為各種莊子田產鋪子以及各種珍稀擺件、古董字畫與金銀珠寶的存在,擁有近十萬貫現錢的九娘,確實能稱之為有錢人。

    其實早先余大娘便有想建議九娘將錢換為產業的想法,到底她來九娘身邊的時間尚短,且她也知曉九娘手邊沒什麼可用之人。與九娘提過一次,九娘不置可否,這種想法便暫且擱置了。如今九娘子馬上就要出嫁,這些事情也是該提上章程。

    余大娘並不知曉,九娘之所以不置可否,並不是沒有這種想法,而是一怕麻煩,二手裡沒人可用,三則是這筆錢不宜見光。此番有了楚王如此大張旗鼓的送東西,她剛好可以藉著由頭將這筆錢拿出來用了。

    當然,刺激九娘有這種想法的不是其他,而是最近這些日子連著發生的這些事。

    九娘確實不在乎嫁妝多少,可她非常清楚嫁妝代表​​著什麼。它不光代表著女子的顏面,也是立世的根本。

    因為嫁妝,這些日子鬧出這麼多事來,九娘並不是個泥人性子,又怎麼可能心中沒有想法。

    崇月閣那邊動作那麼大,給蕭六娘長面子是其一,若說沒有想落她顏面的意思在內,她是萬萬不信的。

    有些東西即使她不屑,但也必須去爭一爭​​。

    “公中那邊已經說了,按照府裡的規矩,會給出嫁的女兒兩個鋪子,一棟長安城內的三進宅子和一處莊子。因為是高嫁,所以我與三姐姐一樣,一人又多了一棟宅子和一處莊子。因為地契還沒拿到手裡,暫時還不知曉到底是什麼位置有多大面積。這些先越過不說,我想自己再置辦一些田產,至於宅子就算了,沒人住放在那裡還要操心每年的修葺。鋪子的話,我暫且還沒有想做生意的打算。”

    余大娘點點頭,贊同道:“娘子的想法很好,雖各家各戶的夫人們都少不了有幾個鋪子掙些脂粉錢,但娘子與她們身份不一樣,確實可以不用考慮這些的。畢竟您以後還要管著王府裡的內務,恐怕沒有經歷去操心這些。田產倒是可以置辦一些,是時找幾個穩妥的管事看著便好。 ”

    最重要的是田產乃是民之根本,不需要擔心太多的外務,只要老天給臉,每年多少都能有些收益,可謂是最省心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這麼多銀子壓在手裡,總覺得有些浪費。以前之所以沒有這種想法,是因為不太方便,如今倒是沒有這種顧慮了。就是咱們手裡沒人,若是置辦起來,恐怕有些太過麻煩了。”

    九娘敲了敲案幾,陷入沉思。

    余大娘笑了笑,道:“其實娘子不用煩惱,此事咱們婦道人家不好辦,但並不代表殿下那裡也不好辦。這種小事在殿下來說,也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問題。”

    確實如此,楚王府門下那麼多人,隨便找個小管事去辦,也就成了。

    九娘失笑,撫了撫自己額頭:“倒是我魔怔了,就這麼辦吧,是時請殿下幫幫忙。另外,這幾日還要麻煩大娘帶著蓮枝幾個盤算下,殿下送來的東西加公中那邊給準備的,大概能湊出多少抬嫁妝。若是有不足的地方,便列了單子讓人去採買,花多少錢沒關係,關鍵不能弱了那邊,殿下已經給我長了臉,我可不能落了他的顏面。”

    那邊自然是指崇月閣與琳瑯居,最近這些日子府裡的動靜,也盡落於余大娘的眼底。不忿的情緒自然也有,但以余大娘的眼界與城府,卻不會顯露在外。

    且她知曉那位主兒可從來不是吃虧的人,他如此看重九娘子,甚至不惜將她從宮裡弄出來就是為了給她調養身子,以及管著這個小小的院子,那邊會有動作是可以預料到的,所以余大娘對今日楚王之舉有些詫異卻並不吃驚。

    “娘子放心,這些交給奴婢來辦便好。不過,現如今還有一件事必須擺上章程,隨著您一同陪嫁過去的人如何安排?蓮枝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娘子對她日後可有什麼安排?還有王府畢竟不同這裡,您身邊這些人卻是有些少了。”

    聽余大娘這麼一說,九娘才發現這個問題也迫在眉睫。

    她身邊服侍的婢女加蓮枝幾個,大約有十來個。這些有在屋裡侍候的,有在外面侍候的,在這小小的翠雲閣裡,自然不少,可若是去了楚王府,卻是有些寒酸了。

    且這並不是最主要的,她此時身處在安國公府,自然不能越過老夫人自己買人,可若是讓老夫人來安排,九娘也是萬萬不願的,她可不想給自己身邊放幾個眼線,尤其蕭家打楚王主意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這個問題讓我好好想想,若實在不行,咱們就提前下手先在府裡挑,挑些暫且能用的先報給安榮院那邊,也免得是時她們亂塞人過來。”

    余大娘點點頭,並未再說其他。

    對於九娘如今的處境,余大娘也是了然在心,畢竟她來之前,楚王可是專門將她叫過去吩咐過的,對一些隱晦的事情,多少也是知道些。

    其實還有一點余大娘並未說,一般女子出嫁身邊多少都會安排幾個‘得用’之人,這些得用之人可不是用來服侍自己的婢女,而是做其他用處。

    只是九娘素來是個有主見的性子,且這種問題有些敏感,作為下人的她卻是不宜多說的。

    不過余大娘想,安榮院那邊恐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到時候也只能見招拆招了。

    *

    安國公府很大,有時候卻又很小,關於九娘這邊所發生的事,自然沒有瞞過朝霞郡主的眼睛。

    就如同九娘所想,朝霞郡主之所以會如此大張旗鼓給蕭六娘辦嫁妝,為女兒長臉是其一,另外也有想壓蕭九娘一頭的想法。

    仇恨日日夜夜啃噬著她的心,可她卻偏偏只能壓抑下來。若不是昌平公主一再交代,若不是她知曉自己也是有所顧忌,如今朝霞郡主和九娘之間絕不會是如​​此平靜。

    壓她一頭又怎樣?

    在朝霞郡主想法中,她要將那蕭九娘的顏面踩在地上,踩了又踩才好,最好讓她丟盡顏面,淪為皇族之恥,受盡嘲笑。

    為此,朝霞郡主沒少在其中推波助瀾,卻萬萬沒有想到楚王竟然會如此給其做臉面。

    “真是便宜她了!”

    崇月閣,朝霞郡主憤恨地一拂袖子,案几上一隻淡青色底描著纏枝蓮的花斛,頓時被掃落在地,碎成了一地瓷片。

    一旁幾個服侍的婢女,俱都束手垂首,噤若寒蟬。

    奶娘李氏推門而入,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她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使了眼色讓婢女收拾殘局,又對朝霞郡主道:“郡主,六娘子來了,另外您讓我安排的人也在門外候著了。”

    就在這說話的當頭,蕭六娘已經走了進來。

    如今的蕭六娘與以前的她相比,完全換了一副模樣,往常張揚透露出幾分驕縱氣息的眉眼,此時沉靜了不少。人也瘦得厲害,不若往日豐腴,卻是更漂亮了一些,多了幾分弱不禁風的感覺。

    “阿娘,你找女兒來何事?”

    朝霞郡主拉著她在身邊坐下,摸了摸她的手,頓時一皺眉頭:“怎麼手這麼涼?”她扭頭吩咐道:“讓人將冰釜都撤了去。”

    一旁立著的幾名婢女,立刻輕手輕腳上前將放著冰塊的冰釜盡皆抬了下去。

    “阿娘找你來是為了你的陪嫁之事,把人叫進來吧。”最後這句話是對李氏說的。

    不多時,李氏便帶著幾名婢女進來了。

    這幾人年紀俱都不大,十五六歲的模樣,倒是長得都不差,環肥燕瘦,各有各的風姿。

    “這幾個人是阿娘特意挑給你的,是時隨你一同陪嫁去王家侍候你。”

    六娘一愣,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朝霞郡主使了一個眼色,這幾個婢女便被人帶下去了。

    “阿娘之前也跟你說過了,所有一切都會給你安排得妥妥噹噹,這幾個人身契都在阿娘的手中,到時候隨你一同陪嫁去王家後,你想怎麼用便怎麼用。”

    她嘆了一口氣,拍了拍蕭六娘的手,望著女兒的眼神十分複雜:“你的身子慢慢調養著,總有會好的一日,這些人給你也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阿娘到時候會將李嬤嬤給你,你日里多聽她的話,她自會護著你周全的。”

    “阿娘……”六娘聽了這些話,心中難受,淚眼迷濛。

    “好了好了,哭什麼,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坎兒。你總要出嫁,總要有離開阿娘的一日,日後出嫁了就要多長點心,有什麼不如意了或者王家人欺負你,便回來跟阿娘說,或者去求你外祖母,我們總能護著你一二的。”

    六娘無語凝噎,連連點頭。

    “別怕,你即是低嫁,王家四房的人便只有求著你的份兒,不敢欺負于你……”

    母女二人之間又說了一會兒體己話,朝霞郡主方才放六娘離開。

    奶娘李氏面露複雜之色,輕聲道:“郡主,你真要讓奴婢去侍候六娘子?可奴婢捨不得你……而且,這家裡……”

    朝霞郡主滿心疲累的斜靠在牙床上,揮了揮手:“你不用擔心我,你想什麼我知道,如今這府裡也就這樣了,左不過他不待見我,我也傷心夠了,六娘出嫁後,我就守著六郎好好在這崇月閣裡過日子,對其他的一概不聞不問。”

    見此,李氏無聲喟嘆一口氣,若是郡主能做到這樣,她也不用如此操心了,就怕她做不到。畢竟幾十年的性子,又怎是一朝一夕能夠更改的。

    不過郡主既然說了讓她去侍候六娘的話,便不會更改了,王家那邊也不是好相與的,說是狼窟也不為過。可幾番掙扎,六娘子還是得嫁去王家,只能說這是命。

    命啊!

    *

    就如同余大娘所想那樣,安國公夫人自然不會放過如此好的機會。

    九娘沒有一個慈母在旁邊操持,她這個祖母代勞,旁人也不能說什麼。尤其貴女出嫁,一般都是有規矩章程的,嫁妝少不了,陪嫁的人自然也少不了。

    這日,安國公夫人將九娘召去安榮院。

    一番言語之後,便切入正題。

    “祖母見你院中人少,在家中自是足足的,可嫁去王府不同其他,身邊人少了卻是會惹人笑話的。按理說,楚王身份尊貴,就算是在族中挑幾個媵妾隨你一同嫁過去也是應當的。可祖母體恤你年紀小,也不想做那個惡人,便選了幾個婢女送給你,是時你想怎麼用便怎麼用,一切以你的意願為主。”

    恐怕不是不想做那個惡人,而是不敢在承元帝眼皮子底下做這個惡人。

    承元帝同時給四名皇子賜婚,趙王成王齊王俱是一正一側兩名妃子,而楚王卻只有一名正妃。這在外人來看,雖不懂其中的機鋒,但也明白其中有些東西不是誰都能去觸碰的。

    若是楚王'待遇'與趙王等人相同,恐怕安國公夫人此時又會換一副樣子,拉著九娘說與她講訴側妃之害,然後從府中挑一兩個顏色好的庶女,美聞其名幫你鞏固地位。

    安國公夫人此人極會說話,先是拿長輩的身份壓著九娘,然後對九娘曉以利害點明家中原是可以挑媵妾陪嫁過去的,然後話音一轉,說自己疼愛九娘不想做這個惡人,所以才退而求其次選了幾個婢女服侍九娘。

    尤其對方此番行舉不光合乎規矩,還代表著長輩對九娘的疼愛,九娘就算有萬般不願,也只能咬牙受了歸荼。

    換一個蠢點的,說不定還會對安國公夫人感激涕零,深感對方愛護自己。

    幸好九娘不蠢。

    一行數十名顏色姣好的婢女魚貫而入,在安國公夫人與九娘面前站成一排。個個身姿婀娜,皮膚白皙,花容月貌,也不知道安國公夫人從哪兒弄來的這些人,恐怕其中也是下了極大的功夫。

    安國公夫人笑意盈盈,滿臉慈愛之色,手指點了點下面這行人,問九娘:“你看這幾個怎麼樣?規矩都是一等一的,祖母本是讓人調教好了,準備放在自己身邊用。你那邊即人手不足,便撥過去服侍你吧。”

    九娘低低的垂著頭,小聲道:“但憑祖母做主。”

    “這丫頭還害羞上了!”安國公夫人對胡大娘笑了一句,親暱的拍了拍九娘的手,道:“既然如此,那就祖母幫你挑。”

    她仔細端詳下面這一排人,又和胡大娘商量了幾句,便伸手點了幾個‘據說極為穩重聽話’的。

    “你們日後的主子就是九娘子了,以後要聽九娘的話,若是惹了九娘不開心,她能饒你們,我這個當祖母的也不會饒你們。”

    “奴婢等一定會盡心盡力服侍娘子!”

    於是,九娘從安榮院回來,身後跟了八個顏色各異卻十分貌美的婢子。

    九娘離開後,胡大娘服侍安國公夫人去了內室的軟榻上坐下。

    “這九娘子倒是個聰明的。”

    安國公夫人淡然一笑:“此事容不得她拒絕,既然拒絕不了,索性大大方方的受了,這也是她的聰明之處。”

    “希望九娘子能明白老夫人的苦心。”

    “她不明白也不行,要知道女子出嫁後立世的根本,便是娘家是否給其撐腰。她確實聰明,也是個有成算的,只是皇家之事哪有如此簡單,她這個楚王妃要想坐得穩坐得久,還是得靠著家裡。分則兩弊,合則兩利,她也許現在還不明白,但以後定然會明白,相信這個日子的到來不會太遠。”

    胡大娘點點頭。

    一時無話。

    *

    九娘回到翠雲閣後,便讓人將那幾名婢子領下去安頓去了。

    蓮枝幾個見勢不妙,一番佈置後,便聚到了九娘身邊。

    “娘子,真讓她們留下?”

    九娘眉宇無奈,攤了攤雙手:“難不成將她們趕出去?這可是祖母給的恩賞。”

    蓮芳不忿道:“安榮院那邊手伸得也未免太長了,這是送來服侍咱們娘子的?一看就是打著別的主意。”

    余大娘道:“娘子確實不能拒絕,勳貴世家有勳貴世家的規矩,女兒出嫁,家中挑選陪嫁媵侍也是應當,不過怎麼用,還得娘子自己斟酌。”

    九娘點點頭:“所以我才沒有拒絕,人先放著吧,反正離出嫁還有些日子。收拾這些人並不難,難就難在冠著媵侍的名頭,想攆怕是不容易了。你們日里盯緊些,寧願供著讓她們什麼也不干,也不要讓她們鬧出什麼麼蛾子來。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九娘不知想到了什麼,面露怔忪之色。

    須臾,她回過神來,望了蓮枝一眼:“蓮枝,我之前與你說得那事,你是如何想的?我本想著出嫁前將你的事給安排了,現如今恐怕有些為難,尤其多了那八個人,咱們的人手更加局促了。”

    蓮枝一愣,趕忙回道:“娘子,奴婢也想過了,奴婢今年才十七,卻是不急著嫁人的,奴婢還想再服侍娘子幾年。”

    九娘點了點頭,又去看蓮芳。

    蓮芳頓時被臊得一臉紅,連連擺手:“娘子,奴婢才十五呢,奴婢不急不急。”只差明說自己還小,讓九娘不要打自己的主意了。

    九娘被逗得一笑,到底沒有再詢問蓮芳。

    至於小翠和小燦兩人,卻是不是九娘此時能做主的,畢竟這兩人不同於其他普通的婢女。

    “至於夏荷幾個,蓮枝便由你去問問她們吧,若是願意隨我去楚王府,自是好的,日後我也不會虧待她們。若是不願,便提前告訴我,也好做安排。只是一點,是告訴你們也是告訴她們,旁人我管不了,但是我身邊可容不得那些心大之人。”

    最後這句話,九娘一改笑盈盈的臉色,變得嚴厲起來,眼神灼灼,在蓮枝和蓮芳身上晃了一下。

    蓮芳還是懵懵懂懂,蓮枝卻是臉色一變。

    九娘卻是彷若沒有看見蓮枝的變色,又吩咐了幾句其他事情,便讓眾人都退下了,只留了小翠一人。

    小翠猶豫道:“娘子,奴婢見蓮枝方才那臉色,她……”

    她一直在旁邊看著,自然沒有漏過蓮枝的臉色。

    九娘眉眼淡然:“該說的我已經說了,她也不是個蠢的,應該不會做出蠢事來。不過這種事誰說得準呢,希望她不要讓我失望。”

    小翠點點頭:“也是,殿下不是尋常人,她就算有什麼想法也是白搭。”

    九娘失笑,小翠倒是看得比其他人清楚,對於楚王的潔身自好,九娘兩輩子都極為清楚。只是未來的事,誰又能說得清楚,她這個人為人處事,總是習慣防範於未然,畢竟感情不同一般,蓮枝是最早跟在她身邊的,她也不想到時候主僕之間淪為陌路。

    “對了,你和大奎之間——”

    小翠臉頓時一紅,嗔道:“娘子,你說什麼呢,奴婢不懂。”

    九娘露出饒有興味的笑容,打趣道:“反正我已經跟殿下說了,你們離開或者留下來服侍都可以。你二人既然選擇留下來服侍我,我自然要操心你的終身大事。大奎也不容易,你若是真有意與他,待去了楚王府,我便將你們的婚事給辦了。”

    小翠囁嚅半響,才憋出了一句:“讓奴婢再想想。”

    九娘但笑不語。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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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40:01 |只看該作者
第127章

    夜已經很靜了,蓮枝卻是怎麼也睡不著。

    她和蓮芳住一個屋,今晚蓮芳在九娘身邊守夜,屋里便只剩了她一人。

    想著娘子下午所說的話,蓮枝輾轉反側。

    她與蓮芳不同,她家裡幾代都是在安國公府中為奴為婢的,以前家裡也成風光過,出過管事與管事僕婦,但是到了她爹這一代,因為她爹為人木訥,卻是早已不若以往光鮮。

    蓮枝的爹是府裡的花匠,娘則是漿洗上的婆子,有一個哥哥,哥哥在馬房里當差,嫂子則是在大廚房裡打雜,一家子都靠著安國公府吃飯。蓮枝的哥哥隨了她爹的性子,也是個不會左右逢源的,一家子都老實本分,也就生了個蓮枝稍微出挑了些。

    當年在靜園,蓮枝被分到九娘身邊侍候,她見九娘子不是個簡單的,以後定然是個有出息的,便依附上來,一門心思打定主意要好好侍候九娘子,為自己為全家博個好前程。

    她想過許多,卻萬萬沒有想到當年那個極不起眼的少女,竟會成長到如今這一步。身份地位有了,旁人求之不得的縣主之位也有了,九娘子在安國公府中地位越來越高,連帶她在府中也極有臉面。

    從一個末等不入流的小婢子,到了府中娘子身邊的管事大婢女,按理說蓮枝算是走到了她作為一個婢女的極限。可誰能想到娘子的出息竟然不止這些,馬上就要成為皇子妃嫁入皇家去。

    蓮枝的心不免就開始浮動了起來。

    其實不光是她,如今這翠雲閣裡,除了小翠小燦蓮芳以外,心思浮動的又豈止她一個。

    娘子要出嫁,不免就要帶自己的班底陪嫁過去,老夫人想到的問題,其實有人比她想到的更早。隨著九娘的婚期將近,這翠雲閣上下大大小小眾多婢女誰的眼睛不是盯在九娘子身上,但凡露出一絲可能,前仆後繼之人便不會少。

    恐怕娘子也是看出來了吧,若不然今日也不會說出這種話來。

    蓮枝在鋪上又翻了一個身,悄悄的嘆了一口氣。

    老夫人安排過來的人且不提,以蓮枝對九娘的了解,九娘子即使會用人,也不會用府上給她的。所以今日九娘帶了那幾個貌美的婢子回來,蓮芳小翠等人俱都甚是不忿,唯獨蓮枝自己冒出了一點小小的竊喜。

    九娘子不會讓老夫人如願,那麼作為她身邊的人,說不定便會有那麼一絲機會。只是這種事肯定不能說,只能用想,九娘子七竅玲瓏心肝,這個道理她應該會明白。

    可還沒等蓮枝心中的竊喜淡去,九娘的那句話便將她所有心思打入無底深淵。

    蓮枝是害怕九娘的,她侍候九娘多年,對九娘的手段以及心計都甚為了解。九娘子慣常不言,但說出的話從來不打折扣。她今日既說出了那些話,就是給她們的警醒,也告訴她們一旦逾越,後果自負。

    蓮枝當時的感覺就彷若是被一盆冷水,從頭到尾澆了個徹底,也讓最近有些浮躁的她,頓時清醒了過來。

    如今擺在蓮枝面前只有兩條路——

    去嫁人,九娘子定然不會虧待她;繼續服侍娘子,楚王府的門第比安國公府高,以後娘子作為楚王府的主母,蓮枝婚嫁選擇面更為廣闊,而不會是像現在這樣頂多就只能配個不大不小的管事。

    毋庸置疑,蓮枝是聰明的,她決定選擇第二條路。

    這次是真心實意的,不再摻雜任何小心思。

    她的小心思也該收起來了,娘子那麼聰明,估計早就看出了她心中的那點小心思,若不然也不會出言敲打她。再這麼繼續下去,說不定她連如今的地位都不保……

    打定主意後,蓮枝緩緩陷入夢鄉。

    今日她大概能睡個安穩覺,而不是前幾日那樣,總是胡思亂想一整夜都睡不著。

    *

    八月的長安城是極為熱鬧的。

    先有齊王大婚,後有中秋佳節,緊接著蕭家又要嫁女,將長安城熱鬧的氣氛推至最高潮。

    起先對於蕭家嫁女,長安城內各家各府是沒有太多注意的,畢竟他們都知曉蕭家五月剛嫁一女,是嫁的成王,另有一女九娘,是在十月大婚嫁給楚王。這夾在中間出嫁的大抵是蕭家哪個不起眼的女兒,估計是年紀不等人了,趕在前頭給排行靠後的蕭九娘挪地方。

    直到有人透露出即將出嫁的是昌平公主的外孫女,朝霞郡主的女兒,蕭家的六娘子。各府夫人才恍然發現,前不久似乎收到過王家發來的喜帖,因著對像不過是王家的一個庶子,眾人唾棄王家如今做事越來越不靠譜的同時,也將此事拋在了腦後。

    如今這麼一看,原來蕭家要嫁的女兒是那個蕭六娘啊,那早已被塵封起來去年發生的一樁醜聞,再度沸沸揚揚在長安城內上流圈子中流傳起來。

    這蕭家和王家的人真是不嫌臊,哪家哪戶沒有點見不得人的醜事,俱是遮遮掩掩將事情辦了,待事成之後也沒有哪個會不識趣的再去戳破。如今這麼大張旗鼓的辦喜事,可不是等著讓人去看笑話? !

    甭管是笑話,還是什麼。即使不看王家人的面子,昌平公主的面子也是多少要給的,各家貴婦們趕忙讓下人去翻找那不知道壓在哪處的喜帖,準備當日好上門賀喜。

    說是上門賀喜,其實看笑話的成分佔多。

    外面人如何想暫且不提,安國公府這邊正在緊鑼密鼓的準備著。

    到了正日子的頭一日,是去男方那邊鋪嫁妝的時日。

    一大早,朝霞郡主便帶著人開始張羅了起來,不光將安國公府裡能抽調的人手都給抽調了出來,昌平公主那邊也派了不少侍衛和家丁。

    時下,大齊婚嫁,最熱鬧的時候除了正日子的迎親,便是正日子前一日的發嫁妝。大齊上至達官貴人貴婦貴女們,下至平民老百姓們,都是極喜歡看這種熱鬧的場面,尤其是那些大戶人家發嫁妝,讓他們既有茶飯之餘的談資,也可以管中窺豹瞅瞅貴人們的富貴日子,究竟有多麼富貴。

    而對於貴人們來說,女子嫁妝的多少也是代表對這門婚事是否滿意,以及自身在家中是否受寵。當年朝霞郡主出嫁時十里紅妝,仍讓人記憶猶新,也不知朝霞郡主這唯一的女兒又是如何盛況。

    從安國公府到王家這一路上,稍微大一點的酒樓俱是賓客盈滿,都是被諸位貴人們給包了。

    想看熱鬧者有,想看笑話者也有,總而言之,今日的長安城格外的躁動。

    巳時剛至,便有一隊身著滾紅色寬邊黑綢勁裝、頭戴紅巾包頭的人,在安國公府門前敲鑼打鼓了起來。只是一會兒,安國公府門前便聚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不多時,便有一抬嫁妝從安國公府側門裡抬了出來,嫁妝是兩人一抬,清一色精壯威武的家丁,穿著嶄新的、與敲鑼打鼓那隊人一​​式一樣的滾紅色寬邊黑綢勁裝,抬頭挺胸、昂首闊步抬著嫁妝走了出來。

    然後是第二抬,第三抬……

    這群人且行且走出了安國公府,又出了安國公府所在坊間,一路上鑼鼓聲天,身後蜿蜒的抬妝隊伍根本看不到盡頭。

    四周圍了數不清的人,各種驚嘆聲尖叫聲招呼聲,宛如開了鍋的熱油也似,頓時將整個場面氣氛炸至最高點。同時這種炸鍋也似的氣氛還在傳遞,一直傳遞到許多人看不到的遙遠處。

    “切!”

    程雯婧撇了撇嘴,發出不屑的一聲。

    “這些人真是沒趣,不就是些嫁妝嘛,值得如此激動。”

    九娘端起茶來,瞥了一眼樓下蜿蜒的嫁妝隊伍,笑著道:“這可不是一些,而是很多,今日一過,恐怕所有人都會忘了那件事,只記得蕭六娘發嫁妝當日是如何的十里紅妝。”

    程雯婧來到九娘身邊坐下,拉著她道:“我看你一點都不著急的模樣,你倆同是蕭家的女兒,又是同一個母親,婚期又只差一月,她這麼做,不是故意搶你風頭!”

    看來程雯婧也並不傻,也是看出了內裡機鋒。

    按理說,這個時候九娘是不能出門的,畢竟離她出嫁沒多少日子了。可程雯婧多日沒見到九娘了,又剛好恰逢蕭六娘發嫁妝的日子,兩人便約了個時間出來看看熱鬧。

    安國公夫人及崔氏等人,聽說是與程家的娘子出門,也並未阻止,只交代了九娘不要在人前露臉,早些回來。

    “搶風頭也好,不搶風頭也罷,別人有個有錢的娘,咱們也是不能說什麼的。”九娘淡然道。

    “可——”

    程雯婧頓了頓,到底是下面話沒說了,她再口沒遮攔,也是不想在九娘傷口上撒鹽的。對於九娘在蕭家的處境,她多少也是明白些的,自是對九娘的嫁妝能超過蕭六娘不報任何希望。

    “嫁妝多有個屁用,她嫁的那個人我知道,是個浪蕩子。你與她不同,你是嫁給皇子的,以後就是皇家的兒媳婦,她連給你提鞋都不配。”

    程雯婧似乎想急於安慰九娘,連粗話都出來了。

    很快她又想起,楚王雖是個皇子,可是不良於行。最近她私底下可是聽過不少暗裡嘲笑九娘的話,卻是不敢拿出來與九娘說的。

    想到這些,程雯婧的眼神複雜了起來,眼中帶了一絲隱晦的憐憫:“九娘,你受委屈了。”

    她也只能說這些,再多的卻是不能說,也不敢說。在她心目中,九娘值得配上更好的人,當日聖旨一下,她也曾私底下在她娘面前為九娘抱屈過,卻被她娘狠狠喝斥了一頓。

    再是殘廢,那也是皇子,也不是他們可以議論的。

    看見程雯婧眼中的那絲憐憫,九娘心緒微妙,忙岔開話題:“好了好了,你不要擔心我,殿下人其實挺不錯的。對了,你的事你娘可有什麼說法,別告訴我她仍有想和王家聯姻的打算。”

    聽見此言,程雯婧面色複雜,音調也低落了下來。

    “外祖母那邊一直勸我娘,舅母那邊也是,我娘礙著面子一直沒拒絕,可也沒同意。只是你也是知道的,他與那蕭如一直不清不楚,我怎麼可能去嫁給他。前幾日,有風聲傳到我娘耳裡,我娘回了娘家一趟,緊接著他便被舅舅舅母訓斥了。這幾日雖沒聽到什麼動靜,但左不過還是那樣,反正不管我娘怎麼說,我是不會嫁給他的,也不想與他有任何聯系。”

    如今事情似乎進入了一個怪圈,王四郎和蕭如之間一直不清不楚,王家那邊依舊沒放棄和程家聯姻的打算,只是王四郎從來不配合。而程夫人礙於顏面,還沒有和王家人撕破臉皮,但就沖程家這麼寵程雯婧,也不可能將她嫁到王家去。

    “九娘你說得真對,那個蕭如真不是個簡單的,總是在他面前裝無辜扮柔弱不說,還喜歡嫁禍給我。你知道嗎?如今我是徹底對他死心了,我和他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他竟然相信別人不信我。你不知道我這陣子快被噁心透了,前天那蕭如竟然來找我,說讓我成全她,既然我家已經沒有和王家聯姻的打算,就直接對人說了,何必拖著不丟。”

    程雯婧臉上難掩蕭瑟,又帶著一抹遮蓋不住的激憤。

    其實程雯婧之前說是想開了,又怎麼能那麼容易就放下,她的心中仍還對王四郎抱有一絲期望。只是這僅剩的一絲感情,也被這一次又一次給消磨光了,如今只剩下厭煩甚至噁心。

    九娘看著程雯婧蕭瑟而又滿是煩躁的表情,心中有一絲不忍。可她也知道這只是陣痛,長痛不如短痛,邁過這一步,以後等待雯婧的將是更好。

    “你說她有什麼資格說出這樣的話,我簡直對她臉皮厚的程度為之感嘆。我說我不會嫁給王四郎,她竟然不信,還要我做給她,你說可笑嗎?”程雯婧又道。

    其實蕭如如今也是著急了,眼見著家中姐妹一個個訂婚出嫁,唯獨她一點動靜沒有。指望安國公夫人為她籌謀婚事是不可能的,崔氏鄭氏幾位伯母也從來不搭理她,更不用說是朝霞郡主這個嫡母了。王四郎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繩,她只能抓著不丟。

    估計去找程雯婧,是想惹怒程家,徹底絕了和王家聯姻的念頭。而不斷來對九娘示好,則是想藉勢。

    只可惜九娘自那次以後,便再也不想搭理她了。蕭如這段時間,過得併不好。

    九娘斟酌道:“我覺得你可以把你遇到的這一切告訴給程伯母,你不能總怕她擔心而瞞著她。王家那邊畢竟是你娘的娘家,你不給她點理由,她也下不了決心。”

    且還有一件事,九娘沒有說,那就是對於如今社會形式來說,男子三妻四妾乃是正常,成婚之前有點什麼風流韻事,只要不鬧大,在常人眼中,似乎並不是什麼大事。

    而王家那邊肯定是對程夫人打了感情牌,說王四郎年紀還小不懂事,並保證一定會讓王四郎和蕭如之間斷了。而對於程夫人來說,王四郎是她從小看大的侄兒,除了這件事,其心性人品都是不差的,會猶豫不定也是可以料想到。

    所以就如同九娘所說的那樣,程夫人需要一點外力,而這個外力最好便是程雯婧。

    “九娘你說得很對,我這兩日便抽空跟我娘說說,他們願意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我是奉陪不起了。”程雯婧咬牙道,看樣子也是被煩得不輕。 “國子監那邊我也不准備去了,靈兒和你都嫁了人,我一個人在學中也沒什麼意思,惹不起他們,我躲得起。”

    九娘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能這麼想就好。”

    ……

    另一邊,王家宅邸那處。

    負責接嫁妝的王家四房一眾人,嘴差點沒笑歪。

    看著這一抬抬嫁妝搬入四房院子,感覺那就像是全部進了自己的荷包裡。

    新房是早已備好了,因為所娶之人身份不一般,王家四房這邊特意給王祖耀撥了一處兩進的院子。

    蕭家這邊過來抬嫁妝的人,有條不紊的將嫁妝一抬抬從大門抬入,抬到新房所在的院子中。

    時下有個規矩,女方的嫁妝入門並不是要立馬封存起來,而是要擺在院中給男方家中的女眷觀看。有顯擺的意思,也是告訴男方家里人,我們家的女兒嫁妝很豐厚,僅憑嫁妝便足夠吃喝不愁。

    隨著蕭六娘的嫁妝一抬抬被抬入,很快大家就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座看似不小的兩進院子竟然已經快擺不下了。無奈,只能安排人將被人看過的嫁妝搬走,放入早已備好的庫房中。只是很快的,庫房裡也放不下了,只能朝屋裡抬,或是放入無人的房間。

    幸好蕭家這邊安排的人手充足,若不然還真是施展不開。

    可是空屋子也被放滿了,往裡抬嫁妝的人被堵在院子外。

    這時,王四夫人從看熱鬧的人群裡擠了過來,一臉笑道:“若不然抬到旁邊院子裡去吧,這一片俱是四房的院子,放在哪裡不是放啊。”

    今日,奶娘李氏也來了,是朝霞郡主特意派過來操持鋪嫁妝的。

    聽聞此言,她扯了一抹不咸不淡的笑容:“親家夫人,女子嫁妝都是要擺在新房裡的,可沒有聽說過往別處抬的道理。您放心,是我們這邊安排不周,奴婢這便命人將東西歸置歸置,總是能放得下。”

    語畢,李氏便趕忙命人去歸置了。鋪嫁妝乃是女方這邊的事,男方那邊的人卻是不宜插手的。

    被這麼一堵,王四夫人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一旁看熱鬧的王家女眷們俱是眼光閃爍,這人還真當別人都是蠢的,指著別人不清楚她的心思。這東西一旦抬走了,以四房兩口子只進不出的性格,恐怕新媳婦以後想要回來就難了。

    看這管事僕婦的架勢便知曉,這新媳婦也是個不好惹的,以後四房這裡有的是樂子可看。

    鋪嫁妝當日發生這種齟齬之事,雖沒鬧騰出來,李氏回去後還是稟了朝霞郡主。

    朝霞郡主大罵不已且不提,明天就婚禮,這會兒後悔也是晚了。她自是去找了蕭六娘耳提面命了一番,又將自己身邊的人多給了蕭六娘幾個,生怕女兒嫁過去吃虧。

    當然,這也是後話了。

    *

    外面,蜿蜒數里的嫁妝隊伍終於到了尾端,各種鑼鼓聲天也漸漸遠離這裡,只留下了無數驚嘆聲與議論聲。

    所有圍觀的人都咂舌不已,感嘆蕭家富貴,更感嘆朝霞郡主嫁女的大手筆。

    而更多人想的則是,如今只不過是嫁給一個王家的庶子,就是這麼大的場面,那麼月餘之後蕭家還要再嫁一女,男方還是皇子,是時又是怎樣一副盛況。

    無數人都對月餘之後那一場婚禮,抱了很大的期望,俱是商量著到時候一定要再來觀看。

    按下這些且不提,待熱鬧過後,九娘和程雯婧便分手各自離去了。

    程雯婧依舊掛心著與王家那邊的事,而九娘不宜出門太久,且明日就是蕭六娘的大喜日子,她四處亂跑也是不好的。

    九娘帶著小翠從酒樓後門出去,她所坐的馬車便停在這處後巷之中。

    到了酒樓後巷,除了九娘平日里所坐的那輛馬車,竟然還停了一輛馬車。

    九娘本是並沒有太過注意,直到小翠特意往那邊望了一眼,她才發現車外立著的一人竟是許久未見的常順。

    常順都在這裡了,那麼楚王還會遠嗎?

    九娘心中一跳,便往那處行了去。

    常順對她恭敬一笑,將馬凳放了下來,並推開了車門。

    裡面赫然坐著的正是多日未見的楚王。

    楚王身著一身剪裁合身的冰藍絲綢面料的對襟長衫,衣襟與窄袖口處是更深一色的寶藍織錦夾靛藍祥雲紋,腰束白玉帶。一頭烏髮盡數攏束在頭頂,用一隻三指寬的白玉冠扣著,又有一壽字頭白玉髮簪從中穿插而過,更顯得其面如冠玉,俊美無儔,目光幽幽。

    九娘於今年三月及笄,而楚王也於月餘之前加冠。

    男子一旦加冠便是成年男子了,且楚王確實一年一個樣子,往常還不覺得,月餘未見,九娘發現楚王的身形似乎又壯實了一些。似乎自打他毒解了之後,他的身子便一日日好了起來,往常還面帶一絲羸弱蒼白之色,如今卻是一點不見。

    當然,也是可以理解為長大了。

    楚王修長白皙且骨節分明的大掌隔於案幾之上,拇指上所帶的一枚嵌藍寶戒指散發出幽幽的光芒,襯著他同樣幽暗的狹長眼眸,多了幾分魅惑之色。

    九娘頓時感覺自己臉有些微微發燙,不敢再去看那人,爬上馬車,又轉身關了車門。

    “殿下。”

    楚王幽暗的瞳子緊緊盯著對方柔嫩白皙的小臉,尖尖的下巴,馥軟的香唇,因為半垂著頭,所以並不能看到她水盈盈的大眼,只能看到她微微顫抖捲翹的睫羽。

    似乎及笄以後,她也長大了,褪去了青澀,平添了一抹女子應有的嬌媚。細細嫩嫩、嬌嬌怯怯的,就像似一枚已經泛黃的杏兒,咬一口汁水豐富,微微酸中卻又帶著無限的甜美。

    楚王似乎咕噥了一句什麼,將九娘拉近,伸手觸了觸她頭上所插的一根白玉髮簪。

    這根白玉透雕壽字髮簪是當初九娘及笄禮的頭一日,楚王特意命人送來的,於及笄禮上由贊者為九娘插上,自此以後便日日帶在她的頭上。

    九娘感覺到楚王的動作,臉更加熱了,眼神不由自主放在楚王的髮頂上,那支壽字頭白玉髮簪是由她所贈,與她頭上這支髮簪除了樣式不一樣,其材質以及透雕的手工俱是一樣的。

    九娘原本沒有這麼高的覺悟,還是楚王加冠禮之前,小翠一再明示暗示,九娘才會意過來,專門請人雕了這支簪子贈予楚王。

    想著兩人帶著同樣的髮簪,又是這種寓意,九娘便覺得心燙不已。

    哪怕是她上輩子與王四郎之間,也從未有這麼親暱過,感覺就像兩人擁有同樣一個秘密。因為這個秘密,似乎靠得很近。

    “還有一個月多些。”

    九娘混亂一片的大腦,還不急想明白這話的意思,整個人就被一團火熱包圍住了。

    八月的天還是有些熱的,薄薄的衣衫下是滾燙的肌理,因為靠得太近,所以能很清楚感覺到對方富有彈性肌理下潛藏的硬度。

    九娘腦海裡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

    楚王似乎又壯實了一些。

    這個壯實並不是指外形上的壯實,而是富有力度的肌肉與結實的肌理。那麼精壯、有力,九娘在被之包圍下,平添了一種自己很柔弱也很柔軟的感覺。

    是力與柔的碰撞。

    九娘感覺自己化成了一灘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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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有了蕭六娘那場聲勢浩大的婚禮在前,對於月餘之後,蕭家又一場嫁女,長安城內無數人都翹首以待。

    安國公夫人再一次感嘆楚王之前愛重九娘之舉,若不然此番蕭家面臨的狀況不是大丟臉面,便是要大出血一次,此番倒是不懼這​​些了。

    到了九娘發嫁妝的這一日,安國公府頭一日燈火通明一整夜,待天光大亮之時,諸事已備。

    一陣鑼鼓聲天,炮竹震耳之後,安國公開始發嫁妝了。

    與蕭六娘當日鋪嫁妝時一樣的熱鬧,大街小巷裡擁滿了前來看熱鬧的人群。因為怕來人太多堵了路,不光有安國公府上家丁小廝在一旁維護秩序,還有一身喜慶打扮的管事婆子手捧著裝有大錢的籮筐,不時往人群外撒著錢。

    從安國公府到楚王府這一路上,楚王早已命楚王府的侍衛提前肅清了道路,同時又與京兆府那邊打了招呼,無數巡使、街使帶著手下的兵丁四處巡邏,並協助蕭家人與楚王府的人維護秩序。

    沿路各處酒樓茶樓酒肆,此時也聚滿了人,從昨日起這些酒樓茶樓便謝絕外客了,這會兒臨街的各處雅間,早已坐滿了通過關係要了位置前來看嫁妝的各家貴人們。樓下沿街各處更是擠得滿滿的,針插不入,水潑不進。

    最先一路抬過去的嫁妝,全部都是當日隨同聖旨賜婚一同下來的御賜之物,還有當日禮部前來安國公府過聘禮時一些珍稀的物件。這些東西價值且不提,光那御賜的兩個大字,就足夠閃瞎一眾人眼了。

    古往今來,除了從皇宮正門迎娶的皇后、太子妃,大抵也只有皇家的兒媳婦才有這種有眾多御賜之物做嫁妝的殊榮了。

    一抬抬御賜的物件抬過去後,緊接著便是一水兒的紫檀木家具,從屏風、案幾、坐榻、軟榻、妝台到馬桶、浴桶、腳踏,無所不含無所不包。因為這些東西都不輕,所以都是用車輿運送的,上面扎著大紅色的喜綢,看起來又貴重又喜慶。

    傢俱過去,便又是一抬抬嫁妝了。

    先是各式金器,頭一抬嫁妝上面擺著四柄赤金如意,而後是各色金鑲嵌寶的各式盆景,後面每抬嫁妝上俱是擺著各式金器,從盤碗筷碟、投壺酒棋到帳鉤燭台,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看不到的,應有盡有。

    這些赤金的物件可不是蕭家給備的,蕭家確實也給備了,卻沒有如此品目繁多。而是那日常順代楚王送來的,堆了偌大幾箱子,連類目都沒有分,也不知這楚王是從哪兒弄來的這麼多物件。如今倒是全都便宜九娘了,實用度不夠,但是拿來擺給人看,卻是很震撼人。

    這嫁妝只不過剛抬過去三分之一不到,便足夠圍觀者驚嘆不已了。當日蕭家六娘發嫁妝那麼宏大的場面,卻不及此時的十分之一。不愧是嫁入皇家做兒媳婦的,尋常人家到底是不能相比。

    臨街的一棟茶樓,靠二樓的一處雅間中,程雯婧緊張不已的看著下面一抬抬過去的嫁妝。從一開始緊抿唇角,到之後漸漸勾起弧度,再到此時看著下面嫁妝上那一匣子一匣子的金銀珠寶,終於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好你個蕭九娘,嚇死我了,這下終於不用擔心你被那蕭六娘蓋了風頭。”

    一旁坐了一個華衣美婦,笑吟吟的將程雯婧拉了過來,拿著帕子給她擦了汗,道:“阿娘就說你白擔心了,蕭家是什麼門第,楚王殿下那是什麼門第,蕭家就算再缺銀子,也不會在這場婚禮中落了面子。 ”

    “阿娘,人家不是擔心嘛。”程雯婧不依撒嬌,又道:“明天是九娘的好日子,待會兒我去安國公府給她添妝,可能大概晚上就不會回去了。”

    程夫人無奈的搖搖頭,又點點頭道:“去了不要給人添亂。”

    “阿娘,我知道了。”

    另一處酒樓的雅間中,蕭六娘臉色難看的看著下面那似乎沒有盡頭的嫁妝隊伍。

    其實今日蕭六娘本是不想來看這個熱鬧的,無奈從半月之前便有人不停在她耳邊絮叨此事,今日幾個妯娌早早便來找她了,她礙於顏面推脫不開,便只能來了,誰曾想竟看到這麼讓她心堵煩躁的一面。

    嫁入王家之後,蕭六娘確實過了幾天舒坦日子,可時間久了,她也漸漸看出自己身處在什麼樣的狼窟。王家人口繁多,環境複雜,除了大房的日子還稍微好過一些,其他幾房全指著公中所發的那點兒分例,所以日里總會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得面紅耳赤,機鋒不斷。

    各房的妯娌與未嫁的小姑也多,都知曉她嫁妝豐厚,變著方的想從她身上弄東西。若不是有李嬤嬤在,蕭六娘感覺這會兒自己差不多要被人生吞活剝的下場。

    尤其她此時乃是新婚期,受了氣還得顧著顏面不能回娘家,在王家過久了,她越發覺得自己處境艱難,也越是痛恨那致使自己遭受這一切的蕭九娘。

    只可惜蕭九娘離她越來越遠了,遠到觸不可及。

    一旁臨窗的位置,坐著幾名打扮華麗的貴婦,俱是交頭接耳議論這些嫁妝作價幾何,似乎完全看不出蕭六娘面色的模樣。

    這幾人俱是王家二房三房四房的幾個媳婦,今日要不是她們硬拉著,蕭六娘也不會來此。

    奶娘李氏的臉色也不甚好,就在蕭六娘要發作的邊緣,她趕忙出聲道:“娘子,咱們還得回安國公府呢,就不要在此耽誤了吧。”

    蕭六娘緊緊袖下的手,也明白在這裡繼續呆下去,丟得只會是自己的顏面。這起子人都等著想看她的笑話,她才不會讓她們如願。

    她撐起假笑,對那幾位貴婦說道:“各位嫂嫂弟妹,我就不在此作陪了,畢竟明日是我九妹妹出嫁,我還得回安國公府那邊。”

    丟下這句話,她便急匆匆帶著李氏和兩名婢女離開了。

    留下那幾名貴婦打扮模樣的人,俱是眼露譏諷之色。

    “當誰不知道她與那楚王妃不睦,還九妹妹!”一個小圓臉的婦人譏道。

    “行了,大家心裡明白就行,何必去戳破旁人那點小心思。”另一名瓜子臉的婦人插言。

    “我就見不得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還當是以前?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過嫁的是個庶子,日里倒給我臉色看。”

    說話這人王家四房嫡子王五郎的媳婦苗氏,比蕭六娘早進門一年。蕭六娘嫁入王家以後,並沒有改掉以前的做派,王四夫人日里又巴結著她,所以苗氏看這個妯娌從來不順眼。

    “還不是你阿家捧著她,你若有她那麼多的嫁妝,你阿家也會捧著你。”

    “有錢了不起啊?”苗氏翻著眼道。

    有錢確實了不起,這句話一旁的那幾名婦人雖是沒說,但掩嘴而笑差不多俱是這個意思。

    *

    這嫁妝一直過到日頭西斜才算罷,可是讓長安城內眾人好好飽了一場眼福。

    楚王府,九娘的嫁妝一一被抬入作為新房的正院中,由常順領著人操持著收嫁妝事宜,而余大娘作為蕭家這邊派過來的人,則帶著蓮芳等人安排佈置新房。

    所謂的鋪嫁妝,可不光是要擺出嫁妝給人看,還得將嫁妝中一些大件的物甚在新房裡擺上。雖說哪處擺放什麼是早已定下的,可這也不是一項小工程。

    安國公夫人所給那八名婢女,今日也跟著嫁妝一起過來了。

    見安國公府那邊就來了余大娘幾人,她們原本還打著想給余大娘等人打打下手的主意,一來討好王妃身邊的人,二來在楚王府裡混個臉熟,也好方面以後行事。無奈根本插不上手,別說插手了,連正院這裡都進不來,還沒到正院門口,就被那冷面侍衛給擋在了外頭,說楚王府內不准隨意走動。

    九娘身邊人手有限,所以今日是余大娘帶著蓮芳、夏荷、夏柳三人前來佈置新房的。常順那邊早就收到命令,所以分派來了十多名小內侍幫余大娘幾人歸置嫁妝,順便佈置新房。

    聽到院門那處在鬧騰,蓮芳顛顛的跑過來稟餘大娘:“大娘,那幾個人在門口鬧著呢,咱們要不要理她們?”

    余大娘眼皮子都沒動一下,一面指揮著那幾個內侍抬東西,一面說道:“理她們作甚,還真當這裡是翠雲閣?我早就說了你們不用去忌憚這幾人,沒得降低自己的身份。”

    蓮芳幾個臉紅紅的,說忌憚那幾人,說得就是她們。

    她們幾個來之前私底下便都商議好了,一定要將那幾個人排斥在外,不讓她們挨了殿下的身邊。哪知根本不用她們做什麼,那幾個人連門都進不來。

    從安國公府到楚王府,明明安國公府的門第也不差,可一踏入楚王府,蓮芳等人便感覺到一種與眾不同來。且不提那來來往往的內侍宮人,光是十步一侍衛,各處俱有侍衛把守的架勢,就足以讓幾人驚嘆不已了。

    且到了楚王府以後,見常總管與余大娘熟識的模樣,以及一眾下人們俱是待她們格外尊重,蓮芳幾個也頓時意識到自己如今身份不同了,她們可是楚王妃身邊侍候的人。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不外乎如此。

    “好了,都別歇著,將各處歸置好,明日要用的物件也都準備好。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就問那幾個小內侍,務必在明日王妃進門之前將一切都給捋順了。還有你們幾個都給我警醒些,王府有王府的規矩,別給王妃臉上抹黑。”

    “是。”

    *

    次日,天剛放曉之際,整座安國公府便已經轉醒。

    十月的清晨,天還是有些涼的,樹枝和草尖都沾了寒露,一副清冷蕭瑟的模樣。不過這一切俱都抹除不掉安國公府喜慶的氣氛,府上四處俱都張燈結彩,掛著代表著喜慶的紅綢逍遙派。

    尤其是翠雲閣這裡,一大早便有奴婢們開始忙碌著了,準備著當日婚禮所需要的一切事宜。

    昨兒九娘是和程雯婧同塌而眠的,可能是因為明天就是九娘的大日子,兩人睡得很晚。到了天亮之時,程雯婧還是沉沉入睡著,九娘卻已是醒了。

    將程雯婧叫醒,兩人吃了一頓豐富的早膳。迎親安排在下午,這一上午的時間足夠將一切都準備妥當。

    浴間裡,滿室都是騰騰的熱氣,浴桶裡灑了香露,被這熱氣一蒸,滿室都是香露的味道。清清雅雅的,有點像是芙蓉花,又有點像似合歡,總而言之很好聞。

    這一洗就是大半個時辰,從裡到外、從頭到腳,方方面面,毫無遺漏。

    出浴後,九娘便去了床榻處,蓮枝拿了一個白玉小罐,用玉勺挖了裡面的香膏,將香膏細細密密的塗抹在九娘的身上,仔細按摩後方才用綢被裹住。

    程雯婧隔著簾子看得嘖嘖稱奇,她也是貴女,卻是從來沒有如此仔細的保養過。實在是她性子浮躁,厭煩折騰這些。

    待蓮枝將九娘長髮烘乾,小翠和小燦便拿來了一整套的內衫,服侍九娘穿上。里里外外全是新,最後九娘僅穿著一套整潔的白色中衣,來了妝台前坐下。

    不多時,蓮枝便領著全福人到了,同時還有崔氏鄭氏等幾個伯母嬸娘與一些蕭家親戚家的女眷。倒是朝霞郡主這個做嫡母的未到,不過大家都是了解其中的糾葛,她不來最好,她若是來了還不知要生出什麼亂子來。

    全福人先給九娘絞了面,並修整了鬢角多餘的碎發。九娘只覺得面上火辣辣一片,蓮枝趕忙上前幫九娘在臉上塗了一層碧玉膏子。

    程雯婧在一旁瞅著九娘僵著臉的怪模樣,不禁扑哧一笑:“人家都說新娘子最美,怎生你倒是醜了呢?”

    九娘繃著臉不敢說話,只用眼睛翻了她一下。

    全福人在一旁笑盈盈的道:“娘子別怕,新人都要經過這麼一遭,絞了面,修剪了鬢角,才代表長大成人可以出嫁了。”

    用清涼的膏子敷了一會兒,全福人用溫水將九娘的臉擦洗乾淨,然後上了一層潤膚的香脂。只見九娘的小臉兒已不若方才那名紅了,恢復了慣常的白皙細膩,又隱隱透出一股光澤感來,似乎真的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之後全福人從蓮枝手裡接過著犀角梳子,開始為九娘梳髮,一下下梳來,從頭到尾,口裡並唱著小調。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蓮理;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九娘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聽著這喜慶的賀詞,身邊有好友程雯婧,又有崔氏等一眾女性長輩圍著,不覺便有些恍惚了。

    上輩子她也嫁過,也曾坐在妝台前讓全福人梳著髮,卻不若這輩子這般事事如意。上輩子出嫁時,她差不多已經和蕭家所有人都鬧翻了,蕭家人痛恨她不爭氣,不聽家中的安排去巴著楚王,反倒去嫁給王家的一個後輩子嗣。

    彼時,王四郎確實出眾,但比起楚王來說,卻是天與地的差別。她知曉讓蕭家答應自己嫁去王家很難,便特意設計了一出,讓之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蕭家人厭棄她,但礙著顏面還是將她嫁了出去,可卻沒有如此事無鉅細,甚至就連嫁妝也少得可憐,更不若像如今這般風光了。

    崔氏和鄭氏一臉激動的模樣,尤其崔氏甚至還抹了抹淚濕的眼角:“這一轉眼間,九娘便長大了,如今更是要出嫁了。”

    一旁有蕭家親戚家的女眷勸道:“這事好事,可千萬別傷心。”

    “就是,知曉你這個大伯母疼愛侄女,你可千萬別嚇著了九娘。”

    甭管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崔氏等人能做出這番表現,九娘看著心裡也是極為舒服的。

    全福人給九娘梳好髮髻,又將一應準備好的髮簪釵環戴了上去,花釵九樹兩博鬢九寶鈿,此乃王妃的規制髮飾。

    這麼一番折騰下來,時間已近正午,樂聲隱隱約約從前院傳來,聽著似​​乎來了不少客人,獨這院子裡頭還算清幽。

    全福人給九娘梳好發後,便拿著脂粉開始往九娘臉上塗著。

    她手藝還算不錯的樣子,見九娘生得好,皮膚底子也好,便沒有在九娘臉上塗抹太多的脂粉,只是稍微塗抹僅做點綴而已。最後,為九娘擦上正紅色的口脂,整個上妝過程才算罷。

    九娘從鏡子裡望去,只見鏡中人生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一對彎月眉,一雙穠艷精緻的眼,雪腮玉頰,瓊鼻朱唇,十足的美人胚子。比往常的她,少了一分清淡,多了幾分嬌豔。

    眾人對著九娘又是一陣誇。

    之後,全福人領著九娘去了床榻前,只見床榻上已經擺好了她的一整套喜服。

    喜服也是她的王妃冠服,深青色大袖翟衣,織有翟紋九等,領、褾、襈、裾都緣以紅色,並飾有金雲鳳紋,配以同色蔽膝,另有玉革帶、大帶、大綬、玉佩、小綬及青襪、青舄等。

    將這一身穿上,眾人眼前便出現了一個尊貴而又喜慶的美人兒。

    院中又傳來一陣動靜,卻是蕭三娘等一眾姐妹們來了。

    不多時,幾人便走了進來,臉上俱是笑盈盈的,給九娘道著喜。這其中又以蕭三娘最為耀眼,頭梳高髻,滿頭珠翠,十足的王妃架勢,又不失溫婉賢淑。幾個蕭家親戚的女眷拉著她,又笑看著九娘,打趣道:“以後可不光是姐妹了,也是妯娌了,兩姐妹真是有福氣啊,以後可要相互扶持。”

    “可不是。”

    眾人俱是一笑,蕭三娘也是笑盈盈的道:“我和九妹妹自來感情好,以後也一定會好好相處的。”

    蕭七娘嫉妒的看著風光無限​​新娘子九娘和身為成王妃的蕭三娘,手裡緊緊攥著帕子,還要強撐著笑。蕭六娘差不多也是如此表現,若不是礙於今天是九娘的大日子,兩人是萬萬不會站在這裡的。

    全福人拿來一把提前備好的,綴著三色珠玉的青羅扇,塞到九娘手中。

    “拿好,非是卻扇之後,是萬萬不能拿下的,莫要忘了。”

    時下大齊婚嫁,新娘不光需蓋上蓋頭,還需以扇遮面,直到拜了天地進入洞房,見了新郎方才能拿下,是為‘卻扇之禮’。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喧嘩聲,隱隱又有爆竹鞭炮響聲。

    九娘還心有疑惑,崔氏等人卻是笑了:“看來這是迎親的隊伍來了。”

    一個小婢子匆匆跑了進來,大聲叫道:“來了,來了,楚王殿下、不、是姑爺來了,親自駕車前來。”

    她激動的比劃著:“迎親隊伍到門口了,好多人,還有無數官兵,姑爺親自駕著迎親的香車,那香車金珠綴頂、纏紅掛金,極為富麗別緻,用四匹白馬拉著,奴婢還沒有見過那麼漂亮的香車呢。”

    九娘頓時心中緊張,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好了。

    崔氏笑盈盈的拉起她,又從全福人手裡接過一襲深青色的薄紗蓋頭,覆於九娘頭上:“好了,咱們先到前面正堂去。”

    一眾人擁著九娘踏出了屋門,九娘頭上蓋著輕紗蓋頭,手持青羅扇敷面,走了幾步才發現,根本不用怕摔倒什麼的,且不說有蓮枝和小翠扶著她,透過這蓋頭和羅扇也是隱隱可以看到外面情形的。

    從翠雲閣到前院的正堂這一路上,地上全是鋪著紅色地毯,平常覺得這段路很長,今日走過來卻發現其實很短。

    一路上九娘腦子裡都亂糟糟的,待眾人將她湧入正堂時,已經聽聞外面遞進來六首催妝詩了,外面鞭炮聲大作,又是一首催妝詩遞了進來。

    安國公夫人坐在首位,笑盈盈的道:“去外面支應一聲,新婦馬上就要出門了。”

    又有人高喊:“新婦出門,拜別父母。”

    九娘被人引著換了一個方向,透過兩層薄紗隱隱可見蕭杭和朝霞郡主並排站在那處。蕭杭面色木然隱隱眼中似乎有激動,而朝霞郡主卻是滿臉冷笑。

    九娘沒有再去看兩人,俯身拜了下去。

    “快起來吧,以後要恪守婦道,好好為人妻為人母……”蕭杭言語艱澀。

    崔氏上前將九娘扶了起來,“乖孩子,快起來吧,你阿爹和你阿娘已經明白你的不捨。吉時將至,卻是不宜誤了吉時。”

    九娘站了起來,由蓮枝和小翠扶著,步出了這座正堂的大門。

    甫一踏出,就嗅到殘留在空氣中的火藥味與滿眼鋪天蓋地的紅色。視線盡頭,隱隱可見一架金珠綴頂、纏紅掛金的香車,香車前端坐一人,一身金紅色喜服,俊美不似常人。

    紅色地毯兩邊站滿了前來賀喜之人,大傢俱是將視線放在新婦身上。

    “新婦出門了。”一身大紅色的喜娘高喊。

    頓時,樂聲、鞭炮聲又嘩嘩啦啦的響了起來,周圍方才靜下來的人聲,再次喧嚷開來,道賀聲、恭喜聲、讚歎聲,一下子便沖淡了九娘心中的緊張。

    隱隱有一道視線一直聚焦在自己身上,直到九娘被蓮枝小翠兩人攙著去了香車前,才淡了下來。

    九娘略一躊躇,在對方深邃的目光中,上了香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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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40:23 |只看該作者
第129章

    且說,迎親隊伍從安國公府所在坊間行了出來,一路上無數人爭相圍觀。

    打頭有幾匹神駒駿馬開路,之後粉帳香車併後,紅綢滾滾,又有百十騎同樣騎著白色駿馬的兵士隨香車而行,兩兩護其左右。隊伍之後還跟有一樂隊,又是敲鑼打鼓又是鳴鑼奏樂,著實聲勢浩大。

    尤其是香車之前那名駕車的男子,俊美不似凡人,長安城的老百姓見過無數新郎,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俊氣逼人的新郎。

    一時間,沿路圍觀的少女婦人們俱是神情恍惚,不禁猜想新郎就是如此俊美了,那香車中的新婦又該是怎樣的風姿。

    自是有人疑惑為何新郎不是騎著高頭大馬迎親,只是如此盛況,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嫁娶。不知情的平民老百姓只顧去看迎親隊伍的風光,而有些知情人卻是忌諱莫深,總不能指著新郎說這新郎是個不良於行的。且不提楚王的身份,那沿路維護秩序的差役如此眾多,若是不小心落入旁人耳裡,等待的就將是滅門大禍。

    沒有人去掃這個興,所以眼見著迎親隊伍緩緩行來,大傢俱是笑語紛紛,說著喜慶話。尤其楚王府的人撒喜錢又大方,大家得了喜錢,更是好話不要錢似的一籮筐往外倒。

    迎親隊伍足足在長安城內繞了一圈,直到了日頭西斜方才往楚王府行去。

    楚王府今日可謂是熱鬧非凡,正門前一整條街上都被飾了紅燈掛彩。楚王素來是個淡漠的性子,難得如此開門迎客,從一大早上開始,門前便絡繹不絕來了許多馬車,王府長史胡應榮在外迎客,門前賀喜之聲不絕於耳。

    收到喜帖的,今日俱都來了,那些沒有收到喜帖的,也在臨近楚王大婚的日子紛紛上門送了禮。如今想討好楚王的人眾多,好不容易逢著這麼好的機會,自是不會放過。

    迎親隊伍快抵達楚王府門前時,王府這邊已經收到了消息,胡應榮領著眾賓客到門前等待新人,等著看熱鬧的人們比比皆是,結果竟是里三層外三層將楚王府大門周遭圍了個水洩不通。

    無奈,胡應榮只能指揮著王府下人給門前騰了空地,若不然迎親隊伍可是進不來。

    一陣奏樂與炮竹聲中,香車在楚王府門前停下。

    車裡,隨侍在側的蓮枝和小翠,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幫九娘檢查儀容了。透過紗簾隱隱見楚王下了馬車坐上輪椅,來到車前輕叩車壁,就聽見外面有禮部官員扯著嗓門喊道:“迎新婦進門——”

    香車裡先是下來了兩名衣衫華麗的侍女,之後便由兩人攙著新婦下車了。

    只見新婦一身規制的王妃冠服,頭蓋青紗蓋頭,並以青羅扇遮面。看身段著實是個美人,無奈美人以扇遮面,卻是讓人望不到內裡究竟的。

    九娘由小翠攙扶著踩在大紅色福袋上,下來後還未站穩,便感覺空著的那隻手一熱,卻是被人握住了。透過青紗望去,隱隱約約見身旁一人一椅,雖並不是站著,但滿身昂揚氣勢,著實不凡。

    常順來到楚王身後,推著他緩緩前行,另一邊九娘被楚王牽著,一步一步踏著福袋往大門前行去。等到了門前停下,又有人放上馬鞍和火盆兩物,九娘一一越了過去,一旁有禮部官員唱念祝詞。

    祝詞唱完,隨著一聲‘新婦進門’,九娘才算是真正踏入楚王府大門了。

    一眾賓客擁著新人去了正堂,先是拜了天地,之後是送入洞房,一眾人賓客擁簇著一對新人往新房而去。

    入了新房,新人在床榻上並肩坐下。

    喜娘口裡唱著喜慶詞,又有侍女端著結了紅綢的銀盆,拿到客人前,盆中裝著紅棗、栗子、紅豆、桂圓、蓮子、花生等物,以供撒帳。

    大家都知曉分寸,又忌諱楚王慣來是個冷臉,所以只是隨意的撒了兩把,大多都是剛落在九娘和楚王的身上,便滑落了下來。

    九娘頓時輕籲了一口氣,她原本還緊張著呢。誰曾想剛鬆了一口氣,不知從哪個方向拋來了幾個栗子,重重的砸在了她的肩膀上,疼得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楚王見此,本來還面帶淺笑的臉,頓時陰了下來。

    場上一靜,一眾賓客盡皆面面相覷,心想這到底是哪個手下沒輕重的,竟然如此沒分寸。

    喜娘趕忙走了上來,又說了幾句討喜話,然後便有那識趣之人叫著掀蓋頭讓新婦下扇,要一堵新婦芳容。

    這麼一鬧騰,倒也打消了方才尷尬的氣氛。

    旁人沒看到趙王妃劉婉卻是注意到自家府上側妃方才的舉動,她並未挑明,只是望著站在人群中的孟側妃勾唇一笑。

    催新婦出門要有催妝詩,讓新婦卻扇也有卻扇詩。幸好楚王早有準備,若不然此番便要丟大醜了。眾人起哄中,楚王念了兩首卻扇詩,九娘才徐徐拿下覆在面上的青羅扇。

    “新婦真漂亮!”

    “好一個玲瓏嬌俏的美人兒!”

    九娘抬起眼,只覺得眼前豁然一亮,那個隱隱約約的人影終於清晰了起來。

    一身朱紅色喜服,雙肩上繡著四爪金龍騰雲紋,衣襟袖口俱是滾著金邊,腰間戴著一根金鑲玉腰帶。再往上,是那白皙俊美的臉,直飛入鬢的劍眉,高挺的鼻樑,淡薄的唇。楚王一頭烏髮盡數攏在頭頂,束著赤金嵌珠的金冠,俊美不似凡人。

    此時,他狹長的雙眸深深的凝望著她,印著屋中花燭,輝映出一抹火光,火光中又有一個人影。

    九娘恍惚的看著,依稀覺得那眼裡的人影似乎是她。

    “哎喲,新婦看新郎看得臉紅了,可是歡喜?”不知誰,這麼叫了一聲。

    九娘本來還不覺得害羞,聽了此言,又見一旁圍了這麼多人,臉頓時轟的一下紅了。

    見此,眾人盡皆心照不宣的大笑。

    趙王妃在側面站了好地處,剛好將這一對璧人互相凝望的樣子納入眼底,她摀嘴輕笑了一聲:“這五弟妹倒是個玉人兒,我還曾想誰才能配上五皇弟這般芝蘭玉樹的俊美男子,如今看來兩人倒是極配。”

    作為成王妃的蕭三娘,此時自然也在,她含笑點頭:“九妹妹從小就和五皇弟熟識,此番倒是天作之合。 ”

    趙王妃又笑了一聲,眼神從一旁臉色怔忪的孟嫦曦身上劃過。

    這時,喜娘和禮部的喜官以及常順盡皆站了出來,招呼眾賓客去前院赴宴,眾人也知曉接下來是喝合巹酒的時候,自是不會不識趣。

    之後,由喜娘端著合巹酒,喜官在一旁唱詞,九娘和楚王各持一盞飲盡。喜娘接過合巹酒盞,投於地面,剛好一正一反才是大吉大利。

    “本王要去前院待客,稍許回來,你若是餓了,便吩咐讓人端些吃食過來先用,不用等本王。”

    九娘的臉垂得低低的,點了點頭。

    楚王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才讓常順推著他出去了。

    室中終於恢復了靜謐,蓮枝湊了上來,問九娘是否要吃東西。

    九娘搖了搖頭,這才從榻上站了起來,動了動胳膊腿兒,“先服侍我把這身喜服褪了吧,然後備水沐浴。”

    這身喜服看似不厚,實則穿起來極重,九娘早就感覺自己被壓得快喘不過來氣兒了,還有這頭上的髮飾,也是極重的,此時不卸更待何時。

    不多時,等九娘從浴間裡出來,便是渾身輕鬆了。

    她身著了一身大紅色繡金線牡丹的衣裙,任頭髮披散著,去了桌案前用晚膳。之後漱了口又淨了手,便斜倚在床榻上,等待所謂的洞房花燭夜到來。

    九娘其實心裡有些亂亂的,到底也是明白怎麼也躲不過,索性不多想,也免得自己胡思亂想壞了心情。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九娘似睡非睡間就聽見有人說殿下回來了。她睜開眼,就見楚王安坐在床前,臉上依稀有一絲潮紅,似乎是喝了酒的模樣。

    她乾笑著坐了起來,問道:“殿下飲了酒,可是要讓人送些醒酒湯來?”

    屋中靜得嚇人,蓮枝她們也不知上哪兒去了,只聽到花燭偶爾的炸響聲。

    楚王搖了搖頭,自輪椅上站了起來。

    這已經不是九娘第一次見楚王站起來的模樣了,卻依舊是讓她心中一驚。驚得倒不是楚王站起來,好吧,其實她也不知道在驚什麼。

    “殿下要用些吃食嗎?可是需要沐浴?”這會兒的九娘,出奇得殷勤。

    這次楚王直接沒有理她,來到她身邊坐了下來。

    九娘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退,眼睛緊張地盯著門口那處,結結巴巴道:“我覺得殿下還是用些東西的好,若不然夜里大概會餓。”

    楚王低低的嗯了一聲,餘音上揚:“你是怕本王夜裡精力不濟?”

    九娘的臉唰的一下紅了,這人絕對是個流氓,還是個大流氓。

    “呵呵,怎麼會?”她眼神閃爍,望都不敢望楚王一眼:“我還是去吩咐蓮枝她們準備熱水,服侍你沐浴吧。”

    她就想下了榻往外跑,可楚王堵在那裡,又怎麼容她離開。九娘下了榻,還沒邁出一步,就被楚王長臂一撈,從身後勾住了她的腰肢。感覺到手中不盈一握的觸感,楚王微微的瞇了瞇眼,喉間不覺有些發緊,大掌在其上摩挲了一下。

    他旋身就把人放在了榻上,俯身往上一罩。

    九娘就彷若是待宰小獸一般,可憐巴巴的道:“真不沐浴啦?”

    楚王眼睛緊緊的盯著她白皙柔嫩的小臉兒,還有那掙扎之間半敞領口下纖細的鎖骨與那一抹馥白,啞聲道:“不需要,本王早間沐浴了。 ”

    “可是你飲了酒,又忙了一天……”

    還不待九娘把話說完,就感覺下巴被人捏住,薄唇覆了上來,重重的輾轉、舔舐,之後強硬地頂開她的唇,噙住了她嘴裡的那抹柔軟……

    酒香混著薰香,熏得九娘暈陶陶的,前後左右都被緊緊包圍著。九娘下意識想去掙扎一下,還不待她動彈,腰間就被狠狠地勒了一下。

    逃,逃不開。躲,躲不掉。

    想著今天乃是新婚之夜,九娘心​​中喟嘆一口,不再去掙扎。

    似乎感覺到她的乖順,楚王的動作也輕柔了起來,勒在她腰間的手臂移開,還在狠狠交纏的舌頭放鬆,改為一下一下輕舔著她顫抖的舌尖,捏著她下巴的手指也鬆開了,往下面滑去。

    九娘只覺得肩頭一涼,楚王已是將她外面的罩著的薄衫褪去了,只留了一件袔子給她。九娘再沒有像此時這般慌亂過,也再沒有像此時覺得楚王如此粗蠻過,擋得了上面,擋不了下面。不多時,整個人便被剝得只剩下一條嫣紅色薄紗小褲了。

    “表哥,你饒了我罷……”

    九娘可憐兮兮的拽著綢被,擋在身前,可因為楚王壓著被子,也就只能擋住胸前那麼一點,其他位置卻是怎麼也掩不住,俱都暴露了出來,在暈黃色的燈光下,散發著溫潤白膩的光芒。

    楚王似乎覺得此時的九娘就像是一隻待宰的羊羔,倒是不若之前那般急迫,而是鬆開了手,慢慢去解自己的衣裳。

    “你想本王怎麼饒你?”

    是啊,她想楚王怎麼饒她?且不說今天是兩人的新婚之夜,明天還有宮中的人來驗元帕……

    九娘眼睛濕漉漉的,差點要哭出來的模樣,紅艷豔的小嘴兒也可憐巴巴地撇著。

    不知道裝可憐是不是能讓楚王放過她?楚王雖是一向冷面,但一般她說個什麼,他多少都是會聽一些的……

    “咱們明、明天再好嗎?今、今天、我累了,而且、而天色也不早了,明日、明日還要起個大早呢,還是早些歇息吧。”

    九娘緊緊的閉著眼睛,一口氣兒將想說的話說完。

    之後,她聽到楚王低啞的聲音響起:“早些歇息?好啊。”

    九娘嘴角剛輕揚起來,眼角的喜色還未浮起,就見一個人影罩了下來。

    被翻紅浪,此時無聲勝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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