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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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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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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2 00:49:36
第一百三十章:兩塊拼圖

    楚軍驅戰船奇襲大梁的計劃,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而在魏軍的鄢水大營內,魏兵們也忙碌於一天的生活。

    而對此,武尉陳適、馬彰、王述三人多少都有些怨言。

    說是怨言,不過充其量也就是針對某些事、某些安排發發牢騷罷了。

    比如,在浚水營的魏兵還未抵達鄢陵時,他們三人以及他們所率領的鄢陵兵,乃是正面迎戰楚國大軍的主力。

    尤其是當他們在被肅王趙弘潤脅迫,不得不聽從後者的調遣時,他們曾一舉擊敗平輿君熊琥的六萬楚先鋒軍,殺三萬人、迫降三萬人,這璀璨的戰果,簡直足以讓他們吹噓一輩子。

    可惜好景不長,待等大將軍百里跋率領浚水營的魏兵進駐了鄢水大營後,陳適等人所率的鄢陵兵便理所當然地從主力的位置上退了下來,畢竟精銳的浚水營魏兵,戰鬥力要遠遠超過鄢陵兵,一名武器裝備齊全的浚水營魏兵,單兵作戰可以對付兩到三名鄢陵兵,這是什麼概念?

    於是乎,浚水營魏兵順理成章接替了主力的位置,而那一萬鄢陵兵,卻有一半淪落為協助工部官員與工匠們打造戰爭器械的工程兵,他們拿著錘子而不是武器,朝著木頭而不是敵軍,一陣敲敲打打,或者純粹只是給那些工匠們打下手,替他們將圓木用鉋刀刨去樹皮,然後再打磨成方方正正的木板。

    事實上這五千鄢陵兵還算是幸運的,倒霉的還得數另外那五千名淪為了後勤兵的鄢陵兵,除了每日負責做飯外,幾乎沒有他們什麼事了。

    對於某些人來說,這是幸運的,畢竟遠離前線,對於性命更有保障,可對於那些希望殺敵立功、保家衛國的男兒們來說,工程兵與後勤兵的分派,讓他們徹底絕了希望。

    別說普通的鄢陵兵。就連陳適、馬彰、王述這三位當初還領兵與平輿君熊琥作戰過的征戰期間臨時將軍,這些日子也顯得有些無所事事。

    別看他們共同執掌著一萬鄢陵兵,也算是手中握著兵權,可事實上若是可以的話。他們寧可放棄手中的權利,臨時加入浚水營,參與戰鬥,哪怕是當一個小小的百人將他們都願意。

    但遺憾的是,浚水營是正規軍。它有著縝密的指揮體系,怎麼可能會在戰爭期間將幾個從未合作過的外人加入到軍中來?

    別看宗衛衛驕、呂牧等除沈彧與張驁外的十八名宗衛暫時加入了浚水營,被臨時任命為百人將、千人將等職位將領的副職,但那只是百里跋站在他們是宗衛的份上,看在肅王趙弘潤的面子上,打算重點培養這些年輕的宗衛們罷了。

    換做其他人?

    嘿,在衛驕、呂牧協助大將宮淵下令指揮,在穆青、高括等人直接上井闌車與浚水營魏兵一同壓制營地外那一萬名楚國長弓手的時候,陳適、馬彰、王述這三位曾經的「前線大將」,他們在做什麼?

    他們只是無所事事地站在營牆上。焦急地看著戰況卻苦於無法參與其中罷了。

    其根本原因就在於陳適、馬彰、王述三人並非宗衛出身,因此自然不會獲得百里跋的特殊對待,倒不是這三人能力不足的關係。

    「這樣下去可不成啊。」

    在又是一日的上午,當麾下的鄢陵兵們逐漸開始忙碌中午的飯食時,不死心的王述又一次將陳適、馬彰二人叫到了一起,三人就站在後營,嘀嘀咕咕地商議起來。

    「陳適,要不,你去跟肅王殿下提個醒?我覺得肅王殿下應該蠻看重你的。」

    「是……是這樣麼?」陳適有些沒底氣。

    他並不清楚趙弘潤是否看重他,他只知道。他曾經以貌取人,武斷地覺得趙弘潤年輕,便拒絕交出兵權。

    而當趙弘潤用出色的計謀證明了自己後,雖然他陳適立馬誠懇地道歉。但即便如此,陳適心中還是沒什麼把握。

    想了想,他遲疑說道:「王述,要不還是你去吧?據說肅王殿下最喜歡大大咧咧的莽撞漢子……」

    「我?恐怕不太合適。」王述縮了縮腦袋。

    王述還記得,當初在鄢水附近與平輿君熊琥作戰時,趙弘潤為了誘使熊琥貪功冒進。曾叫身邊的宗衛假借他的名義逃跑,當時不明究竟的王述氣地大罵狗娘養的,結果罵完才駭然發現,已換上了一身宗衛甲冑的趙弘潤就在身後冷冷地看著他。

    倘若趙弘潤在戰後教訓了他,他倒是可以釋然一下,可偏偏事後趙弘潤提也不提,就跟忘了一樣,這反而讓王述難以自處。

    這件事,存到如今都已成為他的心病了。

    「馬彰,還是你去吧,當初你比較聽殿下的話,殿下應該不會對你有何意見的。」

    陳適與王述合計了一番,最終將主意打到了馬彰頭上。

    對此,馬彰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話雖如此,可憑什麼我一個人去?要去一起去!……你們若硬要我去,行,我就跟殿下說,我請求調到前軍聽用,到時候鄢陵兵,就有勞兩位了。」

    「你這傢伙……」

    「忒不仗義了!」

    陳適、王述二人有些氣悶地說道。

    就在他們為此爭論不休時,忽然有一群鄢陵兵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見此,三人不免都有些詫異,畢竟這些人是他們派往鄢水打水的,怎麼光自己跑回來了?

    水呢?水桶呢?

    就在他們納悶之際,那群鄢陵兵彷彿是找到了主心骨般,連奔帶跑來到他們身前,氣喘吁吁地說道:「三……三位將軍,不好……」

    「怎麼了,慢慢說,難道你們碰到楚兵了?……可是楚兵欲渡鄢水?」陳適皺眉問道。

    「不,不是。」一名士卒擺了擺手,喘著粗氣說道:「不是遭遇楚兵,也不是楚兵欲渡鄢水,而是兄弟們在鄢水用水桶打水的時候,瞧見有一支船隊,沿著蔡河逆流而上……船上所打的旗號。正是暘城君熊拓的旌旗!」

    「楚軍的戰船?有多少?」

    「數不清,至少得有……有近百艘吧?」另外一名鄢陵兵不甚肯定地回答道。

    陳適、馬彰、王述三人聞言面面相覷。

    近百艘楚軍的戰船,沿著蔡河逆流而上?楚軍想做什麼?

    三人皺眉思忖著。

    忽然,陳適好似想到了什麼。面色有些變顏,驚聲說道:「不好!沿蔡河可直達大梁……楚軍是想借舟船之便,奇襲大梁!」

    王述、馬彰二人聞言亦是嚇得面如土色。

    「糟糕糟糕糟糕……」馬彰連道了三聲糟糕,回顧兩位同僚道:「浚水營在此地,眼下大梁京防空虛……」

    「這。這可如何是好?」王述急得抱著腦袋連連打轉。

    而這時,陳適好似想到了什麼,連忙說道:「去找肅王殿下,將此事告訴肅王殿下!」

    三人彷彿是找到了主心骨,連忙朝著帥帳而去。

    不多時,他們三人便來到了帥帳,在通報之後,宗衛張驁撩起帳幕在帳內朝外望了一眼。

    「是三位啊……」

    張驁也是認得陳適、王述、馬彰三人的,走出帳外,舉手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小聲說道:「肅王殿下還在歇息,三位若無要事,莫要打攪。……被人吵醒時的殿下,脾氣可遠沒有平日那麼和藹。」

    見此,陳適壓低聲音說道:「張驁大人,是這樣的,我等剛剛獲悉了楚軍最新的動向。」說著,他附耳對張驁低聲說了幾句。

    「楚軍欲襲大梁?」張驁聞言亦是色變,思忖了一下後便立馬為三人撩起了帳幕:「請。」

    於是陳適、王述、馬彰三人走入帳內,正好瞧見沈彧躺在床榻上抬起頭來瞧了他們一眼。臉上滿是疑惑之色。

    「有緊急戰情。」張驁簡潔地向沈彧解釋了一句,旋即走到趙弘潤正在酣睡的榻旁,輕輕將其叫醒:「殿下?肅王殿下?」

    正如張驁所言,從睡眠中被人叫醒時的趙弘潤。脾氣的確沒有平日裡那麼和藹,這不,他睜開眼睛瞥向張驁的目光,就顯得很冷。

    不過待趙弘潤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臉頰使自己盡快徹底甦醒後,他的眼神也逐漸回溫了。

    「是楚軍又來攻打我軍營寨麼?」

    「不是。殿下。」張驁搖了搖頭,彎下腰在趙弘潤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只見趙弘潤聽完後木訥訥地望著張驁,在足足過了幾個呼吸後,忽然一下子就在床榻上蹦了起來,欣喜若狂。

    「啊哈!……苦等了那麼久,這倒數第二塊拼圖,總算是來了!暘城君熊拓……他敗局已定!」

    說罷,趙弘潤滿臉紅潤之色,也不穿靴子,咕噔一下從床榻上跳了下來,看著陳適、王述、馬彰三人道:「好!好!這可是近幾日最好的消息了!……賞,得賞!你三人想要什麼?本王盡皆應許!」

    ……

    陳適、王述、馬彰三人面面相覷。

    他們實在有些想不通,明明是局勢險峻之事,可為什麼這位肅王殿下卻這般欣喜若狂,並且言辭篤信地斷定那暘城君熊拓已敗呢?

    還有那什麼所謂的倒數第二塊拼圖,他們怎麼想都不能理解。

    但是有一點他們是看得出來的,那就是此時的趙弘潤心情非常好。

    見此,三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懇請道:「殿下,末將三人請求前軍聽用,就算是作為一名士……」

    「准了!」

    趙弘潤還未等他們說完,就一口答應了下來,這份爽快,讓因為此事猶豫了好久的陳適等三人又驚又喜。

    「請百里將軍到帥帳來,再命工部左侍郎孟隗大人,請他不必再增造井闌車、拋石車等戰器了,讓他改造馬車。……不久之後,本王需要大量託運貨物的馬車,請他務必造地結實些。」

    「是!」

    眼下,就差那最後一塊拼圖了……

    赤著腳站在冰冷的地面上,可趙弘潤的心卻一片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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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伏兵

    十一月初,浚水營的魏兵們合力擊退了楚國大軍的強攻,成功保住了鄢水大營,並迫使陸戰失利的楚軍不得不想辦法從水路尋找破敵的辦法。

    兩日後,楚軍大將子車魚親率士卒三萬、戰船七八十艘,沿著蔡河逆流而上,出奇兵欲偷襲魏國的都城大梁。

    記得兩日前子車魚向暘城君熊拓提出這條計策時,他心中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然而暘城君熊拓寬慰他的話,卻使他心頭的顧慮稍稍消退了幾分。

    從常理來看,暘城君熊拓所說的的確沒錯,畢竟眼下已將至年尾,蔡河的水遠不如春、夏、秋季節多,想要築壩蓄水破壞他子車魚麾下的戰船隊伍,這並不容易。

    可暘城君熊拓或許萬萬沒有想到,魏國早在兩個多月前,在肅王趙弘潤才剛剛抵達鄢陵時,這位年輕的肅王殿下便以一枚御賜的金令為代價,命令百里跋率領浚水營在蔡河與洧水的交匯處築造了水壩,並留了一支五百人的兵力,在此駐守。

    而這支小股駐紮兵力的武官是一位軍侯,正是當初在趙弘潤於浚水營內激將時,率先站出來反對後者的那位軍侯,段央。

    不得不說,段央儘管起初對趙弘潤有著很強的敵意,但那只是因為趙弘潤為了激勵他們浚水營魏兵,「侮辱」了他們浚水營的軍旗罷了,待等這件事說開之後,段央對趙弘潤也就沒了成見。

    身為眾多被趙弘潤激將的浚水營魏兵之一,段央當初聽了那番慷慨激昂的戰辭後,那可也是激動地熱血沸騰,一心只想著上戰場,殺敵立功、保家衛國。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很倒霉地被抓了壯丁,成為了留守在水壩附近的駐守人員。

    「也不曉得鄢陵的戰事打地如何了……」

    與麾下五百名魏兵一樣,軍侯段央咬著一根枯草,雙手枕著腦袋躺在地上,百無聊賴地想這想那。

    不光是他。駐守在此地的五百名魏兵都十分羨慕那些此時已踏上了戰場的同澤們。不想他們,這兩個多月來無所事事地等候在水壩旁,都快閒出病來了。

    「老段,你說。是不是因為你那時得罪了那位肅王殿下,因此那位肅王殿下故意叫咱將軍將這個活丟給你啊?」

    一名坐在段央附近的士卒。笑著跟他打趣道。

    「天曉得。」段央撇撇嘴說道。

    話音剛落,這附近的其餘魏兵們亦對此議論紛紛起來。

    倒不是段央或者其餘的魏兵們對趙弘潤有什麼偏見,實在是因為他們太閒了。閒得無事可幹。

    這不,沒聊幾句。這幫人的話題就從肅王故意使壞,轉到了哪個營的誰誰誰前一陣剛娶了一房媳婦,一幫閒地蛋疼的魏兵針對那位軍中同伴的媳婦是否漂亮等問題展開議論。愣將那女人說成是其醜無比,儘管他們誰也沒有見過那女人。

    聊著聊著。話題就逐漸變得有些不堪了,也難怪,畢竟對於這些常年呆在軍營裡的士卒們而言。所聊的話題本質無非就是三樣,暴力、女人、葷段子,在所有封閉式的軍營內皆是如此。

    正因為如此,戰爭期間,各國的士卒都有會發生虐殺他國百姓、奸辱他國女子這種令人不恥的事,別以為魏國就沒有發生過,只不過魏國的軍紀嚴明,因此這種事發生的次數稍少罷了,不必楚國,是縱容士卒們殺燒搶掠、發洩獸慾的。

    「對了,老段,你認得劉賀麼?」

    「劉賀?」段央愣了愣,好奇問道:「是射準營的第三曲侯劉賀麼?」

    「有交情麼?」

    段央抓了抓頭髮,哭笑不得說道:「咱是前步兵營的,他是射準營的,雖說同屬浚水軍吧,但要說交情……什麼事吧?」

    「據說劉賀家裡有三個妹妹,都已到嫁人年紀了,前一陣子劉賀正在安排這事呢……這件事,射準營的人都曉得。」

    「怎麼,你小子有這心思?」段央好笑地望著說這話的魏兵。

    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一般浚水軍士卒家中的姐妹,都會優先考慮同屬浚水軍的魏兵,這是浚水軍內不成文的規定。

    對此,百里跋非常支持,畢竟這樣可以增強軍中士卒的凝聚力,而魏兵們對此也很支持,一來他們也希望將家中的姐妹介紹給軍中本來就關係很好的同澤,進一步拉近兩人的關係,上了戰場,這就是一份保障,哪怕其中一人不幸戰死,另外一人也會肩負兩個家庭。

    不過一般這樣的事,都只是侷限在各自的部營,比如射準營的第三曲侯劉賀會將他家中的妹妹介紹給他射準營的魏兵,至於其他四個部營,那就不好意思了,畢竟雖說同屬於浚水軍,但每個魏兵對各自部營的熱衷,與其他四個部營相比多少還是存在著親疏的。

    因此,段央聳聳肩潑冷水道:「死了這條心吧,射準營有五千人呢,除非那劉賀有五千零一個妹妹,否則輪不到你。」

    話音剛落,附近又有魏兵起鬨道:「就算那位劉曲侯有五千零一個妹妹,也輪不到你啊,小章,咱們這裡哪個不比你壯實?」說著,那魏兵作怪地捏了捏拳頭。

    「哈哈哈。」

    周圍的魏兵們哄堂大笑。

    段央亦笑著搖了搖頭,旋即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記得在這兩個多月來,段央曾多次思索他們浚水軍在此地築壩的目的,想來想去,他也只能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那位肅王殿下防備著楚軍有可能坐船從蔡河逆流而上,偷襲大梁。

    而對此這個結論,他是怎麼也想不通。

    畢竟據他所知,暘城君熊拓的十六萬大軍在潁水郡內打地有聲有色,攻略他大魏許多城池,按理來說,不至於會孤軍深入,奇襲大梁。

    要知道大梁可是他們大魏的都城,楚人就算再狂妄,也不會認為單憑戰船就能攻克這座城。

    當真會有楚軍坐戰船偷襲大梁呢?

    段央一遍又一遍地詢問著自己。

    他倒是希望如此,畢竟只有這樣,他以及他麾下五百魏兵留守在此地,才顯得有意義,否則,他們這兩個多月就是白忙乎,白白錯失了上戰場殺敵立功的機會。

    遺憾的是,當他每一次滿懷期待地等著楚國的戰船來到世,結果卻總是讓他失望。

    他每一日的等待,最終只不過是等到夕陽西下,然後他們五百人忙著自己弄東西吃,僅此而已。

    因此漸漸地,段央也就不抱持多少期待了,畢竟最近幾日,蔡河河內的水已開始漂浮薄冰,這意味著這條河再過幾日便將凍結,到那時,楚軍的戰船就更加不可能會來了。

    而同時,蔡河的結凍也意味著他們五百人在這兩個多月來的苦苦等待變成了白費。

    可今日,似乎情況有些特殊。

    這不,明明還未到太陽落山,可段央卻隱約聽到了來自下遊方向的馬蹄聲。

    數量不多,僅僅二三十騎而已。

    很顯然,那是他派出去監視下游地帶的斥候。

    雖然他們五百人都是步兵,但是當初浚水軍在出發前往鄢陵時,曾留給段央五十匹戰馬,讓他監視著這蔡河附近。

    ……

    段央搖頭望了一眼尚懸在高空的太陽,站起身來,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了起來。

    因為他知道,若是沒有什麼緊急情況,他派出去的斥候是絕不會在太陽下山前就返回駐地的。

    難道……

    渾身一激靈,段央感覺自己逐漸心跳加快。

    而此時,那二十幾騎斥候已迅速來到了他身前,其中一名斥候急匆匆地喊道:「軍侯,來了,來了。」

    「什、什麼來了?」段央強忍著激動,仔細問道。

    「楚國的戰船,是楚國的戰船!」另外一名斥候亦是欣喜地喊道。

    段央聞言欣喜地舔了舔嘴唇,為了謹慎起見,他又一次問道:「你們瞧仔細了麼?真是楚國的戰船?」

    「不會有錯。……整整七八十艘戰船呢,我大魏可沒那樣的戰船!再說,每艘戰船上都懸掛著楚國的軍旗……」

    「你怎麼知道曉得那是楚國的軍旗?」

    「旗幟上偌大的楚暘城君字樣,瞎子都瞧得見。」

    「太好了!」段央聞言興奮搓了搓手,回顧這附近的魏兵們,咧嘴笑道:「弟兄們,咱們終於有活了……都給老子起來!」

    「喔喔。」附近的魏兵們一個個摩拳擦掌地站了起來,閒置了兩個多月的苦悶,終於在今日得以宣洩。

    「將錐木放下河。」

    隨著段央一聲令下,附近魏兵們砍斷了旁邊綁著那一根根圓木的繩索,只聽呼啦一陣巨響,這附近三座堆得跟小山似的圓木由於慣性全部掉入蔡河中。

    只見那一根根圓木,枝幹全部被削掉,根部位置削尖,在掉入蔡河中後,因為根部重而前端輕,自然而然地在河水中將尖銳的根部對準了下遊方向,順流而下。

    「毀壩放水!」

    段央大聲喊道。

    其實他麾下的魏兵們早已準備就緒,久等段央下達命令。

    只見他們紛紛砍斷了用以連接水壩內各木件的繩索,頓時間,只聽轟然一聲巨響,白花花的河水霎時間衝破了水壩,彷彿是一條銀龍,咆哮著,攜帶著那數百根錐木,朝著下游洶湧而去。

    「弟兄們,是咱們立功的時候了!」

    「喔喔——!」

    在段央的率領下,五百名魏兵沿著蔡河向下遊方向奔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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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伏兵(二)

    天色,晴日當空。

    楚軍大將子車魚站在船頭,目視著前方的水路。

    平心而論,說實話他並不傾向於用奇襲大梁這種兵家險招,但是他沒辦法,畢竟那位魏國的肅王姬潤率領著浚水軍的魏兵,可以說是徹底阻斷了他們楚軍繼續北上攻佔魏國領土的去路。

    若是不能借助水路的便利解除這場戰爭的僵持局面,他所效忠的主公暘城君熊拓便難以再揮軍向北。

    其實在子車魚看來,此番他們的收穫已經著實不小,幾乎一口氣傾吞了整個潁水郡的兩三成地域,再加上本來就屬於暘城君熊拓的四成左右地盤,因此不誇張地說,整個潁水郡,暘城君熊拓已佔據了足足七成,甚至還要多。

    因此,子車魚其實是偏向於穩紮穩打的,他想建議暘城君熊拓先穩固所佔領的城池以及附近的地域。畢竟在看來,依照楚國與魏國的國力強弱對比,只要穩紮穩打,魏國勢必不是他們大楚的對手。

    別看如今那個魏國的肅王姬潤帶兵死守住了鄢水一帶,但那只是因為眼下已時至歲末,天寒地凍,非但糧草運輸不便,而且還很難就地獲得食物。

    等來年開春再戰試試?

    到時候,待等冰雪消融,大軍繞過那支魏軍的鄢水大營,全軍直接向魏國的腹地推進,即便那座鄢水大營固若金湯,那又如何?

    只要他們楚軍繞過這座鄢水大營,這魏營內的魏兵還敢龜縮在營地內麼?

    若是這幫魏兵到時候還準備做縮頭烏龜,那麼他們楚兵將會毫不客氣地向北推進。

    只要他們的攻勢一如既往的兇猛,就根本不用擔心魏兵們斷他們的糧草,畢竟一般斷敵軍糧道的戰術都運用在兩軍僵持不下的情況下,若是他們楚兵們每每攻克魏國的城池,就地收刮糧食、以戰養戰,便絲毫不用在意魏兵們斷其糧道。

    除非到時候楚兵攻不下魏國的城池,那就比較棘手。

    不過這種可能性實在微乎其微,畢竟魏人的軍隊遠遠少於他們楚軍。在人海戰術下。除非天時地利均在對方那邊,否則很少會遇到無法攻克的城池關隘。

    因此,待等來年開春,當他們楚軍繞過鄢水大營的魏兵攻入魏國腹地時。那座魏營內的魏兵們就只有出營阻截,到時候。那座固若金湯的魏營便形同虛設。

    到時候,楚軍憑藉著兵力上的絕對優勢,豈會對付不了那兩萬浚水軍、一萬鄢陵兵這合計區區三萬魏兵?

    但遺憾的是。暘城君熊拓並沒有接受這條建議,因為他正跟固陵君熊吾較勁。為爭奪楚王的位置,而迫切希望能在這場戰事中為楚國打下更多的領土,以此獲得楚王的青睞與楚國貴族的支持。

    在這種情況下。子車魚才不得已提出了奇襲大梁的建議。

    但願此行順利……

    子車魚暗暗在心中祈禱著。

    這時,身背後傳來一名親衛的問候:「將軍。自清晨起您便一直站在這裡,還未用飯,不如先到船艙內吃些東西吧?」

    子車魚正要說我還不餓。卻忽然感覺肚腹內果真是傳來陣陣飢餓感,於是點點頭,轉生走向船艙。

    待等他走到艙口,正要從那內側階梯走下戰船,忽然間,船首的位置傳來「砰」的巨響,令整艘戰場都為之搖晃了起來。

    「怎麼回事?」子車魚又驚又疑,扶著艙口的木板牆,急切地詢問附近的楚兵。

    只見船上的楚兵們紛紛在四周朝著船身觀瞧,忽然,站在船首位置的楚兵驚聲叫道:「將軍,船首的撞板被撞裂了……」

    「什麼?」子車魚聞言大感吃驚,要知道船首的撞板本來就是為了防備撞擊而特意加固的,按理來說,不至於會發生撞板被撞裂的事。

    子車魚疾步走了過去,半個身子探出船首外頭,居高臨下打量著船首。

    果不其然,他發現船首的撞板被撞裂了好幾塊,不過好在船身並未受損。

    「呼……」

    子車魚暗自鬆了口氣。

    雖然他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東西撞裂了船首前的撞板,但是既然那東西連撞板都可以撞裂,那麼若是沒有那層撞板,顯然也能直接撞裂船身,使得船艙漏水。

    甚至於,若是損毀處過於嚴重,便只能放棄這艘戰場,緊急叫全船的楚兵登陸其他戰船。

    這就是撞板存在的價值,它拯救了整艘戰船。

    就在子車魚暗自慶幸時,忽然他身旁的楚兵大叫道:「小心,小心前方流木!」

    流木?

    子車魚下意識地抬起頭,驚愕地望見前方的水中有幾根木頭一沉一浮,順流而下。

    他眯著眼睛仔細觀瞧了一陣,這才駭然地發現,那幾根流木絕對是人為造成的,畢竟那幾根流木的前段被人刻意用刀削尖。

    「砰——!」

    一聲巨響,其中一根流木狠狠撞在子車魚左側的那艘戰船船首。

    子車魚清楚地瞧見,左側那艘戰船的撞板被撞飛了大半,旋即,那艘戰船上便傳來了一些楚兵驚慌的叫喊:「船……船艙漏水,快來人,船艙漏水。」

    ……

    子車魚皺眉望著這一幕,心中的不祥預感越來越濃。

    而就在這時,前方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驚地他面色頓變。

    又是怎麼回事?!

    他有些緊張地四下觀望,可讓他感覺有些納悶的是,這四周並沒有什麼異常的事發生。

    就在他不知究竟怎麼回事時,忽然前方的蔡河水勢大漲,那只有在水汛時節才能瞧見的洩洪現象呈現在了他眼前。

    只見在前方的蔡河中,一股波濤洶湧的水勢席捲而來,而更讓子車魚感到驚恐的是,他洶湧湍急的洪水中,竟然還夾帶著密密麻麻幾乎浮滿了整個河面的流木。

    魏……是魏人所為?!

    子車魚的後背脊椎骨猛然竄起一陣涼意,他當然清楚這種水勢,外加洶湧的河水中所漂浮的流木,對於他的戰船隊伍究竟何等的災難。

    「注……注意躲避前方流木!……快。快通知後面的船隊。」

    在大聲下令的時候。子車魚不由地有些苦澀。

    注意躲避前方流木?

    怎麼躲避?

    整個河面皆是那堪稱凶器般的流木,這讓他們如何避讓?

    「砰——!」

    「砰砰砰——!」

    一陣巨響。

    只見那些被洶湧的河水助漲了撞擊力的流木,竟然像是利箭般狠狠撞碎了楚國船隊的船首撞板,筆直插入船艙內。

    「不好!船艙漏水!」

    「船艙漏水了……」

    附近戰船的楚兵們盡皆恐懼地大叫起來。

    「船……船打橫了。舵手……舵手?」

    一艘戰船,被洶湧的水勢衝擊地直接打橫轉了過來。

    而更要命的是。這個戰船不受控制地被河水直接衝向下游。

    對此,航行在這艘戰船身後的幾艘楚國戰船上的楚兵們大為驚駭,因為他們發現。前面那艘戰船正在河水的衝擊下向他們橫向撞過來。

    「不——!」

    「不要——!」

    眾多的楚兵們嘶聲力竭地大喊,可惜他們的喊聲根本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

    只見那艘打橫的戰船狠狠撞在後面三艘戰船上。整艘船被撞地支離破碎,無數楚兵慘叫著掉落水中。

    而要命的是,由於受到這股撞擊的衝擊力。那三艘戰船的舵手再也無法掌握船的航行方向,側向打轉。朝著旁邊的戰船撞了過去。

    「轟——」

    兩艘楚國戰船在眾多楚兵驚慌失措的喊聲狠狠撞在一起,船身側旁的扶欄頓時被撞飛,緊接著。兩艘戰船的一右一左船側,亦在這次的撞擊中被撞碎,大量的河水湧入了船艙。

    ……

    子車魚站在船尾,驚恐而又震驚地望著這一幕,望著呈現在他眼前的慘劇。

    那洶湧的河水,竟是將他們這支船隊順流衝往下游,數十艘戰船在這期間因為無法控制方向而與友軍的戰船撞在一起,船毀人亡。

    魏人……何時築造的水壩?何時開始蓄的水?

    子車魚恨地直咬牙。

    無論真相究竟如何,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他驅戰船奇襲魏國都城大梁的計劃,已徹底宣告失敗。

    如今的他,與其去懊悔,還不如想想究竟如何在這場浩劫中存活下來,儘量保存更多的楚兵性命。

    「將軍,船艙漏水漏地非常厲害,無法修補……」

    一名楚兵急匆匆地前來報導。

    子車魚長長吐了口氣,用警惕地眼神望了一眼蔡河的西側。

    在他想來,既然魏人們早早在此設下陷阱,那麼便絕不可能僅僅只是一場水攻,必定還埋伏著一支魏兵。

    想到這裡,他咬牙下令道:「打旗語,示意後面的戰船……但凡船艙漏水的戰船,強行於蔡河東岸停泊,打死方向,直接驅船沖上岸去,船毀亦無妨。」

    在子車魚的命令下,那些船艙漏水的戰船上,舵手們強行打死了方向,借助的河水的衝擊力,欲強行沖上岸,而唯有寥寥無幾船身並未受創的戰船,仍舊隨波逐流,順著水勢方向被衝往下游。

    「砰——」

    「砰砰——」

    數十艘戰船強行在蔡河的東岸停靠,這些戰船上的楚兵們,紛紛跳下河岸。

    他們根本沒有注意到,在蔡河東岸距離他們兩里外的位置,有一位身穿甲冑、將軍打扮的騎兵,正策馬立於一處土坡,在他身後,跟著十餘騎親衛。

    「哼!」

    只見那位將軍面無表情地看著蔡河上的這一幕,左手攥著馬韁,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地拋著手中的一枚金令。

    「揚旗!」這位將軍冷冷下令道。

    話音剛落,身後的親衛們下馬,合力將一桿大旗豎立於高坡之上,只見那面大旗上,清晰可見兩個大字。

    碭山

    「嗚嗚——嗚嗚——」

    一陣戰號吹響,只見在蔡河東岸不遠處的一片林中,大批的魏兵吶喊著湧了出來,其中更有一隊騎兵。

    而此時,那位將軍把手中的金令收入懷中,面無表情地從親衛手中接過大戟,雙腿一夾馬腹便衝了出去。

    「殺!一個不留!」

    碭山營大將軍司馬安,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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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重如山、穩如岳

    此行果然功敗垂成……

    當楚將子車魚從那船艙漏水的戰船上跳下來時,他心中不由得有些苦澀。

    因為早他在向暘城君熊拓提出這條計策時,他心裡就有種不好的預感。如今,那不詳的預感果然應驗,原來魏人真的早就在蔡河埋伏了殺機,就是不知魏人究竟在什麼時候預先做下的準備。

    望了眼四周那些面色惶惶的麾下楚兵們,子車魚暗自嘆了口氣。

    三萬楚兵、數十艘戰船,被那蔡河的洪水一衝,竟幾近折損了六七成的戰船。

    好在士卒的傷亡相對並不嚴重,粗略估計大概只有不到一成的士卒是直接喪命於蔡河。

    眼下,就唯有暫時先撤退了。

    思忖了一番,子車魚沉著地下令道:「全軍聽令:搬下戰船上的糧食,隨後……設法修補一下戰船吧。」

    眾楚兵們耷拉著腦袋,從那些擱淺在蔡河東岸上的三十餘艘戰船上,搬下戰船內那一袋袋的糧食。

    而同時,另外一部分楚兵則在戰船內部開始修修補補。

    畢竟這些戰船中,有好一些只是船艙內部大量漏水,在河面中央那自然是極其凶險,可如今既然戰場已在河岸擱淺,已經沒了沉沒的危險,因此,眾楚兵們花力氣修補一番,還是可以繼續航行的。

    但是即便如此,子車魚也沒心思再繼續偷襲魏國的都城大梁了,甚至於,他還派了好些人手緊盯著河對岸,畢竟蔡河的西岸那是魏國的腹地,按理說來,倘若魏人仍埋伏有後續的伏兵,那麼理當在蔡河的西岸,這也是子車魚為何命令全軍強行在蔡河東岸停泊的原因。

    雖然在這個地段,無論蔡河東岸還是西岸那都屬於是魏國的疆域,但相比較而言。子車魚還是覺得東岸稍稍安全些。

    遺憾的是。他猜錯了!

    「魏……魏軍來襲!」

    大概一炷香工夫,當位置靠北些的楚兵們驚恐地喊出預警的話時,子車魚才稍稍放下的心神立馬就繃緊了。

    什麼?竟然是在蔡河的東岸預先埋伏伏兵?為什麼?難道那個設下水攻之計的人算到我會選擇東岸強行靠岸?

    子車魚心中大駭。

    他回顧附近的楚兵,見麾下楚兵人數至少有萬人。他心中這才稍稍安心下來。

    「不必驚慌,我軍眼下兵數不少。不必畏懼來犯的魏兵!……全軍結陣迎敵!」

    不得不說,子車魚不愧是暘城君熊拓麾下的楚軍大將,在軍中威信極高。因此在他的一番喊下,附近那些驚慌失措的楚兵們彷彿是找到了主心骨般。團團圍繞著子車魚,在蔡河東岸結陣。

    而與此同時,從上遊方向而來的那些魏兵們。也越來越靠近了。

    讓子車魚有些震驚的是,這支魏兵竟然還有一隊騎兵。而且人數最少也得有兩千人。

    兩千餘騎魏國騎兵……

    子車魚心下喃喃自語,要知道在魏國,地方衛戎軍隊的騎兵根本不會超過百人。而遠處那支魏兵既然有多達兩千餘的騎兵,那就意味著,來犯的魏兵絕不是什麼魏國境內的地方部隊,而是那縱觀整個魏國也僅有六支的常駐精銳軍隊。

    在猜測間,子車魚忽然瞥見了遠方一些魏兵所背負的旌旗,那刺眼的碭山二字,讓他不由地心中苦笑起來。

    竟然是碭山營的魏軍……他們不是在協助舊宋降將南宮的睢陽軍麼?怎麼會出現在數百里之外的蔡河附近?難道魏國從一開始就打算放棄宋地?

    一時間,各種各樣胡亂的猜測充斥著子車魚的腦袋,讓他難以理解自己所瞧見的這一幕:明明應該出現在宋地戰場的魏國碭山軍,竟然出現在了潁水戰場。

    「口於——」

    一聲輕斥,一位身穿鎧甲的魏將身先士卒,在距離楚兵方陣大概一箭之地的位置停了下來。

    此將,便正是碭山營的大將軍司馬安。

    這支楚軍……

    勒住了胯下戰場的衝刺,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面無表情地觀瞧著在河岸旁結陣迎敵的那支楚軍,心中著實有些吃驚與意外。

    在他看來,遠處的那支楚兵剛剛在蔡河上險些遭遇滅頂之災,按理來說,此時應該是慌亂地幾近崩潰才對。

    在他原本的設想中,待他率領大軍殺至時,這些楚兵應該是亡命朝南逃離,如此一來,他司馬安便可率領碭山軍的騎兵隨後掩殺,毫不費力地將這支楚軍全殲。

    可沒想到,這支楚軍非但不逃離,反而在河岸旁原地結陣,擺好了迎擊的架勢,讓司馬安的設想徹底成空。

    哼!似乎逮到一條大魚……

    司馬安面無表情地冷哼了一聲。

    很顯然,只有可能對面的楚軍有著一位統率力不俗的楚將,才能在此等情形下讓楚兵們聽從其的調遣,在原地結陣迎敵,而不是愚蠢地盡皆向南逃離。

    不過司馬安對此並不在意,反正在他看來,即便那些楚兵們很聰明地選擇了原地結陣迎敵,也無非只是延長了這群人苟且偷生的時間罷了。

    沒有任何一支軍隊,可以在他碭山軍的軍勢下倖免!

    「結陣!」

    隨著司馬安一振臂時的那聲喝令。

    那些明明混亂無章衝至此地的魏兵們,竟然在短短幾日呼吸間便停住了衝鋒的勢頭,整整齊齊地擺列好陣型。

    這一幕,楚將子車魚看在眼裡,不由得皺了皺:這是何等精銳的士卒!

    想想也是,只有那些平日裡經過艱苦訓練的士卒,才能在那種混亂無章的情況下迅速排列好陣型。

    「踏踏踏——」

    只見那碭山營的前軍步兵,左手舉著一面盾,右手握著一桿短槍,整齊有序地朝著那支楚兵邁進。

    對於這些個魏國的步兵,子車魚並不是很在意,畢竟他比較擔心這支魏兵中有數量不少的弓弩手,而讓他欣喜若狂的是,碭山軍的這支魏兵,似乎並沒有多少弓弩手。

    這讓他心中大定。

    畢竟在他看來,只要對面的魏兵中若是缺少足夠的弓弩手,便根本不足以擊敗他們。

    因此,他立馬下令全軍緊縮防線,等待著魏國步兵的衝鋒。

    而注意到楚兵們迅速緊縮了防線,那位碭山軍的大將軍司馬安卻是冷冷地哼了一聲。

    而與此同時,那些逐步向楚兵們邁進的魏兵們,忽然在距離那些楚兵十幾丈遠的位置停了下來,緊接著,那數千魏兵竟然不約而同地做出了投搶的準備。

    整整數千人,整齊地彷彿一人般做出投槍的動作,那場景簡直堪稱壯麗。

    而這一幕,卻讓楚將子車魚看得面如土色,從骨子裡泛起陣陣涼意。

    那些魏兵……他們不會是想……

    子車魚滿臉駭然地猜測著。

    還沒等他猜測完畢,只見那數千魏國步兵同時投射出手中的長槍,頓時間,數千支短槍凌空飛起,朝著楚軍的方陣投去。

    而與此同時,那些魏兵們展開了衝鋒,他們一面舉著盾牌,一面從腰間抽出了戰刀,齊聲吶喊著,朝著楚軍衝了過去。

    這……

    子車魚簡直懵了。

    作為暘城君熊拓麾下的大將,子車魚這些年來與汾陘塞的魏兵交鋒不斷,但卻從未與這支碭山軍交過手,根本無從得知碭山軍的戰術竟然是如此的「另類」。

    這該如何是好?

    眼瞅著即將飛入自己軍中的那些投槍,再瞧瞧迎面那些正朝著己方軍勢衝來的眾多魏兵,雖說子車魚也算是一位征伐經驗豐富的將領,此時亦有些方寸大亂。

    然而,流逝的時間卻不等人,還未等子車魚想出什麼對策,那數千桿短槍的襲擊已經來到。

    頓時間,無數楚兵被那些短槍刺中,身軀被洞穿,慘叫著、哀嚎著摔倒在地,楚軍防線的整齊,被這波投槍攪地一塌糊塗。

    而要命的是,就在楚兵的防線出現混亂的時候,碭山軍的魏兵一股腦地殺了過來。

    不得不說,碭山軍的魏兵,單兵作戰能力毫不遜色浚水軍,只見那第一排的魏兵們用盾牌構築起一道防線,齊聲吶喊著,一齊朝著前方推攘,許多力氣不足的楚兵,被推攘地連連後退。

    而就在這時,那些魏兵們突然撤掉了盾牌,用右手上的戰刀朝著他們整齊地揮刀。

    「啊——」

    又是一陣慘嚎,數百名楚兵被砍倒在地。

    在他們身後的楚兵們瞧見這一幕,怒睜著眼睛,提著長槍刺來,遺憾的是,那些魏兵們在迅速砍完了一刀後,便立馬將盾牌又舉在了身前,擋住了那些楚兵的攻勢。

    用盾牌擋,繼而用力推攘,待等推開前面的楚兵後,再迅速地揮刀。

    這支魏兵,只是機械般地重複著這個過程,卻對這支楚兵造成了極大的傷亡。

    這些魏兵,甚至眼都不看那些被他們砍倒在地卻還未嚥氣的楚兵,自有他們身後的魏兵從容不迫地補刀。

    從容不迫,是的,整支碭山軍的魏兵,儼然彷彿就是一座山嶽,沉穩至極、從容不迫,一刀一刀,一下一下地收割著楚兵的性命。

    而讓子車魚感到難以置信的是,儘管開局是對方用了怪招佔盡了上風,讓他麾下楚兵傷亡慘重,可後來的正面交兵,他麾下的楚兵竟然幾乎要付出十餘人甚至數十人的代價,才能很艱難地才能殺死一名魏兵。

    這支魏兵……比那浚水軍魏兵更強悍!

    子車魚咬著牙暗自評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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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重如山、穩如岳(二)

    「舉盾!」

    「喝——」

    「推!」

    「喝——」

    「揮刀!」

    「喝——」

    碭山營的前鋒魏兵們,在指揮將領的指揮下,整齊而從容不迫地向前推進。

    這些魏兵的步伐相當穩健,力氣也大得驚人,子車魚不止一次地看到,他麾下的楚兵們,拚力氣根本就不是對方的對手。

    而每次一旦被這些魏兵們用盾牌擋開了武器,那麼隨之而來的,便是那些魏兵們冰涼的刀刃。

    這群怪物……難道他們就不知疲倦麼?

    子車魚驚駭地想道。

    他從未如此畏懼一支軍隊,哪怕前一陣子面對浚水軍的魏兵時亦是如此。

    在他看來,當時浚水軍的魏兵之所以能夠擊退他們六萬楚軍,無非就是仗持著那座固若金湯的魏營。

    而如今,在見識到了這支碭山軍魏兵那恐怖的殺戮能力後,他這才意識到,魏兵的素質,那絕對要遠超他們楚兵。

    他暗自嘀咕,嘀咕那些魏兵們手中的盾牌為何如此堅固。

    然而在仔細想過他這才醒悟到,魏國儘管整體國力不如他們楚國,但是魏國卻在軍備上投入了大量的錢財,不像他們楚國的那些王公貴族,寧可將金銀財寶堆滿好幾個密室,寧可用那些錢財來享受奢華,也不願意資助楚國的軍備。

    在長長嘆了口氣後,子車魚不再奢望他麾下的楚兵們能夠擊碎那些魏兵們手中的盾牌,他只求那些寫作碭山營魏軍卻叫做怪物的傢伙們,快些消耗完體力。

    他不相信如此高強度的殺戮,那些魏兵們能夠長久地維持。

    然而,前線那名魏將所下令的命令,卻讓子車魚近乎有些絕望。

    「前隊後撤,後隊前進!」

    很罕見的一回,衝殺在最前線的那一排魏兵在逼退了前方的楚兵後,並沒有回刀。而是迅速地後退。而與此同時,第二隊的魏兵則非常迅速地代替了他們的位置,並舉盾擋住了楚軍的反擊。

    這支魏兵,就連更換列隊都是這般無懈可擊!

    「繼續殺!」

    隨著前線的指揮魏將一聲令下。這支魏兵又一次開始向前推進。

    子車魚從未想過,天底下有一支步兵。僅僅只是單純的步兵,就能將他們楚軍逼到這種地步。

    要知道,那可是純粹的步兵啊!

    根本就沒有弓弩手的協助攻擊。只是步兵!

    差的太遠了……這支魏國步兵,比那浚水軍還要強!強得多!

    子車魚死死捏著拳頭。就連指甲已深陷肉中亦不自覺。

    他原以為只要他麾下的楚兵們團結一致,便能擊退這支來犯的魏兵,然而事實證明。他猜錯了,大錯特錯。

    別看這支魏國步兵人數僅僅只有三四千人。可那絕不是他麾下人數僅有萬餘人的楚軍可以擊敗的,他麾下的楚兵,甚至連阻擋對方向前推進都辦不到。

    要知道。不遠處還有對方一支兩千餘人的騎兵在旁虎視眈眈啊!

    那支兩千人的騎兵,從頭至尾就沒有參與攻擊,只是在旁袖手耳旁,冷眼旁觀他們碭山營三四千步兵兄弟,將他子車魚麾下萬餘步兵打地潰不成軍。

    守不住了……

    子車魚恨恨地咬著牙,因為他看到,在被對方屠殺了近半的士卒後,他麾下那些倖存的士卒們難免開始後退。

    起初只是一兩人,隨後便是十幾數十人,待等有數百名楚兵都開始不自覺地後退時,子車魚便意識到,他們完了。

    萬餘的步兵,在正面戰場被魏國一支僅僅三四千人的步兵殺地毫無還手之力。

    這些傢伙,為什麼不去宋地戰場阻擊固陵君熊吾,卻偏偏要來到這潁水戰場?

    子車魚怨天尤人般地恨想道。

    良久,他長長吐了口氣,轉頭望了一眼遠處那兩千餘在旁虎視眈眈的碭山營騎兵。

    他很清楚,這隊騎兵之所以至今為止都沒有任何動作,那只不過因為這場戰鬥根本不需要他們介入罷了,但是,一旦他麾下的楚兵開始向南逃離,那麼,這支兩千餘碭山營騎兵便立馬會化作恐怖的猛獸,視那些逃離的楚兵為獵物,開始盡情的獵殺。

    守,也是死;逃,也是死!

    他們的命運,已經注定。

    可能想到這一點的,並不只有子車魚,這不,楚軍中開始有人跪地投降。

    然而讓所有楚兵都難以置信的是,明明那些楚兵已經放下武器,跪地投降,可對面的那支魏兵,仍舊不放過他們,毫不留情地砍下了他們的頭顱。

    「咕嘟……」

    一顆楚兵的首級,滾落在一名亦跪在地上大喊願降的楚兵的腳下。

    「我……我們投降!」

    那名楚兵以為對方沒有聽到,大聲喊道。

    然而,對面那名魏兵卻似乎充耳不聞,在那名楚兵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一刀將他砍死在地。

    只是在砍完後,那名魏兵才面無表情地嘀咕了一句:「我碭山營,不留俘虜!」

    這並非只是個例,只見在偌大的戰場上,無論投降亦或不投降的楚兵,碭山營的魏兵們都是一視同仁:殺!

    在足足犧牲了數百人後,那些滿腦子都開始想著投降的楚兵們,這才逐漸瞭解一個糟糕的現實:對方,不納戰俘!

    楚兵們又怒又懼,恨得幾乎想與對方同歸於盡,只不過,這支碭山軍的魏兵,實在是沉穩,他們機械般地重複地殺戮的過程,從頭至尾竟沒有出錯的地方,嚴密地根本不像是活人。

    終於,楚兵們的心崩潰了,開始大批量地向南逃離。

    「愚蠢!」見到這一幕,子車魚氣地大罵出聲。

    可在罵的時候,他也明白,面對這支可怕的魏兵,哪怕是同歸於盡,那或許都是奢望。

    果不其然,當發現楚兵們向南逃離的時候。那支兩千餘數量的騎兵終於有了行動。

    「啊哈!」

    「駕!駕!」

    兩千餘騎兵。似乎是以殺人為樂,爭先恐後地去獵殺那些楚兵,而沒有一名騎兵下馬割下首級作為戰功,彷彿他們只是為了殺人而殺人。根本不在意什麼戰功。

    望著那些騎兵獵殺楚兵的情景,子車魚不由得想起了當初他們獵殺那些魏國百姓的時候。

    區別在於。當初他們楚兵所獵殺的,是那些手無寸鐵的魏國百姓,而如今那碭山軍騎兵所獵殺的。卻是一群在正面戰場被他們碭山軍步兵所擊潰的楚兵。

    一報還一報!

    「將、將軍……」

    身旁的親衛,皆一臉驚恐地望向子車魚。

    而對此。子車魚便唯有苦笑而已。

    事已至此,即便是他,也無法力挽狂瀾了。畢竟他麾下萬餘楚兵,已被那些魏兵殺死了一半不說。剩下的一半,也已沒了鬥志,只想著逃命。

    在這種情況下。他子車魚還有什麼法子力挽狂瀾?

    「戰到最後一刻吧!」

    從腰間拔出了利劍,子車魚準備用自己的行動來彰顯他身為楚軍大將的尊嚴。

    見此,他身旁的親衛們也紛紛拔出了利劍。

    但遺憾的是,他們的決然並沒有感染眾楚兵的鬥志,那眾多的楚兵,依然在那些魏兵的逼迫下不得不向後退,一直退到了蔡河河邊。

    再退下去,便只有便蔡河河水沖到下游的下場,雖然眼下河裡的水勢已不再湍急,但是要知道,眼下正值十一月初,若是有楚兵被逼下水,即便當時未死,待等他們從水中爬上岸時,寒冷的天氣卻足以將他們凍斃。

    然而,即便清楚明白這一點,依然還是有許多楚兵不顧一切地跳下蔡河逃命,彷彿在他們眼中,對面的那支魏兵要遠比冰寒刺骨的河水以及深冬的寒風更加恐怖。

    而那些碭山軍的魏兵們,也樂得如此。

    於是乎,魏兵們徐徐推進,而楚兵們紛紛後退,幾乎每一個呼吸,都有楚兵主動或被動地被逼下河,在河水中翻騰著,被水勢緩緩衝向下游。

    唯有子車魚與他的親衛們,勇敢地朝著魏兵們展開最後一次反攻。

    「殺——」

    十幾個人,勇敢地衝到了最前線。

    可是僅僅只是一回合,那十幾個人,便只剩下了子車魚獨自一人。

    其餘十幾名親衛,他們在那些魏兵面前也並沒有比一般楚兵出色,被魏兵用盾牌擋掉武器,便宣告了他們的死亡。

    唯獨子車魚這位楚軍的大將,硬生生擋住了那名魏兵的奮力推攘,自己絲毫未動,反而推得對方一個踉蹌。

    然而,碭山營的步兵們對付這種逞勇的敵軍將領似乎很有經驗,見力氣比不過對方,那些魏兵們便不再費力推攘,轉而由十幾名魏兵用盾牌死死地限制了子車魚的活動空間,壓制地他連轉身、連揮劍的空間也沒有,而同時,後排的魏兵們迅速穿插上來,用手中的戰刀,朝著盾牌與盾牌間的空隙,狠狠刺了過去。

    「噗——」

    數把戰刀橫貫身軀,相信怒睜著眼睛的子車魚至死也想像不到,他竟然連一名魏兵都無法殺掉。

    弱……太弱了!

    從頭到尾眼瞅著這支過萬的楚兵被己方全殲,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忽然,他好似察覺到了什麼,轉頭望了一眼蔡河對岸。

    只見在蔡河對岸,浚水軍的軍侯段央,以及他麾下五百名浚水軍魏兵,正目瞪口呆地望著同屬於他們大魏的碭山軍,以少打多,輕輕鬆鬆就將過萬的楚兵全軍殲滅。

    哼!是百里手底下的小崽子……

    瞥了一眼蔡河對岸段央等人身上的甲冑樣式,司馬安輕哼了一聲,一拂戰袍,撥轉了馬頭。

    「收兵!回碭山!」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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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2 00:51:50
第一百三十五章:遠見

    時間回到一日前

    當陳適、王述、馬彰三人將那支楚國戰船隊伍的消息告訴趙弘潤時,浚水營大將軍百里跋亦得知了有關於那支楚國戰船隊伍的消息,因此來到了帥帳面見趙弘潤。

    相比較陳適、王述、馬彰三人,百里跋的表情顯然要平靜、從容地多,畢竟趙弘潤曾命令他麾下的浚水軍在蔡河、洧水交匯處築造了水壩,因此,如今得知楚軍似乎有沿著蔡河逆流而上奇襲他們大魏都城大梁的企圖,百里跋也並不怎麼擔心。

    他只是覺得吃驚,畢竟那可是趙弘潤在還未離開大梁的時候,就命令他去辦的事,換而言之,趙弘潤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猜到楚軍會這麼做。

    這才是百里跋此番前來帥帳的主要目的。

    「殿下當時便猜到楚國會襲我大梁?」

    在帳內坐定後,百里跋便忍不住詢問道。

    雖然說聰慧之人都有遠見,可趙弘潤的這個「遠見」,未免也太過於遠了,預知了楚軍兩三個月後的行動,這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而面對百里跋的詢問,趙弘潤笑著解釋道:「不,百里將軍誤會了,並不是本王在當時預知了楚軍未來兩個多月後的動向,而是本王當時打算引導楚軍這麼做……」

    「……」帳內眾人聞言皆露出了不解之色。

    見此,趙弘潤補充解釋道:「在大梁的時候,本王只是初步思忖了如何應對楚軍的計劃,只是大致計劃而已:第一步,重挫楚軍的銳氣。畢竟當時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的十六萬大軍,已佔領了潁水郡數座城池,兵鋒正盛。……似這樣節節得勝的軍隊,士氣雖高,但難免也會因此心生小覷我大魏軍隊的輕視之心,針對這一點,我軍或有可能誘殺一部分楚軍。」

    帳內。陳適、王述、馬彰三人聞言恍然大悟,因為在鄢水之戰時,趙弘潤的確是用詐敗之計,誘使平輿君熊琥先是追擊鄢陵兵。然後又是追擊那些從鄢陵遷往安陵的百姓,使得那六萬楚兵在長途奔襲中消耗了大量的體力,這才使得隨後在中了浚水軍的伏擊後,浚水軍的魏兵們幾乎毫不費力地便擊潰了這支多達六萬人的楚先鋒軍,以極少的傷亡代價。換取了殺三萬人、迫降三萬人的璀璨戰果。

    「那麼第二步呢?」百里跋見獵心喜,好奇問道。

    趙弘潤笑笑說道:「平輿君熊琥全軍覆沒,暘城君熊拓顯然是坐不住了,聚攏大軍來攻打我軍。但是因為他們六萬先鋒軍全軍覆沒,因此這回,暘城君熊拓必定會多加小心,不會給我們什麼機會。因此,憑藉我軍三萬五千兵力,想要全殲或重創暘城君熊拓麾下近十萬的大軍,這很難。……是故。第二步是再挫楚軍的銳氣,但只是阻擊,使暘城君熊拓近十萬大軍不得寸進,而非是妄想著連這支楚軍都全殲或重創。」

    「所以殿下在佔領了這座楚營後,並沒有急著趁軍隊新勝,士氣正旺,揮軍南下順勢收復失地,而是讓孟隗大人增固了營寨的防禦。」

    「揮軍南下這件事,本王前一陣子就說過了,那時揮軍南下。未見得能夠擊敗暘城君熊拓近十萬大軍,畢竟平輿君熊琥的六萬楚先鋒軍的潰敗,對於暘城君熊拓麾下的軍隊來說,影響其實微乎其微。那時選擇與熊拓正面交鋒,以三萬五千人對戰近十萬楚軍,我軍即便能得勝,恐怕傷亡也難以估量,不值得。……更何況,還未見得一定就能勝出。」

    「唔。」百里跋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因此。本王請工部左侍郎孟隗大人增固營防,為的就是將暘城君熊琥拖在此地,借怠戰消磨熊拓軍的銳氣。……本王不打算出兵,但也不打算讓熊拓繼續向北,本王只是希望保持這種兩軍對壘的僵持局面。而另外一邊,本王又請曹玠將軍率騎兵去截斷楚軍的糧道,迫使楚軍的糧草供應出現危機。釋放那三萬戰俘亦是如此,只是為了增加楚軍每日的糧草消耗,天底下無論是哪支軍隊,一旦糧草耗盡,鬥志也幾乎全無。」說到這裡,趙弘潤笑了笑,繼續說道:「當然了,本王還是想在熊拓軍身上得到一場勝利的,因為只有在敗北的情況下保持兩軍僵持的局面,才更加能使楚軍的士氣隨著日子的延後迅速殆盡士氣。……這一點,暘城君熊拓也很配合,率領六萬楚軍來強行攻打我軍營寨,給我軍送上了一場勝利。」

    「那場勝利,說實話也很凶險啊。」百里跋回想起前幾日的攻營戰事,搖頭感慨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稍稍有些尷尬,苦笑著說道:「那是我失算了,我沒料到暘城君熊拓比我想像的還要果斷,見不得不收納的三萬戰俘加劇了他軍中糧草的消耗,便立馬投入六萬楚兵來強攻我軍營寨,借楚軍的傷亡達到減少每日糧草消耗的目的……當時孟隗大人的兩座井闌車以及其餘拋石車等戰爭重器尚未打造完成,如若不然,那場戰事不會那樣吃力。……好在那場艱難的戰事總算是熬過來了,如今暘城君熊拓若想再強攻我軍營寨,可就沒有那麼輕鬆了。」

    「呵。」百里跋輕笑了一聲,猜測道:「殿下執意將暘城君熊拓的大軍阻擊在此,莫非就是為了引導他想別的法子,比如,驅戰船沿著蔡河逆流而上,奇襲大梁?」

    「畢竟楚國多戰船嘛。」趙弘潤聳了聳肩,進一步解釋他的作戰計劃:「總的來說,第二步就是讓楚軍,讓熊拓在陸路上失利。包括本王請孟隗大人將整座軍營打造地水洩不通、易守難攻,都是為了迫使熊拓放棄在陸路上推進。如此一來,留給熊拓的便只有兩條路,要麼等待來年開春再戰,要麼,就趁著如今蔡河還未凍結,驅戰船襲大梁,逼迫我軍主動後撤,回援大梁。……倘若我軍當真被逼得只能撤軍回援大梁,那麼這座營寨即便再是固若金湯。也起不到絲毫作用了。」

    此時,王述忍不住插嘴問道:「若熊拓選擇來年再戰呢?」

    「這也正是本王所不希望看到的。」趙弘潤望了一眼王述,苦笑道:「若是熊拓選擇來年再戰,那他就沒有必要再留在鄢水附近。十有八九會將近十萬大軍分散,守衛各個被他們楚軍攻佔的城池。……若真如此,我軍就必須主動出擊了,因為既然熊拓已決定來年再戰,而我軍卻仍舊死守著這座營寨。那麼待等來年開春,天氣回暖,我軍,甚至是我大魏,這場仗將會打得很艱難。……在這件事上,其實本王也在賭,賭暘城君熊拓並不是一個老成穩重,凡事計算利弊的人,畢竟若他真是每每計較得失,就不會因為父皇當年坑了他一回。便一直記恨到如今,以至於這十年來,他麾下的軍隊每年騷擾、攻打我大魏的汾陘塞,看得出,他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而一般這樣的人,輕易是絕對不會承認失敗的,只要這場戰役仍有一線機會,他就會繼續與我軍作戰,哪怕大雪封路。」

    「看來這回是殿下猜對了。」馬彰配合地笑道:「無論是預知還是引導。殿下使浚水軍的第兄弟兩個月前在蔡河所建造的水壩,總算是派上用場了。……不過有一點末將很納悶,明明蔡河蓄水長達兩月之久,可為何楚軍卻未發現呢?按理來說。他們應該能從水位的高低瞧出些端倪才對。」

    「因為我浚水軍不止建了一座水壩。」百里跋微笑著替馬彰解開了疑團:「我軍當時在蔡河、洧水交匯處建壩時,建造了兩座水壩,一座用來積蓄蔡河的水勢,一座用來阻隔洧水的水勢流向下游的渦水,而使其改道流向蔡河下游。因此,楚軍很難從蔡河下游的水位瞧出什麼不對勁。」

    馬彰等人聞言頓時恍然大悟。

    而這時。百里跋卻將目光投向了趙弘潤,神色莫名地說道:「不過最讓某意外的,還是殿下將最後一枚金令用於命令碭山營的軍隊,命令那司馬安……那傢伙,可不好相與。」

    趙弘潤聞言微微一愣,彷彿從百里跋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端倪,疑惑問道:「碭山營的大將軍司馬安?百里將軍與此人熟悉麼?」

    百里跋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搖搖頭說道:「彼與某同為陛下曾經的宗衛,何謂熟悉不熟悉?某太瞭解那傢伙了,待等這場戰事結束,殿下最好備一份禮,禮重禮輕無所謂,只要心意送達。……他,即便遵照殿下的命令在蔡河設下伏兵,也僅僅只是看在那枚金令的份上,那傢伙心眼小地很,普天之下只聽從陛下的調遣,似殿下這般強令他出兵,那傢伙就算不說,心裡也恨得很。」

    「不至於吧?」趙弘潤有些詫異,他還以為他父皇曾經的宗衛們都像百里跋這麼好說話呢。

    「殿下還是相信吧。」百里跋苦笑了兩聲,由衷地稱讚道:「司馬安的才能十倍勝某,殿下以為陛下為何命他執掌碭山營,監視著降將南宮的一舉一動?因為以司馬安的本事,要擊敗南宮的睢陽軍易如反掌,別看我浚水軍的兵力多達兩萬五千,而碭山營卻僅僅兩萬人,真打起來,我浚水營未見得是對手……殿下是沒看到那傢伙如何訓練手底下的士卒的,他手底下的魏兵,才稱得上是真正的精銳之師!」

    說到這裡,百里跋頓了頓,語氣莫名地繼續道:「既然此番是司馬安的碭山營出馬,伏擊那支戰船隊伍的楚兵自是不在話下,不過,殿下也不必等著那傢伙派人將楚國的俘虜運至此地了,那傢伙無論是與敵國征戰還是征剿盜賊內患,向來是不留俘虜的。」

    「誒?」

    趙弘潤愣了愣,要知道他確實很需要楚軍中將領級別的俘虜,越多越好,因為這關係著他之後的大行動,可如今聽百里跋這麼一說,似乎不用再指望那位碭山營的大將軍司馬安會派人送什麼俘虜給他了?

    果不其然,正如百里跋所說的,僅一日後的傍晚,碭山軍的大將軍司馬安便派人送來了口信:任務完成!

    至於俘虜,在司馬安的口訊中,連提都沒提。

    後來趙弘潤才知道,司馬安僅率領一半碭山營的魏兵,在蔡河一帶阻擊楚將子車魚麾下的萬餘楚軍。

    全殲了那支楚軍,除被逼下蔡河的以外,其餘楚兵,一個不留。

    而隨後,司馬安便率領那一半的碭山營魏兵,返回碭山,準備支援宋地戰場去了。

    讓趙弘潤感覺不可思議的是,司馬安命那名傳口訊的魏兵明確指出了他的動向:他,要去宋郡了!

    果然是怨念很深啊……

    聽懂了那句話言外之意的趙弘潤不由地苦笑起來。

    他已經想好,待等一場戰事結束,定要置備一份厚禮送到碭山營。

    倒不是怕因為這樁事而得罪了司馬安,只能說是趙弘潤真的很好奇,那位備受百里跋推崇的碭山營大將軍,是如何單憑三四千步兵,在幾乎沒有多少損傷的情況下,擊潰了楚將子車魚的萬餘楚兵,並將其全部殲滅。

    那儼然是一位非常擅長打仗的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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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屈塍獻計

    趙弘潤與陽城君熊拓,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得知了蔡河地段的戰報。

    當碭山軍的大將軍司馬安命人將任務完成的口訊報之給趙弘潤的同時,楚將子車魚所率領的那支船隊,那些僥倖並未嚴重受損的戰船,戰船上的楚兵亦返回了鄢水附近,將這次奇襲大梁的結果匯報於陽城君熊拓。

    當聽說陽城君熊拓聽說奇襲失敗,非但戰船幾近全部損毀,就連那三萬士卒亦傷亡殆盡時,於當場驚地目瞪口呆,半響難以回過神來。

    然而更讓陽城君熊拓感到心痛的,還得數大將子車魚的戰死。

    子車,這是楚國的一個大姓,雖說子車魚不算是子車氏家族中獨佔鰲頭的俊傑,但也稱得上是出類拔萃的佼佼者,更何況他跟隨熊拓多年,是熊拓最信任的麾下大將之一。

    因此在熊拓眼裡,子車魚的戰死,要遠比戰船盡毀、三萬士卒盡亡更加讓他心痛。

    正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戰船可以再造,士卒可以再徵募,可是有才能、能領兵的將領,卻是可遇而不可求。

    「魏人怎麼來得及在蔡河築壩蓄水?」

    陽城君熊拓簡直難以置信,難道魏人有未卜先知的本領麼?

    事實上,主導了此事的趙弘潤並沒有未卜先知的預知本領,他只不過是因勢利導,「引導」著楚軍利用戰船的便利去兵襲大梁罷了。

    子車竟然兵敗戰死……

    被緊急召見至帥帳的宰父亙、連璧以及屈塍三人,想法不一。

    宰父亙與連璧二人固然是深恨不已,畢竟他們連同子車魚,那是陽城君熊拓麾下效忠多年的大將,彼此頗有交情,如今子車魚戰死,好比是魏人殺了他們的兄弟,斬斷了熊拓的一條臂膀。

    而屈塍,卻對這個消息不知究竟該報以什麼情緒。

    平心而論,雖然他投降了趙弘潤。並且也沒有向陽城君熊拓透露實情,或者舉報谷粱崴、巫馬焦、伍忌三人,但是骨子裡,他其實並不情願真的歸降魏國。

    想想也是。他作為一名土生土長的楚國貴族,哪怕是旁支,但好歹也是屈姓貴族,何以能心無波瀾地歸降魏國?

    因此,在回到陽城君熊拓的楚營之後。他便沒有絲毫行動,不想谷粱崴與巫馬焦二人,日思夜想地苦苦思索如何才能讓趙弘潤所率領的魏兵打敗陽城君熊拓。

    屈塍仍在觀望,或者說,他仍在猶豫。

    好在趙弘潤也沒有直接命令他做什麼事,因此,屈塍倒是也可以繼續觀望,繼續猶豫。

    然而,觀望局勢總是有盡頭的,無論早或者遲。他總地最終做出選擇,究竟是魏國還是楚國。

    倘若說前幾日宰父亙率領六萬楚兵強攻魏國的鄢水大營,久攻不下,屈塍對此倒是沒有什麼別的看法,可眼下子車魚率領戰船隊伍奇襲大梁失敗,損兵折將不說,就連身為大將的子車魚亦戰死沙場,這就難免讓屈塍產生別樣的心思。

    看來這場仗,熊拓打得越來越艱難了……

    屈塍默默地思忖著。

    記得在收納了三萬原熊琥軍士卒後,陽城君熊拓麾下兵力曾達到十一萬。可連接兩場大敗,一場魏國鄢水失利,一場子車魚率領戰船隊奇襲魏國都城大梁失敗,導致熊拓麾下的兵力瞬間縮水至八萬。

    看似是又回到了本來的兵力數量。於糧草危機之事而言似乎是好事,可事實上,這八萬楚兵中有三萬是原熊琥軍的士卒。

    而這支楚兵,曾經與熊拓麾下的楚兵爆發過衝突,很難想像這兩支楚兵能排除矛盾,同心協力地與魏國戰鬥。

    看來。我必須做出選擇了……究竟為大楚死,還是為魏國生。

    屈塍皺眉思索著。

    想著想著,他冷不防聽到熊拓的問話:「屈塍,你有什麼意見?」

    「啊?」正在思索著自己日後歸宿的屈塍下意識地抬起頭,表情有些驚慌、有些木訥。

    見此,陽城君熊拓怒道:「一個個都怎麼了?子車戰至最後一刻,為我大楚霸業而死,這是榮耀!……為何一個個垂頭喪氣的?!」

    屈塍拿眼偷偷觀瞧宰父亙與連璧,見他二人亦是表情難看地低著頭,心下暗暗慶幸未被熊拓瞧出端倪之餘,亦對自己的走神有些懊惱。

    可能是見陽城君熊拓已然開始動怒的關係,宰父亙終於開口了,可是他開口的一番話,卻是勸熊拓就此收兵,等待來年開春再戰。

    聽到這番話,陽城君熊拓勃然大怒,恨恨地罵道:「來年開春、開年開春,難道本公子就不曉得來年開春再戰,我軍勢必能打贏魏國麼?……可待等來年開春還有整整兩三個月,難道這兩三個月,我熊拓就眼睜睜看著熊吾在宋地勢如破竹地攻佔魏國的領土?等著他在國內的聲望超過我?……難道你們就想不出別的法子麼?」

    宰父亙與連璧對視一眼,低頭默然不語。

    在他們看來,眼下已至深冬,本來就不便於攻城拔寨,而魏軍又特地加固了鄢水大營的防禦,這天時地利都在魏軍一方,這場仗還能怎麼打?

    整頓兵馬、休養生息,以待來年開春,總好過再遭到一場敗仗。

    遺憾的是,他們所效忠的主公、陽城君熊拓實在太爭強好勝,輕易無法接受失敗,這就苦了他們,就像前幾日攻打魏軍的鄢水大營,命知那座魏營極難攻克,但卻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強行攻打。

    「屈塍。」熊拓在深深望了一眼宰父亙與連璧二人後,最終將目光投向了屈塍:「說說你的建議,不過本公子不想聽到什麼來年開春再戰的話。」

    「這個……」屈塍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容末將思忖一番。」

    說罷,屈塍開始思索起來。

    不過他思索的,卻不是如何助陽城君熊拓挽回敗勢,因為在他看來,眼下的熊拓已經很難挽回他的敗局了。

    然而他屈塍,卻仍然有另外一條退路,那就是歸降魏國。

    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當初即便他屈塍被趙弘潤說動,說出那番願意歸降魏國的話,可隨後回到陽城君熊拓的楚營,瞧見那多達八萬的楚兵,屈塍心中仍然有些犯嘀咕:他最怕就是在他一門心思歸降了魏國的時候,熊拓卻最終擊敗了魏國,如此一來,一旦他日後暴露了曾歸降於魏國的劣跡,那麼便必死無疑。

    可如今,魏國的那位肅王在絲毫沒有依靠他們這些降將的情況下便將陽城君熊拓逼到了這種地步,這就意味著,只要他增一把火、出一把力,或許就能幫助那位魏國的肅王打敗熊拓。

    想到這裡,屈塍不由地開始回憶趙弘潤曾經吩咐他們的事。

    他依稀記得,趙弘潤並不要求他們做別的,除了一件事,那就是,當楚營內發動內亂的時候,趙弘潤叫他們這些降將趁機將楚營給燒了。

    放火燒營……

    屈塍心中微動,頓時間有些主意。

    「君上。」只見屈塍抱了抱拳,低聲說道:「不如這樣可好,咱們放一把火,將大營給燒了。」

    「什麼?」陽城君熊拓驚愕地望著屈塍,難以置信地說道:「這就是你想出來的主意?」

    不過在轉了幾個念頭後,熊拓卻彷彿想到了什麼,連忙又說道:「等會。」

    「放火燒營?」只見陽城君熊拓來回在帳內踱了幾步,思忖道:「你是說,誘引魏軍趁機來攻打我營?」

    「正是。」屈塍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姬潤放回那三萬兵,存心不良,或也猜到那三萬兵會與君上麾下的士卒發 生衝突,若當真如此,咱們故意使營內的兩支軍隊發生爭鬥,再放火燒了大營,或能騙過魏軍,誘使他們來夜襲我軍……」

    陽城君熊拓摸著下巴沉思著,良久皺眉說道:「那姬潤雖年紀輕輕,可著實狡詐地很,你有把握他會中計麼?若是他不中計,那又該當如何?」

    屈塍聞言笑了笑,說道:「若他不中計,君上也該死心了,不如就燒了大營,散兵分屯於臨潁、西華、召陵等城,等著來年開春再戰吧。」

    一聽到來年開春再戰這幾個字,陽城君熊搨本能地皺起了眉頭,可仔細想想,屈塍的話的確沒有錯:如若這樣魏軍還是不上鉤,那麼顯然,他們今年是沒有機會打贏那支魏兵了,與其在這裡徒消軍糧,還不如散兵分屯於那些被他們攻佔的魏國城池,好歹也能減輕糧草輸運的壓力。

    「宰父、連璧,你二人怎麼說?」陽城君熊拓問二將道。

    宰父亙與連璧對視了一眼,又不約而同地望了一眼屈塍,心中對屈塍的評價又增加了幾分。

    不可否認,屈塍所提出的建議,對於目前的他們而言是十分有利的:若是魏兵中計,那麼固然是好事,他們預設一支伏兵,或能一戰而定;反過來說,若是魏兵沒有中計,他們也沒有什麼損失,只不過燒掉一座本來撤軍就會燒燬的營寨罷了。

    這屈塍……有點門道。

    暗暗嘀咕了一句,宰父亙與連璧異口同聲地說道:「此計大妙!」

    見此,陽城君熊拓心中也是歡喜,立馬拍案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今夜便行此計策。」

    「是!」

    宰父亙、連璧二人抱拳領命。

    而屈塍亦抱了抱拳,心下暗暗嘀咕。

    那位魏國的肅王殿下,屈某可是照著你所說的,設法焚燒了熊拓的大營,相信你不會蠢到趁機來夜襲吧?……不過若非夜襲,你又打算做什麼呢?屈某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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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最後一張拼圖

    在從陽城君熊拓的帥帳內出來之後,屈塍便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帳篷。

    他剛一走入帳內,跟他居住在同一個帳篷內的谷粱崴與巫馬焦二人便立馬抬起頭來,神色不定地注視著前者。

    也難怪,畢竟谷粱崴、巫馬焦二人對屈塍原先就缺乏信任,再加上最近陽城君熊拓屢次單獨召見屈塍,想來谷粱崴、巫馬焦二人心中多少也有些擔心。

    看來這傢伙倒是沒有在熊拓面前舉報我二人……

    神色凝重地掃了一眼晃動的帳幕,見並沒有什麼異狀發生,谷粱崴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不得不說,每回陽城君熊拓單獨召見屈塍而並未帶上他倆,都讓谷粱崴、巫馬焦二人有些忐忑不安。

    「他……召見你所為此事?」

    見屈塍在對面的床榻邊沿坐了下來,谷粱崴忍不住開口問道。

    屈塍坐在床榻邊沿,雙手手臂支撐在膝蓋上,神色不可捉摸地審視著谷粱崴與巫馬焦二人,待等二人顯得有些不耐煩時,他這才緩緩說道:「也沒什麼,無非就是做不出決定,究竟是應該繼續跟魏軍耗著,還是散掉大軍,分兵屯駐於各個城池。」

    谷粱崴聞言面色微變,張嘴欲說些什麼,卻忽然意識了什麼,轉頭望向巫馬焦。

    巫馬焦會意,裝作若無其事地到帳外溜躂了一圈,旋即又返回了帳內,朝著屈塍與谷粱崴二人點了點頭。

    見此,谷粱崴這才壓低聲音問屈塍道:「熊拓打算撤軍?」

    屈塍點點頭,亦壓低著聲音說道:「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場仗熊拓越來越難打了。……你二人或許還不知,子車魚死了。」

    ……

    谷粱崴、巫馬焦二人聞言面色頓變,驚駭莫名地對視了一眼。

    「消、消息屬實麼?」

    屈塍瞥了一眼谷粱崴,輕哼道:「熊拓為此在帥帳內大發雷霆。」

    谷粱崴張了張嘴,難以置信地問道:「子車魚不是率三萬兵坐船偷襲大梁去了麼?怎麼就死了呢?」

    屈塍對此聳了聳肩:「魏人早就在蔡河築造了水壩,蓄足了水勢。就防著子車魚這招。結果子車魚一頭撞上了魏人預先設下的陷阱。三萬士卒僅六七千人倉皇逃回營寨,其餘的都覆沒了,連子車魚都當場戰死。」

    「死得好。」谷粱崴壓低聲音,用欣喜的語氣說道。

    倒不是他幸災樂禍。只不過是因為他們已投了魏國,在楚國已沒有退路。既然如此,他們儼然更加希望魏軍愈加強盛,而陽城君熊拓的軍勢愈加衰弱。

    因此。就連巫馬焦也忍不住插嘴道:「真希望那一位盡快打敗熊拓,否則每日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還真是吃不消……」說到這裡,他猶豫地提議道:「子車魚的死訊傳遍軍中,必定會使軍心動盪。要不然,咱趁這個機會放火燒了大營?」

    「此時放火燒營?」谷粱崴皺了皺眉。看他模樣儼然是在仔細地考慮。

    見此,屈塍不禁啞然失笑,心說這偌大的楚營。怎麼可能是單靠他們四個人就能放火燒燬的?

    開玩笑,這可是一座近十萬人營寨,想要在層層巡邏的楚兵眼皮下放火燒掉整座營寨,這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別到時候火勢還未燃起來,他們幾個都早已被楚兵們視為內奸抓到陽城君熊拓的帥帳去了。

    想到這裡,屈塍連忙打斷道:「你二人可莫要做啥事,關於放火燒營一事,屈某已經安排好了。」

    「你?」谷粱崴有些意外地望了眼屈塍。

    要知道在他看來,屈塍這位楚國的貴族心甘情願歸降魏國,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更遑論還主動魏國謀劃。

    在谷粱崴心中,目前屈塍這傢伙,相信十有八九就是打著坐山觀虎鬥的心思,先看看魏軍與熊拓軍的勝敗,再來抉擇究竟歸降魏國還是堅守楚國陣營。

    畢竟屈塍是平輿君熊琥信任的大將,又是楚國的貴族,他的退路無疑要比谷粱崴、巫馬焦、伍忌三人寬廣地多。

    見谷粱崴、巫馬焦二人用不信任的眼神瞅著自己,屈塍心中多少也有些鬱悶,遂將自己向陽城君熊拓所提出的建議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兩人,只聽得二人為之動容,暗暗咋舌。

    不可否認,屈塍這招順水推舟簡直就是神了,那簡直就是當著陽城君熊拓的面放火燒整個大營,而更巧妙的是,此舉非但不會引起熊拓的懷疑,反而加深了熊拓對他的信任。

    唯一值得深思的一點,那就是,當這場大火燒起時,鄢水大營的魏軍,或者說是那一位魏國的肅王殿下對此的應對。

    想到這裡,巫馬焦忍不住說道:「倘若那一位當真以為我軍嘩變內亂,趁機前來夜襲,那豈不是適得其反?」

    話音剛落,谷粱崴亦用不信任的眼神看著屈塍,皺眉接口道:「亦或說,其實這才是你屈塍的本意?」

    望著這兩人毫不信任的眼神,屈塍無言地搖了搖頭,沒好氣說道:「你二人真覺得那一位這般好騙?」

    谷粱崴、巫馬焦對視一眼,心中對屈塍的不信任倒是逐漸褪去,但仍舊有些擔憂。

    「萬一,我是說萬一……適得其反,那該如何?」

    「如若不然,你們還有別的法子麼?……相信吧,相信那一位不會蠢到來趁機夜襲。」

    「……」谷粱崴與巫馬焦沉思了片刻,終究緩緩點了點頭。

    屈塍說的沒錯,這是最好的辦法,只有用這招,他們才有機會燒掉整個楚營,完成趙弘潤交代給他們的任務。

    至於趙弘潤能否憑藉這次機會重創陽城君熊拓,那其實並不是他們該去考慮的事。

    「就這麼辦!」谷粱崴咬咬牙決定道。

    說罷,他抬頭望向屈塍,問道:「我二人該做什麼?」

    聽聞此言,屈塍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嚴肅起來,低聲說道:「整個計畫是這樣的,熊拓將埋伏的事交給了宰父亙,讓某與連璧合力做營內的這場戲。……到時候會有熊拓軍的士卒故意挑釁那些曾被魏軍俘虜的楚兵,激起兩者間的衝突。」說到這裡。他壓低聲音說道:「我要你二人到時候想辦法激化二者。使假戲真做。」

    谷粱崴與巫馬焦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了奇詭的笑容:「此事交予我二人便是。」

    激化熊拓軍與原熊琥軍士卒之間的矛盾,使假戲真做?這太簡單了,只要到時候趁著混亂殺幾個雙方的士卒。立馬可使整個場面變得不可開交。

    之後,三人又低聲商議了一番。

    等到傍晚時分。屈塍便被陽城君熊拓派人給叫走了。

    這意味著這場戲碼即將上演。

    隨著天色逐漸黯淡下來,谷粱崴、巫馬焦二人心中不由地有些緊張。

    「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那一位真的率軍來夜襲……」巫馬焦猶豫地望向谷粱崴。

    想來谷粱崴心中也在顧慮此事,然而。他在沉思了片刻後,咬咬牙低聲說道:「若真有萬一,待等那一位不敵熊拓時。咱們唯有想辦法除掉那個人……只要那個人一死,那就死無對證!」

    那個人……平輿君熊琥麼?

    巫馬焦面色駭然地望了一眼同伴。旋即亦咬牙重重點了點頭。

    天色,越來越暗。

    待等太陽完全下山,楚營內便照例地點燃了一堆堆的篝火。

    如此又過了大概一個時辰。營內的楚兵們紛紛前往各營,在發放食物的地方排起長龍似的隊伍來。

    排著排著,也不知怎麼著,有幾名楚兵忽然扭打起來。

    來了……

    谷粱崴與巫馬焦相互瞧了一眼。

    此時他倆早已領到了食物,瞧見這一幕,連忙加快進食的速度。

    畢竟,這場大戲怎麼說也得至少持續個把時辰,現在不加緊吃東西,待會可就沒這個機會了。

    而當他們倆吃完碗中的食物時,楚營內的混亂已經擴大到了數百人。

    與此同時,有一撥楚兵故意用火把點燃了營寨內的眾多木質建築,就連兵帳都點燃了不少。

    當晚的風並不小,那陣陣夜風助漲了火勢,使得這座楚營在短短時間內便四處火起,熊熊燃燒起來。

    哪怕是隔著二十餘里,亦能隱約瞧見這衝天的火光。

    這不,楚營附近那火光衝天的景象,果然被那些在鄢水大營營牆上值守的魏兵們發覺了,他們迅速地將此事報之了趙弘潤。

    而此時在魏營帥帳內,趙弘潤正與百里跋、孟隗等人在下棋。

    由於這些日子實在閒著沒什麼事,趙弘潤索性請孟隗替他們打磨了一張棋盤,又用邊角料打磨了兩盒棋子,借下棋權當消磨光陰。

    以趙弘潤的棋藝,百里跋又哪裡是對手,每每被殺地丟盔棄甲。

    這不,這一局百里跋儼然又輸掉了,可就在他剛剛打算認輸投降之際,卻有一名魏兵前來帥帳報告,說二十里外火光衝天,疑似楚營走水。

    「走水?」聽聞這個消息,百里跋冷笑著哼了哼,微微搖頭。

    他暗暗心道:難道楚營內的楚兵們都是死人麼?會眼睜睜看著營內起火?似這等粗淺的伎倆瞞得過誰?

    可轉念又一想,百里跋又有些猶豫起來。

    畢竟據他瞭解,趙弘潤曾吩咐屈塍等四名楚國降將想方設法燒燬陽城君熊拓的大營,如若真是他們所為,那麼這一次,無疑會是他們魏軍的一個大好機會。

    「殿下,不如派人前往打探一番?」

    百里跋提出了最穩重的建議。

    不過仔細想想,擅長打仗的他,也絕不可能在還未探明究竟的情況下就貿然地派出軍隊趁機夜襲楚國的大營。

    然而對於百里跋的這條建議,趙弘潤卻是淡笑著搖了搖頭:「不必了。」

    說著,他緩緩將棋盤上的棋子逐一丟回木罐中。

    「最後一張拼圖……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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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最後一張拼圖(二)

    楚營的火勢,徐徐燃燒著。

    期間,有不知究竟的楚兵大呼小叫地前往救水,但也有一小撮楚兵奉命,舉著火把自己點燃了自家的大營。

    別看此時楚兵人聲嘈雜,可事實上,營內亂鬥的楚兵一直保持在兩千餘左右,而且這兩千人還是在楚軍大將連璧的嚴密控制下。

    因此準確地說,所謂的楚營內亂,只不過是大將連璧自導自演的一場戲碼而已,事實上並沒有原熊琥軍的士卒加入,那些扮演熊琥軍的士卒,其實都是出自熊拓軍。

    顯然,連璧也是提防著,提防著萬一變成假戲真做,因此,使熊琥軍的士卒來演這場戲。

    這個發現,讓屈塍不由地有些皺眉。

    因為他本來事先與谷粱崴、巫馬焦二人商議,打算讓二人到時候想辦法擴大內亂的程度,可沒想到連璧小心到這種程度,這讓屈塍有些措手不及。

    要命的是,此時屈塍跟在連璧身邊注視著營內那「內亂」的程度,已沒有什麼機會離開。

    眼下只能靠谷粱崴與巫馬焦二人了……

    屈塍默默地思忖著。

    而在屈塍暗自思忖的同時,谷粱崴與巫馬焦二人其實也在考慮這個問題。

    他們發現,眼前的情形似乎與屈塍跟他們講述的情況並不一致,於是他們結伴尋找屈塍的位置,結果卻發現後者正與大將連璧呆在一起。

    屈塍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們倆,與他倆深深對視了一眼。

    他……什麼意思呢?

    谷粱崴與巫馬焦二人有些頭疼,畢竟他們跟屈塍不同,並不是善於思考的將領,他們更加擅長行動,即履行上頭交代下來的命令。

    因此,要讓他們去理解屈塍的那個眼神,這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個考驗。

    好在屈塍早先曾對他們說過大致的計畫,因此在思索了片刻後,他們總算是弄懂了屈塍那個眼神所想要表達的含義:我這邊被連璧看住了。走不開了。你二人想辦法去擴大營內混亂。

    可明白歸明白,如何行動卻是一個頭疼的事。

    記得下午,當屈塍起初提起此事的時候,他倆曾信誓旦旦地表示這件事交給他們。因為他們當時覺得,在混亂的局勢中殺幾個熊琥軍與熊拓軍的士卒。使兩者間的矛盾升級,這應該是不難辦到的事。

    可眼下的情況卻是,那些熊琥軍卻是由熊拓軍所假扮。別看那兩千餘人在營打個凶,可那只不過是一個幌子。

    這就麻煩了。難道他們倆還能當著那兩千多名熊拓軍的面公然殺人,那豈不是自找麻煩?

    想來想去,巫馬焦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不如。叫伍忌那小子出面?」

    谷粱崴聞言心中微微一動。

    千人將伍忌,那也是他們的同伴。即一齊發誓歸降魏國的同伴。

    當時伍忌之所以未出現在暘城君熊拓面前,那是因為谷粱崴與巫馬焦二人為了監視那三萬原熊琥軍士卒,因此叫伍忌混在那三萬熊琥軍當中。並沒有像屈塍、谷粱崴還有巫馬焦那樣站出來,主動在暘城君熊拓面前露面。

    畢竟在楚軍中,千人將充其量只是一個中階的武官,連將都談不上,再加上伍忌升任千人將還仰仗著其父兄曾經所建立的功勛,他自己仍然還很年輕稚嫩,哪怕是假扮士卒,都不見得有人能瞧出什麼不對勁來。

    商議定了之後,谷粱崴與巫馬焦二人連忙去尋找伍忌。

    不得不說,想要在偌大的楚營中找一個人,真可謂是大海撈針,豈是頃刻間就能找到的?

    而在谷粱崴與巫馬焦尋找伍忌的時候,伍忌這位年輕的千人將在做什麼呢?

    他與其他那些眾多熊琥軍一樣,都在那片混亂地帶外,驚詫地望著不遠處那兩千餘熊拓軍。

    不過在他眼裡,那卻是一半熊拓軍與一般熊琥軍,畢竟他可不清楚整個楚營高層的計畫,還以為這是單純的軍中鬥毆罷了。

    那些暘城君手底下的士卒,實在是太過分了!……前一陣子侮辱我等不算,今日還來挑釁……

    伍忌心中恨恨地想道。

    可是礙於大局著想,他未敢輕動,只是冷眼旁觀著這一幕。

    忽然,伍忌面色一愣,因為他不經意間竟看到了屈塍,看到了他正站在營內大將連璧身旁。

    屈塍?他怎麼會與連璧站在一起?

    伍忌心中納悶,目不轉睛地盯著遠處的屈塍。

    可能人真的有第六感之類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這不,被伍忌用疑惑的目光死死盯著看了半響,屈塍似乎有所察覺,撇過頭來瞧了一眼。

    伍忌?那小子怎麼會在這裡?

    屈塍心中亦微微有些納悶,他眯著眼睛望了一眼伍忌,發現他身附近似乎站在不少原熊琥軍的士卒站在那裡看熱鬧,心下微微一動。

    只見屈塍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身旁的連璧,悄悄退後了一些,在連璧看不到的位置,衝著遠處的伍忌努了努嘴,努嘴的方向正是那兩千正在演戲的熊拓軍士卒。

    那小子……能明白麼?

    屈塍不自信地想道。

    他沒有把握伍忌能明白他的心意,事已至此,他也就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然而,恐怕屈塍怎麼也沒有想到,甚至於就連趙弘潤都也還沒有看出伍忌這位年輕將領的才能:這名叫做伍忌的千人將,他的未來絕不僅僅只限於千人將!

    屈塍……他是讓我干涉一下?唔……他與連璧站在遠處冷眼旁觀,因此應該不是讓我去制止,換而言之,是讓我想辦法將混亂擴大麼?

    想到這裡,伍忌思忖了一下,忽然邁步走了出去。

    此時在他不遠處,有兩名熊拓軍士卒正在演戲,其中一人騎在另外一人身上,揮拳暴打著。

    而就在那名騎在上面的士卒準備繼續揮拳時,忽然他感覺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

    使勁一掙。竟紋絲不動。

    好大的力氣……

    那名士卒驚愕地抬起頭來。有些難以接受地望著伍忌那張年輕的臉孔。

    而此時,伍忌亦是滿臉驚愕,因為他發現,這兩名士卒他竟然全都不認識。很是陌生。

    按理來說,如果是他熊琥軍的士卒。他多少會有點印象的。

    可沒想到當他瞅見那名被壓在低下的士卒時,他納悶地發現自己根本不認得對方,彷彿連看都沒看見過。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顧不得這麼許多了,揮拳一拳將騎在另一人身上的熊拓軍士卒打飛。旋即伸手將那名被壓在地上的「熊琥軍」士卒扶了起來:「沒事吧,兄弟?」

    只見那名「熊琥軍」士卒張著嘴欲言又止,良久這才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沒、沒事……」

    「沒事就好。」伍忌點了點頭。旋即怒聲罵道:「同是楚兵,可暘城君熊拓大人麾下那幫士卒也太蠻橫了。還能打麼?隨我一同去教訓教訓他們。」

    那名「熊琥軍」士卒目瞪口呆地望了一眼伍忌身上的軍鎧,見是千人將的樣式,隨苦笑著頷首抱拳道:「願聽千人將大人之命。」

    「好!走!」

    伍忌下令道。

    而此時。因為有著伍忌這位熊琥軍中的千人將帶頭,其餘那些本來在旁圍觀的,真正的熊琥軍士卒也陸續加入到了這場鬥毆中。

    想想也是,要知道他們當中有不少人前幾日被熊琥軍的士卒所辱,心中本來就有怨氣,只不過方才那些演戲的「熊琥軍」未曾求援,而他們當中有沒人帶頭,因此他們都沒敢有所舉動。

    而如今,伍忌這位千人將帶頭衝入了其中,哪些原熊琥軍士卒哪裡還忍得住,紛紛沖上去助拳。

    遠遠瞧見這一幕,大將連璧的面色頓時就變得陰沉了下來,他皺眉看著遠處的伍忌,隨口問道:「那小將,何許人?」

    屈塍自然知道伍忌,但是此時卻不便透露,於是他裝著遲疑的口吻說道:「唔……應該是熊琥大人軍中的千人將吧,不過叫什麼……屈某還真不清楚。……連璧將軍,要屈某命人將他請走麼?」

    「……」連璧皺眉望著那些亂入的熊琥軍士卒,有些不快地說道:「來不及了。」

    屈塍當然明白連璧這句來不及了究竟是什麼意思,心下輕笑的他,臉上卻是露出幾許焦急之色,皺眉說道:「不過將軍,咱們不派人制止麼?熊琥大人麾下的兵卒可不知我等的計畫,若是他們假戲真做……」

    「制止?怎麼制止?」連璧心有不快地反問道。

    要知道此時若是公然制止,就唯有派兵介入,如此一來,今夜誘魏兵前來夜襲的整個計畫都得泡湯。

    「先……先觀望一陣子。」連璧猶豫地補充道。

    「是。」屈塍抱拳低了低頭,然而他的嘴角卻揚起了幾許笑意。

    真是可笑!熊琥軍與熊拓軍素有冤仇,豈是想避免兩軍內鬥就能避免地了的?

    想罷,他抬起頭來,冷眼瞅著遠處的局勢逐漸變得混亂。

    眼下,就差鬧出人命來了,只要鬧出人命來,就算是連璧也制止不了……

    就在屈塍思忖著此時的同時,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驚呼怒罵。

    「你……你敢用刀?」

    「弟兄們,熊琥軍的雜碎們用刀了,操傢伙!」

    「狗娘養的……」

    也不知遠處發生了什麼變故,頓時間,那些本來只是在用拳頭教訓對方的楚兵們竟紛紛抽出了武器。

    這個變故讓連璧面色大變:「不要!要糟!」

    而在楚營外頭那片漆黑的樹林中,楚將宰父亙率領著足足兩萬楚兵,抹黑潛伏在林中,時刻注意著自家營寨的一舉一動,待等真有魏兵趁著他們楚營發生內亂趁機來攻時,驟然從林中殺出,殺魏兵一個措手不及。

    忽然間,從遠處己方大營內傳來的巨大喧雜聲引起了宰父亙的注意。

    連璧做得不錯嘛……這足以堪稱以假亂真了,要不是早知究竟,恐怕我也以為軍中發生了變故。

    宰父亙心中暗暗稱讚著連璧,旋即深吸一口氣,在漆黑的樹林中繼續潛伏著,等待著魏兵的夜襲。

    但是,魏軍並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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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楚營之亂

    「報!營內多處失火,火勢甚大。」

    「報!原熊琥軍士卒與我軍士卒爆發衝突,目前已出現拔刀相向之事,連璧將軍正在制止。」

    「報……」

    楚營內的傳令兵們,絡繹不絕地出入帥帳,將營內最新的消息傳達給暘城君熊拓。

    然而暘城君熊拓對於這些消息根本就不在乎,他只在乎一點,那就是魏兵的動向,那支屯紮在鄢水河岸魏營內的魏國軍隊,是否會趁著他營內大亂之時前來夜襲。

    眼下,暘城君熊拓就只關心這一點,其餘的,哪怕是營內他麾下軍士與原熊琥軍士卒假戲真做,當真內亂打起來,他都不在乎。

    畢竟在他看來,若是此次引誘魏軍失敗,那麼他便只有退卻到召陵等被他攻陷的魏國城池中,老老實實地等到來年開春再戰,既如此,麾下士卒損失幾何,都已經不是什麼問題。

    毫不誇張地說,待來年開春時,只要他支付一筆錢財,自能再在楚國他的領地內拉起一支數萬人的軍隊,因此,哪怕今夜營地內的楚兵損失地再多,暘城君熊拓也不會心疼。

    可讓他愈來愈焦躁的是,鄢水河岸的魏營,至今為止都沒有什麼異動,這讓熊拓簡直難以理解。

    難道是我軍營寨的火勢燒地不夠旺?魏軍未曾注意?

    熊拓來回在帳內踱了幾步,隨即吩咐帳內的親衛去觀瞧營內起火的狀況。

    不多時,親衛便回來了,坦言告訴熊拓,整座大營數處起火,火勢衝天,波及甚廣。

    甚至於,那名親衛還傳來了將軍連璧請他代為傳達的訊息:若再不控制火勢,再過一會,到時候就算是有心滅火也無力挽回了。

    暘城君熊拓聽聞這個消息後在帳內沉思了片刻,叫那名親衛再次向將軍連璧傳達他的意思:無妨!

    言外之意。熊拓已經不在乎這座軍營了。反正就算有這座軍營在,他也無法攻克魏軍的鄢水大營。

    在向連璧傳達了縱容火勢的命令之後,熊拓仍舊來回在帳內踱步,一邊走一邊在心中大罵。

    該死的魏人……難道他們全都是瞎子麼?我軍的營寨火勢這般旺。那些魏人竟然視若無睹?……難道被那個姬潤小兒識破了?不應該啊,他既然放回了那三萬俘虜。顯然也是打著離間我軍軍心的主意,照這麼想來,我軍內亂。應該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可……可他怎麼就不中計呢?

    滿心煩躁的熊拓負背著雙手在帳內走來走去。苦苦思索著此事。

    想來想去,他只能將這件事歸於魏軍還在觀望這個結論。

    仔細想想,就算換做他是魏人的主帥。也不可能在發覺敵營失火的情況下就即刻下令偷襲,自然要謹慎對待。天曉得那是不是敵軍的誘敵詭計。

    想到這裡,熊拓長長吐了口氣,一次又一次地說服自己稍安勿躁。靜待魏軍的到來便是。

    而在暘城君熊拓靜靜等待著魏軍到來的時候,楚營內的混亂已癒加升級,在惹出了人命之後,熊拓軍與熊琥軍的矛盾被徹底激化了,儘管將軍連璧已當機立斷派兵封鎖了鬧亂的中營,不許東西南北四個偏營的士卒出入,但中營內的混亂,他卻無力制止。

    眼下在這片中營內,被混亂波及的士卒已達到七千人,其中有近四千左右是熊拓軍的士卒,而另外三千餘,則是熊琥軍的楚兵。

    很難想像,明明是同屬是楚國的軍隊,但是這兩支楚兵,眼下卻猶如死敵般廝殺著,恨不得將對方全部殺光。

    ……

    屈塍冷眼旁觀著遠處那幫殺紅了眼的兩支楚兵,心下微動,對身旁的將軍連璧說道:「連璧將軍,難道咱們就眼睜睜看著他們自相殘殺麼?」

    「否則又能如何?」連璧淡淡地說道:「自古以來,軍中嘩變難以制止,我等只要保證其餘四個偏營不受影響,至於這中營……就讓這兩撥人是鬧吧,權當是拿他們來引誘魏軍。」

    嘁!

    見連璧主意已決,而且態度十分堅決,屈塍有些遺憾地在心中撇了撇嘴。

    事實上,他最好連璧派士卒介入那兩撥自相殘殺的楚兵當中,如此一來,那些連璧麾下的楚兵也會受到波及,遭到那兩撥楚兵的攻擊,畢竟那兩撥人眼下可是殺紅了眼。

    但遺憾的是,連璧不愧是熊拓麾下的大將,行事十分果斷,見勢不可違,便索性放棄了這中營內的這七千左右亂軍,轉而派士卒死守住通往東南西北四個偏營的要道,將混亂的局面牢牢控制在中營,這就使得屈塍心中那些意圖擴大混亂的小伎倆全都失去了作用。

    這陣亂戰,足足持續了一個多時辰。

    直到戌時時分,中營內的混亂才逐漸平息下來,而讓連璧、屈塍等人很詫異的是,人數僅三千餘人的原熊琥軍士卒,竟然在那陣亂戰中打敗了人數還比他們多上好幾百的熊拓軍,而造成這一不可思議現象的原因,就在於那名年輕的千人將伍忌。

    好個凶悍的小將……

    大將連璧心中亦暗暗吃驚。

    要知道,因為伍忌是最先挑動熊琥軍士卒亂入,打亂了他連璧的計劃,致使中營大亂,數千楚兵因此喪生的罪魁禍首,因此,連璧對伍忌格外關注。

    倒不是心存著什麼報復之類的想法,畢竟在連璧看來,只要控制住混亂的場面,哪怕這些楚兵假戲真做自相殘殺而死,對於整個大局而言也不會有什麼改變:針對魏軍的鄢水大營,楚軍仍然佔據著兵力上的絕對優勢,但是,依舊無法攻克那座魏營。

    說白了,連璧對伍忌只是單純的關注而已,想看看這個衝動而耿直的年輕人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而讓他吃驚的是,伍忌這個年輕的千人將,他的勇武遠遠超乎了連璧的想像,誠可謂是一員難得的勇將。

    不過欣賞歸欣賞,眼下可不是他破格提拔那位年輕的千人將的時候。當務之急。他必須先考慮如何應付眼前的局面。

    要知道,眼下中營內的近四千熊拓軍,可是即將被三千餘熊琥軍士卒給打敗了,不難猜測。當這兩撥楚兵打出了勝負後,那麼這場動亂十有八九也就終結了。畢竟他連璧早以命人派重兵封鎖了這個軍營。

    那麼問題就來了,當這場動亂結束之後,他們楚軍拿什麼繼續引誘魏軍?

    難道就此罷手?讓這場誘敵伏擊以鬧劇告終?

    相信若是此事傳揚出去。必定會叫天下人笑掉大牙:楚人不惜自相殘殺,來引誘魏人夜襲其軍營。結果,還沒等魏軍出動,楚人自己就因為損失過大而結束了這場誘敵之戰。

    「這下麻煩了……」連璧低聲嘀咕道。

    屈塍聞言瞥了一眼連璧。心中輕笑了兩聲。

    他當然明白連璧在顧慮什麼,事實上。後者正在顧慮的,也恰恰正是屈塍所驚訝並且感到意外的。

    那就是,不知出於什麼情況。魏軍始終沒有來夜襲楚營。

    本來屈塍也稍稍有些擔心,擔心那位魏國的肅王見楚營失火,不明究竟地命令麾下魏兵前來襲營,但是眼下,等了許久絲毫不見魏軍來也襲,屈塍心中頓時有了些底氣。

    他不清楚趙弘潤是出於什麼原因才沒有命令魏軍趁機前來夜營,但是不管怎麼說,魏軍對楚軍的內亂視若無睹的舉動,對於眼下的情形而言反而是明智之舉。

    「連璧將軍,不如……」屈塍附耳在連璧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既然魏軍、或者是那位肅王已經證明了他們的明智,那麼顯然屈塍也對他們最終能戰勝暘城君熊拓增添了幾分信心,因此便開始不遺餘力地替魏軍考慮起來。

    「勒令其放下武器?」

    連璧聞言轉過頭來,皺眉說道:「似眼下情況,若是我麾下士卒介入,勒令熊琥大人的軍士放下武器,他們十有八九會衝著某麾下的士卒而來……你的意思是,犧牲某麾下的兵將?」

    說到最後,連璧的臉上有些不快。

    而面對著連璧臉上不快的表情,屈塍彷彿沒有瞧見似的,苦笑著為難道:「連璧將軍,可眼下唯有如此了呀……除非,咱們終止引誘魏軍的計策。」

    連璧皺皺眉,瞧了幾眼屈塍,繼而又望向遠處那些亂軍,臉上露出了幾許遲疑之色。

    正如屈塍所言,眼下若想要繼續保持楚營「內亂不斷」的局面,就必須讓他麾下的軍卒介入,可是這樣一來,非但他連璧麾下的兵將會因此折損,或還會將混亂波及至其餘四個偏營。

    而一旦整個楚營內的楚兵都嘩變了,那可就不好收場了。

    「這件事,某要問過公子……」

    連璧思忖了半響,最終還是難以做出決定,隨派人將此事傳達至帥帳內的暘城君熊拓。

    沒過多久,熊拓便派人傳來了訊息。

    雖然僅僅四個字,但足以證明熊拓的果決遠在連璧之上:不惜代價!

    「不惜代價……」

    連璧喃喃念叨著這四個字,終於咬咬牙做出了決定:命令自己麾下的兵卒介入,勒令那兩撥作亂的楚兵全部放下武器。

    正如連璧所考慮的,當熊琥軍的士卒剛剛才好不容易打贏了熊拓軍,結果他連璧的軍卒立馬介入,那些熊琥軍士卒會如何看待?

    是誰都會下意識地認為是連璧軍的楚兵準備處死他們這些作亂者。

    於是,那千餘熊琥軍的士卒出於驚恐,毫無意外地跟連璧軍又打上了,而在他們亂鬥的時候,其餘的熊琥軍與熊拓軍亦紛紛趕來相助,致使才剛剛呈現平息的局面,一下子又變得混亂起來。

    而望著這一幕,屈塍心下實在有些納悶。

    他已經儘可能地做了他所有能做的,所有能幫到魏軍的事,但是那一位魏國的肅王殿下,他又在做什麼呢?

    與此同時,趙弘潤正站在魏營西南角的營牆上,淡淡地眺望著遠方楚營方向的衝天火勢。

    而在魏營的西營門,大將軍百里跋率領著一支魏兵,悄然從營內離去,在漆黑的夜幕下逐漸消失。

    魏兵,終究是有所行動了。

    可是百里跋率軍前往的方向,卻似乎並非是楚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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