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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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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假面的盛宴]毒婦不從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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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42:49 |只看該作者
第140章

    承元帝在東宮呆了許久才離開。

    待其離開後,太子苦笑道:“父皇這是急了啊。”

    只有福泰留在一旁服侍,其實不光太子看出來了,福泰也看出來了,雖然承元帝當著太子並沒有說什麼,甚至提都沒提趙王妃有孕那事。

    福泰知道自家殿下心情很複雜,換誰他都複雜,被寄予那麼高的期望,卻屢屢讓人失望。而陛下今日反常舉動下的意思很明顯,他已經下了決定要去做點什麼。

    與公,太子是當朝儲君,是趙王的兄長,雖然很多人都知曉太子與趙王幾個兄弟並不親近,但福泰服侍了太子這麼久,了解自家殿下的心性,想著一個小生命將會因自己消失,太子心情沒辦法舒暢起來。

    與私,太子承元帝最疼愛的兒子,承元帝給他的東西太多太沉重,這麼一年年的積累下來,那些想要勸阻的話根本說不出口。

    他怎麼說得出口?他沒辦法去忤逆承元帝對他的‘好意’!

    只是‘好意’真的是好意嗎?

    也許很久以前是,但經過了這麼多年,這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座大山沉重的壓在太子肩上,讓他每每想起就喘不過氣來。

    東暖閣中,太子輕咳不止的聲音再度響起,一聲接一聲讓人聽了心顫。

    福泰趕忙命人端來梨水,去了太子身邊服侍他飲下。福泰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又帶著一絲乞求:“殿下,您不宜多思多慮,那些、那些事不關咱們的事,您就不要多想了。”

    太子嚥下一口梨水,揮揮手靠躺回躺椅上,雙目疲累的半闔。

    東暖閣中,晝夜都燃著的六角宮燈散發出來的暈黃光輝,照在太子的臉上,讓他臉色少了幾分青色,增添了一抹晶瑩的透明感,隱隱看去就彷若人就要消失一般。

    *

    轉眼間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上元節’。

    這歷來是大齊朝最為熱鬧的歡慶佳節,即使如今長安城內風波四起,也被這股過節的熱潮暫且沖淡了。

    各坊間紛紛開起了燈市,其中又以東西兩市的燈市最為繁華熱鬧。長安城內家家戶戶門前都掛起了數盞不等的花燈,略微富貴些的人家還在門前立起了高矮不等的燈樹,更富貴些的則會在路口或坊門處架設燈棚、燈樓。

    至於眾王公貴族勳貴大臣們,自是每年不拉的在朱雀大街上設起了燈棚,朱雀大門前的廣場上,承元帝也命人架設起了鰲山高燈。

    今年的承元帝似乎對上元節格外上心,從初一開始,朱雀門前的廣場上便有人在架設鰲燈,待到十四這日那座以金龍為主體的鰲山高燈才算完畢。到了夜幕降臨,試燈的工匠將整個鰲山高燈點亮,站在朱雀大街的另一頭都能見到那條張牙舞爪騰空欲飛的五爪金龍。

    承元帝見之,大喜,便命人徹夜不熄,好來迎接明後兩日的盛典。

    到了十五這日,承元帝在宮中設宴,宴上不光有眾位妃嬪以及皇子皇子妃,還有一些位高權重的勳貴大臣們。

    宴罷,承元帝協眾人出宮觀燈。

    楚王府今年也在朱雀大街上設了燈棚,這朱雀大街上的燈棚可不是隨便可以設的,不光燈棚的位置極為講究,各府所展的花燈也另有玄機。總而言之,就要秉承著一個道理,可以出風頭,但不能大出風頭,這風頭怎麼出,怎麼能即出風頭,又不越過不該越過的人,裡面學問可是大得很。

    楚王作為皇子,自然是沒有這種顧忌,不過楚王夫婦二人也用不著拿這種手段來邀寵,便不是很上心,只是吩咐下面人去辦。總體來說,楚王府的燈棚合乎規制,所展花燈即不是太顯眼,但也不會落了楚王的面子,保持一個中庸而已。

    其他幾位皇子差不多也是如此行徑,倒是排在後面各家各府燈棚​​前所展示的花燈要用心的多,或是精緻華美,或是別具匠心,十分奪人眼球。

    當然,最為耀眼的還屬承元帝吩咐人架設的那座五爪金龍的鰲山高燈,那風頭是任誰也搶不走的。

    朱雀大街門前的廣場上,緊鄰著那座鰲山高燈旁設下了幾座高台,其中一座上點綴著明黃色簾幔,其他幾座也是掛紅結彩。

    承元帝協同皇后眾嬪妃以及各位皇子皇妃到後,眾勳貴大臣拜下高呼幾聲萬歲,承元帝便揮手道,今日乃是舉國歡慶的佳節,不用多禮。

    之後便是坐下賞燈看戲了,承元帝帶著皇后及眾位嬪妃坐在最中央的那處高台之上,其側伴著的是諸位皇子以及數位位高權重的勳貴大臣。往下左右兩處看台,一處坐的都是女眷,以幾位王妃公主為首,還有一些則是各勳貴大臣家中的女眷。另一處看台上則是坐著眾勳貴大臣。至於再往下的兩處看台所坐之人地位便要差一些了,不過能坐在這處陪著當今賞燈看戲,那俱都不是常人,也算是位列大齊朝最上層的位置。

    場上的氣氛十分熱鬧,戲台子上的表演也十分精彩。什麼吞火、吞劍、變戲法,一出接著一出,讓眾女眷們看得俱是花容失色,又覺著十分新奇。

    至於在場的男人們自是不把這些小戲法放在眼中,注意力全都聚集在承元帝以及和各家結交之上。

    上元節有花燈煙火,自然也少不了吟詩作對。不光太子吟了兩首詩,連一向喜武不喜文的齊王也吟了兩首應景的酸詩。

    是的,太子今日也來了,帶著太子妃、太子側妃陪侍在承元帝身旁。正值正月,天氣還是比較冷的,太子攏著厚厚的狐裘大氅,有著五彩繽紛的燈光照耀,倒是不顯其滿臉病色。

    九娘坐在下面,身邊伴著一眾女眷和命婦們,不時有人找她笑著說話,九娘面上應付著,眼睛卻是一直四處觀察。

    “五弟妹,看什麼看得如此專注?”坐在九娘身旁的齊王妃突然問道。

    “這戲法可真精彩。”九娘答。

    “看樣子五弟妹平日里也是甚少出門的吧,其實這些戲法都是障眼法,人怎麼可能把那麼鋒利的劍吞進肚子裡,都是騙人的。你若是多逛逛西市那邊的夜市就知道了,比這更為稀奇的戲法都有,這些不過是哄咱們開心逗樂的。”齊王妃武茜用帕子掩著嘴笑道。

    她長得小圓臉,大眼睛,乍一看去有些稚嫩天真,不過九娘暗裡也是觀察過她的,這不過只是個表象罷了。不過她與此人素來沒什麼交往,也不過保持幾分面子情,其為人到底如何,也與她沒有什麼關係。

    又有命婦上前與九娘搭話,九娘便側首過去應付了,齊王妃見九娘一副不想與自己深交的模樣,掩在帕子下的嘴角撇了撇,便正過臉去看戲台子上的戲法。

    與九娘搭話的人正是崔氏鄭氏二人,今日安國公府家的女眷也到了,只是坐的稍微靠後了一些,蕭如竟然也在,用那種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了九娘好幾眼,九娘懶得搭理她,便做出一副沒看見的模樣。

    “祖母今日沒來?”

    “阿家她老人家年紀大了,不想湊這個熱鬧,所以今日是臣妾二人帶著家中的小輩前來,公公他老人家陪侍在陛下身旁,至於娘娘的幾位伯父則在對面看台上。 ”

    這畢竟是在公眾場合,雖崔氏鄭氏乃是九娘的長輩,也是要秉承著君臣之禮。至於安國公陪侍在承元帝身邊,九娘早就看見了,承元帝所在的那處看台之上,除了皇后劉貴妃幾個高位的嬪妃,以及幾位皇子和太子等人,便只有那幾個位高權重的勳貴老臣了。

    安國公即是承元帝的岳丈,又是安國公府的當家人,自然少不了他的席位。

    九娘點點頭,又與兩人寒暄了幾句,兩人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九娘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正在看自己,側首望去,竟是昌平公主。

    在這處看台​​上,昌平公主算是地位最高的女眷了,身邊圍了一眾想奉承巴結她的命婦。不過九娘見昌平公主臉色並不好的樣子,與上次見她時相比蒼老了不少,不過也是可以理解的,昌平公主的年紀擺在這裡,歲月不饒人啊。

    但九娘知道不光如此,楚王曾跟她說過如今昌平公主的日子不怎麼好過,明眼人都能看出如今承元帝待昌平公主不如以往,換句話來說,就是昌平公主失寵了。只是此事畢竟乃是皇家內部之事,所知的人並不多,若不然今日也不會有這麼多命婦女眷上前去奉承她。

    作為一個公主,也許看起來確實高高在上,但公主不能掌權,失了聖寵,留下的不過是一層光鮮殼子。

    九娘雖是與她有仇,不過眾目睽睽之下,表面功夫也是要做的,遂恭敬一笑回之。

    昌平公主接受到這抹笑容,不禁氣堵的撫了撫心口,到底大腦還是清明的,知曉這蕭九娘如今身份不同以往,大庭廣眾之下也不能無緣無故找對方的岔。

    九娘正過臉去看戲台子上的表演,內心卻是有些不安。

    一種說不出來的不安感,但她篤信自己的直覺,每次當她有這種感覺的時候,便會發生一些危險的事。

    危險的事?

    九娘抬眼去看對面的那處看台,台上之人把酒言歡甚是愉悅,她又去看為首的那處看台,承元帝滿面笑容,正在與身旁的太子說著什麼,趙王成王等人圍在一旁,楚王也在。而自己身邊,也都是一些女眷,似乎並沒有什麼異常。

    可她依舊覺得很是不安。

    “阿姐——”

    正是心緒紛亂之時,蕭如竟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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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43:02 |只看該作者
第141章

    九娘側首看了蕭如一眼。

    今日的蕭如打扮得十分漂亮,上身穿著松江白綾短襖,下著粉羅月華裙,外披白狐裘皮斗篷。纖纖的小腰一把,巴掌大的小臉在白狐裘蓬鬆的絨毛襯托下,更顯晶瑩如玉,在一眾打扮華貴艷麗的貴婦中十分惹眼。

    九娘微微皺起柳眉:“有事?”

    蕭如的眼光不禁往一旁斜了一斜,又怯怯的垂首下去。九娘順著那道眼光看過去,剛好看見王家的幾個女眷,王大夫人赫然在其中。

    九娘頓悟。

    這是又想拿她來做筏子,這蕭如就不能來點別的套路嗎?

    “阿姐,你幫幫我。”

    蕭如的聲音極為細小,幾不可聞,滿滿都是哀求之意。

    九娘心中本就煩躁,如今蕭如又找上來想拿自己做樣子,這讓她心情更加不好了。且別人不知道,她可不會被蕭如可憐表象所迷惑,可憐的人會明知別人不待見自己,還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這副樣子來?

    說白了,蕭如不過認為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要保持自身的形象,想將自己架起來以求達到自己的目的罷了。

    有這種小心思的人不少,但這個人若是蕭如,就讓九娘格外不能忍。

    上輩子被利用了一輩子,最後落了個命喪黃泉的下場,要說九娘不怨恨是不可能的。她這輩子之所以會沒報復蕭如,不過是看在她什麼都還沒做,再加上月姬臨終遺言的份上。所以九娘早早打定主意與此人劃清界限,離得遠遠的最好,可對方卻是屢屢不放棄,一再厚顏靠上來。

    九娘眉頭皺得更緊。

    旁人不知曉這其間的機鋒,在她們看來這兩名女子湊在一處,就像是一副絕美的美人圖。一個纖纖弱質,如弱柳迎風,另一個卻是燦若春華,皎若明月,滿身富貴氣息就彷若是那最名貴的牡丹。

    再認真看去,兩人眉眼之間竟十分相像,那鼻、那眉、那眼,竟像了五六分。其實並不止五六分,只是兩人氣質截然不同,所以才只剩下了這五六分的相似之處。即是如此也讓很多人十分驚詫,旁人只知曉這名前來找楚王妃說話的少女,是安國公府上的人,如今看來,恐怕還是姐妹。

    只是沒聽說過蕭家的女兒中有此人啊!

    “這可不光是姐妹,還是一母同胞的雙胞胎姐妹。”有那明白內情的女眷,小聲在人群中說道。

    了解內情的自是不好奇,但還有許多不了解的,俱是紛紛好奇的問著。當然這些都是私下里的小動作,場上本就嘈雜至極,聲音略微放低一些,旁人也是察覺不出端倪來。這些個貴婦們日里參加各處筵宴花會,這種本事還是具備的。

    “阿姐,咱們畢竟是一母同胞,你就不能幫幫我嗎?”蕭如依舊壓低著腔調,聲音卻是尖了起來,她也是被逼急了。

    最近這段時間,她的日子十分不好過。那日九娘回門鬧得不歡而散,安國公夫人本是要找九娘說話的,誰知卻被人破壞了,一問才知道竟是蕭如觸怒了九娘。

    這還得了?

    安國公夫人會對九娘好聲好氣,但不代表她也會如此待蕭如,不過是個沒名沒分靠著她的賞臉過日子的一個小賤胚子,安國公夫人收拾蕭如那是分分鐘的事。

    蕭如被罰禁足一個月,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王家那邊王大夫人正在四處奔走想為王四郎議親,王四郎被禁足在家中,蕭如本就見不著他,這會兒自己也被禁足了,更是艱難。

    好不容易解禁出來,又臨近年節,待年過罷,這兩日蕭如忙著聯絡王四郎,卻發現怎麼也聯繫不上。以往那個服侍在王四郎身邊,幫著兩人遞信傳話的小廝消失不見了。同時,蕭如也聽到一個讓她更為震驚的消息,那就是王大夫人相中了戶部侍郎家的嫡女,兩家人正在議親。

    蕭家是指望不上了,安國公夫人最近待她甚是冷淡,如今只有蕭九娘能夠幫她。

    只要蕭九娘能幫她,她還有一線希望,這就是蕭如此時唯一的念頭。

    所以她才會找了上來,所以她才會藉著這麼好的機會,想在人前表現一下自己和親姐姐的姐妹情誼,讓王大夫人能夠看在眼裡,希望能改變她對自己的成見。

    楚王炙手可熱,權勢滔天,楚王妃是承元帝如今最為看重的兒媳婦。作為親妹妹的她,是夠格嫁入王家的,只要蕭九娘願意幫她。

    可她竟然不願!

    蕭如哀求的目光中隱含著一絲激憤,她已經如此低聲下氣了,她明明什麼也沒有做過,為何作為親姐姐的她竟然冷酷至極? !

    “你想讓我怎麼幫你?我可不想幫出一個白眼狼來。”九娘冷冷的道,因為上輩子的記憶,她看蕭如的目光也分外冷酷。

    白眼狼?

    蕭如從九娘眼中看到冷酷、譏諷、嘲弄,​​甚至隱隱有一絲恨意。

    恨意?

    蕭如心中隱隱閃過一個念頭,卻是一閃即逝,沒有抓住。她的呼吸粗重了起來,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咦,你說楚王妃和這少女是一胎同胞姐妹,本公主怎麼沒有聽說過這個消息?”

    卻是昌平公主。在這吵嚷的氛圍中,昌平公主的聲音分外清晰,場面頓時靜了下來。

    就在這一會兒的時間裡,關於蕭家內部的一些事情,乃至九娘和蕭如之間的關係,已被眾多人所得知。

    在這偌大的長安城裡,哪家哪戶都少不了一些陰私,就好比這以庶充嫡,各家都沒少幹過,反正不過是個名頭,誰也不會真去當真。真要是去議親的話,不光要考慮對方的家世,還有對方的母族,誰也不會被矇騙。

    若是按照九娘原有的軌跡,沒有縣主的身份在身,沒有楚王這個大靠山,以她的身份大抵也嫁不了多好,畢竟身份擺在這裡,說是蕭家的嫡女,也不過是個假嫡女罷了。可她偏偏運氣極好,先有欽封的縣主之位,這等於給她了一個身份上的起點,之後又被當今賜婚給楚王。

    私底下誰沒議論過這楚王妃運氣極好啊,就算楚王是個殘廢,他也是當今的親兒子,也是一個位高權重的殘廢,常人高攀不得。

    這楚王妃嫁入皇家之後,身上本就話題不少,這一會兒又冒出個不在蕭家嫡女行列的同胞親妹妹來,也難怪眾人會如此好奇了。

    坐在昌平公主身邊的那位中年命婦,面色有些難看。她承認自己好說是非不假,也是存了心思想討好昌平公主,但並不代表她是個傻子。

    這同是兩姐妹,一個當了王妃,一個甚至不在蕭家嫡女行列,若說裡面沒有什麼內情,她是萬萬不信的,且這會兒她也看出來了,楚王妃對她這個親妹妹似乎並不怎麼待見的模樣。

    這說人是非本就是私下里見不得人的,如今被昌平公主如此赤裸裸的撕露了出來,這不是明擺著想讓她得罪楚王妃?據聞楚王甚是愛重自己這個王妃,自己夫君在刑部為官,刑部尚書是楚王府的長史,擺明了刑部就是楚王的地盤,得罪了楚王,那就等於沒了活路。

    這中年命婦也清楚自己是被昌平公主當了出頭椽子,可她也得罪不起昌平公主,只能緊閉著嘴巴,拼命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咦,還別說,兩人看起來長得真像,本公主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你們走近些來給本公主瞧瞧。”

    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九娘二人身上。

    這話明顯就是衝著九娘來的,她想裝傻是不成了,再加上昌平公主是長輩,九娘也不好忤逆。蕭如臉色難掩喜悅,這裡頭的機鋒她不想管,這麼好的機會將自己和蕭九娘的關係戳破出來,她自然不會放過,且若是把握得當,說不定會讓眾人以為她和楚王妃姐妹情深,是時自己所求定然能心想事成。

    懷著不同的心情,兩人來到昌平公主身前。

    昌平公主笑吟吟的拉著蕭如的手,上下端詳一番,道:“你叫什麼?和楚王妃是什麼關係?”

    蕭如心中激動,面上卻是含羞帶怯的垂下頭,道:“臣女名叫蕭如,乃是蕭家五郎君之女,與楚王妃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

    昌平公主將視線移到九娘臉上,笑得更加燦爛了,“楚王妃,這真是你的親妹妹?不過讓本公主來看似乎也挺像的。”

    一旁大傢俱是湊趣的笑著,但是搭話的卻沒幾個。

    昌平公主乃是蕭家五郎君的岳母,這兩人按理來說應該叫昌平公主一聲外祖母,昌平公主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也不知道想唬誰。只是高門大戶中一些內裡陰私從來沒少過,昌平公主身份地位擺在那裡,也沒人會不識趣的去戳破她。

    九娘面色不顯,答:“回姑母的話,妾身家中姐妹眾多,血脈親緣,長的相似實乃正常,家中也有人說妾身與妾身三姐長得挺像的。你說是嗎,三姐姐?”

    這聲姑母是按著楚王的輩分來算的,一入皇家門,終身便是皇家的人,九娘自是要以楚王為主。且昌平公主雖是朝霞郡主之母,但朝霞郡主只是九娘名義上的嫡母,若是九娘沒嫁給楚王,也不會叫昌平公主外祖母,頂多是尊稱一聲公主殿下。

    九娘顯然是在顧左右而言他,並沒有直面去回答昌平公主的問題,不過這話也抓不出什麼漏子來,你不是說我們長得像嗎,我們家中長得像的人多了。

    且這話將蕭三娘也牽了進來,蕭三娘自是明白家中的一些是非,昌平公主此時明擺著是想藉著事落九娘的臉面,落九娘的臉不要緊,但這必然會牽連上蕭家。都是從蕭家出來的女兒,落了蕭家的臉面,就是落了自己的臉面,蕭三娘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果不其然,成王妃蕭三娘如九娘所願的走出來了,笑盈盈的道:“姑母,您老人家看看,妾身是不是和九娘長得有些像啊,家中許多長輩都是如此說。”

    她挽著九娘手臂,兩人相依而立,同樣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同樣也是一身富貴的打扮,乍一看去,確實有幾分相像。

    其實就算不像,也沒人敢說出來,一個成王妃一個楚王妃,誰傻了才會去一下子得罪兩個人。

    “是啊是啊。”崔氏和鄭氏也笑著走了出來。

    此時,與蕭家有著關係的幾個人態度雖然軟和,但意思十分明確,裡面隱含著警告的意味。

    昌平公主你這是想與我蕭家,想與楚王府成王府為敵?

    適可而止吧。

    這還是昌平公主第一次,被人在眾目睽睽之下當眾打臉,在場的這些貴婦們個個都是人精,誰看不出這其中的含義。可昌平公主偏偏不得不吃這套,無他,她是想落蕭九娘的臉沒假,但卻不想為了這麼點小事,招來皇兄的不悅。

    這近一年多來,皇兄對她的態度越來越冷淡了,失了聖寵對自己意味著什麼,昌平公主非常明白。她如今正是想補救的時候,自然不想本末倒置。

    說白了,這些人不過仗著自己失了聖寵,若是以往,誰敢如此待她!

    “這麼看著,倒是挺像的,蕭家的女兒真是好顏色,個個都是美人。”

    昌平公主皮笑肉不笑的,鬆開了拉著蕭如的手,與方才熱絡的態度截然相反,此時她扔開蕭如手的動作,就像是在扔什麼臟東西。

    “謝謝姑母的誇獎。”九娘和成王妃同聲道。

    蕭如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怎麼會變得如此快,方才明明不是這樣的。她張嘴想說什麼,卻被崔氏給拉去了身後,同時也給了她一個警告的眼神。

    幾人又客套了幾句,才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為這場戲畫上了休止符。

    看出這其中端倪的人不少,可沒有人會不識趣的說出來,至於各人心中怎麼想,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其實昌平公主的盤算並沒有打錯,她深恨蕭九娘,這麼好的機會送上門,她自然要利用一番,趁機羞辱羞辱對方。且此時楚王不在,蕭家與楚王府不睦,不可能會替蕭九娘出頭,蕭九娘等於孤身一人,自己又是長輩,還不是任自己揉捏。

    這種手段昌平公主並不少用,事後旁人也攀扯不出什麼,她說了什麼嗎?她頂多是將一些隱晦的東西撕露在人前罷了,即使是羞辱也是對方自己找來的,沒有這事不就完了,她頂多落一個驕橫的名頭。

    可她萬萬沒想到也沒料到這蕭九娘竟會如此難纏,竟將成王妃也給拉了出來。

    楚王府和蕭家不睦眾人皆知,碰上這種小事,蕭家人不一定會為蕭九娘出頭。但成王妃是誰,是蕭家正兒八經的嫡女,成王的正妃,蕭家附屬成王一系,蕭家的人不可能坐視成王妃受辱不管。所以當蕭三娘被九娘拉了出來,崔氏和鄭氏走出來是必然的。

    這就是九娘的聰明之處,借力打力,合縱連橫。

    *

    這麼鬧騰了一場,九娘心情更差了,心中壓抑的煩躁隱隱有想沸騰出來的跡象。她按下紛亂的心緒,繼續不著痕蹟的觀察四周。

    什麼異常都沒有,也可能是有,但她並沒有看出來。

    別慌別慌,慢慢的想,像這種場合,不可能會有什麼危機降臨。宴上的吃食她一概沒有碰過,刺客更是不可能了,旁邊那麼多金吾衛守著……

    那麼會有什麼危機降臨竟讓她產生了嚴重的不安感,且這種感覺越來越甚,她甚至有一種想立馬跳起來遠離這一切的衝動。

    遠離?

    危機的根源……

    九娘的眼神不禁放在了趙王妃身上,那邊趙王妃面容紅潤,笑盈盈的看著不遠處的戲台子,不時還與身邊的人小聲說話。

    也許她所想有些偏差了,並不一定是她自身要遭受到什麼危機,才會有那種不安的感覺,也可能這危機是發生在別人身上……

    所謂……池魚之殃……

    九娘不禁感到有些不寒而栗,還不待她想出什麼,她突然看到對面的看台上很多人都目瞪口呆,甚至有人驚詫的站了起來……

    有人在叫喊著什麼……

    但此時剛好是亥時,全城所有煙花燃放的地點都同時放起了煙花,朱雀大門前的廣場這處也有一處,各種煙花聲,喜悅聲呼喚聲叫喊聲混成了一片,與夜空中五彩繽紛的顏色相互輝映。聲浪從遠方呼嘯而來,又帶著此處的聲浪呼嘯而去,整個長安城都在這一刻沸騰了,這會兒即使有人站在自己耳邊大喊,大約也是聽不見對方說什麼的… …

    他們的嘴巴為何長那麼大,是在驚嘆天空上的煙花嗎?這些煙花確實很美,尤其就在近處燃放,著實美輪美奐,讓人嘆為觀止……

    九娘恍惚的想,卻在看到對面一處不顯眼的地方後,瞳孔緊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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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這幾處供人賞燈看戲的高台雖只是一時之用,但畢竟乃是皇家所用之物,自然不同尋常。

    乍一看去只是幾座高台子,但所用木料以及工匠手藝俱是最頂尖的,所以即使只是幾處臨時所建的看台,也建得十分美輪美奐。上有飛簷斗拱,四周圍有簾幔,飛簷之下懸有數盞極為精緻的八角琉璃宮燈,即使比起一些富貴人家的亭台樓閣也不差。

    而九娘此時的眼球便聚焦在正對面那處看台,飛簷下所懸掛的八角琉璃宮燈上面。

    這八角宮燈是以紅木為骨架,做成八角形狀,其間嵌以琉璃片,內裡襯上各種精美的圖案。琉璃片素來金貴,也就只有極為富貴的人家才捨得用來嵌燈之用,皇宮的富貴自是不用說,幾盞琉璃燈對皇家來說並不算什麼。

    而九娘所看的並不是這琉璃燈的有多麼的精緻華美,而是照映在那琉璃燈上暗紅色跳躍的火光。要知道這火光從燈裡透出,還是由外而來是截然不同的,九娘隱隱看見那幾盞琉璃燈上有一種不同尋常暗紅色的光……

    再去看對面看台上人的神色,那種驚恐的模樣並不是作假,眼睛所看的位置也並不是天上的煙花,而是她們身後……九娘來不起多想,當即便對站在最後側邊緣處的小翠招了招手,然後便往看台邊緣處跑去。

    說時遲那時快,這期間對面的看台上已經完全亂了,大家你推我搡的往後逃竄著,還有很多人都做驚恐狀,使勁對這邊招著手,也有人在歇斯底里叫嚷著什麼,但俱都被那震耳欲聾的聲浪所掩蓋……

    這副情形不光引起了首位看台上人的注意力,也引起了九娘所在這處看台​​上人們的注意,似乎也有人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卻是一臉張皇失措,還有的則是一臉茫然,更多的則是沉醉在天空之上四處飛灑的煙花,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九娘路過成王妃之時,拽了她一把,低聲道:“快跑。”

    話音落下,她人已經往前跑去,成王妃此時也意識到不對,見九娘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便慣性跟在對方身後跑。

    小翠此時已經來到了九娘的身邊,她似乎說了什麼,九娘卻只看得到她嘴動,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兩人到了看台邊緣,九娘指了指下面,小翠微微一點頭,便抱起九娘往下跳去。

    這看台大約有三四米高的模樣,若不是小翠懂武,換著尋常人跳下來,即使摔不死也會摔傷。

    此時各處看台上已經完全亂了,把守在四周的金吾衛大多都往首位看台處湧去,另外也分有幾隊人馬往其他幾處看台奔了過去……

    場面十分混亂,到處都是四處奔走的人,隱隱聽見有人喊著火了,空氣裡開始瀰漫著一股燒焦了的味道,九娘這才意識到方才看到的那火光是什麼……

    對面看台上的人是最先發現端倪的人,那麼就是說著火的地方是她們所在看台的背後……九娘突然想起那座五爪金龍的鰲山高燈,那座幾十米高的燈塔便在她方才所在看台背後……

    九娘此時已經來不及多想了,讓小翠將跟過來的成王妃接下來,便往首位看台那處跑去。此時首位看台上的人俱都已經在金吾衛的護持下,從看台上下了來,楚王看似鎮定自若,可眼睛一直張望四處,直到看到向這處奔過來的九娘,才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殿下。”

    “先走,離這里遠一些。”

    ……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似乎離九娘那麼近,又是那麼遠。

    避到安全的地方以後,轉頭看去,九娘才看清整個場上的境況。

    竟然與她所想差不多,果然是那座鰲山高燈燃了起來,且不知是何原因,那座鰲山燈塔一面燃著,一面往一側倒了過來,而所倒的方向正是九娘所在的那處看台……

    當九娘這一眾人到達安全的位置,轉頭去看得時候,那座看台的頂上已經燃燒了起來……

    這燈塔本就是大大小小的花燈壘造而成,下面是各式各樣的花燈,最上端是一條巨大的五爪金龍,這一燒著且往下倒來,燈塔上的花燈便一個一個的掉了下來,就像是在下火雨一樣,落在看台的頂上,以及看台前的空地之上,甚至波及到了對面那座看台……

    整個場上此時就彷若是陷入了一片火海,到處都是哭喊聲與尖叫聲……

    不知何時,煙花爆竹聲已經停了,那處的聲音傳來更顯慘烈……

    承元帝沉凝著龍顏,命人趕緊過去施救,大量的金吾衛往那處湧去……

    九娘抿了抿幹白的唇,忍不住捏了楚王的手一下,從方一開始兩人的手便一直拉著,直到此時都未鬆開。

    天很冷,風很急,更冷的卻是九娘的心。

    *

    這是九娘第一次見識到作為一個帝王的手段。

    讓你生則生,讓你死則死,即使你佔著大義,也多得是手段左右你的生死。

    九娘其實並不明白承元帝為何會用這樣的手段,這麼興師動眾且勞民傷財,甚至牽連了許多無辜的人,還是楚王給出了解答。

    “父皇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那皇宮裡的人甚至包括我們這些做兒子的,所有人的心思俱在他的掌握之中。你覺得他這​​種手段興師動眾,其實並不,趙王和劉貴妃打的主意父皇很清楚,趙王之所以會毫無顧忌的透露出趙王妃有孕之事,為己造勢是其一,攪亂成王一系的陣腳是其二,用大勢從明面上脅迫父皇是其三……”

    “……趙王妃肚子裡的那個孩子,不管她生不生的下來,是男是女,到了時候他都一定會生出來,且一定是父皇的皇長孫……處在咱們這個位置,想狸貓換太子太容易了,是時趙王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一個病亡便足夠解釋一切了,至於以後,想生兒子還困難嗎?”

    “……可惜,趙王和劉貴妃太小瞧父皇了……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一個眾目睽睽之下所發生的意外,便足夠摧毀一切,根本不給他們任何反抗的餘地……”

    “……當然,這其實也算是警告,也代表父皇急了……”

    那日場上情形看似驚險萬分,實則並沒有所看到的那麼驚險。沒有逃出來的人俱在看台之上,看台建得牢穩,上面又有看台的頂棚隔著,其實火併沒有燒下來。眾多金吾衛出動以後,很快火便被撲滅了。

    可是還是有很多人受了傷,其實當時那種情況,若是老老實實的呆著,等待施救,並不會受傷。可當時那種情形,人都是有從眾心態,見大家都跑,不免就發生了許多踩踏事件。燒傷的人也有,但俱是在四處逃竄時被掉落下來的火砸中的,看台內的人並無燒傷,頂多就是被濃煙嗆著了。

    尤其九娘所在的那處看台都是女眷們,這些貴婦們哪有男人們的鎮定,事發之時俱是慌忙亂竄著,許多人都被踩傷了。

    趙王妃便是其中之一。

    她不光被慌亂的人群推倒踩傷了,人小產了不說,腿骨也被踩斷了一根,渾身更是受創極多,幸好人沒死。

    趙王妃被救出來以後,當即便被直接送進了宮裡,太醫診斷之後,告訴大家一個不幸的事實,趙王妃肚子裡的胎兒沒了。

    據眾人知曉這一好消息,不過半月之久,便迎來了噩耗。

    事發之後,震驚了整個朝野,承元帝震怒,命人徹查。

    大理寺、刑部俱都出動了,因著有胡應榮這層關係,楚王對裡面的一些事所知甚多,而他告訴九娘的這些真相,不過是他自己揣測兼拼湊而來,卻已經非常接近事實真相。而興師動眾連查了這麼多天,最後的結果竟是工匠的失職。

    當日參與建造這座鰲山高燈的所有工匠盡皆被處死,監造官員也沒跑過一個,為整件事情畫上了一個休止符。

    *

    上元節那日事故,在許多人心中都留有陰影。

    雖當日並無緊要人員傷亡,只是死了幾個金吾衛和宮人內侍,可很多人依舊心有餘悸。

    尤其是九娘所在那處看台上的眾命婦女眷們,受傷無數不說,魂差點都被嚇沒了。長安城各處城內城外的寺廟,最近香火鼎盛,各家各府的馬車絡繹不絕往寺廟湧了過去,城內各大藥館藥舖也大賺了一筆。

    二月,本是舉辦春宴以及出城踏青的好日子,可發生了這種事,誰也沒有這種心情,長安城突然便這麼的沉寂了下來,一直到了夏日才緩過勁兒來,當然這是後話。

    連著多日楚王夫婦都非常沉默,沉默得有些異常,不提蓮枝常順這種感覺敏銳的,連蓮芳這個遲鈍的都感覺出來了異樣。

    還是九娘先走了出來,見楚王最近這陣子神色有些不對,她忍了好幾日,終於決定去找楚王好好談談。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我知道我自己這幾日在想什麼。我在怕,我在慶幸,慶幸我自己生不出來,所以咱們暫且沒有這種顧慮。”

    說白了,這次的事對九娘也造成了影響,她不光心有餘悸,也是在害怕,害怕承元帝的手段。

    楚王眸光閃了閃,嘆了一口氣,將九娘拉入懷中。

    “我一直覺得自己所謀甚深,勝券在握,見識了父皇這次的手段,我才明白以前將父皇瞧低了。他也許在太子的事上愚昧且固執,但他當年既然能從那麼慘烈的奪嫡中走上那個位置,就說明他……”從來不是一個簡單的。

    對於趙王和劉貴妃此次所謀,楚王一直感覺出異常,但探不明白異常究竟何在,還是在承元帝雷霆手段之後,那顯露在迷霧之下的東西才徹底顯露出來。

    所以說,楚王這是自愧不如了?

    九娘抬起頭去看楚王的臉色,俊臉如昔,如柳般長眉卻是擰著的狀態,暗黑色的眼眸綻放的不再是鎮定自若,全權在握的光芒,而是多了一絲不確定和一些更深層的東西。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你與父皇是處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位置,對於我們來說,因為位置不同,所以我們需要見序漸進,將最深層的東西挖掘出來,方能找到可利用之處。而站在父皇那個位置卻並不需要如此,他只需要知道趙王等人的目的,然後從最根源處掐斷即可……”

    確實如此,趙王所謀是什麼?不外乎一個名正言順的皇長孫。太子羸弱已久,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太子如今已經不再適合做一個儲君,可承元帝卻固執的不那麼認為,甚至在眼見太子不成了,生出了讓太子生子培養孫子的念頭。

    可人但凡存於世,便不能你是如何想,便能怎麼樣。承元帝即使是皇帝,也不能一意孤行,他的下面還有無數朝臣。這些朝臣也許心思各異,但考慮江山社稷的還是佔大多數。且不說太子能不能誕下龍孫,承元帝年紀已經不小了,太子體弱,這兩人又能支撐幾年?是時主弱臣強,便會為大齊的江山社稷埋下不穩。

    所以從成年皇子中挑選未來的皇位繼承人是最穩當的,這也是為何附庸趙王成王的勳貴大臣會如此之多,而承元帝也不得不將楚王立起來與二人分庭相抗的最主要的原因,不光是在為太子一脈準備一把利器,也是在瓜分勢力。

    同理,早先年廢太子的呼聲便不小,不過是被承元帝的雷霆手段壓下來罷了。這些年來,趙王和成王已經成長起來,若是讓趙王府誕下一個皇長孫,是時且不提趙王是否會如願以償,廢太子改立儲君的呼聲又會掀起一股浪潮,到了那個時候就不是承元帝想壓便能壓下來的。

    所謂文死諫,武戰死,這是當下作為文武官員的最高榮耀。因為太子之事,當年在太極殿裡撞死的大臣不少,再來一次兩次,承元帝是否還能承受?尤其趙王成王也不是當年的趙王成王了,他們已經成長起來。父弱子強,承元帝如今的身體乃至精神都早已不如當年。

    這也是承元帝為何會用這種雷霆手段,不光是從源頭掐斷,也是在警告。只是這種警告能維持多久呢,不過是飲鴆止渴,所以楚王才會說承元帝急了……

    ……

    九娘本是想來寬解楚王,到了最後反而是兩人坐在一起分析當下局勢。

    見楚王對各種事情逐一抽絲剝繭,九娘簡直想捂臉。看來楚王根本不是失去了信心,或是自愧不如,只是一時迷惘罷了。

    當從一時迷惘中走出來,他其實比任何人都更清明。

    迷惘並不可怕,反而能自省,如今楚王的優勢便是一直隱藏在暗裡,他可以各種積累資源,卻不用擔心被當做靶子。同時也是因為可以隱藏在暗裡,坐山觀虎鬥,很多時候都會失去應有的警惕。所以這次的一時迷惘對楚王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讓他能夠再一次徹底自省,發掘不足彌補自身。

    深夜,九娘汗津津的縮在被窩裡,連下榻去清洗一下都懶得動。

    楚王環著她的腰,半撫著她的柳眉,輕聲喃喃:“別怕,本王會護好你……”

    九娘半闔著目,幾不可查的勾了一下唇角。

    又有什麼好怕的呢,接下來的路,總得繼續走下去。不過有這樣一個人陪伴,她無懼也無怖……

    *

    程雯婧來楚王府找九娘,這是她第一次來楚王府。

    被人引進了正院的花廳,程雯婧見到九娘之後,確定她安然無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你不知道,我聽到那個消息以後,快嚇死了……”

    上元節那日,程雯婧並不在當場,以程家的家世還到不了陪當今賞花燈共度佳節的地步。而王家倒是夠格了,卻因程雯婧和王四郎之間的事,兩家不若往常那般親近,程家也就沒有想藉王家的風頭。

    這是幸運,所以當日程家的女眷都安然無恙。

    事發之時,程家人在東市看煙花,待消息傳來之後,整個事件已經結束了。卻因為事情太嚴重,且波及太廣,長安城內大小官員府邸上俱是徹夜未眠。

    到了次日,整個長安城差不多到了戒嚴的地步,因為對內情不明,很多府上都嚴禁自己子嗣後輩隨意外出。程雯婧被拘在家裡,一直心中忐忑不安,直到整件事水落石出之後,才終於找了空檔前來探望九娘。

    “幸好九娘你沒受傷,你不知道王家當日去的女眷差不多都受傷了,幸好人沒大礙,養養也就好了……”

    其實不光是王家,安國公府上的女眷也是如此,除了成王妃因為九娘的原因,安然無恙,只是受了一點小小的驚嚇,其他崔氏鄭氏蕭四娘蕭五娘等人,都受了輕重不一的傷勢。眼見臨近蕭四娘蕭五娘的婚期,看樣子也只能往後延了,不過現在長安城裡這種事情並不少,也沒什麼值得挑刺的。

    值得一提的是蕭如,據聞當日她救了一人,那人就是王大夫人。王大夫人落單後差點被人踩踏,是她拼了命將王大夫人拖到一處角落裡,才讓其逃過一劫。

    “這下她可好了,終於可以如願以償了。”程雯婧撇嘴道。

    先不提蕭如人品如何,從這件事上程雯婧還是挺佩服此人的,按她所知當時情形,蕭如真算是拼了命才救下王大夫人。

    有了救命之恩在前,想必王大夫人再也不能阻攔王四郎和蕭如的事的。只是九娘仍有一些懷疑,這件事真不是蕭如有意設計如此,且王大夫人真的可以甘​​心情願讓蕭如進門?

    王大夫人那人九娘十分了解,畢竟當年打了不少交道。此人非常固執己見,且為人多疑,哪怕你對她再怎麼掏心掏肺,她該不信任你還是不信任,且溺愛王四郎過甚,甚至到了病態的地步。舉凡王四郎所喜的,她一概不喜,甚至一定要將你踩在腳底下,不能讓你越過她在王四郎心目中的地位。

    這也是九娘上輩子看久了,才發現的一些端倪。

    “不是聽說王家正在和戶部侍郎家議親嗎?議得怎麼樣了?”

    “我也不太清楚,自從那次事後,我娘便甚少過問王家那邊的事。這次也是因為王家那邊幾位舅母受了傷,我家上門探望,才知道這些事的。”

    九娘點點頭。

    之後兩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程雯婧自是沒忘記問候阮靈兒的境況,聽聞阮靈兒與太子在一處,並未受傷,程雯婧也是為其鬆了一口氣的。

    “她也算是熬出了頭,有太子殿下護著,想必日子也能好過許多。”

    程雯婧也曾進宮探望過阮靈兒一次,那時候阮靈兒處境艱難,程雯婧也知曉她日子不好過,可又寬慰不了什麼。

    “我娘說,女人嫁了人以後,過得好不好要看夫君是不是跟你一條心,還有就是肚子爭不爭氣。希望靈兒能爭氣一把,若是能生下個孩子,甭管男孩女孩,以後的日子就好過了。”

    經過了這一番波折,現在程夫人日里也是會教導女兒一些為妻之道。早先她打算的是將程雯婧嫁入王家,那是她的娘家,總能護著女兒。可如今和王家那邊的事是不成了,程雯婧日後總得嫁人,多提前了解些,也能日後少走些彎路。

    九娘的眼神閃了閃,她並沒有指出程雯婧的天真。

    這是程雯婧作為一個朋友,對於好友的期許和祝願,若是沒有那一層原因在裡頭,此時九娘大概也會如此想,可有了那一層原因,九娘捫心自問,她是做不到如此。

    也因此,當送走程雯婧以後,九娘顯得有些心事重重的。

    楚王在前院議完事回來,剛好見到九娘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麼了?”楚王來到九娘身邊坐下。

    一旦進了正房,楚王便可以暫時脫離輪椅了,楚王和九娘對身邊把守極嚴,除了心腹的幾個人,其他人都不能隨便進出正房。

    “無事,我就是在想東宮那邊,到底是懷不上,還是有人在暗裡動了手腳。”

    楚王的眸光閃了閃,“你覺得呢?”

    九娘猶豫了一下,“我覺得兩者都有吧。”

    楚王點了點頭,“不想讓太子誕下子嗣的人,比你想像中更多。皇兄小時候的身體雖然弱,但並沒有這麼差的,一年一年就這麼衰敗了下來。”

    所以說承元帝對太子的偏愛,其實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總有疏漏的時候。

    九娘嘆了一口氣,並未再說其他,也沒有提阮靈兒的事。

    不管楚王在裡面做了什麼,或者沒做什麼,九娘都說不出其他言語來。從阮靈兒入宮之時,兩人便注定是完全不同的立場。

    *

    安國公府,月塵居。

    蕭如面色蒼白的躺在榻上,神態萎靡,眼神卻是灼灼發亮。

    如今的她不用再去求任何人,便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當日,蕭如因為嫉恨九娘不願意幫自己,所以目光一直放在九娘的身上,也因此她發現了九娘的異常。見九娘往看台邊緣跑去,她便知曉一定是有事情發生,便跟著過去了。

    可九娘能夠從高高的看台上下去,不代表她也能,彼時場面已經完全亂了。無奈,蕭如只能找了一個角落躲藏了起來,也是機緣巧合,她看見了慌張失措的王大夫人,因此便動了心思。她想,若是有救命之恩在前,想必王大夫人再也沒有臉去阻止她和王四郎的事。

    當時的蕭如也是豁出去了,見王大夫人跟著人群跑,便從後面撞了一下她。將人撞到之後,她又佯裝突然出現,硬扛著被人踩了兩腳,護著王大夫人逃到了一處角落。因為當時場面很亂,人也很多,並沒有人發現這一切。

    兩人瑟縮在角落裡,面前擋著一張蕭如拖過來的案幾,也因此兩人並未再度陷入混亂的人群中。

    之後,兩人果然逃出生天,也算是有驚無險了。

    王大夫人自是被送回王家,而蕭如也被送回了安國公府,次日王家那邊送來謝禮,蕭如​​安安穩穩在家中養傷。

    蕭如這次的傷勢有些嚴重,因為護著王大夫人被踩了幾下,一隻腳踝受了傷,所以暫時只能躺在榻上養傷。

    “娘子,該喝藥了。”

    婢女夏蟬端了一碗藥上來,蕭如就著夏蟬的手將藥喝完。飲完後,她問道:“今天有王家的人上門嗎?”

    夏蟬略微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蕭如有些失望,很快她又笑著道:“伯母也受傷了,這會兒大抵​​也在府中養傷。”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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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43:30 |只看該作者
第143章

    若說對蕭如的感激之意,王大夫人確實有過。

    那樣一個環境,​​四周全是慌忙逃竄的人,她一個人落了單,身邊也沒有人護持。突然摔倒在地,眼前全是人腿,在那一刻王大夫人真的陷入了絕望。

    突然有人出現在自己眼前,拼了命將她拉了混亂的人群,為此自己也被踩傷了,當時王大夫人真的感激得痛哭流涕。她當時想,若是能逃過這一劫,事後一定要好好補償對方,既然兒子與她互相都有意,成全他們又何妨。

    可是當王大夫人被救了出來,躺在家中的榻上養傷的時候,她又不這麼想了。

    她開始考慮這麼報答對方是不是有些太過,她又沒有開口向對方求助,是她自己跑過來的,而且對方的傷勢也並不嚴重,養上一個月就能好了,最重要的是她從來沒有承諾過對方什麼。

    瀕臨絕境與處身安然的時候,想法的差距總是那麼大。

    在王大夫人心裡,她​​是想給兒子找一個以後能幫上他的妻族。王四郎雖是大房嫡子,但畢竟不是嫡長子,自然沒有繼承家業的可能,以後也只能依靠自己親哥哥為生。

    王大夫人在王家呆得太久,太明白王家外表光鮮內裡糟粕的情況了。名門世家又如何,如今早已不是前朝世家閥門縱橫的時代了,所謂的世家也不過是披上了一層光鮮的皮,家中沒有當權的官員,其實什麼也不是。

    所以王大夫人才會挑來選去,看中了戶部侍郎薛家,而不是與同為世家的其他門第聯姻。戶部侍郎這個位置雖然官職不高,卻也是緊要位置,而薛家更是官宦之家,家中有不少子弟出仕為官,王四郎以後定然是會走仕途的,有薛家幫襯無疑是事半功倍。

    而蕭如有什麼呢?

    說起來是蕭家的女兒,實則直到至今蕭家都沒有給她一個應有的身份,在蕭家的地位連個庶女都不如。有個親姐姐是楚王妃,可惜姐妹不合。之前王大夫人不是沒有動過這種心思,且不提她與楚王妃早有嫌隙,蕭如名義上是蕭家五房的人,朝霞郡主是王大夫人親妹,雖如今姐妹兩人鬧翻了,但王大夫人對蕭家的一些內情也極為了解。

    她很清楚蕭九娘和這個親妹妹之間的糾葛,所以蕭如天真的以為從九娘那裡借勢,便能打動王大夫人,實則王大夫人根本沒往那處想過,除非蕭九娘車馬放明對這個親妹​​妹十分看重,說不定她才會考慮一二。

    且更不能讓她忍受的是,那蕭如還是一個賤奴之女。

    王大夫人自認血統高貴,親娘是公主,親爹是世家子弟,所嫁之人也是流傳幾百年的名門世家嫡子。他兒子血統那麼高貴,怎麼能去配一個賤奴之女,那不是髒了她兒子的血? !

    所以當王大夫人緩過勁兒來,她便打消了之前的念頭。

    報恩可以,但不能賠上自己的兒子。

    王大夫人其實並沒有受什麼傷,也就是一點小擦傷,然後受了些驚嚇。按理說,她此時已經可以下榻了,應該去蕭家登門道謝。可自打她打消了之前的念頭,她便不再那麼想去蕭家。登門道謝無所謂,若是對方誤會了又該怎麼辦?

    王大夫人考慮許久,叫來了心腹婢女,讓其準備一份禮物,最好以當用藥材為主,送到蕭家去,送去的時候什麼也不要說,就說聊表謝意。又吩咐那婢女,讓她交代下去,讓下面的人嘴閉緊些,不准將她是被蕭如所救的事透露出去。

    幸好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且之前王四郎一直被禁足在家中,將這件事辦妥並不難。且王大夫人也沒準備瞞王四郎多久,只要將兒子的婚事定下,是時自是無力回天,她就不信那蕭如難道還能跑來王家做妾不成?

    做完這一切後,王大夫人準備了一下,讓人將王四郎請了過來。

    自打王大夫人受傷以後,王四郎日日都會往正房這裡跑好幾趟。若不是身為男子不方便,他恨不得給王大夫人侍疾。認真來說,王四郎還是一個比較孝順的兒子,即使王大夫人為了阻攔他和蕭如,將他禁足起來。對於這件事,他頂多覺得很煩惱很為難,卻從沒有怨過王大夫人。

    王四郎到了以後,看見親娘蒼白泛黃的臉色,萎靡的神態,不禁道:“阿娘的臉色怎生這麼不好?”又皺眉對一旁服侍的婢女斥道:“你們是怎麼照顧阿娘的。”

    王大夫人疲累的揮了揮手:“你別說她們,與她們無關,自打那次事後,為娘的便屢屢夢魘,睡不好覺自然臉色不好。”

    “可有讓大夫開安神湯?”王四郎關切的問。

    “大夫有開,為娘的吃了幾日,這幾日倒是感覺好了不少。”

    一旁的婢女面露擔憂之色,忍不住插言:“其實沒什麼用,夫人還是夜夜做噩夢……”

    王大夫人連忙斥道:“你胡說什麼!”

    那婢女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嗚嗚咽咽哭著:“四郎君,你可要勸勸夫人啊,大夫說夫人這是鬱結在心,這麼下去可是不成……”

    “阿娘——”

    “好了,翠兒你先下去。”王大夫人揮退婢女,之後才望向兒子,她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其實為娘的也沒什麼大礙……”

    王四郎大急:“阿娘,你就不要瞞著兒子了!”

    王大夫人嘆了一口氣,怔怔的望著兒子,突然眼淚滑落了下來,“上元節那日禍事,當時那種情形為娘的就在想,我若是死了,我兒又該怎麼辦。我還沒看到我的兒子娶媳婦,也沒抱上孫子,真是死都不能瞑目啊……”

    “阿娘……”

    “那時候阿娘真的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可就是不甘心,你連媳婦都沒娶,阿娘又怎麼甘心去死……我知道你不樂意聽這些,可那蕭如真不是我兒的良配,你想想她才多大年紀,竟敢勾引我兒……”

    “阿娘,如兒她沒有勾引我。”王四郎囁嚅道。

    “好了,先不提這個,你和雯婧那丫頭是因為她鬧翻的吧,你祖母多麼疼愛雯婧,難道你不知道?阿娘若是讓你娶了她,以後雯婧和你姑姑還能上家裡來?還有你姨母,她是那蕭如名義上的嫡母,你姨母的親女兒嫁給四房庶子做妻室,她能允許讓一個沒名沒分連庶女都不是的丫頭嫁到咱們王家來做嫡媳,壓她女兒一頭?”

    王大夫人苦口婆心,聲聲如泣,“阿娘想你好,你是阿娘最疼愛的兒子,當年阿娘為了生你,足足生了三天,自打那以後阿娘傷了身子,再也不能有嗣,可阿娘不後悔,我兒子比誰都優秀。可家裡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你阿爹位高卻是個散官,沒有實權,你大哥因為你大姐成了太子妃,被陛下提為正四品的正議大夫,卻還是個散官。咱們家雖被稱為名門世家,可自打改朝換代以後,世家門閥就屢屢被打壓,清貴是清貴,可又有什麼用… …”

    “薛家門第雖是不若咱們家,可人家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家中出仕為官的子弟並不少。你學問好,以後必然要走仕途,若是能有個得力的岳家幫襯,也不枉阿娘為你苦費心機……”

    “阿娘——”

    “兒啊……”王大夫人哭著抹淚,“若能看見你成家立業,哪怕是讓為娘的死了都甘願……”

    這還是素來好強的王大夫人,第一次在作為兒子的王四郎面前露出這種軟弱的樣子來。

    王四郎被哭得手足無措,心裡也十分難受,“阿娘,你別逼兒子。”

    “我逼你?”王大夫人嗆哭一聲,使勁捶著自己胸口,哭喊:“你是我生的,我怎麼捨得逼你,你這麼說你娘,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

    “阿娘,你別這樣。”王四郎上前去攔,王大夫人徑自不理他,要死要活的哭。

    王四郎的臉憋得通紅,跺腳道:“阿娘你別哭了,兒子答應就是了。”

    “真的?”

    王四郎點點頭。

    王大夫人止住自己的動作,拿出帕子擦擦眼淚,又理了理頭髮:“這就對了,阿娘也是為了你好,你和那蕭如真的不合適,若不然阿娘也不會讓我兒為難。”

    王四郎只是不說話,聽著自己娘說了些'也不是娘不待見她,你也要考慮考慮你祖母和你姑姑的心情','你姑姑那麼疼你','你姨母不會同意的,她的性格你還不知道','薛家那小娘子我見過了,長得真是惹人憐愛'之類的話,之後又安撫了王大夫人兩句,才踏出這間房門。

    已是進入春天,但天氣還是有些冷,此時的王四郎十分茫然,也許阿娘說的是對的,他和蕭如真的不合適。

    王四郎心中不禁感到有些黯然,卻又突然鬆了一口氣。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鬆氣,只是覺得壓在心中很久的重擔,突然之間便沒了。

    就當是他負瞭如兒吧,他會找她將事情說清楚的。

    而此時,還呆在安國公府中養傷的蕭如,並不知曉王家發生的一切。

    她還等著王大夫人主動上門提親,可事實注定即將給她的只能是失望。

    *

    蕭如呆在自己院子裡養傷,越等越感覺不對勁。

    王家除了上門來送過兩次禮物,之後便再無動靜,與她當初所想實在差距太大。

    蕭如漸漸有些坐不住了,可她的腿傷還沒好,即使想出門也是沒辦法的。只能耐著性子等,她心裡猜測王大夫人可能傷勢比她還嚴重,所以才會一直沒​​來。

    這日,蕭七娘突然出現在月塵居。

    蕭七娘在安國公府不受待見,也有不受待見的好處,上元節那日家中長輩並沒有帶她前去,她本是還心中怨懟,誰料想當日發生了那麼大一場禍事,她面上假惺惺的安慰受傷的幾個姐妹,可心中卻是差點沒笑瘋。

    這陣子蕭七娘可是心情暢快的很,看了不少人的笑話,這讓總是心態不平衡的她,總算平衡了一些。

    今日她上月塵居來,自然不是來探望蕭如的,而是有一個好消息要帶給她。想著蕭如等下知道這個好消息後的臉色,她的心情不禁更好了。

    就是應該這樣,憑什麼她嫁的那麼差,蕭如這個連排行都沒有的還想攀高枝?

    蕭如一看蕭七娘那臉色,就知道她這次來肯定沒有好事。只是自己如今在安國公府里處境艱難,在達到自己所求之前,還是不宜得罪人。遂叫了夏蟬給蕭七娘搬了一張月牙凳來,又給她奉了茶。

    蕭七娘笑瞇瞇的喝茶,邊喝茶邊拿眼神去瞅蕭如,覺得自己吊足了蕭如的胃口,她才笑著道:“如妹妹你可真是沉得住啊,那王四郎都定親了,怎麼你還能安安穩穩呆在家裡養傷?”

    蕭如手裡裝著杏仁露的茶盞,頓時滑落了下來,潑了自己一身。幸好這杏仁露不燙,且蕭如身上蓋的有被子,倒是沒將她燙傷。夏蟬趕忙拿了帕子過來,幫她去拭身上以及被子上的髒污。

    蕭如一臉震驚,將夏蟬推了開,直愣愣的看著蕭七娘,“你說什麼?”

    蕭七娘假惺惺的放下手裡的茶盞,站了起來,來到蕭如身邊,拿著帕子裝著幫她擦了兩下,面上卻是欲言又止,甚是同仇敵愾。

    “其實按理說你如今在養傷,我這話不應該對你說的,可我這個做姐姐的實在看不下去了。我記得你和那王四郎早已是兩情相悅,無奈那王大夫人棒打鴛鴦不同意。可今非昔比,上元節那日是你救的王大夫人吧,你為何會命都不要去救她​​,咱們心裡都有數。可那王大夫人實在是沒良心,且不提親自上門來看你這個救命恩人了,她竟然趁著你養傷這當頭偷偷給王四郎定了親。”

    其實人家王大夫人哪裡是偷偷的,而是大張旗鼓的給王四郎定了親,既然打定主意要裝傻了,她就沒想要遮掩。只是蕭七娘見不得蕭如好,想挑唆她才會如此說。

    “你說她這到底是想幹什麼?難道她一把年紀了還不懂人情世故,咱們跟她們家甚麼關係,你一個小娘子家家的為何會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她,她心裡難道沒數?人家這是在裝傻啊,我的傻妹妹……”

    之後蕭七娘又說了什麼,蕭如已經完全記不清了,她腦海裡只存了一個念頭——

    王四郎定親了,她的所想落空了。

    蕭七娘欣賞了一會兒蕭如呆若木雞的樣子,覺得心裡暢快了,方才找了藉口離去。蕭如愣愣的坐在床榻上,夏蟬在一旁哭得淚眼模糊。

    “娘子,你可千萬不要把七娘子的話放在心上,她就是故意來氣你的。”

    蕭如猛然驚醒,抓住夏蟬的手,問:“這麼說來,你也知道這個消息了?”

    夏蟬沒有敢去看蕭如,良久,方才怯弱地點了點頭:“奴婢也是昨兒才聽到別的婢女私下里議論的,四郎君他、他前幾日就定親了,王家已經去薛家下聘了……”

    “合著這府裡就我一個人最後知道?”蕭如突然譏諷的笑了一下。

    夏蟬見她神色不對,趕忙勸道:“奴婢之所以沒告訴您,也是怕您傷心,你的傷還沒好呢。”

    蕭如沒有理會她,臉色忽陰忽晴,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突然,她說道:“我要出府一趟。”

    “娘子,您的腿——”

    蕭如厭惡的看了自己腿一眼,若不是她的腿受了傷,不能隨意出門,又怎麼可能會最後才知道王四郎定親一事,說不定甚至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這傷差不多也快好了,小心些走沒問題的。”

    “可是您傷還沒好,老夫人和大夫人那裡不會同意您出門的……”

    “所以你要幫我,夏蟬。”

    *

    春天的雨,總是顯得那麼冰寒,濕意中帶著蝕骨的寒意,彷若能沁到人骨子裡。

    蕭如沿著街邊踽踽獨行,此時已接近黃昏,又下著雨,街上的人已經不多了。

    蕭如感覺很冷,可再冷也抵不過心中的冷。

    她費盡了心機,用盡了一切手段,最後竟然只換來一句對不起?

    蕭如不禁回想起上輩子來,也是這般茫茫下著春雨,她孤獨的坐在裝飾華麗的屋中倚著窗前看雨。

    自那個人死後,他就再也沒來找過她了,明明她就是她,她穿著她的衣裳,帶著她的首飾,住著她的屋子……

    可她又不是她!

    她不依不饒去找他,他也是對她說了一句對不起,便從此閉門不見,而她的心就像此刻這樣冰寒……

    為何明明重活了一輩子,她依舊逃不開命運的捉弄,她明明知道許多事情,可這輩子的許多事與上輩子相差的太遠,她看不清摸不透,她只有王四郎這根救命稻草繩,她只能緊緊的抓住他,而如今她再也抓不住了……

    其實蕭如知曉自己還有一個選擇,她可以去給王四郎做妾。

    但她真的不甘心,上輩子她是個寡婦,還是他的小姨子,她名不正言不順的和他在一起,最後哪怕到了死,她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能有,更何況是一個名分。重活一世,這輩子她總是要一個名分……

    蕭如覺得很茫然,以後的她又該何去何從?沒有王四郎這根稻草繩,恐怕以後她會再度跌入泥堆裡,任人踩踏……

    ……

    “停車。”

    馬車在路邊停了下來,離這裡不遠處地上躺了一人,一看就是一名女子。

    車夫跳下車轅,按照吩咐將暈倒的人抱到車前。

    一個侍衛打扮模樣的人從車廂中探出身,詫異的看了昏迷的人一眼:“這不是楚王妃嗎?”

    很快,又一個人從車廂中探了出來,他金冠華衣,甚是尊貴的模樣。

    看到那暈倒的女子,他皺起劍眉,眼光閃了閃,“這不是楚王妃。”頓了頓,他又道:“將人抱上車來。”

    話音剛一落下,人便縮回了車裡。

    侍衛幫著車夫將人送到了車廂裡,很快,馬車又向前行去,消失在茫茫的春雨中。

    *

    “什麼?你說蕭如失蹤了?”九娘放下手裡的書卷,詫異道。

    蓮枝點了點頭:“剛才安國公府那邊派人來報的信,據說已經私下里派人找了兩日,卻依舊沒找到人,說特意過來稟報王妃。”

    九娘半擰著眉心,她能猜到安國公府那邊的意思。

    一個連庶女都不是女兒,在蕭家人眼裡並不值錢。之前老夫人之所以會對蕭如另眼相看兩分,不過是打了利用她和王家聯姻的念頭。

    其實對於如今的蕭家來說,和王家聯姻是可有可無的事情,已經嫁過去了一個蕭六娘,至於蕭如能不能攀上王四郎,也可也不可。若是成了,頂多就是一份嫁妝的事情,若是不成,自己也不損失什麼。九娘兩輩子加起來和安國公夫人打得交道太多,太明白此人的秉性了。

    而此刻之所以會將蕭如消失的消息報過來,不過是想賣個好罷了。九娘若是在意此人,自然會命人去找,蕭家也會裝模作樣的幫著找人。若是不在意,也算是交了差,畢竟蕭如和九娘乃是一母同胞,誰知道蕭九娘心裡是如何看待這個親妹妹的。

    “王妃,咱們如今該怎麼辦?”

    “就跟來報信的人說我知道了。”

    “那——”

    蓮枝的意思九娘明白,她搖了搖頭,“不管她。”

    她既然打定了主意不管蕭如,就沒想過要改變主意。只是蕭如為什麼會失蹤?難道她得罪了什麼人,還是另有蹊蹺?

    九娘本想叫住蓮枝,讓她去問問詳細情形,可是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轉頭命人將小翠叫了過來,讓她出去命人私下里去打聽。

    很快,小翠便將消息帶回來了。

    蕭如是聽聞王四郎定親一事後,讓貼身婢女夏蟬替其遮掩,一個人偷偷跑出安國公府的。據聞蕭如見過王四郎,王四郎不知道對她說了什麼,她傷心欲絕的跑出了茶樓,之後人便失蹤了……

    九娘總覺得蕭如失蹤是另有蹊蹺,可是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來​​個所以然。

    楚王回來後,九娘便將此事與他說了。

    楚王倒沒有多想,只道:“你若是想找她,本王便命人暗裡去尋。”

    九娘猶豫道:“我倒是不是想找她,而是你知道的,她和我長得很像,我怕……”

    上輩子自己最後為什麼會慘死?除過與王家內部的關係,蕭如之所以敢對自己下手,不過是仗著那張和自己相像的臉。狸貓換太子,以假充真,九娘雖不知之後蕭如有沒有得逞,但她只要一想到蕭如落到別有用心人的手裡,利用她那張臉來幹些什麼,她就有些坐立不安。畢竟今夕不同往日,她身前還有個楚王。

    楚王眉心頓時蹙了起來,也意識到這其中的不妙。

    “你不要擔心,本王先命人暗裡去查,一個人不可能會無緣無故就消失了。”

    之後的一個月裡,楚王廣佈人手四處查探,卻是一點蕭如的消息也沒有。似乎從那處茶樓裡跑出來後,蕭如整個人便憑空消失了。

    至於如今蕭如在哪兒,誰也不知道。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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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43:46 |只看該作者
第144章

    轉眼間,又是一年盛夏。

    長安城的夏天總是要比其他處顯得更熱一些,經過了幾個月的過渡,上元節那日遺留下的陰影也漸漸遠離了眾人。早先被各家各府上停下的筵宴與婚嫁,也開始重拾了起來,長安城又恢復了往日應有的繁華與喧嚷。

    這期間,不管是宮裡還是各個王府上,都顯得十分的安靜。似乎承元帝的那次動作,讓暗裡所有的魑魅魍魎都消停了下來,連朝堂之上都格外沉靜,整個局勢陷入了一片空前的和諧中。

    若說唯一動靜稍微有些大的地方,那就是東宮那裡。東宮近幾個月來十分熱鬧,向來清心寡欲的太子殿下彷若是突然開了竅,開始沉迷於後院之樂。不光如此,承元帝又給東宮賞去了多名貌美的姬妾,太子也並未拒絕,一改往日的做派。

    這期間,安國公那裡蕭四娘嫁了出去,蕭五娘的婚期也被提上了日程。自家姐妹出嫁,九娘自然少不了回府送禮應酬。

    這日,參加完蕭四娘的回門宴,九娘回到楚王府後,便在臨窗下的芙蓉榻上坐了下來,好半響都沒緩過勁兒來。

    蓮枝領著一眾侍女幫九娘褪下繁重的衣衫,端來溫水幫九娘擦身,之後換上了輕薄的夏衫,頭上繁瑣的髮飾也給拆了,梳了一個簡單的髮髻,僅插了一根髮簪。之後喝了一碗解暑湯,九娘才覺得稍微舒坦了一些。

    自打進入盛夏,九娘便似乎有些苦夏。

    她身子弱,受不得涼,偏偏又是個怕熱的體質,每每被折騰得難受至極。楚王府並不缺冰這種東西,偏偏九娘屋裡得卡著用,每日都有額定的分例,這是余嬤嬤決定下來,經由楚王同意的,九娘就算抗議都沒用。

    知道都是為了自己好,可每次熱得心煩氣躁的時候,九娘就會覺得怨氣沖天。想著每次去楚王書房裡,那冰釜裡放的一塊塊冰,九娘就滿心怨憤。

    “王妃,好些了吧?”蓮枝指揮著人在一旁給九娘打著扇子,一面去看她臉上的表情,“您是剛從外面回來,靜一會兒便就好了。”

    九娘懨懨的點點頭,歪在榻上懶得動彈。

    小翠從屋外走了進來,道:“王妃,奴婢讓廚房裡給您準備了些吃食,您多少用一些。中午在安國公府那邊用膳時,奴婢見您筷子都沒動幾下。 ”

    這要出於九娘警惕的心態,她還沒忘記蕭皇后想對自己做什麼,所以每次在安國公府那邊,她都極少會動那邊的食物和水。往常還需要找些理由遮掩一二,如今有了最好的藉口,那就是苦夏。

    這連著幾日往安國公府那邊去,也不知是苦夏的藉口用多了還是怎麼,九娘的胃口越來越差,甚至到了聽到用膳就想皺眉的地步。

    “不想吃。”

    這句抗議小翠幾個貼身侍女似乎完全沒有聽見,也沒有再勸九娘,只是很快就在芙蓉榻前便被擺了一張案幾,不多時廚房那邊的膳食也送過來了。

    知道王妃最近食慾不振,連殿下都問了好幾次,小廚房那邊很是上心,所奉上來的膳食都是精心準備的。一碗盛在白瓷碗中呈翠綠色的荷葉蓮子羹,一碟滾了芝麻一面煎得焦黃的包子,不用說裡面的餡料,自是九娘曾經最愛的雞茸香菇餡的。還有一碟甜口的麵食,和幾碟拌得鮮香可口的小菜。

    東西不多,但十分精細,以九娘如今的胃口,能把這些吃去大半,就足夠蓮枝一眾人欣喜不已了。

    “王妃,用一些吧。”

    看著一旁殷殷切切的幾個侍女,拒絕的話終究說不出口。其實九娘也不是個十分矯情的人,只是最近這幾日也不知怎麼了,不光身體不舒服,心情也十分心浮氣躁。

    她從榻上挪了下來,坐在案前,接過小翠遞過來的牙箸和玉匙。舀了幾口蓮子羹吃下,其實東西吃進嘴裡,也不覺得難受,只是心裡不想吃罷了,她便強壓著心中的不耐慢慢吃著。

    九娘從來不是一個重口腹之欲的人,但是碰到愛吃的東西也會多用兩口,既然筷子都拿起來了,總得把差事給應付了,也免得這幾個身邊人總拿哀怨的眼神看自己。

    九娘夾起一個芝麻包,咬一口,香酥可口,裡面濃濃的湯汁沁入口齒之間,味道極為好,可九娘卻突然覺得難以忍受。從心口上泛起一股嘔意,九娘反射性丟開手裡的牙箸,用帕子摀住嘴。

    蓮枝在一旁見勢不妙,趕忙端來了鎏金的唾盂,九娘就著唾盂便嘔了出來,直到把胃裡的酸液都給嘔了出來,才感覺好些。

    她自己覺得沒什麼,於蓮枝等人來說,就彷若天塌了也似。又是端水漱口,又是幫著她輕撫著背順氣,蓮芳眼淚汪汪的,“王妃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吃食有什麼不對,還是病了,要不要去請劉太醫來一趟。”

    九娘緩過勁兒來,疲累的揮揮手,“請什麼劉太醫,我這是被熱著了,沒有胃口。東西撤下去吧,讓我躺一會兒就好了。”

    九娘在榻上躺了下來,蓮枝幾個輕手輕腳的將東西都給撤了下去。之後,留了蓮芳在一旁服侍,蓮枝則拽著小翠去了屋外。

    “你說王妃這是不是有了?”

    小翠一愣,“有什麼了?”

    蓮枝跺腳道:“你說有什麼了?”

    小翠先是吃驚了一下,之後復雜的瞅了蓮枝一眼:“王妃的身體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正在調養著,哪會有這麼快。”

    蓮枝囁嚅了兩下,也覺得自己是多想了。

    九娘的身體別人不知道,作為貼身服侍的幾個侍女卻極為清楚。王妃小時候吃了苦遭了罪,身子本就不若尋常人,當年回蘭陵又經過那麼一遭,將底子還傷了,還沒養好,前年又遭了那麼一場大罪。當時知曉王妃於子嗣上有礙,需要慢慢調養才能生養子嗣,蓮枝差點都嚇呆了。

    那時候九娘已經嫁給了楚王,她即替九娘心疼,又替九娘擔憂,生怕殿下因為王妃身子不中用,冷落了王妃。幸好殿下是個外冷內熱的,這大婚後近大半年來,從來就守著王妃一個人過日子,蓮枝倒也慢慢不會多想了。只是偶爾難免會想,若是王妃再能生個小主子出來,這日子就全乎了。

    可想終究只是想,王妃和殿下平日里次數也是不少,甚至多到讓人臉紅,可依舊沒什麼動靜。蓮枝慢慢倒也不再去想生什麼小主子的事了,只是日里調養身子的湯藥從來不拉的看著九娘服下。

    可今日見王妃的反應,實在很像那些有了身子的婦人,蓮枝這種想法才會又冒了出來。

    “可能真是我多想了吧。”蓮枝喃喃道。

    之後兩人回到屋裡,見九娘再沒有表現出什麼不適,就沒有去請劉太醫來。到了晚上,楚王外出辦事回來,晚膳自是放在正房這裡用的。這下有楚王看著,九娘就算再不願也得老老實實吃一些了。

    剛端起碗來,九娘便又嘔了起來,這下事情鬧大了,楚王當場便砸了筷子,讓常順去把劉太醫給找來。

    楚王臉色發黑,卻又不忍去訓斥九娘,只能用冷冷的眼神就看蓮枝幾人,將這個幾個侍女嚇得噤若寒蟬,‘撲通撲通’一個個都跪了下來。

    “王妃是從什麼時候不舒服的?”

    “王妃這幾日食慾一直都不怎麼好,上午去了安國公府,中午在那邊什麼也沒用,回來後小廚房那邊備了膳食,可王妃也像這會兒一樣,拿起筷子就吐了。”蓮枝硬著頭皮道。

    “那你們就不知道去請劉太醫,或是稟上來?”

    “殿下,是我不讓她們去請劉太醫的。這苦夏是老毛病了,緩緩也就好了。”

    九娘知道再不開口,以楚王的性子,這幾個侍女不死也要脫層皮,趕忙為她們開脫。楚王冷哼了一聲,倒是沒再多言,但那副樣子明擺著就是在說,若沒事最好,有事一個都跑不掉。

    這時,常順帶著劉太醫匆匆從外面走進來,蓮枝幾個這才避到一旁去,悄悄的抹了把冷汗。

    劉太醫湊上前去把了脈,這次把脈把了很久,楚王坐在一旁,面色不顯,但是左手卻不時轉動一下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王妃最近可是食慾不振?”

    九娘靠坐在榻上,點了點頭,“您也知道,我這體質怕熱,卻又受不得寒氣,自打進入夏日以後,便有些食慾不振,只是近幾日比以往又嚴重了些。”

    這些劉太醫是知曉的,剛入夏那會兒,九娘便折騰了一番,鬧著要用冰。楚王礙著她受不得寒,便沒有依她,最後也是見她求得可憐,才叫來劉太醫商議了一番。現如今九娘房里卡著用冰,便是當初劉太醫和余嬤嬤兩人商議後定下來的,每日都限著量,包括這冰怎麼用都有講究。

    劉太醫聽了九娘的話,點了點頭,略微沉吟了一下,避到外間去了,另又把蓮枝也叫了出去。

    九娘內心揣揣,這又是怎麼了?而楚王則是轉動拇指上的玉扳指動作又加快了。

    不多時,劉太醫走了進來,面上的表情很複雜,倒是蓮枝表情有些怪怪的,像是極為高興,又像似受到驚嚇的模樣。

    劉太醫湊到楚王耳邊說了一句什麼,楚王便命常順將房里人其他人都屏退了,只留了楚王、九娘、劉太醫和常順,還有蓮枝。之所以會留下蓮枝,也是因為方才劉太醫將其叫出去,問了一些九娘的私事。

    劉太醫清清喉嚨道:“若是老臣沒把錯脈的話,王妃這是有身子了。”

    九娘一愣,結結巴巴道:“這怎麼可能?不是還要調養才行嗎?”

    別看九娘每日都喝著調養的藥,礙於上輩子的記憶,她其實心中已經是不報任何期望了,總覺得劉太醫是在安慰她。她上輩子信這種敷衍的話,信過太多次,可是直到最後也沒見有什麼個好消息來。

    “劉太醫,你不會在騙我吧?”

    劉太醫老臉一囧,道:“這種事老臣怎會拿出來開玩笑,按理說王妃的身子沒調養好,是不會有身孕的,只是這種事也不是那麼肯定的,凡事總有個例外。”

    所以她這是例外了?

    九娘忍不住摸了自己肚子一下,上輩子求之不得,怎麼想也想不來,這輩子明明不想了,他就來了?

    “你還是再給我把一下脈吧,說不定把錯了呢?”

    九娘瞅了楚王一眼,楚王點了點頭。

    劉太醫無奈,卻又不好說什麼,只能再一次上前為九娘把脈。把完之後,還是同樣的說辭:“王妃如今月份還不顯,但脈象確實是滑脈。”

    最後這句話是對楚王說的,大抵他也覺得這個素來沉穩的楚王妃,今天有些怪怪的,便想著告訴孩子他爹也成。

    楚王其實也是一副呆愣的模樣,只是到底他比別人會裝相,所以從表面並看不出來。他點了點頭,嘴唇蠕動了一下,還未開口說什麼,劉太醫便了然地點了點頭。

    常順將劉太醫送了出去,房中只剩了九娘和楚王兩人。

    九娘此時的心情很複雜,自打劉太醫又一次把脈確定她是有孕之後,她便陷入完全震驚的狀態。震驚之後是全然的驚喜,驚喜得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好,腦海裡暈陶陶的,感覺自己就要飄了起來。

    可是很快一盆冷水就潑了下來,她的眼前突然上元節那日場景,頓時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表哥——”

    自打九娘與楚王大婚之後,她便很少再會叫表哥,大多是殿下,偶爾是夫君。 ‘表哥’一詞一旦出現,就代表九娘有求楚王,或者是六神無主了。而此時,九娘顯然就是六神無主的狀態。

    楚王從輪椅上站起來,來到九娘身邊坐下,緊握著她的手。

    “怎麼辦?怎麼辦?”

    這頭一個怎麼辦是全然的茫然,後一個怎麼辦則是帶了絕望的味道。

    楚王將她環入懷中,輕輕的撫著她的脊背,眼神閃爍不定。

    “你別慌,會有辦法的。”頓了頓,又道:“相信本王。”

    之後便是陷入了恆久的沉默,九娘默默地想著自己的心事,而楚王同樣亦然。過了一會兒,楚王叫了蓮枝幾人進來服侍九娘,自己則是離開了。

    四大貼身侍女中,如今除了蓮枝知曉這一事情,其他三人都還不得知。蓮枝見當時常順把其他幾人都屏退了,便知曉事情沒有她所想的那麼簡單,上面人既然沒有發話,她也是不敢亂說的。當然,另外三個遲早會知道,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尤其蓮枝見九娘一副沉肅的模樣,似乎完全沒有應有的驚喜,更加不敢提了。幾個侍女都是有眼色的,輕手輕腳服侍九娘梳洗躺下後,便俱都退去了外間。

    夜很深,可是今晚注定有很多人都難以安眠。

    *

    常順推著楚王往內書房的方向行去,一路上都是欲言又止。

    知曉王妃有了身孕,他比誰都高興,殿下有後了,終於有後了,這可是普天同慶的大好事啊。可緊接著常順又想起來很多,想起楚王如今的處境,想起當下的局勢,想起自打上元節那次後,行事就處於一種狂暴狀態的承元帝……

    如今宮裡的情形外人不知曉,但楚王及身邊心腹卻非常清楚,完全是一種風聲鶴唳的狀態,紫宸殿動不動就有被打死的宮人內侍拖出來,如今誰都不敢貿然去觸承元帝的龍鬚。沒看見蕭皇后成王,以及劉貴妃趙王最近都非常老實嗎?

    若是承元帝知曉楚王妃懷孕一事,會善罷甘休嗎?要知道趙王妃如今還躺在趙王府裡養傷呢。

    就如同九娘一樣,常順驚喜之後也陷入深沉的憂慮。

    到了內書房後,楚王去了書案後坐下,連著讓常順找來兩本書,都沒有看進去。

    常順在一旁猶豫道:“殿下,這是您的頭一個子嗣……”

    剩下的話常順未說,楚王也明白他的意思。

    這不光是他頭一個子嗣,也是九娘的。九娘於子嗣上艱難,楚王知曉,他想著還需一兩年後她的身子才會調養好,那時候想必他也不懼任何人任何事了,卻萬萬沒想到會在這時候來。

    按照他以往的行為處事,根本不會有猶豫,如今這個孩子不能要也要不得,可碰上了九娘,他的慣例卻‘屢屢’被打破。其實她雖沒有說,心裡也是極為高興的吧,那種狂喜的神態是遮掩不住的,可緊隨其後而來的倉皇無措,卻是讓楚王的心忍不住生疼……

    其實答案早就揭曉了不是嗎?

    “去傳劉太醫來。”楚王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常順應了聲喏,便走了出去。

    不多時,劉太醫便來了,他在書房中與楚王談了許久。守著門外的常順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如今,就看殿下如何抉擇了。

    *

    楚王罕見的一夜未歸,九娘也是一夜未眠,直到天擦亮的時候,也稍微閉了下眼。

    待再度醒來之時,就感覺有人在看自己,睜眼就發現楚王坐在榻側望著她。

    此時的天已經大亮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屋中很靜,靜得人心中發沉。

    “殿下怎麼在這兒?”九娘從榻上坐了起來,“蓮枝她們呢?也真是,居然不叫醒我……”

    九娘絮絮叨叨的說著,一直沒有敢去看楚王。若是有人認真觀察,就能發現九娘的身體一直是緊繃的,嘴角僵硬。

    楚王眸光閃了閃,“無事,本王也剛回來。”

    九娘點了點頭,便自己從榻上下了來,摘下檀木衣架上的外衫,隨意的披在身上,便出聲叫蓮枝幾人進來,然後便去了浴間洗漱。

    之後從浴間出來,接下來自是梳妝了,今日九娘沒有計劃會出門,呆在家中,自然打扮以簡單為主。再之後便是用膳了,也不知是出於心情原因還是怎麼,九娘居然沒有像昨日那般嘔吐,雖是依舊用的不多,但比起前幾日來卻是好了不少。

    從始至終楚王都一直看著九娘,沒有說話。屋裡的氣氛太怪異,蓮枝幾個也噤若寒蟬,連動作都是放輕了又放輕。

    九娘用完膳,漱口又淨了手。她能看出楚王有話要對她說,對於他要說的內容,她其實挺不想去面對的,但昨日她想了一晚上,心中已有決斷,也知曉該面對的總要去面對。

    九娘來到楚王身邊坐下,望了他一眼,又垂下頭,微微攥緊袖下手。

    “這個孩子我不會放棄的。”

    “你若喜歡,就留下吧。”

    兩個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

    九娘詫異的抬頭去看楚王,看他暗沉的雙眼,看他眼下泛青,還有下巴上短短的胡茬……

    他大抵也是一夜沒睡的吧,他大抵也是斟酌想了很久的吧,他其實​​也是很清楚這其間的為難,以及做下這個決定後將會面對的是什麼的……

    終歸究底,他沒有讓她失望!

    九娘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感覺。

    她昨晚想了很多,她捨不得也沒法去捨棄這個孩子,所以當她下了決定以後,她便將做下這個決定以後,將會面臨的一切都計算了出來。

    她甚至想好了若是他不願,她該如何去面對。她想了很多很多,唯獨沒想到的是楚王竟會同意要這個孩子,要這個將會給他們帶來許多危機,甚至會讓他努力很久才得到的一切,一遭崩塌毀滅的孩子… …

    其實九娘很多時候對楚王的認知,多少還是都受到了上輩子的影響。她見慣了上輩子楚王冷血以及殺伐決斷的一面,心中留有陰影,平時還好,若是碰到互相抵觸的時候,便會忍不住用陰暗的一面去揣測他……

    一次,兩次…可他總給她帶來的是驚喜。

    也許終究不一樣了,這輩子她是他的妻。

    九娘撲進楚王的懷裡:“對不起,我任性了,可我實在捨不得,真的捨不得,我只要一想到不要他,就覺得心被刀絞了似的……”

    九娘哭得很淒慘,也很狼狽。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且並不是件小事,她驚喜、愕然、詫異、懼怕,一夕之間嘗盡了酸甜苦辣的滋味。這是一種宣洩,是一種內心對自己的譴責,也是一種喜極而泣的淚水。

    “好了,別哭。”

    楚王安撫的拍了拍她,又去幫她抹淚。

    良久,九娘才平靜下來,平靜下來後,她又恢復了以往應有的鎮定。

    “我昨天想過了,若不然我就離開長安一趟吧,待孩子生下來後再回來。”

    這是九娘昨天唯一想到的辦法,瞞天過海。

    楚王沉吟後,搖了搖頭:“不可,即使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太久。雖你很少出門,但安國公府那邊蕭家的幾個女兒緊鄰著都要出嫁,且初一十五還要入宮請安,你不可能一直不露面。”

    九娘的辦法,楚王也曾想過,但俱都被否定了,且他不想讓她離開他的身邊。如今局勢緊張,看似風平浪靜,實則隱藏了無數的凶險。九娘一旦離開自己身邊,若是走漏了什麼風聲,或是出了什麼意外,他在長安城內,鞭長莫及。

    “可——”

    “你別擔心,好好養著身子,本王既然說了,就能護住你。”

    楚王拍了拍九娘,眼中的光芒翻騰不止。

    野獸尚且知曉護崽,他若護不住她和孩子,又有何資格去問鼎那最高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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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44:02 |只看該作者
第145章

    說是如此說,其實事情又哪會如此簡單。

    九娘有孕之事肯定是要先瞞著的,能瞞多久是多久。至於承元帝那邊,肯定不好應付,不過船到橋頭自然直,楚王即說他有辦法,肯定自有主張。

    兩輩子第一次有孕,九娘很欣喜也很緊張,將劉太醫找來問了許多關於懷孕之事,劉太醫醫術不差,可他又不是婦人,除了一些關於食用行居方面的禁忌,其他的他也是不懂。幸好還有余嬤嬤在,倒是給九娘解決了關於這方面的大難題。

    而關於九娘有孕之事,除了蓮枝幾個貼身侍女,以及楚王常順劉太醫余嬤嬤之外,其他人並不知曉。正院這裡雖是防得嚴密,但難保沒有疏漏,此一時非彼一時,還是謹慎些好。

    如今天氣炎熱,再加上九娘苦夏,平日里甚少出門並把內務又交還給孫一等人,也是可以解釋的通的。將一切準備做好,九娘就安安穩穩在屋中養胎了。

    九娘這一胎懷象並不好,反應很大,除了食慾不振以外,有些吃食沾都沾不得,不過九娘卻完全是一副不管不顧的模樣,只要是余嬤嬤和劉太醫說吃了對身子的好,她捏著鼻子也往下嚥,吐了沒關係,再吃就成。

    楚王本來覺得婦人生孩子,就是懷足了月份誕下就好,哪知還會有這麼一遭,看著九娘日日被折騰的寢食難安,他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

    這日,一大早還未起來,九娘靠在榻上捧著唾盂吐得稀里​​嘩啦。楚王見此,忍不住皺眉道:“他如此折騰你,不要也罷。”

    九娘差點沒把手裡的唾盂給扔了,她勉強把唾盂塞進蓮芳的手裡,又從蓮枝手裡拿過帕子擦了擦嘴角,強忍著滿嘴酸味兒,捂著自己的肚子,瞪著楚王,兇巴巴地道:“你再說一遍?”

    楚王看著九娘,終究不敵她眼中正在打轉的淚光,移開眼睛,良久,方道:“你最近瘦得厲害。”

    瘦?

    他這是心疼她了?可是心疼也不能說出這樣的話啊。

    九娘這陣子完全是痛並快樂著,其實快樂還要佔多數,每每看著自己平坦的小腹,想著裡面有一個小生命,可能會長得像她,也可能像他,她的心就會軟得不像話。

    余嬤嬤說如今還早,待到了四五個月的時候,她就能感覺到孩子在肚子裡的動靜。他(她)會在裡面踢她,會在裡面手舞足蹈,會在裡面一天天長大,直到瓜熟落地,變成了一個小嬰孩,待長到一歲左右,就會軟軟的叫她阿娘……

    九娘每每想到這一切,就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她也知道楚王是在心疼她,看著她這樣一遍遍的折騰著,他雖然口裡不說,但最近無緣無故發了很多次脾氣,連帶常順都挨了好幾次排揎,她都明白。可她不能接受他竟有這樣的想法……

    早說了,九娘從來是一個審時度勢的人,她非常善於揣摩人心。所以她並沒有將自己的不滿發洩出來,而是去了楚王身邊,小意的拉著他的衣袖,垂首道:“夫君,妧妧想給你生一個像夫君一樣的孩子,也是那麼俊,也是那麼聰慧。”

    她的聲音很小,再加上蓮枝幾人見勢不妙都退去了簾幔外,這床榻的方寸之間也就剩了夫妻二人。

    楚王看她怯弱的垂著臉蛋,下巴尖瘦得可憐,長長的睫羽抖顫,雙頰上卻又帶著害羞的粉潤,頓時心中一片綿軟,不禁伸出手來,順了順她披散在肩上的長發。

    又是夫君,又是妧妧,這是平日里楚王求都求不來的待遇,只有每次她被自己折騰狠了,才會這麼嬌嬌軟軟的自稱。

    楚王苦笑,明知她是故意的,卻總是忍不住想要依了她。

    罷了罷了,他本就是一時憤言,明知道她有多麼的稀罕那個肚子,又怎麼可能會逼著她不要這個孩子。

    “你若是再繼續瘦下去……”

    “不會的。”九娘慌忙打斷:“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飯。”

    楚王撇了她一眼,心中微微有些酸澀,可又想著她說想給自己生一個像自己的孩子,也像他這麼俊這麼聰慧,心中又不禁泛上幾分喜悅。

    她這是在誇自己長得俊了?

    楚王一直知道自己這身皮囊還算不差,但自打自己長成以後便再無人敢當面這麼說,尤其這話又是她說出來,他表面上雖然自製,實則嘴角早就忍不住勾起了。

    用罷早膳,楚王便去前院了。

    常順小心翼翼的推著他,偷眼瞄了瞄他的神色,估摸著今日殿下大抵心情不錯。

    現如今正院那邊就是殿下的晴雨表,只要那邊折騰狠了,殿下一整天都陰陽怪氣的,連帶下面人也要冤枉多吃許多排揎。

    到了外書房,不多時,楚王府的數位幕僚以及王府屬官便到了。

    多年前楚王便遙領了楚州都督一位,這幾年中,承元帝屢屢降下恩賞,截止至今楚王已是眾位皇子中唯一一個領大都督銜的皇子。

    都督,承舊唐制,乃是大齊現今各州軍政最高執行者。不滿十州為都督,管十州以上為大都督,一般由親王遙領,王府門下屬官代​​行其職。如今在楚王領下的有數十州府,所以日里楚王的公務也是極為繁忙的。

    失之桑榆,收之東隅。承元帝既然想為太子一脈準備一把刀,一把足以與趙王成王等人分庭相抗、形成三足鼎立的刀,就不可能會薄待楚王。所以如今楚王也算是羽翼豐滿,以他如今手裡的勢力,想要將趙王成王一併收拾了很難,但多做籌謀,收拾一個卻是沒有問題的。

    楚王這會兒自然不會去對付趙王成王,三足鼎立的局勢,是最符合當下情況的。尤其九娘突然有孕,將楚王本身的部署再一次打亂,此時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那就是將池水攪得更渾一些,讓眾人的目光轉移開來,尤其是承元帝的。

    楚王今日招來幕僚屬官,便是商議此事,這陣子朝堂之上實在太安靜了,還是添把火熱鬧一些更好。

    天氣慢慢轉涼,大齊卻進入了多事之秋。

    不是這個州縣鬧了匪患,就是那個府城鬧出貪墨案,連近多年來十分的安分突厥那邊也是蠢蠢欲動,似乎有想進犯邊關的意圖。雖事情到了最後,皆都不了了之,但這陣子朝堂之上,著實因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好好的熱鬧了一把。

    而此時,九娘的孕期也正式進入了四個月,著實讓劉太醫諸人等鬆了一口氣。

    當然,這不過只是個開始,還有餘下的五個多月要熬。

    這日,將楚王送走之後,九娘便開始指揮著蓮枝等人為自己更衣。

    又到了每月進宮去請安的日子,每到這一日,九娘便格外慎重。幸好大齊時下貴婦們的衣衫形式各異,一襲高腰襦裙便足夠解決九娘想要掩蓋腰腹的問題。

    九娘在鏡前端視了自己一下,她身著一襲桃紅色金線挑繡並蒂蓮紋的高腰襦裙,胸部下方扎了一條鵝黃色串珠絲絛,肩披五彩銀泥披帛。明豔的顏色相互碰撞,穿在九娘身上不顯雜亂,反倒多了幾分明艷,襯著九娘紅潤的臉色,更顯瑰姿艷逸。

    比起暑夏那會兒,九娘如今吃胖了不少,暫時恢復到與以前持平的狀態。過了頭三個月,九娘的孕吐不翼而飛,自然一天一個樣,人慢慢的圓潤了起來。再加上余嬤嬤幫她調養得當,氣色更是一等一的好,白皙宛若羊脂白玉似的肌膚,粉光若膩,像花瓣一樣嬌豔的紅唇,襯著滿頭烏亮的秀發,一點也不像是身懷有孕之人。

    入了宮,到了和鸞殿前,剛好巧遇也同樣來請安的趙王府側妃孟嫦曦。

    孟嫦曦睇了九娘一眼,眼中妒火翻騰,面上卻是笑盈盈的道:“前陣子還說楚王妃日漸消瘦,讓人心憐,這才多久啊,就豐腴成這個樣子了。”

    九娘瞥了她一眼,撫了撫自己白皙柔滑的臉頰,笑著道:“前陣子之所以會瘦,也是因為苦夏,我家殿下見我瘦成那樣,心疼得不得了,日日叮囑廚房變著花樣做吃的給本王妃,會吃胖一些也是應該的,要不然我家殿下該說吃的東西都跑哪兒去了。”

    說完,又斜瞥了對方一眼,一副‘我家殿下待我很好很體貼,你嫉妒也沒用’的樣子。

    “你——”

    九娘斜著睇了她一眼:“怎麼?孟側妃你嫉妒了?”

    孟嫦曦趕忙收回一臉妒恨的模樣,撇清道:“我會嫉妒你?”

    九娘呵呵一笑,甚是不屑:“也是,據聞趙王殿下待孟側妃甚是寵愛,連趙王妃也得退一射之地,你確實不用嫉妒本王妃。不過也是,這妾和正妻哪能一樣呢,妾是要靠寵愛吃飯的,本王妃卻是沒有你這種擔憂與顧慮。”

    這話說得十分打臉,只差指著孟嫦曦鼻子說,你跟本王妃不是一路人,咱們不是一個等級的。

    九娘也是被孟嫦曦此人鬧煩了,她似乎從不吝於來找九娘的岔,見縫插針,鬧大了她也不敢,卻總是拿些言語來刺激九娘。

    而如今,九娘才不會吃她這一套。

    論身份,九娘乃是楚王妃,而孟嫦曦也是妃,卻掛了個側字。側妃雖也是妃,也是上皇家玉牒的,但說白了不過是高等的妾室罷了。論地位,孟家如今式微,承元帝似乎也懶得搭理孟家了,待孟家人一年不如一年。而趙王,更是因為上元節那日之事,近大半年來一直很低調。

    且楚王府從來沒打算和這兩家交好,所以九娘完全是一點顧慮都沒有。

    至於在和鸞殿前就和人爭執起來,九娘更是不在乎,自打那次承元帝為她'撐腰'以後,蕭皇后便對她格外和顏悅色,別說斥責了,連說都不會多說她一句。

    除非孟嫦曦是瞎了眼了,才會和九娘在和鸞殿前鬧騰起來,所以九娘很淡定。

    孟嫦曦牙齒幾乎沒咬彎,可她還沒到喪失理智的地步。

    她不能和蕭九娘比,鬧出事來,蕭皇后不會拿蕭九娘如何,但一定會趁機拿了她的把柄,給趙王府難看。趙王一系和成王一係從來不和,她不能因小失大落了把柄在對方手中。

    自打孟嫦曦被賜婚給了趙王,生活便陷入一片水深火熱之中。家中人對她極為失望,原本怎麼也能撈一個正妃來噹噹,卻因為孟嫦曦的自作聰明只得了一個側妃。到底也算是皇子妃,孟家人也沒給孟嫦曦難堪,只是待她不若以往那般看重。

    嫁入趙王府後,趙王一直對她寵愛有加,但為了不讓御史們挑刺,明面上她是得敬著劉婉兒的。那劉婉兒面上是個恭順賢惠的,實則暗裡給了她無數苦頭吃,兩人私下里鬥得如火如荼,面上還要裝出一副和睦友愛的模樣。

    而這一切,通通是眼前這個人造成的!

    若不是她的突然出現,若不是她沒按照自己的計劃掉落陷阱,此時成為楚王妃的應該是她孟嫦曦,而不是她蕭九娘!

    孟嫦曦又怎能不恨蕭九娘呢?

    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死無葬身之地!她明明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但每每看見對方都會像被針扎了似的,忍不住想去挑釁對方。

    孟嫦曦緊握袖下粉拳,一時落了下風沒關係,總有一日這蕭九娘會落入自己手中,待趙王得了這天下,她會讓蕭九娘知道得罪了她有多麼的慘!

    進去通報的宮人很快轉了回來,說皇后娘娘招兩人進去。

    九娘看都沒看孟嫦曦一眼,順了順衣袖,便抬腳邁上殿前的台基。孟嫦曦深吸一口氣,整了整面容,才跟隨其後進入。

    待例行問安後,蕭皇后也沒多留眾人,便揮手讓大家退了。

    上了出宮的馬車,小翠幫著九娘揉著小腿,面上欲言又止。

    “怎麼,是不是很詫異我每次入宮,一旦碰到什麼事就和對方針鋒相對,不落人後?按理,咱們如今這種情況,應該低調才是。”

    九娘所言恰恰點明了小翠的心思,小翠確實是如此想的,卻不敢對王妃所作所為多做質疑。

    九娘點撥道:“越是應該低調的時候,越是要反倒其行。宮里關於我的風聞本就不好,我索性做個恃寵而驕的給人看。一般人有了身孕都是小心翼翼,只差在沒在臉上寫明了我要小心小心再小心,這不是明晃晃告訴別人有貓膩嗎?誰會想到一個有了身孕的婦人,會如此不管不顧,甚至屢屢和人鬥嘴生事,一副生怕嫌事少的模樣?”

    小翠大悟:“王妃英明。”

    九娘擺擺手,唇邊溢出一抹苦笑:“好啦,什麼英明不英明的,不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九娘面上看起來淡定自若,實則心中的緊張只有自己明白,可她卻只能強壓下這一切,只為了肚裡這個孩子。雖楚王已經對她說了,該如何就如何,就算被人知道了也不用怕,但九娘還是想能瞞一日是一日。也是她太過於在乎,總想著狂風暴雨能來晚一些就晚一些。

    小翠看著九娘唇邊的那抹苦笑,心想真是難為王妃了。如此費盡苦心,哪家的婦人大著肚子,還要去考慮這些問題。

    這皇家裡的人,看似是世上最尊貴的人,可也是有很多無奈。

    *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著,轉眼間又到了寒冬。

    到了冬天,九娘的日子就更好過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剛至,楚王夫妻二人便藉著療養腿疾,包袱款款去了城外的湯泉莊子。

    在莊子上渡過了一個多月無憂無慮的日子,此時九娘的肚子已經完全遮掩不住了。

    六個多月的身孕,不光是體型上的,包括走路的姿勢以及坐姿都有很大的變化,想繼續在人前遮掩是沒辦法了。眼見距離回楚王府的日子越來越近,九娘和楚王面臨了一個問題,接下來該如何辦。

    楚王還是之前的態度,當遮掩不住時,就不用遮掩了。

    九娘卻依舊有些猶豫。

    之後,在楚王各種勸慰之下,九娘才勉強同意下來。

    九娘如今是關心則亂,楚王的說法確實有道理,與其等事情暴露出來,惹來承元帝的震怒,還不如主動坦誠,光明磊落的告訴對方自己並沒有其他意圖。畢竟就如同楚王之前所言,這是個孩子,不是一樣東西,總不能永遠藏著。

    當然,有利也是有弊的,楚王如今是在賭,賭承元帝的心思。

    *

    又到了除夕這日,代表著團圓意味的家宴是不能少的。

    九娘甫一出現在麟德殿中,便引來無數的詫異驚嘆。

    所有人都一副吃​​驚的模樣,蕭皇后甚至驚訝得半天都合不攏嘴。當然,這也只是一瞬間的,很快大家都恢復了鎮定,但閃閃爍爍的眼神不住往九娘渾圓的肚皮上打轉。

    承元帝和太子是最後到的,見殿中氣氛詭異,忍不住便順著眾人詭異的目光看去,眼神一下子撞上九娘那高挺的肚皮。

    太子訝然,嗆咳了一聲,恢復鎮定。承元帝面色不顯,但看楚王夫妻二人的眼神越來越冰冷。

    眾人拜下,高呼幾聲萬歲,承元帝叫起後,才又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蕭皇后瞅了一眼承元帝的臉色,轉首笑盈盈對九娘道:“這麼大的喜事,楚王妃竟沒有報上來,這是幾個月了?”

    九娘一副羞怯的模樣,半垂著眼臉,答:“六個月了。”

    “楚王妃可真能忍啊,都六個月了,才讓咱們知道。”

    孟嫦曦從方一開始的震驚,到此時完全是一副看笑話的模樣。這有孕在別人家是好事,在這裡可算不得什麼好事,沒看到那劉婉兒原本身子還算康健,經過那麼一遭,如今卻成了一個藥不離口的病秧子。

    她瞥了坐在她上首處的趙王妃一眼,面色蒼白的趙王妃表情不顯,袖下的手卻是忍不住緊握了一下。

    “是夏天那時候懷上的,臣妾有苦夏的老毛病,被折騰了一個夏日,再加上早年落了病根,太醫診斷需調養幾年方能有孕,便沒有註意到這上面來。待知曉以後已經三個多月了,想著自己身子不好,怕承擔不起這個福氣,便瞞著一直沒說。這不,太醫說這胎已經穩當了,臣妾這才敢出門。”

    九娘這話看似回答蕭皇后,實則也是對眾人的解釋,至於別人相不相信,會想什麼,那就與她沒有什麼關係了。

    現如今九娘就是一個完全沉浸在喜悅中的母親,眉眼間的喜悅幾乎刺瞎所有人的眼,卻不自覺。

    反正九娘是打定主意要裝了,陰私終究是陰私,是見不得光的。她如今懷了承元帝膝下第一個皇孫或是皇孫女,誰敢當面說句不好聽的,既然都喜歡裝,她就陪他們裝下去。

    蕭皇后慈愛一笑,偷瞧了一下承元帝的神色,沒有再多言。承元帝一副沉默的模樣,見此,太子輕咳一聲,出聲道:“恭喜五弟了。”

    緊接著趙王和成王齊王等人也紛紛出聲,俱是一副笑容滿面的模樣。

    “老五,你小子真是好福氣啊。”

    “來,做哥哥的敬你一杯。”

    一時間,整個場面頓時熱鬧了起來,承元帝這才看向楚王,道:“老五,好好照顧楚王妃。”

    楚王躬身行禮:“兒臣定然不負父皇所望。”

    父子二人的眼神在虛空中交匯,楚王完全是一副很坦然的模樣,承元帝卻是捏著酒盞的手一緊。

    ……

    整個一場家宴下來,讓九娘精疲力盡,倒不是身累,而是心累,因為每說一句話都要斟酌了再斟酌。

    坐上出宮的馬車,九娘和楚王都十分沉默。

    從此刻開始,狂風暴雨才會真正來臨,日後的每一步都潛藏了無限危機,一步行差就錯帶來的很可能就是萬劫不復。

    而此時,讓兩人心情沉重的並不是其他人,而是承元帝。

    這一場賭局只有一半的贏面,若是贏不了,接下來他們又該怎麼辦?

    楚王似乎看出了九娘隱藏的擔憂,不禁拍了拍她的手:“別怕……”

    這一夜注定有無數人無法安眠,未來的走向如何,誰也預料不到。

    *

    和鸞殿

    家宴散後,成王一家人便同蕭皇后一同回和鸞殿守歲了。

    說是守歲,其實殿中又哪裡有一絲喜慶的氣氛。成王妃和阮側妃帶著人避去了側殿,殿中只留下了成王母子兒子。

    成王的臉色十分難看:“這老五真是個狡詐的,無聲無息竟然已經懷上了!”

    “你又何必如此沉不住氣,懷上了又如何,生不生的下來還是未知,當初趙王府的那個不也懷上了嗎,如今呢?”

    “可……”

    成王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明白與釋懷是兩碼事,他自認能力不差,可至今府中一正一側兩個妃子都沒有好消息傳出。

    “與其去操心這些,還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那兩個就真的沒有好消息?”那兩個自認指的是成王妃和阮側妃兩人。

    成王搖了搖頭。

    蕭皇后安慰道:“行了,你也別多想,咱們就等著看戲吧。”

    ……

    純和殿中,趙王和劉貴妃也​​在進行著同樣的對話。

    “母妃,你說那老五是如何想的,他就不怕……”

    “楚王那人心思一向深沉,誰又知道他是如何想的。不過枉他聰明一世,卻在這當頭上犯了傻,所以說溫柔鄉是英雄塚,古人誠不欺我。楚王這是在自找死路,你就等著看你父皇厭棄他吧。”

    成王很快會意過來,“那咱們要不要給他添一把火?”

    劉貴妃想了想,道:“這倒也不是不可以,若是你父皇因此而厭棄他,倒是讓咱們兵不血刃的便瓦解了一個大敵。是時,只需要對付成王那邊,又多了幾分勝算。”

    “行,那兒臣就好好的給他添一把火,讓他引火上身。”

    成王終於露出今天晚上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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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44:19 |只看該作者
第146章

    紫宸殿,殿中的氣氛十分壓抑,完全感覺不到一絲喜慶的氣氛。

    整個殿中燈火通明,當值的內侍宮人們俱都小心翼翼,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生怕惹了眼,招來聖怒。

    “這楚王是在跟朕玩心眼啊……他怎麼敢……他竟然敢……”

    隨著一陣劈裡啪啦的碎響聲,一旁立著的阮榮海忍不住的縮了縮脖子。

    “阮榮海,你怎麼看?”

    承元帝的眼神斜了過來,阮榮海暗道一聲苦,答:“奴婢聽楚王妃所言,似乎好像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阮榮海這回答也算是投機取巧了,只說楚王妃所言,對自己的想法卻一個字不提。

    “意料之外,意料之外會瞞了六個月,如今肚子都那麼大了!”承元帝陰沉著臉,態度不明的哼了哼。

    “這——”阮榮海沉吟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奴婢不敢妄言。”

    “朕准你妄言。”

    “眾所皆知,楚王殿下和蕭家人關係不睦,自打楚王妃入門以後,蕭家那邊私下里便屢屢有小動作,楚王妃上次在和鸞殿前暈倒,陛下也是知曉的,所以奴婢想楚王妃之所以會瞞下這件事,應該是為了應付蕭家。”

    不是應該,是就是那麼回事。即使真相不是如此,在阮榮海嘴裡也是這麼個意思。

    有時候人就是那麼奇怪,明明自己做了,卻從來容不得別人說出來,承元帝之所以會大怒,不光是因為覺得楚王翅膀硬了,脫出自己掌控,也是因為楚王夫婦在明晃晃的打他的臉。前有趙王妃因為意外小產,後有楚王妃身懷六甲才暴露出有孕之事。

    楚王夫婦兩人在防誰呢?

    讓承元帝自己來想,那就是在防自己,也難怪他會惱羞成怒了。

    阮榮海的說辭似乎並不能說服承元帝,他似笑非笑的瞥了對方一眼,“還有嗎?繼續說。朕覺得你這個說法似乎有些牛頭不對馬嘴,牽強得很啊。”都幾十年了,這阮榮海還是那麼的蠢笨,不過他身邊也不需要一個多麼聰明的人。

    明明是大冬天,紫宸殿中的地龍日夜不停歇,阮榮海的脊背上也滑下了一道冷汗,他半躬著身子,哭喪著臉,戰戰兢兢道:“奴婢蠢笨,還望陛下贖罪……”

    見承元帝只是瞄著自己不說話,他又猶豫道:“若說是蕭家,確實有些牽強,可咱們宮裡還有一位蕭家的人……”

    “你的意思是在說皇后?”

    阮榮海撲通一聲跪了一下,俯首在地,不敢再言。

    龍案後的承元帝,臉色莫測。

    其實認真去想,阮榮海的說辭也並不是沒有道理,當然不僅是蕭皇后,還有成王。對於這些年來,蕭皇后和成王背地裡的一些動作,承元帝不是不清楚,但因無傷大雅,俱都被他忽視了。

    之前蕭皇后藉著自己的手往楚王府里安插人,承元帝也不是不知道,剛好自己也有這種想法,便順水推舟任其為之。可惜蕭皇​​后安排去的劉女史實在太不中用,竟然被人抓了把柄送回來,承元帝視若無睹,反正他放在楚王府的人都還安安穩穩的呆在那裡。

    不得不說,阮榮海的說辭雖有些浮於表面,到底還是讓承元帝心裡舒服了不少。但治標不治本,這種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且他派出去的人竟然一點都未察覺,就說明楚王在這件事上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下面這幾個兒子各有各的心思,承元帝都知道,但對於楚王這個素來聽話的兒子,突然擺了自己這麼一道,承元帝尤其覺得惱怒。到底是楚王也有了自己心思,還是這有孕之事確實只是意外,而楚王之所以會瞞下來,是不得以而為之?還有那楚王妃,明明是個子嗣有礙的,怎麼就突然有了身孕,難道真是運氣之說……

    這一切都讓承元帝浮想聯翩,更因此聯想到太子那裡,這不禁讓他心情又沉重了幾分。太子的身體越來越差了,胡太醫已經說了那藥暫時得停停,不能再吃下去……

    承元帝回過神來,就看見依舊匍匐在地樣子有些可憐的阮榮海,畢竟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承元帝即使偶爾會遷怒,也從沒拿他怎麼樣。

    “起來吧。”

    阮榮海戰戰兢兢磕了一個頭,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什麼時候了?”

    “剛過子時。”

    “安寢吧,明日還有大朝會。”

    服侍承元帝在內殿中歇下,阮榮海去了門外,他手抱浮塵,半靠在柱子上,幾不可查的嘆了一口氣。

    沒人喜歡成日里面對一個喜怒不定的帝王,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說不定連命都會丟了。旁人只道承元帝脾氣怪異,只有阮榮海這個日日跟著一旁服侍的,才清楚自己處境如何……那一個個被些許小事拖出去杖斃的人,還有這兩年來承元帝種種匪夷所思之舉… …

    他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但凡有那麼一日,首先殉葬的就是他……

    若是以前,阮榮海也不在意這些,他這一輩子苦過了,也風光過了。可誰曾想他以為早已死絕的家人,竟然還留有一個根,他那失散已久的苦命弟弟,還留了一個孫子在外頭。

    那孩子不過垂髫之年,無依無靠,若是沒有他護持,以後該何以為繼。阮榮海知道自己是與虎謀皮,可他沒有辦法,總不能看著阮家的香火就這麼斷了。如今只希望對方大事成後,能可憐他饒他一命,日後也能讓他嚐嚐含飴弄孫之樂……

    生活在這偌大的皇宮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砝碼與依仗,去不停的交換或者掠奪別人手裡的資源,一切只為了活下去。

    *

    就如同去年趙王妃有孕那樣,楚王妃這次有孕也引起了很大的波瀾。

    素來子嗣艱難的皇家,終於即將誕生第一個孫子輩的,不管是皇孫還是皇孫女,這都是一件大喜事。私下里議論者很多,整個長安城都沸騰了,不時有人上門賀喜,一時間,楚王府門前車水馬龍,上門賀喜之人絡繹不絕。

    這股熱潮一直持續到上元節過後,仍沒有停歇,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勢。楚王雖然位高權重,但因為生性淡漠,極少會和朝臣來往過密。這般猛烈的勢頭,讓長安城內各家各府俱都紛紛側目不已。

    承元帝知曉後,又大怒了一場。

    九娘因為身懷六甲,並不方便出來見人,但府上最近的動靜也落入她的眼底。

    雖這些都是楚王意料之中的事,但九娘不免還是有些擔憂,但楚王卻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樣。

    見此,九娘的心也只能暫且安了下來。

    不管如何,事已至此,他們也只能繼續走下去。

    *

    又到了去進宮請安的日子。

    按理說九娘如今挺著這麼大個肚子,是可以免了進宮請安的。只是楚王和九娘都沒有提這事,蕭皇后那邊也渾然未覺,所以九娘到了日子還得進宮請安。

    一路坐著馬車到了內廷,這是自打知曉九娘懷孕後,蕭皇后專門特許的。

    九娘在小翠和小燦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已經是七個月的肚子,很是有些大了,九娘如今走路十分艱難,不能走得太急,一旦走急了,肚子便會硬得生疼,要不然就是孩子在裡頭拳打腳踢的抗議。

    有內侍想給九娘安排肩輦,被九娘拒了,那肩輦是由人所抬,其間出意外的可能性太大。九娘推說太醫讓她日里多走走,有助日後生產,對方倒也沒有再堅持下去。

    從內廷大門到和鸞殿這條路,九娘走過太多次,現如今閉著眼睛都能到達。

    她慢慢的走著,貌似悠閒,實則十分警惕。從入宮開始,這種警惕便一直保持著,不光是九娘,小翠和小燦也是,時刻注意著來往的宮人內侍,以及周遭的情形和腳下的路。

    九娘和楚王並不是沒有考慮避開入宮請安此事,但此時正是緊要的時候,承元帝那邊態度未明,兩人更不想因此而激怒對方。此時的九娘和楚王,就像是在懸崖邊上跳舞,一個不慎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他們只能慎之又慎。

    到了和鸞殿前,守門的宮人通報進去,九娘很快便被招進去了。

    今日的和鸞殿裡十分熱鬧,不光劉貴妃和數位嬪妃們在,連趙王妃成王妃等人也在。九娘剛一踏入殿中,所有人的目光便投注了過來。

    “喲,楚王妃來了,挺著這麼大的肚子還入宮來請安,可真是孝順咱們皇后娘娘。”

    說話的人是淑妃,乃是佳慧公主的生母,此人是個熱鬧人,也有幾分小聰明,但因為所生的是位公主,還是個不得寵的公主,所以在后宮地位並不高。不過她本人依附著蕭皇后,在宮裡也算混得如魚得水。

    蕭皇后命人給九娘賜了坐,九娘謝過之後,在下方坐下,方才對淑妃頷了頷首,“謝淑妃娘娘的誇讚,做小輩的本就該以孝為先,當不得如此誇獎。”

    淑妃伸手撫了撫膝上的一隻大白貓,笑盈盈地道:“小嘴兒真甜,真會說話。”

    “你明知道她臉皮薄,還如此逗她,還有沒有點做長輩的樣子,佳慧公主可馬上就快嫁人了。”蕭皇后嗔道。

    淑妃嘻嘻笑著,佯裝打了打自己的臉:“都是臣妾不該,知曉皇后娘娘疼這個兒媳婦,臣妾還膽大妄為的拿楚王妃打趣,可不是撞在了槍口上。萬望皇后娘娘贖罪,千萬不要遷怒到咱們佳慧公主身上,佳慧還指望著您這個做母后給她挑個好駙馬呢。”

    這話明擺著就是逗趣的,九娘半垂眼臉,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樣。

    鳳座上的蕭皇后笑得直搖頭,拿手連連點著淑妃:“你這個人吶!”又對九娘說:“她素來是個胡攪蠻纏的,你不要理她。她今兒個也是高興​​瘋了,陛下昨兒開口提了佳慧公主的婚事,咱們佳慧公主馬上就要出嫁了。”

    佳慧公主是目前皇宮中唯一未出嫁的公主,年方十六,長得也算清秀可人,就是為人有些膽小,與淑妃這個做母妃的性子,倒是南轅北轍。

    怪不得今日和鸞殿裡聚得如此齊整,原來是有喜事了,九娘方才入了殿中便有些疑惑,如今倒也明悟。

    趙王妃成王妃以及九娘等人,雖和佳慧公主並不怎麼熟稔,到底在名分上是做嫂子的,留下來幫襯著看看,也是情理之中。方才九娘未到之前,便是一眾女眷們拿了長安城內各家各府裡符合條件子弟的花名冊,正在為佳慧公主挑駙馬。

    當然給公主挑駙馬肯定沒有如此簡單,先圈出合適的人選,還要再選過一輪,讓佳慧公主本人看過了,才會完事。

    “最近身子可還好,這孩子還算安身?若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就要說出來,宮裡這麼多太醫,不要拘著不敢說。”蕭皇后一副十分關切的模樣,問道。

    九娘一一回答,說自己身體極好。

    蕭皇后見此點了點頭,轉頭又去和其他嬪妃說話,說得大多都是各家子弟的情況。這種時候,九娘等幾個做晚輩的,是沒有資格插言的,只能坐在下首處,聽著她們說。

    這期間,淑妃叫來貼身宮人,將她膝上的大白貓抱去餵食,一旁有嬪妃打趣道:“這大白真討淑妃的喜歡,日里抱著不丟手不說,看它看得比人還精貴。”

    淑妃笑著道:“大白溫順,又討人喜歡,呆在本宮跟前也算是個伴兒。這日後佳慧公主出嫁後,本宮的日子越發悠閒了,養養貓種種花,也能消磨些日子。”

    這話說得倒不假,淑妃也算是承元帝身邊的老人,年紀也不小了,近四十歲的人。在宮裡這個年紀,本就是沒了寵愛,更何況淑妃本就不是個得寵的人,之所以會晉到妃位,也是看其資格老,又誕了位公主。

    這偌大的皇宮裡,像淑妃這樣的女人不勝枚舉,每隔三年一次採選,即使承元帝不是個重美色的,這麼多年來每次添上幾個人,宮裡各處也漸漸充盈起來。

    爭過了,鬥過了,有的能爭一時恩寵,有的連聖顏都窺不見,生活在這深宮之中,若是自己不能開解自己,不會打發時間,這日子也熬不下去。

    九娘聽見此言,有些心有戚戚。

    坐在她身旁的成王妃,悄悄地拉了下她的衣袖,見九娘望了過來,便沖她含蓄地笑了笑,小聲道:“你最近還好吧?”

    九娘點了點頭,回以一笑。

    “那就好。”

    成王妃得到答案後,便不再多言,又將目光放在了蕭皇后那處。

    蕭三娘一直是個溫婉賢淑的性格,早年未出嫁之時,也比較照顧下面的姐妹。如今她與九娘,一個是成王妃,一個是楚王妃,本應該關係親密,實則中間溝壑萬丈。平日里兩人見面不過是點頭之交,就好比此時,九娘感覺出來她是想關心自己,但礙於某些原因,只能這麼不咸不淡的問候一聲罷了。

    其實這樣也挺好,終究是不同立場,關係不深不淺,也免得平添煩惱。

    那邊后宮幾位嬪妃依舊在討論著,甭管日里和睦與否,此時也必須做出個樣子來。大家各抒己見,倒也挑出了幾個人選來,只是還需商酌。

    蕭皇后拍了拍膝上放的花名冊,道:“咱們這些做長輩光說也沒什麼用,還得小輩們自己願意。公主選駙馬本就是件大事,這樣吧淑妃,你命人去叫佳慧公主來,這裡也沒有別人,讓她自己來看看。”淑妃日里將蕭皇后奉承的極好,這點面子蕭皇后也是願意給的。

    淑妃樂得臉上笑容更加大了,對蕭皇后福了福身又道了謝,便趕忙命身邊宮人去請佳慧公主來。

    不多時,佳慧公主便到了,一同的還有剛才抱了大白貓去餵食的宮人。

    淑妃從宮人手裡接過貓,幫牠順了順毛,放在膝上。

    “公主,你也來看看吧,千萬別害羞,娘娘也是替你著想的。”

    佳慧公主粉頰通紅,先曲膝和眾位嬪妃以及幾個嫂子見了禮,便上前接過了宮人遞過來的花名冊。

    蕭皇后命人在淑妃身邊放了一個棉墩子,佳慧公主便坐在那裡慢慢的翻了花名冊看。這花名冊不光有長安城內各家附和條件子弟的名字及家世,連畫像也是附帶有的,佳慧公主輕輕的翻著花名冊,看著上面的畫像,臉蛋越來越紅。

    有宮人上來給在場眾人換茶。

    九娘是不能喝茶的,所以為她準備的是一盞核桃露。

    那換茶的宮人從身邊宮人所持托盤上端下核桃露,正欲往九娘身邊小几上放去,突然手下一個不穩,一盞核桃露不光潑了自己一身,也濺濕了九娘的裙擺。

    這一切只發生在頃刻之間,蕭皇后面容一整,坐直身體,淑妃也慌忙站了起來,往這邊走了兩步,“楚王妃,你沒事吧?”又埋怨那宮人, “你未免也太不小心了,楚王妃肚子可懷著未來的皇孫,嚇著她可怎麼好。”

    那宮人也顧不得去管自己身上的狼藉,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王妃饒命,王妃饒命,這裝核桃露的茶盞太燙了,奴婢沒有端穩……”

    其實這宮人眼見自己端不住了,便下意識的手臂往內一環,那盞核桃露大多數俱都灑在她的身上,九娘也只是裙擺上濺了些許。且衣裳厚實,倒也沒有燙到她,倒是那宮人雙手背燙得通紅,模樣十分狼藉。

    九娘渾不在意的搖了搖手,“本王妃無事,你且下去收拾自己吧。”又對淑妃說:“謝謝淑妃娘娘的關心,我沒事,倒是這宮人自己受罪了。”

    “真的沒事?”

    淑妃手抱著白貓,又上前兩步,一副十分關切的模樣。

    九娘搖了搖頭。

    小翠拿著帕子蹲下,給九娘擦拭著裙擺。

    就在這時,只聽得喵嗚一聲,一道白影往九娘這處射來,同時還有淑妃倉皇的喊道一聲‘大白’……

    說時遲那時快,九娘剛意識到不對,就聽到那隻大白貓一聲慘叫,整隻貓倒飛了出去,剛好落在淑妃身後不遠處佳慧公主身上。那白貓乍然受疼,彷若瘋癲了也似,又是亂抓又是亂蹬,佳慧公主慘嚎一聲,捂著頭臉倒在了地上。

    這一切僅發生在須臾之間,讓人目不暇接,根本反應不過來。

    一時間,場上眾女眷驚叫聲連連,俱都在宮人內侍的護持下避了開去,同時蕭皇后氣急敗壞的命人趕緊把那貓抓住,而淑妃卻是震驚之後,轉身抱著痛苦萬分的佳慧公主哭嚎了起來。

    九娘一時之間根本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只知曉那貓是沖自己來的,卻在撲在自己身上的一瞬間,被蹲在她腳邊的小翠給打飛了出去。至於會落在佳慧公主身上,完全是意外。

    這是有人想害她?

    九娘不禁攥緊手裡的帕子,面色凝重了起來。

    不多時,那貓便被人逮住了,佳慧公主也被扶了起來,淑妃顫抖著手拉下女兒捂著臉的雙手,一聲尖叫幾欲震破屋宇。

    只見佳慧公主本來光潔白皙的小臉上,赫然是十幾道貓爪印子,道道見血,讓人見之心顫。

    “快去請太醫。”蕭皇后大急道。

    而淑妃則是回過頭來,雙目通紅的望向九娘,淒厲喊道:“楚王妃,你為何如此害我女兒——”

    她狀似癲狂,一面嚎叫一面往九娘這邊衝了過來。

    因為事情突然,一旁的宮人內侍都反應不急,眼見淑妃就要撞在身懷六甲的九娘身上,一旁的小翠出手了,還是如方才一樣那麼乾淨利落,眾人只是眼睛一花,便見淑妃整個人被甩了出去。

    “天吶,淑妃娘娘……”

    場面更加亂了,淑妃身邊的宮人趕忙跑過去,將被摔得暈頭轉向的淑妃,扶坐了起來。

    “淑妃娘娘,您這話說得真是可笑,貓是您的,怎麼倒成我害佳慧公主了?”九娘冷笑道。

    本是痛苦萬分的淑妃,身子一僵,又哭嚎了起來,一面哭一面往蕭皇后那邊爬去:“皇后娘娘,你要給臣妾做主啊。臣妾那大白您是知道的,素來溫順聽話,它往楚王妃身邊湊,也是歷來喜歡親近人的秉性,萬萬不會作惡。可這楚王妃身邊的婢女卻狗仗人勢的打了它,若不然它又怎會受疼癲狂的抓傷佳慧公主。女兒家的臉有多麼重要,您是知道的,這以後讓佳慧可怎麼活……”

    聽淑妃所言,竟是想避重就輕將此事全然推到九娘,亦或是小翠身上。渾然不提那大白為何會突然想去‘親近’九娘,且是以那樣突兀的方式。若是沒有小翠機敏,九娘必然會被嚇一跳,她如今身懷六甲,所坐的又是一張棉墩子,突然受到驚嚇,必然會往後倒去,是時會是個什麼下場,不用說。

    這淑妃不愧是個伶牙俐齒的,這種情況之下還想顛倒黑白。

    不過因為方才事發突然,淑妃離九娘很近,且貓的動作極為敏捷,眾人倒是沒有看清大白想撲九娘的動作,只看到大白被人打飛了出去,掉落在佳慧公主頭臉之上。再加上佳慧公主受傷慘烈,而方才淑妃急怒之下,往楚王妃身上撞的動作,這一看就是一團渾水,所以也沒有人敢插言。

    劉貴妃幾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角,望了一眼面容為難的蕭皇后,沒有說話。

    “楚王妃,你如何說?”蕭皇后問。

    九娘面容沉凝:“母后,淑妃娘娘她顛倒黑白,這貓方才是向妾身撲來的,可一點都沒看出是什麼喜歡親近人,溫順聽話的。若不是妾身這個侍女得力,佳慧公主此時的下場可就是發生在妾身身上了。”

    “你胡說,大白若不是突然受疼,怎麼會發狂抓傷佳慧公主?只不過是一隻貓而已,還是只溫順聽話的貓,楚王妃至於如此小題大做,見貓湊上來,便讓人出手擊打於它!”

    “它若不是想撲我,我這侍女也不會打它。”

    “這——”蕭皇后面色更加為難了,問一旁服侍的宮人們:“你們方才可是看見當時情形?”

    “奴婢等人沒有看見。”

    蕭皇后又問那幾名妃子,這幾位嬪妃面面相覷一番,俱都搖了搖頭。

    “臣妾等人也沒看清,那會兒只顧去楚王妃是否被燙傷了。”

    蕭皇后又面看向趙王妃等人。

    趙王妃只道沒有看清,趙王府的孟側妃卻道:“妾身倒是沒看清那貓有沒有撲楚王妃,倒是看見那婢女一掌將那貓給打飛了出去,那貓剛好落在了佳慧公主身上。沒想到楚王妃身邊竟有身手如此了得的侍女,真是讓人驚訝。”

    孟嫦曦嘖嘖兩聲,側臉對九娘勾了勾唇角。

    九娘心里頓時一咯噔。

    這麼多人若說都沒看見,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別人不想蹚進這攤渾水,九娘心裡也明白。可她也十分清楚,若沒有有利她的證言,她倒是不會有什麼大礙,可是小翠……

    九娘顧不得孟嫦曦的挑釁,而是側首去看一旁的成王妃。

    方才成王妃一直在她身邊,離她也比較近,若說別人沒看見,她應該是看見了的。只是成王妃會為自己作證嗎?

    九娘心裡很不確定。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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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發表於 2016-6-17 16:00:09 |只看該作者
第147章

    只剩下成王妃一個人還沒有回答,蕭皇后看著她,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她的身上。

    成王妃似想側首去看九娘,卻終於克制住了這種衝動。她微微的垂下眼臉,頭也往下低了低:“回母后的話,妾身也沒有看清當時的情形。”

    九娘的心頓時落入了谷底。

    蕭皇后不以為忤,眼中閃過一道笑意,她面色為難的看著九娘,道:“楚王妃,你看——”

    那邊淑妃哭得聲音更大了,“……臣妾入宮這麼多年,從在潛邸時便侍候在陛下身邊,因為身份卑微,入宮之時只封了一個貴人。這麼多年來臣妾恪盡職守,與眾姐妹互幫互助,也是老天疼惜可憐人,讓臣妾有了佳慧公主,慢慢也熬到了妃位。位分如何,臣妾並不在乎,可臣妾就只有佳慧這麼一個女兒,如今佳慧馬上就要出嫁了,卻橫遭此禍,皇后娘娘您要給臣妾給佳慧公主做主啊……大白它雖不是人,它不會說,但這麼多人都看著,臣妾可有一句不實之言……”

    這哭聲之淒慘,讓一旁眾人俱是面色戚戚。那隻被逮住鉗在宮人懷裡的大白貓也是喵嗚喵嗚的小聲慘叫著,似乎受了很重的傷勢。

    場上形勢很不利於九娘,眾人似乎全然忘了方才淑妃瘋癲之下竟往九娘身上撞之舉,只是抓著小翠擊打那貓害佳慧公主受傷說事。

    九娘若是這會兒再看不出來淑妃的打算,也白活了兩輩子。

    先是利用那貓來傷她,眼見偷雞不成蝕把米,便一鼓作氣想藉著一時激動弄掉她的孩子,誰知卻又一次被小翠破壞了。可能是因為想脫罪,也可能是因為想掩蓋之前行舉的原因,便胡攪蠻纏將所有責任都往小翠身上推。

    小翠確實只是一個身份低賤的侍女,但對九娘的意義卻不同尋常。若是認真來講,小翠救了九娘兩次,一次是拼了自己的性命,讓九娘逃出生天,還有就是這次。九娘只要一想到方才若不是小翠眼明手快,肚裡的孩子就要離自己而去,自己也會境況堪憂,便忍不住冷汗直流。

    不光是九娘看出來了,小翠也看出來了,她袖下拳頭微微一攥,便想往地下跪去。

    王妃已經夠難的了,她不想再給她添麻煩,反正她賤命一條,就是大奎……若不是王妃有孕,如今她已經和大奎成親了,且王妃也說了,待她誕下小主子,便為她和大奎主婚……

    九娘死死的拽住小翠,小翠訝然抬頭,九娘對她搖了搖頭。

    這一會兒時間,蕭皇后似乎也終於拿定了主意,她開口對九娘道:“此事如何暫且不論,畢竟是因為你的侍女使佳慧公主受傷,這個侍女如今是留不得了。來人啊,將這個侍女拖下去杖斃。”

    竟是不等九娘答應與否,便下命令了。

    一旁湧上來​​幾個宮人內侍,就想拿下小翠,卻被九娘拂袖斥退:“誰敢!”

    隨即,她轉身面向蕭皇后,冷笑道:“皇后娘娘這是想不分青紅皂白,就給九娘定罪了?”

    不待蕭皇后出言,九娘又道:“不查清楚這貓為何誰不撲,就往本王妃撲來,也不提淑妃娘娘方才往我身上撞來之舉,只拿著我這忠心護主的侍女問罪,皇后娘娘未免有些有失偏頗了。”

    蕭皇后面色難看,眼中厲芒一現:“楚王妃這是在說本宮的不是了?”

    “九娘不敢,可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黑的變不成白的,白的也變不了黑!皇后娘娘如此袒護淑妃,難道淑妃方才之舉都是受皇后娘娘唆使的,就是為了想害我這肚裡的孩兒? ”

    聲聲句句,擲地有聲,若不是場合不恰當,劉貴妃真想為其喝彩,她還是第一次看見蕭皇后被當著人面被氣成這副模樣。

    蕭皇后被氣得不輕,臉色又紅又白,楚王妃這些話簡直字字誅心,她捂著心口裝出一副被氣狠了的模樣,一旁和鸞殿的宮人趕忙圍了過去,為其撫胸順氣,又勸她千萬不要和九娘計較。

    匍匐在地的淑妃見此,也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湊近去看蕭皇后的情況,又回頭厲聲指控道:“楚王妃,不管怎麼說本宮與皇后娘娘都是你的長輩,你就是如此對待長輩的。”

    九娘冷笑道:“九娘自是懂得什麼叫做敬長,只是尊敬長輩與是非曲直無關。沒道理本王妃突來無妄之災,被人扣了一盆子污水,還得忍氣吞聲,天下可沒有這種道理。”

    淑妃氣得手指直抖:“好啊,楚王妃夠膽識夠威風夠厲害,害得佳慧公主容顏有損,還如此張揚跋扈。皇后娘娘為人謙和,愛護晚輩,本宮可素來就是個小心眼的,本宮這便命人去稟了陛下,讓陛下來評評這個理。”

    到了這個時候,淑妃依舊對大白撲九娘之事避而不談,似乎打定主意要將這件事給賴掉了。

    九娘一步不讓,“正好本王妃也想去稟報父皇,若是有人意欲殘害皇家子嗣又該如何!”

    此時不光淑妃與皇后被逼得騎虎難下,九娘也同樣是騎虎難下。

    九娘知曉此時不該是逞強的時候,可她不能退也不能讓,一旦退讓,小翠定然會被當做平息這件事的替罪羔羊。九娘自認自己從來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是那種出了事就讓下人頂的昏庸之輩。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蠢。九娘從來篤信凡事沒有不可轉圜的餘地,可是這個時候她突然不想那麼審時度勢了。

    感動的眼淚在小翠眼眶裡打轉,她望著身前那個柔弱甚至有些臃腫的背影,很想對說一句,沒事的,不就是一死。可那緊緊捏著她胳膊的那隻手,卻讓她說不出這些話來。

    就在這個時候,殿門處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是誰想殘害皇家子嗣?”

    卻是承元帝的聲音,不知何時承元帝竟帶著阮榮海悄無聲息的來到和鸞殿,殿外侍候的內侍竟然也沒有通報出聲,就讓承元帝這麼進了來。

    承元帝往殿中行來,一眾人盡皆跪了下來,高呼萬歲。蕭皇后也強撐著自鳳座上站了起來,對承元帝曲膝問好,並讓開了主位。

    承元帝在主位上坐下,抬了抬手,“都起來吧,發生了什麼事?”

    話音方一落下,淑妃便哭得一把鼻涕眼淚的撲在了他的腳邊,開始哭訴起來。一面哭訴,一面將事情經過講訴了一遍,她所講的言辭自然是有利自己的,對那貓為何去撲九娘隻字不提。

    “佳慧傷勢如何?”承元帝問道。

    淑妃趕忙讓開了身,又讓宮人將受傷的佳慧公主扶了過來。此時佳慧公主臉上的傷已經凝了血痂,看起來比方才更為可怖。

    承元帝怒道:“太醫呢?怎麼太醫還沒來?”

    “太醫已經去請了,馬上就來。”

    承元帝點點頭,然後看向九娘:“楚王妃,淑妃說得可對?”

    九娘抬頭仰視坐在首位的承元帝,只見他眉頭緊鎖,面色晦暗莫名。

    她心中微微一緊,卻依舊照著方才自己的反駁之言講訴了一遍,著重提到是因為那大白貓撲向自己,自己侍女為了保護自己,才讓那貓意外傷了佳慧公主。

    承元帝聽完九娘的說辭,眉頭皺得更加緊了,他眼光閃了閃,面無表情的瞥了九娘一眼:“淑妃說你不敬尊長,對她與皇后口出妄言,可有此事?”

    “九娘並不是不敬尊長,只是……”

    “你只需要告訴朕,是也不是?!”

    九娘心中一涼,垂下頭來,“是。”

    “佳慧公主的臉是否因你而傷?”

    “父皇——”

    ‘啪’的一聲,案几上茶盞被承元帝揮落在地,讓眾人俱是心中一跳。

    “是也不是?”

    九娘此時已經渾身冰涼了,卻依舊咬著牙:“是。”

    承元帝站了起來,狀似風淡雲輕道:“就這麼點小事,也值得鬧騰半天。皇后你作為皇后,母儀天下,掌管六宮事宜,此事就交由你來處置吧。”

    話音落下,承元帝便大步往外行去。

    蕭皇后面露笑容,在其身後曲膝應道:“臣妾謹遵陛下聖諭。”聲音格外響亮,渾然不見方才氣弱之色。

    待承元帝離去後,蕭皇后得意的環視殿中所有人,見眾人俱都屏息垂首,方才得意的笑了笑。

    之後她笑盈盈的轉首看向九娘,神態是全然的高高在上,看九娘的眼神就彷若在看一隻被逼得無路可逃的老鼠。

    “楚王妃你身懷六甲,本宮本應寬容待之,但你行事跋扈,言行無狀,如今陛下又發了話……”蕭皇后頓了頓,似在斟酌如何處置九娘,“罷了罷了,到底你是小輩,你能不義,我這個做母后的不能不仁。這樣吧,你去殿門外跪兩個時辰,此事就算作罷。還有你這侍女,既然你主子如此護著你,你便陪著去跪上兩個時辰吧。”

    話音落下,一片嘩然。

    按理說,這懲罰不重,甚至極輕。可不要忘了今非昔比,九娘如今身懷六甲,稍微站久了,便會難受不已,更何況是說去跪兩個時辰了。這明擺著就是想要九娘的命,再認真些說,是想要九娘肚裡的這個孩子。

    蕭皇后可真狠!

    可方才承元帝之舉,眾人也看在眼裡,誰敢質疑。

    一個內侍走上前來,對九娘擺了個請的手勢:“楚王妃,這邊請。”

    小翠想說什麼,卻被九娘制住,九娘對她輕輕地搖了搖頭,兩人順從的隨著那內侍往殿外走去。

    *

    其實整件事已經昭然若揭,九娘也是到了承元帝那麼恰巧的出現後,才明白這事情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她就說蕭皇后沒有那麼蠢,這個時候來找她的岔,原來是因為背後有了可以讓她任意妄為的依仗。

    九娘猜測,大抵是承元帝向蕭皇后暗示,蕭皇后順勢為之,與淑妃合夥起來做下今日這局。淑妃在后宮裡的靠山是蕭皇后,自然願意給蕭皇后做槍,當然淑妃肯定沒有那麼蠢,定是蕭皇后透露是承元帝的意思,淑妃才敢冒險為之。

    她們之前大抵是想用不懂事的畜生,來禍害掉九娘肚裡的孩子,可惜沒料到九娘身邊不起眼的小翠竟是個會武之人。一計不成,反而偷雞不成蝕把米,淑妃新仇舊恨加一起,索性借一時激動往九娘撞來,誰知又被小翠給破壞掉了。

    這時,為了不讓自己身上攤上責任,落一個謀劃皇家子嗣的罪名,便將責任往小翠身上推。以九娘的性格自然不會吃下這個悶虧,眼見事情鬧得不可收拾,這時候承元帝便出現了。

    承元帝同樣避重就輕,將莫須有的罪名安插在九娘頭上,表面上因為佳慧公主傷勢以及九娘的跋扈震怒,實則他心裡打得什麼主意大家都清楚。然後又欲蓋彌彰不想背負刻薄之名,將事情又轉給了蕭皇后處置。這時候,蕭皇后這個注定‘背黑鍋’的自然不會半途而廢,索性已經做了,自然要順著承元帝的意將事情做完。

    好一個借刀殺人!好一個蕭皇后和淑妃!好一個承元帝!可九娘竟全然沒有反抗的餘地。

    這裡是皇宮,承元帝便是整個皇宮最大的主人,甚至也是全天下的主人。他自然是想讓你生則生,想讓你死則死。而九娘應該感謝承元帝還在乎自己的名譽,沒有毫無顧忌赤裸裸的對她下手,若不然她會一點後路也無。

    九娘跪在冰冷堅硬的青石地上,心中翻騰不已。

    事已至此,只希望她能堅持過著兩個時辰,幸好此時天冷,她穿得比較厚實,且之前進宮她也不是沒有準備的,就怕有人刻意為難,所以她的膝蓋上纏了厚厚一層棉花做的墊子。

    只要她能堅持過這兩個時辰,這一關就算過了……

    小翠跪在九娘身邊,怕九娘支撐不住,趁殿前的宮人不注意,悄悄的往她身邊挪去,想讓她可以靠著自己借力。哪知還未等她挪到位置,就被人發現了,一名內侍離得遠遠地低聲斥道:“這裡是和鸞殿,都給我老實些。你,給我跪回去!”

    小翠不甘,只得又挪回原位。

    “王妃,若不然你裝暈吧。”她壓著嗓門道。

    九娘苦笑搖了搖頭,用同樣的聲音回答:“你個傻子,別看那次可以,這次卻萬萬不能。我一旦暈了,必然會有人宣太醫來,是時甭管好壞,一碗湯藥灌下去,你家王妃就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你還沒看出來嗎,這不是皇后想懲治我,而是陛下。”

    小翠不禁打了個激靈,急急道:“那咱們可該如何是好?殿下會來救我們嗎?奴婢倒是不怕,皮粗肉厚的,可王妃您……”

    說到這裡,小翠聲音裡隱隱帶著哭腔。這個堅強的少女,哪怕是受了再重的傷,也從來沒有哭過,可此時竟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都是因為她,若不是王妃想護著她,也不會這樣。

    “都是奴婢害了您……”

    “好啦,你也別自責,這事與你無關,本就是衝著我來的。別怕,不就是兩個時辰嗎,一會兒就過去了……”

    說是如此說,九娘卻滿心茫然。

    此時正值二月,天氣也是比較寒冷的,寒風嗚嗚的刮著,她本是全套武裝,可惜進了和鸞殿後,便將外面的狐皮大氅給褪下了,此時身上也就穿了一身棉衣。

    地面堅硬冰冷,可別人竟然連個棉墊子都沒有給她,就這麼讓她跪在地上。她已經感覺到肚子隱隱有些墜疼了,卻只能勉力堅持。

    這兩個時辰到底撐不撐得過,九娘真心不知。

    *

    和鸞殿中,蕭皇后和淑妃已經陪同前來看診的太醫去了內殿,剩下一眾人盡皆坐在原處,很是有些坐立不安。

    今日這一齣戲,唱得是高潮迭起,讓人預想不到。

    按理說,這種情形,最好是離得遠遠的,不攙和在其中。可這些人又捨不得走,還想看看下文如何。

    趙王妃面色蒼白的坐在原處,似乎想到當初自己遭遇,她神情很是有些複雜,但終究沒說出什麼。

    而成王妃也是一臉複雜之色,方才九娘求助的眼神她不是沒看到,可她是成王妃,蕭皇后是她的婆母,蕭皇后眼裡的意思她看明白了,才會無視九娘的求助選擇置身事外。

    九娘會出什麼事嗎?此時她的心很亂。

    唯一幸災樂禍的那就是孟嫦曦了,此時她的心情好得簡直無法形容,恨不得當即去了九娘面前,好好看看她的慘狀。到底她還是自製的,只有不停往門外瞄去的眼神,才暴露出她的些許心思。

    一處安靜的宮室中,只有蕭皇后和淑妃兩人。

    淑妃一改方才狼狽之色,眼神銳利的看著蕭皇后:“皇后娘娘,這計劃是您安排的,臣妾也一一照著您的吩咐去做了。如今卻出了這麼大的漏子,佳慧公主的臉傷成這樣,您讓臣妾可怎麼辦?”

    此時的皇后也全然不復方才得意之色,而是面露疲憊,眉心半攏。聽見淑妃所言,她耐著性子安撫道:“本宮方才已經問過太醫了,佳慧公主的傷雖看著嚴重,實則也就是皮外傷。宮裡什麼好藥沒有,待會兒本宮給你兩瓶上好的碧玉膏,你讓佳慧公主日日不拉擦著,想必不會留下太明顯的疤痕。”

    “皇后娘娘這是想唬臣妾了,那貓抓傷能是養得好的?即使有碧玉膏,也會落下疤痕。若是別處受傷也就算了,那可是對女兒家最重要的臉!”淑妃尖著嗓子道。

    “那你想如何?”蕭皇后一臉不耐。

    見蕭皇后似有想翻臉的跡象,淑妃反而氣弱了,她拿起帕子嚶嚶哭了起來:“也是臣妾無狀了,萬望皇后娘娘千萬莫怪罪。只是臣妾作為親娘,為了幫皇后娘娘成事,竟害得女兒如此之慘,臣妾心裡難受啊……我的佳慧,我的佳慧以後可該怎麼辦?眼見就要嫁人了,這容貌盡毀,以後可該如何處世……”

    蕭皇后被其哭得腦仁生疼,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斥道:“好了,別哭了。佳慧作為咱們皇家的公主,又何愁婚配之事,那花名冊你不也是看了嗎?你自己去給佳慧挑駙馬,是時本宮和陛下親自為佳慧做主。”她扶起跪在地上的淑妃,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本宮不會讓你吃虧的,你應該知曉本宮的為人。即使本宮不行,還有陛下呢。”

    這兩個女人沒有一個是善茬,一個貌似在哭訴,但話中軟中帶硬,隱有脅迫之意。而蕭皇后又是許諾又是安撫,卻又拿著承元帝來壓人。

    淑妃真想唾蕭皇后一臉。

    還本宮的為人?認識了幾十年,誰不清楚誰的為人,裝什麼大尾巴狼!若不是背後有陛下撐著,她才不會蹚這趟渾水!

    淑妃也是個十分會審時度勢的人,佳慧公主受傷時,她確實傷心難過後悔震驚,可事已至此,鬧騰是無用的了,她只能藉著機會為自己和女兒多謀一些好處。

    若是之前,按承元帝素來不關心女兒的秉性,佳慧公主不會嫁的太差,但也不會很好。以蕭皇后的能耐,大抵也只能為佳慧公主選一個不上不下的駙馬。而如今不一樣了,有了這次的事在,不管是蕭皇后還是承元帝都不能薄待了佳慧公主,這也是為何淑妃會願意給蕭皇后做槍的原因。

    淑妃得到滿意的答復,也不再哭了,向蕭皇后告辭,說要帶著佳慧公主回宮休養。蕭皇后也沒攔她,便讓她離開了。

    待淑妃離開後,碧鳶才入了殿內來。

    “娘娘,您沒事吧?”她關切問道。

    蕭皇后無力的搖了搖頭,滿心疲憊。

    只要一想到那日承元帝來找她,直截了當將這件事交給自己,蕭皇后就覺得不寒而栗。倒不是因為她對付蕭九娘,心生不安,而是承元帝整個行舉中的意思。

    這個黑鍋自己是背定了,想必到不了明日,整件事就會被傳得沸沸揚揚。別人可不會管事情經過是如何,只會議論皇后不慈,竟讓大著肚子的兒媳婦在外面跪兩個時辰,致使其流產身亡。

    一個謀害皇家子嗣的罪名是板上釘釘的,朝中的那些大臣們可不是軟柿子,定會紛紛上奏彈劾自己,到時候怎麼應付,還是未知。

    而楚王那裡,自己謀害了他的妻和子,想要拉攏對方的念頭是不用想了,必然又會多一個不死不休的敵人,自己和兒子的處境會更為艱難。還有趙王那邊,定然不會放過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道理都明白,可她竟然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

    承元帝一句‘你還想不想做這個皇后了? ’,便足夠讓她潰不成軍。

    這個皇后的位置從一開始便是個有毒的餌,可她卻偏偏費盡心機的吞下了,事後再明白自己已是騎虎難下,到瞭如今,讓她想舍都捨不了。

    只要她一日還是皇后,成王便佔了個'嫡'字,若她不是皇后了,'嫡'字沒了且不說,趙王占了'長',他的兒子還怎麼去和趙王爭?

    蕭皇后一臉苦笑,低聲喃喃:“……你說,他怎麼能那麼狠呢……”

    沒有人可以回答她這個問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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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7 16:00:28 |只看該作者
第148章

    這宮中的消息歷來傳得極快,九娘剛在和鸞殿前跪下,各處該收到消息的都收到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驚詫不已。

    沒人去關注佳慧公主為何會受傷,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身懷六甲卻被蕭皇后罰跪在和鸞殿前的楚王妃身上。

    這件事實在太匪夷所思,即使是那些碎嘴子的內侍宮人們也忌諱莫深,除了互相交替一個大家都懂的眼神,甚至連內裡根由都不敢堂而皇之說出來。可不說不代表大家都不懂,這些個在宮裡混跡多年的心裡都明白著呢,說不定上面人都看不明白的,他們也能看明白,誰叫旁觀者清呢。

    這個消息自然也傳到了東宮。

    浩然殿中,太子雙目半闔躺臥在軟榻之上,其身側有一女子正手捧書卷輕聲念讀。她的聲音宛轉悠揚、清澈動聽,就彷若是那夏日中一窪汩汩流淌的溪水,沁入心扉。

    女子的念讀被來人打斷,她坐在一旁,靜靜的凝聽報上來的消息。這種經歷她並不匱乏,在太子身邊侍候時,總會碰到這樣的情形。很多時候她是聽不懂的,即使分開能聽懂,加起來也聽不懂,但這次她卻懂了。

    在聽到楚王妃身懷六甲,卻被罰跪在和鸞殿前兩個時辰時,她手中的書‘啪’的一下掉落在地上。

    太子動了動手指,讓來人退下,抬眼看向她。

    她是個臉皮薄的,被多看幾眼便會忍不住紅了臉,更會覺得坐立不安。為了掩蓋自己的拘謹,她趕忙俯下身子去撿地上的書卷。

    阮靈兒滿心震驚。

    她與九娘見面次數並不多,距離上一次見面還是在那次除夕家宴上,當日九娘爆出有孕之事,她聽聞這個消息十分為她高興。可等她從麟德殿回來後,她又不那麼想了,那種無言的壓力不光太子妃有,她也有,幸好太子殿下又添了其他人,若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自己承受不承受的住。

    回來後她總是忍不住會想,為何九娘竟然有如此好的運氣,若是她也有這種好運氣,想必太子殿下不用像如今這般辛苦。因為這點小心思,她本想找九娘來說說話的,又打消了這種念頭,她實在怕自己忍不住會露出欽羨不已的目光。

    可誰曾想,這才不過過了沒多久,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皇后娘娘怎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九娘如今她身懷六甲啊,怎麼能就那麼在外面跪著?這不是要人命嗎? !

    太子命阮靈兒繼續念著,她只能強壓住紛亂的心緒,將注意力都專注在書卷上,卻再不若之前那般流暢。太子終於忍不住睜開眼,看向她問道:“怎麼了?”

    阮靈兒絞著手裡的帕子,囁囁嚅嚅:“九娘她……”

    說出這個名字後,似乎給她增添了無數勇氣,阮靈兒鼓著勇氣解釋道:“九娘她不是那種人,肯定是被冤枉的,她那麼聰明,怎麼可能忤逆長輩、不敬尊長。還有傷了佳慧公主臉的事,那貓又不是九娘的,怎麼就被按在了她的頭上?”

    楚王妃被罰跪在和鸞殿前的理由是,楚王妃縱貓行凶,致使佳慧公主容顏有損,且在皇后和淑妃出言訓斥她時,言行無狀、頂撞長輩。

    這個理由整體看起來確實很完美,將楚王妃描述成了一個張揚跋扈,仗著身份為所欲為之人,可透過這一層表象去看內裡,就能看出其間有多麼的荒誕無稽了。

    “就算九娘真犯了什麼錯,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她肚子裡的未來小皇孫,也不能這麼冷的天讓她跪在外面啊,還一跪就是兩個時辰!”

    太子失笑。

    連他身邊一個不懂世事的側妃都能懂得道理,怎麼和鸞殿那邊的人就是不懂?哦,不,不是他們不懂,而是不想去懂,所以才會用這種荒誕無稽的藉口,去行害人之實……

    太子的面色複雜了起來,又隱隱帶有一抹痛苦之色。那抹痛苦之色太過深沉,深沉到沁入了骨子裡,他忍不住的嗆咳了兩聲,又躺回榻上閉目平緩氣息。

    阮靈兒偷眼去瞅太子,手裡的帕子早已被她揉成一團。

    曾經早已遠離的她一個問題突然又再度來到她的眼前,她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卻發現似乎並沒有忘,只是將其深深的藏在腦海中……

    太子會去救九娘嗎?她到底要不要開這個口?

    她突然感覺口中一片苦澀,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就那麼的在口中徘徊著,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殿下,靈兒想求您一件事,您救救——”終於還是開口了,阮靈兒突然鬆了一口氣,一口作氣道:“您幫忙救救九娘吧。”

    她似乎看見太子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難道殿下也是這麼想的?她突然感覺心裡更加發苦了。

    “好。”

    太子很爽快的點點頭,並出聲叫來福泰。他面上不顯,實則心裡也非常複雜,明明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為何自己竟會猶豫到讓別人給自己一個藉口,才會去做的地步。

    “殿下。”福泰走了進來。

    “去紫宸殿。”

    *

    從和鸞殿回來後,承元帝便在紫宸殿中批閱奏摺。

    龍案上的奏摺堆了高高兩摞,卻一直不見減少,似乎沒有人發現承元帝手中的朱筆,提起又放下,似乎很難以抉擇,也似乎他的所有心思都不在奏摺之上。

    一個內侍輕手輕腳跑進來,在下處稟報:“陛下,太子殿下求見。”

    承元帝猛地一驚,自龍座上站了起來,手中朱筆滴落了偌大一滴朱墨,在黃色的奏摺封皮上看起來觸目驚心。承元帝不禁攏起眉,將手中朱筆隨意一擱,便從龍案後走了出來。

    “宣。”

    很快,他又改變主意了,“去東配殿吧,那裡暖和些,阮榮海你去迎太子進來。”

    一直杵在一旁裝隱形人的阮榮海,這才出聲應喏。

    東配殿中,地龍燒得暖暖的。

    承元帝坐在軟榻上,一旁是坐在輪椅上的太子。太子穿得極厚,身上還蓋了一層熊皮褥子,直到了東配殿後,那層熊皮褥子才被拿了下來,蓋在了他的膝蓋上。

    “皇兒今日怎麼有空來紫宸殿?”

    其實承元帝是明知故問,太子如今的身子越來越差,平日里除非萬不得已從不出東宮大門,既然出現在這裡,肯定有事,且不是小事。

    想著和鸞殿前跪著的楚王妃,承元帝不禁面色難看起來,難道太子前來就是為了這事?楚王和太子關係好他知道,但這事……

    承元帝心裡非常不舒服,他一直覺得太子應該明白自己的心思,卻沒想到最先來拆台的竟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

    太子自然看出承元帝的心思,這也是為何他會猶豫再三的原因。不管此事是對是錯,父皇所做一切都是為了他,別人來說情還好,唯獨此人不該是他。可太子也清楚,以承元帝的秉性,大抵是誰也說服不了,而時間不等人,他才會匆忙而來。

    “五弟妹她……”

    “今日天氣不怎麼好,父皇還有政務要忙,皇兒你還是回東宮去吧。”承元帝面無表情地打斷太子的話。

    “父皇……”太子痛苦一閉眼,隨即這抹痛苦之色轉瞬即逝,他又道:“五弟妹她年輕不懂事,可皇后娘娘如此,未免也有些太過苛責,這讓眾大臣知曉後,該如何看待我們皇家?”

    即使到了此時,太子也不願當著面去指責承元帝,而是拿著皇后說事。

    怎麼看待?

    承元帝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這個問題被他下意識忽視了,這天下都是他的,他如何做自然不容旁人質疑,且他也不是沒酌量的,現成的替死鬼不是已經有了嗎?

    可這種話他是不會對太子明說的,很多事情具體如何,其實大家都心裡清楚,只是不適宜拿到明面上來講。

    “此事你不要管……”

    “父皇!”這次是太子打斷了承元帝的話,他再也遮掩不住面上的痛苦,道:“孩兒知道父皇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孩兒,可您讓五弟以後如何自處,您讓兒臣以後有何顏面去面對五弟?”

    “你是君,他是臣,他自然要對你恭恭敬敬的。”

    “那您有沒有考慮到五弟的心情?為了兒臣,五弟壞了腿,明明天資卓越的一個人,只能與輪椅為伴。五弟看重五弟妹您是知道的,如今五弟妹大著肚子,若是出了什麼事就是一屍兩命的下場,您讓五弟如何去想?”

    “他不需要怎麼去想,你要知道他的存在都是為了你就好。”承元帝僵著聲音,強忍怒氣。

    太子蒼白的薄唇翕張一下,“所以,五弟壞了腿,所以,五弟連個孩子都不能有?兒臣何德何能,兒臣何德何能啊!”

    最後這兩句似乎是從靈魂深處發出來的,道盡了太子心中無盡的糾結與痛苦。

    一道森冷的目光射了過來,直到面對太子羸弱蒼白的臉,這道目光才遲緩。承元帝有些吃驚的看著太子面上的痛苦之色,怔怔道:“元章……”

    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太子沒有遮掩住自己的心緒,任其暴露在承元帝的眼前。一直以來,太子在承元帝面前所呈現的,便是一張笑臉,一張似乎渾不在意命運對其苛責的笑臉。

    有些事情不能說,也不能做,說了做了便會傷人心,可太子實在忍不住了。沒人知道他成日里遭受著什麼樣的壓力,不光是壓力,還是一種對心靈的譴責。

    很久很久以前,太子是希望自己能活得長長久久一些,因為他知道父皇是這麼希望的,從小他便和父皇相依為命,他捨不得離開父皇,也捨不得讓他傷心。可如今太子卻喪失了這種心情,他覺得自己活著就是一種折磨,對所有人的折磨……

    承元帝面色忽陰忽晴,眼中光芒閃爍不定,最終還是沉聲道:“這些事情你不要管,朕自有主張!”

    他就知道,父皇永遠是這麼的固執!既然如此,他只能換一種說法了。

    太子抹了一把臉,低聲說道:“咱們撇開這一切,都不去看。父皇你有沒有想過,五弟他不良於行,即使有人想上前逢迎,又怎麼可能是如此大的陣仗。五弟畢竟不同成王趙王,難道您就沒有想過其實是暗裡有人煽風點火,刻意將五弟架在了火上?”

    “還有,你如此對待五弟,難道就一定能保證他心中不會產生隔閡?旁的也就罷了,這可是喪妻喪子之仇。若是五弟心中對您和我產生了隔閡,得利的又會是誰?本來是三足鼎立的局面,如今缺失了一角,失去了五弟的牽制,得意的又會是誰?!父皇你從來乾坤在握,算無遺漏,難道連這一點都看不明白嗎?”

    承元帝陷入恆久的震驚中。

    是啊,這麼簡單的道理,他怎麼會看不明白?不,他其實並不是看不明白,只是下意識便忽略了,自上元節那日事後,承元帝就覺得自己心亂了,亂成了一團亂麻……

    太子咬牙又道:“即便那孩子生下來,不提他是男是女,也不提其年紀尚幼,有個不良於行的父王,能對什麼事情造成干擾,萬望父皇明鑑! ”

    該做的該說的,他已經說了做了,如今就看那五弟妹能不能好運逃過這一劫。

    *

    九娘感覺自己肚子一陣陣的抽疼,孩子不停的在腹中翻滾動彈著,似乎在抗議著什麼。膝蓋開始一點點失去知覺,整個人感覺重極了,有一種立即想癱倒在地的衝動,可九娘依舊還在堅持著。

    她不能倒,不能倒,一旦倒了,等待她的會是更為淒慘的命運……孩兒,你別鬧騰了,馬上就好,阿娘一定會保住你……

    小翠挺直著身子,極力為九娘擋住從一旁吹過來的風,另一邊小燦也是同樣的動作,這個'漏網之魚'是自己過來陪跪的,為得不過是想替九娘擋擋風而已。

    這和鸞殿前太過空曠,擋得了左右,擋不了前後,而侯在殿外的那幾名宮人內侍,見到這一幕,眼中帶著看戲的光芒。

    若是可以,小翠真想上去殺了那幾人,可是不能。以小翠經過的訓練,從來篤信紅刀子進白刀子出的果斷,自打跟在九娘身邊以後,她見過了太多的惡意,但以這次為最,那些人難道不知道王妃是個孕婦嗎?

    也許別人就是因為王妃是個孕婦,才會這麼刻意的折騰她!

    殿下呢?殿下為何還不來?

    看著搖搖欲墜的王妃,小翠內心中充滿了無盡的絕望……

    而此時,一個個消息不停的往楚王府傳去。

    楚王府外書房中,坐了一眾相貌不一年紀不等的男子,這些人俱是楚王的心腹。立在一旁的常順嘴唇不斷翕張,欲言又止。而書案後,楚王滿臉冷肅,眼中的光芒不停的翻滾著,似在極力壓抑內心深處的什麼東西。

    一名面容乾瘦的中年人似乎想說什麼,卻被一旁的人拉住,並對他搖了搖頭。

    大家都知道事情嚴重,可同樣也知道如今衝動不得,與承元帝去扳手腕,一個不好下場就是萬劫不復。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至於楚王妃,只能說她命不好了……

    常順自是了解這些個心思詭詐幕僚們的想法,在這群腦子裡只有利弊人的心中,恐怕個人得失以及榮辱都不會放在心上,最重要的東西只有大勢……

    大勢?去他娘的大勢,要知道王妃肚子裡可是還懷著小主子,難道殿下也是像他們那樣想的嗎?

    常順一跺腳,終於忍不住了:“主子——”

    這時,門外急急傳來一聲‘報——’

    “進來。”

    “稟殿下,太子去了紫宸殿。”

    楚王頓時心中一鬆,屋中所有人都不禁面帶了幾分喜色,楚王揮手讓來人退下,想了想,方道:“備車,去安平公主府。”

    這安平公主乃是承元帝的親姑母,是如今長安城內輩分最高的皇族,承元帝素來對其尊敬有加,這也是楚王備下的後手之一。當然,楚王的後手自然不止這一個,可剩下的後手俱是魚死網破的局面。

    方才一直穩著沒去,這會兒哪怕是為了做戲,也得去一趟。

    *

    “王妃,你沒事吧?”

    九娘搖了搖頭。

    小翠面色一喜,道:“幸好咱們準備充足,奴婢差點忘了放在荷包中的參片,幸好小燦提醒了我。”

    其實九娘並沒有忘記,只是如今她懷著身孕,人參這種東西自然是能少吃就少吃,吃多了對身子沒有益處。她也是實在快堅持不下去了,才含了一片。

    “在說什麼呢?”一個中年內侍走了過來,皮笑肉不笑道:“王妃娘娘,既然皇后娘娘罰您的跪,您還是老實些吧,別為難我們這些下面人。”

    九娘冷冷的瞧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這中年內侍被九娘眼神刺得一驚,緊接著而來的是惱羞成怒,他不敢對九娘發作,只能伸出腳去踢小翠小燦洩恨。

    “給我跪好了,誰讓你們靠這麼近的,離遠點!”

    小翠兩個也知道此時不是逞強的時候,含著辱往一旁挪了挪。

    這時,和鸞殿宮門口疾步走來一眾人。

    那中年內侍一見為首的那人,頓時腰桿往​​下塌了塌,迎了過去。

    “阮總管,什麼風把您老吹了過來?”

    阮榮海沒有理他,一把將他扒拉開,趕忙快步往九娘這邊走了過來,俯身去扶她:“哎喲,我的王妃娘娘,您怎麼跪在這兒,可真是受苦了,陛下一接到信兒,就命奴婢趕緊來了。”

    又斥道:“你們都瞎了不成,還不趕緊來給咱家幫把手!”

    和鸞殿守在殿外的人俱都傻了,到底還是反應過來,其中一個偷偷往殿中跑去,剩下的俱都一窩蜂的湧了過來。可惜她們的動作沒阮榮海帶來的人快,且阮榮海似乎非常嫌棄她們的模樣,只讓自己帶來的人上前攙扶九娘。

    另一邊,蕭皇后接到信後也出來了,其身後跟了一大群人。

    阮榮海見九娘似乎沒有什麼大礙,這才理了理衣袍,皮笑肉不笑的往前走了兩步,到了蕭皇后身前,一挺腰桿,聲音洪亮道:“傳陛下口諭。 ”

    以蕭皇后為首,呼呼啦啦跪了一地人。

    “皇后,你實在膽大妄為,竟然敢曲解朕的意思,讓身懷六甲的楚王妃跪在寒風中,其心惡毒,其心可誅,著命褫奪皇后所掌宮權,暫由劉貴妃所代,欽此——”

    蕭皇后頓時身子一軟,往後面倒去。

    “皇后娘娘,還不謝恩?”

    蕭皇后面容慘淡,淒涼一笑,強制撐起身子,拜下:“謝陛下隆恩。”

    阮榮海再不去理會她,轉身去了九娘身邊,笑得殷勤,與方才對待蕭皇后完全是兩種態度。

    “楚王妃,您沒事吧?可需要奴婢幫您傳太醫。”

    九娘搖了搖頭:“不用,謝謝阮總管了。”

    “那奴婢安排車架送您出宮?”

    九娘覺得阮榮海真是善解人意,好不容易逃過一劫,這會兒她巴不得離這皇宮遠遠的。且她此時非常想知道,楚王到底是用了什麼法子,才讓承元帝改變了注意。

    至於蕭皇后,九娘連看都懶得去看她一眼。

    不過是個可憐的替死鬼罷了!

    看著九娘被一眾人簇擁離開的背影,蕭皇后似乎感覺到森森的鄙視之意,尤其身邊瞅著她的眼神各異,頓時怒急攻心,一個白眼厥了過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

    剛出了皇宮大門,就遇上了等在宮門外的楚王。

    小翠和小燦兩人換了車,馬車又載上楚王,方才往楚王府行去。

    回到王府,蓮枝等人已經接到消息準備好了,九娘被安置在床榻上,眾人又是捧來熱水,又是捧來帕子…劉太醫也被請了過來把脈。

    一直到回到了家中,九娘撐著的那口氣才散去,整個人顯得虛弱至極。劉太醫把了脈,開了安胎藥命人去熬,又替九娘看了看膝蓋。

    九娘白嫩柔膩的膝蓋上,此時青紫一片,劉太醫嘆了一口氣,交代蓮枝等人需要熱敷,然後按摩擦上藥酒,過幾日大抵就能消去青紫了。

    知道九娘沒有大礙,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不相干的人盡皆散去,蓮枝一面拿著熱帕子給九娘敷腿,一面小聲哭著。

    “好了,別哭了,我沒事。”

    “那些人太惡毒了,怎麼忍心……”

    九娘這會兒也沒精神說話,她半闔著目,任蓮枝幫自己揉腿。自然腿是極疼的,可這青紫若不揉去,後面只會更疼。

    待一切弄罷,九娘便讓侍女們退了,坐在一旁一直陰著臉的楚王,這才來到床榻前。

    “都是本王所想不周……”

    九娘能明白楚王此時的心情,若她是身體上受了苦,那麼此時楚王大抵是心靈飽受折磨。這樣一個自傲的男人,自己妻兒被人如此折磨,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九娘強撐起一抹笑來,安撫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既然選擇了這樣一條路,有些東西是避免不了的。”

    是啊,是避免不了的,楚王早就有這種覺悟,甚至早就開始佈局。可再怎麼算無遺漏,終究有些東西算不到,例如他沒有想到承元帝會如此不冷靜,寧願打破當下最穩定的局面,不計後果,也要將九娘腹中的孩子置諸死地。

    這三足鼎立的局面,缺一角便會大亂,他原本想承元帝不會如此傻的,卻用自己的智商高估了對方的智商,才會發生今天這一幕。

    當知道事情發生的那一刻,楚王簡直想衝進宮裡將九娘搶回來,幸好多年的自製與冷靜制止了他。他想著自己備下的各種後招,慢慢冷靜下來,一道一道命令傳下去,實則內心中的恐慌只有自己清楚。

    太子算是一個意外,若是太子不出現,楚王也準備讓其他人去'點醒'承元帝,若實在點不醒,那麼就只能利用安平公主去制止,若還是不行,那就只有魚死網破的下場……

    是的,楚王已經打算魚死網破了,埋伏在長安城各處的死士早已待命,南北衙禁衛軍那邊暗手也早已備好……

    幸好他賭贏了,承元帝捨不得他經營多年的局面,這個維持多年的局面困死了他,何嘗不也是困死了對方。若不然承元帝何必一直隱忍不發,對趙王成王的許多行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聽到自己是被太子所救,九娘有些訝然:“沒想到太子殿下竟會插手此事?”

    “皇兄他其實對很多事都很明白,只是礙於父皇,總是裝作不知罷了。”

    楚王其實也挺意外這件事,可又沒那麼意外,自打上元節那日出事之後,東宮那邊便屢屢顯出異樣,太子會出面勸阻,也是能夠想像的到的。

    人人都看太子高高在上,乃是天之驕子,其實他心中的苦極少人知道,楚王算是其一吧。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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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7 16:00:43 |只看該作者
第149章

    不管怎麼樣,是太子出手救了九娘,楚王雖心情複雜,但還是命人備了禮,去了一趟東宮。

    遙記以前,楚王曾是東宮的常客,可近一年多來,卻甚少涉足這裡。可能是覺得東宮的形式一天比一天複雜,自身並不是適合攙和在其中,也可能是因為別的其他原因。再次踏入東宮,景色依舊,楚王卻滿心恍然。

    楚王被迎去了浩然殿。

    半躺在躺椅中的太子彷若東宮恆久不變的景色,還是那樣半闔著目,腿上蓋了一塊薄皮褥子,安靜的呆在那裡。

    今日的浩然殿比往常要熱鬧一些,楚王到的時候,殿中一隅的一處小台子上有兩個小內侍架著小羊皮鼓,手拿雲板,正似模似樣的說著書。像這種多才多藝的內侍,東宮這裡從來不少,太子甚少踏入東宮大門,總要有些東西來打發時間。

    見楚王來了,太子睜開雙目看了他一眼,露出一抹笑,對他招了招手,常順便推著楚王來到太子身前。

    看清楚太子的樣子,楚王有些驚訝。

    太子又瘦了,臉上的死氣也更加濃重。若不是太子睜眼與他打招呼,楚王乍一看去還以為躺在那裡的並不是個人,而是個只剩下人形的模子。

    他不禁道:“皇兄,你應該多注意身體才是。”

    太子並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問道:“怎麼今日有空來東宮?”很快他便意會過來,揶揄地笑了笑:“別告訴孤你是來道謝的。”

    “臣弟本就該來這一趟。”

    此時台上正在說前朝‘薛仁貴征西’的故事,講得那是高潮迭起,讓人聽得欲罷不能。殿中服侍的內侍,大多注意都放在那處,反倒太子和楚王似乎並沒有去聽。

    一時間,整個殿中只聽得說書聲與敲打雲板聲。

    良久,太子才輕籲了一口氣,道:“你別怪父皇,他……”

    大抵太子也有些覺得為承元帝開脫不了,剩下的話並未說出口。

    楚王眸光閃了閃,岔開話題:“臣弟新得了些藥材,也不知當用不當用,若是當用,就當給皇兄補補身子。”

    太子點了點頭,“勞五弟掛心了。”又問:“五弟妹身子可還好,沒什麼大礙吧?”他並未提從宮中派太醫過去看診,估計心裡也是清楚,即使派了太醫過去,楚王府那邊也不會用,只會平添尷尬。

    “有些動了胎氣,大夫說養些日子就好了。”

    “那就好,五弟妹乃是婦人家,此番定然受了驚嚇,五弟應該多陪陪她才是。為兄身子不好,不便過去探望,你幫孤給五弟妹捎句話,讓她好好在府上養胎,孤還等著她幫孤添個活潑可愛的侄兒。”

    這話與其是對九娘說,還不如說是對楚王所言,話裡的意思是讓他們不要再擔憂,只管安心在家生孩子,承元帝不會再動什麼不好的心思了。

    聽了這話,楚王的心情更加複雜了,明明眼前此人也是罪魁禍首之一,卻是讓人恨不起來。楚王還依稀記得當年,身為皇子卻在宮里地位卑下的自己,無依無靠,只能小心翼翼去接近這個在幼小時心目中地位至高無上的皇兄,去尋求那麼一點點庇護。

    那時候的他,還沒有此時的喜怒不形於色,他曾想太子大抵是明白自己心思的吧。可他卻從來沒有表現出來,也沒有表現出對自己的異樣看待,只是不顯山水如同以往那般對待自己,不會太親近也不會太冷淡,但在暗裡卻是對自己照顧良多。

    曾經的曾經他是感激的,又有一種扭曲的忿然,同樣都是皇子,為何兩者待遇天壤之別。後來他漸漸明白,內心的忿然對自己的處境起不了什麼改變,若想改變自己的命運,還是得靠自己。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開始變了。

    圍場那次刺殺,他明明早就看出了端倪,卻是一直佯裝不知。他利用了太子,同時和天賭了一把……

    他賭贏了,從此命運開始轉變。

    很多時候,楚王總是會想,太子知道自己對他的利用嗎?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曾經他很想開口詢問,每每這種不適宜的衝動都被自己壓制了下去,到了後來,再也問不出口……

    這一瞬間,楚王腦海裡劃過了許多念頭,有一種經歷無盡滄桑的恍然感。

    他按下紛亂的心緒,對太子道:“一定,是時臣弟一定帶著孩子來看皇兄。”

    太子似乎非常高興的模樣,笑著道:“那孤等著,到時候一定給我那侄兒準備一份豐厚的見面禮。”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太子露出些許疲態來。

    楚王見此,才出言告辭。

    回去後,九娘問起他去東宮的事情,聽聞太子讓楚王轉達給自己的話,心情也非常微妙。

    良久,終於化為了一聲嘆息。

    楚王擁著她,道:“別多想,如今你最大的任務就是安穩的誕下這個孩子。”

    接下來的日子,九娘便在安胎中渡過,整整喝了大半個月的安胎藥,劉太醫才准她下榻。

    劉太醫這邊剛罷,余嬤嬤又來了。

    說臨近產期,要多走走動動才好,這樣生產的時候容易些。於是九娘的苦難又來了,每日讓幾個貼身侍女陪著在園子裡繞彎,早中晚各一次,每次都要活動夠兩刻鐘才能停歇。

    天氣漸漸轉暖,轉眼間進入陽春三月。

    臨近九娘產期的最後一個月裡,楚王府進入‘備戰’階段。

    關於九娘待產事宜,楚王早就命人準備好了,經驗豐富的穩婆找了四個,被安置在楚王府裡好吃好喝的待著,乳娘也提前備了好幾個,全是身家清白來歷清楚之人。

    到了三月下旬,九娘的臨產期已至,卻一直沒有動靜,眾人皆是憂心忡忡。眼見三月即將過去,四月馬上就要來臨,連一向沉穩的楚王都不禁露出幾分憂慮之色,日里能不出府就盡量不出府,連手裡的公務都大部分交給了心腹下屬。

    就在四月初一這日大半夜裡,九娘終於發動了。

    睡到半夜的時候,九娘突然感覺一陣熱流洩了下來。她方一開始以為是失禁,還有些窘然,想著要不要叫醒楚王,讓蓮枝她們進來換被褥。誰知她這邊一動,楚王便醒了,問清楚怎麼回事,叫來了守夜的蓮枝等人,又將余嬤嬤請了來。

    九娘這才知曉自己是破水,馬上就要生產了。

    接下來的時間,九娘一直處於震驚中。說實話臨近產期她也十分緊張,可是一等不來,二等還是不來,這種焦慮的心情便慢慢淡了,沒想到在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就這麼來了。

    產房是早已準備好的,就在東廂,九娘被蓮枝幾人小心攙扶過去,躺在鋪著乾淨被褥的產床之上。接生的穩婆也已經被請了來,餘嬤嬤、蓮枝小翠幾個看著她們更衣淨手,又重新將頭髮全部梳緊,身上的金銀首飾全部褪下,最後用烈酒重新洗了下手,才讓她們靠近產床。

    穩婆的經驗是非常豐富的,只是湊近看了下九娘產道打開的如何,便道時間還早,讓一旁下人去給九娘準備吃食,好儲備體力。穩婆和余嬤嬤幾個年長的婦人都十分鎮定,蓮枝幾個不免也受到感染,按著吩咐該幹啥幹啥去了。

    待九娘吃了些東西,又擦了身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陣痛才開始密集起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九娘大多都不記得了,只知曉自己很疼很疼,但還是知道按著穩婆的交代去吸氣吐氣用力……

    從始至終九娘都沒叫出來一聲,她一直記得穩婆說的別亂叫,保存體力之言……

    一直到了天剛破曉之際,在外間等候的楚王忍不住捏碎了兩隻茶盞,屋裡終於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不多時,余嬤嬤滿臉喜色步了出來,“殿下大喜,王妃誕下了一個小皇孫。”

    楚王的心這才落到了實處,問:“王妃如何?”

    “王妃很好,小皇孫生下來以後,王妃還是清醒著呢。蓮枝她們正在收拾產房,等產房收拾好,殿下就可以進去探望王妃了。”

    余嬤嬤也是知道這夫妻二人的感情素來很好,所以也沒有說出什麼男子不宜進產房之言。

    “常順,賞!”

    常順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哎’了一聲,便下去吩咐人安排賞賜了。

    同一時間,楚王府報喜的人也去了皇宮。

    承元帝剛起身,正準備去上早朝,阮榮海將這一好消息報了上來,承元帝愣了一會兒,什麼也沒有說。

    待到下了早朝,皇宮的賞賜便去了楚王府。不管怎麼樣,該做的面子還是要做的。

    見承元帝的賞賜去了楚王府,和鸞殿的賞賜也緊隨其後。

    還不到中午,楚王府誕下一名男丁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長安城。

    *

    九娘剛剛醒來,就感覺有人在看自己。

    看到楚王的時候,她還有些發楞,緊接著便想起自己好像已經生了,便趕忙扭頭四處張望。

    幾乎只是一側頭,便看到放在自己枕邊的襁褓,大紅色襁褓,裡面有一個小嬰兒。小臉兒紅紅的,皺巴巴的,連眉眼都看不清楚。

    九娘有些吃驚,不禁看了楚王一眼,似乎在說這是咱們的孩子嗎?

    楚王還是第一次看見九娘這副模樣,不禁有些失笑,“她們說初生嬰孩都是如此,長幾日便好了。”

    問楚王為何會知道這種事?因為之前他也問過這種問題,孩子抱出來給他看,楚王當下的反應就是,這肯定不是他和九娘的孩子。他和九娘的皮膚都白,男俊女美的,怎麼可能生出來個如此醜陋的孩子,最後還是余嬤嬤給他解了惑。

    小嬰兒正在熟睡中,九娘小心翼翼的用指尖去碰觸孩子的臉,紅紅的皮膚細嫩的讓人不敢碰觸,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戳破的那塊兒肉。拇指尖大小的小嘴,無意識的蠕動了一下,將九娘頓時嚇得手縮了回去。

    這時,余嬤嬤走了進來,先對楚王行了個禮,便走到榻前。她抱起小嬰兒,伸手探了探襁褓裡面,在摸到一片乾燥之後,才露出一個微笑。

    “王妃餓了嗎?吃食已經準備好了,要不要用一些?”

    九娘也感覺到自己餓了,便點了點頭。

    接下來便是用飯,這其間九娘的眼睛一直在放在榻上一角的襁褓上打轉。

    余嬤嬤道:“小皇孫很聽話,奶娘餵過一次奶後,便一直在睡覺。這會兒的小嬰孩睡著的時候比醒的時候多,待再長大些就比較活潑了。 ”

    用罷了飯,余嬤嬤將楚王請走,讓蓮芳將簾幔放了下來,先告了聲罪便去解九娘衣裳,一邊解一邊對九娘解釋看她有沒有奶。

    一般貴婦是不會親自奶孩子的,都是請了奶娘餵養。余嬤嬤在宮裡待久了,知道一個偏門的方子,說是婦人的初乳對剛出生的嬰孩有益,若是九娘有奶,便餵了孩子吃,若是沒有,便直接讓劉太醫開了回奶藥,徹底讓奶回回去,免得日後脹痛難忍。

    余嬤嬤看了一下說有,便讓蓮芳等人端來了熱水帕子,在九娘胸口上熱敷了一會兒,便開始按摩起來。九娘感覺到一陣難忍的疼,還不待她痛呼出來,就聽余嬤嬤喜道有了。

    余嬤嬤將襁褓抱了過來,遞給九娘,教她該如何抱孩子並餵奶。小皇孫雙目緊緊的閉著,但將他放入九娘懷中,他便一動一動的拱了起來,銜起尖端就開吃了起來。

    九娘覺得十分神奇,又有一種難掩的激動,同時又有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

    這讓她下了一個決定,她要親自來餵養自己的孩子。把這話告知了余嬤嬤,余嬤嬤不是很贊同,但看九娘堅持,她也沒再反對,只說奶娘還是要備著的,又隱晦的指出讓九娘不要本末倒置,作為一個婦人服侍夫君才是主要。

    九娘並不是一個聽不進人勸的人,想著孩子生下只是初始第一步,恐怕以後還有緊隨其來的許多煩擾,自己也不可能光圍著孩子打轉,便同意下來。

    過了一會兒,楚王又來了,小皇孫也已經吃飽讓余嬤嬤抱了下去。

    九娘有些憂愁地道:“我本心想生個女兒最好,卻沒想到來了個男丁,恐怕這樣父皇那裡就沒有如此平靜了吧?​​”

    別看自那次事後,承元帝便表現出一副釋然的模樣,但其心中如何想,誰也不知道。孩子沒生下來的時候,是男是女誰也不知,若是女兒,自然皆大歡喜,可若是個男丁,其間的變數便會增添不少。畢竟此乃承元帝膝下孫輩的第一人,太子求之不得,趙王成王也都求之不得,卻讓楚王得了,眾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父皇和母后那裡都下來了賞賜,你也不要多想,余嬤嬤說婦人坐月子不宜多思多慮,你好好休息便是,其他事不用管。”

    九娘點了點頭,兩人又聊了幾句,楚王便離開了。

    這是九娘與楚王大婚以來,第一次兩人同處一個屋簷下卻分房睡,九娘覺得非常不習慣。可如今乃是非常時期,也不得不如此了。

    *

    轉眼間到了洗三這一日。

    即使楚王再不願,也不能將九娘'娘家人'拒之門外,不過安國公府那邊來人倒並不多,除了崔氏來了,也就出嫁的蕭四娘蕭五娘蕭七娘來了,蕭十娘也來了,是陪同崔氏一起來的。另外趙王府成王府齊王府那邊的女眷,也都來參禮了,還有程雯婧。

    九娘因為在坐月子,便沒有出面,由余嬤嬤和蓮枝幾人操持。

    過了一會兒,余嬤嬤抱著哭泣不已的小皇孫走了進來,九娘心疼不得了,忙問怎麼了。最後在余嬤嬤的解釋下才知道,新生兒洗三的時候是要‘響盆兒’的,孩子哭得聲音越響亮說明身子越康健。

    九娘無語,抱起小皇孫哄了起來,經過這兩日,如今她也能像模像樣的哄孩子了。

    來參加洗三禮的女眷們盡皆進了屋裡來,個個都是笑盈盈的給九娘道喜,又是誇讚小皇孫長得多麼的俊俏可人,總而言之,什麼話好聽就說什麼。甭管心裡怎麼想,面子還是要做一下的。

    九娘雖知道這些人大多口不對心,但這種喜慶的日子,聽吉祥話總比聽喪氣話的好。連素來喜歡找她茬的孟嫦曦今天都非常老實,當然這要撇除她那時不時閃現的嫉妒眼神。

    總而言之,這場洗三禮辦得十分成功圓滿。

    待送走了一眾人,只有程雯婧留了下來。

    “這一晃眼你連孩子都生了。”

    程雯婧坐在榻沿上,伸手去逗弄襁褓中小皇孫的小臉蛋,小皇孫也是個聽話的,明明小眉頭一皺一皺,也知道避開,但就是不哭。換著其他孩子,被這麼搗騰,早就哭了起來。

    九娘笑道:“你若是羨慕就趕緊嫁人,也生一個吧。”

    程雯婧嘆了一口氣,道:“這陣子我娘正在給我說親,說不定過段時間我也要嫁了。”

    九娘調侃道:“這是好事啊,你總不能一輩子不嫁人。有合適的對象了沒,要不要我幫你參謀參謀?”

    程雯婧搖了搖頭,忽又想起來什麼,道:“對了,王四郎下個月十六成親。”

    此時的九娘聽到王四郎這個名字,早已沒什麼感覺了,就彷若聽到一個陌生人的名字。所以她只是點了點頭,並未說話,倒是她略微注意了下程雯婧的表情,見她並無異色,才放下心來。

    說起王四郎,自然不免就聯想到了蕭如。想到至今未有任何消息的蕭如,九娘就感覺一陣頭疼,她總有預感蕭如的消失並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程雯婧便告辭了,九娘畢竟還在月子中,不適宜太過勞累。

    時間就這麼一日日的過去了。

    由於正在坐月子中,余嬤嬤和蓮枝等人都拘著九娘什麼也不讓她幹,甚至連床榻都不讓她下,九娘成日里除了吃和睡,便是偶爾抱抱小皇孫了。

    現如今小皇孫已經是有名字的人了,九娘給他起了個小名叫木木,至於大名,上有承元帝在,連楚王都沒有隨意取名的資格。按楚王的說法是,一般皇家有了男嗣誕出,會在滿月之時由長輩賜名,這個長輩自然指的是承元帝。

    小木木如今是一天一個樣子,也不過只半月之久,便雪白可愛了起來。長長的睫毛,泛著嬰兒藍的瞳仁,眼睛和鼻子長得像楚王,嘴巴像九娘一些,眉毛如今尚且疏淡,還暫且看不出來長得到底像誰。

    小木木是個十分聽話的小嬰兒,平日里極少會哭,只有餓了或者拉了,才會哭出來。偶爾醒著的時候,也會睜著一雙懵懂的眼神四處去看,不過據奶娘們說,這個時候的嬰孩是看不清什麼東西的。

    轉眼間,便到了小木木滿月的這一天。

    即使楚王府沒有想大辦的意思,此時也是不行的。且不提小木木乃是承元帝孫子輩的第一人,又是楚王夫婦兩人頭一個孩子,注定了這場滿月宴只能大辦不能小辦。

    早在十多日前,楚王府上上下下就開始準備起來,各處上門送禮之人更是絡繹不絕。一時間,楚王府門前又是一片繁榮之景,車水馬龍,讓人目不暇接。

    九娘早就數著日子想出月子了,這段時間她被折騰的不輕,日里吃食清淡無味且不說,余嬤嬤說女子若是有什麼病根,能在月子裡調養好是最好的,所以這陣子九娘沒少吃各種藥膳和各式湯藥。

    臨著出月子的前一日,九娘便迫不及待讓蓮枝幾人給她備水沐浴。整整洗了一個時辰,沐完浴後,九娘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

    給身上擦了香膏並按了摩,九娘僅著一身寢衣,歪在臨窗前的貴妃榻上晾頭髮。小木木已經被奶娘抱下去了,從產房搬回正房的頭一天,自然是不能讓孩子打擾的。

    楚王進了門,就看見臥房窗扇大敞,一陣陣微風從窗外拂進,臨窗前貴婦榻上側臥了一人,薄薄的桃粉色寢衣,沿著曲線蜿蜒而下,如雲的秀髮披散了滿榻。腰肢兒還是那麼細,但上下的弧度卻是增長了不少……

    楚王不禁眸色一暗,感覺喉間有些乾緊。

    九娘本是在晾頭髮,迷迷糊糊就睡著了,半夢半醒之間,感覺被人抱起,等身上壓了一人,整個人才清醒過來。

    眼睛一睜開,就看見一片旖旎之色,只見男人薄唇覆在著那不能言說之處,輕吸著兒子的儲備糧……

    九娘不禁面色一紅,就要去推他。

    若是能讓她推開,楚王也不是楚王了。

    楚王丟開,啞聲道:“本王早就想嚐嚐味兒了……”

    接下來自是被翻紅浪,水乳交融,連窗外的月兒都羞澀的掩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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