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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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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假面的盛宴]毒婦不從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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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7 16:01:00 |只看該作者
第150章

    楚王府的這場滿月宴可謂辦得是聲勢浩大,長安城內有頭有臉的人家差不多都來了。

    從上午開始便有人不停的上門道賀,楚王府大門前的長街上不時有馬車停靠,或是一人,或是攜帶家眷,下了車後,便被前來迎客的王府禮官迎了進去。及至外面日頭大盛之時,所在坊間更是被前來赴宴的馬車湧了個水洩不通。

    楚王府中歡笑聲賀喜聲連連,這種喜慶的日子裡,即使平日里有些不睦,大家也都不會顯露出來,儼然一片和樂之色。及至筵宴進行到半途之時,皇宮裡遣人送來賞賜,並帶來了為楚王嫡長子賜名的聖旨,更是將本就熱鬧至極的場面推向最高潮。

    承元帝為楚王嫡長子賜名,單名一個‘晟’字,穆晟。

    陛下賜的名,自然沒人敢說不好,大傢俱都向楚王和九娘紛紛道喜著。

    一處寬敞且擺設華麗的廳堂中,地面上鋪滿了正紅色的地毯,場上設了許多席位,眾貴婦們或是一人一席,或是三兩人一席,席上擺滿了各種美味佳餚,其間不時有手捧著描金托盤的粉妝宮人垂首來回在席間出入。

    看著手裡抱著孩子,被眾多貴婦圍著道賀的蕭九娘,坐在下面的孟嫦曦分外不是滋味,眼中的妒恨差點沒溢出來。

    她就想不通了,為何這蕭九娘的運氣如此之好!

    明明幾次瀕臨絕境,都讓她逃出生天,明明都是皇子妃,趙王妃有了身孕便成了眾矢之的,最後連孩子都沒保住,還在床榻上躺了半年之久,才將身子養好。換成了蕭九娘,不過是在外面跪了一個時辰不到,陛下就改變了主意。如今更是一舉得男,誕下了皇長孫,承元帝也在其子滿月之時賜了名,連盹兒都沒打。

    要知道沒有賜名,就代表承元帝沒有承認這個孫子,上不了皇家玉牒,也入不了宗嗣。趙王府里便有一個庶子和一個庶女,俱是早年趙王未大婚之前,與身邊服侍姬妾所生,可至今都五六歲了,連個名兒都沒有,平日里更是不敢往皇宮裡帶,因為名不正言不順。

    如今倒好,讓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奶娃娃拔了皇長孫的頭籌,最重要的是生他的人居然是蕭九娘。

    孟嫦曦越想越恨,手裡的帕子都差點沒讓她給揉碎,她瞥了一眼坐在她身邊的趙王妃,眼珠子轉了轉,小聲咕噥了一句:“這楚王妃的運氣實在是好。”

    趙王妃眼皮子動了一下,明明聽到了這話,卻彷若未聞。

    孟嫦曦見趙王妃不接腔,索性往她身邊湊了湊,小聲說:“我就見不得這蕭九娘得意的樣子,她有什麼好得意的!要知道若不是那次意外,這皇長孫指不定生在誰肚裡!”

    趙王妃臉色頓時慘白一片,袖下的手緊緊交握。

    不用說,這話自然是說給她聽的,且她也聽進去了。

    是啊,若是沒有那場意外,這會兒自己的孩子大抵都會叫娘了,他一定會是個男孩,也像楚王妃的孩子那般白白胖胖,甚是討喜,甚至比他更可愛,眼睛更大,小鼻子也更挺……

    眼見趙王妃神情恍惚的站了起來,往那處走去,孟嫦曦詭異一笑,捋捋裙擺也跟了過去。

    “可以給我抱抱嗎?”

    一眾賀喜聲中,突然響起這樣一個氣若游絲的聲音,明明聲音不大,卻鑽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九娘一愣,看著眼前面色有些蒼白的趙王妃。

    趙王妃以前不是這樣的,雖不是傾城傾國之色,但也算是貌美如花。九娘依稀還記得當年她剛嫁給趙王時,第一次入宮認親滿面嬌羞難掩嬌豔之色的模樣,可如今人卻瘦得厲害,一臉的病色,眼神看起來也有些不對,直愣愣的。

    “可以給我抱一下嗎?”趙王妃又道。

    一旁圍著九娘道喜的貴婦們盡皆安靜下來,包括坐在下面沒有資格上前道喜的人們也都噤了聲。

    都知道這奶娃兒尊貴,大家雖都表現的一副十分喜愛的模樣,卻從沒有人出言要求要抱孩子。畢竟人多手雜,萬一出了什麼事,那是誰也脫不了罪的。且關係也沒到那種地步,自然沒有提出這種過格的要求。

    可趙王妃不一樣,從名義上來講,她是楚王夫婦兩人的嫂子,這種要求也不算過格。

    當然這只是表面,如今長安城裡誰人不知趙王和楚王不合啊,且趙王妃剛失了個孩子,沒多久楚王妃便有了,還一舉得男,誰敢說會沒有刺了趙王妃的眼。這小奶娃剛滿月,本就是正要小心的時候,若是不小心出了個什麼意外……

    所以一時之間,眾貴婦們個個都眼神閃爍,卻又一言不發。

    這時,孟嫦曦出聲了。

    她先向九娘道了喜,而後笑盈盈的道:“怎麼?楚王妃這是捨不得?姐姐不過是稀罕皇長孫想抱抱他,沾沾喜氣罷了,楚王妃不會這麼小心眼,連孩子都捨不得讓人抱一下吧?”

    九娘眼神一冷。

    這個孟嫦曦簡直就像一隻趴在人腳麵上的蟾蜍,咬不死你,偏偏要噁心死你。甩都甩不掉,什麼樣的場合都有她。

    九娘將孩子放進小翠懷裡,並遞給她一個抱好了的眼神,而後微抬下巴,側首去睨孟嫦曦:“孟側妃?請問咱們熟嗎?你如此這般和本王妃說話!”

    想噁心她,也得看看有沒有那個本事,她蕭九娘可從來不是什麼顧忌顏面,委屈自己的人,想打著讓她下不來台的主意,算她孟嫦曦今天瞎了眼。

    孟嫦曦沒料到九娘會表現得如此囂張,頓時臉色一白,轉瞬想起這是什麼場合,又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樣來,指控道:​​“我怎麼說也是你小二嫂。”

    九娘一點面子都沒給她留,不屑地哼笑了一聲:“既然你都說是‘小’了,二嫂這個趙王妃都沒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做小的說話了?”

    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九娘笑著對趙王妃說道:“真是抱歉了,二嫂。木木他孩子被我這個做娘的養得嬌慣,不讓生人抱,生人抱了就會大哭。且孩子還小,被抱來抱去折騰了這麼半天,這會兒估計他也餓了,還要抱下去餵奶呢。 ”

    言罷,她對身邊的貴婦們點頭笑了笑,“先失陪了各位,我先把小皇孫抱下去餵奶,待會兒再來陪各位。”

    九娘作為東道主都如此說了,旁人自然不敢質疑,俱都表示能夠理解,還有的誇讚九娘對孩子真是精心,還說孩子就得這麼養,才和做娘的親。

    九娘離開後,其他貴婦俱都回到了席位上。

    成王妃有些不忍看見趙王妃杵在當場尷尬的模樣,趕忙走了過去,拉著她手道:“我那妹妹是個脾氣直的,你可千萬不要怪她,你也知道她初為人母,難免將孩子看得嬌貴,且這會兒這麼多人,人多手雜的,你若是想抱,呆會兒咱們去了後面好好沾沾喜氣。”

    其實成王妃如此講,也是有想點撥之意。

    按理說她和九娘的關係不一般,連她都知道要避嫌,趙王妃提出這種過格的要求,未免有些太不識趣。可想著去年她遭了那麼一場禍事,成王妃也不好說什麼,撇除立場來看,同是女人,又同是承元帝的兒媳婦,成王妃可以理解趙王妃的心情。

    羨慕?誰不羨慕呢?

    可她就是懷不上,光羨慕又有什麼用。

    趙王妃恍過神來,歉意一笑:“也是我失禮了。”

    成王妃和善的對她笑了笑,兩人相攜回到了席位上。倒是孟嫦曦,兩人全然沒有理會她,又沒人拉她下台,此時一個人站在那裡,頗有些尷尬的模樣。不過她也是個機敏的,見無人搭理自己,便自找台階下的跟在成王妃和趙王妃後面,回到席位上。

    這個台階是下了,卻下得十分難看,且方才她那番挑唆之言,與楚王妃毫不客氣的回敬之語,都讓在場的人議論紛紛。

    與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剛出嫁的婦人們,都非常訝然,要知道孟嫦曦當年在貴女圈子裡可謂風頭鼎盛,也頗有賢德之名,怎麼出嫁後如此不著調。至於那些年長些的貴婦們談論的就比較多了,有說孟家教養的,也有說這小輩心思不正的,反正說什麼的都有。

    幸虧今日來客眾多,分了好幾處坐,孟家的女眷們並沒有被安排這處,若不然那才叫一個顏面盡失。即是如此,這消息也瞞不了多久,想必宴散之後,便會在外面流傳起來。

    此時可沒有人會說九娘的不是,且不提趙王妃的要求確實有些不識趣,如今楚王府正是風頭正盛,誰也不想得罪了對方。所以說人處在不同的位置,便會有不同的處事之道,當你站在這個世間最頂端的位置,無理也會變成有禮,這也是許多人渴望權勢的根源所在。

    九娘一路抱著兒子往後院裡行去,小翠有些憂心忡忡:“王妃方才那般,不會有人說什麼吧?”

    “能說什麼呢?左不過就是一個張揚跋扈,不礙事的。”

    見九娘渾不在意,小翠也放下心來。其實以前小翠也不懂得這些人情世故的,還是在九娘身邊呆久了,才明白這些。

    “你別想多了,即使她們覺得我張揚跋扈,只要殿下一日不倒,她們就得敬著我,哪怕心裡罵著,面上還要笑著。”九娘道。

    小翠點了點頭,又道:“那趙王妃也忒不識趣了,居然提出這樣的要求來,好險讓王妃下不來台。”

    九娘怔忪一笑:“也是我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了,反正看她神態有些不對勁,所以才不想為了一個賢名,去拿小木木冒這個險。”

    低頭望瞭望懷裡的孩子,發現一直大睜著眼睛的小木木,這會兒似乎疲乏了,小哈欠一個接一個的打著,眼皮子也耷拉了下來。

    九娘心疼地親了親他,“阿娘的小木木今天累著了,咱們回去睡睡啊。”

    回了正院,九娘熟稔的給兒子餵了奶又換了尿布,才將他放在一張特製的小木床上。

    自打九娘決定自己餵養兒子,催奶的東西便沒少吃,也不過去前面應酬了一會兒,內衫胸前布料便被溢出的奶水給暈濕了。怕待會兒前面還有事,九娘讓小翠拿了一身內衫來,去了屏風後面換上,之後釵環未拆,去窗下的軟榻上歪靠了下來。

    剛躺下沒多久,就聽見屋外廊下似乎有什麼動靜。

    不多時,小翠出去後又回來了,面色有些凝重:“王妃,宮裡給趙王府成王府兩邊都下發了聖旨,與給咱們家小主子賜名的聖旨是一道下來的。那兩個府上的兩位公子也都被賜了名,說是陛下給咱們小主子賜名時,突然想起了那兩位公子,便一道將名兒賜了下來,這事情已經在前面傳開了。 ”

    小翠突然說兩位公子,九娘還有些不解,不過轉瞬間就明白了。趙王府和成王府各有庶子一名,還是那會兒趙王和成王剛開府沒多久時,和府裡的姬妾所生。可惜這兩人打錯瞭如意算盤,承元帝並不喜這種行徑,連個名兒都未賜。

    沒有被賜名自然上不了玉牒,也入不了宗嗣,更不用說爵位封號什麼的,旁人稱呼其也只能叫做公子。

    承元帝一直視這兩個庶孫為無物,平日里連蕭皇后和劉貴妃都不敢當著人面提,更不用說帶進宮了,也不知今日是抽了什麼風,竟然給兩人賜了名。

    九娘腦海中第一個閃過的念頭,便是打臉。

    這確實是打臉,什麼時候不挑,偏偏挑了木木滿月這一天。給三個孩子一道賜名,這可不是什麼突發奇想,順便而為之舉,這是將小木木的身份和那兩個姬妾所出的庶子放在一處論之。

    可這是能一起論之的嗎?小木木乃是正兒八經的嫡出,親爹是親王,親娘是親王正妃。那兩個庶子親爹身份倒是不低,可惜親娘不過是個以色侍人的賤婢。

    這話可不是九娘因為私怨說的,而是當年承元帝所說。

    當年趙王府和成王府喜獲麟兒,給宮中報了喜,承元帝當場發怒,斥趙王成王行為不端,說下此言。

    按理說,承元帝此言算不得過格,時下大齊重倫常講嫡庶,不光是王公貴族家,連平民老百姓家也是如此。可若是身為一個祖父之言,卻是有些刻薄了。經過此事之後,趙王和成王也算是明白這個父皇的心思,夾起尾巴來再不敢提什麼皇孫之事,打定主意要大婚生出個嫡子來,讓承元帝無話可說。

    當年這事算不得什麼隱秘,所以九娘也是聽說過了。可如今恰恰也是承元帝自己打自己臉,推翻了自己以前的言論,為了降低皇長孫的影響力,硬是給小木木添了兩位兄長出來。

    真是好啊!

    楚王府誕下皇長孫的消息還在外面流傳,這風頭還沒過,滿月酒筵宴還未散,突然這皇長孫便不是皇長孫,變成排行三。

    這不光是在打她兒子的臉,也是在打楚王府的臉。

    九娘從來不是一個在意出身及身份貴賤之人,至於兒子是不是皇長孫對她來說也並不重要。她在意的是這件事發生在自己兒子身上,一個剛足月的孩子被人拿來做筏子,這就讓她尤其不忿。

    “王妃您千萬別生氣,這事如何大家心裡都清楚,只會說宮裡那邊的不是。”小翠勸道。

    九娘抹了把臉,笑得譏諷:“就算生氣也沒用,那可是九五之尊。你說事情在前面傳開了,那殿下肯定知道了,也不知他會不會多想。”

    她一個女人都如此生氣了,作為男人又是當爹的他心里肯定不好想。

    “奴婢命人去前面打探打探。”

    “快去。”

    *

    趙王接到隨從報來的信,本來暗沉的臉色頓時亮了起來,甚至隱隱帶著幾分笑意。

    他當即站了起來,對坐在主位上的楚王拱了拱手,“五弟,皇兄失陪了,宮裡下了聖旨,皇兄我得回府接旨去了。待接了旨,皇兄再來給你賠不是。”

    楚王舉了舉手裡的酒盞,淡然道:“皇兄自便就好。”

    趙王點點頭,急匆匆的便離開了。

    這一出自然落在場上無數人的眼中,趙王突然離開,言語之間又提到什麼聖旨,再加上那滿臉喜色,都說明了一個問題,趙王府有喜事發生了。

    可什麼喜事才會讓趙王如此喜悅流於言表?好奇的人很多。

    這股好奇還未淡去,緊接著成王也站了起來,說出與趙王如同一轍的言辭,然後離開了楚王府,這下好奇的人更多了。

    這時,常順接到報信,湊到楚王耳邊說了幾句什麼,楚王臉色未變,眼神卻森冷了下來。

    ‘哢’的一聲,楚王手中的酒盞出現裂紋,常順趕忙從他手裡接了過去,又給他換了一隻酒盞。

    筵宴還在繼續,可心思還在筵宴上頭的卻沒幾個。

    各家各府的消息都不慢,隨著一個個隨從在筵宴上出現而又隱沒,這個消息很快被眾人得知。

    原來陛下不光給楚王府這邊下發了聖旨,成王府趙王府那邊也有。如今這皇長孫的名頭花落誰家,可就說不准了……

    與此同時,趙王府裡,趙王手攥明黃色聖旨,滿臉都是笑意。

    “這打臉打得未免也太快了,我讓他得意!公子呢?快將人找來,好好收拾一下,咱們再去楚王府喝滿月酒。”

    同樣的場景也發生在成王府裡。

    所以當趙王帶著皇孫穆梵,成王帶著皇孫穆弘,再度出現在楚王府滿月宴上,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簡直就是來砸場的!幸好楚王為人淡漠,不管對方怎麼撩撥他,都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模樣。由此反倒顯得趙王成王為人有些淺薄,不過也是能夠理解的,本是悒鬱不忿,突然天降大喜,會有些得意忘形也是應當的。

    東宮,太子接到這一消息後,除了苦笑,也只能是苦笑。

    “父皇這是想幹什麼呢?這麼明晃晃的打五弟的臉,又何嘗不是打他自己的臉。”

    福泰垂著頭在一旁,沒有敢接腔。

    “罷了罷了。”太子喃喃,“左不過他也是為了我……”

    最後這一句聲音很小也很低,甚至連一旁的福泰都沒有聽清。

    *

    申時剛過,楚王府的筵宴便散了。

    換著以往這種筵宴差不多要持續到晚上,今天發生了這樣的人,大家也都識趣,用罷了宴便一一告辭了。

    前面發生的事自然也傳到了九娘的耳裡,憤怒的她恨不得親自上陣給​​趙王成王一人一耳光,可更多的卻是一種擔憂,她怕楚王心裡會不好想。

    聽下面人報來楚王在外書房,九娘想了又想,還是沒有去。

    天色漸漸的暗沉下來。

    大抵今兒個楚王府上下,沒有一個人是心情的好的,連外頭灑掃的粗使婢女都知曉今天府裡發生了事兒,主子們心情都不好,連笑都不敢笑了。

    眼見到了天黑,楚王依舊沒有回來的跡象,九娘又等了一會兒,才命人傳了晚膳。用罷晚膳,九娘去看了看東廂讓奶娘們哄著的兒子,在那里呆了一會兒,才又回了房。

    楚王還是沒有回來,九娘本想讓小翠再去前頭打探一下,最後想了想,還是作罷了。

    九娘進了浴間沐浴,出來的時候發現楚王正安坐在軟榻上,神情淡然的看著手裡的一本書。

    見她出來,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臉。

    九娘心裡一鬆,又有些高興,“殿下用晚膳了麼?”似乎感覺出自己聲音裡的異樣,她努力放平穩聲音,又道:“若是沒有,我命她們去準備些。”

    “好。”楚王點了點頭。

    不多時,吃食便送上來了。

    楚王用了膳,略坐了一會兒,便去浴間裡沐浴,九娘自然跟過去服侍了。期間,夫妻二人甚麼也沒有說,也沒有提今日所發生之事。

    熄了屋中的燈盞,只在牆角處留了一盞暈黃色的燈,淡紫色的簾幔低垂,半遮半掩著榻上交纏的兩個人……

    迷迷糊糊、半沉半浮之際,九娘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咱們兒子該有的一切,以後都由我這個做父王的給予……”

    九娘聽懂了他的話,勾出一抹笑來,環住對方的脖子,“好。”

    別人給的,咱們也不稀罕。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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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7 16:01:15 |只看該作者
第151章

    即使九娘再怎麼不甘願,接到聖旨後的第二日,也是要進宮謝恩的。

    小木木如今也滿月了,作為皇祖父的承元帝給他賜了名,總要將孩子抱進宮給承元帝看看。

    次日一大早,楚王夫婦二人便穿上了規制冠服,帶著兒子進宮了。

    掐著下朝的點先去了紫宸殿,剛好在殿外碰見了同樣進宮來謝恩的趙王與成王一眾人。

    趙王和趙王妃同樣一身規制冠服,成王夫婦也是同樣的打扮,身邊各領著一個五六歲的男童,看樣子便是昨日剛被賜了名的兩位皇孫穆梵和穆弘。

    趙王滿面紅光,一看就心情不錯的模樣,笑著和楚王九娘打招呼:“五弟和五弟妹也是來謝恩的啊?”

    楚王神情淡漠地對他點了點頭,又對成王夫婦二人點了點頭,權當做是見禮,眾人也知曉他生性淡漠,也沒多做質疑。而九娘卻是眉宇間一副疏冷的模樣,只是抱著兒子,道:“妾身抱著孩子不便,就不給兩位皇兄皇嫂見禮了。”

    趙王輕蔑一笑,外面人人都說這楚王妃張揚跋扈,如今看來不光如此,還是個沒什麼城府和教養的,也不知素來清心寡欲的楚王到底看重了她什麼。趙王從來剛愎自用瞧不起女人,這會兒自然也沒將‘小家子氣’的九娘放在眼中。

    與趙王不同,成王​​的心機要深上許多,且蕭九娘畢竟是蕭家的人,他從安國公夫人口裡也得知這個蕭九娘不是個簡單的,所以成王看九娘的目光中隱隱含有一絲深意,只是藏得太深,看不顯罷了。

    至於趙王妃和成王妃,兩人也明白昨兒楚王府丟了大臉,還是因為自家府上,九娘這副冷臉倒是可以理解的。兩人回以一笑,只是那笑裡多了一份尷尬的味道。

    內侍已經通報進去了,只是一直沒見有人召他們進去。又站了差不多一刻鐘的樣子,阮榮海才從裡面走了出來。

    “幾位殿下恐怕等急了吧,陛下剛下朝,方才有些政務與左僕射大人商議,這事剛辦完,便命奴婢請幾位殿下進去。”

    “不急不急,勞煩阮總管了。”成王拱手道。

    之後幾人便隨著阮榮海進了紫宸殿,見到承元帝後,向他叩了首並謝了恩,承元帝一副十分冷淡的模樣,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待例行套路走完之後,便揮手讓一眾人退了。承元帝會是這個反應並不讓人意外,他若不是這種反應才會讓人大吃一驚。

    出了紫宸殿的宮門,幾人又往和鸞殿行去,既然見過了承元帝,蕭皇后那邊也是不能少的。

    和鸞殿中,蕭皇后和劉貴妃都在。

    眾人行了禮之後,便被在下首賜了座。

    蕭皇后和劉貴妃一副十分高興的模樣,各自拉著孫子噓寒問暖,又與兒子兒媳敘話問了方才去面聖的情形,倒是將一旁的九娘和楚王給扔在了腦後。

    楚王眸光閃了閃,出言道:“母后,兒臣和九娘還需去東宮一趟,便先告辭了。”

    怡然合樂的畫面被打破,蕭皇后面色一僵,撐著假​​笑:“亭兒還要去東宮?”

    楚王點了點頭:“早就和皇兄約好,將晟兒抱給皇兄看看。”

    聽聞此言,蕭皇后也不好阻攔,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楚王夫婦二人離去。

    出了和鸞殿,九娘便噗呲一笑。

    “你說她們怎麼這麼無聊,這種老把戲拿出來唱大戲都不嫌累。”

    楚王淡淡瞥了她一眼,但笑不語。

    蕭皇后和劉貴妃以為楚王夫婦會礙著顏面,容忍她們繼續將那齣戲演下去,其實說白了就是想慪楚王夫婦兩人,可惜楚王不接招,這戲台子已經​​搭起來了,可惜看客不捧場,憋屈的滋味想必十分不好受吧。

    和鸞殿中,楚王夫婦既然走了,劉貴妃自然也沒了繼續留在這處的想法,帶著兒子兒媳孫子便回純和殿了。

    蕭皇后一肚子氣,方才慈祥和藹的臉色頓時來了個大變臉,她眼帶厭惡的收回拉著穆弘的手,見穆弘瑟縮了一下,她不禁對成王道:“這孩子怎麼這麼膽小,你們就沒好好教教?”

    成王使了個眼色,一旁便有宮人將穆弘拉到一旁去了,他方才道:“弘兒甚少出門,膽子確實有些小。 ”

    蕭皇后哼了一聲,看向成王妃:“你既然作為母妃,就有教養庶子的職責,這孩子本宮就教給你了,下次再帶進宮來,可別這麼一副畏縮怯弱的模樣。”

    成王妃微微抿了下唇,“是,母后。”

    一旁倚在宮人身側的穆弘,眼中帶著受傷又滿是疑惑,為何方才那麼和藹可親的祖母,臉色變得那麼快,難道是因為他不聽話的原因嗎?

    *

    楚王九娘剛到東宮門口,便有內侍迎了過來。

    “見過楚王殿下和王妃娘娘,太子殿下一大早上就說您二位今日要過來,便命奴婢在此處候著。”

    楚王一眾人被引去了浩然殿。

    浩然殿中,太子早在那處候著了,還另有一人,阮靈兒。

    見到阮靈兒,九娘微微一愣,她約莫著來東宮可能會見到太子和太子妃,卻萬萬沒想到陪著太子的竟然是阮靈兒。

    見此,九娘心神意會知曉阮靈兒如今在東宮的地位,定不是以往可比的。

    與太子見禮後,她對阮靈兒一笑,阮靈兒也是面色難掩激動的對九娘笑了笑。

    太子招了招手,“將小皇孫抱來給孤看看,孤看看長得是像五弟,還是像五弟妹。”

    楚王坐著輪椅,不便。九娘是弟媳,自然不好離太子太近,九娘本是想讓小翠將孩子抱過去給太子看,又怕犯了忌諱,太子身邊可不是隨便一個人可以接近的。

    這時,阮靈兒走了過來,九娘略微猶豫了一下,便從小翠懷裡接過兒子,交到阮靈兒的手中。

    這還是阮靈兒第一次抱孩子,有些不甚熟稔,見小木木有些不舒服的掙扎了一下,一副想哭的模樣,九娘趕忙低聲指點她該如何抱孩子。

    好不容易找准了姿勢,阮靈兒終於​​紅著臉鬆了一口氣,對九娘感激一笑,望著懷裡睜著眼看自己的小人兒,心差點沒化開。

    “殿下,您看。”她將孩子湊到太子跟前,讓太子看,“妾身覺得小皇孫長得像楚王妃一些,多麼俊俏的奶娃娃啊,以後長大了想必是個豐姿俊逸的兒郎。”

    太子低首去​​看,看那襁褓中的奶娃,白白嫩嫩的小臉蛋兒,泛著嬰兒藍的大眼睛,微微挺翹的鼻樑,小小的嘴。不哭也不鬧,只是睜著懵懂的眼神看自己……這樣一個奶娃娃,想必是個人看了,心都會化成一灘水……

    他不禁伸出手指,去觸了觸木木的小臉兒,小木木似乎十分開心的模樣,咧著小嘴兒一笑,太子頓時也笑了,眉眼間全是遮掩不住的喜愛與寵溺。

    一旁的福泰心中一酸,差點沒落下淚來。

    “小皇孫長得真好,楚王妃辛苦了,五弟真是好福氣。”

    又看了孩子一會兒,太子方抬起頭來。阮靈兒將孩子還給了九娘,臨鬆手之際,頗有些依依不捨的模樣。

    楚王道:“若不是皇兄庇佑……”

    太子渾不在意的搖了搖手,笑著道:“千萬別說是孤的庇佑,免得損了孩子的福氣。”也覺得這話有些喪氣,他岔開話題:“孤早說了,待孩子誕下,孤自會備上一份大禮。福泰,待會兒別忘了將東西給楚王殿下。”

    “是。”

    又敘言了幾句,楚王夫婦二人便出言告辭了。是福泰送他們出的東宮,同時還有太子備的大禮。兩個檀木大箱子,也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讓四個內侍抬著,看起來十分招搖的樣子。

    將楚王夫婦兩人送走後,浩然殿突然便冷清了下來。

    見阮靈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太子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她的手:“是孤委屈了你……”

    阮靈兒回過神來,趕忙握住太子的手,低聲道:“妾身不委屈,真的不委屈。倒是妾身自己沒有本事,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動靜……”

    *

    回到楚王府,九娘便讓人將從東宮運回來的那兩個箱子搬了過來,想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

    箱子打開,裡面所放的東西很多,也很雜。有幼童的衣裳,撥浪鼓,小木馬​​,小弓箭……

    一水兒的全是小孩子玩用的東西,這些東西做工極為精緻,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所有。雖然一看就是有人用過了,但看起來都還是嶄新嶄新的。

    九娘有些愕然,楚王的眼神卻有些複雜,“這些大概都是皇兄小時候用過的東西……”

    負責整理這些東西的余嬤嬤點了點頭,拿起一件大紅色繡福壽紋的小披風,道:“若是奴婢沒記錯的話,這是當年孝賢慧皇后親手縫製的。孝賢慧皇后盼了多年,才盼來了太子殿下,明明身子不濟,還強撐著給太子殿下做了許多當用的物件。”

    九娘更加愕然了,且不說這件看起來著實不起眼的小披風,竟然有如此驚人的歷史。沒想到余嬤嬤也是個有來歷的,既然知道這種秘事,肯定當年就在潛邸孝賢慧皇后身邊侍候的。

    余嬤嬤接下來的說辭,證實了九娘的猜測:“奴婢當年確實在魏王府裡侍候,只不過是個絲毫不起眼的粗使婢女。陛下念舊,便將當年潛邸的一眾奴婢盡皆帶進了宮。奴婢雖沒什麼本事,也沒有靠山,但靠著潛邸老人的名頭也安穩在皇宮裡待了多年,其間做過六局的女官,也侍候過宮裡的娘娘,後來被派去侍候五殿下。”

    “皇兄也是有心了,這些東西都留下吧,撿了可以用的,給晟兒用。”楚王道。

    九娘點點頭,也沒有推諉覺得委屈了兒子還要用別人的舊東西,吩咐下去讓人將這兩箱子東西都收羅好了。像衣裳之類的物件,都挑出來清洗暴曬了,到時候拿出來給兒子用上。

    九娘起先並不知曉楚王所說的‘皇兄也是有心了’,還別有深意。直到承元帝萬壽節這日,才明白其中真正的意思。

    *

    時間匆匆,轉眼間進入七月。

    今年乃是承元帝五十五歲壽辰,雖不是整壽,但宮裡也是要大擺筵宴,為其祝壽的。

    承元帝並不喜這種場合,所以決定不大辦,當日只召了數位位高權重的大臣、宗室勳貴,以及后宮嬪妃,眾皇子皇子妃公主駙馬等,一些關係比較親近之人慶賀一番。

    即是如此,場面也十分熱鬧。

    眾人紛紛奉上壽禮,又奉了賀詞,承元帝平時哪怕再怎麼冷肅,今日也多少露出了幾分笑容。

    每當這種時候,承元帝從不吝給太子做面子,所以當幾位皇子奉上壽禮之時,雖太子所奉壽禮並不若成王趙王等人那麼珍稀罕見,也讓承元帝頻頻出言誇讚。楚王從來秉持中庸之道,所奉壽禮既不是那麼出挑,但也絕對拿得出手。

    作為皇孫的,今日自然少不了到場。

    先是趙王府的皇孫穆梵走了出來,小小的一個人,也不過才五六歲的模樣,但禮儀還算不錯,跪下叩首之後,說了幾句簡單的賀詞。雖言行之間可看出拘謹,但在場並未有人說什麼,俱是誇獎皇孫穆梵聰慧過人,小小年紀就能看出日後必能成大器。

    承元帝也做出一副慈愛的模樣,出言道:“賞。”

    之後則是成王府的皇孫穆弘,同樣跪下叩首,並說了幾句簡單的賀詞,但比起趙王府的穆梵,可以看出要差了不少。這孩子有些膽小,賀詞說得也是磕磕絆絆的。承元帝本就是應付之舉,這會兒見了下面那孩子膽小怯弱,完全不像穆家的子嗣,再思及其出身以及背後一些其他的事情,更是心生厭惡,眉宇間不禁露出幾分不耐來。

    蕭皇后趕忙出言解圍,又有一眾人湊趣捧場,倒也將場面應付了過去。

    皇孫就這麼三個,除過這兩人,便只剩下還在襁褓中的穆晟了。

    九娘作為親母,抱著兒子步了出來,躬身行禮:“兒媳代晟兒恭祝父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日月長明,萬壽無疆。”

    木木今日穿了一身大紅色的小衣小褲,上面俱用金線繡著童子獻壽圖,因為天氣炎熱,也就穿了這麼一身,裡面還配了一件大紅色的小肚兜,一水的紅色,看起來十分喜慶。再配著奶娃娃胖嘟嘟的小臉蛋,大大的眼睛,粉嫩嫩的皮膚,更是招人喜歡。

    他手裡捧了一個帶著把柄,上端是個壽桃模樣的玩具,聽見阿娘在和人說話,嘴裡也噢噢了幾句,一邊噢著,一邊搖搖手裡的玩具,看那樣子似乎也是在同承元帝賀壽。

    承元帝雖是不待見,但不免也多看了兩眼,可看著看著,眼神就有些不對了。

    太子這時出聲了,聲音裡滿是笑意:“倒是一個惹人疼的奶娃娃,福泰,把小皇孫抱來給孤看看。孤也多日未見晟兒了,似乎又吃胖了的模樣。”

    福泰哎了一聲,便步下台階,來到九娘身前。九娘也未猶豫,便將孩子遞給了福泰。

    才三個多月的奶娃懂什麼,雖被阿娘給了別人,一時之間有些發懵,到底小木木這孩子也是聽話的,並沒有哭。

    福泰將小木木遞到太子手中,太子抱他有些吃力,到底還是抱了起來。承元帝的目光跟著轉了過來,神情有些猶豫,似乎也有些激動。

    承元帝的異樣自然落在了一眾人的眼中,大家俱是有些驚疑不定,唯獨蕭皇后目光一閃,眼中滑過一抹厲色。有同樣表現的還有劉貴妃,她依舊一副笑盈盈的模​​樣,只是眼中多了一抹凝重之色。

    “父皇,你看,是不是很可愛?”

    太子的座位離承元帝的龍座很近,他用手撐著將小木木抱起,湊到承元帝眼前給他看。承元帝目光落在小木木身上,同時也落在太子衣衫下,枯瘦如柴有些微微顫抖的手臂上。他的心不禁一顫,抬手想幫兒子借力,免得兒子丟醜。誰知太子順勢就把小木木塞進了他的懷裡,承元帝只能姿勢僵硬的將小木木抱在懷中。

    太子逗弄的搔了搔小木木的​​臉蛋,溫聲道:“晟兒手裡拿的是什麼啊,是不是送給皇祖父的?”

    才幾個月的奶娃能懂啥,大人說了什麼也聽不懂,可小奶娃聽不懂看不懂,不代表大人們也看不懂。

    太子這是在給楚王府的小皇孫做臉呢,能做成這副樣子,怪不得人人都說太子和楚王關係不一般,也怪不得這麼多皇子妃,也就楚王妃能生出來個孩子。

    有些事情雖然大家都不說,但並不是看不明白,尤其今日在場的大多都是與承元帝關係親近之人,幾位大臣勳貴也都是跟在承元帝身邊幾十年的,對宮闈內的一些私密事,自然了然在心。

    承元帝垂首去看懷裡的奶娃,與其說是看奶娃,還不若說是在看奶娃身上所穿的衣裳。他依稀似乎看到許多年前,太子也是穿著這身衣裳,雖不若懷裡的奶娃這麼沉實康健,但也白白嫩嫩,十分招人喜愛……

    這是惠兒親手做的,她身子明明不好,他也說過幾次這些衣裳讓下人做了便是,她卻總是不聽,背著他做了許多……

    之後她沒了,只留下了元章,還有滿滿一箱子她親手給元章的縫製的小衣裳……

    承元帝突然感覺乾澀已久的眼眶一熱,同時熱了的還有大腿上,一直關注在這裡的九娘忙輕訝了一聲,太子哈哈一笑,將小木木從承元帝懷裡抱出來。

    “咱們都是送壽禮,晟兒的壽禮倒是別具一格,送給皇祖父一泡童子尿。”

    下面一眾人俱是湊趣的笑了起來,幾位老大臣說道童子尿辟邪,乃是好物,都說抱孫不抱子,哪個做祖父的沒被孫兒淋過童子尿啊。

    “好,好,賞。”承元帝表情有些怪異的說道,從懷裡掏出了一件什麼東西,塞進小木木的衣裳裡。

    這一看就與方才賞給穆梵穆弘兩人的東西不同,賞給穆梵穆弘的東西是提前備好的,放在托盤裡讓內侍送到兩個孩子的手裡。而賞給小木木的東西卻是從承元帝懷裡掏出來的,從承元帝懷裡掏出的物件,能有差的嗎?

    一時間,趙王成王等人的目光俱都放在那個奶娃身上,恨不得眼睛會透視看清楚那是什麼。

    若說當場唯一看清是什麼東西的,除過太子,便是蕭皇后了。太子默然一笑,蕭皇后卻是面色僵硬,目露震驚。

    承元帝離開去更衣了,小木木也被交回了九娘手裡。

    筵宴依舊持續著,但經過這麼一遭,許多人的心思都沒在此處。

    宴罷,眾人各自散去。

    出宮的馬車上,看見九娘手中的玉佩,楚王的神情有些複雜。

    “這是早年父皇身邊一直帶著的一塊兒玉佩,據說是當年先帝在其幼年所贈,沒想到今日竟給了晟兒。”

    玉佩的質地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只有嬰兒巴掌大小,雕工十分精湛,上面雕著蝙蝠、靈芝還有小獸,取福壽延綿之意。

    “太子殿下真是有心了,竟為晟兒做到如此地步。”

    九娘想著太子的身體,想著至今不見動靜的東宮,還有那些東宮妃嬪們,不禁嘆了一口氣。

    *

    和鸞殿裡,地面上一片狼藉,全部是蕭皇后大怒之下砸碎的物件。

    “那個小兔崽子有什麼好?竟然讓太子為他做到這種地步,連那些東西都送出去了,還有你父皇,被太子一哄,連當年先帝所賜的'流雲萬福佩'都送出去了……”

    這一會兒時間裡,成王已經從蕭皇后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包括今日那奶娃身上所穿衣裳,以及承元帝賞下來的東西。別說蕭皇后怒了,成王也是頗為喪氣惱怒,更多的卻是一種不確定的恐慌。

    “母后,你說太子他到底打得什麼主意,即使他與五皇弟關係再好,也不至於將那些東西都送出去。”

    當日,楚王夫婦從東宮出來,帶了兩大箱子東西,成王也是知道的。他本以為也就是一些小孩子用的平常物,卻萬萬沒有想到還有這種來歷。

    “他能有什麼主意?還不是自己生不了,眼饞別人的。”怒極之下的蕭皇后,說話十分惡毒。

    成王總覺得沒有如此簡單,可太子與楚王,一個是個短命鬼,一個是殘廢,兩人湊在一處能幹什麼?以太子如今的身子,只要他生不出來兒子,就與皇位無緣,難道太子打得是過繼的想法?

    成王頓時一個激靈,將這種想法說給蕭皇后聽。

    蕭皇后一聽,也是宛如一盆涼水從頭澆到尾,她有些猶豫道:“太子也不是不中用,應該不會如此吧?”

    成王擰著眉頭,冷笑:“這可不好說,中不中用和能不能生是兩碼事,他自己生不出來,難保不會動什麼別的心思。”

    “不會的,不會的,你父皇看中的可不是兒孫,在他眼裡只有那個賤人,還有那個賤人生的兒子。沒有那個賤人的血脈,在他眼裡什麼都不是,他不可能會答應,若是會答應,還用得著折騰出來這麼多事?”

    “這可不好說,此一時非彼一時。您可別忘了,只要是太子喜歡的,在父皇眼裡都是香的,說不定讓他哄一哄,父皇就如了他的願。那孩子這麼小,被過繼過去養,甭管養多久,肯定是會有感情的。太子是活不了多久,父皇年紀也大了,父皇捧著楚王不就是為了將來的打算?如今可好了,兒子雖過繼給太子,又是自己的血脈,他可不是定要全心全意,一心去輔佐他?”

    成王越想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煩躁的在殿中來回踱步著。蕭皇后聽兒子這麼一說,也是滿臉凝重。

    “那你說該怎麼辦?”

    成王輕籲一口氣,道:“兒臣讓人把這消息透露給那邊知道,這個時候還是先聯手較為妥當。”

    那邊自然指的是趙王。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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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7 16:01:31 |只看該作者
第152章

    既然兒子有了章程,蕭皇后這會兒也不慌了。

    尤其此事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成的,他們既然早已洞悉對方的意圖,自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且蕭皇后經過這一會兒時間,人也冷靜了下來。

    她去了紫檀木嵌玉質山水圖案的牙床上坐下,又恢復了一貫高貴的模樣。

    “你也不要慌,這事兒到底如何暫且還有待商榷,你們不是婦人,自然不懂婦人的心思。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兒肉,蕭九娘不一定會願意將自己的兒子過繼給太子。”

    成王不贊同這種說法:“就算她不願意又能怎樣,若是五皇弟願意呢?她還能拗得過五皇弟?”說到底,成王雖對蕭九娘有所警惕,但還是不怎麼瞧得起女人。在他的想法中,於大業之時,一切還得去看主心骨的男人。

    這個道理倒是不假,但凡事還有例外呢?

    蕭皇后譏諷一勾唇:“人人都說穆家人出情種,上一輩落在了你父皇身上,這一輩兒恐怕是落在了楚王那個殘廢身上,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看他護一個女人護得這麼緊。你可別小瞧了女人對男人的影響力,你父皇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不待成王說話,她又道:“母后這麼說倒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提醒你罷了,若真是東宮那邊真有這種打算,你們可以在蕭九娘身上下些功夫。”

    成王點了點頭。

    母子二人又商談了一會兒具體細節,成王才離開了和鸞殿。

    *

    若論起成王和趙王之間的關係,那真是一本說不清道不明的爛帳。

    兩人鬥起來的時候,可以鬥得像烏眼雞似的,但若論起默契,兩人也是不差的。這麼多年爭鬥下來,兩人沒少對對方下死守,但同樣也有聯手的時候,早有針對太子之舉,這幾年兩人也沒少合起夥來對付楚王這個大敵。

    從麟德殿離開後,趙王自然要送劉貴妃回宮的。這自然是個幌子,說到底不過是趙王有些疑惑,想找劉貴妃拿主意還差不多。

    劉貴妃當年也是魏王府的老人,自然知曉承元帝今日態度突然轉變的原因。告訴趙王後,趙王自是惱恨太子閒得沒事找事,又恨楚王太會巴結太子,竟讓太子那短命鬼為他兒子做臉至此。

    承元帝為落楚王顏面,在楚王府大擺滿月宴那日,給趙王府成王府上兩名庶子賜了名,穆梵年紀比穆弘大上一些。若論皇長孫,自然是穆梵當之無愧。只是前有楚王府的‘皇長孫’,礙於這其間的一些事情,早先以皇長孫論之的眾人,皆對‘皇長孫’一詞再不言提。趙王雖打了想利用皇長孫造勢的想法,無奈沒人敢捧場也是一種煩惱。

    這次逢了萬壽節,這麼好的露臉機會,趙王可是期待已久。

    成王府的穆弘他是知曉的,親娘生他的時候難產而亡,從小就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存在,成王府也就管著他不餓死算了,可沒有專門命人讓人教養過他,自然不能與他的穆梵相比。

    其實穆梵早幾年的待遇也沒有比穆弘好到哪裡去,承元帝厭惡兩人,成王趙王本是處心積慮,誰知落了空,這庶皇孫更是成了讓人提都提不得的存在。上面主子都如此了,下面人自然也不會太上心。唯獨有一點區別,穆梵的親娘沒死,母子倆相依為命,倒也在趙王府里安穩的活了下來。

    這一遭鹹魚大翻身,穆梵母子倆的地位在趙王府裡,一夕之間從地到天。這冷落已久的兒子突然進入趙王眼底,趙王這才發現,兒子居然讓他親娘教養的不差。

    其實穆梵親娘乃是一地位低下的姬妾,又怎麼可能會教養兒子,但是凡事都有對比,有成王府的那個穆弘襯托,穆梵可不是還算被教養的不錯,至少在人前不露怯,這大概就是矮子中間拔高個的道理吧。

    且趙王也想過了,與他人不能比,但只要能比過成王府的穆弘,他的兒子這​​次的風頭就出定了。哪知半路殺出個還是吃奶的穆晟,有太子為其做臉,所有的風頭都被那該死的楚王給搶了去。

    與和鸞殿那邊相同,只是這邊是趙王發怒,劉貴妃從中勸解。

    這母子二人也沒談論什麼,劉貴妃將兒子安撫下,就讓他離開了。趙王剛踏出純和殿大門,就看見一個眼熟的內侍從他面前經過,他微微一皺眉頭,使了個眼神,身邊服侍的內侍便迎了過去。

    之後內侍回來稟報,說成王約他明日詳談。

    趙王並不意外是這個結果,只是什麼事讓對方如此之急迫,竟然都等不及出了宮再遞話,趙王雖未多言,到底心裡藏了一抹憂慮。

    次日,趙王和成王兩人約了一處隱秘的地方見面,其間到底談了什麼,沒人知道。

    *

    七月的天,正是炎熱的時候,長安城內的空氣因為高溫彷彿凝固了也似,卻無端的刮起一陣微風,帶起了些許波瀾。

    流言起始於人們私下里的議論,那日萬壽節雖許多人都沒有資格參與,但當時情形卻被眾人所得知。尤其當日太子的行舉,以及承元帝異常的表現,都透露出一絲端倪來。

    本是大家私下里的議論,也不知是誰異想天開,突然提出了太子想過繼楚王府的嫡長子的說法。這異想天開之人是誰,暫時無從查明,但這流言卻是傳出來了,且越傳越廣,越傳越大。

    畢竟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這麼多年來長安城內各家各府俱都緊盯著承元帝的動作,承元帝的心思是昭然若揭的,可太子身子骨不爭氣也是事實。若是照著這麼發展下去,趙王成王之間必出一人,將會是最後的大統繼承者。

    從龍之功人人都想得,但裡頭的風險也是毋庸置疑的,聰明者謀而後動,可世間歷來都少不了投機取巧者,這些人個個心裡都有一本帳,這本帳內容如何暫且不論,如今突然橫空殺出一個太子想過繼楚王府嫡長子的說法,為未來的大方向平添了無盡的變數。

    一時間,長安城內風雲變色,面上大家都鎮定自若,實則內裡如何那也只有各人自己心裡清楚。

    總而言之,最近長安城內頗有些躁動的意味,這麼熱的天本該是該避暑的去避暑,能少出門的少出門,卻似乎完全並沒有這種跡象,大家紛紛熱絡起舉辦各種詩會茶會來,各家各府上走動也頻繁了起來。

    等流言傳到九娘的耳朵裡的時候,該知道的人似乎都知道了,好像九娘這個做娘的才是局外人。

    象牙絲編制的玉簟上,俯爬著一個小奶娃。

    肥嘟嘟的白嫩身子,僅著了一個大紅色的小肚兜,更顯藕節似的胳膊腿兒雪白可愛。他爬得有些吃力,胖嘟嘟的小手半撐在玉簟上,小脖子使勁往上揚,揚了幾下,似乎感覺有些力不從心,嘴裡‘噢’了一聲又摔回玉簟上。

    他的小臉兒很胖,俯爬的姿勢將他的小臉都擠得變形了,可惜坐在他對面的親娘卻一副視若無睹的模樣,平添了幾分淒楚可憐。不過奶娃也是十分堅強的,也沒哭。他倒是沒哭,可一旁看著蓮芳受不了了,趕忙上前一步將其抱了起來,給他翻了一個身,讓他仰躺在玉簟上。

    蓮枝欲言又止地看了九娘一眼,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這動靜驚醒了九娘,讓她恍過神來,看著大睜著眼瞅著自己的兒子,她一把將小木木抱了過來,近乎無聲的低喃了一句:“誰也不能奪走我的兒子……”

    之後她將小木木交給了蓮芳,又吩咐蓮枝幫她更衣梳妝,之後帶著人往前院去了。

    九娘走後​​,蓮芳無奈的看著懷裡的小主子,滿臉愁容。

    “你說程家娘子說的那話是真的嗎?”

    話說出口,她才反應過來她問的對像是小燦。

    與小翠比起來,小燦年紀要小上一點,平日里從表面上來看,也是一個端端正正的小姑娘。卻唯獨有一點,小燦不愛說話,極不愛說話,除非是九娘和楚王問她,若不然她一天連一句話都說不到。

    今日出了奇,小燦居然回答了:“不知道,不過外面流言傳得很大。”頓了頓,她又道:“你也別擔心,王妃自有章程。”

    蓮芳點了點頭,又感嘆:“哎,你說這叫什麼事啊!”

    *

    這是九娘第一次涉足楚王的外書房,她素來明白內外有別的道理,所以對楚王的公務以及他平日里幹了什麼,只要楚王不說,她從不主動詢問,也不插言。

    殿下對王妃的看重,楚王府上下眾所皆知,所以當九娘來到外書房時,守在門外的人只是猶豫了一下,卻並未攔下她。

    九娘闖進去的時候,楚王正在跟人議事,見她突然到來,楚王只是微微一愣,便命道:“你們都先下去吧。”

    屋中的人紛紛退了出去,轉眼間屋中便只剩了夫妻二人。常順從外面將門闔上,微微的嘆了一口氣,眼神略顯憂鬱的望了裡頭一眼。

    “有事?”

    “這件事是你幹的?”

    兩人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

    楚王眉心一蹙,問:“你說什麼?”

    九娘梗著脖子,直直的看著楚王,“就是外面都說太子想過繼木木的事,是不是你幹的?”

    楚王面色一冷,狹長的眼微瞇起來:“你為何認為是本王幹的?”

    九娘一看楚王這動作,就知曉他生氣了,但還是一咬下唇,指控道:​​“除了你,還能有別人?當日太子所言'早就說要給木木備一份大禮',你讓我把那些東西都給木木用了,那日萬壽節你特意吩咐讓我給木木穿上那身衣裳,還有萬壽節那日太子的行舉……”

    “就算撇除這一切都不去看,趙王和成王那邊不可能會對此事樂見其成,他們就算看出了什麼,也不會大張旗鼓的宣揚出來。要知道若是這事成了,他們可就全盤皆輸了。至於其他人更不會,這明顯就是一個炮筒子,誰捅出去誰就是眾矢之的。只有你,只有你有這個嫌疑,先造勢,然後說動太子,或是你和太子早有默契,藉此引起一些大臣們推波助瀾,好達到你們彼此的目的。”

    而這個目的就是把她兒子過繼給太子,太子有了子嗣,又將楚王拉到了一條船上,而楚王得利更大,等於這皇位握在了他的手上。

    九娘越說越激動,她對楚王的手段太清楚了,從來是不動聲色,但一動便是一擊斃命。且步步為營,很多時候你根本看不出他做了什麼,只有事情發生之後,才恍然大悟,可為時已晚。

    她也曾在心裡替楚王開解過,可想過來想過去,除了楚王她實在想不出來還有其他人。流言會傳成這副模樣,定然少不了背後有人推波助瀾。

    那麼此人是誰?不言而喻。

    九娘並不知道楚王上輩子是如何得到皇位的,但這輩子與上輩子相差太大,上輩子楚王未登基之前,一直沒有大婚,自然也沒有子嗣誕下。但這輩子出現了她這個意外,楚王大婚了,有了嫡長子了,會利用兒子迂迴得到皇位,以他的心性也不是不可能。

    上輩子楚王就算得到了皇位,也飽受了非議,雖表面上沒人說什麼,但私下里有不少人議論楚王居心叵測,藉著腿疾博得太子另眼相看,最後卻害死了太子,氣死了承元帝,鬥倒了趙王成王,才得到了那個位置。

    畢竟楚王一直是不良於行的,卻在最後安穩無恙的站了起來,並登上那個寶座,甭管這種說法到底是真是假,楚王本來不能走,突然能走了,這更是證實了那些揣測。

    與楚王相識以來,楚王待自己的不同,九娘十分清楚。尤其兩人大婚以來,夫妻極為恩愛,這讓她更是忽視了楚王的本性。

    而這件事的發生,就宛若一盆冷水澆在了九娘的頭上,她突然發現楚王不光是自己的丈夫,他還是一個潛藏在暗裡的獵人,他的目標是那個位置,謀得是大業。他對那皇位的執念有多麼深,再也沒有比活了兩輩子的九娘更為清楚,為此犧牲自己的兒子,似乎並不是什麼難以抉擇之事。

    更何況,這並不算是犧牲,甚至是雙贏。

    有人會拒絕這種好事嗎?大抵不會有吧。

    尤其——

    楚王並不喜歡木木。

    是的,楚王並不喜歡木木。兒子長了這麼大,甭說抱了,連個笑臉都難得給予。只要他踏入正房,木木就得為其讓道,他並不待見九娘總是抱著兒子不丟的行徑,甚至為此陰過好幾次臉。

    九娘不想惹他生氣,所以極少在他面前抱兒子,更不用說是餵奶了。發展到瞭如今,九娘甚至掐著楚王回來的點兒,就讓奶娘將兒子抱下去,生怕兒子又礙了他的眼。

    九娘也曾疑惑過楚王為何如此,可是想了半天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歸咎於楚王性格太獨,再加上時下奉行抱孫不抱子的理念,且她溺愛兒子自己是清楚的,有個嚴父也利於以後兒子的教導。

    可當發生了這件事後,所有往事加在一起,九娘甚至還回憶起當日他曾說‘他如此折騰你,這孩子不要也罷’的事。這一切都宛如割斷最後那根救命稻草繩的致命鐮刀,一夕之間將九娘所有理智與智慧都摧毀殆盡。

    楚王的臉色隨著九娘的話語,越來越冷肅,眼神也冰冷了起來。

    “分析的很好,你就是如此想本王的?!”

    九娘紅著眼圈,還想說什麼,卻被一聲轟然巨響打斷了。

    竟是楚王一怒之下,掀翻了整個書案,常順在外面說了什麼,可是屋裡的兩個人注意力都沒在此處。

    九娘被嚇得不輕,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楚王惱怒成這副模樣,潛藏在骨子裡僅剩的那絲懼怕冒出了頭,同時一陣遏制不住的委屈也泛上了心口。

    她嗚的一聲哭了出來,提起裙擺便往門外跑去。

    正好和站在門口的常順撞了個正著,常順大急,叫了聲王妃,又探頭去看屋裡。

    “滾!都給本王滾出去!”

    一個東西迎面砸了過來,常順險險避過,趕忙將書房的門又給掩上了。

    *

    王妃和殿下吵架了,這個消息幾乎只是片刻便傳遍了整個楚王府。

    一時間,王府里風聲鶴唳,平日里愛嬉鬧的小宮人們也不敢嬉鬧了,上上下下都縮緊了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當成隱形人。

    整個外書房周遭都是安靜無聲的狀態,所有來求見稟事議事的幕僚門客屬官俱都被擋了回去,甚至天黑了,都沒人敢前去給書房裡掌燈。

    一片的黑暗寂靜,只有廊廡下的六角宮燈散發出昏暗的光芒。

    常順站在門外,望著天上的弦月,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屋中,楚王依舊保持著端坐在輪椅上的姿勢,他已經維持這個姿勢許久了。

    他承認自己讓下面人把這個消息瞞住,是他不對,可萬萬沒想到她竟會懷疑是他做的? !

    那一刻,楚王真有一種想要捏死她的衝動。

    一瞬間,自己曾經為她所做的一切,一幕幕在他眼前滑過。楚王從來不是一個喜歡標榜自己的人,他也從來不會自詡自己對誰用情至深。他只是覺得自己應該如此做,便如此做了,卻萬萬沒想到做了那麼多,換來的依舊是她的不信任。

    她不信任他?

    再也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他心冷的了,所以他發了怒,掀了桌案,砸了東西。看著她紅著眼圈哭著跑出去的那一瞬間,楚王是後悔的。

    後悔之後,是全然的憤怒。可隨著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後悔又佔據了上風……

    她肯定又哭得不輕,說不定一邊抱著兒子,一邊抹眼淚。

    他嚇著了她,若不然想來狡詐如狐的她,斷然不會做出如此失態之舉。她定會一邊舔著臉,一邊小心翼翼的靠近自己,然後兩人和好如初,宛如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人人都說楚王極為看重楚王妃,楚王也覺得自己待她極好,卻突然發現每當有什麼事的時候,從來是她小心翼翼的哄著他……

    於是,後悔的心情更加濃烈了。

    *

    正院那裡,此時也是一片安靜無聲。

    王妃從前院裡回來以後,便將所有人都趕了出來,一個人呆在屋裡。蓮枝蓮芳幾個,想勸不敢勸,只能守在屋外焦急地來回踱步著。

    前院那裡發生了什麼,她們並不知道,當時蓮枝倒是跟著的,卻並沒有進屋裡,只知曉殿下發了怒,砸了什麼東西,王妃哭著跑了出來。

    眼見天已經黑了下來,已經過了用完膳的時間很久了,裡面還是沒有什麼動靜,蓮枝有些坐不住了,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將牆角的燈點燃。

    “王妃,該用膳了。”

    屏風後,傳來九娘嘶啞的聲音,“我不餓,你下去吧,讓我靜一會兒。”

    蓮枝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只能又退了出去。

    出去後,蓮芳焦急的拉著她,小聲問道:“怎麼樣了?王妃可是好了一些?要不要用膳,我這便命人去準備。”

    蓮枝拉住她,輕輕的搖了搖頭。

    蓮芳露出如喪考批的表情來​​,又打起精神道:“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兒,若不然我們去抱了小主子來?有小主子在,王妃定然顧不得傷心了。”

    幾個侍女互相對了一個眼神,覺得此法可行,蓮芳露出一個笑容來,“我這邊去抱小主子來。”

    說完,便急匆匆出去了。

    ……

    木木的房間離正房這裡並不遠,也就在東廂,平日里由兩個奶娘、一個管事嬤嬤和兩個大侍女照顧著,不過白天大多數時候還是九娘帶著他,只有忙碌的時候或是到了晚上才會讓奶娘抱回去。

    蓮芳踏進房門,正想說什麼,突然看見兩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一個是坐在輪椅上的楚王,還有一個是常順。

    她嚇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縮著脖子也沒敢說話。

    楚王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從常順手裡接過兒子,便讓常順推著他出去了。

    蓮芳心中大急,難道殿下和王妃吵架,嚴重到要將小主子抱離正院?

    她慌慌忙忙趕忙站了起來,跟在後面追了出去,就著廊廡下的燈光才看見,殿下是朝正房那處去的,不禁心里鬆了一口氣。

    ……

    九娘感覺有人走了進來,煩躁斥道:“出去!”

    卻沒想到對方並沒有出去,反而越過屏風走了進來,九娘抬眼就看見手抱著兒子走進來的楚王。

    她臉皮一緊,扭過臉去,不去看楚王,也不去看對她‘噢噢噢’的兒子。

    楚王走到軟榻前坐下,清了清喉嚨:“兒子餓了。”

    九娘看了兒子一眼,又扭過臉去:“有奶娘。”

    “奶娘哄不住他,我去的時候他正哭著。”

    九娘趕忙扭頭來看兒子,果然見小木木的眼圈有些紅,不禁心疼的將兒子抱過來親了親。

    楚王見此,眼神一沉,到底還是沒有說什麼。

    九娘將兒子抱過來後,才發現自己竟然跟他說話了,不禁心中一窘,又有些惱,便抱著兒子下了貴妃榻,去了床榻那處的簾幔後。

    她坐下後,剛解開衣裳,小木木就迫不及待的拱了過來,似乎也知道這裡有好吃的,他輕車熟路的便叼了上去,用力地吸了起來。

    九娘感覺有些疼,又似乎松緩了些許,一下午沒餵兒子奶,其實早就開始漲奶了,胸前的衣衫被暈濕一片。

    楚王跟了過來,坐在榻沿九娘對面的位置。

    “不管你相不相信,那事不是本王做的。”

    九娘有些吃驚,吃驚楚王對自己的解釋。

    難道真是她冤枉他了?

    “若是查的結果沒錯,應該是成王和趙王合謀。”

    “他們為何……”

    楚王冷笑:“覺得說不通是嗎?其實本王方一開始也沒懷疑他們,反倒懷疑上了太子,可事實證明就是他們幹的。”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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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發表於 2016-6-17 16:01:46 |只看該作者
第153章

    當初事發之時,楚王就感覺事情有些不太對勁。

    甫一開始,他首先懷疑的便是太子,因為不管從什麼地方來看,太子都有這個嫌疑。連著幾番示好,那麼處心積慮在承元帝跟前為自己兒子做臉。楚王是個現實的人,他考慮問題時首先想的便是對方為何如此做,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是人之本性。可他的理智卻告訴他,太子應該不是這樣的人。恰恰就是因為這點猶豫,他並沒有當下便做下定論,命人又查了下去。

    查著查著,就查出了許多端倪來,無數的苗頭都指向了趙王和成王。當然整件事裡少不了些小魚小蝦興風作浪,但那都是不值得一提的。

    楚王將所有事情放在一起思考,差不多也就將整個事情串聯了起來。

    大抵是太子這連著幾次的異樣表現,惹起了趙王成王兩人的猜忌。就如同他之前所想,在這皇宮裡沒人會無緣無故對人好,定然是有所圖謀。那麼太子圖謀的是什麼呢?首先太子沒有兒子,自己的身體也一天天衰弱下去,如今除了承元帝,大抵沒有人還會認為太子能誕下子嗣,那麼太子就面臨了一個巨大的問題,絕後。

    若是普通人沒有子嗣傳承,沒有也就沒有了,反正入了皇家宗廟,少不了有香火供奉。可太子不是尋常人,他是大齊未來的儲君,承元帝有多執拗,眾人皆知,於是理所應當的成王和趙王便認為太子起了想過繼的想法。

    那麼成王和趙王便麵臨了一個問題,太子一旦過繼,還有他們的什麼戲唱呢?所以他們急了,兩人聯手布了這個局。

    就如同九娘所想一樣,按常理來說成王和趙王不會如此做的,他們只會極力去避免這件事的發生,更不用說如此大張旗鼓的宣揚出來,因為承元帝一旦真的動了這個心思,就再沒有轉圜的餘地。

    可這兩人大抵也是知道的,有些事情不是想能避免就能避免的,於是他們反倒其行了,先下手為強將此事宣揚了出來,將太子楚王架在了火上烤。

    當然他們也是在賭,賭承元帝在太子事上的執拗,也在賭承元帝的猜忌心。

    九娘作為一個枕邊人都能想到的事情,承元帝又怎麼可能會想不到,他當然不會認為這件事是太子主導的。楚王因救太子而失了一雙腿,眾人皆知,若是楚王動了什麼心思,特意在太子耳邊說了什麼,說不准太子真會心軟的如他所願。

    於是,楚王便成了一個居心叵測、意圖迷惑太子之人,以承元帝對太子的重視,又怎麼會坐視不管? !

    所以這個局首先便將楚王給坑了,且坑得不輕。

    當然還不止如此,不管太子有沒有過繼的想法,這事情還沒怎麼著,就被宣揚的人盡皆知,哪怕太子為人再怎麼平和,也不免會多想。難道他就不會想整件事是由楚王所謀劃,為的目的就是讓他騎虎難下,將楚王府的嫡長子過繼過來?

    離間計,手段雖然老套,但只要管用就好。

    一旦太子和楚王兩人之間產生了隔閡,過繼之事自然不了了之,就算仍有波瀾,但也給了趙王成王很多迴轉的餘地。

    可謂是一舉數得。

    楚王和趙王成王鬥智斗勇多年,還是第一次吃了這樣的悶虧,被潑了一大盆子髒水在身上,且有冤無處訴。

    前日承元帝將楚王叫進宮,找了個由頭斥責了他一頓,看似是為了其他事,實則楚王十分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麼。這兩日他正和屬下忙著盡力想將這次的危機化去,卻沒想到九娘聽說了流言,又鬧騰了這麼一出。

    聽完楚王的分析和講訴,九娘滿臉羞愧。

    “我之所以讓下面人將這件事瞞著你,不過是怕你會多想,想等事情罷了再與你說,哪知你還是知道了。而你,居然不信任本王。”楚王指控道。

    九娘早就心虛的不得了,覺得自己居然會那麼愚蠢,竟然中了別人的計,可讓她開口與楚王道歉,她又覺得心裡有一口氣順不下來。

    實在不能怨她,若不是他瞞著自己,自己又怎麼會胡思亂想? !還有若不是他對兒子不待見,自己怎麼會以為他想將兒子過繼出去。

    說白了,都是他的不對。

    大抵也是楚王將九娘慣的,此時九娘雖覺得有些理不直氣不壯,但還是拉不下臉來向楚王道歉。以前那個小心翼翼的九娘,早已不翼而飛,似乎覺得兒子生了,腰桿也硬了,甚至還有一種理所應當的胡攪蠻纏。

    “你那麼不待見咱們兒子,我、我會有這種想法,也不能怨我的。”九娘嘟著紅唇反駁。

    楚王面色一僵:“我沒有不待見咱們兒子。”

    “你有。”

    “本王沒有。”

    “你明明就有,你每次看我抱兒子,都陰著一張臉。人家哪個做爹的,看著這麼個大胖小子,會是你這種表情?”九娘越說越覺得自己理直氣壯。

    小木木偎在娘的懷裡,烏油油泛著嬰兒藍的眼睛,懵懂地瞅著對面那個男人,與之有著同樣舉動的,還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這讓楚王看來就像是控訴,他臉上不禁閃過一絲狼狽。

    他能告訴她,他其實是吃了兒子的味?

    肯定是不能的,所以打死也不能認。

    “你肯定是看錯了。”楚王十分鎮定的道。

    頓了頓,他又說:“俗話說慈母嚴父,本王初為人父,還不懂如何和孩子相處。且本王若是在兒子面前太軟,以後如何教導於他?”

    好吧,這確實是個理由,若不然九娘之前也不會以此為藉口為楚王開脫。

    “但——”九娘翕張了下嘴唇。

    “但什麼?”楚王挑眉。

    九娘小心翼翼的偷眼瞄了下他的表情,才弱弱地道:“就算是嚴父,你也不能總這樣,木木會以為你不疼他的。”

    楚王咳了一聲,繼續肅著臉:“以後本王會注意的。”

    九娘點點頭,便低頭去抓了木木小手玩,又是給他整整衣裳,又是摸摸他小屁股下的尿布,一副十分忙碌的模樣。

    楚王眸色閃了閃,冷著臉道:“你就沒有什麼話想對本王說?”

    九娘抬起頭來,滿臉茫然:“說什麼啊?”

    楚王狹長的雙眸微微一瞇,九娘似乎突然想起來什麼,問道:“那這件事可如何是好?想著法子解決了嗎?”十分著急的模樣。

    楚王瞥了她一眼,“本王也想過了,在這風頭浪尖之上,多說多錯,少說少錯,反正咱們沒有那種心思,暫且由著他,不急。”

    “可父皇那裡——”

    確實,承元帝那裡可是個大問題,讓楚王頭疼的地方也就在此。去解釋,承元帝會認為他做賊心虛,不解釋,還不知道承元帝接下來會幹出什麼。

    所以說楚王這次的悶虧吃得有點大,里外不是人不說,夫妻二人還鬧了一場彆扭。若不是九娘和楚王的感情不同一般,如今還真不知是個怎樣的亂法。

    “能不能去找太子解釋解釋?”九娘猶豫道。

    楚王一頓:“若他沒有這種想法,本王去解釋,他會如何想?若是他真有這種想法,本王去挑明了說……”

    下面的話,楚王未說,九娘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說白了,楚王還是不信任太子,人心隔肚皮,尤其這種情況,真不是所謂的交情能抹平的。九娘不禁深恨趙王成王,這兩個人手段實在太下作了。

    “這可怎麼辦才好,又不能找太子說,又不能找父皇解釋,難道這個悶虧就這麼吃定了?”

    話音還未落下,突然響起一陣腹鳴聲。

    九娘頓時臉色一紅,楚王瞥了她一眼,揚聲道:“來人。”

    很快,蓮枝和常順從外面便走了進來,兩人都是一臉忐忑的模樣,似乎生怕兩人又鬧了起來。

    “傳膳。”

    楚王和九娘兩人都未用晚膳,便一同用了些。之後用罷膳,沐了浴,兩人便歇下了。

    汗津津滾燙而結實的肌理,緊緊抵著著細膩馥軟的嬌軀,楚王俯首啃上下方溫軟的紅唇,九娘被堵得喘不過來氣來,只能用鼻音發出抗議聲… …

    楚王一個翻身,將人抱在身上,撫了一下對方同樣汗津津的脊背,將披散在上面的長發撥到一片去。

    九娘爬在楚王懷裡,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兩人貼得那麼緊密,以往不是沒有這種情況過,卻是第一次讓她感覺到一種無間的親密。

    她伸出纖指無意識的在楚王胸前畫著圈,小聲道:“夫君,對不起。”

    “嗯?”

    “我不應該不信任你,以後再也不會了。”

    “嗯。”

    “不過以後你也要對兒子好些,有了什麼事不要瞞我,若不然我會多想的,還有……”

    “聒噪。”

    楚王一個翻身,又壓了上去。

    屋外,蓮枝和小翠對視一眼。

    “這算是和好了嗎?”

    小翠猶豫地點了下頭。

    “終於是雨過天晴了啊。”

    *

    一大早起來,用了早膳,九娘去看了一下兒子後,便回屋更衣梳妝,準備進宮去請安了。

    只要蕭皇后一天不死,這請安就少不了,哪怕做個樣子,也得去做。幸好每月也就只有那麼兩次,若是日日都去,九娘真懷疑自己能受得了。

    近多日來,發生了這樣大的事,今日進宮定然不會平靜。不過九娘早有心理準備,且昨晚也與楚王商量過了,如何面對,她自有章程。

    過了永安門,坐上了青幃小車,一路安穩的到了和鸞殿。

    整個請安過程十分平靜,蕭皇后自打被奪了宮權,人便老實了許多,反正從表面上來看是如此。蕭皇后也並未多留眾人,閒話幾句,便讓眾人退了。

    出了和鸞殿大門,換著以往,九娘定然會和成王妃打聲招呼再離開,可成王如此設計自家,如今九娘也沒​​了想和對方和睦相處的想法。蕭三娘雖是自己同族的姐妹,終歸究底兩人的立場是對立的,什麼時候翻臉還說不定,她也懶得再去做戲。

    只可惜九娘的想法是好的,偏偏有人不想如她的願。

    “楚王妃。”

    卻是孟嫦曦打身後叫住了九娘。

    九娘停住腳步,轉頭去看她,想看看她又想整什麼麼蛾子。

    孟嫦曦幾步走近九娘,笑盈盈的道:“最近還好嗎?我怎麼看你有些憔悴了,瞧瞧,眼窩下面都發青了。”她一臉可惜同情的模樣。

    九娘抬手一摸自己眼睛下方。

    她能說是昨晚幾乎沒睡的結果嗎?怎麼,想看她的笑話,那也得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

    “孟側妃是在關心本王妃?”九娘挑眉。

    孟嫦曦呵呵一笑,眼神意味深長,“這是當然。咱們畢竟也算是妯娌,若是有什麼難處,不妨說出來給大家聽聽,咱們總會幫你的。”

    趙王妃和成王妃且不說,阮孟玲可是非常喜歡這種場面,最近她可沒少聽一些八卦,自然明白孟嫦曦所言‘有些憔悴’意指何物。

    就如同大部分女人的想法,再怎麼有利,孩子總歸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兒肉,男人捨得,不代表女人也捨得。肯定是為了過繼一事,楚王妃和楚王鬧騰得不輕,若不然向來一副專房獨寵的楚王妃,怎會是如此憔悴的模樣?

    一時間,阮孟玲浮想聯翩,巴不得趙王府的孟側妃能多套出一些話來,讓她好樂呵樂呵。

    阮孟玲想看蕭九娘的笑話已經很久了,同樣都是皇家的兒媳婦,怎麼她蕭九娘就是專房獨寵,換成她就要日日獨守空閨。成王並不怎麼待見阮孟玲,雖是為了子嗣沒少歇在她那裡,但冷淡的態度也是昭然若揭。

    九娘眼眸中厲光一閃,笑得燦爛,口裡的話卻是十分不客氣。

    “本王妃會有什麼難事,需要去對你說?孟嫦曦你以為你是誰,臉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孟嫦曦還來不及反駁,阮孟玲便急急插言:“楚王妃你怎麼聽不懂話呢,孟側妃這是想知道你心情如何,最近不是流傳你那兒子要被過繼給太子殿下嗎,你捨得不捨得?心裡舒服嗎?”

    孟嫦曦不可思議的瞪著阮孟玲。

    好吧,她承認自己確實有這種想法。但這麼明晃晃的說出來?這阮孟玲不愧是頭豬,不,豬都比她聰明。

    只是這會兒可不是去針對阮孟玲的時候,讓孟嫦曦更為關心的是蕭九娘的反應。她今日肩負試探蕭九娘的任務,若不然也不會在這當頭來找對方的麻煩。

    不光是孟嫦曦關心,連一旁的趙王妃成王妃目光都聚了過來,和鸞殿廊下侍候的宮人也豎起了耳朵,想聽個究竟。

    九娘心中一哂,她就知道。面上卻是宛若被激怒的母獸一般,頓時跳了起來,柳眉豎起,眼含厲色,纖指直指孟嫦曦的鼻子:“合著孟側妃惺惺作態叫住本王妃,就是為了想看我的笑話?你說你長得一副人模人樣的,怎麼心思如此齟齬?你到底是不是孟家的人,當年誰​​人不知孝賢慧皇后蕙心紈質、懷瑾握瑜、賢良淑德,其品行堪稱女子典範,怎麼孟家就出了你這麼個異類!”

    斥完孟嫦曦,她還不罷休,又轉首直指一旁的阮孟玲:“還有你,誰告訴你說太子殿下要過繼我家晟兒的?”

    阮孟玲沒料到九娘會如此咄咄逼人,竟將孟嫦曦斥得面紅耳赤,口不能言。她素來是個欺軟怕硬的,見九娘如此凶悍,這會兒也早已沒有了方才想看笑話的自若。

    “這、這,外面都是這麼說的……”

    “外面?哪個外面?你聽誰說的?走,你帶我去找那人,我倒要看看誰這麼光天化日之下,紅口白牙,挑撥是非,離間我家殿下和太子殿下的兄弟情義!”

    這大帽子扣得不光孟嫦曦面色慘白,連阮孟玲也慌了。

    阮孟玲能​​告訴九娘她是聽身邊服侍的侍女所言嗎?因為這事早就在成王府里傳開了,扯出了自己的侍女,必然要扯出成王府治家不嚴,到時候成王鐵定饒不了她。

    一時間,阮孟玲暗暗叫苦,早知道就躲在一旁看戲了,何必出這個頭。

    那邊九娘還在怒斥:“本王妃告訴你們,話說出口就是要負責的,剛好這在宮裡,咱們這就去找皇后娘娘評理去,母后那裡說不通,還有父皇!”

    和鸞殿外侍候的宮人一個個都做鵪鶉樣,明明蕭皇后就在裡面,想必也知道殿外發生的事,偏偏一點動靜都無。

    一個孟嫦曦,一個阮孟玲,這兩人皆被九娘的態度給驚住了。換著一般人聽到這話,不應該是強忍心中苦澀,面上還要強顏歡笑嗎?反正不該是這種反應!她就不怕事情鬧大了?還要去找皇后和承元帝評理!

    九娘確實不怕鬧大了,若認真來說,她巴不得如此。昨晚兒她和楚王兩人認真商討過了,這種事楚王出面並不適宜,但並不代表九娘不適宜出面。

    反正她是婦人,她不懂事,她捨不得自己的兒子,索性就由她鬧騰出來。將這件事徹底鬧到明面去,甭管承元帝和太子那邊如何想,反正楚王府的態度是明擺著了,咱們不願將自己的兒子過繼出去。

    九娘剛好需要一個筏子,孟嫦曦和阮孟玲這兩個蠢貨就冒出頭來,可不是如了她的願。

    事情鬧成這樣,九娘是不怕,反正她佔著理,可不代表趙王府和成王府也不怕。一旁站著看戲的趙王妃和成王妃也站不住了,趕忙走了過來。

    “殿下說你是個蠢的,你還不認賬,人云亦云,惹怒了楚王妃,還不趕緊向楚王妃道歉!”成王妃是個乾脆的,她在成王府一向得臉,成王也素來敬重她,所以她喝斥阮孟玲起來,可是一點壓力都沒有的。

    “你就是個慣會生事的,也是殿下寵你寵的了,這事反正不能姑息,回府後我便稟明殿下,由殿下來處置你。”說完,趙王妃對九娘歉意地笑了笑,“五弟妹你看,也算是做嫂子的我沒有教導好她,我先跟你賠個不是,你也千萬別生氣。此事也算不得是什麼大事,不過是些小口角罷了,哪裡用得著鬧去父皇母后那裡。”

    九娘還是第一次見素來沉默的趙王妃如此會說話,也是刮目相看。不過她想達到的目的是達到了,也並非一定要鬧出個子丑寅卯。

    她皮笑肉不笑道:“二嫂是該好好教導府裡的姬妾了,下面人不會說話,可是會給主子招來禍事的。咱們殿下和趙王殿下是兄弟,自然明白做兄弟的沒有想害自己兄弟的意思,但別人可不這麼看,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事是趙王府挑唆出來的呢,就是為了挑撥咱們楚王府和東宮的情義。 ”

    趙王妃面色一干,還是強笑道:“五弟妹所言有理,你也是知道我的為難,不過你放心,這事我回去一定稟明殿下,絕不會粉飾太平。”言表之間,將自己不得寵,府上有​​個得寵側妃的委屈,表現得淋漓極致。

    九娘目光一閃,心明這趙王妃也不是個簡單的,不過這事可與她沒有什麼關係,她巴不得趙王府越亂越好。

    遂,笑道:“如此這般最好,若不然我可不會姑息的!”眉眼之間仍有厲色。

    “一定一定。”趙王妃推了孟嫦曦一把,“還不給楚王妃道歉。”

    之後孟嫦曦和阮孟玲忍著羞辱給九娘道了歉,趙王妃和成王妃又說了幾句好話,九娘才算就此罷過。

    望著九娘遠去的背影,趙王妃臉色晦暗莫名,她睨了成王妃一眼,風淡雲輕道:“你這個妹妹,可不是個簡單的。”

    成王妃強笑一下:“是嗎?我突然忘了一件事,還要和母后說,就不陪各位了。”說完,便匆匆轉身進了和鸞殿,阮孟玲亦步亦趨跟了過去。

    趙王妃望了她背影一眼,眼神移至孟嫦曦的身上,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回去好好和殿下解釋吧。”

    言罷,便拂袖而去。

    孟嫦曦緊咬下唇,袖下的手緊握,定定的站了一會兒,才緊隨其後。

    *

    “她真是這麼說的?真要去找皇后和父皇評理?”

    聽完下面人的稟報,太子愕然,而後失笑。

    那小內侍點了點頭,激動得手舞足蹈:“那楚王妃真是厲害,一人舌戰四人,將趙王妃成王妃說得是啞口無言,只能喏喏給其賠罪。”

    福泰走了過來,拍了他一巴掌:“好了,讓你說個話,你倒跟唱大戲似的,還不滾下去。”

    那小內侍‘哎’了一聲,便摸摸腦袋跑了。

    太子輕籲了一口氣,道:“看來楚王府那邊並沒有這種想法,倒是孤有些誤會了。”

    就如同楚王之前所顧慮那樣,身在這皇宮裡,再純善的心性再好的品行,也免不了會多想。流言鬧得沸沸揚揚,太子也曾猜測過是否是楚王在後面動了什麼手腳。到底太子還算沉得住氣,一直等著下文。

    如今這下文來了,雖不是楚王表態,但楚王妃足夠代表楚王的態度了。

    福泰望著太子,欲言又止,想了又想,輕聲道:“其實,奴婢覺得這個法子也不錯……”

    這個法子自然是指過繼一事。

    太子一愣,笑道:“還是罷了,且不提父皇那邊如何想,五弟五弟妹那邊如何想,喜歡但並不一定要拿到手裡來。你看這東宮,看似富貴至極,實則不過是個泥沼罷了,又何必將無辜的人再度牽扯進來。”

    福泰還想說什麼,太子伸手打住:“此事不要再提,也是孤所想不周,明明知道的,沒想到又連累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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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發表於 2016-6-17 16:02:00 |只看該作者
第154章

    太子的輕嘆還在空氣中迴轉,福泰卻是猛一低頭,掩住了眼眶中的濕潤。

    有時候福泰真是挺怨老天的,殿下這麼好的人,為何就是不放過他!看似高高在上,尊貴至極,實則很多苦水只能往肚子裡咽。做兄弟的,總是想謀算他,巴不得他死。陛下倒是一心一意對待殿下,可其間苦甜只有個人知道。福泰也知道,只是知道也不能說,說不得。

    那是聖寵,那是別人求之不得的聖寵,可聖寵對殿下卻是一種重負,一種永遠也脫不開的重負。

    一個小內侍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掐著嗓子小聲道:“殿下,太子妃娘娘求見。”

    殿中氣氛突然一凝。

    太子眉頭輕​​蹙,福泰也從怔忪中清醒過來。

    “殿下,可是要見?”福泰問。

    其實福泰是不希望太子見太子妃的,每次太子見過太子妃以後,心情就會極差。殿下身體已經這樣了,太子妃還不懂事的日日鬧騰,前陣子因為太子寵愛阮側妃,太子妃鬧騰了許久,最近倒是消停了下來,也不知今日求見殿下到底想要幹什麼。

    太子也很疑惑,想了想,還是道:“讓太子妃進來。”

    不多時,太子妃便進來了。

    今日她身穿鐵鏽紅撒亮金刻絲蟹爪菊花宮裝,銀紋蠶沙披帛,金紅色鞋尖綴珠翹頭履,頭戴金芙蓉嵌紅寶步搖,打扮得十分明媚亮眼。若是撇除她消瘦的身材,滿臉的病色,這確實是一個極為美麗的宮裝美人。可惜太過鮮豔的顏色,反倒更顯她形容枯槁,滿面病黃。

    每當看到這樣的太子妃,太子便會不由自主憶起當年大婚時那個白淨豐腴面含羞澀的太子妃,也因此不由自主,心便軟了。

    “這裡坐。”

    太子指了指身前的一張月牙凳,太子妃眉宇間閃過一抹喜色,福了福身,便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殿下這幾日身子可還好?用飯可還香?”

    此話一出,不光太子有些驚訝了,連福泰都忍不住想出去看看今兒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認真說起來,太子妃並不是一個壞心腸的人,她只是很多事情想不到。

    按理說,作為妻子的應該服侍夫君,操持內務,孝順父母,養育兒女。這是一般做妻子都應該做的事情,只是身為太子妃,難免有許多特權。

    承元帝體恤太子,順道也對太子妃另眼相看,所以太子妃是不用去蕭皇后那裡請安的。至於操持內務就更不用說了,東宮外務有詹事府、左右春坊、崇文館、司經局,內務有內直局、典膳局、藥藏局等,許多事情是用不著太子妃插手的。至於養育兒女,如今東宮並未有子嗣誕出,也暫時不需要太子妃去做什麼。

    可她連最簡單服侍夫君都做不到!

    當然也許會有人會說,東宮這麼多的內侍宮人,有何事需勞煩太子妃。但簡單的噓寒問暖、侍候湯藥,總要能做一二吧,哪怕是做個樣子呢?可惜,連這些簡單的她都做不到,不是做不到,是從來想​​不到去做。也不是想不到去做,最起碼當初剛大婚那會兒,太子妃不是這樣的,也不知從何時​​開始,她便成這樣了。

    成日里哭哭啼啼,面對太子的時候,永遠是一張飽含委屈的臉。及至之後,她慢慢學會耍些無傷大雅的小手段,卻依舊沒學會如何去做一個好妻子。

    太子妃見太子不答,臉上不禁閃過一抹難堪,想著自己今日前來所求之事,她壓抑住了心中的委屈,強撐起一抹笑:“殿下可是還氣嫣兒前陣子耍了脾氣,其實臣妾也不想那樣的,只是當時一時沒忍住。”

    太子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嘆了一口氣,“無妨。”

    太子妃一見太子如此說,就知曉他這是原諒她了。

    太子脾氣好,性情溫和,有時候自己鬧騰出來什麼,只要自己能俯下身段認錯,他大多都是不忍責備她的。可她每每都慪不下這口氣來,總要折騰到自己熬不下去了,才在身邊侍女的勸解下服軟。太子妃也知道自己這種心態不好,可她也是有滿腔委屈無處訴,才會周而復始。

    何必呢?

    只是很少有人會懂這句話裡的意思。

    太子妃拿出帕子,佯裝拭了拭眼角,委屈道:“殿下能原諒臣妾,臣妾就心里安穩了,最近臣妾日日檢討,也意識到自己有許多不對。”

    福泰簡直覺得有些慘不忍睹,見多了魑魅魍魎,太子妃這點手段在他眼前真不算什麼,在太子跟前更不用說了。有時候福泰真心很同情自家殿下,竟然攤上了這麼個太子妃。

    太子終究是厚道的,掩住了臉上不該出現的表情,溫聲道:“你求見孤,可是有什麼事?”

    “這……”太子妃揉了揉手裡的帕子,抬眼望了太子一眼,欲言又止。

    太子壓抑住眉宇間的不耐:“但說無妨。”

    太子妃期期艾艾道:“臣妾聽聞殿下有打算從楚王府過繼的想法……”

    太子目​​光一閃:“怎麼,難道你有什麼想法?”

    “臣妾倒是沒有什麼想法,就是覺得此法還算可行。”太子妃似乎有些激動,乾黃的臉頰上閃過一抹異常的潮紅,卻又強制讓自己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來,“也是臣妾不爭氣,一直無法為殿下誕下子嗣,臣妾日日想夜夜求,巴不得能生下一個孩兒,可臣妾實在沒有這個福氣。臣妾記得民間有一個說法,說是抱養一個孩子過來,說不定便能沾些福氣,帶來好運道,所以臣妾想……”

    “所以你想將楚王府的嫡長子抱養過來?”

    太子妃揉揉手裡的帕子,“殿下不也是這麼想的嗎?”

    “孤何時如此想過?”

    “外面人都是這麼說的。”

    “哪個外面人?”

    太子妃詫異地抬起頭。

    太子一閉雙目,往後靠了靠,讓自己更舒服一點,才又開口道:“你要知道,咱們身份不同,必然和民間是不一樣的。一旦將楚王府的嫡長子抱養過來,就等於是過繼,在名分上他就是孤的長子。作​​為孤的長子,日後自然要繼承孤的一切。若是孤日後能登上這皇位,包括這皇位也是他的。到時候若是你誕下了孩兒,他又該如何自處?”

    其實太子這些話都是假設,可惜太子妃根本沒聽懂。她一聽到日後太子登上皇位,連皇位都是那過繼來的孩子的,便有些急了。 “這肯定不行,若是殿下能登上皇位,這皇位自然是我們皇兒的,畢竟是自己的血脈,難道一個抱養過來的孩子,還能越過咱們孩子不成?”

    “可你要知道,在名分上他便是孤的長子,長子繼承天經地義,與血脈不血脈可沒有什麼關係。”

    太子妃語塞:“到時候若是臣妾有孕,便將孩子再還給楚王府就是。”

    “那你讓那孩子如何自處?咱們說過繼就過繼了,說不要了就不要了,你以為這是兒戲?”

    太子妃直接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這實在與她阿娘和她說的不一樣,不就是抱養一個孩子,怎麼又扯到以後皇位的繼承了?可太子妃也不傻,太子說得很有道理,若是真有一日她有了身孕,自己的孩子又該如何自處,難道眼睜睜的看著那過繼來的孩子佔了自己兒子的一切?

    不行不行,她還得再去和阿娘商量商量。

    “殿下是太子,是日後的天下之主,不過是一個孩子而已,就算送回去,旁人又能說什麼……”太子妃嘟囔道,似乎依舊沒放棄自己之前的想法。

    太子已經忍不下去了,僵著聲音道:“你還是回去好好想想吧,別人云亦云,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來人,送太子妃出去。”

    太子妃只能委委屈屈的站了起來,“那臣妾退了。”

    殿中再度恢復了寂靜,太子仰望藻井上色彩斑斕的花紋,不知道在想什麼。

    良久,方徐徐道:“前兒王家的大夫人來東宮探望太子妃了?”不等福泰答他,他又道:“他們這是把人都當傻子呢……”

    福泰忍不住道:“殿下……”

    太子擺擺手,疲憊地闔上雙目:“孤累了,讓孤靜一靜。”

    *

    和鸞殿前上演的這一出,既然能傳到東宮,自然也瞞不過紫宸殿的耳目。

    聽完稟報,承元帝神色有些怪異。

    “她說惠兒蕙心紈質、懷瑾握瑜、賢良淑德,其品行堪稱女子典範?”腔調有些怪異,似乎覺得非常不可思議。轉瞬間,他又冷哼道:“算她還有一雙慧眼,就是,為人跋扈了些……”

    這些話俱是承元帝的喃喃自語,也就離得近些的阮榮海聽見了。只是他可不敢接腔,只管裝個隱形人。

    “阮榮海,你說這是老五的意思,還是她自己的意思?”

    這都點名道姓了,阮榮海可不能再裝下去。

    他將手裡的拂塵換了一隻手抱著,乾笑道:“這奴婢哪能知道。”似乎也覺得自己這種說法敷衍不過承元帝,他又猶豫說:“也許是楚王妃自己的想法吧,畢竟這女子都是優柔寡斷的,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兒肉,肯定捨不得……”

    承元帝冷哼一聲:“那意思是說她還瞧不起太子了?”

    這哪兒跟哪兒啊? !捨不捨得自己的孩子,跟瞧不瞧得起太子有什麼關係!

    可阮榮海也是知道承元帝怪異的脾氣的,連忙道:“這……奴婢也是猜測……”

    “那就是說老五其實也是有這個意思,只是她捨不得,所以背著老五鬧騰出來這麼一出?”

    阮榮海冷汗直流,這陛下的想法真是讓人無所適從。可他也知道這事不能牽扯上楚王,只能顧左右而言他:“楚王殿下歷來愛重楚王妃,肯定不能罔顧她的想法……”

    承元帝哼了哼:“愛重?說白了就是被一個女人迷昏了頭,真是個沒出息的,別告訴朕她這麼一鬧,老五就會依了她。”

    阮榮海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陛下你到底是想楚王依了楚王妃,還是不依啊?這話阮榮海肯定不敢當著承元帝面說的,只能縮緊了脖子,恨不得將腦袋扎進褲襠裡。

    大殿上很安靜,安靜到近乎空氣都凝滯住了。

    這時,一個小內侍輕手輕腳走了進來,附在阮榮海耳邊說了些話。阮榮海聽完後,揮揮手,他便下去了。

    “何事?”

    阮榮海也不敢隱瞞,趕忙將方才東宮發生的事情報給了承元帝。

    一聲怒擊龍案的巨響乍然響起,承元帝面色陰沉:“王家人真是好大的膽子,手都伸到東宮去了。”

    一時間,承元帝面色陰晴不定,濃眉時而緊皺,時而鬆緩。

    良久——

    他突然道:“阮榮海你說將晟兒過繼給太子,這個想法如何?”

    阮榮海一愣,趕忙垂下頭去,“聽方才那話,太子殿下大抵是不願的吧。”

    “他哪是不願,而是不忍。”承元帝嘆了一口氣,揉了揉眼角,“罷了罷了,此事終究茲事體大,還需商酌。”

    *

    楚王妃在宮中鬧騰了這麼一出,宮裡幾個大頭那裡都沒有動靜,這下所有人都約莫能看出些門道了。

    說白了,此事大抵是幾位皇子暗裡交鋒下的餘波。一些明眼人俱都消停了下來,外面的流言也開始慢慢消退,似乎一夕之間這過繼的事情便沒有人敢再提。

    可惜發生的事終究發生了,不可能船過水無痕,如今要看的便是承元帝和太子的態度,畢竟這過繼一事茲事體大,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定下的。

    趙王和成王沒料到自己等人布下了這麼大的局,竟然被一個婦人以近乎胡攪蠻纏的方式給攪合了,而主動湊上去做筏子的竟然是自己府上的側妃。

    遷怒是必然的,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尤其之後承元帝的態度曖昧不清,這更是讓兩人恐慌不已,於是孟嫦曦和阮孟玲這兩人慘了。

    阮孟玲只是被殃及池魚倒還好,孟嫦曦直接被趙王開口禁足。

    孟嫦曦在趙王府裡一直高高在上慣了,她身份高,是太子的表妹,又與趙王是打小的情分,所以連趙王妃都得暫避鋒芒。可惜這次禁足之事發生,將她一夕之間從天打落到地,趙王府上下這才明白原來側妃終究是側妃,變不了正的。

    趙王妃自打入趙王府大門,就一直處事低調,經過小產之事,又在病榻上養了大半年,府中內務平日里都是孟嫦曦所管恐怖檔案。如今孟側妃被罰禁足,事情自然轉交到了趙王妃手裡。趙王妃接管內務後,雷厲風行,將上下徹底整頓了一番,趙王府的天一夕之間變了。

    趙王府

    一處佈置華麗而又不失高雅的院落中,此時庭院蕭瑟,完全不見以往的熱鬧與風光。

    “這些人就是狗眼看人低,一見咱們側妃失了勢,人就全跑沒影了。”侍女甲忿忿說道。

    “行了,你少說兩句,免得讓側妃聽了心裡難受。”

    “這咱們側妃剛被禁足,她們就敢甩臉子給咱們看,這日後還得了?”

    侍女乙嘆了一口氣,“行了,說別的也沒什麼用,先把這陣子熬過去再說。”

    “熬?怎麼熬?”侍女甲晃了晃手中的紅漆海棠花六格食盒,“你瞧瞧這吃食吧,一天一個樣,這是給咱們側妃吃的?咱們能熬,側妃能熬嗎?”

    侍女乙臉色一暗,知曉侍女甲說的是實話。自打側妃被禁足以來,先是府裡的下人們紛紛變臉,然後她們在外行走就不若以往便宜了,如今更好了,連日里送來的吃食都越來越粗糙,還不知日後會發展成一副什麼樣子。

    可這是殿下發的話,誰敢質疑。

    “不行,這事咱們得和側妃好好說道說道,咱們側妃可是孟家人,是太子殿下的表妹,當今陛下是咱們側妃的皇姑父,容得她一個小小的劉家女爬在頭上作威作福?她也真敢做,真不怕咱們側妃出去後饒不了她!”

    侍女甲一面說著,一面就掀了簾子往裡面去了,侍女乙也沒有攔她,只是又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其實孟嫦曦早就聽到外面的動靜了,虎落平陽被犬欺,說得大抵就是她了。

    她真是小瞧了劉婉那個女人,平日里裝得一副鵪鶉樣,在趙王面前慫恿著她在前面衝鋒陷陣,等她出了紕漏,她倒出來收拾爛攤子了。還裝得一副甚是為難的模樣,在一旁煽風點火讓趙王將她禁足才算罷休。

    劉婉!蕭九娘!孟嫦曦此時恨不得拆了她們的骨,扒了她們的皮。

    孟嫦曦面無表情的坐在臨窗的貴妃榻上,聽自己侍女的訴說。

    聽完後,她瞥了對方一眼,淡定道:“行了,此一時非彼一時,能忍就忍吧。放心,她們關不了我多久。這賬,咱們出去後再算。”

    是啊,趙王能關她多久?只要自己對他還有用,他就不可能對自己視如敝屣,劉婉你的算盤可真是打錯了。

    *

    夜已經很深了,東宮卻燈火通明。

    浩然殿中,不時有內侍太醫打扮模樣的人進出著。

    承元帝接到消息後,便匆忙趕了過來,衣冠不整,一看就是剛從龍床上起來就過來了。

    “太子到底怎麼樣?怎麼會突然就昏倒了?”

    福泰抹著眼淚:“殿下今兒一直就有些不舒服,白日里太醫也來看過,讓殿下少思少慮靜心休養。晚膳的時候,殿下吃不下,便歇下了。到了半夜的時候,殿下要喝水,奴婢便倒了水給他,誰知也不過扭個身的功夫,殿下便暈倒了。”

    床榻那處,太醫正在診脈,一旁還圍站了其他幾名太醫。這名太醫診過之後,又換了其他人上前診脈,之後幾人湊在一起商議了一番,才來到承元帝身前。

    “胡太醫,怎麼樣了?”

    話出口後,承元帝才意識到身邊人太多,讓阮榮海找了一處靜室,另闢一處說話。

    “稟殿下,太子殿下身子並無大礙,之所以會暈倒也是因為身子太虛的緣故。另外——”

    “另外什麼?”

    胡太醫頓了頓,低垂著頭道:“老臣之前與陛下說過,那藥得停了,若不然這種情況會再度發生,太子殿下的身子經​​不起這麼折騰了……”

    話說完後,胡太醫再不敢言,額頭上的汗珠一滴一滴滾落下來,滴在了平滑可照出人影的地面上。

    室中的氣氛近乎凝滯,落針可聞。

    良久,承元帝方呼出一口氣來,沉聲道:“一切以太子身體為重。”

    胡太醫摸了一把冷汗,“是。”

    之後,承元帝去太子寢殿看了看太子的狀況。

    看著虛弱蒼白枯瘦如柴躺在床榻上的太子,承元帝心疼難忍,一股暴戾的情緒在胸腔中蔓延。他環視了下殿中情形,沉聲道:“太子妃呢?太子都這樣了,別告訴朕她一個做妻子的連看都不來看一下。”

    福泰頓了頓:“因為事發突然,奴婢還沒來得及差人去請太子妃……”

    “這種情況了,還用得著人去請?她是死了,還是瞎了!”承元帝炸雷似的聲音在殿中盤繞。

    福泰冷汗直冒,囁嚅道:“太子妃未來,但阮側妃在……”

    承元帝如刀鋒般銳利的目光,投注在殿中一角處唯一打扮有異其他人的女子身上,她一身淡粉色宮裝,滿臉淒惶,淚水漣漣。衣著和頭髮有些凌亂,看得出是匆忙而來的。

    他冷哼了一聲:“既然太子妃沒來,就讓她不用來了,讓她呆在自己宮裡好好反省一下為人妻的道理。”

    “你們好好照顧太子,若是有事就差人來稟了朕。”

    “是。”

    出了浩然殿,承元帝並未坐龍輦回去,而是讓人在前面擎著燈,徒步前行。

    夜風徐徐,有些涼。

    一路上承元帝都沒有說話,阮榮海跟在一側,宛如影子一般如影隨形。

    只要是承元帝身邊服侍久了的,都知道只有在發生難以抉擇之事,承元帝才會如此。

    可到底發生了什麼難以抉擇之事?

    沒有人知道。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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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7 16:02:15 |只看該作者
第155章

    太子妃只不過睡了一覺醒來,就發現天變了。

    她竟然被禁了足,還是承元帝親自發話的。

    在了解到發生了什麼事後,太子妃滿心倉皇,同時又不免有些怨懟。大半夜太子突然病發暈倒,又沒有人來通知她,她怎麼可能會知道!就是為了這點小事,自己竟然被父皇禁了足,如此被當眾打臉,以後她還如何在人前立足? !

    太子妃大哭了一場,埋怨完身邊的下人,又埋怨承元帝太過無情。只是如今說什麼都晚了,承元帝親自下命,誰敢質疑? !

    另一邊,直到天亮之際,太子方才甦醒過來。雖胡太醫說太子並無大礙,可人沒醒,東宮所有人都是提心吊膽的。

    太子醒來是醒來了,只是人極為虛弱,守在東宮的太醫們又前來會診,說太子需好好靜養,放鬆心情,不得在多思多慮。

    下朝後,承元帝又親自來探望了太子,父子倆只說了幾句話,太子因所服湯藥中有安眠作用,便又沉沉的睡去了。

    承元帝見阮靈兒衣不解帶在太子榻前守了一夜,覺得此女還有可取之處,讚了她一句,吩咐她一定要好好照顧太子。

    東宮發生​​的事,歷來都不是小事,從來是萬眾矚目。還不到中午的時候,太子突然病倒的消息,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王家那邊所知更多,太子妃知曉自己被禁足後,便命人回娘家求助了。

    王家自然又是一片大亂,王大夫人眼淚都快流乾了,女兒發生了這樣的事,同樣是一家人的王家人不幫忙也就算了,竟然落井下石說了許多風涼話。幸好她親娘昌平公主匆匆趕來,也算讓王大夫人找了點主心骨。

    “糊塗,你真是糊塗啊!到了這個時候還不明白嫣兒為何被禁足?你以為陛下真是因為太子臥病,嫣兒沒有盡到做妻子的職責,才惱怒禁了她的足?我早說了,這件事不要攙和進去,你們為何就是不聽?”

    昌平公主高坐在首位牙床上,望著女兒的眼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失望。

    王大夫人明明年紀一大把了,此時坐在昌平公主面前的月牙凳上,像個小孩子似的手裡撕扯著帕子,足以可見此時她的心裡有多麼倉皇不安,同時臉上也有顯而易見的羞愧。

    “阿家說這個機會太好,不容放過。若是真能過繼個兒子過來,記在嫣兒的名下,以後就算是太子歿了,憑著陛下對太子的看重,也是有一爭之力。 ”

    “什麼都是那老婆子說,該不會是其他幾房攛掇的吧?王琥呢?王琥他是傻子,他就沒攔著?”

    王大夫人囁囁嚅嚅:“夫君也是讚同的。”

    昌平公主冷笑著上下打量了女兒一番,“如今你也長大了,是做祖母的人了,翅膀硬了,什麼事都瞞著你娘。既然如此,你何必又找了我來。”

    王大夫人即是心急又是心虛,趕忙解釋道:“女兒沒想瞞著阿娘的,只是想著阿娘最近精神不好,不想讓您太過勞累,想事辦成了再與您說,到時候也讓您高興高興,誰知、誰知……”

    “誰知竟然成了這副樣子,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害得嫣兒被禁了足。”昌平公主諷刺道。她自然不會相信女兒的說辭,說白了還不是王家人或是女婿攛掇的,想防著她。

    “阿娘——”

    昌平公主深深嘆了一口氣,臉色陰晴不定:“你讓我說你們什麼好?連其中的關竅都沒摸清楚,竟然敢莽莽撞撞就讓嫣兒去和太子說這種事。你以為過繼是件小事?太子如何想,陛下怎麼想,你們知道?”

    “可外面……”

    “哪個外面?什麼外面?人云亦云的事,你們也敢相信!就算太子真動了這個心思,這話也輪不到嫣兒去說。嫣兒主動提了,別人會怎麼想,陛下會怎麼想?人家會想太子如今還沒怎麼著呢,太子妃就在忙著找後路了,這明擺著就是在咒太子死……你以為陛下在那裡就是個擺設,你以為嫣兒那太子妃的位置真是穩如泰山?陛下早就對嫣兒不滿,若不是看著本宮的面子,你女兒這太子妃的位置早就坐不穩了……”

    “我當初怎麼跟你們說的,讓你們不要輕舉妄動,先等等看,咱們不著急。好嘛,覺得本宮是在害你們王家,竟然瞞著本宮就幹下此事。現在知道急了,急有什麼用?你以為陛下為何將嫣兒禁足?那不光是遷怒,還是在警告你們王家手不要伸太長!”

    聽完昌平公主這一番說辭,王大夫人更是惶恐不安。

    “那阿娘我們如今該怎麼辦?您就算不看王家的面子,​​看在女兒和嫣兒的份上,能不能進宮去求求舅舅……”

    “打住!”昌平公主抬手打斷王大夫人接下來的話語,“這話不要說了,這忙本宮幫不了,也不能幫。”覺得自己口氣太硬了,昌平公主放軟了音調,“你也不要急,既然陛下禁了嫣兒的足,就說明此事他已經既往不咎。”

    論對承元帝的了解,還無人能出昌平公主其右。

    以承元帝的秉性,他打了你,就說明他既往不咎了,最可怕的就是不理你不睬你,那就代表你下場堪憂。

    就好比她,承元帝即沒有斥她,也沒有懲罰她,只是一副淡漠不睬的模樣。這種行舉讓昌平公主心冷,因為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自己的親哥哥就對她生了心結,且她不能解釋,也解釋不得,只能佯做不知。

    想到這裡,昌平公主嘴角緊抿,深深的法令紋刻在那裡,讓她越發顯得無情。

    “你讓王家人最近都老實些,嫣兒只是禁足,待過了這一陣,陛下自然會放她出來。”

    “可……”

    “別可是了,本宮還有事,就不多留了。 ”

    昌平公主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像一陣風一樣,從王家上空刮過,又捲了出去。

    回府的馬車上,昌平公主滿臉凝重。

    經過這一番事情,她也算看出來了,承元帝徹徹底底對太子妃死了心。當年承元帝為何會將王嫣兒賜給太子做正妃,昌平公主非常明白其中的意思。可才不過短短幾年,先是王嫣兒不中用,跟著自己失了聖寵,現如今承元帝連面子都不願意做了。

    她方才對王大夫人所言,承元帝這是在警告王家,其實何嘗不是在警告她。

    大抵皇兄認為她其實也在中間插了一手,昌平公主真是覺得冤枉,可冤枉也沒用,誰讓她與王家是這種關係。

    昌平公主苦笑不已。

    早先她將所有希望都寄予在太子妃身上,如今看來是不成了,還得另謀其他後路。幸好與趙王成王那邊的關係一直沒斷,也算是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

    既然自己因為當年之事被皇兄猜忌,他們想甩脫她,就沒那麼容易!

    昌平公主眼中閃過一抹厲色,附在貼身侍女耳邊說了句什麼,那侍女便推開車外探出頭去,馬車很快便改道而行。

    *

    收到太子臥病的消息後,趙王成王等人紛紛進宮探望。

    因為太子如今還虛弱,不宜見人,所以他們只是到東宮表示了下關心之意,奉上一些上好的藥材便離開了。其實本就是做樣子,太子見不見他們無所謂,只要承元帝知道,別人知道就好。只要太子一天不死,他就是壓在他們頭上的一尊大佛,只能尊著敬著。

    九娘和楚王也來到東宮探望太子,與趙王成王等人不同,他們見到了太子。

    太子如今身體很虛弱,這一次似乎傷了元氣,連床榻都下不了。浩然殿中滿是刺鼻的藥味兒,床榻上的人病得似乎只剩了一口氣,一旁服侍的眾人也是形容憔悴。

    楚王留下和太子說話,九娘則是同阮靈兒去了偏殿。

    “靈兒,你沒事吧?就算得服侍太子殿下,你也該注意自己的身體。”九娘有些擔憂的看著面容憔悴的阮靈兒,蹙著眉道。

    阮靈兒強撐著笑了一下,眉宇間仍有憂色:“我沒事,只是這兩日有些累著了。你放心九娘,我會注意自己的身體。”

    “那就好,據說太子妃被禁足了?”九娘好奇問道。

    阮靈兒點了點頭。

    九娘噢了一聲,也沒再多問,兩人聊了些其他事情。不多時,楚王便從內殿中出來了,九娘站起來同阮靈兒告別,言道有空便來看她。

    兩人坐上出宮的馬車,九娘好奇的問太子身體如今怎麼樣了。

    太子身體如何這件事,一直是個謎。承元帝防得太緊,給太子看診的太醫也個個守口如瓶,早年便有流言傳出說太子活不過二十,可太子不光活過了二十,還活了這麼久。他在人前人後永遠是一副病弱的模樣,可經過這麼多年,誰也不敢斷言他馬上就會死,只知道他活不久。

    可不久是多久呢?沒人知道。

    這還是第一次太子病得如此嚴重,所有人心裡都忍不住冒了一個念頭——

    難道太子真要死了?

    楚王看明白了九娘的心思,搖了搖頭,道:“太子確實有些不好,但沒你想的那麼嚴重。這麼多年來,巴不得他死的人太多,可皇兄依舊好好的活著。你要知道宮裡醫術頂尖的太醫那麼多,各種珍稀藥材不吝的用著,哪會如此輕易就死了。”

    楚王說得意味深長,九娘了解地點點頭。

    “那咱們以後怎麼辦?像趙王他們那樣?”

    趙王成王這幾日十分殷勤,時不時的收羅點好藥材送去東宮。人人都知曉他們不過是在裝樣子,可能裝出來樣子也是一種本事。

    “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不用太刻意,但該做的還是得做。”

    意思就是他們要陪著做樣子了?不過九娘也是想盡兩份心的,畢竟太子幫了他們太多,雖理智告訴她,太子死了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可私心她希望好人會有好報。

    楚王大抵與她同樣糾結,若不然也不會自從知曉太子臥病後,便眉頭一直緊鎖。

    “你也不要多想,順其自然吧。”

    *

    這日,楚王進宮探望太子,剛準備出宮,就被承元帝召去了。

    兩人都不是會閒聊打哈哈的人,且承元帝專斷獨行慣了,所以很快他就單刀直入道:“太子如今臥病,成日里也沒甚打發時間的,朕見東宮裡最近愁雲密布,也是需要些笑聲來改善改善氣氛。太子喜愛晟兒,你就讓你媳婦多抱著晟兒去給太子看看,說不定他一高興,這病就好了。”

    承元帝說得意味深長,楚王不禁抬起頭看過去。

    父子二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

    一個眼神清亮,卻黑得宛若一團墨也似。一個眼珠渾濁,其間隱隱泛著血絲,卻顯得意味深長。

    楚王垂下頭來,答:“是。”

    楚王回府之後,猶豫再三,還是將此事告知了九娘。

    九娘先是一怔,之後臉上露出一抹悲色,聲音有些激動:“他到底想做什麼?”

    楚王緊緊的抿著唇,勸道:“既然父皇下了命令,你就去吧,先看看情況再說。”

    “可……”九娘頓了頓,終究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楚王嘆了一口氣,將她攬進懷裡,輕聲道:“你放心,本王一定不會讓那件事發生。”

    次日,宮里便有馬車來接九娘了。

    九娘聽到下面人來報,先是一愣,之後面無表情的讓蓮枝等人服侍她更衣梳妝,然後命奶娘將小木木抱了過來,給他​​換了一身出門可以穿的衣裳,讓奶娘和小翠準備好木木​​出門要用的物甚,例如尿布小衣裳之類的,便準備帶著兒子出門了。

    九娘用一件湖綢披風將小木木裹了起來,天氣慢慢轉涼,今天又是陰天,也免得孩子吹風著了涼。她先抱著兒子坐了軟轎到了大門處,之後改換宮裡的馬車。

    今天九娘進宮不光帶了小翠,還帶了一個奶娘和小燦蓮枝。

    既然承元帝說讓她多帶孩子去東宮給太子解悶,肯定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回來的,奶娘是以備不時之需,至於小翠蓮枝三人,則是為了看好兒子。

    東宮不比其他處,就算九娘知道太子是個好的,可誰知道會不會其他人藉機對木木下手,尤其在這麼敏感的時候。兩輩子就這麼一個心肝寶貝,九娘不得不防。

    所以九娘給小翠幾人的命令就是,看好木木,保持警惕,所有要過嘴的東西一概不要吃。尤其是木木和奶娘,更是重點保護對象。

    馬車一路通行,很快便到了東宮大門前。

    早早就有引路內侍在東宮門前候著了,九娘並不認識他,不過他自報家門乃是紫宸殿裡服侍的。

    九娘心下了悟,接她入宮的馬車是承元帝派來的,引路內侍是紫宸殿服侍的,那麼就是代表整件事是承元帝自作多情了?

    其實也不能說是自作多情,作為九五之尊,承元帝若是做了何種決定,是沒有人敢質疑。而如今九娘只寄望太子不會有那種想法,給他們留有一些可以迴轉的餘地。

    九娘真希望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夢,一睜眼睛,夢便醒了。因為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實在太糟糕。

    不容多想,一眾人被引去了浩然殿。

    一路上,那名引路內侍言語含蓄,但話裡話外機鋒甚多。大抵的意思就是讓九娘眼睛放亮一些,不要惹了太子生氣,也不要引來太子猜疑,更不要透露此行是承元帝的意思。那阮側妃不是九娘的好友嗎?就當是來訪友了。

    九娘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那名內侍。

    這內​​侍初始還能面帶虛偽的微笑,很快便維持不住了,他剛想用眼神警告九娘,誰知九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扭頭便走了。

    他心中暗罵一聲,快步攆上九娘,一直到快到浩然殿的時候,他方轉移了腳步。原來前方不遠處還有幾名內侍等著他,手裡捧著幾個錦盒,他過去與人匯合後,便匆匆往浩然殿行去。

    他們是奉承元帝的命令,給東宮送藥材來的。

    九娘冷冷的想,真是好安排,好設計,好一個承元帝!

    “王妃……”小翠擔憂道。

    九娘對她搖了搖頭,很快幾人便被人迎了進去。

    阮靈兒對九娘的突然到訪十分驚訝,但心裡也是很高興的。

    太子病體未癒,她日日守在一旁侍候,雖大小事情都有內侍宮人代勞,並不會讓她累著,但成日里看著太子病體虛弱的樣子,還是讓她既擔心又焦慮。尤其整個浩然殿裡氣氛低迷,更是讓她有一種喘不過來氣的感覺,九娘的出現對她來說,無疑是一道光。

    “怎麼今日想到來看我了?”

    九娘笑了笑,“其實也不光是來看你的,我家殿下說太子殿下成日里悶著養病,肯定也是非常無聊的,便讓我帶兒子來探望太子殿下。”她伸出手指,逗逗懷裡的兒子,“小木木,咱們去看看太子伯父好不好,你要不要去啊?”

    這時候的小孩子,哪裡聽得懂大人的話,不過小木木也知道阿娘是在和自己玩,咯咯笑著去抓九娘的手指頭。

    阮靈兒見到如此可愛的嬰兒,心都化了,眉宇間的輕愁也淡了不少。

    “殿下剛好醒著,我這便領你進去。”

    太子正疑惑的問福泰哪裡小孩兒的笑聲,就見自己側妃領著楚王妃進來了。看到九娘懷中一臉笑的白嫩小娃兒,太子不禁眼神一亮,臉上也露出一抹溫軟的笑容來。

    福泰將太子撐坐了起來,又在他背後塞了兩個鬆軟的靠枕。

    “五弟妹你來了,不用行禮,坐。”

    九娘對太子福了福身,便在榻前的月牙凳上坐了下來。

    “怎麼今日把晟兒也帶來了?晟兒看樣子似乎又吃胖了些。”

    九娘答:“襁褓裡的孩子見風長,這臭小子如今越來越沉實了。妾身本是打算來探望阮側妃,我家殿下說太子殿下您成日里悶著養病,肯定也是非常無聊的,便讓我將晟兒也帶了來,說是給您解解悶。”

    太子失笑:“倒是讓五弟惦記孤的身子了,孤並無甚麼大礙。”

    福泰在一旁湊趣問:“殿下,要不要將小皇孫抱來看看,您看他笑得多歡實啊。”

    太子眉眼間都是笑,點了點頭。

    福泰走上前來,對九娘笑了笑,九娘看了他一眼,給兒子理了理衣裳,又摸了摸尿布干濕與否,才將孩子遞到他的手中。福泰將孩子接了過去,到了陌生人的懷裡,小木木有些不能適應,但還是沒哭,只是拿小眼神瞅九娘。

    九娘看著兒子望過來的眼神,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沒掉落下來。她強撐起笑來同阮靈兒說話,眼角余光卻一直沒放鬆那邊。

    太子起先是不敢觸摸小木木的,他一身的藥味,生怕熏到孩子。見小木木並無甚麼不適之意,才伸手摸了摸孩子白嫩嫩肥嘟嘟的小臉兒。

    福泰是個機靈的,知曉太子沒有力氣抱孩子,便讓一旁的小內侍拿來幾隻靠枕,圍在榻沿放著,然後將小木木放在床榻上太子和靠枕之間。

    木木已經五個多月大了,可以依靠外物坐起來,他穩穩噹噹的靠坐在靠枕上,福泰在一旁看護著,也因此就形成了這樣一副畫面——

    太子靠臥在榻上,木木坐在他的身前,福泰又命人找來兩個小娃兒玩的小玩具,遞給他。因為離了親娘而顯得有些沉悶的木木,頓時又樂呵起來,揮舞著手裡的玩具,噢噢笑得十分愉快。

    福泰無聲無息來到九娘的身邊,恭敬道:“若不然側妃娘娘陪著楚王妃去側殿裡坐坐吧,王妃娘娘您放心,奴婢會幫你看好小皇孫的。”

    九娘望著他的眼睛,之後移開視線,道:“我將侍女和奶娘留在這裡吧,這孩子你別看他這會兒笑得樂呵,哭起來是誰都哄不住的。且福內侍畢竟沒照顧過小孩子,留個人也能給您幫把手。”

    言畢,她招了招手,小翠和奶娘便上了前來,對福泰恭敬行禮。

    “這正好,若是小皇孫哭了或者尿了,咱們這浩然殿裡可真沒人知道該怎麼辦。”福泰笑呵呵道。

    九娘和阮靈兒去了側殿,臨走時給了小翠一個隱晦的眼神。

    ……

    九娘並沒有在側殿呆太久,差不多半個時辰的樣子,福泰便命人來請她了。

    太子因為精力不振已經歇下了,小木木也在奶娘懷裡睡著了。

    九娘和阮靈兒告辭時,阮靈兒還有些依依不捨。

    在這東宮裡,除了太子,她幾乎沒什麼可以說話的人,今日和九娘聊了一會兒,她似乎又重回了當初在國子監的時光。

    “九娘你若是有空的話,記得來看我。”頓了頓,她似乎意識到這種要求有些無禮,有些赧然道:“若是沒空就算了。”

    九娘點了點頭,“放心,我有空就來看你。”

    怎麼可能沒空呢?沒空也得有空。

    阮靈兒將九娘一行人送到東宮大門,方才依依不捨的回去了。

    ……

    之後,隔了兩日,九娘又來了。

    阮靈兒非常高興,與上次一樣,九娘留了木木陪太子,自己則是和阮靈兒去了側殿說話。

    這次在東宮呆了近一個時辰的樣子,待九娘等人走後,太子將阮靈兒支走,只留下了福泰一個人。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與方才笑聲連連的太子相比,此時他的臉色格外不好。

    做了幾十年的太子,哪怕他此時臥病在床,形容枯槁,那渾身的氣勢也十分懾人。只是太子極少會表現出這樣一副樣子來,大多的時候他都是溫和的。

    福泰一愣,垂下頭,也不說話。

    “怎麼?連你也要瞞著孤?”

    福泰急道:“殿下,奴婢沒有,只是……”

    “只是什麼?”

    福泰知曉瞞不住太子,一咬牙,道:“其實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是陛下那邊有人來交代奴婢,讓奴婢多安排小皇孫與殿下您多處處。”他猶豫地望了太子一眼,勸道:“殿下您不要想多了,其實陛下也沒有其他別的意思,就是覺得您成日里悶,找個人來給您解悶罷了……”

    “多處處……沒有其他別的意思……”太子喃喃。

    良久,他疲累的揮揮手,闔上雙目。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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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7 16:02:31 |只看該作者
第156章

    九娘十分焦躁。

    承元帝的意思顯然已昭然若揭,便是打了想將木木過繼給​​太子的主意。只是太子那里大抵是不願的,才會讓她打著幌子抱著兒子來東宮。

    太子如今所求不外乎是子嗣,這麼可愛敦實的大胖小子他又怎麼拒絕得了?她能看得出太子很喜歡木木,每次木木來了,她坐在側殿那處都能聽見太子爽朗的笑聲。

    不光她能看出,東宮裡的人也能看出,甚至阮靈兒都說木木每次來東宮,太子精神就會變得很好。阮靈兒和她說過幾次,說他們母子的到來讓東宮上空的愁雲都散了,她之前還擔心太子只怕會一病不起,如今倒是淡了這種擔憂。

    太子常年病弱,東宮上下誰不是提心吊膽的,往常是習慣了,習慣了太子總是病弱卻一直沒什麼大礙。突然一下子太子病重,個個感覺彷若是天塌地陷似的,只要能看到點希望就像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繩。

    現如今已經不需要承元帝在其中做什麼了,因為阮靈兒都會主動約九娘來東宮。一邊是自己知交好友,以及太子幾番援手,拯救她於水火之中;另一邊卻是自己懷胎十月,求了兩輩子才得來的兒子。同時還有承元帝若隱若現的威逼,九娘很茫然也很焦慮。

    又一次從東宮回來,九娘看著熟睡中的兒子,陷入許久的沉思。

    如今蓮枝她們也看明白當下的情勢,知曉王妃心情不好,最近個個都沒以往那般自若了,連一向愛笑的蓮芳如今臉上也沒了笑容。正院這裡沉浸在一股異常的低氣壓中,其他人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也知曉兩位主子最近心情不好,平日里當差時也是謹言慎行,生怕犯了錯招來了遷怒。

    蓮枝給九娘奉了茶,便輕手輕腳的避去了外間,蓮芳拉著她做詢問狀,蓮枝搖了搖頭,做了一個噤聲手勢,讓蓮芳不要說話。

    屋裡很安靜。

    其實九娘知曉自己如今是矯情了,這件事與誰來說,都是天大的好事。

    太子無嗣,將木木過繼到他名下,看承元帝如今的表現,便知曉此事若是成了,木木就是板上釘釘的皇太孫。且不提從此木木身份再不同以往,木木成了皇太孫,以後這皇位就是他的。楚王作為親爹,雖坐不上那個位置,但承元帝和太子能活多久,一個權勢滔天的攝政王除了名分,也不差什麼。

    而且楚王的危機也因此可以解了,他不用再去小心平衡幾方勢力,擔心惹來承元帝的猜忌。他可以找個由頭,堂堂正正的站起來,再也不用和那輪椅為伴。至於趙王成王再不足為懼了,一旦皇位未來繼承人定了下來,不用楚王出手,承元帝就會收拾他們。

    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好事,可九娘心裡卻是萬般不願。

    無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生的兒子從今以後要叫別人爹爹阿娘,叫自己和楚王是叔叔和嬸娘,她的心便宛如被千刀萬剮了也似。

    而這種情緒她甚至不敢當著楚王面顯露出來,她能感覺出男人最近很忙碌,雖不知他在忙什麼,但必定與此事有關。她不敢逼他,她甚至不敢多說一句,連情緒都不敢顯露出一分,生怕打亂了他的步驟,讓整件事更加複雜起來。

    有時候九娘甚至有一種絕望感,這件事拖不了多久,很快承元帝那邊有所動作。即使楚王再怎麼算無遺漏,權勢滔天又有何用?那是承元帝,是太子,是當世唯二可以凌駕在楚王頭上的兩個人。他想坐上那個位置,首先的障礙便是這兩人,他不可能出手殺了兩人,奪嫡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一旦其間出了什麼差錯,等待他們全家的就是萬劫不復。

    九娘想,她不應該再保持沉默下去,她應該和楚王談談。不能只是因為她一個人的這點心思,便連累他所有的一切努力都毀滅殆盡。

    常順輕手輕腳的推開門,進入書房中,轉身又將門闔上。

    “殿下,王妃已經從宮裡回來了。”他輕聲稟道。

    “王妃可還好?”

    “王妃和小主子都挺好的,小主子回來時已經睡著了,奴婢問過小翠,在宮裡沒發生什麼事。”

    楚王點了點頭,沒再說話,眼神又移回書案上的邸報上。

    書房裡很靜,落針可聞。

    常順感覺心裡堵塞得厲害,想說什麼卻又無從說起,可是不說又覺得心裡堵得慌。他想殿下大抵這種心情更為嚴重,這叫個什麼事呢?沒見過如此欺負人的!可這其間夾了個太子在中間,就讓整件事的味道又變複雜了。

    “去將楊甲叫過來。”

    常順點了點頭,轉身又出了書房。

    不多時,楊甲便到了。

    “那邊如何?”

    楊甲恭敬地站在下首處,稟道:“屬下一直命人盯著,趙王行事很謹慎,每次去都會換車改裝幾次,大抵也是知道咱們在找她吧。那處宅子裡守衛很嚴密,屬下等人試過幾次,想要無聲無息潛進去很難。另,屬下派了幾波'釘子'想打入進去,無奈都沒有成功,裡面所有人都是趙王的心腹,生面孔想進去,非常難。”

    楚王點了點頭,道:“讓趙王身邊的釘子動動,看有沒有可能將人派過去。本王覺得趙王如此作為定然有所圖謀,本王要弄清楚他到底想幹什麼。”

    “屬下這便命人把話遞過去。”

    “行了,你下去吧。”

    楊甲離開後,楚王坐在那裡又沉思許久,才讓常順推了他去正院。

    楚王進來的時候,九娘依舊保持著沉思的狀態。

    聽到動靜後,她連忙站了起來,楚王揮手讓跟進來的蓮枝等人以及常順,都退了下去,自己則是站了起來,來到九娘身邊,拉著她在軟榻上坐下。

    “晟兒睡了?”

    楚王瞅了一眼一旁睡得正酣的大胖小子,有時候他真是挺羨慕兒子的,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用做,只要哇哇一哭,便有無數人前撲後擁衝上去滿足他的一切需求。當然這種情緒楚王從不會顯露出來,他堂堂的楚王去羨慕一個奶娃,被人知道的話,一世英名都沒有了。

    九娘摸了摸兒子的額頭,又摸了摸他的手心,看有沒有汗,一面答道:“他在東宮玩累了,在出宮的車上就睡著了。”

    頓了頓,她又說:“太子殿下待木木真是盡心,專門命人做了一張木床供他玩耍,木床三面做的有圍欄,一面緊挨著太子殿下床榻放著,圍欄四周小心的包了軟皮子和褥子,就怕撞傷了他,各種小玩具也備了許多。我看啊,咱們兒子在東宮比在家裡要高興多了,如今都會認人了,我與他說太子伯父,他就知道伸手要太子抱。”

    “這小東西慣會哄人。”楚王伸出手指,撥了撥兒子胖嘟嘟的小臉蛋。

    楚王說得沒錯,木木的性子即不隨楚王,也沒隨了九娘,是個慣會哄人的小機靈。見誰都是一臉笑,別人對他笑,他就笑得更歡實了。胖嘟嘟白嫩嫩一臉笑的小奶娃,也不哭也不鬧,任誰看了心都會化成一灘水,如今還不會說話都能哄得人將心都掏給他。

    “若不然,咱們就將木木過繼給​​太子吧。”

    九娘依舊笑盈盈的,就好像是說‘今兒天氣真好’那般風淡雲輕。只是眼睛沒有敢去看楚王,藏在袖下的指尖隱隱顫抖著。

    楚王一愣,抬眼去看她,見九娘也不抬頭,只是裝模作樣的看著兒子,他一把拉過她,另一隻手抬起她的下巴。

    “殿下,你做什麼,弄疼我了……”

    捲翹濃密的睫羽顫抖的撲閃著,到了此時,九娘也不願去直視楚王。

    楚王微瞇了下眼,冷哼了一聲,鬆開手:“你真是如此想?”

    九娘低低的應道:“嗯。”

    “若是一旦答應,此事可就沒有迴轉的餘地。”

    九娘又嗯了一聲,音調中隱隱帶著顫抖。

    “你不要咱們兒子了?”

    這一次,九娘再也回答不出聲,她半垂著頭,肩膀微微的顫抖著,一顆淚水突然滴落在軟榻上,在褥子上迅速印開,尋不著蹤跡。之後又是第二滴,第三滴……

    楚王本來還有些惱的,見她如此也惱不下去了,只剩下滿心複雜:“本王不是說了,不會讓你擔心的那件事情發生!”

    九娘聲調不穩的吸了口氣,用手指拭了拭眼角,才抬起臉來。

    “可我不能那麼自私,只為了我這麼點彆扭的心思,便棄你而不顧。那是君,咱們是臣,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便是咱們都不屑這種說法,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不想因為咱們兒子,壞了你的大事。”

    她擦乾眼淚,扯出一抹笑容來,努力讓自己的音調變得輕鬆起來。

    “其實換個念頭想想,這也是一件大好事。太子殿下無嗣,木木一旦被過繼過去,便是板上釘釘的皇太孫,即便太子日後沒了,有你這個父王撐著也不怕那些魑魅魍魎。父皇不是一直打著這種注意嗎?這剛好如了他的願,只是這繼承人換了咱們的兒子,就當他們是為我們做嫁衣裳了。你看,這筆買賣多麼划算! ”

    理是這麼個理。

    可若是真要能如此簡單,這件事也不會拖這麼久了。

    楚王不是沒有想過此法的可行性,甚至他身邊的心腹幕僚都言語隱晦的暗示他此法可行。而楚王之所以一直沒答應下來,九娘的原因要佔一部分,另一部分也算是自尊心作祟。

    道理都懂,可承元帝的行為處事實在是太噁心人了。在他眼里人人都是草芥,甚至不需要詢問你的意願,想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

    可不要忘了,人之所以是人,因為他有思緒有思想有感情。楚王從來自傲,承元帝那種態度對他而言就是一種屈辱。

    其實早就應該習慣這種屈辱,承元帝這種態度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以前楚王可以很好的無視它,甚至可以順勢而為,為自己謀取一些東西。可如今當承元帝拿著自己兒子,就像是拿著一個東西一樣,想給誰就給誰,你不能拒絕不能抗拒,甚至要笑著謝主隆恩,這觸犯了楚王心底最深處一層底線。

    他不言,只是暫時沒找到一個穩妥的辦法去解決這個問題,但並不代表他是同意的。

    “在你的心裡,本王就是一個為了得到某些東西,甚至不惜一切去交換的人?”

    九娘心裡一咯噔,倉皇解釋道:“我沒有這種意思,只是我不能因為……”

    楚王明白她的意思,心一下子軟綿了下來。在他和兒子面前,她選擇了他。莫名其妙的,一下子心情變得極好。

    他將她拉入懷中,輕嘆了一聲,道:“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即使那樣東西人人都渴望得之,但本王不屑拿自己的兒子去交換。此事不急,咱們可以再想辦法。”

    “真的不急嗎?”九娘靠在他的懷中,喃喃。

    楚王撫著她的脊背,一下一下的順著:“這會兒大抵​​父皇還是有些猶豫吧,若不然何必如此麻煩,咱們還有時間……”

    *

    這連著許多日,阮靈兒的心情都非常好。

    太子身體一日日好了起來,東宮裡多了許多笑聲,而不是日日大家都是一副愁苦的面龐。

    嫁入東宮之前,阮靈兒便知曉太子身子不大好,日後自己可能要成為一個寡婦。嫁入東宮之後,太子雖然病弱,但一直安穩無事,她便漸漸放下了這種擔憂。及至那日夜裡,阮靈兒才知曉天崩地陷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那一刻她最懼怕的竟然不是自己即將要成為一個寡婦,而是他要死了……

    恐慌、擔憂、無措……沒人知曉她經歷了什麼樣的心路歷程,見太子在太醫診治下安穩無恙,她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提得更高了……

    她能感覺出太子不快樂,卻不知他為何不快樂,直到楚王府的嫡長子到來,她看到太子臉上難得的笑容。阮靈兒有些恍然,同時心裡更為難受,殿下大抵是十分想要一個子嗣的吧,而她卻肚子並不爭氣。

    阮靈兒的這種愧疚並不是無的放矢,東宮這麼多姬妾,近一年多來,太子用在她身上的心思最多,可她卻屢屢讓他失望。

    當然黯然歸黯然,只要有利於太子身體的,阮靈兒都十分歡迎。且木木那孩子確實可愛,每次看到他依依呀呀的時候,她的心便總會忍不住化成一灘水。她甚至偶爾會想,這孩子若是她和太子的孩子,該多好啊。

    她和太子,還有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

    阮靈兒陷入這種美妙的幻想,她甚至開始和太子商議給木木備一些好玩的玩具,好看的小衣裳……主子們都如此興致勃勃了,下面人自是不會懈怠,整個浩然殿上下幾十號奴婢都開始忙碌起來,挖空心思的就想讓主子高興起來。

    所以雖木木幾日才來東宮一次,但在浩然殿中卻多了許多屬於他的東西。

    一張精緻的小床,為了怕孩子跌下來,三面圍以鏤空花型的欄杆,上面還包了一層薄薄軟軟的皮子,四周鋪上被褥,免得孩子撞疼了。這圍欄是太子親自設計的,包在上面的皮子和被褥則是阮靈兒想出來的。

    還有各式各樣的小布偶,有小老虎,小兔子,小鹿等等,這些是浩然殿服侍的宮人們做出來的。女兒家都手巧,做出來的小東西都惟肖惟妙的,木木特喜歡拿著這些小玩意兒扔來扔去,然後有人再把他扔出去的丟回來,他就會咯咯大笑。

    這個人一般是太子,偶爾是福泰。

    還有更多稀奇古怪但十分適合小孩子玩的東西,只可惜木木如今還太小,根本不懂得怎麼玩,但浩然殿這裡準備了許多……

    阮靈兒看了一眼靠著牆角擺著的那張色彩斑斕的小床,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從福泰手中接過藥碗。

    “很開心?”太子順著望了過去。

    阮靈兒笑著點了點頭,對面的眼睛中同樣有著遮蓋不住的笑意,兩人對了一個眼神,她有些害羞的低下頭來。

    她低頭用玉匙輕攪瓷碗中的藥,藥是熱的,裊裊冒著淡白色的輕煙,讓太子的臉在白霧下顯得如夢似幻。阮靈兒吹涼了碗中的藥,才用玉匙一勺一勺服侍太子用藥。

    藥味兒極苦,可太子服用慣了,倒是沒覺得有什麼。比藥更苦的,是他心口蔓延上來的澀然。

    “你說,孤將木木抱養過來如何?”

    阮靈兒心中一驚,手中的玉匙掉落在藥碗裡,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她有些發楞,也有些不敢置信:“這樣可以嗎?”

    太子眉眼清淡,道:“有何不可。”

    “可、可若是咱們將木木抱養過來,九娘該怎麼辦?那、那可是……”她的孩子。

    阮靈兒腦海一片混亂,想不出太子為何會如此說,更想像不到若是木木被抱養來了東宮,九娘會是一副什麼樣子。

    “怎麼,你不想?孤見你十分喜歡木木那孩子,若真是把他抱養過來,孤就將她記在你的名下。”

    阮靈兒慌得有些手腳無措,她轉身去將藥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又從袖中抽出一條帕子,不停地去擦自己的手。一下,兩下,三下,彷若上面有什麼髒污。

    經過這一番動作,她也慢慢的鎮定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抬眼去看太子,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

    “也是妾身不爭氣,肚子一直沒有好消息傳出。”她將頭垂得很低,似乎很對這件事介懷,“妾身也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和殿下長得很像的孩子。不可否認,妾身很喜歡木木,他那麼聽話漂亮健康,每次看到他,妾身都會忍不住的想,若木木是妾身的孩子該有多好啊。可——”

    她頓了頓,還是鼓足勇氣道:“可喜歡並不代表一定要去搶別人的,木木是九娘十月懷胎誕下的,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兒肉。妾身不想,也不忍。”

    話說完後,阮靈兒便陷入忐忑之中,她雙手緊握,幾欲發白。

    她不知太子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她不是沒聽到下面的一些小動靜,說是太子殿下有想將楚王府家的嫡長子過繼過來的想法。是香兒聽聞下面小內侍議論後告訴她的,因為她成日里忙著侍候太子,也沒往心裡去。

    此時聽太子突然對自己說這件事,阮靈兒才猛然驚醒,難道太子真有這種打算?那他說這些話的意思是如何?而自己說出的這些話,會不會惹惱他?

    這一會兒阮靈兒心裡很亂,可讓她說出想要別人孩子的話,她真說不出口,尤其這孩子是九娘的。

    阮靈兒聽到頭頂上傳來一陣輕嘆,一隻微涼的手輕輕撫上她的髮鬢。

    “你是個好的。”聲音很飄忽。

    喜歡並不代表一定要去搶別人的。

    這個道理,整個皇宮裡又有誰懂? !

    *

    楚王府和東宮之間的頻繁走動,刺了無數人的眼。

    旁人自是不知此事乃是承元帝主導,只當是楚王府真的動了想將自己兒子過繼給太子的想法,一時間,暗罵楚王夫婦二人厚顏無恥的人眾多。

    可咒罵的同時,許多人的神經都忍不住的緊繃了起來。

    楚王妃屢屢拜訪東宮,不光東宮那邊沒表現出來婉拒的意思,承元帝那裡更是沒什麼動靜,甚至據許多人暗裡打探出來的消息,東宮那裡最近動靜頗大,不光找來工匠做了一張形狀怪異的床,還收羅了許多小孩子玩的小玩意。

    這種種動作背後代表著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趙王連著許多日心情都不甚好,上面主子心情不好,下面人自是夾緊尾巴做人。連最近在府中存在感極強的趙王妃,最近都銷聲匿跡了。打得旗號是身子不適,這確實是一個萬能的藉口,可進可退,可萬事不沾身。

    這日,趙王僅帶了一個貼身內侍和兩名護衛便出了府。

    馬車一路疾行,到了一處酒樓停了下來。這一行人從前門進,後門出,等出去的時候完全換了一副打扮。此時的趙王再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是變成了一個商賈打扮模樣的人,另外三人也成了普通的隨從和家丁。

    換了一輛馬車,馬車在長安城內四處轉繞,最後才停在了豐邑坊的一處小宅子門前。

    這豐邑坊靠近西市,歷來都是一些胡人、商賈居住所在之地,人員混雜,不過也十分符合趙王當下的打扮。

    一行人到了門前,輕敲幾下門,大門便從裡打開了。幾人進去之後,大門又悄無聲息的再度闔上。

    “怎麼樣了?”

    趙王站在一處檻窗後,透過半開的檻窗去看屋裡的情形,身邊站了一個身穿灰衣的中年人。

    “以屬下來看,已經有近九成相似。您送來的那幾人也見過了,幾乎可以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

    趙王滿意地點點頭,又看了一眼屋中那跟著教習嬤嬤的指引,做出各種動作的人,才轉身離開此處。

    “她可還是不安分?”

    灰衣人猶豫了一下,道:“她要見主子,說想讓她做事可以,但是她有要求。”

    “哦?”趙王笑了一聲:“倒是個膽子不小的。”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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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7 16:02:49 |只看該作者
第157章

    趙王從豐邑坊裡出來,已是暮色四合。

    十月的天,已經有些冷了,尤其此時淅淅瀝瀝下著小雨,秋風一吹,那股涼意便直往人衣裳縫的鑽,讓人從腳底板下往上冒著寒意。

    趙王這次出來準備的不齊全,沒料到天會變得如此快,這會兒迴轉過去拿衣裳,在他來看是不可的,便催促著侍衛趕了馬車往回趕。自然不是直接回趙王府,還需去他名下的那家酒樓換了衣裳和馬車。

    趙王已經許久沒有這麼謹慎過了,可此一時非彼一時,他手裡的捏得這枚棋子太過重要,而楚王府那邊一直私下里命人查找此人。與楚王打交道這麼多年,他太明白這個弟弟的本事,所以不得不如此謹慎。

    內侍全福想從車裡找條棉帕子,給趙王拭去衣衫和頭髮上的雨水,都沒能找到,只能在一旁道:“委屈殿下了。”

    這馬車乃是一時遮掩之用,自然不能與趙王平時所乘馬車相比。趙王平日里所坐的那輛馬車,外表看似簡單,實則內裡極盡一切奢華,冬有熏籠,夏有冰塊,還備有風爐以做燒水煮茶之用,暗格里更是棉帕、衣裳、披風都一一齊備。

    “無妨。”

    趙王渾不在意的擺擺手,他這會兒心情十分不錯,只要一想到自己接下來的計劃若是能成,不光能一石幾鳥,大業也就成功了一大半,他就激動得渾身抖顫不已,又怎麼會感覺到冷。

    他母妃一直說他不如成王,在趙王來看,他確實在某些地方不如成王,但無奈成王沒有他運氣好。他覺得成王就是個傻子,那麼好利用的棋子居然沒早早便攥入手裡,平白讓他撿一漏,那就怪不得他獨占鰲頭了。

    待趙王回到趙王府時,天早已黑了。

    全福問他是回書房還是去後院,趙王想了想,道:“去孟側妃那兒。”

    *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昨晚兒剛下了一場小雪,雖是到半夜就停了,但到了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地上還是積了一層薄薄的雪。

    楚王府的下人們早已換上了冬衣,更不用提正院這邊了,除了府上所發分例,九娘還特意拿出一批布料賞了下去,給在正院服侍的下人都換了一身新的冬衣。

    一大早,晨光微熹,正院這裡的下人就已經忙碌開來。

    鏟雪的鏟雪,掃地的掃地,還有專門負責地面上結的薄冰,務必要讓各處都平平整整,免得主子不小心滑倒,那就是要丟了小命的下場。

    蓮枝和小翠結伴往正房這處行來,一路上碰見的粗使小內侍俱是躬身行禮叫著‘兩位姐姐好’。昨晚上是蓮芳和小燦兩人值的夜,此時兩人是來接班的。剛到正房廊下,就見一旁角房門從裡頭打開,常順衣裳齊整的走了出來,絲毫不見剛起時的睏意。

    自打楚王大婚以後,日日歇在正房這兒,常順日常休息地處便換了,九娘特意在正房這裡給他闢了間屋子,以作夜晚安歇之用。

    “常總管。”

    蓮枝和小翠躬身行禮,常順渾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兩人便掀開門簾子進了屋裡去。常順則是站在廊下,長長吐了一口氣出來,望著天邊發楞。

    “常總管,早膳已經備好了,先去用一些吧。免得呆會兒主子起身,您又沒時間用了。”一個小內侍走了過來,細聲道。

    常順也沒推辭,便轉身又進了屋裡。

    自打王妃進門後,常順的日子比以往松乏許多。以前跟在楚王身邊,一天十二個時辰除了殿下歇下,大多時候他都是要在一旁侍候的。別說睡覺了,有時候連膳都沒空去用。如今有了王妃,殿下到了時候就回正院,在屋裡有王妃和幾個侍女侍候,常順空閒的時間便多了許多。

    臥房裡,九娘早就醒了。

    天冷,人也懶了許多,總是眷念​​著被窩裡的溫暖,磨蹭著不願起身。尤其到了冬日里,楚王也不若以往勤勉了,以往他總是雷打不動的卯時起身,如今也會多睡一會兒。

    不過九娘知曉她躺不了多久,木木如今會認人了,每天早上醒了見不到娘,便會嚎嚎大哭。他這一哭,沒有她哄是萬萬停不下來的,所以到了時間,奶娘便會抱著木木準時來正房這里報到。

    都是她慣的!這是楚王的說法。

    九娘卻不贊同這種說法,兒子木木除過這一點,平時還是極好帶的。

    她閉著眼在心裡估摸著時間,想著要不要起來,只是旁邊一直沒有動靜,她也不想吵醒楚王。

    正這麼想著,腰間環著的手臂動了,大掌慣性的往上游移而去。九娘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便被罩住了,楚王輕車熟路的親了上去,啃噬著她的唇,又去叼她舌尖。

    這一通親吻下來,將九娘吻得氣喘吁籲,那人還不罷休,手腳並用地便去扯她身上的寢衣。

    就在這時,一陣小兒抽泣聲從外面傳了進來,楚王身子一僵,望著下面的九娘惱道:“這小東西又來了!”

    九娘即羞又想笑,推了他一把,“好了,快起來,小心讓兒子看見了。 ”

    楚王陰著臉,往一旁翻了過去,九娘趕忙坐了起身,將寢衣整理好。與此同時,外間響起蓮芳小心翼翼的聲音:“王妃,小主子來了。”

    九娘從一旁扯了件衣裳披在身上,道:“抱進來吧。”

    很快,木木便被蓮枝抱了進來,她低著頭將木木遞給坐在榻沿上的九娘。小木木一見到娘就不哭了,伸出小手,嘴裡噢噢噢的要娘。

    九娘揮揮手,蓮枝放下簾帳,退到了外面去。九娘也沒避著楚王,將兒子抱在懷裡,側著身子解開衣裳,小木木便一邊抽泣著,一邊自己就欺上來了。

    九娘抹了抹兒子腦門上的汗,這孩子不哭則已,一哭就是歇斯底里,總是哭得一頭薄汗。她嘴裡輕聲哄著:“好了,不哭了,小木木是不是餓了,阿娘餵你啊。”

    “你就慣他吧!”身後,躺在裡側的楚王冷道。

    “兒子這會兒還小呢,小時候誰都這樣的,你倒和他計較上了。”

    這種對話重複了許多遍,這也是楚王為何會不待見自己兒子的原因,擾人清夢不說,還是個眼裡只有娘沒有爹的。

    若是木木這會兒會說話,大抵會說,你這個做爹的都不親近我,我怎麼會親近你。可惜木木這會兒不會說話,甚至偶爾爹背著娘偷偷瞪他,他也是不懂的,還以為楚王是在和他玩。

    將木木餵飽後,九娘便抽了塞在木木小棉襖裡的圍嘴,給他擦了擦嘴和小臉兒。這小子是個聽話的,吃飽了看到娘了就不鬧了,九娘將他放在榻上,擱在楚王身邊,便下榻趿了軟底的繡鞋,撩開床榻前的簾幔,叫了蓮枝等人進了侍候她洗漱更衣。

    楚王看著躺在身邊的奶娃,胖墩墩白嫩嫩的,滴溜溜的大眼睛,紅艷豔的小嘴兒,一身大紅色的小棉襖小棉褲,看起來十分可愛喜慶。

    小木木也是臉皮厚的,雖楚王是一張冷臉,他絲毫不懼的側身就去拽他的衣襟,拽住就不丟了,笑得露出還沒長牙的牙齦,一點都沒把爹春光外洩放在心上。幸好床帳子是放下的,旁人倒也看不到床榻上的情形。

    楚王去掰兒子的手,別看小木木人小,手勁兒可一點不小,楚王又不敢用力,最後只得無奈的任他攥著。他瞪了木木一眼,小木木還以為爹在跟他玩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聽到床榻那處的笑聲,不光九娘眉眼帶笑,連蓮枝幾個也都十分高興。

    殿下素來待人冷淡,即使待小主子看著也不甚親近,如今看來殿下也不是不待小主子親近,而是常人看不見罷了。

    也是,殿下素來威嚴,又怎能讓旁人看見這不宜見人的一面。

    待九娘洗漱後,換了一身家常衣裳,便去將兒子抱了出來,換楚王起身洗漱。這時,早膳也送過來了,兩人一同用了早膳。

    用罷早膳,九娘送走楚王,才又轉身回了屋裡。

    夏柳幾個正在收拾桌案,小木木自己在小床上玩著,小翠在一旁看著。

    自打見了東宮那張特製的小床,九娘便命人也給兒子做了兩個,一個放在正房,一個放在小木木自己的房間。比東宮那個要更大一些,四面圍欄,這樣小木木可以自己在裡頭玩耍,也免得被人抱多了便丟不了手。且劉太醫也說了,這個時候的小嬰兒總是被人抱在懷裡,骨頭軟,以後走路也比別人遲。

    九娘坐在小床前,看兒子自己玩耍,神情有些怔忪。

    蓮芳笑著想說什麼,被蓮枝拉一把。兩人一起去了外面,蓮枝才道:“今天要進宮,王妃心情不好,你別攪她。”

    蓮芳這才會意過來,嘟囔道:“怎麼又要進宮了。”

    “已經四日沒去了,昨兒王妃便提了一句。呆會兒服侍王妃出了門,你和小燦便換著回房休息,留一個人看著正房這裡就好。”

    蓮芳點了點頭,便進去忙了。

    九娘坐了一會兒,便命人給她梳妝,又換了要出門穿的衣裳。小木木也是全副武裝,不光帶上了虎頭帽子,腳上也穿了虎頭鞋,外面還被裹了一層厚厚的披風。

    畢竟出門不同在家裡,屋裡燒著地龍,自是暖和。外面天氣寒冷,進一趟宮要折騰許久,就怕孩子吹風著了涼。

    待九娘出門已經是辰時二刻了,這個點出門,待到了東宮,呆上半個一個時辰,回來的時候剛好趕上用午飯。九娘時間掐得好好的,她如今越來越排斥去東宮,可排斥也沒用,就好像是一個明知道前面就是懸崖,還被人硬推著走的人,如今的她平時還好,一旦到了要去東宮的時候,就滿腔怨憤。

    幸好九娘會做表面功夫,東宮那裡暫時還沒察覺出她這種情緒,倒是九娘發現阮靈兒如今待她越來越小心翼翼了,似乎有些心虛的樣子。

    難道阮靈兒知道了承元帝想將木木過繼給​​太子的想法,還是她知道了什麼?九娘從沒開口問過,因為這種微妙的狀態,她覺得自己待阮靈兒更加淡了,兩人之間的友誼似乎早已不知在何時便只剩了薄薄的一層,一戳就破。

    馬車一路出了楚王府所在的坊間,往皇宮的方向行駛著。

    車輪子碾著路上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九娘抱著小木木,這小子躺在她懷裡倒是安穩,遠遠突然傳來一陣樂器吹打聲和哭嚎聲,聲音越來越近。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蓮枝推開車門探出去問了聲,不多時轉回頭來,臉色不甚好。

    “怎麼了?”

    “碰見一家出殯的隊伍,剛好將前面路給堵了。”

    出行碰到了死人出殯,也難怪蓮枝臉色不好看了,不過這種事也怨不得誰。生死輪迴乃是倫常,你總不能管著不讓別人死,只是難免覺得晦氣。

    “給人讓路吧,死者為大。”

    換著一般權貴本就覺得晦氣,更是不會輕易讓路,但九娘從來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就如同她所言,死者為大,活人難不成和死人搶路,那不是更晦氣了。

    蓮枝點了點頭,便又探出頭吩咐了下去。

    馬車緩緩的動了,似乎往一旁移了過去,樂器吹打聲和淒厲的哭嚎聲更加近了。

    小木木被九娘抱在懷裡,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被嚇得有些發楞。九娘方才沒注意到兒子的表情,這會兒發現趕忙就去捂兒子耳朵,可是已經晚了,小木木哇哇的哭嚎起來。

    九娘本就心情煩躁,兒子一哭,心裡更煩了。可她又捨不得拿兒子洩氣,只能滿臉惱怒的讓蓮枝出去催那出殯的隊伍快點過去。

    她一邊哄著兒子,一邊焦急等待外面動靜趕緊過去,哪知不見聲響消去,反而更加大了。

    九娘正想發怒,蓮枝回了來,一臉又氣又怒:“主子,又來了一隊出殯的隊伍,兩家正好撞了正著,都不讓路,在外面吵起來了。”

    這到底叫個什麼事!

    九娘簡直想回府拿本黃曆翻一翻,是不是今日不宜出行,竟然讓她碰上了這種倒霉事。

    不寬的一條路上,楚王府的兩輛馬車已經靠在街邊停了下來,王府一行護衛將兩輛馬車團團護住,道路正中央一左一右各是一隊出殯的隊伍。

    兩家出殯的陣仗都差不多。前面開路的是兩個身穿孝衣的家丁,沿路拋灑引路紙錢,之後是儀仗以及各種紙紮和吹打班子,後面跟著幾個披麻戴孝的男丁,扛著的引魂幡和條凳,然後才是手持喪棍的孝子,孝子之後是八人所抬的棺木,棺木後面跟了一群或披麻戴孝或衣著素淡的男男女女。

    此時,這兩家人已經吵了起來,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倒最後互不相讓。其中有一家的孝子孝媳似乎是個脾氣暴的,眼見說不通,便破口大罵起來。另一家也毫不退讓,跟對方對罵。

    一時間,場面極為混亂。

    這條路就這麼寬,已經被九娘這一行人佔去了一小半,若只是過一隊人,自然可以通行無礙,可若是過兩隊人就十分勉強了,光那八人抬的棺木就錯不過去。也就意味著只有一個解決方法,其中一隊人必須退回去,讓一方過去了,再過來。

    可時下出殯是有講究的,一是棺材不能落地,要一路不歇氣送到墳地。二是不能走回頭路,也就是所謂的抬屍忌走回頭路。

    為什麼不能走回頭路呢?這與流傳多年的老規矩有關,也是人們迷信。不走回頭路是為了不讓死者留念人間,也是為了吉利,讓死者早登極樂世界。

    這也是為何這兩家人互不相讓的原因所在,不光是對家中死者的孝道,也關係家裡的臉面和以後的運數。碰到這種事,換誰都不會讓,除非一方的權勢能穩壓一方。

    可惜九娘聽蓮枝說了,這兩家門第差不多,都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但也不是什麼貧寒小戶。兩家似乎都是商戶,好像以前在生意上還有點小矛盾,所以才會互不相讓,連商量都不商量,便吵了起來。

    樂器吹打的聲音和哭嚎聲,早已停了下來,只剩下爭吵聲和叫罵聲。聽這動靜,若不是出殯有所忌諱,恐怕兩家早就大打出手了。

    今日是王興領頭護著王妃小主子出門的,他在楚王府的地位雖不高,但也算是楚王心腹得用之人。碰到這種晦氣的事早已是讓他心情煩躁,用眼刀子刮了無數次方才前面探路的護衛,那護衛也覺得十分委屈,明明之前這條路好好的,誰曾想就碰到了這種事。

    王府規矩素來嚴格,這次回去挨鞭子是少不了的了。

    王興騎在高頭大馬上,耐著性子等兩隊人商議出個子丑寅卯,好讓大家都能過去。誰曾想兩家人剛對上,便粗了脖子紅了臉,爭吵了起來。方一開始只是一兩個人的爭吵,很快就從後面湧上來一大群披麻戴孝的人,互相跳囂著對罵。

    這到底算是個什麼事!

    換著以往,王興自然不吝於拿王府的權勢來壓人,可這是出殯的死人,還是兩家,拿王府的權勢來壓死人,別說車裡王妃還沒發話了,讓王興自己覺得都不是那麼回事。事情傳出去,別人該要笑話楚王府了,出行撞上出殯,晦氣也就算了,還拿權勢去壓屁事不懂的小民,且對方還是出殯的隊伍,這件事大抵足夠別人議論上大半個月了。

    “頭兒,怎麼辦?”一個侍衛問道。

    “找個人上去讓他們別吵了,趕緊將路給讓出來,態度放好點兒,別提咱們是王府的人。”

    很快,便有人得了令,上前去勸架了。

    可也不知是勸架的人態度太好,還是這些人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沒認出這勸架的人衣著不同尋常,身上還帶著刀,反而將勸架的人也給罵上了。

    那勸架的侍衛氣得臉發紫,可對方男女老少其上陣,他一張嘴根本說不贏那麼多張嘴,且上面人說不准鬧大了,他只能強壓著怒火,又'滾'了回來。

    此人的窘境早已落在眾人的眼裡,王興倒也沒斥他,只暗罵了一聲:“這群刁民!”

    可不是刁民嗎?

    在長安城裡討生活人們,哪個眼裡沒有點水兒,在這掉下塊兒牌匾都能砸死幾個小官的地處,即使是一般平民老百姓都知曉誰能惹誰不能惹。兩輛馬車上這麼明晃晃楚王府標誌在上頭,還有他們這一眾護衛個個騎著高頭大馬,身著清一水的護衛服,腰里還別著刀。他們居然視而不見,亦或是根本沒有看到?

    反常即為妖。

    王興這會兒已經意識出來有些不對了,可眼前這一切除了這點異常,其他都非常符合常理,且兩家也是赤膊上陣真在吵架,只差沒動手。他只能壓下心中的疑惑,使了個眼神命一眾護衛警戒起來,同時又命人上前處理這件事。

    這次可不像方才那般溫和了,而是幾個侍衛上前就亮了刀,直接將所有不和諧的聲音全部掐止。

    車裡,九娘一面哄著兒子,一面聽著外面的動靜。看著懷裡哭得臉紅脖子粗的兒子,九娘恨不得衝出去將那些人都拖出去打死。

    “蓮枝,外面到底怎麼樣了?”

    車門被推開,蓮枝進了來:“王護衛已經在處理了,這起子人真是給臉不要,方才咱們命人去勸和,他們不聽反而把人罵了,這會兒直接過去來硬的,倒所有人都被嚇住了。”

    說話途中,外面的動靜已經消停下來,整條街上鴉雀無聲。

    “你們想幹什麼,這可是天子腳下!”一個披麻戴孝的男子,壯著膽子上前說。

    一個五大三粗、滿臉鬍子拉碴的護衛,晃著手裡的刀:“別跟老子說什麼天子腳下,驚了我家主子,你全家人命陪都不夠。都趕緊的,把道給讓出來,爺爺們好言好語跟你們說不聽,非要爺爺亮刀子!”

    這群死者的家人倒是還想分辨點什麼,無奈這些護衛長相太過兇惡,手裡的刀也太過錚亮,方才吵架的那股勁兒都不知上哪兒去了,個個都一副鵪鶉樣。

    “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再不清道,咱們幫你們清,到時候死了傷了,可別說咱們仗勢欺人!”

    丟下這話,這護衛就退到車邊去了,但銅鈴大的眼睛還盯著這處。

    那兩家人也不敢耽誤,一家出了一個人上前商議,最後得出的結果是大家各退一步,都退回去,改道走。死人再大,也大不過活人,總比丟了小命強。

    場面頓時亂了起來,一片鋪天蓋地的白呈退散狀,往兩邊退了出去。

    王興這才鬆了一口氣,驅馬去了馬車旁。

    “王妃,路已經清出來了,您和小主子還好吧。”

    九娘望著懷裡已經停下哭泣,卻不時的打著嗝的兒子,嘆聲道:“回府吧,今天不進宮了。”

    兒子哭成這副模樣,再去宮裡折騰一番,九娘可捨不得,尤其她本來就不想進宮。

    *

    李虎是守永安門的一名羽林軍。

    說是羽林軍,其實也不過羽林軍中最低等的小兵卒,每日負責在各大宮門前負責安防事宜。

    李虎以往不是守永安門的,也是最近幾日才被抽調過來。自打守了永安門以後,他見過不少從永安門進出的貴婦貴女們,可是大飽眼福了一番。當然,也就是飽飽眼福而已,其他的讓他想也不敢想。

    天很冷,陰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雪的樣子。

    李虎一身製式鎧甲,和同伴們站的筆直,佇立在永安門兩側。

    當然這只是表面情況,實則這些看似威武的羽林軍,都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小聲說話。若不然這種天氣,這麼長的時間,可是不好熬過去。

    遠處,幾名騎著高頭大馬的護衛簇擁著兩輛馬車往這裡行來,一看這架勢就​​不是尋常人,定是哪府的貴人。待這一行人到了門前不遠處,護衛便退開了,那兩輛馬車停都未停的便從李虎眼前呼嘯而過。

    李虎揚手正想說什麼,身邊的同伴拽了他一下,“叫喚什麼,沒看見那是楚王府的馬車?”

    不管是哪家的馬車通行,也是需要檢查的,這是規矩!這話李虎雖沒有說出來,但臉上表情就是這麼表現的。

    他同伴嗤笑一聲,擺出一副'老人'的樣子教導他:“這是楚王妃的馬車,隔兩日就要進宮一趟,咱們大夥兒都認得。不過是楚王妃帶著楚王府的小主子,和兩名侍女罷了,都是女眷,搜查個什麼。你知道她們是去上哪兒嗎?”

    李虎被問得一愣。

    “是去東宮,如今楚王府的小主子可得太子殿下的眼了,據說因為楚王府小主子的陪伴,咱們太子殿下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好。你還敢搜查她們不成,小命兒不想要了?!”

    太子殿下啊?

    那可是平日里李虎想仰望都仰望不到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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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馬車一路暢行無阻到了東宮。

    打頭先從車裡跳下來一名侍女,車夫放下馬凳後,侍女便伸手攙扶了一個裹著披風的女子下了馬車。後面那輛車上也下來了一名侍女,兩人攙著女子便進了東宮大門。

    守東宮大門的小內侍見來人並不熟悉,本來想攔下的,那女子頭一抬露出風帽下的嬌顏,小內侍頓時放下手,連連躬身行禮:“見過楚王妃,王妃大安。”

    楚王妃對他點了點頭,拉下風帽繼續往裡行去。

    這內​​侍心中還有些疑惑,怎麼楚王妃今日來東宮竟沒帶上楚王府的小皇孫,要知道這段時間每次楚王妃來的時候,都會帶著小皇孫一同。不過這畢竟是主子們的事,與他也沒甚關係,倒也沒有過多質疑。

    浩然殿這裡早早就燒起了地龍,一踏入進來,整個人便暖了起來。楚王妃最近是浩然殿的常客,上上下下都認識她,遠遠見她快到門口了,便有人進去通報,所以當她剛踏入殿門時,阮靈兒已經迎了過來。

    “九娘,你來了,這種天氣沒說在家裡歇著。”滿臉笑盈盈的她,在沒看到預想的那個小人兒,眼神黯淡了一下。徘徊在口中的疑問,在嘴裡打了個圈,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她笑容不變的上前拉著九娘的手,“走,跟我進去暖暖去,我方才剛讓人煮了杏仁茶,濃濃的喝上一碗,也可以驅驅寒氣。”

    九娘笑著點了點頭,在侍女的服侍下褪了外面穿披風。

    望著一旁那兩個臉生的侍女,阮靈兒有些疑惑問道:“怎麼今天蓮枝沒同你來,你身邊換人服侍了?”對於九娘每次進宮帶的那兩名侍女,阮靈兒雖不是多麼熟稔,但還是認識的。

    九娘答:“你說蓮枝?她得了風寒,所以沒來,小翠和她同屋,身體也有些不舒服。”

    “你的聲音?”

    九娘用帕子掩著嘴,咳了兩聲,啞聲道:“我這兩日也有些不舒服,所以才沒有帶木木來東宮。”

    阮靈兒不禁埋怨道:“你也真是,既然不舒服,不來就是了,又沒有誰會怪你,身體要緊。”她一面說,一面拉著九娘就往裡頭去了,“若真是病了,我和殿下心裡都不會過意不去的。”

    九娘渾不在意道:“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嬌弱,今天本是準備帶著木木來東宮的,可惜在路上碰見了一點兒事,孩子受了驚。我想著多日未來了,派人傳話總是有些不好,便來和你說一聲。”

    “孩子受驚了?到底怎麼回事?”阮靈兒急急問道。

    九娘也沒遮掩,將之前在路上發生的事情述說了一邊。阮靈兒又氣又急,即氣那兩家人太不識趣,又擔憂孩子還小,會不會有事。還是九娘再三解釋說,木木沒有什麼大礙,就是哭累了,她想著兒子精神不好,抱來東宮只會平添煩擾,所以就將兒子送回府,自己親自來東宮一趟。

    聽到這話,阮靈兒的心頓時被一片愧疚填滿。

    九娘為何會抱著病體還要帶兒子進宮,甚至木木受驚之後,還要堅持親自來一趟東宮的原因,她十分清楚。

    那日太子提及抱養木木的事,之後她便一直忐忑在心,還是太子見她連著幾日都魂不守舍,才告訴她事情內裡究竟如何。原來竟是陛下有這種打算,想將木木過繼到太子名下,知曉殿下於心不忍,才會命九娘頻頻帶著兒子來東宮,打著先建立感情的主意。

    知曉這一事情后,阮靈兒再見到九娘之時,總是有些坐立難安,她總覺得自己和殿下好像做了對不起九娘的事。

    可皇命難違,陛下的命令從來不容人辯駁,且以太子如今身體情況,若是能將木木過繼過來,是件兩全其美的好事。阮靈兒雖不算太聰明,但還是對當下形式有幾分了解的,這些了解來自於多年未曾和她聯繫過的親爹,阮成茂。

    阮成茂生為尚書省右僕射,想往宮裡遞話並不是太難的事,他讓人給阮靈兒遞話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把當下的局勢分析了一遍。其實暗裡的意思,也是希望太子能過繼一個子嗣到名下的。

    一邊是太子,是整個東宮的頂樑柱,是她的天,一邊是九娘,兩人有著多年的交情,阮靈兒十分為難。她不敢去問太子是如何想的,又不敢將此事和九娘明說,才短短沒多少日子,人便瘦了一圈。

    只是她日日在太子身邊服侍,旁人也只當她是勞心勞力造成的,承元帝因此還賞了她不少東西。在當下太子妃被禁足,阮靈兒在東宮一時風頭無二。

    話不多說,阮靈兒將九娘迎去了暖閣,又命人端來了杏仁茶,兩人一面喝茶一面說話。

    九娘並未多留,將一盞茶喝完之後,便出言告辭。臨走之時,她才突然想起來,道:“對了,我差點忘了,我家殿下得了一株好藥材。這東西是下面人孝敬上來的,十分難得,咱們府裡也用不上,想著太子殿下正當用,便命我順道送過來。”

    一面說著,她一面接過侍女遞過來的錦盒,打開來給阮靈兒看。

    裡面赫然是一株已顯人形的何首烏。

    太子自幼體虛,像人參這種的大補之物,非到緊要關頭是絕不能多用的,平日里用來補身子大多是一些溫補的藥材。而何首烏與人參齊名,但藥性沒有人參那麼霸道,用來給太子補身子正好。

    這些年來太子沒少服用以何首烏為主藥的補藥,年份小的何首烏效用不大,年份大的何首烏難得。雖皇家富貴乃是人間之及至,可藥材這種東西,尤其是上了年份的頂級藥材可遇不可求。而皇宮多年的珍藏上好何首烏早就被太子吃得七七八八,這麼多年來承元帝沒少命下面人搜羅這種東西,可對太子身子來說卻也是杯水車薪。

    阮靈兒自打太子病後,便在他身邊服侍,也是知道這些事的,所以一見盒子裡那已顯人形何首烏,眼睛就亮了,看九娘的眼神更是即感激又有些愧疚。

    “這何首烏大概有幾百年的年份了吧,九娘真是謝謝你了,難得你和楚王殿下如此掛念殿下,這麼好的藥材都拿了出來。”

    九娘渾不在意地笑了笑,“說這些就外道了吧。好了,不跟你說了,我得走了,雖木木沒什麼大礙,但我還是有些掛心。”

    “也是,那我送你出去,若是木木有什麼不好,你可千萬命人送信進來,也免得我擔心。”

    九娘點了點頭,強將阮靈兒按下,沒讓她送,自己便帶著兩名侍女離開了。

    一路出了東宮大門,她不禁回頭望了一眼。攙著她的侍女見她如此,握著她手臂的手微微收緊,並低聲道:“王妃,咱們該回去了。”

    九娘含恨看了她一眼,眼中隱隱有著忌憚,到底還是隨著兩人上了馬車,往宮外行去。

    *

    九娘剛回府,楚王便收到消息從前院趕回來了。

    回正院前,楚王便從常順口裡得知方才在路上發生的事。隨著出門的幾個侍衛自然沒落好,自己去刑一那裡一人領十鞭子。

    楚王剛到正房廊下,就聽見屋裡孩子咯咯的笑聲,心中頓時一鬆。入了屋裡,就見那皮猴小子坐在軟榻上,手裡拿著一個撥浪鼓,和他娘面對面坐著玩耍。

    “殿下。”

    九娘還沒來得及從榻上起來,就被楚王走過來按坐回去,自己也在一旁坐下。

    “要不要讓劉太醫來看看?”楚王道。

    “我本怕他受了驚,誰曾想這孩子倒是個心大的,就是之前有些蔫蔫的,這會兒倒是挺好了。”

    楚王點了點頭:“還是讓奶娘注意著些,有些小兒受了驚當時不顯,事後容易發熱。”

    九娘訝然的瞅了楚王一眼,他怎麼還懂得這個?

    楚王被她看得有些尷尬,道:“本王是聽常順說的。”

    九娘點點頭,也沒多想常順一個內侍從哪裡知道這些的,心裡倒是記住了這話,準備打算待會兒就交代下去。

    玩了有一會兒了,這會兒木木也顯出了幾分疲態,九娘讓蓮枝叫來奶娘,再三叮囑後,才讓她們將孩子抱下去。

    此時已近中午,也該是用午膳的時候了,剛好楚王也從前院裡回了來,九娘便吩咐下去擺膳。

    不多時,午膳便提了上來,蓮枝幾個在外間擺膳,擺好後,才請了兩人去用。用罷午膳,按九娘的習慣她是要午睡一會兒的,楚王前院還有事,便又回了前院。

    九娘一覺便睡到不知時辰,醒來後見外面天還是陰沉沉烏壓壓的,似乎比上午更冷了些。她先問了聲兒子,又問了楚王,才知曉不久前楚王被召進宮去了,還沒回來。

    她讓蓮枝服侍她穿了一身家常衣裳,披了披風,便往東廂去了,她還記掛著怕木木發熱的事。

    東廂那處,地龍燒得暖融融的,房間裡只有兩個奶娘在。兩人坐在木木的小床邊,一面小聲說著話,一面做著針線。見九娘來了,兩人趕忙起身行禮,九娘擺了擺手,越過兩人去小床那裡看兒子。

    木木依舊在熟睡中,小臉兒睡得紅紅的,神態安然。她先伸手摸了摸兒子額頭,又探進衣裳裡摸摸有沒有汗,得知一切正常後,心才安了下來。

    “你們多注意著些,若是小主子有什麼不對,便及時來稟。”

    “王妃放心,奴婢兩人一刻不敢離身歡樂神農。”

    正說著,外面突然響起了一陣嘈雜聲,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九娘皺眉正欲說什麼,就見小翠匆匆忙忙走了進來,滿臉遮掩不住的焦急。

    “怎麼了?”

    “宮裡來人了,就在外面,由孫大管事陪著。”

    九娘的心不由的提了起來,她倒也沒有想其他,而是想起被召進宮沒回來的楚王,是不是楚王出了什麼事?

    不容多想,她隨小翠去了外面,就見偌大的庭院中站了不少人。

    為首的是孫一和一名內侍打扮模樣的人,那內侍身邊跟了不少全副鎧甲打扮的金吾衛,​​靠外圍則是站著不少楚王府的侍衛。

    九娘一走出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不知這位內侍大人……”

    那內侍一臉似笑非笑,抬手打斷九娘的話:“好了,楚王妃,咱家奉陛下之命,帶您進宮走一趟。”

    孫一這會兒已經顧不得有人沒人,來到九娘身邊,湊在她耳旁小聲道:“宮裡來了許多人,大門外讓一群金吾衛與羽林軍給圍了,屬下本想打聽打聽到底什麼事,無奈根本沒有人說,甚至連通報的空檔都不給,便強行闖了進來。”

    孫一說得雖然含蓄,但已經透露出眼下形勢的嚴峻,按理說若是沒有什麼事,宮中來人都是在前院的,根本不可能會闖入後宅女眷的住處,還帶著這麼多金吾衛,還有楚王府被圍了……

    “這位內侍大人,可否透露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也知道我家殿下不在府裡,我一個婦道人家面對這種情況,也是惶惶難安。”

    九娘滿臉笑容,對孫一使了個眼色,孫一便趕忙上前塞了點東西進那內侍手中。

    其實這一招孫一早就試過了,無奈對方並不接茬,如今只能寄望這內侍能看在王妃的面子上,多少寬容些許。

    誰知那內侍卻宛若接了什麼燙手山芋也似,抬手便將手裡的東西給扔了,待那物骨碌骨碌滾出去,才發現是一個十兩重的金錠子。他眼帶鄙夷,一臉冷笑:“行了,楚王妃,陛下那裡還等著呢,你還是不要耽誤了,跟咱家走一趟。”

    九娘的心頓時落入一片無底深淵中,面上卻連聲應是,她低聲對孫一道:“照顧好府裡,緊守門戶,若是我和殿下一直沒有回來,一切以小主子為主。府裡的事就交給你和刑一了,外面的事多聽長豐和楊甲的意見……”

    “楚王妃,別逼咱家動粗!”那內侍又催促。

    九娘只能按下滿心的擔憂,往那內侍身邊走去,人剛一走過去,便被幾名金吾衛給圍住了。

    蓮枝緊緊的捂著嘴,竭力不讓自己哭出聲,小翠一言不發,就往九娘身邊擠去,卻被人推搡了出來。

    九娘笑著對她們搖搖頭:“幫我照顧好木木。”只來得及留下這一句話,九娘便被人連推帶搡的帶走了。

    這些人雖態度極差,但還是給九娘準備了一輛馬車。

    坐上馬車,在往皇宮行去的路上,九娘強行壓下滿心擔憂,逼著自己去分析當下的情況。

    楚王進宮還沒回來,楚王府卻人圍了,這些人雖言語有所顧忌,但其表像下的囂張顯而易見……

    九娘還是比較了解這種人行為處事的,俗話說,做人留三分,日後好相見。尤其那些在宮中服侍的內侍,聰明點的都不會把事做太絕,除非是確定對方已經沒有翻身的餘地,才會下死力猛踩。既然能代承元帝傳口諭,在宮中定然也不是一般人,他肯定知道什麼,才會是那樣一種態度……

    那麼宮裡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是楚王做了什麼,引起了承元帝的震怒?這件事必定嚴重到承元帝不顧當下的局面,也要處置楚王府……那麼到底是什麼事?難道是太子……

    一路上,九娘心緒紛亂,宛如一團亂麻也似,怎麼也抽不出那條線頭。

    不知行了多久,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九娘被叫下車,被人推搡進了一處宮室。看樣子似乎是在宮裡,幾個中年宮人將她帶進一個房間,也沒和她說話,便轉身出去將門從外面給鎖上了。

    九娘的心頓時跌入谷底。

    *

    與此同時,東宮那裡,浩然殿內氣氛緊張。

    床榻那處圍了好幾名太醫,福泰站在一旁,滿臉擔憂與憤怒之色,阮靈兒跌坐在一旁默默垂淚。而方才龍顏震怒的承元帝,這會兒已經恢復了平靜,只是臉色陰沉得嚇人,眼中戾光時隱時現,讓人不敢直視其容顏。

    “到底怎麼樣了?”

    一個炸雷似的聲音,乍然在殿中響起。

    那幾個太醫頓時跪倒一片,倉皇道:“這毒並不是什麼嚴重的毒,若是常人中了這毒,只要救治及時並不會有什麼大礙,可太子殿下的身子與常人不同…… ”

    ‘啪’的一聲,一個茶盞在地面上碎裂開來,碎片四處迸濺,幾名太醫任憑那碎片劃傷了臉,卻躲都不敢躲。

    “別跟朕說這些,胡太醫,你來說!”

    “殿下身體裡的毒素已經排出,至於結果如何,還得要看殿下能不能醒來。”唯一立在床榻旁的一名太醫答。

    與那幾名太醫相比,他要鎮定自若多了。其實又哪裡是鎮定自若,不過是經歷多了,便麻木了感覺不到怕了而已。太子的身體一直交由他主治,他早就是提著腦袋在懸崖邊上行走,最壞的結果已經預知,有區別的不過是早到與晚到罷了。

    胡太醫早就有這種覺悟,太子歿斃的那一天,就是他身死的那一日。

    承元帝冷笑:“你們最好祈禱太子沒有事,若不然朕讓你們通通給太子陪葬!”

    丟下這句話,承元帝便拂袖而去。

    他並沒有走遠,而是去了旁邊的一間宮室。這間宮室門前此時由四名侍衛看守著,阮榮海上前推門,然後躬身請承元帝進入,裡面只有一人。

    赫然正是坐在輪椅上的楚王。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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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7 16:03:24 |只看該作者
第159章

    殿中暖意融融,但氣氛卻降至到冰點。

    承元帝入了內後,便去了首位的牙床上坐下,面色晦暗,目光森冷。

    他為帝多年,一身氣勢自非凡人,換成其他人,恐怕此時都受不了這種高壓,不由自主跪倒在地,只乞求承元帝能饒過自己。但楚王並非常人,所以在承元帝看來楚王此時面色有些凝重,但情緒還算鎮定,這讓他不禁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若認真論起來,幾個成年皇子中楚王最肖似他,不管是那份心性還是手段,都讓承元帝甚為讚賞。若是沒有太子在前,承元帝覺得自己定會十分欣賞這個兒子,可惜沒有如果。

    只要一想到太子如今躺在榻上,生死不知,承元帝就想掐死所有想害太子​​的人。

    殿中很安靜,落針可聞。

    楚王見承元帝不言,就徑自坐在那裡,眼瞼半垂,似乎並不倉皇的模樣。

    阮榮海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你很好,你那王妃更是好樣的!”

    承元帝的聲音打破寂靜,讓人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聲音並不顯惱怒。

    楚王表情不顯,道:“若父皇還是認為是楚王府​​對皇兄下了手,兒臣無話可說。”

    “到了這種時候你還是死不認賬,東西是你楚王府的,還是你那好王妃親自送到東宮的,不是你們又是誰?”

    “那麼兒臣斗膽問一句,兒臣和兒臣的王妃如此做,又有什麼好處?誰會在自己送來的東西里下毒?既然是陰私手段,最先要做的便是撇除自己的嫌疑,毒死一個,拿滿府上下去抵命——”楚王抬起頭來,直視承元帝:“這種買賣,父皇覺得兒臣會去做嗎?”

    楚王不會。

    就因為承元帝腦海中還剩下這點清明,所以楚王此時才能安然呆在這裡,雖是被軟禁了起來,最起碼暫時承元帝沒有拿他怎麼樣。當然這只是暫時的,若是太子真有個三長兩短,瘋狂之下的承元帝還不知會做出什麼事。

    恰恰也是因為明白自己還有一線生機,楚王才能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鎮定。他被召進宮的太匆忙,一點準備也無,如今除了知曉太子是因為楚王府獻上來的藥中毒,其他一無所知。

    但楚王有腦子,他雖不清楚具體情況如何,但他十分明白當下他只有賭,賭承元帝會冷靜下來,給他一個機會去查清這一切事情的真相。

    所以當承元帝出現在這間宮室,楚王便知曉他賭贏了,太子定然一時還沒有事,而承元帝暫時還在猶豫要不要動他。

    生為一個帝王,即使他可以為所欲為,但很多時候很多現實都逼得他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太子生死未卜,成王趙王齊王虎視眈眈,梁王年幼愚鈍,晟兒還在襁褓之中。楚王和趙王成王周旋多年,太明白承元帝的心思,僅憑當年此二人敢暗中對太子下手,兩人就絕了繼承大統的希望,因為承元帝不會允許,只要有其他選擇,他都不會允許暗害太子的人坐上自己皇位。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承元帝暫時不會動他,只要沒有直接證據證明自己暗害​​太子,他都暫時不會動他。而承元帝既然能來到這間宮室,就說明他心中還是相信自己沒有暗害太子。

    作為一把刀,為承元帝所用多年,能得到這點信任讓楚王覺得即慶幸又悲哀,但這也是楚王此時唯一可以依仗的。

    承元帝聽了楚王的話,冷笑:“你不會,但不代表你那好王妃也不會。別以為朕不知道你那王妃捨不得將晟兒過繼給太子,如今為了不將自己兒子過繼出去,竟然蠢得敢對太子下毒手。”

    聽到這話,楚王的心頓時跌落谷底。

    當初九娘為了撇清楚王府與流言的關係,特意親自出面‘闢謠’,可恰恰也是因為此舉,留下了可將她致死的把柄。楚王妃不願將自己兒子過繼給太子,卻是被承元帝逼迫,心生不忿,於是暗下毒手……

    聽了這話,楚王才突然發現,此時面臨最大危機的竟不是自己,而是九娘。以承元帝的心性——

    他強忍鎮定,開口問道:“不知父皇可否告知兒臣,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承元帝冷眼看他,看了許久才道:“阮榮海你來告訴他!”

    一旁站著的阮榮海,趕忙上前將事情大體情況訴說了一遍。

    其實事情並不復雜,不過是上午九娘來到東宮,獻上了一株藥材,這株藥材剛好正得太子用,於是便給太子用了,哪知這藥材中下有劇毒,太子當下中毒昏迷不醒。

    這手段並不怎麼高超,甚至簡單至極,可九娘上午明明沒有來東宮,而是半道轉回了。那麼怎麼會成了九娘入宮獻藥,甚至讓太子中了毒?

    一時間,無數的念頭在楚王腦海中劃。他面色凝重道:“兒臣的王妃上午並沒有入宮,半路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晟兒受驚,便轉回府了。”

    承元帝冷笑,心中對這兒子十分失望,竟然為了一個婦人睜著眼說瞎話。作為其口舌的阮榮海趕忙上前一步,嘆道:“楚王殿下,您就不要替楚王妃托詞了,東宮這麼多人,上午楚王妃入宮的時候,很多人都看見了,不是她又是誰。若是您不信,可以問問阮側妃,那藥材是楚王妃親手交給阮側妃的,當時一旁侍候的宮人內侍可是不少呢。”

    阮榮海背對著承元帝,向​​楚王連連遞著眼神,大致的意思就是先自保,這種情況能將自己保下來已經很不錯了。要知道不過是這兩個時辰不到,東宮這里便拖出去了不少人,下場如何,自然不言而喻。

    楚王並沒有理他,拱手面向承元帝:“父皇,兒臣以性命擔保,此舉絕不是九娘所為,其間定有蹊蹺。”

    “好好好,你很好。”承元帝臉龐漲紅起來,鬚髮怒張,好不容易壓下來的火氣又飆了起來。他手動了一下,大概是想找什麼東西砸過去,不過他手邊空無一物,最後只得怒擊了一下牙床上的小幾,罵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替她說話,真是被她迷惑的不輕!此女張揚跋扈,心思惡毒。她害太子如此,朕不會放過她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陛下,楚王殿下也是一時糊塗了,您可萬萬不要生氣,注意龍體。”阮榮海弓著腰小聲勸道,又轉頭對楚王說:“楚王殿下,還不趕快和陛下認錯,這種事情若不是有實打實的證據,陛下也不會生這麼大的氣。”

    楚王深吸了一口氣,低頭拱手:“兒臣知錯,萬望父皇注意龍體。可——”他頓了頓,依舊堅持:“但兒臣所說絕無虛言,此事確實與九娘無關,是有人陷害。”

    見承元帝又要大怒,楚王急急說道:“兒臣不是為別人,而是為晟兒,晟兒不能有一個謀害儲君的親娘,兒臣也不能有一個謀害儲君的正妃,哪怕她是死了!”

    最後這一句話,楚王是看著承元帝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出來的。

    話音落下,整個殿中霎時安靜下來,承元帝揚起的手懸在半空中。

    楚王又在賭,賭承元帝對晟兒的心思。若是太子不成了,承元帝很可能會按著之前的打算行事,將晟兒過繼到太子名下,以承繼香火,所以晟兒不能有一個謀害太子的親娘。

    “兒臣請求父皇給兒臣一個機會,查明事情真相,還皇兄一個真相,還九娘一個清白。”

    父子二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

    良久——

    “好,朕給你這個機會!”

    說完,承元帝便站起身,拂袖而去了。阮榮海看了楚王一眼,急急追了出去。

    承元帝的腳步很快,似乎心中有無限的怒氣無處可發,阮榮海縮著脖子在一旁亦步亦趨。

    突然,承元帝停下腳步:“先留她一命。”

    阮榮海頓時打了一個激靈,像似突然想起什麼,應了聲是,便匆忙下去吩咐了。

    *

    九娘靜靜的坐在木榻上。

    這宮室極為破舊,室中擺設十分簡陋,除了一榻一屏風和幾個破箱子,便再無其他物。整個宮室裡散發著一種濃重的霉味兒,刺鼻難聞,九娘還不知道皇宮裡竟然還有這種地方。

    陰冷潮濕,只有一扇小窗子,從外面透射進來微弱的亮光。屋中沒有地龍沒有炭火,天氣本就寒冷,九娘只不過坐了一會兒,便感覺一股寒意往骨頭縫裡鑽。

    只是如今她顧不得這一切了,滿腦子都是楚王如何,府裡如何,兒子如何……若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她不可能被人丟到這種地方來……

    不知過去了多久,門吱呀一聲從外面打了開來。

    九娘側首望去,便看到兩名宮人嬤嬤打扮模樣的人走了進來。一人手裡端著一個托盤,一個上面放著一條白綾,另一個上面則放著一個小瓷瓶。

    九娘瞳孔一縮,整個人都站了起來。她再不知事,看到白綾,心裡也該明白了。

    這是來要她的命?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然一點轉圜餘地都沒有?到底是誰想讓她死,難道是承元帝?

    “楚王妃,奉陛下口諭,咱們來送你一程。”

    九娘忍不住往後一退,跌坐在木榻上,她拔下頭上一根簪子,緊緊的捏在手中。

    “我要見陛下,我要見我家殿下。”

    其中矮胖的宮人嬤嬤笑得十分惡意,“楚王妃您還是別掙扎了,這是哪兒啊,這是掖庭。陛下下的命,誰敢質疑,你痛快點,也少給咱們找事。咱們辦完了差,還要回去複命呢。”

    “就是就是,您是選白綾呢,還是選鳩酒?讓奴婢來說,白綾要快點兒,但是死相難看,鳩酒雖然痛苦了點,但好歹也好看些。讓奴婢來說,您還是選鳩酒吧。”

    這兩人一唱一和,竟然完全無視九娘存在,自己就給九娘定下了死法。見兩人這副處之泰然的模樣,估計以往這種活計也沒少干。兩人一面說著,一面便將手裡的東西放下,矮胖的那個嬤嬤拿著那瓶鳩酒,便向九娘逼來。

    “滾!”

    一道銀光閃過,嬤嬤手一瑟縮,捂著手便痛呼出聲,手裡的瓶子也掉落在地,碎裂開來。再一看,竟是手上多了一道血口子。

    那嬤嬤又氣又怒,大聲罵道:“好哇,你竟然敢傷人,不愧是張揚跋扈的楚王妃。不過今日你落在我二人手裡,也算是你活到頭兒了。”又轉頭罵旁邊那高瘦的嬤嬤,“你死了啊,還不上來給我幫忙,她既然敬酒不吃吃罰酒,咱們也用不著給她留體面了。”

    說著,便拿了那條白綾,竟是兩人硬壓著九娘想往她脖子上套來。

    九娘眼露絕望之色,手持髮簪胡亂揮舞,另一隻手則摸上手上的戒指。

    就在這危急關頭,門從外面被撞了開,跌跌撞撞跑進來一個小內侍。

    “傳陛下口諭,留楚王妃一命。”

    他喘了一口氣,看清當前的情形,當即便跑過來將那兩名嬤嬤推開。

    “你們的手腳未免也太快了,還行趕上了,走開走開,陛下說留楚王妃一命,咱家是阮總管派來傳話的。”

    這兩個嬤嬤滿臉錯愕,到底不敢抗命,訕訕的去了一旁站著。

    “還不快走,杵在這裡礙眼不成?”那小內侍出言趕著兩人,兩人知曉他是紫宸殿服侍的,又是阮總管的乾孫子,自是不敢得罪,只能吶吶的趕緊退下了。

    “奴婢叫小路子,阮總管讓我跟您帶句話,讓您不要慌張,楚王殿下暫時沒事。”小路子一面扶起九娘,一面小聲說道。

    九娘顧不得自己的狼狽,拽著他的衣袖:“這位小大人,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小路子搔了搔頭:“奴婢也不知,奴婢不過是個傳話的……”

    九娘趕忙拔了頭上的金簪,又去褪手上的鐲子,往他手裡塞。小路子連連推拒,哭喪著臉道:“我真不知道啊,我不過就是個傳話的……”

    九娘見實在問不出來,只得作罷。

    小路子又道:“您現在還不能離開這裡,具體如何還得等陛下口諭。奴婢還有事,就不多留了。”見九娘滿臉蒼白之色,他不禁又說了一句:“您也別擔心,安心的呆在這裡,楚王殿下既然沒事,想必您也一定會沒事的。”

    說完,他便急急的走了,大門又從外面鎖了起來。

    小路子踏出這間房門,便一改方才在屋中的憨然之色,不光腰桿挺了起來,人似乎也精明了不少。

    不過也是可以想像得到的,能成為阮榮海的乾孫子,又有哪個是簡單之輩。在這深宮裡,相信表象的話,遲早有一天被人生吞活剝了。

    見小路子走出來,守著門的兩個內侍便靠了過來,一口一個哥哥的叫著,比叫親哥哥還親。可從面相來看,實​​在又讓人愕然不已,因為這兩人看起來都三十多歲了,而這小路子也不過是十幾歲的模樣。

    不過在這宮裡,內侍們的等級從來不是按年紀算的,而是按資歷,又或是按手中的權勢。小路子是紫宸殿的內侍,又是阮榮海的乾孫子,叫阮榮海祖宗的內侍不在少數,所以小路子得一句哥哥,其實也不算什麼。

    “小心侍候著,別看人一時落難了,便捧高踩低。”

    小路子從小長在這宮廷裡,太明白這些內侍宮人的秉性了,就好像方才那兩名宮人嬤嬤,若不是知曉楚王妃必死無疑了,又怎麼可能敢那般放肆。不過這人的命啊,真是不好說,只要沒到蓋棺論定的那一刻,誰也不知道誰會是什麼樣。

    “看哥哥您說得什麼話,既然哥哥您吩咐了,咱們一定好吃好喝的侍候著裡面那位。不過這到底是個什麼章程,您得跟我們說說啊,咱們才好辦事。”其中一個瘦長臉的內侍舔著臉笑問道。

    小路子踢了他一腳,斥罵:“章程?你要什麼章程?別忘了那位還沒倒呢,你們就敢踩人,小命兒不想要了是不是?”

    “不敢,不敢,咱怎麼敢呢。”那內侍硬生生的挨了小路子一腳,還要裝出一副舒爽至極的賤樣。

    “行了,不跟你們耍嘴皮子了,咱家還要回去複命。”小路子拍拍衣擺,一手背在身後,做出他爺爺阮榮海平日里對下的模樣。 “反正你們記住了,好生的侍候著。”

    說完,他便施施然的離開了。

    背後這兩名內侍一人衝著他背影呸了一口。

    “裝什麼相,老子要是有個那麼好的爺爺,老子還用在這裡舔你這孫子的屁股?!”

    “哎,你說他是個什麼意思,真的要好吃好喝的侍候著?別忘了這裡可是掖庭!”哪個進了掖庭的貴人還用好吃好喝的侍候著? !可小路子來傳話,這兩個內侍還真不能等閒視之,小路子是小,可小路子背後還有個阮榮海。說不定,這是阮總管的意思呢?

    “行了,想那麼多幹什麼,讓好生侍候著就好生侍候著,以後說不定還能拿來討個賞。就算出了什麼事,還有他們擔著呢,更何況小路子不是說了嗎,那位還沒倒呢。”

    “也是。”

    *

    不過是一個下午的功夫,楚王府的境地便微妙了起來。

    楚王和王妃盡皆被召入宮,王府被大隊金吾衛包圍著,不許出也不許進,整個楚王府上下都開始恐慌不安。

    幸好王府內外務分明,且一向治下嚴格,孫一幾個協同管著內侍宮人的王德來與賀嬤嬤,一番鎮壓,嚴令下人隨意四處走動。另一邊前院那裡,有刑一和楊甲等人坐鎮,倒也暫時沒出什麼亂子。

    但這也只是暫時的,在還沒有查清事情到底怎麼回事,楚王沒有回來之前,暫時也只能這樣了。

    長豐推門而入,這是一間位於前院的書房,書房裡只坐了刑一和楊甲兩人。

    楚王府如今得用的人不少,但真正能稱得上是楚王心腹的,也只有目前這三人。楊甲在外,刑一在內,而長豐在暗。這當頭上,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三人不得不慎重待之,不敢隨意相信他人,所以楚王府一眾門客幕僚盡皆在自己的院子里呆著。

    “怎麼樣了?”楊甲問。

    楊甲四十左右的年紀,一身青袍,樣貌雖是普通,但渾身氣勢甚是不俗。他並無官職在身,但在長安城內混蹟的人們無人不知他乃楚王的門下,雖只是掛了個門客的身份,但代表著楚王在外的臉面,來往皆是達官貴人。

    他與王府長史胡應榮,乃是楚王在明面上的左膀右臂,甚至比胡應榮還要得楚王信賴一些。畢竟胡應榮是朝廷命官,身上還有個刑部尚書的職位,胡應榮是楚王府的長史,他因依附楚王,才慢慢坐上刑部尚書一位,忠心是有的,但是有幾分就值得酌商了。而楊甲則是全然依附楚王,所以明面上王府屬官以胡應榮最大,實則楊甲才是楚王之下的第一人。

    長豐面色黯淡,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打探到什麼消息,宮裡的風聲很緊,唯一能夠知道的,就是東宮那裡好像出了什麼事。”

    一時之間,書房裡十分安靜。

    良久,楊甲才長出一口氣,道:“行了,先這麼著吧,你那邊的消息別耽誤了。另外刑一,你著人暗中保護小主子,別一時疏忽,讓人動了什麼手腳。”

    刑一點點頭,言語簡練:“我讓刑二親自看著。”

    聽到這話,楊甲倒沒再多言,刑一辦事一向沉穩。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突然被敲響了,長豐親自去開了門,就聽到外面一個飽含著喜悅的聲音響起:“殿下回來了。”

    房中另外兩人頓時站了起來。

    不多時,楚王便出現了。

    還是如同以往一般,坐著輪椅,由常順推著。此時的他看起來並不高壯,但當他一出現,所有人的心都落到了實處。

    也不過只是一會兒時間,殿下回府的消息便傳開了,闔府上下都鬆了一口氣。

    幾人去了楚王位於前院的書房,楚王將宮裡的情形大致的描述了一番。

    楊甲和刑一面色驚疑不定,倒是長豐若有所思的模樣。

    “你那邊盯的如何?”

    “沒有什麼消息傳來。”突然,長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請主子責罰,定然是屬下疏漏了什麼。”

    楚王轉了轉拇指上的扳指,道:“你也想到了?不過趙王也非等閒之輩,你會有所疏漏,本王並不意外。”

    尤其他們本身並不知趙王到底想利用那人做什麼,原本想著只要盯緊了便無事,找個機會將人弄回來,誰曾想趙王下手竟然那麼快,一出手便是殺招。

    這一招其實非常簡單,可它又不簡單,簡單是因為楚王提前便獲知這一貓膩,所以當事情發生以後,並不難猜測其中究竟。不簡單則是因為很多人都不能想像,這世間竟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蕭如以前在人前沒少露臉過,可因為氣質迥異,很多人都想不到此處來,而趙王恰恰利用了這個盲點。

    “時間不等人,今夜命人硬攻進去。不過本王估計他們肯定將人轉移了地方,甚至毀屍滅跡也並非沒有可能。”他頓了一頓,手掌徒然收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另外命人查探下去,趙王府那邊的動靜一概不能放過,趙王這人處事一向吃在碗裡看在鍋裡,本王覺得他毀屍滅蹟的可能不大,很可能還想留著那人以待下文,所以今日長安城出入的情況也別漏過了。”

    “是。”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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