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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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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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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2 00:46:18
第一百二十章:熊拓的決定

    次日,天剛濛濛亮,屈塍便被陽城君熊拓派來的親衛叫到了帥帳。

    這讓屈塍感到些許欣喜,畢竟這意味著陽城君熊拓對他稍微信任了些。

    「君上。」

    「哦,屈塍啊,坐。」

    此時在帥帳內,陽城君熊拓正與宰父亙、子車魚、連璧三位大將商議著什麼,見屈塍到來,熊拓便暫時停下了商議之事,轉頭詢問屈塍道:「屈塍,依你對魏國那個肅王姬潤的看法……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

    屈塍心中一驚,下意識地以為是自己哪裡露出了馬腳,仔細反覆思量後,他卻怎麼也想不出究竟是哪裡出了錯,遂疑惑地試探道:「君上的話……末將不太明白。」

    「是這樣的。」熊拓笑了笑,解惑道:「昨日聽了你的建議後,某又寫了封書信,送到了魏營,提議用臨潁、西華兩縣交換熊琥……」

    原來是這樁事。

    虛驚一場的屈塍暗自鬆了口氣,故作焦急地問道:「那……結果呢?魏軍可同意交換?」

    陽城君熊拓聞言,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因為跟上回一樣,趙弘潤還是只在那封書信的背面寫了幾個字。

    哦,這回是四個字:滾你個蛋。

    雖然熊拓不太理解這句話是否也是魏國那邊罵人的方言俚語,但沾了一個滾字,怎麼猜也不像是同意的意思。

    「他拒絕了。」熊拓言簡意賅地概括道。

    說罷,他揭過了此事,詢問屈塍道:「屈塍,據你瞭解,那肅王姬潤在魏營……真的一人掌權?某聽說魏軍有一支援軍,是那支援軍打敗了熊琥……那個領兵的大將,真的認可那姬潤一介稚子獨掌大權?兩者間有否什麼矛盾?」

    「君上指的是魏軍浚水營的大將軍百里跋?」

    「浚水營?」陽城君熊拓聞言一愣,驚訝問道:「那支援軍是浚水營?」

    屈塍愣了愣,還來不及開口,大將連璧驚悟道:「對!君上大人。是浚水營!那日交換俘虜時,那姬潤小兒就曾經提過浚水營的名字……」

    「浚水營……」陽城君熊拓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喃喃說道:「竟然是浚水營……」

    屈塍不明就裡,好奇問道:「君上。援軍是浚水營……這有什麼不對麼?」

    陽城君熊拓搖了搖頭,解釋道:「浚水營乃是屯紮在魏國都城大梁京郊之師,其掌兵的大將軍百里跋,或有消息稱,曾經是魏王姬偲的宗衛……唔。大概相當於親衛,心腹之臣。」說罷,他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而那姬潤是魏王姬偲的兒子……怪不得,怪不得……」

    聽到這裡,子車魚遺憾地說道:「魏國的宗衛,忠心耿耿。似這般,想要離間那姬潤與大將百里跋,怕是就行不通了……」

    「唔。」陽城君熊拓皺了皺眉,問屈塍道:「那姬潤有什麼喜好麼?」

    謹慎的屈塍聞言苦笑著說道:「君上。某混在士卒中才僥倖脫身,當時哪有心思打探那姬潤有何喜好。」

    「說的也是。」陽城君熊拓遺憾地點了點頭,低著頭若有所思。

    看來熊拓還未真正信任我……

    屈塍在心中暗自提醒自己提高戒備。

    思忖了一會兒,陽城君熊拓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算了算了,熊琥的事暫且揭過。……屈塍,昨日傍晚,我軍營內士卒們的內鬥,你可知曉?」

    屈塍連忙抱拳回道:「末將當時正在那取米用飯,瞧得清清楚楚。」

    「那正好。……對此你有何什麼建議麼?」

    屈塍想了想。皺眉說道:「君上,末將以為,君上麾下的軍卒,與熊琥大人麾下的潰兵。若是呆在一起久了,或許會引發遠比昨日更嚴重的爭鬥……」

    「唔……」熊拓不置褒貶地應了一聲,問道:「那你有什麼好建議麼?」

    屈塍苦笑了幾聲,為難地說道:「末將還是昨日那番話,眼下君上與魏軍交戰,恐怕……難以取勝。還是來年再戰吧……」

    陽城君熊拓聞言瞥了一眼屈塍。皺眉說道:「你是叫本君……不戰而退麼?」

    「這……」屈塍面色難看地低下了頭。

    見他這幅表情,宰父亙、子車魚、連璧三將對視了一眼,眼中的懷疑之色早已消失不見。

    甚至於,大將宰父亙還忍不住勸說熊拓道:「公子,其實末將以為,此時強攻魏營,勝少敗多……不如就取納屈塍將軍的建議,還是來年再戰吧。」

    陽城君熊拓聞言不悅地望了一眼宰父亙:「你是要某被熊吾比下去麼?唔?」

    宰父亙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瞧見這一幕,屈塍心中暗暗冷笑,因為他早就料到熊拓是絕對不甘心被困阻於鄢水的,畢竟陽城君熊琥的敵人不單單只是魏國,還有本國內的同胞骨肉,同樣有成為楚王可能的兄弟們。

    比如,眼下已攻入了宋地腹地的固陵君熊吾。

    望了一眼帳內的四將,陽城君熊拓正色說道:「退兵、來年再戰的話,你等就莫要再提了。……只要熊吾還在攻略宋地,本公子是絕不會退兵的!……與其想著退兵,你們還不如想想,如何攻下那座魏營!」

    嘿!

    在宰父亙、子車魚、連璧三將低頭不語的同時,屈塍心下暗暗冷笑了一聲。

    正如他自己所說的,他很瞭解這位陽城君熊拓的性子。

    「君上若是無其他事的話,屈塍暫且告退……」

    「唔?你到哪去?」熊拓皺眉問道。

    「我……」只見屈塍露出幾分為難之色,尷尬地說道:「某見君上與三位將軍似要商議軍情大事,某敗軍之將,實在不便……」

    聽聞此言,熊拓的眼神柔和了許多,揮揮手說道:「無妨,你留下吧。……我也想聽聽你的建議。」說到這裡,他著重地補充道:「是攻打魏營的建議,明白麼?其餘的廢話,都給我收起來。」

    「是……」屈塍恭順地抱了抱拳。

    見此。熊拓點了點頭,回顧宰父亙、子車魚、連璧三位將軍道:「方才說到哪了?」

    宰父亙望了一眼屈塍,起初他對屈塍是心存疑慮的,但是在聽了屈塍奉勸熊拓的建議後。他對屈塍的疑慮減少了許多,倒也不再介意這位敗軍之將旁聽,聞言恭敬地說道:「說到強攻魏營……」

    「強攻魏營?」屈塍適時地表現出了他的「震驚」,連聲勸道:「君上,恕末將多嘴。眼下帳內。沒有比末將更瞭解那座魏營,若是強攻,恐怕……」

    說到這裡,他瞧見了熊拓那不悅的眼神,「適時」地閉上了嘴。

    正如他所料,他的這番舉動,讓宰父亙、子車魚、連璧三將對他的疑慮大為減少。

    這不,子車魚還和顏悅色地向屈塍解釋道:「屈塍將軍放心,只是嘗試一下強攻的效果而已……順便,稍稍減輕些我軍目前軍糧上的負擔。」

    原來如此。借強攻魏營試探那座營寨的防禦力,順便使軍中士卒減員,緩解軍糧窘迫……看來熊拓的確無法支撐十一萬人的糧食……

    屈塍恍然大悟,點了點頭小心地問道:「不知是派哪一些軍士?」

    雖然他的話聽上去問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帳內幾人卻心中清楚。

    這不,陽城君熊拓怒不可遏地冷哼道:「自然是本公子麾下的兵將,難道還是姬潤小兒放回來的那三萬人不成?」

    說罷,意識到自己失態的熊拓平靜了一下心神,冷靜說道:「明日強攻魏營,某不便出面。……那姬潤多半深恨因我而逼死那一干魏國俘虜。若是瞧見我,或許會折磨熊琥也說不定……宰父,命你為主將,明日率軍攻打魏軍鄢水大營。」

    「是!」大將宰父亙抱拳應道。

    熊拓想了想。叮囑道:「記住,明日攻打魏軍大營,你不必喊話勸降。……在某看來,那姬潤小兒心高氣傲,受不得半點威脅,你若是言語激怒了他。他必定拿熊琥洩憤。……直接攻打!」

    「明白。」宰父亙點了點頭,問道:「公子,那末將明日帶多少兵將前往?」

    陽城君熊拓沉思了片刻,沉聲說道:「六萬!……待等陣亡人數達到半數以上,你再撤軍!」

    ……

    帳內眾將聞言面色微變,他們自然明白熊拓的這道命令意味著什麼。

    好傢伙,這熊拓的心狠……果然比那魏國的肅王更甚幾籌!

    屈塍不由地一陣心驚膽顫,畢竟熊拓的這一道將令,無異於直接宣判了至少三萬名楚兵的死刑。

    如此又過了一日。

    待等十一月初一,陽城君熊拓麾下大將宰父亙率六萬楚兵,浩浩蕩蕩地朝著魏軍鄢水大營而去。

    其餘將領,非但子車魚與連璧兩位大將隨軍,就連屈塍亦被臨時委任了一支軍隊。

    至於楚軍的大營,則由楚將晏墨負責值守。

    在趕了二十餘里路後,屈塍再次瞧見了那座熟悉的鄢水大營。

    他不由得心生感觸。

    然而最讓他感慨的,還得是這番攻打魏營的六萬楚軍。

    或許那六萬楚軍士卒仍舊士氣高昂,可是在宰父亙、子車魚、連璧、屈塍等將軍們看來,今日他們楚軍想要攻克對面那座固若金湯的魏營,那簡直就是難如登天。

    但是陽城君熊拓沒有辦法。

    因為他軍中的軍糧不足以供養多達十一萬士卒,因此,與其坐吃山空叫麾下十一萬人吃光了軍糧,還不如強攻魏營,一來可消耗魏軍的兵力,摸清楚這支魏兵的實力;二來,也可使己方麾下的楚兵大幅度減員。

    畢竟,死人是不需要吃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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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魏營攻防

    「報!」

    正值辰時三刻前後,帥帳外一聲急切的報訊驚動了帳內的宗衛沈彧與張驁兩人。

    沈彧是趙弘潤的宗衛長,而張驁是趙弘潤從弟弟趙弘宣處借來的宗衛長,在其餘十八名宗衛在營內當值學習經驗的當下,他倆擔任著趙弘潤的親衛職務,共同肩負著這位肅王殿下的安危重責。

    在聽到那聲報訊後,躺在另外一張床榻上和衣而眠的張驁下意識正欲起身,卻見在帳內值夜的沈彧揮了揮手,走向了帳口。

    右手按向了腰間的佩刀,沈彧站在帳口用左手撩起些許帳幕,朝外瞥了一眼。

    其實他並不用如此謹慎,畢竟帳外還有大將軍百里跋派來的值守魏兵,但是百里跋卻要求宗衛們在任何時候都保持警惕,畢竟宗衛們所保護的乃是大魏的皇子們,絕不容有何閃失。

    「何事?」沈彧問單膝叩地跪倒帳外的魏兵道。

    只見那名魏兵抱拳稟告道:「回稟大人,楚軍來犯,此刻正於南營牆外集結,宮淵將軍命小的即刻向肅王殿下與大將軍稟告。」

    「明白了,你去通知大將軍吧。」

    「是!」

    那名魏兵起身而去,見此,沈彧轉身走向趙弘潤的床榻。

    「楚軍來犯?」躺在另一張床榻上的張驁驚訝地問道。

    「唔。」沈彧點點頭,輕輕推了推在床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趙弘潤。

    「唔?」被沈彧推醒的趙弘潤睜著朦朧的雙目,裹了裹蓋在身上的棉被,滿是睏意地含糊問道:「沈彧啊,什麼事?」

    「殿下,方才有傳令兵來報,楚軍進犯我營。」

    聽聞此言,趙弘潤唔唔了兩聲,並沒有啥表示,足足等了好幾個呼吸,他這才回過神來。皺眉問道:「沈彧,你方才說,楚軍進犯我軍營寨?」

    「是的。」

    「……」趙弘潤咕咚一下坐了起來,憊懶地用雙手抹了抹臉:「去弄點冷水來。」

    「是。」沈彧抱拳而退。而此時,在另外一張床榻上和衣而眠的張驁早已下了床榻,將佩刀掛在了腰間。

    沒多久,沈彧便拎著一桶冰涼刺骨的冷水從帳外回來了,用布蘸了些涼水。遞給趙弘潤。

    趙弘潤接過布抹了抹臉,總算是驅散了睏意,下了床榻穿戴衣服。

    「該死的熊拓,非要這麼早來攻打我軍營寨麼?」

    趙弘潤滿口抱怨著,穿好了衣服,畢竟在以往,他是很少在這個時間段起來的,尤其是天氣寒冷的冬季。

    「沈彧,你歇息吧,張驁。你跟我去。」

    「是。」

    沈彧聞言一愣,抱拳說道:「殿下,讓某也一同跟隨吧。」

    「沒事。」趙弘潤揮了揮手,漫不經心地說道:「楚軍攻不下這座營寨的,本王就是去瞅瞅那些楚軍究竟意欲如何……你守了一夜了,歇息吧。」

    沈彧還想再說什麼,這時張驁走過來拍了拍沈彧的肩膀,指了指他倆合用的那張床榻,笑著說道:「放心將肅王殿下交給我吧。……換班了。」

    「那好吧……」

    且不說值守了一個晚上的沈彧自顧自去補覺了,且說趙弘潤帶著宗衛張驁出了帥帳。徑直往南面的營牆而去。

    期間,營內的警訊聲響個不停,以至於在趙弘潤二人前往南面營牆的的途中,不時有魏兵們從兵帳中鑽出來。穿戴著全身裝備,匆匆忙忙往南面營牆而去。

    而讓張驁有些吃驚的是,那些魏兵毫不驚慌失措,整齊有序地跑向營牆,行動很是迅速,不多大會工夫。便在營內擺列整齊,或等待著將令,或直接登上了營牆。

    「增防好迅速啊……」

    張驁驚訝地說道。

    趙弘潤聞言微微一笑:「浚水營嘛!」

    「肅王殿下。」

    「肅王殿下。」

    因為那些浚水營的魏兵都認得趙弘潤,因此,即便是在營內列隊,他們亦紛紛為趙弘潤與張驁讓開了道路,使得趙弘潤在這人群中暢行無阻。

    沒過多久,趙弘潤與張驁便來到了營寨的南面營牆。

    此時浚水營的大將軍百里跋早已經到了,正與南側營牆的值守大將宮淵低聲說著什麼,瞧見趙弘潤二人走上了營牆,遂迅速走了過來。

    「肅王殿下。」

    「大將軍、宮淵將軍。」

    相互客套了兩句,趙弘潤轉頭望向營外,只見在營地外兩三里開外,清楚可瞧見數萬楚軍正在擺列陣型。

    「那有多少人?」趙弘潤一邊估算一邊問道。

    「怕是得有超過五萬之數吧……」百里跋估算了一下,喃喃說道。

    「五萬……楚軍今日就來攻打我營,還真是有些出乎本王的意料,本王還以為要再過幾日呢……」

    百里跋聞言低聲說道:「某已下令全營戒備,更命士卒將大量箭矢運到南營……」

    「先不急。」趙弘潤揮了揮手,說道:「還不能斷定楚兵是真的來攻打我營,說不定他又打著什麼交換俘虜的主意……」

    話音剛落,對面楚軍中便響起了助漲軍中士氣的戰鼓。

    見此,趙弘潤愣了愣,聳聳肩說道:「好吧,如今可以確信了……令全軍做好守營準備!」

    「是!」

    隨著大將宮淵的一聲令下,原本值守在營牆上的魏兵全部被換下,取而代之的是浚水軍射準營的弓弩手,以及負責他們的盾兵。

    而與此同時,楚軍已經集結列隊完畢,只見負責這場攻堅戰的楚軍大將宰父亙皺眉望了一眼面前那座嚇人的魏營,深吸了一口氣。

    「前軍……進攻!」

    牢記著暘城君熊拓的叮囑,宰父亙沒有與魏軍喊話,直接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一時間,楚軍的前軍兵陣,那整整一營五千名士卒,在軍中楚將的指揮下朝著魏營一步一步地邁進。

    第一輪進攻就投入五千楚兵?……看來今日楚軍並非是打著試探我軍虛實的主意啊。

    皺了皺眉,趙弘潤命令大將宮淵道:「宮淵將軍,你來指揮作戰。」

    「遵命。」

    宮淵抱了抱拳,自顧自下令去了。只留下趙弘潤、百里跋二人在這段營牆關注著楚軍的攻勢。

    那五千楚軍徐徐地邁進,待等他們距離魏營僅一箭之地時,軍中的楚將立即下令全軍衝鋒。

    而與此同時,宮淵亦立即做出了應對:「弓手準備……放箭!」

    隨著他一聲令下。魏營南營牆上射出一波箭矢,多達上千支箭矢乘風而起,射向那些正朝著營寨疾奔而來的楚兵。

    「箭襲!箭襲!……舉盾!」

    那五千楚兵先鋒皆是刀盾兵,在幾名楚將的命令下,迅速舉起盾牌抵擋魏軍的箭矢。

    「篤篤篤」

    一陣叩門般的聲音響徹戰場。那五千楚軍刀盾兵驚駭地發現,他們手中那硬木與牛皮所制的盾牌,竟然無法抵擋魏軍的箭矢,僅僅只是一波箭矢,便使他們手中的盾牌開裂。

    瞧見這一幕,先鋒軍楚將習猛面色大變,咬咬牙厲聲喊道:「不許停!衝!繼續衝鋒!」

    聽聞這道將令,五千楚軍士卒頂著已開裂的木盾,冒著魏軍的箭矢衝向魏營營牆。

    見此,魏軍大將宮淵面無表情地下達了命令:「第二隊(弓手)。放箭!」

    又是一波上千支箭矢的洗禮。

    而這次可以清楚地瞧見,那些楚兵們手中的木盾,有不少竟被魏軍的箭矢射碎,儘管那些木盾由於被牛皮包裹,並未崩碎,但是卻已失去了原本的形狀,淪為了一包包裹著牛皮的碎木塊。

    裝備的差距啊……

    趙弘潤微微搖了搖頭。

    他也不知究竟該慶幸還是感慨,楚軍的量制式武器裝備,普遍要比魏軍遜色一個檔次,要知道浚水營的步兵所使用的盾牌。那可是鐵製的圓盾,為了士卒的體力考慮,鐵盾的厚度大概比一個指節稍微多些,儘管談不上堅不可摧。但至少對面那五千楚兵手中,那些僅僅兩撥箭矢就能射暴的木盾要堅固地多。

    不難猜測,那些失去了盾牌保護的楚兵,將活不過魏軍的第三波箭矢。

    而事實證明,趙弘潤的猜測準確無誤,當魏軍大將宮淵下令射出第三波箭矢時。那些疾奔的楚兵們紛紛中箭倒地,遠遠望去就像是一陣強風吹過麥田,一片一片地倒地。

    就在趙弘潤因那些楚兵的命運感覺唏噓時,身旁宗衛張驁低聲提醒道:「殿下,楚軍的隊伍推進了。」

    趙弘潤霎時間抬起頭來,朝著遠處望去。

    只見果然如張驁所言,那龐大的楚軍隊伍,整齊地向前推進了,並且變換了陣型,從一開始的方門陣變成了鶴翼陣。

    這個陣仗,總感覺有點不大對勁啊……

    趙弘潤皺了皺,眯著眼睛仔細瞅向遠處的楚國大軍。

    他詫異地發現,充當那楚軍鶴翼陣的「戰鶴」兩翼的,竟然是長弓手,而並非是一般情況下用以突襲的步兵。

    好近啊……那些楚軍的長弓手……就不怕我軍朝他們的弓手射箭麼?

    趙弘潤嘀咕了一句,他感覺,楚國的弓手兵陣距離他們魏營過於近了,非但早已進入了箭矢的射程,甚至於比這個射程還要近幾乎二十丈。

    按理來說,不會有任何一個將領會將己方的弓手置於危險之地,除非……

    除非他們有率先進攻的意圖!

    「今日吹北風,對吧?」趙弘潤冷不防問道。

    百里跋疑惑地望了一眼趙弘潤,從旁,張驁點點頭說道:「雖然風力並不強,但的確是北風。」

    見此,趙弘潤面色頓時變得十分凝重,低聲說道:「通知宮淵將軍,楚軍或有可能對我營寨展開一波齊射!」

    百里跋聞言一愣,望了一眼那些正在朝他們魏營衝鋒的步兵,不可思議地說道:「不至於吧?那邊還有他們楚國四千餘兵卒啊……」

    那是你不瞭解楚國的作戰風格……

    趙弘潤心中暗暗說道,他頓時想起當初在鄢水之戰時,平輿君熊琥為了逼退堅守不退的鄢陵兵,就曾毫不猶豫地下令麾下弓弩手不分敵我地展開射擊。

    而就在這時,對面那悄然推進的楚軍,那些充當「鶴翼」的長弓手們,突然齊刷刷地舉起了手中的長弓。

    這一幕,驚地趙弘潤頓時毛骨悚然,急聲喊道:「全軍戒備箭襲!……弓手暫停射箭,躲避箭矢。盾手上營牆,保護弓手!」

    正在不遠處指揮的大將宮淵聽到趙弘潤的喊聲一愣,下意識地望向遠處的楚軍長弓手陣列。

    他駭然瞅見,密密麻麻的箭矢從楚軍的陣型升空,呼嘯著朝著他魏營射來。

    「箭襲!箭襲!」

    整整一萬名楚國長弓手,整整一萬支箭矢,在魏營的南營牆猶如傾盆暴雨,遮雲蔽日般罩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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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魏國攻防戰(二)

    萬箭齊發,這絕對稱得上是趙弘潤迄今為止所見到的最壯觀的一幕。

    只見那一萬名楚國長弓手所齊射的一萬支箭矢,就有如蝗潮,有如暴雨前的烏雲一般,遮蔽了前方的整個天空,放眼望去,儘是黑壓壓的一片。

    哪怕是自以為心理素質極佳的趙弘潤,在瞧見這壯觀而令人從心底滋生恐懼的一幕,亦嚥了嚥唾沫,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而背後,更是冰涼一片。

    「保護肅王!保護大將軍!」

    宗衛張驁大叫一聲,當即,附近有十幾名魏國盾兵湧了過來,用手中的鐵盾將趙弘潤層層保護起來。

    在片刻的死寂過後,魏營南營牆附近儘是箭矢撞擊盾牌的聲響。

    「篤篤篤——」

    「篤篤篤篤——」

    那密集至彷彿傾盆暴雨敲打窗戶的聲響,嚇得趙弘潤抿著嘴,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這並不丟臉。

    因為只有面對過何謂萬箭齊發人,才會明白那種絕望,就彷彿人面對著波濤洶湧的潮水一般,個人的力量,在這種堪稱滅頂般的災難面前實在是顯得太微不足道。

    這一陣箭雨,足足「下」了有好一會工夫。

    趙弘潤暗自推測,營外的那一萬名楚國的長弓手,絕不止射出了一支箭,至少每人也得射出三四箭,甚至是五箭以上。

    這意味著,楚軍在魏營的魏兵頭頂上,在短短十幾個呼吸的時間內,宣洩了整整五萬支箭矢。

    甚至還要多。

    整個魏營南營牆,一片死寂。

    所有的魏兵都躲在掩體與盾牌下,不敢輕易冒頭。

    楚軍的人海攻勢,在此刻得到最充分的體現。

    在魏營外頭,楚軍的主將宰父亙終於下令停止了射擊。

    倒不是說他有意放水,更不是楚軍的箭矢告罄,原因只在於那一萬名長弓手每人堅持著射完了五箭後。早已手臂酸麻。

    也難怪。畢竟拉動長弓需要更強的腕力,所花費的力氣也多,以滿弓的方式在短時間內射完五箭,這是極其消耗弓手體力的。

    不出意外的話。那一萬長弓手短時間內至少有大半人暫時失去了射箭的體能,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恢復。

    但在楚軍主將宰父亙看來。這是值得的,因為順利的話,這一萬名楚軍長弓手的五波萬箭齊發。將讓魏營內的魏兵們傷亡慘重。

    為此,宰父亙不惜叫那五千楚軍的步兵陪葬。

    但是眼下的結果。並沒有讓宰父亙感覺多少滿意,因為,他感覺從魏營營牆方向傳來的。那些魏兵的慘叫聲,並沒有達到他預期的數量。

    「被看穿了嗎?」

    嘀咕了一聲。宰父亙皺眉望著那一片死寂的魏營,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第二隊,進攻!」

    隨著宰父亙一聲令下。楚軍中又出動了整整一營五千名步兵,朝著魏營發動了衝鋒。

    不可否認,剛才那陣萬箭齊發的箭雨,效果的確堪稱絕佳,這不,明明楚軍的第二支步兵隊已沖上了魏營弓手的射程範圍內,卻也沒有魏軍的弓手們舉弓放箭。

    相信那些魏兵們,此刻還未從方才那陣氣勢磅礡的箭雨中回過神來。

    的確,此刻魏營營牆上,所有的魏兵仍躲在盾牌下,整個人縮成一團,只見在營牆上,所有的盾兵都將盾牌舉在頭頂,與周圍的盾兵一同保護著戰友,使得一瞧望去,整個魏營營牆彷彿就是一堵盾牆,只不過面向的卻是上空而已。

    「咣當——」

    一面盾牌掉落在地,魏軍大將宮淵推開一具壓在自己身上的士卒屍體,站起身來。

    宮淵望向那具屍體的眼神不禁有些遺憾與悲傷,因為該名魏國盾兵的運氣實在不夠好,有一支箭矢穿透了盾牌與盾牌之間的空隙,射入了他的脖子。

    可即便如此,那名魏兵仍舊堅持著高舉盾牌,保護著宮淵,一直到楚軍的齊射結束,一直到他嚥氣。

    這就是我浚水軍的士卒!

    宮淵由衷地感到一陣強烈的自豪,他蹲下身,伸手輕輕使那名犧牲的士卒闔眼,旋即拿起了後者掉落的盾牌,左臂穿過盾牌內測的臂帶,舉盾又站了起來。

    「楚軍的第二波攻勢已至,全軍迎擊!」

    在他一聲令下,便見那一片死寂的營牆上,那些盾兵們紛紛站了起來,與他們所保護的弓弩手們一起站了起來。

    但也有些一些盾兵,仍舊保持著單膝跪地、高舉盾牌的姿勢,一動不動。

    「喂,喂喂?」

    一名魏國弓手推了推身邊那一動不動的盾兵,卻見後者身形一晃,咣噹一聲連帶著盾牌倒在地上。

    「喂,你……」

    那名弓手面色大驚,仔細觀瞧,這才發現,有一支箭矢射穿了鐵盾,射入了這名盾兵的後顱。

    弓手張了張嘴,眼眶不禁有些泛紅。

    因為他這才意識到,他之所以還活著,全賴這位同澤在死後仍舊高舉著盾牌,保護著他。

    「該死的楚狗!」

    弓手咬牙切齒地罵道。

    剛罵了才一句,這名弓手便聽到了來自將領的命令,於是他閉上嘴,重新投入了戰場。

    而類似的一幕幕,負責指揮的大將宮淵皆瞧在眼裡,但是此時此刻,他卻顧不上惋惜那些犧牲的優秀的浚水營士卒。

    「楚軍的步兵接近營牆了,弓手下,換弩手,盾兵負責將陣亡人員背下營牆。」

    宮淵冷靜地下達著將令,而浚水營的魏兵們,亦冷靜地履行著將令,弓手們紛紛跳下營牆,代替他們的弩手們向前邁步,手中的機弩對準了距離營牆越來越近的楚國步兵,而在此期間,魏國盾兵們則迅速地,將在方才的箭雨中犧牲的同澤屍體運下營牆,以免屍體佔據位置。

    而在此期間,用層層盾牌嚴密保護著趙弘潤與百里跋等人的盾兵們。亦紛紛散開了。

    「殿下小心。」張驁第一時間舉著盾保護在趙弘潤身前。生怕楚軍突然又展開一波弓箭齊射。

    「沒事。」

    趙弘潤輕輕推開了張驁,因為他發現,營外遠處的楚軍陣型,那充當「戰鶴雙翼」的長弓手方針。已經徐徐向後方撤退了一段距離。

    這意味著那些楚國的長弓手們暫時已沒有體力放箭,因此。趙弘潤倒也不擔心楚軍再一次地「偷襲」他們。

    是的,是偷襲。

    雖說趙弘潤並不清楚指揮戰事的楚軍主將叫做宰父亙,也並不瞭解此人。但這並不妨礙他對宰父亙高看幾分。

    在正面戰場,堂堂正正地偷襲敵軍。這是何等不可思議的事!

    但是宰父亙卻辦到了。

    宰父亙用五千名楚國步兵吸引了魏營營牆上魏兵的主意,在後者用弓弩射殺那五千楚國步兵時,宰父亙悄然改變了大軍的陣型。將兩個營整整一萬名楚國長弓手,分別安置在鶴翼陣的雙翼上。旋即藉著全軍向魏營推進的幌子,使那一萬名楚國長弓手站到了足夠的射程。

    虧得今日還是吹的北風,使得楚國的長弓手們必須更加接近魏營。否則,楚軍的萬箭齊發將會來得更早,來得更突然。

    暘城君熊拓麾下,有非常優秀的統帥啊……

    趙弘潤由衷地感慨著,他絲毫不為自己方才洞察了宰父亙的意圖而感到沾沾自喜,他反而後怕,因為若是他方才沒能提早片刻察覺到了宰父亙的詭計,相信此刻魏營營牆上必定是橫屍遍地。

    當然了,對此,浚水營的大將軍百里跋早已氣地滿臉慍色。

    「可恥!簡直是可恥!」

    百里跋終歸是擅長戰事的將軍,事到如今又豈會想不通宰父亙的意圖,但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宰父亙這種「可恥」的做法。

    在百里跋看來,但凡戰事就必定會出現傷亡,己方辛辛苦苦訓練出來的每一名兵將,都有可能會在一場戰事中陣亡,這無可厚非,畢竟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可是,為了達到戰術目的,而故意叫麾下的士卒去送死,純粹當誘餌陪葬,這種事,百里跋萬萬不能接受。

    這便是魏國正統將領與楚國將領之間的價值觀的差別。

    「那楚將……真不配為將!」百里跋滿臉慍怒地大罵著,他由衷地為自己麾下優秀的浚水營將士,死在宰父亙這種「不配為將」的楚將手中,而感到莫名的憤怒。

    趙弘潤倒沒有這種強烈的憤恨,在他看來,戰場之上,各憑生死,無所不用其極,但凡是能為最終取得勝利目的服務的戰術,都可以使用。

    當然了,理解歸理解,但趙弘潤並不想要宰父亙這種將領,畢竟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做法,已踰越了他所奉行的規矩。

    瞧瞧軍營外那被宰父亙當成誘餌的楚國步兵,瞧瞧那些人的下場,恐怕這些豁出性命才疾奔到魏營附近的楚兵們,做夢都想不到他們沒有死在魏軍的弓弩下,卻反而死在他們友軍的齊射下。

    那些至死都難以瞑目的楚兵,簡直就是諷刺!

    這種國家,竟然至今還未滅亡,反而強壓我大魏一頭,簡直……難以置信!

    趙弘潤不禁搖了搖頭,感慨果然是世事無常。

    而這種在魏人看來難以理解的用兵方式,在楚人們看來卻似乎司空見慣,至少楚軍的主將宰父亙毫不在意那些充當誘餌的步兵們的犧牲,他頂多只是遺憾,這些誘餌的犧牲並沒有讓他得到足夠的回報,使魏營內的魏兵如預計的那樣傷亡慘重罷了。

    當然,身為一名將軍,宰父亙也不會無端端使麾下的軍隊前往送死,他只不過為了勝利罷了。

    不誇張地說,哪怕那五千誘餌的犧牲能換來魏營三千魏兵、甚至只是兩千魏兵的傷亡,宰父亙都覺得是賺的,畢竟魏軍鄢水大營內僅僅只有三萬兵,而如今他們楚軍卻有十一萬大軍,魏兵的傷亡率卻高,無疑會使攻克這座軍營的機會更大。

    但很遺憾,今日他的戰術卻似乎被魏兵們給看穿了,並沒有達到預計的收穫,也沒有使魏兵的士氣下跌。

    若在以往,宰父亙會選擇暫時退兵,再思考幾種能有效殺死魏兵的戰術,但是今日,他卻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強攻。

    「第三隊,進攻!……長弓手朝魏營漫射,壓制魏營弓弩手,給予步兵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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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魏營攻防戰(三)

    楚軍的第二波攻勢早已襲來,那又是一營整整五千名的步兵,距離魏營也已僅僅三四丈遠。

    在這種距離下,營上的魏國弩兵用機弩射殺楚兵簡直就是一箭一命,但凡是被弩箭命中的,幾乎沒有不倒地身亡的。

    曾幾何時,弓被譽為是史上最卑鄙的武器發明,但是當後來機弩面世之後,世人便將弓的這個侮辱性的稱號甩給了機弩。因為機弩比弓更加強力,儘管有著射程不如弓、裝填弩箭費力的種種弱點,但是機弩在中、近距離下的殺傷力,那絕對是弓拍馬也趕不及的。

    要知道,在中近距離下,機弩所射出的弩矢能夠輕易洞穿鐵盾,哪怕是魏軍的鐵盾,都無法抵擋威力強勁的機弩,又何況是楚軍步兵的木盾,亦或只是血肉之軀?

    面對著魏營營牆上那連綿不絕的弩箭攻勢,組成第二輪攻勢的五千名楚兵一排排地中箭倒地,可要命的是,即便在這種險惡之境,那些楚國步兵們仍然不得不放緩速度。

    沒辦法,因為在魏營營牆的外圍,有無數的長槍林,那密密麻麻以向外傾斜角度固定在地上的長槍,那些尖銳槍尖所隱藏的威脅,讓強攻魏營的楚兵們不得不放緩速度。

    這些趙弘潤鼓搗出來的玩意,作用與拒馬、鹿角是相似的,若是那五千楚兵膽敢不放緩速度,停下衝鋒的勢頭,那麼他們保準會被這些在寒風中凍地硬邦邦的長槍給刺穿。

    「肅清障礙!」一名楚將急切地大聲喊著。

    可話剛說完,他胸口便中了兩箭,只見他瞪大著眼睛,從嗓子裡發出「咳咳」的幾聲怪響後,便在周圍楚兵們驚恐駭然的目光中,倒地斃命。

    太近了。楚兵們被迫停下衝鋒勢頭的地方。距離魏營實在是太近了。

    那彷彿就僅僅只有一兩丈遠。

    在這種近距離下,哪怕武藝再是高強的將領,也抵擋不住強勁的機弩。

    楚兵們又是驚恐又是無助,明明營牆距離他們僅僅只有一兩丈遠。可這一兩丈的距離,卻彷彿是咫尺天涯。任憑他們如何努力,也無法踰越這道天塹。

    他們頂著魏軍的箭雨,雙手抓住那些死死固定在地上的長槍。奮力地拔動、搖動著,希望能將這些阻擋了去路的阻礙清除掉。但遺憾的是,大部分的楚兵們雙手才剛剛觸及那些長槍,就被魏營營牆上那些魏兵們用機弩給射死了。

    楚兵們溫熱的鮮血。儼然在那距離魏營一兩丈遠的位置,流淌出一片令人觸目驚心的血色地帶。而在這片已被鮮血所澆遍的土地上,密密麻麻皆是那些死不瞑目的楚兵們的橫屍。

    簡直是屠殺……

    原鄢陵縣縣令裴瞻站在營牆上觀瞧著,暗自搖頭嘆了口氣。

    他真無法估算出。究竟有多少名楚兵無法越過槍林這魏軍所設的第一道障礙,死不瞑目地倒在距離魏營僅僅只有一兩丈遠的地方。

    而令許多楚兵們更為之絕望的是,那片槍林並非是前方唯一的障礙,魏營營牆外側那密集的,利刃沖上的刀劍,讓意圖攀登營牆攻入營內的楚兵們感受到一種強烈的無助與沮喪。

    那儼然就是一座刀山的存在。

    但是那些楚兵們沒有辦法,因為他們很清楚,若是他們於此刻背向魏軍逃離,他們軍中的大將們,會毫不猶豫地命令弓弩手射殺他們。

    被作為逃兵射殺,那將會失去以往奮鬥至今所積攢的一切,他們藏匿的錢物會被同一個兵帳內的同澤瓜分,更要命的是,就連他們的家人也會因此獲罪。

    他們唯有前進,冒著魏軍的弩矢前進。

    因為只有打了勝仗,他們才能有機會存活下來,並且有機會去收刮魏人的財富。註:楚軍並不禁止軍中士卒對敵國民眾的搶掠,並且,這也是楚兵們除「安家費」外最重要的收入來源。

    然而,當整整五千人的攻勢竟然沒能突破槍林這魏營的第一道防線,反而被魏營營牆上的魏們像射靶一樣輕輕鬆鬆收割了將近一半友軍的性命時,第二波攻勢的楚國步兵們,終於趨近崩潰了。

    他們哭叫著、慘嚎著,甚至有人不敢再面對那些冰冷而恐怖的長槍林,企圖背身逃跑時,組成第三波攻勢的楚國步兵們到了。

    那些手握戰刀與盾牌的楚國步兵們,毫不憐憫那些從前線向後方逃離的逃兵,用手中的武器驅趕著他們,將那些曾經的友軍又逼回了原地,逼著他們以自身性命為代價,去拔除那些固定在地上的長槍。

    ……

    望著這一幕,趙弘潤不由地頻頻皺眉。

    或許鐵血的軍規條例是約束士卒的最佳手段,但對此趙弘潤打從心底裡厭惡,他更加傾向於用鼓舞或者激將,讓麾下的士卒明白他們究竟是為何而戰,而不是像對面的楚軍那樣,用恐嚇、威懾的手段逼迫士卒們不得不奮戰。

    話說回來,儘管趙弘潤不屑於楚軍的這種統率方式,但不可否認,楚軍依靠著這種古老的恐嚇、威懾手段,亦取得了不錯的成效。

    這不,第一道防線槍林已經被那些楚兵們撕開了一個小口子:也不曉得究竟有多少名楚兵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才拔除了十幾桿長槍。雖然那十幾桿微不足道的,但已足以讓一個人擠過去。

    第一道防線被攻破,只是時間問題了……

    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

    儘管目前僅有寥寥幾名楚兵突破了長槍林,並且還是沒走幾步就被魏兵們給射死了,但不可否認,隨著時間的推延,被撕開的口子只會越來越大,到時候將會有更多的楚兵冒死突破。

    不過對此,趙弘潤並不感覺多少擔憂。

    畢竟那些長槍林充其量也就是拒馬、鹿角的作用而已,他真正寄以厚望的,是那無數內嵌在營牆外側,刀刃沖外、沖上的無數刀劍,是那儼然如刀山一般的營牆外側。

    營外的楚兵們若想攀登營牆,就唯有手攀那些刀刃,可想而知那將會何等的艱難。

    相比較營外的那些楚國步兵,趙弘潤更加在意楚國軍隊的大軍所在。

    儘管他並不瞭解這次進攻的楚軍主將宰父亙,但是後者方才那險些令魏營內浚水軍士卒傷亡慘重的詭計用兵,已足以使趙弘潤提高警惕。

    畢竟,就算他再怎麼埋汰楚國的國體、制度以及用兵的方式,亦不可否認,楚人中也有精於用兵的將才。

    而讓趙弘潤感到憂心的是,在承受了巨大的兵力損失後,楚軍主將宰父亙非但無動於衷,反而一次又一次地增添衝擊魏營的步兵。

    更讓趙弘潤感到心驚的是,楚國大軍中那兩個長弓手兵陣,在經過了短暫的休息後,竟然再一次逐步向他魏營推進。

    這儼然,有種彷彿要展開總攻的意思。

    「這樣下去……不太妙啊。」

    時刻關注著楚國大軍動向的趙弘潤,當注意到楚軍的大部隊整個向他魏營推進時,嘴裡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別以為防守的一方就必定佔據著優勢,事實上並非如此。

    就拿這魏營來說,其實南面的營牆充其量也只能站兩三千魏兵,這個人數已經達到飽和,再多一些,營牆上的魏兵們恐怕就連轉身的空間都沒了。

    而營外的楚軍呢?

    楚軍中的步兵因為此刻對魏營毫無威脅,姑且不提,但是那一萬名長弓手的存在,簡直就彷彿是懸在眾多魏兵們腦袋頂上的利劍。

    其根本原因就在於,營牆上的空間相對狹隘,無法同時容納兩萬名浚水軍魏兵,而楚軍的長弓手們,卻能毫無顧忌在營外的空地上排列陣型,利用長弓的射程優勢,用拋射的戰術射殺魏營內的魏兵。

    這就是防守方的劣勢。

    當然,前提是進攻的一方擁有足夠的遠程兵種,否則單純依靠步兵,那絕對還是防守方佔便宜的。

    「殿下,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百里跋在旁觀戰著,見此忍不住對趙弘潤建議道:「不如讓某提一支兵,殺出去攪亂楚軍那兩個弓手方陣,否則,待等他們再靠近一些,朝我營牆上方齊射,我軍的防守就會變得很吃力……」

    趙弘潤聞言心思微動。

    要偷襲楚軍的長弓手方陣,那就必須得是騎兵:只有擁有高移動力的騎兵,才能在楚國長弓手們的射矢間隔內迅速殺入其陣型中。

    而此時的魏營,儘管那五千浚水軍騎兵早早地就已在大將曹玠的率領外離開魏營騷擾楚軍去了,但這並不代表魏營內就沒有辦法臨時組建一支騎兵。

    別的不說,單單那兩百輛駟馬戰車的馬匹,就足足有八百匹,將其交予浚水營中的預備騎兵們,那便立馬就是一支八百人的騎兵,用來偷襲、擾亂楚國長弓手方陣,這已經足夠了。

    要知道長弓手除了射程上的優勢外,本身防禦能力極差,一旦被一支騎兵利用射矢間隔殺入軍勢中,絕大多數可能會被騎兵大殺四方。

    可問題是……

    趙弘潤的臉上逐漸浮現幾分為難與尷尬之色。

    偷襲楚軍的長弓手兵陣是不錯,可是……可是營門已被封死了啊……

    是的,前幾日為了增固營寨的防禦力,趙弘潤將營寨的門都撤掉了,用內部設有通道的巨型刀車代替。

    簡單點說,魏兵鑽得出去,但戰馬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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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魏營攻防戰(四)

    設計上的失誤,早知就不應該用刀車封營門……

    趙弘潤恨恨地想道。

    隨著戰況的逐漸演變,楚軍主將宰父亙已投入了超過一萬五千名楚軍步兵,刨除第一輪進攻時被楚軍的長弓手自己射死的那五千人,在第二輪以及第三輪攻勢中,宰父亙分別投入了五千名步兵。

    而在後續的一萬名楚國步兵中,迄今為止也已有七千餘人被魏軍的弩手射死,永遠地倒在這片屬於魏國的疆域上,淪為了戰死異國的亡魂。

    而詳點魏國浚水軍士卒的傷亡,到目前為止僅六百餘人,這其中還包括楚軍第一輪攻勢時,在那一萬名長弓手萬箭齊發期間被射死的魏兵,換而言之,從楚軍主將宰父亙拋卻詭計的第二輪攻勢至今,魏兵傷亡人數僅四百餘人。

    以四百餘名魏兵的傷亡,換取十倍數量以上的楚兵陣亡人數,這便是趙弘潤主張增固這座營寨防禦的結果,的確是效果非凡。

    但是,這種對魏軍有利的局勢隨著楚國大軍的推進,隨著那一萬名楚軍長弓手再度投入戰場,已逐漸消失不見。

    不得不說,百里跋所提出的建議,即率領一支精銳出營偷襲楚軍的長弓手方陣,能有效地遏可壞就壞在,趙弘潤先前為了營寨增固事宜,用巨型刀車將營寨的出口給堵死了。

    若非如此,浚水營的大將軍百里跋便能率領這支八百人的騎兵從東、西兩側的營門悄然出營,迂迴繞後偷襲楚軍。

    畢竟楚軍目前很冒險地將那一萬名長弓手擺在最前列,當他們將注意力投向魏營營牆上的魏兵時,百里跋率領那八百騎兵隊,借助戰馬的速度,有很大的機會能擾亂那一萬名長弓手的兵陣,使後者無法有效地壓制魏營營牆上的魏兵。

    而遺憾的是,由於趙弘潤設計上的失誤,那巨型刀車雖能極大地加強營寨防禦力,但卻不能使戰馬通行。這就意味著百里跋的戰術難以實行。

    難不成派一支步兵去偷襲那一萬名楚國的弓手?那簡直跟送死沒啥區別。

    「拆!」

    趙弘潤思忖了片刻。當機立斷道:「百里將軍,東、西兩側,你準備從哪一方出擊?」

    百里跋想了想,回答道:「西側吧。從西側出擊,更能借助馬力。」

    趙弘潤點點頭。他自然明白百里跋的話到底什麼意思,無非就是從西側出擊時,他的位置在於楚軍的西北方向。在冬季盛行的西北風中,可以極大地減少風力上的阻礙。

    「既然如此。這件事就有勞百里將軍了。」

    「不敢。」百里跋聞言拱了拱手,旋即遲疑說道:「不過拆了西側的營門刀車後,須警惕楚軍的動向……」

    「本王會即刻叫工部的工匠們收復的。」趙弘潤點點頭。旋即叮囑道:「不過,出營後。本王希望百里將軍先莫要襲擊楚軍……本王會想辦法對楚軍的長弓手方陣施行反制,到時候大將軍再行出擊。」

    百里跋聞言詫異地望了一眼趙弘潤,徐徐點了點頭。

    二人約定了之後。百里跋便即刻告別了趙弘潤,到營內深處臨時組建騎兵去了,畢竟那八百匹拉戰車的戰馬都是沒有馬鞍的,他需要一點時間想別的代替馬鞍的法子,再者召集臨時的騎兵也需要時間。

    而趙弘潤,也於此時帶著張驁離開了營牆附近,前往中營。

    此時在中營位置,工部左侍郎孟隗與其餘工部的官員、工匠們,正指揮著眾多的鄢陵兵,緊鑼密鼓地打造著趙弘潤所要求的井闌車。

    說起來,孟隗也不是沒有聽到南營方向傳來的喊殺聲,只不過他是非戰鬥人員,根本幫不上什麼忙,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斷地激勵周圍的工匠們,使他們加快建造速度,盡快造出趙弘潤所要求的兩座井闌車。

    為此,孟隗這位工部左侍郎以及其餘工部官員們,盡皆親自上陣,拿著錘子、鑿子,跟工匠以及協助打造的眾多鄢陵兵們,一同趕製這兩座巨型攻城重器。

    而就在孟隗一邊激勵周圍的工匠們加快建造速度,一邊自己也參與其中時,或有附近的鄢陵兵提醒他:「孟隗大人,肅王殿下來了。」

    只見忙得渾身是汗的孟隗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額前,回頭瞧了一眼,果然瞧見肅王趙弘潤正領著宗衛張驁快步走向這邊。

    他連忙放下工具迎了上去:「肅王殿下。」

    趙弘潤亦拱手還禮,旋即微笑著說道:「孟隗大人,兩座井闌車打造地如何?」

    其實在問話的時候,趙弘潤已經注意到了那兩座井闌車,畢竟那是高達三丈的龐然巨物,他怎麼可能會沒發現。

    「下官已命工匠們加快速度,不過,仍還需兩三日光景才能完工。」說罷,孟隗有些疑惑地瞧了一眼趙弘潤,顯然是很納悶這位肅王殿下怎麼會在這個來他的施工地。

    按理來說,眼下楚軍大肆進攻營寨,這位肅王殿下應該寸步不離南營,這才符合這位肅王殿下的性格。

    彷彿是看穿了孟隗的心思,趙弘潤苦笑了兩聲,說道:「是這樣的,孟隗大人,眼下楚軍強攻我軍營寨,南營那邊防守相當吃緊,因此本王尋思著,能不能使這兩座井闌車緊急投入使用。」

    「這……」孟隗聞言面色微變,下意識地望向身旁不遠處那兩座高達三丈的井闌車。

    高達三丈的井闌車,這是一個什麼概念?

    要知道魏國都城大梁的城牆,也就高三丈餘些罷了,而其餘地方上的縣城,其城牆普遍都只有一丈來高,就連這座軍營,也就一丈來高。

    高達三丈的井闌車,就意味著這是一架極其龐大的戰車,長兩丈餘、寬兩丈餘,絕對不會比一座殿閣小。畢竟在趙弘潤的設計中,這是一座需要整整兩百五十名士卒才能緩緩推動的巨型戰車。

    如此龐大的工程,怎麼可能是在短短一兩日內就能竣工的?

    要知道在孟隗估算中,要完全造好這兩座井闌車,最起碼還得兩三日,而如今,他們只不過才造好一個底架,然後在底架上初步搭了一個框架罷了,什麼前側的擋板、內部的站板、以及連接兩個樓層的階梯,這些統統都還沒有。

    這要怎麼使用?

    孟隗一臉呆滯地看著趙弘潤,半響後這才吞吞吐吐地說道:「肅王殿下,下官……下官已命工匠們加快速度,可……可仍舊……」

    見他吞吞吐吐地說著,趙弘潤擺擺手打斷道:「孟隗大人的意思,本王明白。……本王也曉得區區一日多的工夫,根本不足以造好這兩座井闌車,但問題在於目前南營防守吃緊,營牆上的那兩千餘士卒,無法同時兼顧對攻營楚國步兵以及遠處長弓手方陣這兩者的壓制……」

    說著,趙弘潤便將楚軍大軍壓進的戰況簡單與孟隗解釋了一遍,最後他才說道:「本王不要求別的,只要求頂部有能讓弓弩手站立的地方,這個時候,哪怕是多一百兩名立在高處的弩手,這都是好的……」

    「頂部?頂部?」孟隗念叨了兩句,連忙對身旁的官員與工匠喊道:「快,先釘頂閣的站板。」

    附近的工部官員們其實也聽到了他倆的對話,紛紛改活去釘井闌車頂閣的站板去了。

    不過亦有一兩名官員面色古怪地打量著那兩座尚未完工的井闌車,為難地對趙弘潤說道:「肅王殿下,這……內部還未造好階梯,就算是頂閣釘好了站板……弓手們也上不去啊。」

    孟隗聞言急地抓耳撓腮,卻聽趙弘潤笑著說道:「要不……咱先打造一架長梯,釘在井闌車外,湊合一下?」

    聽聞此言,孟隗頓時大喜:「好主意!就這麼做,快快!」

    吩咐完畢,附近的工匠們與鄢陵兵們頓時手忙腳亂地忙碌起來。

    不多大會工夫,兩座井闌車上方頂閣的站板就全部訂好了,長梯也造好了,固定在了井闌車的外側,雖然模樣看上去挺慘,但總算是符合了趙弘潤的要求。

    可是眼瞅著這兩座緊急改裝的井闌車,孟隗是越瞧越彆扭,畢竟他是工部的左侍郎,曾經的工程作業無不一盡善盡美為最終目標,尤其是營建這一塊,工部的要求極高,往往一塊作為建築裝飾的雕板,一刀雕刻壞了立馬重新雕刻,絕不存在什麼以次充好。

    可如今,為了戰況需要,將兩座七成還未造好的井闌車緊急投入使用,還改裝了長梯這種嚴重影響外觀的臨時部件,他是怎麼瞧都感覺彆扭,站在原地與附近抱持著相似心態的官員與工匠們,面面相覷,心情著實有些複雜。

    而對此,趙弘潤倒沒感覺什麼,畢竟他注重的是實用,至於外觀好看不好看,那只不過順帶的罷了。

    在孟隗的吩咐下,眾多參與營造的鄢陵兵聚攏過來,將這兩座井闌車徐徐推向南營。

    在設計之初,這兩座井闌車因為太過於龐大,因此每一架都需要整整兩百五十名士卒奮力去推,但眼下由於有近七成的部位都還未造好,因此,每架井闌車僅需四五十名鄢陵兵,便輕鬆地將這兩座龐大巨物推向了南營。

    不過這兩座井闌車被緊急投入使用,也使得這附近的工匠們沒了活幹,一個個站在那大眼瞪小眼,頗有些不知所措。

    望了一眼這些工匠們,又望了一眼附近那堆砌地整整齊齊的木板,趙弘潤摸了摸下巴,心中不由地躍出一個有些瘋狂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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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魏營攻防戰(五)

    楚軍的大舉進攻,來得實在太突然,儘管趙弘潤已估早了兩日,但事實上楚軍的來犯卻比他預計的還要早。

    趙弘潤原以為,憑藉著魏營外那些嚇人的防禦設施,楚軍應該不至於會強攻這座營寨才對,但是結果證明他猜錯了。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在多了那三萬原熊琥軍楚兵後,暘城君熊拓會不會來個一石二鳥,一面強攻魏營削弱他魏軍的實力,一面藉機削減他們楚營內的兵力,減輕糧草的負擔。

    可問題是,那可是整整三萬人吶,三萬條活生生的性命,趙弘潤原以為暘城君熊拓會因此猶豫不決一番,直到最後關頭才迫不得已地借助強攻魏營來減少每日糧草的消耗,沒想到,暘城君熊拓的果斷超乎他的想像。

    那位楚國的王族權貴,為了其大局著想,毫不猶豫地將三萬楚兵推入火坑,這份果斷,或者說這份心狠,讓趙弘潤歎為觀止。

    面對著楚軍的大舉來犯,眼下趙弘潤唯一能依仗的,怕就只有營內正在建造的那兩座尚未完工的井闌車了。

    他不要求別的,只要求那高達三丈的井闌車上方能有站立的地方,因為這樣,他就能讓更多的弓弩兵立於高處,有效地射殺營外那簡直跟蟻群一樣的楚兵。

    這個時候,哪怕是多幾百名立在高處的弓弩手,那都是好的。

    單靠營內平地上那些魏兵弓手們隔著營牆的拋射,說實話,這種「盲射」趙弘潤並不看好。

    「轟隆隆——」

    「轟隆隆——」

    一陣陣怪響,從中營徐徐延伸至南營。

    正在南營營牆負責指揮戰事的大將宮淵聽到異響,回頭瞧了一眼,吃驚地望見,兩座高達三丈的井闌車在眾多鄢陵兵的奮力推動下,緩緩地推到了南營這段營牆。

    「讓一讓。」

    「諸位,讓一讓。」

    隨著那些鄢陵兵的大喊,營內平地上眾多浚水軍魏兵紛紛讓開道路。讓那兩座龐然大物通過。

    那就是工部左侍郎孟隗大人這幾日忙著建造的?

    宮淵有些動容地望著那兩座龐然大物般的井闌車。不由地喃喃說道:「好大……」

    從旁,協助他指揮傳令的宗衛衛驕、呂牧二人更是滿臉驚駭,失聲問道:「這……這是什麼鬼東西?」

    「你不認得井闌車?」宮淵忙裡偷閒調侃了一句。

    「井闌車末將當然認得,可這也……也太大了。」

    話音剛落。不遠處便傳來了一個玩笑話:「遵照肅王殿下的叮囑……大!更大!」

    眾人聞言愕然,轉頭望去。卻見肅王趙弘潤與工部左侍郎孟隗正吃力地爬上營牆來。

    見此,衛驕、呂牧二人連忙過去攙扶趙弘潤與孟隗二人。

    「殿下,孟隗大人。你們怎麼過來了?」衛驕又奇又驚地問道。

    要知道孟隗是非戰鬥人員,他不應該出現在此地。而他們的殿下趙弘潤那更是萬金之軀。理當遠離前線,豈能踏足這戰況最激烈的營牆。

    在衛驕二人的幫助下,孟隗爬上營牆。拍了拍膝蓋上的泥,笑著說道:「肅王殿下命下官督造井闌車。如今井闌車都被拉到前線來了,咱們工部那些人可不就都無所事事了麼?」

    宮淵一聽驚奇地看向趙弘潤,他實在有些不解。趙弘潤弄兩座尚未完工的井闌車過來做什麼。

    見此,趙弘潤苦笑著解釋道:「本王見楚兵的攻勢太兇猛,而營牆上能站立士卒的位置卻不夠,於是不得已才動用這兩座尚未完工的井闌車……這個時候,哪怕是多一兩百名弓弩手,都是好的。」

    「原來如此。」宮淵恍然地點了點頭,他自然也能體會趙弘潤心中的顧慮,事實上,營牆上能立人的位置不夠,正是目前最困擾著他的難題。

    「不過,這兩座井闌車……模樣也忒慘了。」宮淵回頭瞅著兩那座井闌車,忍不住嘀咕道。

    孟隗聞言滿臉尷尬,連忙解釋道:「並非我等不盡心,實在是……缺幾日工夫,若是再給我等三日工夫,我等定能交付兩座竣工的井闌車……」

    「我等都明白的。」趙弘潤插嘴打斷了孟隗的解釋,緊聲說道:「先不說這個,孟隗大人,這井闌車目前僅有底座與框架,若是使士卒們站立於頂閣之上,不會坍塌吧?」

    「這一點殿下放心,那些站板,都足足有手掌厚度,又有棟樑支柱支撐,輕易絕不會坍塌。……下官敢以左侍郎的官職保證。」孟隗信誓旦旦地拍著胸口。

    在他倆說話的工夫,那兩座井闌車已緊挨上營牆,那些鄢陵兵們用散落在底座上那些木料,塞在巨大的車輪下,固定住整座井闌車。

    見此,周圍的浚水軍魏兵們也不是傻子,那些弓弩手們紛紛從長梯攀上了井闌車,登上了那高達三丈的頂閣站板。

    趙弘潤吃驚地瞧見,他的宗衛高括、穆青等人也混在那些浚水軍中,背著機弩、弓矢登上了井闌車。

    一時間,兩座井闌車的頂閣上竟是人滿為患,由此可見,浚水營的魏兵果真是戰意濃濃。

    可瞧見這一幕,工部左侍郎孟隗的臉上卻露出了擔憂之色,畢竟憑他估算,每架井闌車上差不多登上了三四百名弓弩手,若是竣工之後的井闌車毫不懷疑能夠承受這個人數的份量,可問題是眼下這兩座井闌車還未完工,七成部位都還只是框架,因此他有些擔心這兩座井闌車難以承受數百人的沉重重量。

    「肅……肅王殿下,宮淵將軍,這人數……是不是有點多了?」孟隗滿是擔憂地提醒道。

    話音剛落,就聽宮淵在那抱怨道:「就這些人,某還嫌不夠用呢。」

    趙弘潤聞言也是苦笑了一聲。

    平心而論,趙弘潤也曉得井闌車人數超額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畢竟井闌車一旦坍塌,這座戰車全毀了暫且不提,還會使頂閣站板上的浚水軍魏兵蒙受不必要的傷亡。

    可問題是,眼下營外的楚兵強攻營寨的勢頭實在是太兇猛。兇猛到有些不計傷亡的意思。

    那一萬名楚國的長弓手們。時刻保持著對營牆上魏兵的箭矢壓制,壓制地營牆上的魏軍弩兵們都不敢隨便冒頭了。

    幾乎所有的魏兵弩手們都是蹲著裝填弩矢,然後迅速站起來,在盾兵的保護下射出一箭。然後重複蹲下裝填弩矢的舉動。

    望著這一幕,雖然趙弘潤有更高效的弩射戰術。但是他很清楚,面對著營外那一萬名楚國長弓手的弓矢威脅,就算他提出更高效的弩射戰術也無濟於事。

    趙弘潤正在思忖著。忽然身旁的孟隗輕輕推了推他,小聲說道:「殿下。他們來了。」

    趙弘潤聞言回頭向營內瞧了一眼,望見有許多鄢陵兵正搬運著各種刨好、打磨好的木頭部件,來到南營。而在他們身後,許多工部的官員與工匠們背著裝滿了工具的包袱。亦來到了此地,在周圍浚水軍士卒不解的目光中,驅散眾人佔據了一片不小的空地。

    可能是聽到了身後方浚水營士卒們不解的問話。宮淵回頭瞧了一眼,見一大幫非戰鬥人員湧到南營來,頓時心中一愣,不解問道:「肅王殿下,孟隗大人,這些人這是……」

    趙弘潤與孟隗相視一笑,也不解釋,只是告別了宮淵,下了營牆朝那些工匠們而去。

    宮淵正在納悶,忽然瞅見有足足八名鄢陵兵扛起一塊厚達手掌的木板,扛著它艱難地攀登上其中一座井闌車的底座,而同時,有兩名工部的工匠身上套著甲冑,手持著錘子,在那八名鄢陵兵的協助下朝著那塊木板一陣敲擊,將這般站板固定在二層的框架上。

    見此,宮淵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這些人不會是打算在這裡……

    心中微動,宮淵連忙命衛驕使兩百名盾兵時刻保護那些工匠,以防這些金貴的工匠們遭到楚軍箭矢的襲害。

    不錯,這正是趙弘潤那冒險而瘋狂的主意:先使一部分工匠們在營內深處先將井闌車所需要的站板刨好、打磨好,然後使鄢陵兵搬運至南營,再叫身在南營的另外一部分工匠們組裝起來。

    似這般戰地施工,並不影響井闌車的緊急投入使用,而好處在於,每當那些工匠們再次造好一個樓層的站板後,便能有更多的魏軍弓弩手能踏上井闌車的站板,加入到用弓箭壓制營外那一萬名楚國長弓手的緊要之事上來。

    而除此以外,趙弘潤與孟隗也用這種方式,使另外那些空閒的工匠們緊急趕製了幾架拋石車,想借助這種攻城重器來威懾營外的楚國大軍。

    可以的話,趙弘潤並不希望那些工部的官員與工匠們冒著楚軍的箭矢緊急作業,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畢竟眼下正是這座營寨局勢最艱難的時刻。

    「砰——!」

    一架拋石車率先被緊急打造出來,那凍得硬邦邦的泥塊代替了石彈,在一聲巨響中被迅猛地拋向營外。

    聽到這動響的宮淵下意識回頭瞅了一眼,正巧瞅見一名鄢陵兵迅速攀上了營牆,在附近浚水軍士卒不解的目光中擠到前頭,朝營外瞅了幾眼。

    隨後,就瞧見這名鄢陵兵滿臉喜悅回頭大喊道:「中了!中了!」

    與此同時,只見在那架拋石車旁邊,兩名工匠與十餘名鄢陵兵面色緊張地看著,當他們聽到那名鄢陵兵所喊的話時,他們不由地振臂歡呼起來。

    「喔喔——!」

    在他們附近,眾多浚水軍魏兵面面相覷,隨後,竟有不少人主動湊了上去:「喂,兄弟,要搭把手麼?」

    當一支軍隊萬眾一心,無不以擊敗敵軍為最重要目標時,這支軍隊,將不可戰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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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敗勢

    「那是……井闌車?」

    楚軍主將宰父亙第一時間望見了魏營南牆內側那兩座龐然巨物,他的表情不由地有些驚詫。

    畢竟按照常理,井闌車屬於是攻城車的一種,顧名思義,自然是用於攻城的,還未聽說過有人將它用在防守上。

    真高啊……怕是有足足三丈高吧?那些魏人為了死守這座營寨,還真是不遺餘力。

    宰父亙一邊思忖一邊輕哼著。

    他不得不承認,這座魏營簡直就是天塹般的存在,明明他已經投入了足足一萬五千名步兵,可結果呢?至今還未有一名步兵成功攀登上魏營的營牆。

    絕大多數的步兵,都死在那一條佈滿了長槍的防線上,哪怕是成功突破了這道防線的步兵,也無法攀登那刀山般的營牆,就被魏營內的魏國弩手們給射死了。

    似這般龐大的傷亡率,他們楚軍自打攻入魏國疆域內後還從未承受過,至今為止沒有一座城池讓他們楚軍承受如此巨大的傷亡。

    在宰父亙眼中,這座魏營絕對比擁有漯河之險的召陵城還要難攻,要難得多。

    因為當楚將連璧攻打召陵的時候,他麾下的楚兵們打造了不少井闌車與云梯,因此,借助攻城巨器的便利,楚軍佔據著兵力上的絕對優勢,一舉攻克了有漯河之險的召陵。

    可是眼下,在這座魏人們精心增固的魏營面前,楚軍的步兵們儼然失去了作用。

    因為在宰父亙看來,他麾下的楚國步兵們只是重複著衝鋒、然後被魏營內的魏兵用弩矢射死的過程,簡直毫無建樹。

    而這些眾多的楚國步兵們所付出的沉重的傷亡,僅僅只是起到牽制魏營營牆上那些魏兵的作用:因為只有楚軍的步兵們不斷地赴死,不斷地被魏營內的魏兵們射死,這些魏兵才抽不出空閒來迎擊那一萬名楚軍的長弓手。

    僅此而已。

    但是那兩座井闌車的出現,則打破了這個局面。

    只見在那兩座井闌車上,數百名魏國弓手已開始嘗試對營外的那一萬名楚國長弓手展開遠射。

    這在宰父亙看來可不是什麼好的訊息。

    畢竟在他麾下步兵失去作用的當前,那一萬名長弓手是唯一能夠有效殺傷魏營內魏兵的遠程兵種。若是這支長弓手部隊損失嚴重,那麼,他們楚人想要攻克這座魏營,那就純粹只是痴人做夢了。

    畢竟這一萬名長弓手。已經是暘城君熊拓麾下的所有了,他再也拿不出更多的長弓手部隊。

    「嗖嗖嗖」

    那一萬名長弓手,與魏營內那兩座井闌車上近千名長弓手展開了對射,因為前者勝在人數上佔據著絕對的優勢,因此。哪怕魏營內多了近千名長弓手,也絲毫無阻於楚軍大部隊的推進。

    可射著射著,宰父亙忽然發現朝他麾下那一萬名長弓手射出的箭矢,似乎越來越多了。

    怎麼回事?難道魏軍的長弓手能夠聽聲射箭?

    宰父亙不禁有些吃驚。

    據他所知,曾經歷史上有過一支能夠辨聽敵軍動靜而做出精準射擊的弓手部隊,號稱射聲士,那可真是弓手部隊中的精銳之師,哪怕是在目不能視的大霧當中,那些精銳的射聲士們亦能憑藉聲音辨認敵軍的位置,從而做出精準的射擊。

    然而。那支精銳早已成為歷史,迄今的各個國家,從未聽說過有哪支射手部隊能夠達到歷史上那些射聲士的程度,目前的弓手部隊們,仍舊停留在靠「眼睛」捕捉敵軍位置的程度上,遠遠達不到聽聲辨位的地步。

    想到這裡,宰父亙下意識地眯著眼睛觀瞧魏營,希望能瞧出幾分端倪來。

    還沒說,他這仔細一瞧,還真被他看出了些蹊蹺。

    他發現。魏營內那兩座井闌車上的魏兵,似乎比較方才更加多了。

    說起來,他方才也感覺好笑,好笑於魏人竟然將兩座尚未完工的井闌車推上前線來。這不,除了頂部的頂閣上能夠站立魏兵外,其餘幾個樓層皆是空蕩蕩的一片。

    但是眼下,那兩座井闌車除了頂部站立著魏兵外,從上往下數第二層層樓上,竟然也站滿了魏兵。

    這些魏兵們手持著機弩。協助營牆上的魏兵們一同射殺營外那些企圖攀登營牆的楚國步兵,使得營牆上有好一部分弩手們換成了長弓手,加入到了射殺那一萬名楚國長弓手的隊伍當中。

    奇怪了,難道說……魏人們方才仍在繼續打造井闌車?

    想到這裡,宰父亙心中咯噔一下。

    雖然他也懂得如何打造井闌車,可他卻從未做過如此瘋狂的事:緊急將尚未完工的井闌車投入使用,隨後一面應戰,一面繼續打造井闌車。

    這,這要如何調配人手?

    「呼」

    就在他納悶的時候,忽聽天邊傳來一聲破空的呼嘯。

    宰父亙下意識抬起頭,疑惑地瞅見從魏營內部「飛」出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以一個弧度飛躍了魏營的營牆。

    「砰!」

    那一陣尖銳的呼嘯聲,最終結束於一聲巨響。

    只見在那一萬名楚軍長弓手方陣中,有一名倒霉的長弓手腦門上正中來自魏營方向的泥塊。

    那足足有一個懷抱那麼大的泥塊,凍得硬邦邦的泥塊,在空中飛行了整整二十餘丈距離後,終於砸到了一個倒霉鬼,砸得那名倒霉鬼登時腦漿迸流。

    那鮮紅的血液混雜著乳白色的腦漿,濺在四周的楚國長弓們臉上、身上,嚇得他們面色慘白。

    拋石車?!……原來魏人不止打造了井闌車,就連拋石車也打造了麼?

    宰父亙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這讓他更加想不明白了,畢竟眾所周知,拋石車一般都是用來砸毀城牆、城門的,將其用來殺敵,其實效果並不顯著。

    呵,為了守營,魏人還真是不遺餘力……

    宰父亙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並不是很在意拋石車的出現,畢竟他方才瞧得清清楚楚。那塊從魏營內拋射出來的巨大泥塊,只不過砸死了一名長弓手,順帶地使其身後的一名長弓手被砸,充其量不過是一死一傷而已。對於多達萬人的長弓手兵陣而言簡直微不足道。

    這種微不足道的傷亡……就算魏營內再多些拋石車又如何?

    宰父亙毫不在意,只是繼續下令使長弓手們射箭壓制魏營。

    相比較而言,被這一萬名長弓手誤殺的楚軍步兵,這個數量要遠遠超過那些拋石車。

    但是逐漸地,宰父亙就感覺有點不對了。因為他發現從魏營內部拋射出來的泥塊越來越多了,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魏營內的拋石車數量正在急劇增加!

    宰父亙儼然感覺有些吃驚了,吃驚於魏人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造出十餘架拋石車。

    這絕不是那些普通的士卒們能達到的速度。

    他絕對不會想到,為了這次與暘城君熊拓的戰事,趙弘潤從工部借調了兩百名官員與工匠,這儼然可以說是借調了大梁城中工部官署內的一半人手。

    「呼砰!」

    「呼砰!」

    越來越多的巨大泥塊,從魏營內被拋向那一萬名長弓手所在的兵陣位置,儘管被這些泥塊砸死的長弓手,這損失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宰父亙清楚地可以瞧見,他麾下那一萬名長弓手逐漸變得浮躁起來,彷彿有些躁動不安。

    想想也是,任誰瞧見那被泥塊直接砸死的友軍,瞧見那些倒霉鬼那腦漿崩裂的悽慘下場,都會本能地從心底泛起恐懼。

    更別說,隨著那兩座井闌車內部層樓的逐漸完善,越來越多的弩手們登上了這兩座戰車,肩扛起了射殺營外那些楚軍步兵的重任,這使得營牆上的魏兵們解放了雙手。

    於是乎營牆上。越來越多的弩手下了營牆,由手持強弓的長弓手們取而代之。

    而在此期間,楚國的步兵們也不是絲毫建樹沒有,他們也在奮力向前衝鋒。亦在冒著箭雨強行攀登營牆,他們咬著牙,用雙手緊握那些刀刃,試圖強行攀登上營牆。

    相信所有的楚國步兵無不對此咬牙切齒:該挨千刀的魏人們,竟然無恥地將營牆的外側打造地猶如刀山一般。

    「衝啊」

    一名楚軍中的百人將大喊著,身先士卒。不畏痛處,生生用肉掌死死握住那些刀刃,沿著刀刃向上攀登。

    刀刃割裂手掌,那可真是鑽心的痛,更要命的是,他腳踩的那把劍刃根本不足以承受他整個人的重量。

    只聽哢嘣一聲,劍刃崩斷,只見那名百人將臉上露出了駭然的神色,整個人順勢向下一沉,緊握著刀刃的雙手竟生生被削斷了手指,渾身上下亦被那無數刀刃割傷,整個摔在營牆的底部,翻來覆去慘叫不已。

    「……」

    附近,已攻至營牆腳下的眾多楚兵面面相覷,無不見此膽寒。

    他們心中大罵:只要是活生生的人,根本就無法攀登這座刀山!

    可就在他們遲疑不前的時候,身後方那一萬名長弓手的箭雨來一次襲向了這段魏營營牆,以至於有不少步兵們再一次被友軍射殺,有些僥倖逃過一劫的,又被魏營內井闌車上的魏兵們挨個射殺。

    這簡直就是,腹背受敵。

    終於,有一小部分楚國步兵們忍受不住了,向東、西兩側逃跑,企圖逃離戰場。

    見此,宮淵連忙下達將令:任由這些楚國的逃兵們逃離戰場!

    他相信,只要有人率先冒頭逃跑,那麼隨後,會有越來越多的楚國步兵逃離戰場。

    而等到大部分的楚國步兵都一門心思地希望逃跑保存性命,那麼,單靠營外那一萬名楚國長弓手,哪怕讓他們射上十天十夜,也不足以撼動這座營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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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敗勢(二)

    對於麾下大軍的步兵們中出現了逃兵,宰父亙絲毫也不感覺奇怪。

    雖說楚國對於逃兵的事後懲罰相當重,可即便如此,讓他們去攻打一座幾乎不可能攻克的營寨,那些軍中的步兵們還是難免會選擇逃跑,尤其是當有人率先帶頭的時候。

    法不責眾嘛。

    若是在以往,宰父亙多半會滿腹憤懣,對此咬牙切齒,只等著事後回到己方營寨後,將那些帶頭逃跑的士卒逐一揪出來處死,以儆傚尤。

    但是今日,他卻默然無言,彷彿根本就沒有看到前線步兵的潰敗之勢。

    其原因在於,至今為止前線的步兵傷亡已太過於沉重,而讓人嗟嘆不已的是,那巨大的步兵傷亡,幾乎沒有得到什麼相應的收穫。

    要知道截止於當前,楚軍的先鋒步兵傷亡人數已近乎萬人,屍體在對過的魏營外側越堆推高,尤其是在長槍林的那一帶,彷彿已堆砌出了一道完全由楚兵屍骸所築成的掩體,足足高達半丈。

    那鮮血,更是染紅了這片土地,使得遠遠望去,魏營外的地面儼然就是一片赤血澆灌之地。

    而在付出了如此沉重的傷亡代價後,楚軍的步兵們有什麼收穫麼?

    沒有!

    他們至今沒有一名士卒成功攀登上魏營的營牆。

    面對這一慘劇,別說前線的楚軍步兵們已毫無戰意,就連宰父亙自己都逐漸喪失了攻克這座魏營的信心。

    按照常理來說,久攻不下,就應當暫時退兵,再想別的良策。

    可宰父亙卻久久沒有下達全軍撤退的將令,原因沒有別的,只是因為目前的傷亡人數還未達到暘城君熊拓所定下的「硬性目標」,整整三萬人罷了。

    「攻!繼續向魏營進攻!」

    宰父亙下達了最新的命令。

    可事實上,他已不對能否攻克眼前那座魏營報以何等期待。

    因為在他看來。魏營的防禦佈置隨著時間的推延已變得越來越防固。比如。回射向他麾下那一萬名長弓手方陣的箭矢已越來越多,已逐漸使那些長弓手們蒙受了不低的傷亡。

    而那些魏營內緊急趕製的拋石車,數量也逐漸達到了三四十架,雖然這三四十架拋石車給那萬名長弓手所造成的直接傷亡並不嚴重。但是它們的震懾力,卻要遠遠超過數以千計的魏國長弓手。

    最直接的體現是。為了躲避被那些拋石車所拋射的巨大泥塊砸死的慘劇,那一萬名長弓手們,已逐漸開始規避這種由魏營拋射出來的泥塊。

    這是好事麼?

    不!這在宰父亙看來根本就不算是什麼好事。

    因為。哪怕有一名長弓手成功規避了魏軍拋射石所拋射的泥塊,但是這件事所直接造成的影響。卻是讓該名士卒附近一小塊位置的楚兵們都無心再用弓矢壓制魏營裡的魏兵。

    因此從將領的看待角度來說,士卒們規避泥塊的做法,要比直接被砸死一兩名士卒更加嚴重。畢竟因為那幾名士卒的關係,使得附近那一小塊位置的士卒們出現了陣型上的混亂。

    要知道陣型一亂。就保不準會出現士卒們擠攘踐踏的事發生,這可遠比直接傷亡更加嚴重。

    「踏踏踏——」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地傳來,宰父亙轉頭瞧了一眼。望見大將子車魚正策馬疾馳而來。

    宰父亙皺了皺眉,因為他已經猜到了這位同僚的來意,畢竟前不久,他便連續兩次無視了子車魚派傳令兵過來懇請撤兵的建議。

    果不其然,大將子車魚策馬來到了宰父亙身邊,低聲對後者說道:「宰父,撤兵吧,再打下去,也不過是增添無謂的傷亡罷了……沒有攻城器械,我軍是無法攻克這座魏營的!」

    宰父亙的目光依舊投向前方的戰場,聞言沉聲說道:「子車,你也是清楚熊拓大人的命令的,莫要使某為難。」

    子車魚自然明白所謂的熊拓大人的命令指的是什麼,聞言皺眉說道:「話雖如此,可似這般無謂地增加傷亡,於戰局何益?……你難道沒注意到麼?前方的步兵已陸續逃亡。你應該明白,在我大楚,對逃兵的懲罰極其殘酷,士卒們輕易是絕對不敢逃跑的,但凡戰場上有士卒逃亡,那就意味著這場仗已毫無勝算……」

    宰父亙默然不語,事實上子車魚所說的這些道理他都懂,只不過礙於暘城君熊拓的命令,他不能夠於眼下就選擇撤退。

    想了想,他惆悵地嘆息道:「莫要使某為難,子車將軍……」

    聽到那一聲子車將軍,子車魚面色微微變了變,張張嘴幾番欲言又止。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一陣喧嘩驚呼。

    宰父亙與子車魚二人抬頭觀瞧,這才發現有一支魏人的騎兵從魏營的西側繞了出來,向那一萬名長弓手展開了偷襲,成功借助馬力的衝刺速度,殺入了長弓手們的陣型中。

    子車魚仔細瞅了兩眼,估算著那支魏國騎兵的人數。

    兵力不多不少,不到千騎。

    「還不撤兵麼?」子車魚斜眼瞥了一眼宰父亙,冷冷說道:「千騎之兵,足以攪亂近萬的長弓兵陣型……」

    話音剛落,就聽宰父亙淡淡說道:「區區千騎而已,哪怕那裡儘是長弓手,要圍殺這支魏騎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會付出至少五倍的傷亡!」子車魚接過話茬,亦冷冷地回道:「別忘了,我軍就那麼一萬名長弓手,若是為了狙殺那支魏騎而傷亡過半……我軍便更加沒可能攻克這座魏營!」

    宰父亙聞言默然不語,畢竟子車魚說的確實是實情,就拿這場攻打魏營的戰事來說,不說幾乎,根本就是全部仰仗那一萬名長弓手,才能使魏營內的魏兵出現傷亡,若沒有這支長弓兵,單靠步兵去攻打那座營寨,那簡直就是讓楚國的士卒前往送死,而且還是沒有任何回報的白白送死。

    正因為如此,眼下楚軍中的長弓手可要遠比步兵金貴地多,畢竟每一名長弓手都是日後攻打這座魏營的有利保障。

    望著那一萬長弓手兵陣沉思了片刻,宰父亙長長吐了口氣,終究嘆息道:「罷了,就按照你所言吧。……不過在此之前,某還是得讓步兵們完成最後的使命。」

    子車魚聞言一愣,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麼,皺了皺眉:「某親自帶領一支步兵去驅趕那支魏騎,若有機會將其圍殺,那更好,若不能,則將其驅逐也罷。你這邊……」

    說到這裡,子車魚看了一眼宰父亙,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自顧自策馬走了。

    不多時,楚將子車魚便率領麾下步兵兵陣前往支援那近乎一萬名的長弓手,在勒令他們徐徐後退的同時,使麾下的步兵們構築起防線,以阻擋那近千的魏騎趁機順勢殺來。

    那近千的魏騎,正是浚水營大將軍百里跋所率領的八百名騎兵,他遵照趙弘潤的吩咐,待等那一萬名楚國長弓手因為魏營營牆上的魏國長弓手回射,以及營內許多拋石車的拋彈而導致局部陣型出現了一些混亂時,便率領著那八百騎兵趁機殺了過來。

    不得不說這次偷襲很成功,原因就在於那一萬名楚國長弓手們的注意力都集中了魏營南面營牆那邊,並沒有人提防魏營內還會殺出一支人數不少的騎兵,以至於百里跋率領著那八百輕騎有驚無險地殺入了那一萬名楚國長弓手的方陣。

    可惜好景不長,楚人的反應很快,沒過多久,便有一名楚將率領一支步兵構築起了防線,並下令使在防線前的長弓手們向左右繞行。

    先前百里跋因為麾下騎兵人數不多的關係,並不敢太過於率軍深入,只是來回在那長弓手兵陣的邊緣地帶突殺而已,如今楚兵們構築起防線,這就使得百里跋的那八百名騎兵與那塊地方多達三千的楚國長弓手們,立馬拉開了距離。

    在一支弓手部隊前被拉開距離,這可是極其致命的。

    那楚將是何人?那附近的楚軍都聽他的調遣,這統率力不俗啊……

    百里跋並不清楚那是楚軍大將子車魚親自率步兵構築防線,因此暗暗納悶這位楚將無以倫比的統率力。這不,明明被他所率的騎兵殺地望風鼠竄的楚國長弓手們,在聽到了子車魚的呵斥與命令後,竟逐漸變得有條不紊起來,一改方才的狼狽鼠竄,整整齊齊分做兩隊,繞過了那道楚軍步兵所組建的防線。

    見此,本有心擴大戰果的百里跋立馬撥轉了方向,率領著麾下八百騎兵順勢往西北方向撤退。

    因此若是他貪心不足,仍打算尾銜那些長弓手繼續追擊的話,那些楚軍步兵防線後嚴正以待的弓弩手們,就會讓他明白,為何弓、弩曾被譽為史上最卑鄙的戰爭武器發明。

    因此,無論是為了麾下八百名騎兵著想,還是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百里跋都不敢再繼續追擊,為了躲避來自對面楚軍的箭矢射擊,他只好帶著率領下的騎兵們,緊急繞了一個大彎,待等迅速離開楚軍長弓手們的射程之後,再計較究竟是繼續在旁窺視,準備伺機偷襲,還是見好就好,返回魏營。

    但無論如何,他此行率領騎兵殺出營寨的目的是達到了,因為那一萬名楚國長弓手兵陣已逐漸向後方撤退,而這支長弓手一撤,就意味著楚軍已放棄了繼續這場仗的打算。

    楚軍,終於撤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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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敗勢(三)

    楚軍終於撤退了。

    可在撤退之前,楚將宰父亙卻命令麾下步兵進行最後一次推進。

    在推進至魏營內魏兵的射程範圍內時,宰父亙令幾名千人將一手高舉白旗,一手舉著盾牌,在魏營前方來回搖旗示意。

    見此,魏營營牆上的魏兵們不由地停止了射擊。

    ……

    負責指揮魏兵的魏將宮淵亦抬手示意附近的魏兵暫停射擊,他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幾名高舉白旗的敵將。

    楚軍當然不可能是舉白旗投降,那幾面白旗所代表的,僅僅只是這支楚軍承認了這場戰事的戰敗,要求魏軍允許他們收斂屍體罷了。

    這是自古以來兩軍交戰時不成文的規定:當一方軍隊舉白旗承認戰敗,並要求收斂戰死的屍體時,另外一方則不許趁機進攻。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不成文規定流傳下來,最早據說是因為一場瘟疫。

    據說,曾經有兩個國家的軍隊在野外作戰,打得十分激烈,有許多的士卒在戰爭中戰死,由於戰役的時間拖延地極長,倒是戰死的兩軍士卒的屍骸出現了腐爛發臭跡象,導致了當地爆發了一場瘟疫。

    結果,在這場瘟疫中喪生的兩國軍民,人數遠遠超過那場戰役的陣亡人數總和的數十倍,險些使方圓千里絕跡。

    自那時起,兩軍交戰時,雙方兵將便心照不宣地開始履行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勝者收斂戰場屍體,無論敵我雙方,都必須焚燒或就地掩埋,不許暴屍於荒野,更不許隨便丟棄在水源附近。

    而隨著後來儒家思想開始遍佈各個國家,仁的思想逐漸改變或完善這條不成文的規定:若戰敗方舉白旗,希望收斂己方戰死的兵將,勝者方應遵從仁義,默許對方的要求,而不應當趁機攻擊。

    這也正是魏將宮淵及時下令停止攻擊的原因。

    然而在魏將宮淵身旁。衛驕、呂牧二人卻似乎並不懂得這條不成文的規定。見主將下令停止攻擊,不解地問道:「將軍為何下令停止攻擊?……難道將軍真相信營外的楚軍會投降?」

    宮淵搖搖頭,淡淡說道:「那幾面白旗,並非是楚軍想要投降的意思。」說著。他便將那幾面白旗的真正含義告訴了衛驕、呂牧二人。

    衛驕、呂牧二人恍然大悟,頓時回頭觀瞧。

    果不其然。只見在營外,唯一對他們魏營有所威脅的那些長弓手兵陣,已逐漸向後退離。而那些仍在徐徐向前推進的楚國步兵。卻只是將盾牌舉在身前,一步一步地朝著魏營走來。

    「不會有詐吧?」

    衛驕忍不住嘀咕道。

    宮淵聞言搖頭說道:「楚人再怎麼狡詐。也不會在這種事上耍詐,若他們真敢這麼做,必定會被天下人所不齒。到時候我大魏亦或是齊、魯兩國再與楚國交兵時,再沒有人會相信楚人……相信楚人明白什麼叫做因小失大。」頓了頓。他繼續說道:「更何況,楚軍的長弓手已經撤退了,沒有那些長弓手的壓制掩護。單靠這些步兵,就算抵達了槍林那一帶,也奈何不了這座軍營,沒事。」

    衛驕、呂牧二人這才似信非信地點了點頭。

    而此時,趙弘潤見營牆上的魏兵普遍都停止了攻擊,心下納悶,遂與工部左侍郎孟隗一同上營牆來瞧瞧究竟,因此來到了宮淵等人所在的位置。

    「怎麼了,宮淵將軍,為何下令停止攻擊?」

    「肅王殿下。」聽到趙弘潤的聲音,宮淵回頭瞧了一眼,連忙拱手抱拳施禮,隨後將方才的那一幕向趙弘潤解釋了一番。

    「舉白旗要求收斂戰亡的兵將屍體?」趙弘潤狐疑地瞅著營外徐徐而來的楚兵,皺眉說道:「依我看,恐怕是為了回收那些武器與甲冑吧?」

    宮淵聞言聳了聳肩,畢竟他也清楚暘城君熊拓麾下還有三萬從他們魏營釋放出去的原熊琥軍士卒,因此也不難推測,楚將宰父亙之所以懇請收斂戰死兵將屍體的目的。

    「不能進攻麼?」趙弘潤皺眉問道。

    宮淵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苦笑說道:「倒也不是就一定不能進攻……不過,這樣做有失道義,或許會遭人詬病……」

    趙弘潤聞言皺了皺眉,沉默不語。

    所謂的道義,可以理解為是當世的輿論,無論是對一個人還是一個國家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衡量標準,關係著世人的看法,以及與別的國家的外交,所謂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其實說得也就是這麼一回事。

    沉思了片刻,趙弘潤吐了口氣,釋然道:「罷了,就讓他們將屍體連帶著武器裝備都帶回去吧……暘城君熊拓多半打算將這些戰死的楚兵的裝備分發給那三萬熊琥軍,哼,未見得會如他意。」

    平心而論,趙弘潤是不情願任由楚兵們以收斂戰死兵將屍體為藉口,順道將那些武器、鎧甲也回收,不過這件事既然上升到了國家的道義層次,他也不敢輕易造次。

    不過一想到這些武器、裝備暘城君熊拓十有八九會分發給那三萬熊琥軍士卒,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些,畢竟在他估算中,那三萬熊琥軍士卒在回到楚營後有多半可能會與熊拓麾下的軍士發生矛盾。

    若是那兩支楚軍相安無事地相處著,那趙弘潤只有自認倒霉,可若是那三萬熊琥軍士卒與熊拓軍的士卒爆發過矛盾,那麼如今那些人得到了兵器、甲冑,萬一兩支楚軍再發生些什麼摩擦,相信那場面必定會十分精彩。

    事已至此,趙弘潤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而此時,楚將宰父亙所率領的大軍仍在向前推進,可待等大軍距離那片槍林僅二十餘丈遠時,所有的步兵們都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唯有一營五千名楚兵仍在舉著盾牌一步步走向魏營。

    很顯然,宰父亙也是考慮到魏軍的反應,因此沒敢讓全軍都前往搬運屍體,以免讓魏營內的士卒產生誤會。

    只見在魏營營牆上眾多浚水軍魏兵的密切注視下,那五千名楚兵頂著頭皮,雙手舉著盾緩緩來到那片槍林附近。讓他們送了口氣的是。魏營內的魏兵們並沒有趁機攻擊他們,只是舉著機弩對準著他們,防備著他們耍詐而已。

    見此,那些楚國步兵們也沒敢造次。老老實實背起地上的同澤的屍體,轉身便返回大軍所在。

    五千名步兵。盡皆如此。

    而待等這五千名楚國步兵來回幾趟搬空了長槍林那一帶的屍體與武器,企圖穿過那片槍林繼續搬運魏營營牆腳下那些屍體時,終於有一名浚水軍的千人將忍不住了。一把奪過附近一名弩手手中的機弩,扣動了扳機。

    只聽嗖地一聲。那枚從機弩射出的弩矢直接釘入了一名楚兵身前的地面上,整桿弩矢插在地上微微顫抖。

    「到此為止了!……若再敢向前,立殺之!」那名千人將怒意濃濃地威脅道。

    趙弘潤與宮淵轉頭望向那名千人將。卻見那千人將正對著身旁一臉擔憂之色的魏兵猶憤憤不平地罵著:「怕什麼?我又沒射殺他們,犯什麼軍規?!……這些楚狗殺我大魏軍民時。可曾遵從過什麼道義?!」

    見此,宮淵張了張嘴,彷彿想呵斥什麼。但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而趙弘潤則是面無表情地思索著。

    他並不認為那名千人將有什麼說錯的地方,可問題在於,楚國可以不在意他們在國與國之間的輿論或口碑,但是大魏卻不能不在意。

    就拿趙弘潤來說,不可否認,他心中一直抱持著報復楚國的心思,但那頂多只是讓楚國蒙受巨大的損失罷了,難道說,待等他有朝一日反攻到楚國境內時,他也學楚人的戰爭方式一樣,縱容麾下的士卒去燒殺搶掠?

    那與楚國的那些熊氏王公貴族又有何區別。

    算了……還是回帳想想下一步吧,經過這一仗,暘城君熊拓應該不會再強攻我軍營寨了。

    與宮淵打了聲招呼,略有些疲憊的趙弘潤自顧自回帥帳去了,畢竟以所謂的道義說服自己不趁機射殺那些楚兵,反而讓他們將屍體連帶著裝備都搬走,這種事他其實也無法接受,索性眼不見為淨。

    楚軍,終於徐徐撤退了。

    因為那名千人將的威脅,營牆腳下的那些楚兵的屍體,那些楚兵們最終也沒敢來搬運。

    而楚將宰父亙倒也不在乎那麼寥寥數百人的武器裝備,見大部分戰死的兵將屍體與武器皆已回收,便當即下令了全軍撤退。

    這一仗,楚軍損失了將近一萬七千名士卒,而其中有至少一萬五千人是步兵,可想而知在這場仗中楚軍步兵的消耗都多麼的巨大。

    然而,當暘城君熊拓聽到了這個傷亡數字後,他卻並不滿意。

    並非是因為傷亡人數過多,而是這個傷亡數字,還未達到他給予宰父亙的三萬人的標準。

    這不,當宰父亙等將領一回到營寨,熊拓便將這些個將領叫到了帥帳,沉著臉質問緣由。

    宰父亙與子車魚是相處多年的同僚,因此並沒有推卸責任,只是默然不語。

    見此,子車魚抱拳向熊拓說道:「公子,此事不關宰父,是末將逼迫他下令撤兵的,因為末將針對當時的戰況判斷,再行強攻也難以攻克那座魏營,只是增添無謂的傷亡……與其白白消耗兵將的性命,還不如想想別的法子。」

    「別的法子?」暘城君熊拓聞言氣樂了,心說要是有別的法子可以嘗試,本公子還會叫那些兵將去白白送死麼?

    可就在他拿眼睛瞪著子車魚時,卻見子車魚抱了抱拳,低聲說道:「若公子不計兵將的傷亡,末將這裡倒是有一策,可以嘗試一番。……若順利的話,則那座魏營形同虛設;可若是不順利的話,數萬兵將頃刻間喪生……」

    「……」熊拓張了張嘴,望著子車魚滿臉的嚴肅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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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奇襲之策

    「你有什麼計策?」

    陽城君熊拓驚疑不定地問麾下大將子車魚道。

    只見子車魚抱了抱拳,用低沉地聲音說道:「公子,我等都曉得,魏國有六個常駐的軍鎮大營,分別設在南燕、成皋、碭山、睢陽、汾陘塞、大梁這六個戰略緊要要地,而此刻在那座魏營內的浚水營士卒,便恰恰正是原本駐紮在魏國都城大梁的軍隊……換而言之,魏國大梁眼下京防空虛,或有可趁之機?」

    「……」陽城君熊拓聞言皺了皺眉,有些不樂地問道:「你是說兵襲大梁?」

    「正是。」子車魚沉聲回道。

    陽城君熊拓失望地望了一眼子車魚,搖搖頭說道:「某若是那姬潤,待你驅兵深入魏國腹地後,只需斷你歸路,使軍中糧草運輸不繼,到時候,你有兵無糧,能奈何地了大梁?……別忘了,大梁終歸是魏國的都城,城內資源豐富,哪怕沒有一兵一卒,只要緊急徵募城內百姓,亦可堅守一陣,而你,在糧道被斷的情況下又能攻幾日?」

    他這番話,算是回絕了子車魚的建議。

    然而子車魚卻並非放棄,低聲輕笑道:「公子所指的,乃是陸路,而末將所指的,卻是水路。」

    「水路?」陽城君聞言一愣,彷彿是想起了什麼。

    而此時,就聽子車魚沉聲解釋道:「魏國都城大梁,水路四通八達,東西有黃河橫貫,南連蔡河,而這條蔡河,直通潁水……換而言之,我軍可以從潁水逆流直上,船經蔡河,直達魏國都城大梁。魏國的舟船堅利,不比我大楚。若在水上,何人能斷我軍糧道?」

    「……」陽城君熊拓聞言為之動容,登時從座位上站起,在帳內來回踱步。口中不絕地念叨著「舟船」二字。

    誠然,步戰其實並非是他們楚國最強的,甚至於楚國幾乎沒有騎兵,但反過來說,若論舟船水戰。他們楚國堪稱領先於當世各國,就連齊、魯兩國的聯軍也不敢在靠近水域的地方與楚軍作戰。

    而此番陽城君熊拓攻打魏國時,因為魏國並沒有什麼可用於江湖作戰的水軍,兼之熊拓為了穩紮穩打,也不敢過於深入魏國腹地,使得他麾下的水軍,準確是說應該是那一批舟船,都停靠在蔡河、離水、潁水這三支水脈匯合於一處的地方,即三川之地陳縣。

    「陳縣……」陽城君熊拓喃喃自語著。

    曾經,陳縣因為位靠項城。原是屬於項城君熊仼的領地。

    當時熊仼在陳縣打造了一支船隊,將大量潁水郡內的物資,經過潁水輸運至他所支持的溧陽君熊盛的領地內,這個舉動讓熊拓十分不快。

    畢竟在熊拓看來,他與項城君熊仼以及平輿君熊琥,三人的領地挨地頗近,因此按理來說,項城君熊仼應該支持他,而不是支持溧陽君熊盛。

    記得那當時,熊拓致力於拉攏項城君熊仼這位熊氏一族的兄弟。但遺憾的是,後者並沒有因此改換門庭,投入他熊拓的麾下。

    見此,正如屈塍向趙弘潤所透露的那樣。熊拓一不做二不休,用重金買了一個美貌的女子,借平輿君熊琥的手送給了熊仼,非但設計害死了熊仼,還想方設法主使平輿君熊琥謀奪了熊仼的領地。

    而如今,包括陳縣在內的原項城君熊仼的領地。已被平輿君熊琥所吞併,事後,熊拓在陳縣建造了一座巨大的船塢,在這裡打造戰船,訓練水軍。

    但也因為這件事,陽城君熊拓與溧陽君熊盛幾乎反目成仇,只不過後者在楚王心目中的地位明顯不如熊拓,這才使得熊拓這種害死同族兄弟、並指使平輿君熊琥傾吞同族兄弟領地的做法,飽受其餘熊氏王族貴族子弟的指責。

    這一得一失,也真說不好究竟是賺是虧:得了地盤,失了人心。

    「調陳縣的兵船麼?」

    陽城君熊拓來回在帳內踱著步,思索著子車魚這條計策的可行性。

    不可否認,若是浚水營的魏兵仍駐紮在大梁,那麼,哪怕楚軍的戰船兵臨大梁,也不足以撼動大梁。

    可如今,浚水營的魏兵已兵出大梁,駐防在鄢水,使得大梁京防空虛,此時命一支戰船逆流而上,從蔡河直襲大梁,的確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不過……

    好似想到了什麼,陽城君熊拓轉頭對子車魚問道:「單靠一支戰船隊伍,你有把握使大梁屈服?」

    子車魚聞言搖頭說道:「公子,末將並非是真的打算襲擊大梁,末將只是想讓魏王與魏國朝廷感受到威脅……」

    「佯攻疑兵?」

    「正是!」子車魚點點頭,補充道:「大梁是魏國的都城,魏王所在、魏朝廷所設之地,就如當年我大楚遭齊、魯、宋三國聯合攻伐時一樣,但凡魏人們還有一口氣在,便絕不會讓我軍攻克大梁……當然,末將也並未奢想能攻克這座城池,末將只是希望能迫使大梁去請援。」

    陽城君熊拓思忖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浚水營?你是想迫使浚水營的魏兵回防大梁?」

    「公子英明。」子車魚小小誇讚了主公一句,旋即鄭重說道:「若是能迫使浚水營的魏兵回防,即便北面那座魏營如何固若金湯,也只是形同虛設罷了。」

    「唔。」陽城君熊拓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因為據敗兵所透露的情報,魏軍的鄢水大營內充其量也就只有兩萬浚水營魏兵、一萬鄢陵兵,共計三萬人罷了。

    在熊拓看來,若是子車魚的妙計能迫使浚水營的魏兵回防大梁,僅憑那一萬鄢陵兵,那肅王姬潤憑什麼死守住營寨?

    到時候,熊拓有的是辦法收拾這座僅僅只剩下一萬人的營寨。

    「好!好!好……」

    剛要連喊三個好字來表達心中的喜悅,陽城君熊拓忽然想到了什麼,皺眉說道:「可……萬一浚水營的魏兵不回防大梁呢?」

    聽聞此言,子車魚篤信地說道:「公子,魏國就只有南燕、成皋、碭山、睢陽、汾陘塞、大梁六個常駐軍營,其餘地方衛戎都只不過是毫無征戰經驗的治安衛隊罷了,派那些烏合之眾,豈能擋我大軍?……而這六個軍營中,南燕、成皋兩地魏人絕不敢輕動,畢竟他們要提防著北方的韓國;而降於魏國的宋將南宮,他所率的睢陽軍,目前正與固陵君熊吾作戰;再算上此戰打響前公子曾派一支偏師拖住了汾陘塞的魏國,如今的魏國,僅有碭山軍營可以出動……但是,碭山軍營也未見得膽敢輕動,眼下碭山軍營坐山觀虎鬥,時刻關注著南宮的睢陽軍與固陵君熊吾的戰況,時刻準備著發兵援救,若碭山軍營回援大梁,魏國或將面臨宋地全線覆沒的結局,相信魏國朝廷應該明白這一點。」

    「那也不能保證魏國朝廷當真下令浚水營回援大梁,而不是碭山營。」陽城君熊拓顯得有些猶豫。

    畢竟萬一魏國朝廷當真選擇了碭山營回營,那麼,他陽城君熊拓這邊的局勢未見得有何改善,反而是給政治場上的對手固陵君熊吾做了嫁衣。

    一旦固陵君熊吾當真擊敗了南宮的睢陽軍,佔領了宋地全境,因此得到了他們兄弟的父親楚王的青睞,那麼,他熊拓日後的日子,也不見得會怎麼好過。

    換而言之,子車魚所提出的建議,對於熊拓而言將是一場賭博,賭大梁遭到襲擊後魏國朝廷下令浚水營回援,而不是碭山營。

    算了……就算最終回援大梁的是碭山營,使得我給熊吾那傢伙做了嫁衣,我日後亦可如此分說,總能搶回些戰功……

    沉思了良久,陽城君熊琥總算是打定了注意:「好!就依你所言!……對了,你方才說這條計策凶險,若是不順利,或將使數萬兵頃刻間喪生,這話怎麼講?」

    聽聞此言,子車魚面色一正,嚴肅地說道:「末將擔心魏人在蔡河設壩蓄水,畢竟末將所率的戰船將經過蔡河,若是魏人到時候開壩放水,或將使我船隊,船毀人亡……」

    陽城君熊拓聞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

    「某還以為你擔心什麼,原來是這個。」

    搖搖頭,熊拓釋然般地說道:「眼下已入冬,各地水域的水勢本來就不湍急,要築壩積蓄足夠的水量,這談何容易?別說魏人不曉得此事,就算魏人此刻洞悉了你的計策,於此時派兵前往蔡河築壩蓄水,亦積蓄不了多少水勢……放心吧!」

    「但願如此。」

    子車魚點點頭,長長吐了口氣。

    不知為何,他在提出這條明明不錯的計策時,心中總有種莫名的不安。

    當夜,陽城君熊拓便命人前往陳縣,調來停靠在陳縣附近水域的兵船、戰船。

    待兩日後,那無數兵船與戰船逆蔡河北上,先抵達了鄢水與蔡河交匯之處。

    見此,陽城君熊拓便命子車魚率麾下士卒三萬,登上那些戰船,繼續逆蔡河往上,直趨魏國的都城大梁。

    那一日,只見蔡河上兵船、戰船連綿不絕,彷彿一條游龍,筆直朝著北方而去。

    這一幕,嚇得那些在鄢水邊打水,準備運水到營內做飯的魏兵們,一個個望著那壯觀的戰船隊伍,就連手中的水桶掉落在河中都不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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