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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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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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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8 01:36:53
第207章:魏齊泰山戰場

    魏興安九年十二月初二,雒陽天策府參將翟璜,抵達了泰山郡的「盧邑」。

    除了此時並不在大營中上將羿狐以外,其餘魏武軍的三位大將,即韶虎、龍季、趙豹三人,皆親自出營迎接,給足了翟璜面子。

    這也難怪,別看翟璜在天策府的職務只是「參將」,而韶虎、龍季、趙豹卻都是大將軍銜,但要知道,翟璜的這個參將,‘參’的可是他魏國獨一無二‘天將軍’趙潤,那能一樣麼?

    說起魏王趙潤自封的這個‘天將軍’,期間倒是還有一段有趣的軼事。

    其實最初的時候,魏王趙潤自封的也是大將軍,全稱似乎是「統率大魏諸路兵馬車騎大將軍」,但在臨任命前,本來就對這件事相當不爽的禮部尚書杜宥,提出了異議,因為在他看來,趙潤這個大將軍,跟韶虎、司馬安、伍忌等人的大將軍職位太容易混淆——哪有君主跟臣子平起平坐的道理?

    這倒不是杜宥故意挑刺,畢竟這個時代講究名正言順,倘若趙潤身為魏國的君主,一定要自封一個大將軍,那魏國的各路大將軍們,就只能上表請求貶官了——因為他們無論如何都要比君主低一級嘛。

    為了避免這種可能成為天下笑談的事情發生,內朝在經過商議之後,在趙潤的這個‘大將軍’上添了一筆,改成了‘天將軍’,避免了舉國魏將普遍都得貶一級的尷尬。

    如此一來,皆大歡喜,除了禮部尚書杜宥這位老臣仍在背後碎碎念。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件事中,最最興奮的其實並非魏王趙潤本人,而是魏國的諸路兵將們,畢竟趙潤自領天策府天將軍的職務,這從某種意義上說,成為了魏國上上下下軍職人員的大靠山——在這種情況下,誰還敢說武人不如文人?

    不得不說,由於魏王趙潤重武,因此,魏國的兵將地位非常高,比同級別的文人還要高上一些,雖然談不上重武輕文,但至少也極大地改變了因為武人文化程度普遍較低而導致被人輕視的社會現象。

    “勞幾位將軍出城相迎,末將翟璜,實在愧不敢當。”

    當日,遠遠瞧見韶虎、龍季、趙豹三人親自出城迎接自己,天策府參將翟璜也很識相,在距離盧城還有幾十丈的時候就翻身下來,並且在隨後與韶虎等人見禮時,也是持後輩禮,讓韶虎、龍季、趙豹這三位老將心中都很滿意。

    在寒暄了幾句後,韶虎、龍季、趙豹三人遂拉著翟璜進城,期間說一些諸如「翟參將一路趕來辛苦」之類的客氣話。

    不過事實上嘛,翟璜冒著天寒地凍從雒陽趕來泰山郡,途中倒也的確艱辛。

    在進城時,翟璜也曾注意城內的建築,據他觀察,這座城池似乎曾被人放火燒過,以至於城內的諸建築,隨處可見火燒的痕跡,除此之外,魏武軍的士卒還在城內搭建了許多兵帳以及木屋,用以士卒的居住。

    “齊國的田耽,還真是果斷啊……”翟璜笑著說道。

    “可不是嘛。”

    魏武軍上將韶虎搖了搖頭,回頭指了指盧邑的城牆,苦笑著說道:“這座城池的城牆,好歹也有三、四丈高,當初尚未抵達此地時,我跟龍季他們說,攻陷了無鹽固然值得慶賀,但接下來的盧縣,才是一場硬仗,沒想到到了這裡,齊國的田耽早就卷帶著城內的百姓撤退了,臨走前還放了一把火把城內燒地乾乾淨淨……”

    “最可惜的還是城外的田地。”在旁的魏將龍季插嘴道:“當時距離秋收就只有一個月,誰能想到,那田耽二話不說就把即將成熟的作物給燒了……”

    “這正是他的高明之處。”韶虎頗有些感慨地說道:“倘若他貪心于盧邑城外這一撥的稻穀,我軍就能及時抵達,將他堵在城內……”說罷,他甚是遺憾地搖了搖頭。

    不得不說,齊將田耽在九月前後果斷放棄防守盧縣,這確實大大出乎了韶虎、龍季、趙豹等人的預料,在他們看來,田耽就算是看在盧縣城外田地裡那些即將成熟的稻穀的份上,怎麼也得守到十月中旬左右吧?

    可是那田耽倒好,連盧邑帶城外的田地一同放火給了少了,以至於待十幾日後魏軍姍姍來遲時,只看到一座焦城,以及城外的一片焦地。

    這徹底打破了韶虎原先的戰術安排,以至於在後來的大半個月內,他只能叫麾下的魏武軍盡可能地恢復城內的建築,至少給士卒們準備過冬用的屋子——畢竟這次的對手乃是齊國的名將田耽,縱使是韶虎,也不敢誇口說能在年前擊敗後者。

    毫不誇張地說,田耽這一招,讓魏武軍最起碼浪費了一個月的時間。

    隨後,翟璜便跟隨韶虎、龍季、趙豹三人來到了城內的帥所——一間臨時搭建的木屋。

    在木屋內,韶虎等了為了給翟璜接風,早已準備好了一些菜肴,還有幾壇產自上黨的烈酒。

    可能是見翟璜有點發愣,韶虎眨眨眼睛說道:“今日只是為翟參將接風,平日裡我等是滴酒不沾的。”

    翟璜聞言微微一笑,也不在意。

    軍中滴酒不沾,其實也未見得全是裨益,畢竟酒這東西,能活絡血液、使人興奮,所謂酒壯人膽,臨戰前灌兩口酒,縱使新兵也能豁出性命浴血殺敵;而在平日裡,尤其是對於在天寒地凍的環境下在外巡邏的士卒而言,酒甚至比棉衣還要重要。

    是故,只要不是喝得酩酊大醉、耽誤了正事,魏國的軍隊基本是不禁酒的,甚至於,還會額外給士卒發放一個水囊用來裝酒——當然,反過來說,倘若一旦發現酗酒耽誤了正事,魏軍的軍紀也是絕對不會寬恕的,輕則鞭撻、重則剔除。

    因為是戰場先前,因此,招待翟璜的酒菜也並非很豐盛,大抵只有一些醃肉、醃菜、肉乾等常見的軍中菜肴,除此之外,韶虎還命人宰了幾隻在附近山林抓獲的野味,讓這桌接風宴,稍微看起來豐盛些。

    酒過三巡之後,韶虎開始旁敲側擊地試探翟璜此番的來意:“翟參將,你此番趕來前線,莫非是陛下有何指示麼?”

    聽聞此言,龍季、趙豹二人皆有意無意地看向翟璜,神色稍稍有些緊張。

    這也難怪,因為他們自從九月前後‘接收’了這座被田耽一把火燒掉的盧縣以後,就幾乎再沒有任何進展,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當然會有所緊張,畢竟他魏武軍,那可是他魏國名義上的「第一精銳」,在魏人當中的名聲還要壓過商水軍。

    “陛下?”翟璜笑了笑,說道:“陛下的指示不早就送到諸位大將軍手中了麼?……「拿下泰山」!”

    “……”韶虎、龍季、趙豹三人對視一眼,頗有些訕訕地笑了笑。

    也不曉得是為了避免再發生幾十年前因魏王趙慷催促前線軍隊加緊進攻才導致的「上黨戰敗」,亦或是魏王趙潤深知「後方指揮前線」的弊端,反正天策府從來不給前線制定什麼具體的戰術,只有一個大概的戰略,就比如說最近,韶虎就接到了天策府的命令,僅僅四個字:拿下泰山!

    既沒有具體的戰術安排,也沒有規定日期,寬鬆地讓韶虎等人感覺有點怪怪的:那位陛下到底想不想打齊國?怎麼看起來不太像呢?

    “翟參將。”韶虎親自給翟璜倒了一杯酒,壓低聲音說道:“不介意的話,能否給韶某透個底?陛下他……真的是打算攻打齊國麼?還是說,我魏武軍其實就是一個幌子?”

    聽聞此言,翟璜不解地問道:“韶虎將軍為何這麼問?”

    只見韶虎與龍季、趙豹三人對視了一眼,隨即在稍微猶豫了一下後,低聲說道:“韶某索性就實話說了,翟參將,韶某不知陛下的意圖,但單單用我魏武軍攻打齊國……兵力不夠啊。”

    說到這裡,他示意護衛取來行軍地圖,索性就平鋪在酒桌上。

    隨即,他指地圖上「盧邑」東側大概四十裡左右的「茌(chi)縣」,正色說道:“眼下,齊將田耽就駐軍在這座縣城,不瞞翟參將說,十月下旬前後,韶某曾想過進兵攻打,但是在打聽了一下這附近的地形情況後,韶某只能放棄原來的計畫……”

    說到這裡,他見翟璜臉上露出不解之色,遂解釋道:“茌縣往東,往齊國方向,有三條道路,一條通往「曆下邑」、濟南(濟水南),隨後再往東,經「平陵」、「於陵」、「昌邑」,最後可至臨淄;第二條,則走山中穀道至「嬴城」,隨後經「萊蕪」、「般陽」、「昌邑」,最後可至臨淄;第三條,則是走泰山南面的山谷,經「博縣」、「泰安」、「牟縣」,隨後或向北至「萊蕪」,或向東經「蓋縣」再往北至「萊蕪」……這三條山道,即頗為險惡。若我攻一路,則一路必破,但恐其他兩路在我軍揮軍向東時,截我歸路;可若是分兵攻打三路,則我軍兵力不足……”

    聽了韶虎的解釋,翟璜這才明白,近兩個月魏武軍按兵不動,這是有原因的——因為韶虎還沒有想出攻陷「茌縣」後的策略。

    “為何將軍們不先拿下茌縣呢?”有一名跟隨翟璜而來的年輕護衛忍不住插嘴道,卻遭到了翟璜的呵斥。

    不過韶虎倒不在意,笑著解釋道:“這位小兄弟說得也有理,為何我等不先攻陷茌縣呢?這是有原因的。比如我軍此刻駐軍在盧邑,迎面所需面對的,也只是茌縣這一個方向而已;但倘若我軍攻陷了茌縣,那麼,我軍就得同時防備東北、東面、東南三個方向,韶某此前也說了,這三個方向的齊國軍隊,任何一路我魏武軍都有把握擊破,但就怕其他兩路在到時候趁機截斷我軍的退路……一旦被其截斷歸路,那我等就能跟齊國拼一拼,看誰的糧食先耗盡了。”

    這話,說得跟隨翟璜而來的那名護衛滿臉羞紅——他還沒有傻到認為,齊國這個偌大而殷富的國家,會在魏武軍之前先耗盡糧草。

    在狠狠瞪了一眼那名插嘴的護衛後,翟璜這才對韶虎說道:“照韶虎將軍所言,這個田耽此時駐軍在茌縣,怕也是不安好心吧?”

    “哈哈。”韶虎哈哈一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在旁雖年老但豪情依舊的老將趙豹,在灌了兩口酒後,瞪著眼珠子罵罵咧咧道:“田耽那小崽子,心腸壞的很,自十月下旬起就對我軍百般挑釁,千方百計要把我軍引到茌縣……”

    聽著趙豹在那罵罵咧咧,翟璜心中暗笑之餘,亦暗暗點頭。

    別看韶虎、龍季、趙豹還有羿狐幾人已上了年紀,不復當年氣盛悍勇,但穩重卻是真的穩重,就拿當前這件事來說,翟璜也能看出茌縣是田耽故意拋出來的誘餌,目的就是想在茌縣改變齊魏兩軍的主動與被動局面,但韶虎偏偏就是不上當,雖然白白在盧邑駐軍了兩個月,但也不至於被田耽奪走主導權。

    『……明智的選擇。』

    翟璜在心中暗暗稱讚道。

    次日清晨,韶虎、龍季、趙豹三人先是帶著翟璜參觀了盧邑魏營,大致介紹了一下各部,而翟璜,也瞭解了這幾位老將的分工。

    作為已故的禹王趙元佲的宗衛兼舊部,韶虎、龍季、羿狐、趙豹這四位老將分工明確:由韶虎居中軍、主要負責戰略,趙豹作為先鋒,龍季殿后,至於羿狐,這位擅長偷襲的老將,則獨自率領一支軍隊遊走在附近,就好比眼下,羿狐就在泰山的南山,跟齊國東海軍的將領「仲孫勝」玩捉迷藏的遊戲,看看能夠抓到了破綻。

    在參觀罷盧邑魏營後,韶虎留下龍季坐鎮城池,自己則與趙豹帶著翟璜向茌縣方向而去,登上附近的山丘窺視茌縣的動靜。

    正如韶虎所說的那樣,茌縣的防備真的很爛,爛到叫人無法想像這是齊國名將田耽駐軍的地方。

    然而這只是表面,當翟璜看到茌縣東北、東面、東南那三條山道時,他就立刻領悟到,這裡的確是一個絕佳的伏擊他魏軍的地點——倘若韶虎果真率領魏武軍攻下了茌縣,那麼,他們必將在這三個方向,遭到齊軍無休止的騷擾。

    而其中的關鍵,就在於齊軍兵多、而魏軍兵少。

    “滿打滿算,泰山一帶的齊軍,大概有十五萬。”朝著遠處泰山群山指指點點,韶虎沉聲說道:“這兩個月來,我軍派出去的斥候,已打探到「北海軍」、「琅琊軍」、「即墨軍」、「穆陵軍」以及「東萊軍」這五支齊國軍隊的旗號,這五支軍隊主要駐紮在山中,扼守著三條要道……單憑我魏武軍,想要攻陷泰山,著實不易。”

    說這番話時,韶虎心中多多少少有點鬱悶。

    要知道他對面的齊軍,那可是幾乎動用了舉國一半的兵力,而他這邊呢,卻只有孤零零的一支魏武軍,雖說他對他麾下的兵將是很信賴,但也不至於自負到盲目認為單憑他一路軍隊就能掃平整個齊國吧?——那位陛下僅僅派他魏武軍怒懟齊國這一個國家,說實話,這真的有點太看得起他們了。

    想了想,韶虎見四下無人注意,壓低聲音對翟璜說道:“翟參將,不介意的話,你就跟韶某透個底吧,陛下他,究竟是真的決定攻打齊國,還是拿我魏武軍當一個幌子?……倘若是前者,韶某懇請陛下再派至少一路兵馬來,倘若是後者,那韶某乾脆就安安分分在盧邑屯田得了。”

    的確,這個疑問困惑了韶虎很久。

    因為據他所知,他魏國除了必須駐防邊境的軍隊外,其實還有可以調動的兵馬,就比如司馬安的河西軍跟魏忌的河東軍,這兩者就能調動一支,還有川雒的羯角騎兵,宋郡東部的湖陵水軍,倘若他魏國君主趙潤果真是打算攻打齊國,為何不再派一支軍隊來呢?

    只要再派來一支軍隊,韶虎這邊的處境就要好得多了,至少不必因為擔心中了齊將田耽埋伏而瞻前顧後,不敢挺兵向前。

    聽了韶虎的話,翟璜想了想,說道:“陛下的想法,說實話末將也猜不透,不過末將覺得,陛下單單派韶虎將軍的魏武軍攻齊,大概也有「船小好調頭」的意思吧。”

    “這個倒是。”

    韶虎信服地點了點頭。

    的確,對於魏國這個可以出動四十萬軍隊的國家來說,目前真正開闢的戰場,其實也就只有泰山這邊的五萬魏武軍,以魏國如今的底蘊來說,這五萬魏武軍就算打上十年八年,也無法傷動魏國的根本。

    甚至於,若是看到局勢有所改變,魏國隨時可以抽兵攻打其他地方。

    “至於第二點嘛……”

    朝著泰山方向努了努嘴,翟璜笑著說道:“韶虎將軍麾下的五萬軍隊,牽制了齊國十五萬軍隊陪你在這裡耗著,從大局來說,我軍就已經勝了三分了……”

    韶虎聞言樂了,笑著說道:“耗死齊國?這我可不敢奢想……”

    想想也是,齊國又不是因為接連幾場戰敗導致國內經濟遭到大創的韓國,齊國作為曾經中原最殷富的國家,縱使是魏國想要拖垮齊國,也不是那麼簡單,因此,韶虎純粹將翟璜的話當做調侃。

    回到盧邑之後,翟璜與韶虎等人商議接下來的戰略部署。

    翟璜作為天將軍趙潤的參將,當然要比韶虎等大將軍知曉的更多,就比如翟璜其實知道,他齊國其他的軍隊為何按兵不動:商水軍與湖陵水軍按兵不動,是為了戒備楚國,或者說,等待楚國加入這場戰爭;至於河西軍、川雒騎兵以及河東軍,其實是為了防備秦國。

    雖然秦魏是牢固的盟友,但要知道,此番這場仗若是魏國打敗了韓、齊、楚三國,那麼,中原再無任何一股力量可以阻擋魏國徐徐吞併諸國,邁向「中原一統」的霸業。

    那麼問題就來了,秦國究竟會聯合魏國擊敗其餘國家,眼睜睜看著魏國變得日益強大,強大到最後有可能一口將他秦國也吞掉,還是選擇在這次戰爭中拖一拖魏國的後腿呢?

    別的暫且不說,翟璜只知道一件事,當今年春夏時候,秦國的公孫起好似放緩了對雁門郡的攻勢後,他魏國的君主趙潤就有點不太高興——因為這並不是一個好預兆。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轉眼就到了魏興安十年正月,翟璜這位天策府參將,在盧邑也呆地差不多了,準備不日返回雒陽。

    他此番前來,主要其實是為了親眼看看泰山戰場的情況,瞭解一下前線的動態,回去後向魏王趙潤彙報——畢竟在攻齊還是攻韓這件事上,其實魏王趙潤還沒有做出最後的決定。

    不過,順著魏王趙潤的心思,翟璜也給韶虎提出了一個建議,其實也是魏王趙潤的授意:既然無法長驅直入,那麼就步步為營,徐徐蠶食齊國。

    簡單地說,即每攻克一座城池,就將這座城池劃入魏國疆域,同時修繕當地道路,增設防禦關隘,防止被齊軍奪回去——說白了,就是要強行硬吃齊國的領土。

    這種戰爭方式最耗時間,但是魏國相對付出的代價則更小,危險性也更低,最重要的是,這招對齊國的壓力是最大的。

    而齊國承受的壓力,其實就等於「韓齊楚三國同盟」所承受的壓力——畢竟齊國一旦抵不住壓力向魏國投降,韓國與楚國基本上也可以繳械投降了。

    值得一提的是,期間韶虎向翟璜提出了一個疑問,或者說,是他的一個戰略構想,即繞過泰山,先攻魯國,然後以魯國作為跳板,攻打齊國腹地。

    然而,翟璜想了想,卻對韶虎說道:“我大魏尚未對魯國宣戰,不宜對魯國用兵。”

    然而這話卻讓韶虎感到更加困惑:為何不對魯國用兵?齊魯齊魯,魯國可是齊國的盟國啊,就好比眼下,魯國的將領季武率軍陳兵于「汶陽」、「鉅平」,擺出一副準備嚴堵魏軍的架勢,這可不是什麼善意的舉動。

    但是,翟璜卻沒有詳細解釋的意思,對此韶虎也沒有辦法。

    魏興安十年二月初,泰山一帶的冰雪逐漸消融,魏軍與齊軍再次發生碰撞,從泰北到泰中、再到泰南,魏武軍憑一己之力,硬撼齊國五支軍隊,期間,魏將韶虎用兵穩重,幾次忽視齊將田耽故意暴露出來的誘餌,讓田耽亦感覺無可奈何。

    不可否認,魏武軍打地很艱難,但對此壓力最大的,其實卻不是魏將韶虎,反而是齊國這邊,畢竟齊國此番動用了半數的軍隊,卻無法戰勝魏軍區區五萬魏武軍,一想到魏國最起碼還有七八支像魏武軍這樣的軍隊,可想而知齊國的壓力。

    四月,泰山戰場的最新戰報,送達了雒陽,送到了魏王趙潤手中。

    『差不多該進場了吧,熊拓?你真要等我把齊國打趴下麼?』

    想了想,趙潤最終決定給齊國再施加一股壓力,或者說,給楚國施加一股壓力。

    “來人,傳令天策府,命駐軍鄴城的屈塍,率鄢陵軍轉攻巨鹿南郡(齊),回應韶虎,對齊國兩面夾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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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8 01:37:15
第208章:通牒

   魏興安十年四月下旬,韓齊邊境,清河。

    清河,乃是韓國的巨鹿北郡跟齊國的巨鹿南郡的大致邊境分割線之一,從這裡往東南方向,即是齊國的平原邑。

    然而此時在這片土地上,充斥的卻是魏韓兩國的軍隊。

    只見在這片大河河畔的寬闊平原地形上,兩萬余魏國鄢陵軍與目測差不多數量的韓國軍隊,正展開一場且戰且退的戰爭。

    “殺——!”

    “左翼!左翼不得擅自上前!……右翼頂上去!”

    “箭襲!箭襲!”

    在這片戰場上,魏韓兩軍的兵將都顯得很驚慌,原因就在於這是一場彼此都沒有預料到的遭遇戰。魏軍這邊的大將乃是鄢陵軍的屈塍,而對面的韓軍,則是北燕守樂弈麾下的心腹副將紀括。

    原來,在四月初八的時候,駐軍在邯鄲郡境內鄴城的魏將屈塍,收到了魏王趙潤來自雒陽的王令,命令後者即刻率軍向東挺進,攻打齊國的巨鹿南郡,響應此刻正在攻打泰山的魏將韶虎,對齊國展開兩面夾擊。

    既然得到了王令,魏將屈塍自然不敢耽擱,留下副將晏墨以及兩萬鄢陵軍繼續留駐鄴城,而他自己,則親自率領其餘三萬鄢陵軍前來清河,準備從這裡越過魏韓邊界,攻打齊國。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韓國方便也不曉得是不是截獲了他麾下軍隊的行軍路線,亦或是提前預測到了他的意圖,以至於當屈塍率領軍隊跋涉到清河一帶時,恰恰好撞見韓將樂弈的副將紀括——後者似乎也剛剛率軍至此。

    一場突如其來的遭遇戰,讓魏韓兩軍士卒皆不得不倉促應戰。

    看得出來,雖然鄢陵軍經常自詡自己是毫不遜色商水軍的魏軍勁旅,但當他們真正踏上戰場,跟北燕軍這種韓國的強師發生正面衝突,這支軍隊還真是打地可圈可點。

    說到打仗,就要提一提鄢陵軍的特色。

    儘管鄢陵軍跟商水軍一樣,其前身都是「平暘軍」,但因為各自主將屈塍與伍忌性格不同的關係,這兩支軍隊的作戰方式,也是截然不同。

    商水軍的作戰方式,即戰前憑藉魏公子潤或原軍中副將翟璜制定總戰略或當前戰爭的戰術,至於真正開戰之後,則更多依靠商水軍兵將——尤其是個別千人隊的個人實力,所選用的戰術一般以「鑿穿敵軍」、「分割敵軍」為主。

    在這種戰術下,似冉滕、項離、張鳴等武力出色的千人將們,仿佛如魚得水,甚至有時候,就連作為主將的伍忌也會親自上陣出馬,上演一齣單騎討殺敵軍大將的戲碼,簡單地說,商水軍的爆發力非常恐怖。

    可鄢陵軍不同,鄢陵軍的主將屈塍,並非是像伍忌那樣逞勇的將領,他的副將晏墨、孫叔軻皆都不是,哪怕是在將領層中,似左洵溪、華崳、左丘穆、南門覺、南門懷等將領,也並非是逞強好勇的類型。

    鄢陵軍很擅長相互配合,無論是各營部的配合,還是各千人隊的配合,相比較商水軍兵將那種憑藉一腔熱血往前沖的類型,鄢陵軍的兵將,似乎特別擅長戰爭節奏——即什麼情況下該選擇什麼樣的戰術,上至晏墨、孫叔軻,下至左洵溪、華崳、左丘穆、南門覺、南門懷等將領,皆爛熟於心,甚至於根本無需等待作為主將的屈塍來下達命令。

    與短期爆發力非常恐怖的商水軍截然相反,鄢陵軍的耐力非常強,比商水軍還要強,這支軍隊的堅韌力,就跟牛皮糖一般,打不垮、甩不掉,在磨掉你的耐心與士氣之後,再徐徐吞噬你。

    就好比此刻,北燕守樂弈的副將紀括,就被鄢陵軍折磨地滿頭大汗,直在暗地裡罵娘。

    明明他麾下的軍隊剛才已擊垮了對方的左翼,可待等準備趁機進攻擴展勝利時,對方的右翼就包抄過來了;待等他好不容易招架住對方的右翼,明明方才被擊退的魏軍左翼,他娘的又悄無聲息地摸上來了。

    這要打到什麼時候?!

    更要命的是,對面這支魏軍,跟名震中原的魏國商水軍一樣,皆是側重於重步兵、輔以弩手的軍隊,守備能力簡直超乎想像,仿佛稍一鬆懈,對方就能重整氣勢、捲土重來。

    幸運的是,此地爆發兩軍戰爭的消息,很快就被附近大河河上巡邏的韓軍兵船得知,這些隸屬于巨鹿守燕縐麾下的韓國船隊,立刻調動船隻前來堵截,協助紀括的北燕軍一同攻擊鄢陵軍,這才使鄢陵軍不得不採取撤退,否則,紀括真得擔心今日會被這支魏軍活生生拖死在這裡。

    “撤退!撤退!”

    鄢陵軍兵將大舉撤退。

    而在鄢陵軍大舉撤退的期間,魏將屈塍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河面上黑壓壓的船隊,心中暗暗嘀咕。

    他率軍至此的目的,可不是為了跟紀括的北燕軍糾纏,更非是針對河面上的韓國巨鹿水軍,而是為了偷襲齊國的巨鹿南郡,配合韶虎對齊國施壓,哪有閒工夫在這裡與韓軍糾纏?

    可沒想到,居然恰好撞見了前來堵截他的韓軍。

    『……那樂弈,料到我軍會偷襲齊國麼?』

    屈塍心中暗暗想道。

    但事已至此再去考慮這件事已無濟於事,鑒於暫時無法渡河,屈塍唯有暫時撤退。

    『先拿下「甘陵」再做打算吧。』

    對照著行軍圖思考了半響,屈塍決定先攻打甘陵,為之後強渡清河做準備。

    而另外一邊,韓將紀括一看鄢陵軍的撤兵方向,就猜到屈塍是奔著甘陵而去,但他沒有辦法,畢竟就他麾下的這點兵力,就算追上去也討不到好,反而很有可能會被鄢陵軍拖死。

    於是,韓將紀括一番考慮之後,當機立斷放棄馳援甘陵,決定立刻設法渡過清河,協防齊國的平原邑——同時,他也派人立刻向齊國的平原邑報信,叫你立刻做好準備,防止被魏軍偷襲。

    齊國的平原邑,乃是臨淄田氏的祖輩封邑,目前的守將乃是田榮,即田諱、田耽、田武這一支的族兄弟。

    兩日後,當田榮得到韓將紀括派人送來的消息,得知前兩日魏將屈塍曾企圖偷偷渡過清河襲擊他平原邑時,他大吃一驚。

    雖說巨鹿南郡有大河、清河等數條水流作為天險,但對面那可是魏軍,而且還是鄢陵軍這支在魏國國內排的上號的精銳,他又豈敢掉以輕心?

    於是,他一邊派人通知「武城」,叫駐紮在武城一帶流域的齊國水軍,協助韓國的巨鹿水軍一同封鎖河面,防止魏軍偷偷渡河,一邊則派人前往臨淄,將這件事稟告族兄、右相田諱。

    而此時,齊王呂白正在上卿高傒以及士大夫鮑叔、管重等人的陪同下,接見魏國的使者唐沮。

    此時的齊王呂白,已經逐漸長大成人,在趙昭、田諱、高傒、管重等幾名重臣的輔佐下,已漸漸顯露作為賢君的潛質,至少比前些年看起來要可靠地多。

    一開始的時候,齊王呂白並不想見唐沮,畢竟這會兒魏國已經對他齊國宣戰——既然已宣戰,那還有什麼好談的呢?

    但是士大夫鮑叔卻勸說呂白,僅看魏國單單派遣魏武軍五萬兵卒攻打泰山,而且魏武軍的攻勢也不急不緩,這就說明魏國對他齊國的宣戰仍保留有餘地,既然如此,見一見那唐沮亦未嘗不可——雖然不太可能,但萬一魏國改變了主意,不再進攻他齊國呢?

    齊王呂白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接見魏使唐沮。

    儘管同意了此事,但齊王呂白對於魏國對他齊國宣戰一事,心中難免抱有怨恨,因此,當他見到唐沮的時候,說話也不是那麼客氣,大意就是對唐沮說:既然貴國已對我國宣戰,又何必派尊使前來?

    不可否認,此時的呂白,已隱隱具有幾分君主的氣勢,只可惜這股氣勢卻嚇不住魏使唐沮,畢竟論氣勢、論霸道,當世的君主還有誰能及得上他魏國的君主趙潤呢?

    因此,唐沮當日不亢不卑地解釋道:“對貴國宣戰一事,乃是天策府的考量,並非是我雒陽朝廷的決斷,我朝廷一方依舊希望貴國能懸崖勒馬,協助我國討伐不義之韓。”

    聽了這話,齊王呂白與鮑叔、管重、高傒等重臣都很驚訝,好奇問道:“天策府不歸貴國朝廷管制麼?”

    唐沮搖了搖頭:“天策府是天策府,朝廷是朝廷。”

    經過唐沮的解釋,齊王呂白這才明白,原來魏國的天策府,大抵就是指統率魏國上上下下諸路軍隊的軍方,雖然說也聽命于魏王趙潤,但它的本質,跟雒陽朝廷還是有區別的——大抵就是鷹派跟鴿派的區別。

    當然,這只是指總體而言,因為就算是雒陽朝廷裡面,其實亦有像介子鴟、張啟功這類志在「中原一統」的鷹派文臣。

    但總的來說,雒陽朝廷還是建議通過外交手段來制裁韓國、孤立韓國,而天策府嘛,對此的態度就只有一個字:打!

    這是兩者最大的不同。

    此後,唐沮與齊王呂白等人就開始相互扯皮,唐沮的目的,無非就是對齊國威逼利誘,而齊王呂白這邊麼,也無非就是希望魏國停止攻打他齊國,雙方僵持不下。

    當時的場面一度很激烈,唐沮先是指出了齊國在暗中幫助韓國的不義舉動——事實上當初齊國派使者前往魏國時,禮部就已經質問過——隨後,他更是毫不客氣地指出,別看眼下魏齊戰場僵持不下,但那只是因為他魏國還未發力,倘若齊國執意要跟韓國聯手抗拒他魏國,那麼,待他日魏軍大舉攻至臨淄時,就莫要怪他魏國不講情面。

    這一番話,氣地逐漸攬過大權的齊王呂白恨不得下令將這個傲慢的魏國使臣給宰了——反正魏王趙潤也殺過他齊國的使者田鵠,一報還一報。

    面對著殺機畢露的齊王呂白,魏使唐沮毫不畏懼,大有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意思,最後還是鮑叔、管重等人出面做和事老。

    這邊剛剛打發後魏使唐沮,右相田諱就稟告了「魏國鄢陵軍疑似要攻打巨鹿平原邑」的消息,讓齊王呂白大吃一驚,稍稍有些後怕。

    不得不說,魏氏唐沮有句話說到了齊國的痛處:別看泰山戰場上目前魏齊兩軍僵持不下,可事實上他魏國就只出動了魏武軍這一支軍隊而已,而齊國呢,卻動用了北海軍、東萊軍、琅琊軍等五支軍隊,這也談得上是兩國僵持不下?

    心慌之余,齊王呂白立刻召見了田諱、高傒、鮑叔、管重、連諶等重臣,甚至於,就連最近有意逐漸淡出朝野視線的左相趙昭,也被請來商議對策。

    平心而論,針對「聯合韓楚對抗魏國」這件事,齊國這邊已不像最開始那樣堅定,原因就在於魏王趙潤全盤打亂了「韓齊楚三國同盟」原先制定的戰略,居然出乎意料地率先對他齊國開戰。

    幸虧韓王然在施行詐死之計時,還記得派人跟臨淄這邊通個氣,否則,這位韓國君主的死訊,就算短時間內並未在韓國內部引起動盪,恐怕也會讓齊人失去對抗魏國的信心——畢竟從根本上來說,韓王然才是促成韓齊楚三國聯合對抗魏國的關鍵人物。

    在環視了一眼殿內的諸大臣後,齊王呂白皺著眉頭說道:“韓國將領樂弈的副將紀括,前幾日派人通知平原邑的田榮,說前幾日魏將屈塍,曾有意渡過清河,偷襲平原邑,幸虧途中被那紀括截住……”

    聽到這番話,殿內諸臣皆默然不語。

    他們無法否認,韓國已經是竭盡全力在吸引魏國的注意,但魏國就死活不跟韓國開戰,偏偏要挑他齊國這個軟柿子下手,這讓齊王呂白以及在座的臣子們,對魏王趙潤不按常理出牌感覺有些無可奈何。

    “泰山那邊的情況如何?”

    齊王呂白詢問右相田諱道。

    右相田諱拱手說道:“前一陣子,田耽嘗試將魏將韶虎引到茌縣,試圖三面伏擊,但韶虎沒有中計……前幾日,田耽派人送來書信,說魏將韶虎麾下的軍隊,目前在盧縣城外開闢荒田,看樣子是準備打一場持久戰……”

    “魏王真是沉得住氣啊。”

    士大夫管重苦笑著說道。

    可不是嘛,在「韓齊楚三國同盟」已經失去秘密可言的情況下,按理來說魏國應該是最著急的,可是魏國呢,一邊在邯鄲郡拖著韓國,一邊在泰山這邊拖著他齊國,完全看不出有什麼著急的樣子。

    就仿佛是一名壯漢,明明已做好了揮拳的準備,但偏偏他就只伸出一根手指,讓你完全摸不透,他這究竟是虛張聲勢,還是勝券在握。

    “或許魏國對我泰山用兵,就是為了迫使我大齊向其屈服。”士大夫連諶在旁小心翼翼地插嘴道。

    不得不說,由於這場仗的開局完全不像韓王然當年講述的那樣,反而隱隱有點被魏王趙潤牽著鼻子走的意思,齊國對於「聯合韓齊抗拒魏國」的信心,也難免在無形中被消磨了不少。

    因此,臨淄城內的那些貴族們,再一次跳出來對朝廷施壓,希望他齊國能恢復與魏國的邦交。

    畢竟自從魏國對齊國宣戰之後,魏國的商賈也逐漸開始打壓齊國的商賈,雖說有韓國這個前車之鑒在,齊國提前做好了經濟戰爭的準備,但依舊無法避免博浪沙港市方面的損失。

    在當今,一口氣失去魏國、秦國這兩個市場,而韓國市場又被魏國商賈給摧毀了,這讓齊國的商賈與貴族們損失頗巨。

    更要緊的是,齊國不像韓國那樣具備或可與魏國同歸於盡的實力,別說魏國傾盡全力來攻打,只要魏國出動大概三支像魏武軍這樣的軍隊,就足夠將齊國推到覆亡的邊緣。

    因此,齊國國內的貴族們希望朝廷改變對待魏國的態度,而士大夫連諶,就是其中之一。

    這不,記得往年,連諶曾對左相趙昭百般針對,可是最近呢,他非但不再針對趙昭,反而做出希望與趙昭化解干戈的善意舉動,這未嘗不是在找退路。

    這也難怪,齊人就是這樣,長久的和平,讓他們下意識地選擇趨吉避凶,缺乏血性。

    尤其是那些大貴族,當初楚齊戰爭時就拖過國家的後腿,而如今面對魏國,似乎又出現要拖國家後腿的意思。

    這不,前一陣子魏使唐沮出使齊國的時候,儘管跟齊王呂白談崩了,但在回國之前,唐沮不知得到臨淄城內多少大貴族的赴宴邀請,又是送錢又是送女人,也虧得唐沮為人正直,否則,單單這次的收穫就足以讓他數年吃用不盡。

    殿內諸人聞言瞥了一眼連諶,對連諶這種欺軟怕硬的傢伙感到頗為不恥。

    但不可否認,連諶有一句話說得很有道理:既韓國不能牽制魏國,而他齊國又無法招架魏國,那麼這場仗,還有持續下去的必要麼?

    只是當時,上卿高傒怒聲打斷了連諶這種自滅威風的話。

    不得不說,雖然高傒這個人固執而又迂腐,且此前也同樣沉浸在他齊國尚且天下無敵的幻想中,但不可否認這位齊國老臣還是頗具眼光的,他很清楚,若這次他們韓齊楚三個國家無法遏制魏國,那麼,整個中原再無任何一個國家可以阻止魏國的野心。

    問題是,就眼下的局勢而言,該如何打開局面呢?

    在沉思了片刻後,右相田諱開口說道:“大王,必須要催促楚國了,若楚國依舊對此無動於衷,那……就算韓國與大齊竭力阻止魏國,怕也無濟於事。”

    齊王呂白聞言想了想,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不過,齊王呂白想得卻是另外一層意思:韓國與我大齊,已經為了阻擊魏國而幾乎傾盡所有,你楚國還在旁看戲,這說不過去吧?要知道這場仗,只要一切順利,最終可還是你楚國獲利最大啊。

    這樣一想,齊王呂白就感覺心裡有點不平衡:明明說好一起對抗魏國,眼下韓國與我齊國跟魏國拼個你死我活,而你楚國,居然還在跟魏國玩兄弟和睦的戲碼,這憑什麼?

    於是,齊王呂白召來的士卿馮諼,叫馮諼立刻出使楚國,明確轉告楚王熊拓,倘若楚國還準備隔岸觀火的話,那索性就一拍兩散。

    馮諼依言出使楚國,在車馬勞頓跋涉了約大半個月後,終於在五月下旬抵達了楚國的王都壽郢,在面見楚王熊拓時,提出了他齊國君主呂白的要求。

    嚴格來說,韓國也好、齊國也罷,都是在這場仗中給楚國做嫁衣的,因此,楚王熊拓當然沒有必要得罪齊國,儘管馮諼在轉達齊王呂白的話中,情緒有點激動,熊拓亦毫不在意。

    在打發走馮諼之後,楚王熊拓召見了丞相溧陽君熊盛,跟後者商議這件事。

    溧陽君熊盛想了想對熊拓說道:“看來齊國有點急了……大概是因為先前的局勢對我方有點不利吧。”

    可不是不利嘛,要知道韓王然當年制定的戰略,在魏王趙潤不按常理發兵攻打齊國的決定面前,幾乎是賠掉了所有的優勢,這也正是楚國至今遲遲沒有與魏國撕破臉皮的原因——因為韓國沒能按照預定計劃,牽制住魏國的主力。

    “呂白還是年輕氣盛,他竟叫人對我孤言道,若孤繼續隔岸觀火,索性就一拍兩散……這個蠢材,他以為魏國會放過他齊國麼?”熊拓似笑非笑地說道。

    聽聞此言,溧陽君熊盛笑了笑,說道:“呂白終究不如呂僖,但他這番話,恐怕也只是一時氣話……問題是,此時對魏國用兵,並不符合我大楚的利益。”

    “唔。”

    熊拓點了點頭。

    本來,他楚國應該是這場仗打到半途再加入的,驟然發難給魏國一個突然襲擊,可如今,由於戰略的失敗,導致他楚國必須在戰爭前期加入戰局,這難免讓熊拓有些遲疑。

    別看他楚國號稱可動用四百萬軍隊,這可四百萬軍隊的綜合實力,未必就能招架得住魏國的四十萬精銳——尤其是在面對魏連弩、機關弩匣等戰爭兵器時,純粹的人海戰術,幾乎毫無作用。

    但尷尬的是,楚國如今也是騎虎難下,畢竟齊國那邊已經派人傳來‘最後通牒’了:要麼楚國即刻入場,要麼就一拍兩散。

    在這種情況下,熊拓自然不好再向先前那樣看好戲。

    沉思了好一陣子,熊拓終於點頭說道:“罷了,知會熊琥,雖然與原定計劃不符,但還是叫他準備動手吧……”

    “是!”溧陽君熊盛躬身而退。

    此時,楚王熊拓邁步走到窗口,手扶窗櫺目視著窗外的景致。

    他腦海中,不禁又浮現當初在鄢水魏營前,跟他堂妹夫魏王趙潤兩軍對壘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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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8 01:37:34
第209章:意料之內

   魏興安十年六月,楚國使臣黃砷、焦穆二人領著一干隨從,乘坐船隻抵達了魏國的雒城。

    曾經的雒城,乃是魏國三川郡唯一的自由貿易城池,但隨著雒陽這座魏國王都的日益繁榮,雒城難免逐漸被雒陽奪取風頭。

    當然,這對雒城來說並非是一件壞事,事實上當初在協助建造雒陽的時候,雒城的主人「川雒聯盟」,其實便早有預謀地企圖將雒城‘歸’入雒陽,畢竟那是魏國的王都,只要一切順利,羱族、羯族、羝族這些曾經被中原人稱之為「陰戎」的三川人,非但可以順利融入魏人當中,甚至於還能得到種種方便京畿百姓,終歸是與地方百姓有點區別的。

    對於這些前草原民族的小心思,雒陽朝廷看破卻不說破,畢竟為了表彰「川雒聯盟」出資建造雒陽的功勞,朝廷史無前例地破格冊封了十幾名有名無實、並也不能世襲的榮譽侯爵,將三川人劃入京畿百姓的範疇又算得了什麼呢?

    值得一提的是,鑒於雒陽、雒城這座城池實在挨得太近,因此,逐漸有人將雒城稱作「東雒」,仿佛是雒陽的衛星城市,想來數十年或數百年後,隨著雒陽因為人口密度的關係再次向四周擴張,雒城很有可能被會雒陽兼併,劃入王都的版域。

    在雒城的河港下了船,楚國使者黃砷、焦穆一行人在雒城城內的客棧歇息了一晚,次日便租借馬車,踏上了前往雒陽的旅途。

    沿途,黃砷、焦穆一行人遭遇了不少巡邏的騎兵,據他們所知,這些騎兵是魏國的爪牙是被稱之為「羯角騎兵」的精銳騎兵,他們悍勇、兇狠、殘忍,但卻對魏國俯首貼耳。

    不,準確地說,是對魏王趙潤俯首貼耳。

    事實上,不光是三川郡的羯族,就連當年在魏國的征討下僥倖逃過滅族之禍,重新在魏國西南方向的南陽、宛地一帶發展起來的羯族,從種種跡象表明亦似乎臣服了魏國,成為臣服魏國這頭猛虎的鬣狗。

    這只鬣狗瘋狂地撕咬巴蜀,將搶掠到物資、奴隸源源不斷地運到魏國本土,以此從魏國手中換取糧食、兵器以及一些奢侈。

    楚國在這些年來施行「巴蜀攻略」時,亦曾跟這幫兇惡的羯族人打過交道,因此,像平輿君熊琥等人心中十分納悶,當年魏王趙潤是如何使這些桀驁不馴的羯族人臣服。

    因為車隊上豎起著「楚」、「使」等旗幟,因此,遊蕩在雒陽、雒城一帶的羯族騎兵,並沒有來找黃砷、焦穆等人的麻煩。

    鑒於此事,楚國士大夫焦穆笑著說道:“不曾想,魏國的京畿一帶,防守居然如此鬆懈……”

    聽了這話,黃砷也感覺有點奇怪。

    的確,魏國的王都,守備力度不應該如此鬆懈才對,難道魏國就不怕遭到其他國家的突然襲擊麼。

    這個疑問,一直持續到黃砷、焦穆一行人臨近雒陽,親眼看到雒陽城那足足比大樑高出一倍的城牆。

    當看到那城牆時,黃砷、焦穆除了震撼還是震撼。

    此時他二人終於意識到,為何方才沿途的羯角騎兵根本沒有盤查他們,因為沒有必要,眼前這座都城,根本就是一座難以攻陷的龐然巨物。

    在進入城門時,值守在城門處的雒陽禁衛,將黃砷、焦穆一行人的馬車攔了下來,進行例行盤查。

    不過當黃砷出示了隨行攜帶的國書後,還是很順利地就進入了這座城。

    雒陽城內的氛圍,跟雒城、跟博浪沙、跟梁郡都差不多,都能感受到一股祥和安寧的氣氛,這讓黃砷覺得有點像他曾經出使過的齊國,但兩者的區別在於,魏國這邊民風彪悍,哪怕是在雒陽城內,亦可隨處看到佩戴兵器的行人,有的是商賈的護衛,有的是本地遊俠,倘若有二人在街上發生什麼口角,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這也是司空見慣。

    甚至於,路邊經過的行人非但不懼,反而會起哄替二人助威。

    這不,黃砷在進城的時候,就看到兩名遊俠在街上扭打。

    “魏國的治安,不外如是。”焦穆在旁搖頭說道。

    但是黃砷卻不這麼看,因為他注意到,那兩名扭打在一起的遊俠,從始至終都沒有拔劍,並且,當巡邏的禁衛軍來到並且將他們拘捕的時候,那兩人也是老老實實束手就擒,就仿佛,他們畏懼於什麼,不敢在街上公然拔劍械鬥。

    從附近看熱鬧的行人處打聽了一下,黃砷便證實了自己猜測:那兩名遊俠,皆是在這附近一帶‘謀生’的遊俠,平日裡鬥毆什麼的,這是家常便飯,按照雒陽府尹的刑罰規定,當街鬥毆,在並未出現傷亡、也並未傷及無辜的情況下,充其量也就是抓到牢裡關個十天八天的,當地的遊俠們早就習以為常了。

    但倘若當街拔劍,將衝突上升到械鬥,那性質可就惡劣多了,更別說鬧出人命或者傷及無辜。

    朝廷的施壓,讓遊俠們收斂了很多,哪怕是出現什麼矛盾,也不至於會鬧得很凶當然,這只是在大街上,至於無人的僻靜處嘛,縱使是雒陽這座竣工不久的王都,在無人無津的角落怕是也已埋了不少屍骨了。

    總的來說,魏國的治安還是相當安定的。

    在城內的一間客棧住了一宿,次日,黃砷、焦穆二人便帶著隨從直奔禮部本署,遞交國書。

    一想到此番肩負的任務,士卿黃砷心下便暗暗歎息。

    因為他知道,他這次肩負的任務可不輕鬆,一個不好可能甚至會有性命危險。

    別說什麼縱使兩國交戰亦不斬來使的話,當年齊國使者田鵠,那可是真真切切被魏王趙潤砍下了首級的。

    反觀陪同他前來的副使焦穆,這位跟黃砷相差大概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此刻興致滿滿,甚至還有些亢奮。

    不多時,楚國使者黃砷、焦穆二人求見的消息,便傳到了禮部左侍郎朱瑾的耳中。

    最近一段時間,禮部尚書杜宥這位老臣因為年紀的關係,已逐漸將禮部的權柄移交給左侍郎朱瑾,平日裡除了在內朝處理政務外,已很少在禮部本署出現,想來待朱瑾適應一段時間後,便會繼任尚書之職。

    可能是因為升官在即,左侍郎朱瑾近段時間頗為賣力。

    曾經的禮部,只負責與各國的邦交、宮廷禮儀、士子考舉,以及教導皇子、公主、世子、郡主等的學業,除此之外就是修繕藏書,只要在魏國出現的書籍,都能在禮部的庫房找到拓本。

    而近幾年隨著「國立學塾」的落成,禮部亦要負責國立學塾的正常運作,刊印教學書籍、培養人才等等,毫不誇張地說,禮部的職權,覆蓋範圍非常大。

    今年,正是禮部主持考舉的屆年,這三年一屆的考舉,讓魏國得到了許許多多的人才,得以補充到王都或者地方。

    而左侍郎朱瑾,剛剛忙碌完考舉的事,便重新將精神投入到與同僚一同編纂《禮法》的大事當中。

    這一切,起因在於魏國前幾年發生在大樑的百家爭鳴盛世,自此之後,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書籍便充斥整個魏國,「立言」之事,再不像以往那樣嚴謹,就仿佛你只要懂得寫字就可以出書。

    這個現象,雖然讓書籍再不像從前那樣神聖,但也極大刺激了魏國的化發展,總的來說有利有弊。

    鑒於此事,禮部此前還被逼得出臺了一道政令:唯有經過禮部本署檢測的書籍,才允許在國內流通,否則不允許流通。

    倒不是為了什麼管制,只是為了避免有些不負責任的著書者誤人子弟。

    而受到這件事的影響,禮部本署的官員,亦希望編纂一本記錄各種禮儀的書籍。

    今日,當左侍郎朱瑾正在觀閱他禮部本署官員編纂的《禮儀》草稿時,忽然有小吏來報,說是楚國派來使者。

    左侍郎朱瑾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幾許似笑非笑的表情。

    記得前幾天他拜訪老上司尚書杜宥時,二人還曾聊過有關於楚國的話題,沒想到時隔一兩日,楚國就如他們猜測那般派來了使者。

    “請他們進來。”

    朱瑾當即命人將那兩名楚國使者請到他的監獄。

    片刻之後,楚使黃砷、焦穆二人,便在兩名小吏的帶領下,來到了左侍郎朱瑾的監獄。

    朱瑾起身相迎,邀請二人在內室入座。

    在彼此一番自我介紹之後,朱瑾驚訝地問道:“若是朱某沒有記錯的話,黃砷大人,就是當年起草《魏韓正陽停戰和約》的那位?”

    “正是在下。”黃砷稍稍地有些尷尬。

    說實話,當年《魏韓正陽停戰和約》簽署之後,當時的熊拓固然成為楚東貴族的笑柄,而黃砷,也難免受到了些許牽連,直到後來「魏公子潤」橫掃中原,這件事才逐漸在楚國淡化。

    還記得當時的楚國,其實對於這份和約是很不服氣的,因為在他們楚東貴族看來,當初若非齊國對他楚國施壓,甚至於有種種跡象表明欲聯合魏國攻打楚國,他楚國何須與當時羸弱的魏國簽署這種恥辱的停戰協定?

    直到今日,楚國有很多人依舊後悔莫及,當然後悔的卻是另外一個方向:早知道魏國會強大到今日這種地步,就該在當年魏國還未曾崛起的時候,率先將其覆滅!哪怕為此與齊國開戰,甚至是被齊國打垮。

    片刻後,官署內的小吏奉上了茶。

    待彼此都抿過一口,並且將其暫時放下之後,左侍郎朱瑾咳嗽一聲,問道:“不知兩位尊使此番出使我大魏,所為何事?”

    一提到這事,楚使黃砷心中便暗自歎息,畢竟他很清楚,他此番所肩負的,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任務。

    但奈何這是他楚國君主熊拓的命令,黃砷雖然心中並不贊同,也只能硬著頭皮表露來意:“是這樣的。……我方希望貴國能有所克制,停止攻打韓國、齊國的不義征戰。”

    聽聞此言,左侍郎朱瑾心中輕笑了一聲,但面色卻是立刻就板了下來,生硬地說道:“尊使,敢問這是楚王的意思麼?”

    “是……”黃砷硬著頭皮說道。

    只見朱瑾眯了眯眼睛,輕哼一聲,毫不客氣地說道:“太荒謬了!……韓國率先對我大魏宣戰,我大魏只是予以還擊……”

    此時黃砷好似也豁出去了,正色打斷道:“貴國對韓國宣戰姑且算做反擊,可攻打齊國又是為的哪般?……此事名不正、言不順,乃不義之戰!貴國乃是霸主之國,誠應當維持中原各國和睦,不宜興不義之師……”

    聽聞此言,朱瑾亦厲聲說道:“齊國乃順良耶?……齊國表面恭順,背地裡則勾結韓國,暗中相助,實屬韓國之同謀!……貴國乃我大魏盟國,理當和我大魏聯合,征討不義,卻奈何袒護奸邪?”

    聽到這聲質問,黃砷亦不落聲色地說道:“然而貴國與齊國的戰爭,卻已損害了我大楚的利益……自前幾年我大楚攻克泗水、東海兩郡之後,我國君主宅心仁厚,見這場戰爭傷及眾多,便停止戰爭,致力於恢復楚齊和睦……近兩年來,我大楚與齊國互通有無,彼此皆有得利,奈何貴國對齊宣戰,致使楚齊之商事大受影響……”

    “哈哈哈。”

    左侍郎朱瑾聞言哈哈大笑。

    他為何發笑,無非就是覺得黃砷純粹是顛倒黑白,睜著眼睛說瞎話罷了。

    楚王熊拓宅心仁厚故而停止了那場楚齊戰爭?嘿!

    分明就是你楚國撐不下去了而已!

    想到這裡,他冷笑道譏諷道:“楚齊之商事大受影響?莫非指的是貴國從韓國購置的那些軍備麼?”

    “非也!”黃砷神色不變地與朱瑾對視著。

    二人足足對視了有十幾息。

    隨即,黃砷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總而言之,我國君主希望貴國看在大局的份上,看在楚魏兩國邦交的份上,停止這次不義之事,好讓我壽郢對國內利益受損的商賈、貴族有所交代。”

    聽聞此言,朱瑾搖頭說道:“恕難從命!”

    話音剛落,就見在旁的楚國副使焦穆有些驚愕地問道:“朱侍郎,這麼大的事,你不稟報魏王,竟欲擅自做主?”

    朱瑾:“……”

    黃砷:“……”

    不知為何,監獄內忽然呈現詭異的寂靜。

    非但禮部左侍郎朱瑾轉頭看了一眼焦穆,就連楚國的主使黃砷,亦瞥了幾眼焦穆,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良久,左侍郎朱瑾咳嗽一聲,說道:“總之,征討齊國是我國君主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雖魏楚兩國乃是盟友,但在這件事上,恕我大魏不能答應……”說罷,他看了一眼焦穆,補充道:“事實上,這也是我國君主的意思。”

    黃砷聞言點點頭,開口正要說話,就見焦穆眉頭一皺,不悅說道:“朱侍郎切莫把話說得太滿。……你可知道,若貴國拒絕了我大楚的要求,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麼?”

    『……』

    左侍郎朱瑾盯著焦穆看了三息,忽然嘴角一揚,語氣莫名的地說道:“本官當然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事實上,黃砷大人知道,貴國的君主熊拓陛下也知道,好像似乎就只有尊駕……還被蒙在鼓裡?”

    焦穆聞言眉頭一皺,正要再說些什麼,卻見黃砷伸手虛攔一下,示意道:“夠了。”

    焦穆不解地看向黃砷,卻見黃砷直視著朱瑾,沉聲說道:“倘若貴國果真一意孤行,那在下只能表示遺憾……為了維護我大楚的利益,我國或將協助齊國,抵制貴國此番的不義之戰。”

    聽聞此言,左侍郎朱瑾淡淡說道:“那我大魏,也只能為痛失一位盟友而感到遺憾。”說到這裡,他板起臉來,又補充道:“但願貴國不會後悔。”

    二人對視了一眼,隨即,黃砷站起身來,拱手說道:“既然如此,在下即刻返回壽郢,將貴國的意思稟達我國君主。”

    “不送。”朱瑾冷著臉淡淡說道。

    在臨離開前,楚國的副使焦穆恨恨地說道:“你等會後悔的!”

    此時朱瑾正端著茶盞抿茶,聞言一愣,饒有興致地抬起頭來看著那焦穆,以及焦穆身邊表情有點無可奈何的黃砷。

    “呵。”

    朱瑾冷哼一聲,不作回應。

    此後,楚國使者黃砷、焦穆二人返回客棧,收拾行囊,立刻離開了雒陽,返回楚國。

    而禮部左侍郎朱瑾,亦在黃砷、焦穆二人告辭離開之後,親自前往王宮,面見魏國趙潤,將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後者。

    在聽完朱瑾的講述後,趙潤搖搖頭,似笑非笑地說道:“太明顯了……熊拓那傢伙找不到別的藉口了麼?”

    正如趙潤所說的,其實楚使黃砷此番前來的根本目的,就是為了‘攪黃’魏國與楚國的聯盟關係,畢竟不這樣做的話,楚國作為魏國的盟國,實在不好背棄魏國倒向韓國與齊國。

    而禮部左侍郎朱瑾因為早早就得到趙潤的授意,因此也對黃砷的來意心知肚明。

    不誇張地說,朱瑾與黃砷純粹就是頗有默契地演了一場「談判談崩、魏楚失和」的戲碼罷了,至於黃砷的副使焦穆……

    在趙潤看來,純粹就是他熊拓送來挨宰送死的,方便楚國對魏國開戰。

    只是不知那焦穆跟黃砷是什麼關係,後者在關鍵時候制止了前者,否則,只要焦穆再口無遮攔地說幾句,說不準就會死在魏國。

    當然,話雖如此,但魏國這邊也沒有必要殺一個不明就裡的副使對不對?搞不好這還是熊拓的借刀殺人伎倆,借魏國的刀,剷除異己,順便拿這件事做章,在道義上佔據主導。

    這也正是朱瑾當時沒有理會那焦穆的原因。

    “熊拓那廝,據朕所瞭解,並不喜陰謀手段,沒想到當了楚王之後,哼哼,似這種借刀殺人、一石二鳥的伎倆,亦是信手拈來……”

    在嗤笑了一聲後,趙潤搖搖頭,走向書房正中央的一張桌案,只見在這張桌案上,平鋪著一副大略的中原各國地圖,而從旁,三三兩兩散落著一些小巧精緻的木質木塑,大概有三個指節大小。

    有的是手握長槍的步兵木雕,有的策馬淩空的騎兵,造型不一而足,栩栩如生。

    只見趙潤拿起其中一枚長槍兵的木雕,放在眼前端詳了片刻後,隨即啪地一聲將其放置在地圖上代表楚國疆域的區域內。

    至此,這份地圖上代表韓、齊、楚、魯、越幾國的區域內,皆各放置了一枚造型各異的士卒木雕。

    此時,就見趙潤在凝視這張地圖許久後,忽然彎曲右手食指,啪地一聲將放置在韓國區域內的那枚士卒木雕給彈飛了,隨即,啪啪啪啪連響,將其餘幾個木雕陸續彈飛。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圖中魏國西側的秦國區域。

    只見他的食指按在那枚士卒木雕的頭部,輕微地來回搖晃,仿佛是在猶豫是否應該將其像前幾枚士卒木雕一樣彈飛。

    在足足沉思了好一會後,他這才收回右手,負背雙手,凝神注視著地圖上那唯一一枚還立著的士卒木雕,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唯一的變數……麼?”

    他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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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宣戰!

  十日後,從魏國王都雒陽離開的楚國使者黃黃砷、焦穆一行人,沿大河而下轉道蔡河,終於抵達了楚西的「平輿邑」,即平輿君熊琥的封邑。

  最初的平輿邑,僅僅只有平輿一地而已,但自從熊拓坐穩了楚王的位子,作為他最忠誠的擁躉與堂兄,平輿君熊琥亦是水漲船高,非但逐漸將相城、徐縣、上蔡等地收入囊中,而且搖身一變,成為楚國第二代三天柱之一,楚國屈指可數的大邑君。

  當黃砷、焦穆二人抵達平輿邑時,平輿君熊琥其實已經在籌備戰爭,比如集結軍隊、聯絡楚西的熊氏貴族等等。

  此時的平輿君熊琥,其麾下直屬有兩支軍隊,一支是駐紮在平輿,以步卒弓弩為主,輔以少量的騎兵;還有一支則部署在項城,是一支配備有戰船的水軍,最初幾年平輿跟商水的走私商貿,就是這支軍隊在負責,直到後來魏楚兩國建交,魏楚貿易正式形成,項城水軍這才逐漸停止走私行動。

  而除此之外,楚西還有個別擁有兵權的楚西貴族,手中兵權有多有少,多則幾萬人、少則數千餘不等,若是聚集起來,實力亦不容小覷。

  初步估計,一旦楚國與魏國正式宣戰,單單楚西這塊而言,出兵二十萬幾乎是毫無壓力的。

  當然,在這龐大的兵力數字當中,有多少是真正可以肩負重任的精銳士卒,有多少是只能打順風仗的糧募兵,那就說不好了。

  當日,就當平輿君熊琥在自己府邸的書房對照著魏楚兩國地圖思考著初步戰略時,門外便傳來了士卒的稟告:「君侯,士卿黃砷在外求見。」

  平輿君熊琥聞言微微一愣,在略一思忖後點點頭說道:「請他進來吧。」

  片刻之後,就見剛剛出使過魏國的使者黃砷在一名士卒的帶領下,來到了平輿君熊琥的書房。

  「平輿君。」

  在見面之後,黃砷朝著平輿君熊琥拱手行禮。

  「黃砷大人。」平輿君熊琥不緊不慢地拱手還禮。

  看著面前的平輿君熊琥,黃砷心中頗有些感慨。

  曾幾何時,他黃砷作為前楚王后的母族旁系分支,縱使是當年的暘城君熊拓、平輿君熊琥瞧見他,也得恭敬地行禮,但如今,雙方的地位彷彿整個調轉了過來。

  在相視一眼後,平輿君熊琥輕笑著問道:「黃砷大人此番怎麼有空前來本君侯處呀?」

  只見黃砷沉默了片刻,拱手說道:「不瞞君侯,前一陣子,在下與焦氏一族的新銳焦穆,受大王之命,前往魏國交涉……」

  「哦。」平輿君熊琥眨了眨眼,笑著說道:「原來黃砷大人此番是奉大王之命。」說到這裡,他好奇問道:「為何不見焦穆大人呢?莫非其中出了什麼變故?」

  黃砷沉默了片刻,隨後解釋道:「焦大人在回國途中不幸感染風寒,臥病在床,是故,未能有幸前來拜會君侯,還望君侯莫要見怪。」

  『……』

  熊琥聞言微微皺了皺眉。

  正如魏王趙潤所猜測的那樣,那個看似愣頭愣腦的年輕人焦穆,正是楚王熊拓故意派往魏國送死的,原因就在於焦氏一族至今仍企圖在「楚王熊拓一系」與「固陵君熊吾」之間左右逢源,似這種騎牆派,縱使死光了熊拓也毫不心疼,哪怕那個焦穆還有些能力。

  在深深看了一眼黃砷後,平輿君熊琥淡淡說道:「既然黃砷大人與焦穆大人已奉命去過魏國,為何不回壽郢覆命呢?」

  看著平輿君熊琥那平靜的面龐,黃砷再次沉默了半響,隨即悶聲說道:「平輿君何必明知故問?……此番,大王命在下與焦穆前往魏國,與魏國交涉,要求魏國立刻停止攻打齊國,這是注定無法辦成的事。若我與焦穆此刻返回壽郢,必定遭到大王的懲罰……大王在欲與魏國開戰時亦不忘趁機剷除異己,此一石二鳥之計,著實叫人佩服。」

  「……」

  平輿君熊琥聞言眯了眯雙目,冷冷說道:「黃砷,看在你我也算相識多年的份上,本君侯還是勸你最好置身事外。」

  黃砷苦笑一聲,直視著平輿君熊琥說道:「君侯教訓的是,但我與焦穆之父焦煦乃是多年的好友,實在不忍其子不明就裡死於陰謀、死不瞑目……可憐焦穆年紀輕輕,本以為受大王重用,肩負邦交重任,卻不曾想,他不過是大王親自送到魏人刀下的祭品;更不會想到,縱使他在魏人手中逃過一劫,待回國之後,大王亦會以「辦事不力」的罪名,藉機打壓焦氏一族……平輿君,此非王道。」

  『……』

  平輿君熊琥深深地注視著黃砷,隨後眼眸中的殺機逐漸消退。

  他淡然說道:「君位之事,早已塵埃落定,然固陵君熊吾至今仍垂涎大君之位,此乃亂國之隱患……」

  「在下並非指這個。」

  黃砷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固陵君熊吾,如今不過是癬疥之疾,連成王后一死,熊吾再無翻身可能。……在下指的是楚水君。君侯不覺得,自從楚水君轉投大王之後,大王有時做事,稍顯……有欠光明磊落麼?」

  「……」

  平輿君熊琥聞言有些不渝地瞥了一眼黃砷,但隨後,眼眸中便露出了沉思之色。

  不可否認黃砷說得沒錯,如今的楚王熊拓,對楚水君非常信任。

  記得今年,平輿君熊琥還曾收到丞相溧陽君熊盛的書信,後者在信中指出,熊拓給予楚水君的權柄越來越大,這並非好事。

  遺憾的是,楚水君手底下有一群巫女為他效力,再加上楚王熊拓的偏袒,縱使是平輿君熊琥或溧陽君熊盛,對此也毫無辦法。

  一想到這件事,平輿君熊琥對堂弟楚王熊拓,亦稍有幾分不滿。

  原因就在於楚水君的存在,嚴重影響到了他們堂兄弟與另外一位堂妹羋芮的關係——即他們叔父汝南君熊灝的小女兒、現魏王后羋姜的妹妹。

  原來在前些年時,羋芮曾從巴國返回楚國,還聯絡了一群與他志同道合的祝融一脈巫女,試圖跟楚國國內共工一脈的巫女再掀起一場聖戰,報復後者曾屠殺了好幾個祝融一脈巫女村落的仇恨。

  當時,羋芮找到了堂兄平輿君熊琥。

  跟熊拓一樣,熊琥年幼時也因為他老爹是個莽夫、不擅教導兒子的關係,在堂叔汝南君熊灝身邊學習,並在此期間相識了堂弟熊拓,也因此與羋姜、羋芮兩姐妹結下了深厚的親情。

  如今既然妹妹開口尋求幫助,平輿君熊琥當然要仗義出手,別說設計殺楚水君跟他手底下那幫共工一脈的巫女,就算是殺他國君主,他亦毫不含糊。『註:本來這條線很早要寫的,』

  於是乎,他藉口「巴蜀攻略」,邀請楚水君前來楚西一同協商,同時,他將楚水君前來的路線透露給堂妹羋芮,還召集了兩千名士卒,準備助妹妹一臂之力。

  沒想到,楚水君看穿了他的設計,派了個替身過來,以至於熊琥與羋芮二人謀劃了許久,最終卻誤中副車,並未除掉楚水君,還沒楚水君在楚王熊拓面前告了一樁。

  楚王熊拓得知後大為惱怒,派人狠狠將熊琥罵了一頓,罵熊琥不懂以大局為重,縱容羋芮瞎胡鬧。

  此事之後,羋芮一賭氣就回巴蜀了,而平輿君熊琥,亦因此對熊拓產生了幾許芥蒂。

  他覺得熊拓有點變了,因為倘若是他熟悉的熊拓,那是肯定會將「親人」放在首位的,就像他熊琥一樣,因為堂妹羋芮的求助,毫不猶豫地襲擊楚水君那等國家的重臣。

  因此,後來當他楚國的丞相溧陽君熊盛在書信中提及楚水君對楚王熊拓的影響時,平輿君熊琥亦有所警覺,他也覺得,楚水君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傢伙。

  可能是因為提及楚水君,讓平輿君熊琥再次想起了堂妹羋芮當時失望的模樣,心情有些不渝,也沒閒情逸致跟黃砷繼續扯皮下去,直接了當地問道:「黃砷大人,你此番前來,也並非是在本君侯面前數落某位君侯的不是吧?……說說你的來意吧。」

  聽聞此言,只見黃砷拱手說道:「在下希望君侯仗義執言,避免我大楚再次內耗。……終究,魏國才是當務之急,不是麼?……拜託了!」說到最後,他拱手拜道。

  平輿君熊琥思忖了良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當下,他親筆寫了一封書信,隨後並未封入信盒,而是交給了黃砷:「看來你我相識多年的份上。」

  黃砷接過書信粗略掃了兩眼,隨即發自肺腑地說道:「多謝君侯。」

  平輿君熊琥點點頭,接過黃砷遞還回來的書信,在封入信封后再次遞給黃砷,口中說道:「你欠我一個人情。」

  黃砷愣了愣,隨即點頭說道:「日後君侯有何要事,儘管吩咐。」

  只見平輿君熊琥搖了搖頭,正色說道:「我不求其他事,只要你替我盯著楚水君,我總覺得……」說到這裡,他戛然而止,大概也是不知該如何形容吧。

  聽聞此言,黃砷重重地點了點頭。

  告別平輿君熊琥,黃砷帶著焦穆即刻返回壽郢,向楚王熊拓。

  值得一提的是,這會兒副使焦穆還真的是病了,只不過並非是因為風寒,而是受到了驚嚇。

  原因就在於當日,當他們被魏國禮部左侍郎朱瑾嚴厲回絕之後,黃砷自然明白他們已經『盡到本分』,但焦穆卻不依不饒,仍試圖再次與魏國交涉。

  無奈之下,黃砷便將此次他們出使魏國背後的陰謀告訴了焦穆,隱晦地指出此乃楚王熊拓的一石二鳥之計,這才嚇得焦穆當即收拾行囊跟著他逃出了魏國。

  然而這小子膽子太小,途中越想越驚恐,竟然病倒了。

  從平輿回壽郢,大致上只需坐船沿著大江(長江)順流而下即可,是故沒過幾日,黃砷、焦穆二人便抵達了王都壽郢。

  在向楚王熊拓覆命時,黃砷一五一十地將他們出使魏國的經過,以及魏國對此的反應告訴了熊拓,聽得熊拓皺緊了眉頭,不悅地說道:「這麼說,你二人並未完成孤交代的事咯?那你們回來做什麼?」

  一聽這話,焦穆嚇得當場渾身哆嗦,因為此時的他,已不像在魏國時那樣懵懂無知了。

  而此時,黃砷卻一臉羞慚地說道:「回國時我二人路徑平輿,平輿君熊琥大人,亦這般斥責在下。」

  聽聞此言,楚王熊拓微微一愣:「熊琥?」

  「是。」只見黃砷從懷中取出了平輿君熊琥的書信,恭敬地遞給熊拓,口中說道:「除了罵完在下等二人後,熊琥大人還委託在下送一封書信給大王。」

  「……」

  從黃砷的手中拿過書信,熊拓掃了一眼封皮上的字跡,發現果然是平輿君熊琥的字跡。

  只見他單手捏著那封書信,神色陰晴不定地注視著,半響後這才說道:「你二人雖有負孤的託付,但所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次孤就不責罰你們二人了,且下去歇息吧。」

  「多謝大王。」

  黃砷與焦穆很識相地立刻告退。

  待等黃砷與焦穆二人離開之後,昏暗的大殿內,只見在一根殿柱之後,轉出一個身影,正是熊拓的叔父楚水君。

  只見楚水君瞥了一眼殿外,輕笑著說道:「這個黃砷,看來還真不能小瞧呢,對吧,大王?」

  「哼。」楚王熊拓冷哼一聲,依舊目視著手中那封書信。

  見此,楚水君輕笑一聲,笑著又說道:「這個黃砷,大概是以為大王欲趁此次機會借刀殺人,剷除黃氏、焦氏、連成氏等眾……呵,他也不想想,就算大王要剷除那幫人,也不會選在這種昭然若揭的事上……」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忽然低沉了下來:「不過嘛,若是日後與魏軍交戰失利,兩罪並罰……呵呵。不過話說回來,平輿君插手其中,這就有點……」

  「行了。」

  熊拓打斷了楚水君的話,淡淡說道:「就按照此前的安排,楚西交給熊琥,宋郡那邊交給你。……聽說魏國駐紮在宋郡微山湖一帶的湖陵水軍,久經操練,你切莫大意。」

  縱使是被熊拓打斷了話,楚水君亦不在意,輕笑著說道:「大王放心,老臣自有應對之法。」

  說罷,他躬身退入了那根殿柱之後,隨即再無動靜。

  而此時,熊拓則捏著手中那封信走到火燭旁,將其點燃。

  「多事。」

  看著徐徐燃燒起來的書信,楚王熊拓低聲嘀咕道。

  數日後,「魏楚失和」的消息,逐漸在楚國境內不脛而走。

  平心而論,似操縱輿論這種事,也並非只有魏國獨有,事實上各國都很擅長。

  比如這次,楚國就彷彿完全站在道義至高點去抨擊魏國,指責魏國作為中原的霸主國,不思比鄰和睦,無端進攻齊國等等。

  總而言之,楚國數落魏國說得的大義凜然,只有一小部分人才看得出來,楚國之所以對此不滿,大概是因為魏國與齊國的戰爭,讓楚齊貿易受到了嚴重的影響所致。

  然而這一小部分人所看到的真相,事實上也只是表面而已,魏楚兩國失和的真正原因,在於魏國經久不衰,已展現出力壓韓、齊兩個國家的可怕實力,倘若楚國依舊不聞不問的話,那麼,待魏國兼併韓齊之後,楚國別說跟魏國爭奪中原霸主的地位,或將成為下一個犧牲品。

  因此,必須在此刻,打斷魏國的勢頭。

  魏興安十年七月,鑑於楚國公開發表言論指責魏國針對齊國的不義戰爭,魏楚兩國關係迅速惡化。

  而同時,齊國則立刻響應楚國對魏國的聲討,指責魏國行事霸道、不足以為中原領袖云云,並隱晦地表示,願尊楚國為霸主,抵抗不仁義的魏國。

  面對著楚、齊兩國的聲討,魏國的文人亦紛紛展開反擊,反過來聲討楚國,指責楚國不應當與齊國這種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國家站在一起。

  總而言之,從七月到八月,魏國、楚國、齊國三方展開隔空罵戰,彼此都希望在道義上佔據至高點,讓天下人頗為迷惑,分不清到底孰是孰非。

  事實上,孰是孰非並不重要,無論是魏國也好、楚國也罷,都不會幼稚地認為單單依靠輿論就能打敗對方,說到底,他們各自引導的輿論,只不過是為了給這場「魏楚之戰」預熱,讓更多的魏人、讓更多的楚人站出來支持自己的國家而已。

  這不,待等到入秋前後,楚國見時機成熟,便立刻對魏國下達最後通牒:停止攻打齊國的這場不義之戰!

  對於楚國所謂的最後通牒,魏國當然不予理會。

  鑑於魏國的『執迷不悟』,楚國終於在該年的十一月,宣佈對魏國宣戰,並且組建「楚齊聯盟」,共同抵制魏國。

  十二月,韓國響應楚齊兩國的號召,正式對外宣稱加入聯盟,組成「楚韓齊三國聯盟」,迫使魏國妥協,自罷中原霸主的位置。

  對於楚、韓、齊三個國家的逼迫,魏王趙潤做出了最有力的回應:

  魏興安十一年正月,魏王趙潤於雒陽王宮垂拱殿下詔,改年號為「昭武元年」,且於同日,宣佈對韓、齊、楚三國宣戰。

  中原,再次掀起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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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魏楚交鋒首戰:商水戰役!

  魏昭武元年二月,魏楚交兵,楚國王都壽郢命三天柱之一平輿君熊琥為「楚西討魏諸軍主帥」,負責率領楚西各路軍隊,一同進攻魏國。

  從楚西方向進攻魏國,進攻對象無疑就是魏國的「商水邑」,這是魏國抵禦楚國的第一道防線。

  這道商水防線,囊括眾多,它西始「伊闕」,即當年羱族羚部落的居住地,後來歸屬魏國之後,魏人為了有效地驅逐在伊山、陽翟一帶的羯族潰兵,遂在伊山建立了關隘——其中的「伊山--陽翟」的山道,後來成為商賈從魏國腹地往返三川郡的重要道路。

  自伊闕關往東,經陽翟,再經「汾陘塞」、「圍牆」、「許縣」、「召陵」,最終連接「商水縣」,這即是完整的「對楚商水防線」,整條防線長達近三百五十里,其中依山傍水設有有許多崗哨、城牆、要塞以及地方魏軍軍營,相比較二十年前為了抵禦楚國而建造的汾陘塞,防禦能力何止翻了幾倍。

  二月中旬,楚平輿君熊琥率領麾下「平輿軍」,進駐魏楚兩國的邊界,「上蔡」。

  上蔡,自幾十年前便是位於魏楚兩國交接的一片荒廢之地,佇立在這片荒地之中的廢城「蔡城」,一直以來聚集著一群法外之徒,在魏公子潤與楚公子熊拓展開走私之前,這裡有著魏楚兩國最重要的走私渠道。

  時隔二十年,重新回到這片既陌生又熟悉的土地,平輿君熊琥心中亦難免有些感慨。

  因為在二十年前,他與熊拓最後一次攻打魏國,就是從上蔡出兵,由泌陽君熊啟牽制住汾陘塞的軍隊,再由熊拓、熊琥率領十六萬大軍,對魏國發動驟然襲擊。

  當時,戰況一開始非常順利,熊拓麾下的子車魚、宰父亙、連璧這三位大將,配合平輿君熊琥,在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就一舉攻克了魏國七座城池,記得當時熊拓、熊琥二人還為此沾沾自喜:按照這個速度,最多一年左右,他們便可攻打到魏國當時的都城大梁。

  但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凶惡的攻勢,引出了魏國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即魏公子潤,或者說,是如今的魏王趙潤。

  『二十年了……麼?』

  坐在蔡城軍營的帥帳內,平輿君熊琥回憶著當年那場仗的經過,隨即就感覺雙腿隱隱作痛。

  這其實是心理作用,畢竟他的雙腿,並沒有什麼傷疾,但不能否認,當年的魏公子潤在抓獲他後,曾將他的雙腿用短劍捅了個對穿。

  他至今曾沒有忘卻,當年年僅十四歲的魏公子潤,那張既稚嫩而又讓人感到心懼的臉孔。

  『趙潤……仔細想想還是挺英俊的。』

  嗤笑一聲,平輿君熊琥站起身來,邁步走向帳外。

  說起來也奇怪,明明是大戰將至,但平輿君熊琥心中想的,卻是魏王趙潤那位堂妹夫,以及他的妹妹、魏王后羋姜——他覺得,妹夫跟妹妹,著實很般配。

  妹夫趙潤固然是一位英雄,而妹妹羋姜嘛,哪怕不拘笑容,亦是一位冷顏的美人,而一旦有朝一日露出笑容,那必定是傾國傾城,美人配英雄,相得益彰。

  想著想著,平輿君熊琥又想到了他的外甥、魏國太子趙衛。

  相比較這些年呆在壽郢的熊拓,熊琥其實一直在關注羋姜、趙衛母子二人的狀況,甚至於,對面商水縣的魏將沈彧,有時也會送一些羋姜的書信或者她們母子二人的畫像過來。

  不得不說,平輿君熊琥從未想過,當初惡狠狠捅了他兩刀、險些讓雙腿留下殘疾的魏公子趙潤,後來居然會成為他的堂妹夫,更不會想到,他熊琥的外甥,竟然會是魏國的東宮太子。

  這可真是……

  『……天意莫測啊。』

  站在營內,平輿君熊琥負背雙手望著商水方向,心中暗自感慨道。

  此時,遠處走來一名身穿甲冑的年輕人,走到熊琥身邊抱拳說道:「父親……不,父帥。」

  熊琥轉頭看向這名年輕人。

  眼前的年輕人,正是他的三子熊繆。

  熊琥有四個兒子、三個女兒,長子叫做熊雋、次子叫做熊宜、三子叫做熊繆、四子叫做熊揆。

  在這四個兒子中,他最偏愛的便是三子熊繆,因為這個兒子又機靈又聰明,只可惜,這個兒子注定無法繼承他「平輿君」這個世襲爵位,因此,熊琥徇私將三兒子熊繆弄到平輿軍中,著重栽培,希望這個兒子能不負他託付,憑藉自身獲得封邑,使他「平輿熊氏」一門能更加興旺。

  這也是他那個老爹因為酗酒而早早過世的父親的期望。

  「繆兒,馬上就要跟魏國開戰了,你害怕麼?」

  將兒子熊繆叫到跟前,熊琥問道。

  「父帥,孩兒不害怕。」熊繆搖了搖頭,但從他的目光中,熊琥還是能夠看到幾許驚慌。

  這也難怪,畢竟這還是熊繆真正意義上的首戰。

  「無需害怕,此番對魏國用兵,我楚西可聚集最起碼二十萬大軍……」

  說到這裡,平輿君熊琥頓了頓,在略一思忖了片刻後,壓低聲音說道:「記住為父叮囑你的,打不過就跑,跑不了就投降,對面商水的那些人,也稱得上是為父的老相識了,他們不會為難你的……切記,千萬不可意氣用事。」

  「父帥……」

  熊繆苦笑不跌地看著父親,心中暗自嘀咕:以您的身份,說這話真的合適麼?

  他眨眨眼睛,略帶幾分調侃地說道:「父帥,您當年莫非也是這麼做的麼?」

  「混小子!」

  熊琥拍了一下兒子的腦袋,沒好氣地說道:「敢調侃為父?」

  說著這話,他心中亦有些唏噓,因為熊繆正是他被趙潤釋放之後一年才誕生的,也就是說,倘若當年趙潤真地狠下殺手,非但他無法活到現在,他偏愛的兒子熊繆,亦無法降生。

  被父親拍了一下腦袋,年輕的熊繆嘿嘿笑了笑,隨即,他好似想到了什麼似的,低聲說道:「對了,父帥,孩兒是來向您稟報的,泌陽君熊啟大人到了。」

  「哦。」平輿君熊琥點點頭,正要說話,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轉頭一看,便看到泌陽君熊啟領著大一幫人正朝著這邊走來。

  見此,熊琥立刻壓低聲音對兒子說道:「方才為父對你的說,千萬不可洩露。」

  『孩兒有那麼傻嗎?』

  熊繆翻了翻白眼。

  隨後,熊琥便領著兒子熊繆迎上前去,跟泌陽君熊啟見禮。

  他跟泌陽君熊啟也是老相識了,當年熊拓進攻魏國的時候,泌陽君熊啟就負責牽制駐軍在汾陘塞的魏將徐殷。

  事實上,楚西的熊氏貴族,彼此間的關係都是很不錯的,尤其是在當初共同對抗楚東熊氏貴族的時候。

  「賢弟。」

  「賢兄。」

  在相互見禮之後,平輿君熊琥與泌陽君熊啟拉著手哈哈大笑。

  他們彼此,也有好些年不曾見面了,原因就在於楚西的「巴蜀攻略」,雖然大局是熊拓、熊琥在掌控,但具體實施的人,正是泌陽君熊啟。

  在近十年來,泌陽君熊啟不止一次前往巴蜀,繼續玩熊拓當年那套「扶持一撮、打壓另外一撮」的伎倆,挑起巴蜀內部的戰爭,而他們則通過支持某一方,來換取巴蜀的戰馬、礦石、奴隸等資源。

  這也正是楚西很反感南陽宛地那幫羯族人的原因,因為很多時候他們所扶持的巴蜀小國,會遭到那些羯族人的攻擊,說白了,那幫羯族人好比是在跟楚西搶生意。

  正所謂同行見面,分外眼紅,若非那幫羯族人背後的靠山乃是川雒聯盟甚至是魏國,恐怕前者早就被楚西的軍隊給覆滅了。

  「此番出兵,我特地帶來了兩千匹戰馬……」

  「好!」

  平輿君熊琥聞言大喜。

  說實話,巴蜀的戰馬雖然耐力不錯,但骨架很矮小,遠不如三川馬、河套馬等北方馬高大,但不管怎麼說,再矮小的戰馬也總比沒有好,尤其是對於騎兵數量極少的楚軍而言。

  片刻之後,熊琥將熊啟請到了帥帳。

  此時帳內除了他們二人外,就只有熊琥的兒子熊繆以及熊啟的貼身護衛,彼此都不是外人,因此泌陽君熊啟在坐下後,用帶著幾分抱怨的口吻說道:「我原以為,楚魏兩國的戰爭,咱們這輩人是見不到了……」

  「呵呵。」平輿君熊琥笑而不語。

  其實他心中也是類似的感慨。

  平心而論,與魏國開戰,他並不牴觸,但問題是,一旦兩國開戰,在沙場上與他兩軍對壘的,那可都是他的老相識啊。

  就好比坐鎮在商水郡的魏將沈彧,作為魏王趙潤的前宗衛長,往年熊琥沒少跑到商水跟沈彧吃酒,甚至於有幾次在喝到興頭上時,熊琥還有意將自己未出嫁的女兒嫁給沈彧的兒子。

  反正在他看來,雖說沈彧只是尋常軍戶的兒子出生,但「魏王身邊前宗衛長」這個身份,卻是比什麼邑君都要頂用,更別說沈彧代魏王趙潤統御商水郡。

  沒想到,兩家的親事還沒談成,就引發了楚國跟魏國的戰爭。

  對此,平輿君熊琥亦有些遺憾。

  就像泌陽君熊啟所說的,楚國跟魏國的戰爭,來得實在太早了,最好在再等個十年二十年,等到他們這輩人入土,那就——不管他們這一輩的事了。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盡力而為吧,我想對面那些人,也是不會對咱們手下留情的。」平輿君熊琥笑著說道。

  泌陽君熊啟點了點頭。

  說來也奇怪,無論是平輿君熊琥也好、泌陽君熊啟也罷,似乎對即將爆發的戰爭都不是很擔心。

  或許他們心中都有各自的小心思,誰讓他們跟魏國商水郡那些人,確實是熟得不得了呢。

  「說起來,這場仗該怎麼打?」

  在彼此閒聊了一陣後,泌陽君熊啟終於將話題往正事上領。

  見此,平輿君熊琥也不再說笑,將地圖平鋪在一張桌案上,對泌陽君熊啟說道:「商水邑,你我都清楚是怎麼個情況。……魏軍的兵力部署,無非就是商水、圍城、汾陘塞三地,還有一個陽翟王趙璟的陽翟……汾陘塞那邊,易守難攻,並非開戰的好去處,我建議,我打商水、圍城,你打陽翟。」

  「陽翟啊……」

  泌陽君熊啟沉吟了片刻。

  不得不說,由於往年商水郡跟平輿邑的走私與商貿互通,彼此的底細其實早就莫得差不多了,問題是,即便清楚得知魏軍的兵力部署,也不見得能夠佔什麼便宜。

  就像汾陘塞,它坐落於魏國、楚國、巴黔三地的要道,但這座要塞位於險惡、易守難攻,當年泌陽君熊啟打了幾個月,非但沒有攻陷汾陘塞,還被當時駐守在汾陘塞的魏將徐殷給擊破了。

  「圍城」亦是如此,它位於汾陘塞與商水之間,倘若能攻陷這座要塞,便可有效截斷汾陘塞跟商水縣的聯繫,但問題是,商水軍在圍城經營了十幾年,將圍城打造地固若金湯、並不遜色汾陘塞,哪裡是那麼好容易攻克的?

  「要不,試試偷襲許縣?」

  泌陽君熊啟想了想,建議道。

  據他所知,許縣乃是這道商水防線的重要後方糧倉,維繫著汾陘塞、圍城以及兩者相鄰長城駐軍的糧草供應,雖說攻陷許縣並不能完全切斷商水防線的糧道——因為商水縣本身就建造有許多個為了戰爭為設的大型糧倉——但卻能有效地給魏軍的糧道增加負擔。

  「唔——」

  平輿君熊琥沉思了片刻,覺得此計倒也可以嘗試看看。

  反正最糟糕的結果無非就是失敗嘛,折損些兵力算什麼。

  之後兩日,平輿君熊琥依舊留在上蔡,與泌陽君熊啟一同等待著「高陵君熊襄」等楚西熊氏邑君的到來。

  大概四五日,待等楚西熊氏的邑君們陸陸續續在上蔡集結兵力之後,楚軍終於開始有所行動,朝著魏國邁進。

  按照平輿君熊琥的戰略部署,由「沘陽君熊平」率先佯攻圍城、吸引魏軍的注意。

  接到命令後,沘陽君熊平率領著他麾下大概三萬餘兵力,朝著商水郡的圍城而去。

  圍城的守將,乃是魏國老將巫馬焦,即當年降服於魏公子潤的第一批楚國將領之一,不過在二十年後的如今,巫馬焦早已將自己視為了一名魏人。

  二月十六日,遊蕩在圍城一帶的商水士卒,打探到了楚軍來襲的消息,即刻稟告守將巫馬焦。

  不可否認,巫馬焦智略平平不如翟璜、孫叔軻,武力亦平平遠不如伍忌,只不過是中人之姿。

  說得難聽點,他與穀梁崴,不過就是當年魏公子潤為了招降楚國將領的『千金馬骨』而已,可話說回來,他也懂得知遇之恩。

  他很清楚,以他的能力,若非是幸運地撞見了魏公子潤,可能他終此一生,也堪堪只是一個楚國的兩千人將而已,連三千人將都夠嗆,又如何有幸能像眼下這般,手握數千兵權、而且還有幸獲得了魏國的勳貴地位,勉勉強強也擠入了魏國貴族階級的範疇。

  是故當得知「沘陽君熊平」來攻打圍城時,巫馬焦暗暗提醒自己,必須要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勝仗,來報答當今魏王趙潤的知遇之恩——順便嘛,憑這軍功再讓自己能提一提爵位,最好弄個能世襲的封邑,留給自己的兒孫。

  一想到封邑,這位早已年過五旬的老將,就感覺心頭火熱,當即就帶著長子巫馬暉,兵出圍城,準備在汝水上游阻擊「沘陽君熊平」的軍隊。

  商水邑,乃是青鴉眾的老巢,在這片地域想要瞞過青鴉眾的耳目,那簡直是痴人說夢。

  別看「沘陽君熊平」的行軍路線還算隱秘,可待等他抵達汝水上游時,巫馬焦、巫馬暉父子二人的軍隊,早就在河對岸嚴正以待了。

  當時,沘陽君熊平麾下有兩三萬士卒,而魏將巫馬焦卻僅僅只帶了五千士卒,但這場渡河之戰,最終卻以魏方的全面勝利而告終。

  這也難怪,畢竟沘陽君熊平麾下雖然有兩三萬之眾,但其中最起碼七八成只是糧募兵——這種連雜牌軍都談不上的烏合之眾,在魏軍面前能發揮什麼作用?

  僅僅幾輪弓弩齊射,魏將巫馬焦麾下的圍城軍,就打地對岸的楚軍奔走潰散、狼狽而逃。

  看著河對岸一片混亂的楚軍,巫馬焦暗暗搖頭。

  他覺得,縱使時隔二十年,楚國還是這麼不長進,似糧募兵這種簡直就跟農民兵似的烏合之眾,到了真正的戰場能有什麼作用?

  尤其是在兩軍相隔著一條河流的情況下,別說兩三萬,就算是翻個幾倍的兵力,巫馬焦也有十足的信心將其阻擋在汝水對岸,不得寸進。

  當然,作為楚國出身的將領,巫馬焦也非常瞭解楚國的戰爭方式。

  別看他今日擊退了沘陽君熊平的軍隊,射死了不少後者麾下的糧募兵,但事實上,這對沘陽君熊平幾乎沒有什麼損失——楚國多的是壯丁。

  反而是他魏軍這邊,為了阻擊沘陽君熊平的軍隊,消耗了不少弩矢與弓矢。

  『看來,擒賊還需先擒王。』

  看著河對岸那面敗走的「沘陽君」的旗幟,巫馬焦暗自想道。

  於是乎,巫馬焦故意裝出一副打了勝仗得意洋洋的樣子,興高采烈地率軍返回圍城,同時派人聯絡當地的青鴉眾,請他們對岸楚軍的一舉一動。

  他覺得,沘陽君熊平今日吃了一場敗仗,很有可能會在夜裡嘗試偷渡汝水。

  正如巫馬焦所猜測的,白晝裡的這場失利,沘陽君熊平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他楚國的糧募兵對上魏國的軍隊,哪怕是魏國的地方軍隊,又能有幾分勝算?

  糧募兵的優勢,從來都是人海戰術,在無法體現這個優勢的戰場,他們被魏軍打爆,實在是太正常了。

  唯一讓沘陽君熊平感到意外的,只是魏軍的反應,他自認為他麾下軍隊的行軍路線已經足夠隱秘,卻不曾想,還是被魏軍給逮到了。

  『試試在夜間偷渡吧……』

  在得知巫馬焦的軍隊在打了勝仗後興高采烈地撤退,沘陽君熊平心下暗暗想道。

  當日夜半,沘陽君熊平命麾下將領陳喜率軍偷渡汝水。

  不得不說,似偷襲這種戰術,還真不是糧募兵這種烏合之眾能玩得轉的,這不,在渡河的時候,沘陽軍這邊弄出了很大的動靜,這非但讓沘陽君熊平暗暗著急,就連在汝水對岸準備埋伏這支楚軍的巫馬焦、巫馬暉父子,也是暗暗著急,生怕這支楚軍見勢不妙,放棄了渡河,讓他們白白在埋伏點苦守一晚上。

  好在沘陽君熊平最終還是沒有放棄渡河,但遺憾的是,由於麾下士卒在渡河時弄出了很大動靜,沘陽君熊平考慮到很有可能被魏軍察覺,他自己也就沒敢渡河,只是佇馬在河岸附近,遙遙看著己方軍隊。

  這讓巫馬焦最終也沒能逮到沘陽君熊平這條大魚,倒是他的兒子巫馬暉,在發動伏擊後趁著楚軍慌亂之際,用手弩射中了沘陽君熊平麾下的將領陳喜,旋即斬殺了後者,在功績冊上添了一筆軍功。

  次日的下午,平輿君熊琥便收到了沘陽君熊平的戰報,得知這場戰事的結果。

  不過就跟沘陽君熊平一樣,熊琥也並不在意這些許失利,很簡潔地通過傳令兵道:「叫沘陽君先立營寨,隨後繼續進攻圍城,對商水施加壓力。」

  說罷,他繼續率領軍隊朝著商水縣方向而去。

  一日後,待等他率領軍隊即將靠近商水縣時,他忽然收到了前方斥候傳來的消息:「前方發現數個魏軍營寨!」

  得知此事後,平輿君熊琥立刻下令全軍停止前進,隨即,他登上附近一座丘陵,登高眺望北方。

  商水縣,位於潁水河系沖刷而成的平原地帶,因此,這一帶地勢平坦,除了有幾條河流阻隔,其實並沒有什麼天險可守。

  也正是這個原因,在商水縣南側的平原地形上,魏國建立了數個相隔約十里左右的營寨,彼此相望互守,形成掎角之勢。

  但平輿君熊琥卻很清楚,商水縣的防禦力度,怕是整條商水防線中最強的一處,因為這裡駐紮著一支二十年來未嘗一敗的軍隊「商水軍」,以及他軍中糧募兵的最大天敵,「商水游馬」。

  回頭看了一眼己方那黑壓壓的十幾萬大軍,再看一眼遠處那比鄰而設的幾座豎立著「商水」字樣的魏營,平輿君熊琥長長吐了口氣,面色無比的凝重。

  儘管明知己方在兵力上佔據絕對上風,但說實話,他對這場仗並沒有多大的把握。

  「盡力而為吧……」

  他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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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8 01:38:37
第212章:商水戰役

  「進攻——」

  「殺啊!!」

  在商水縣城南,在那片地勢平坦的平原地帶上,數以萬計的楚國軍隊,正朝著距離他們最近的那座魏軍營寨發動突襲。

  楚軍的戰術很直接很粗暴,原因就在於這座魏營幾乎無險可守,除了一條大概只有不到十丈寬的無名河流。

  然而,即便是這樣一座幾乎無險可守的魏營,亦讓楚軍蒙受了沉重的傷亡——絕大多數的楚軍士卒甚至根本無法觸及到那條河流,就被河對岸的魏軍弩手們射死,致使這條無名河流的對岸,橫屍遍野,殷紅的鮮血逐漸匯聚,形成一條條小溪,融入河流,使得河流的水面漸漸被鮮血染成紅色。

  這簡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殺。

  看到這一幕,楚軍的先鋒將領薛樂緊皺著眉頭。

  『這就是魏國精銳,魏公子潤麾下商水軍的實力麼?』

  楚將薛樂抬起頭,注視著河對岸遠方的那座魏營,看著那座魏營上方隨風飄揚的「商水」字樣的旗幟。

  曾幾何時,魏國只有一支商水軍,但後來,隨著商水邑逐漸成為魏國抵禦、戒備楚國的第一道防線,魏國亦擴充了商水邑的軍隊,逐漸形成了「商水軍系」,比如圍城的巫馬焦、汾陘塞的穀梁崴、還有召陵的召陵軍,這些都被歸入商水軍系,懸掛有「商水」字樣的旗幟。

  但這些軍隊的商水字樣旗幟,都是白底黑字,唯獨有一支軍隊,旗幟是黑底白字,這即是那支自建軍至今、在長達二十年的時間內都未嘗一敗的、由當年魏公子潤親自統帥的商水軍。

  而此刻擋在楚軍前進方向上的那座魏營,其營上所飄揚著的旗幟,正是黑底白字的商水軍旗幟。

  這支魏軍,絕對稱得上是魏國排名前三的精銳之師,無論是士卒的作戰能力,還是那些戰爭兵械。

  看看對面魏軍那整齊有序的樣子,明明人數也有四五千之眾,但卻幾乎沒有絲毫吵雜。

  只見魏軍中的刀盾兵,整齊地列於河岸第一線,一個個死死盯著河岸,彷彿是在等待著屬於他們的獵物。

  而在這些刀盾兵的背後,魏軍的弩手反覆重複著射擊、裝填弩矢的動作,在各自千人將的指揮下,對河對岸的楚軍展開自由漫射,縱使楚軍當中的弓弩手亦拚命展開反擊,亦絲毫無法影響到那些魏軍弩手,更別說使其驚慌失措。

  至於在魏軍陣列的兩翼,則各自有一支約數百人左右的騎兵遠遠佇立,大概是準備著在必要之時,承擔攪亂楚軍陣型甚至分割楚軍的任務。

  不得不說,這支魏軍分工明確,彷彿每一名士卒都牢記著屬於自己的使命。

  轉頭再看看己方的士卒,楚將薛樂微微嘆了口氣。

  因為在眼中,他楚軍的士卒們,正以毫無章法的陣型衝到河岸,爭先恐後般試圖跳入河流衝到對岸——可能是他們覺得,跳入水中遠比留在岸上安全。

  為了爭取這一線生機,楚軍士卒們在衝鋒時絲毫沒有顧忌到自己的同澤,致使相互推攘、相互踐踏之事屢屢發生。

  而最終,這些士卒均被河對岸的魏軍用弩矢輕鬆收割了性命。

  哪怕是那些試圖跳入河中爭取一線生機的楚軍士卒,最終也大多變成了毫無生機的浮屍,睜著死不瞑目的雙目,被河水無情地衝往下游。

  不可否認,在這些楚軍士卒當中,確實有一部分曾沖上對岸,但是在魏軍刀盾兵的面前,這些士卒根本無法突破魏軍的防線,別說對魏軍弩手造成壓力,他們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沒過片刻工夫,就被那些魏軍刀盾兵全部斬殺。

  俗話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或許平日裡薛樂尚不覺得,但此刻在戰場上,對比魏楚兩軍士卒的作戰能力以及戰鬥素養,他不得不承認,在魏軍面前,他楚國的軍隊簡直就是烏合之眾。

  眼前這支魏軍,那當真是專精於戰爭的銳士。

  『差不多到達極限了……』

  眼瞅見先前派出去的麾下軍隊中,已出現大喊大叫向後潰逃的士卒,薛樂長長吐了口氣,無情地派出了督戰隊。

  「將軍有令,退後者殺無赦!」

  接到了薛樂的命令,督戰隊的將領親自上前砍死幾名逃兵,隨即用用手中仍在滴血的兵刃,指著那些不知所措的糧募兵,凶神惡煞地吼道:「回身,進攻!……違令者斬!」

  而與此同時,此人所率領的督戰隊,那些楚國正規軍出身的士卒們,亦紛紛舉起手中的長戈,抵住了向後潰逃的逃兵,一步一步地前進,迫使那些逃兵再次向河流北岸發動進攻。

  在督戰隊無情的逼迫下,那些初次踏上戰場上的糧募兵,驚慌失措,甚至於有的人,竟膽怯地當場哭嚎起來。

  但無論這些糧募兵如何膽怯、如何哭嚎,督戰隊都毫不留情,強行逼迫這些逃兵繼續進攻。

  在混亂中,一名名試圖逃生的糧募兵,被正規軍出身的督戰隊士卒無情地殺死,在足足殺死了數百名逃兵後,他們終於鎮壓了這股潰逃的勢頭。

  可憐那些糧募兵,無論年紀大小,在死亡的威脅下,雙目含淚、大吼大叫,朝著河岸發動了自暴自棄般的絕望衝鋒。

  他們應該絕望,因為他們根本無法威脅到河對岸的魏軍,他們跟對面魏軍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最終,他們都倒在了絕望衝鋒的半途中,睜著雙目,死不瞑目。

  然而,這些糧募兵前赴後繼的死亡,並不能喚醒楚將薛樂的仁慈,他很快就繼續投入了兵力,將第二營整整五千名糧募兵,推上了戰場。

  「進攻!」

  隨著楚將薛樂麾下一名千人將的大喝,第二營整整五千名糧募兵,提著粗劣的兵器,大喊大叫著衝向河岸。

  一般來說,士卒們在臨戰時大吼,主要是為了提高己方的聲勢,或者給自己壯膽,但看著這些糧募兵臉上驚恐的表情,大概他們的吼叫,或者是為了掩飾心底的心虛,或者是為了壓制對於死亡的恐懼,或者,純粹就是在明知自己必死無疑情況下,自暴自棄的絕望吼聲。

  「放箭!」

  河對岸,傳來了一眾魏軍千人將的下令聲。

  旋即,如蝗潮般的弩矢,再次覆蓋整個河流南岸,在楚軍糧募兵的絕望衝鋒中,蕩起一圈圈血的漣漪。

  在短短一炷香工夫內,這第二營整整五千名糧募兵,亦在對岸魏軍弩手的攻勢下折損大半。

  而讓人絕望的是,縱使楚軍付出了高達七八千人的傷亡,卻仍舊無法對河對岸的魏軍造成哪怕一絲一毫的威脅。

  但對此,楚將薛樂既不感到意外,也不感到失望。

  作為平輿君熊琥挑選出來的先鋒大將,薛樂肩負著首戰的榮譽,不過他心底卻清楚,這所謂的『首戰榮譽』,純粹就是糊弄他麾下那幫糧募兵的,誘使這些人一個個前去送死。

  是的,送死。

  付出性命作為代價,去消耗魏軍的弩矢,這就是他所率的這支先鋒軍隊唯一的任務。

  這聽上去很殘酷——而事實上也確實很殘酷,但沒有辦法,魏軍的武器裝備與戰爭兵器,皆是中原最優秀、最精良的,就拿軍弩來說,魏軍弩手手中的弩,其射程幾乎是楚弩的兩倍,在這種絕對劣勢下,倘若楚軍不設法先消耗魏軍的弩矢,那麼這場仗也就不用打了。

  因為根本不可能打得贏。

  那是魏軍!

  是目前整個中原整體實力最強大的精銳!

  別說糧募兵,縱使是他楚國的正規軍,正面碰到對面那種魏國精銳,亦是毫無優勢可言,充其量也就只能跟魏國第二線、第三線的地方軍隊打個旗鼓相當罷了。

  『……真是一支可怕的軍隊。』

  在關注了河對岸的魏軍半響後,楚將薛樂心中暗暗說道。

  跟絕大多數楚軍將領一樣,他對這場仗也感到很迷茫,畢竟如今的魏國,早已不是二十年前可以任由他們楚國揉捏的魏國了,就拿眼前這場仗來說,憑他對商水邑一系魏軍的瞭解,他覺得,這場仗想要打贏,真的很難。

  當然,倒不是說絲毫的勝算也無,但前提是,他們楚軍得不計傷亡地持續消耗魏軍的體力以及弩矢等消耗品。

  不過話說回來,縱使以糧募兵的性命耗盡了魏軍的弩矢等物,也未見得楚軍就能輕鬆戰勝魏軍。

  看了一眼河對岸陣列整齊的魏軍刀盾兵,薛樂長長吐了口氣。

  或許魏國弩手的可怕殺傷力,會讓世人難免產生一個誤解,認為弩兵才是魏國最強大的兵種,但事實上,魏國最強大的兵種是步兵,不管魏國能否研究出更可怕的軍弩,也不管魏國其實也有像商水游馬、南燕騎兵、三川騎兵(羯角騎兵)等作戰能力強大的騎兵,都無法改變,魏國的步兵,才是這個國家真正的依仗。

  一想到待耗盡對岸魏軍的弩矢後,他們就將親身去體會魏國步兵的強大,楚將薛樂亦難免感覺有點心虛。

  他搖了搖頭,將心中的這些胡思亂想拋之腦後,反覆提醒自己今日的任務:消耗魏軍的弩矢。

  話說回來,單單就這個任務而言,事實上楚軍也已經達成目的了,對了射殺楚軍故意推上前線送死的那一萬糧募兵,魏軍的弩矢,確實已經消耗了不少。

  這也正是此刻在河對岸的魏軍隊列中,商水軍將領徐炯明明看到己方優勢巨大,但臉上、眼眸中卻沒有絲毫喜色的原因。

  「將軍,大將軍來了。」

  忽然,徐炯身邊的護衛小聲對他提醒道。

  商水軍的大將軍,即是伍忌,雖然是楚人出身,但這些年卻被譽為魏國最悍勇的猛將,被他單騎討殺的他國將領,不知幾凡。

  縱使是同樣悍勇的燕王趙疆,以及上黨守姜鄙,在這方面的名氣也不如伍忌。

  唯一例外的,也只有坐鎮在雲中郡的魏將廉駁了。

  「大將軍!」

  回頭瞧見伍忌一身甲冑、邁著大步走來,徐炯立刻轉身,拱手抱拳施禮。

  伍忌笑著揮了揮手,那動作跟魏王趙潤有些像。

  「大將軍,您怎麼到這來了?」

  在施禮之後,徐炯驚訝地問道。

  因為在商水邑的郡守沈彧的戰略部署中,伍忌這位他商水軍的第一猛將,是負責坐鎮商水縣的,畢竟商水縣是整個商水防線的主要一環,若是被楚軍攻破了此地,楚國的軍隊就能沿著蔡河北上,進攻大梁。

  如此重要的戰略之地,自然需要猛將鎮守,而商水軍中最勇猛的將領,無疑就是伍忌。

  「我就來瞅兩眼而已……戰況如何了?」

  伍忌笑著解釋道。

  聽聞此言,徐炯指了指遠方河對岸,帶著幾分嘲諷著說道:「縱使是過了二十年,楚人還是不長進,愚蠢地認為,單憑人數上的優勢就能擊敗我軍。」

  「……」

  伍忌眯著眼睛觀察著對岸,看著河對岸橫屍遍野的慘劇,以及那些被督戰隊逼著不得不發起絕望衝鋒的糧募兵。

  他能理解徐炯話中的嘲諷意味。

  因為他二人都是楚人出身,在投奔魏國之前,對於楚國這種純粹用人命來堆砌勝利的作戰方式,司空見慣。

  甚至於,伍忌當年就曾被下調,作為統率糧募兵的千人將——說得好聽是千人將,說的難聽點,也只不過是頂著千人將稱號的炮灰罷了。

  魏國因為在吞併鄭、梁兩國時,吸收了兩國的文化,講究「不教而誅是為罪」,因此,就算是最普通的士卒,在踏足戰場前也會經受嚴格的訓練,除非是面臨國家覆亡的危險,否則魏國是絕對不會動用民兵的——哪怕在戰爭期間徵調民兵,也只是負責押送糧草等等,並不會直接將其用在戰場。

  原因就在於魏國最初國民人口不多,因此對這方面特別注重。

  在這一點上,韓國也一樣——韓國由於曾經受到許多異族的侵擾,國民人口始終無法迅速增長,因此也很注重這塊。

  但楚國則恰恰相反,楚國的疆域太寬廣,縱使今時今日的魏國,在國土面積上也未必趕得上楚國,但遺憾的是,楚國雖然國土寬廣,但境內卻有許多的沼澤、密林,再加上楚國的農業並不發達,這就導致過多的人口反而成為了負累。

  正因為是負累,所以楚國對於人命非常漠視,再加上當年各地方邑君不捨得將錢花在麾下軍隊上,試圖用數量來彌補軍隊低下的戰鬥力,這種種原因,就促成了楚國這種純粹用人命來堆砌勝利的戰爭方式。

  曾經伍忌並未曾想到這一些,但這些年來,他跟隨魏王趙潤南征北戰,逐漸見識了各國的戰爭方式,他這才發現,整個中原,或只有楚國如此草菅人命——除此之外,哪怕是西垂的秦國,也只是用「軍功爵制」來刺激非正規軍隊士卒對戰爭的渴望,而不至於像楚國這邊似的,竟然用督戰隊來逼迫前方的友軍進攻敵軍。

  「楚國的戰爭理念是扭曲的。」伍忌的嘴裡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讓徐炯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看什麼看?」伍忌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雖然大梁軍塾我只去過幾天,但徐殷、百里跋、朱亥幾位大將軍寫的書,他也有在拜讀……」

  聽聞此言,徐炯咧嘴笑了一笑,說道:「大將軍,您單憑武力就足夠震懾他國了,還看什麼兵書啊,這不是浪費時間麼?」

  「哼嗯。」

  見徐炯似乎在誇讚自己,伍忌頗有些自得地笑了笑,可仔細一想,他忽然感覺徐炯這話,可能並不是什麼好話。

  是的,伍忌大將軍單憑武力就足夠了,這根本不是什麼好話。

  「膽子肥了啊。」

  伍忌沒好氣地瞪著徐炯。

  見伍忌『目露凶光』,徐炯趕緊賠笑,並且迅速岔開話題:「大將軍,平輿君熊琥,多半是打算先消耗我軍的弩矢,單單這會兒工夫,我麾下士卒就射出去將近兩萬支弩矢了,這消耗太大了……」

  見徐炯提到正事,伍忌亦收起了玩笑般的憤怒,皺著眉頭打量著河對岸的楚軍。

  平心而論,用接近兩萬支弩矢的代價,讓對面的楚軍蒙受了最起碼八千左右的傷亡,按理來說這應該是他魏軍一方的完全勝利,但事實上,魏軍其實並沒有佔到多少便宜。

  「無需擔憂。」

  伍忌沉聲說道:「沈彧大人已命(商水)城內的工坊加緊趕製弩矢,並且還知會了安陵等地,請他們一同趕製弩矢……」

  話是這麼說,但事實上伍忌自己也不敢保證弩矢的製作能否趕得上消耗的速度,畢竟似徐炯這種消耗的速度,實在是太誇張了,不到兩個時辰就消耗了將近兩萬支弩矢,就算那些弩矢只是木質材料,但製作起來也趕不上這消耗的速度。

  「你營中還有多少弩矢?」伍忌皺眉問道。

  「只有一萬餘了。」徐炯解釋道:「末將率軍離城時,只向軍需處領了三萬支弩矢,怕是今日打完就所剩無幾了……」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河對岸的楚軍,搖搖頭說道:「末將此前也沒想到,楚軍的……攻勢,會如此……瘋狂。」

  他其實是想說:他沒料到楚軍的送死消耗戰術,居然會施行地如此瘋狂徹底,根本不將糧募兵的人命當回事。

  「唔——」

  伍忌沉吟了片刻,說道:「這樣,你叫後面的營寨,將其營內的弩矢運到你處,倘若還是不夠的話,暫時撤退也未嘗不可……」

  他口中的「陳庶」,即是駐軍在下一座魏營的商水軍將領陳庶。

  一聽這話,徐炯面色一緊,連忙說道:「將軍,縱使弩矢耗盡,我營兵將也絕不會叫楚軍踏過這條河……」

  「沒必要。」伍忌打斷了徐炯的話,正色說道:「別忘了陛下以往的教導,能用弩矢這種「死物」去換取敵軍「活物」的傷亡,就沒有必要叫士卒們冒性命危險,他們攻不破我商水的。別忘了,城外的平地,還有游馬軍呢……記住,為將者,切忌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說到這裡,他見徐炯歪著腦袋看著自己,遂沒好氣地又補充道:「這也是本將軍從書上看到的,有什麼問題麼?」

  「不敢不敢。」徐炯連忙賠笑臉。

  商水軍上下都知道,他們的大將軍伍忌,論個人武力簡直冠絕天下,但遺憾的是,這位大將軍的腦筋卻不活絡,縱使這些年來看了無數的兵法,在指揮打仗時,充其量也只能做到中規中矩,毫無出彩之處,最多就是做到不犯錯誤。

  要伍忌像翟璜、孫叔軻那般在臨陣指揮時忽然靈光一閃,臨時想出妙計去引誘敵軍犯錯,伍忌大將軍並不擅長。

  更別說與他們魏國的君主趙潤相比。

  當然了,伍忌大將軍嘛,單憑武力就足夠了。

  徐炯毫不懷疑,縱使此時,只要他幫身邊這位大將軍吸引住楚軍的注意力,這位大將軍率領一支騎兵突然加入戰場,搞不好就能將楚軍的主帥平輿君熊琥生擒或者斬殺。

  當然,前提是平輿君熊琥此刻身在戰場。

  但很可惜,徐炯在這邊瞅了大半天,也沒看到平輿君熊琥的旗幟,更別說人影。

  想來,那位楚國邑君多半也是吸取了當年被他們魏國君主趙潤包圍生擒的教訓,遠遠地躲在了後方。

  當日,平輿君熊琥麾下楚將薛樂,率領大軍對徐炯軍的營寨發動了長達四個時辰的進攻,但遺憾的是,依舊沒能撼動魏軍的防線,反而付出了將近一萬五千人的傷亡。

  反觀魏軍一方,也只有寥寥數百人的傷亡而已,主要來自於楚軍的弓弩手。

  不得不說,兩軍的傷亡比例實在是懸殊太大。

  但是話說回來,在付出了如此慘重傷亡的情況下,楚將薛樂也達到了他的目的,即有效地消耗了魏軍的弩矢儲備。

  此後的數日,楚軍不依不饒,縱使糧募兵的士氣已經低到頻頻出現逃兵,但平輿君熊琥還是命令各軍派糧募兵繼續衝擊擋在他們面前的魏營,到後來,甚至於是上午一場、下午一場,根本不給魏軍喘息的機會。

  面對楚國這種無賴的人海攻勢,商水軍將領徐炯麾下的兵將精力大損,為了避免無謂的損失,不得已只能放棄營地,向後撤退。

  魏昭武元年三月初二,平輿君熊琥的軍隊,攻破商水城南平原上最外圍的第一座魏營。

  這艱難的『勝利』,稍微使楚軍恢復了幾分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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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宋郡戰場

  「陛下,南邊急報!」

  三月十六日,正當魏王趙潤在甘露殿的書房內日常練字之時,天策府左都尉高括急匆匆地步入了殿內,稟告道:「陛下,沈彧派人送來戰報,言三月初二,楚平輿君熊琥命麾下大將薛樂率領數萬軍隊進攻商水……」

  聽聞此言,趙潤手中的毛筆一頓,隨即繼續在紙上揮筆,口中問道:「敵我雙方傷亡幾何?」

  高括回答道:「雙方激戰數日,我軍丟掉營寨兩座,不過士卒傷亡僅在兩千餘,而楚軍之傷亡,怕是在三萬以上……」

  聽到如此懸殊的傷亡數字,趙潤臉上卻無半點欣喜之色,皺皺眉問道:「丟掉的兩座營寨是怎麼回事?」

  高括回答道:「主要是因為弩矢消耗過大。」

  「哦。」趙潤這才舒展眉頭,將手中的毛筆擱在筆架上,負背雙手從書桌後走了出來,口中說道:「不計傷亡代價,只為消耗我軍的弩矢儲備與士卒的精力……熊琥那傢伙,還真是不長進。」

  說罷,他問高括道:「你方才說南邊急報……想來不止是收到了商水的戰報吧?」

  「是的。」

  高括點點頭說道:「除此之外,臣還收到了兩封青鴉眾的密信。第一封密信是有關於「固陵」的……」

  「固陵?」

  趙潤微微愣了愣,旋即皺眉問道:「屈氏一族?」

  「正是那幫養不熟的白眼狼。」高括點頭說道:「三月初,楚固陵君熊吾率軍進駐「頤鄉」,迫近固陵,而對此,固陵的屈氏一族毫無動靜,既沒有派人知會商水或陽夏提高戒備,亦不曾出兵阻擋熊吾。臣以為,恐怕兩者私底下已達成什麼默契……」

  「屈氏一族跟熊吾麼?」

  趙潤輕笑著搖了搖頭,對高括那憤慨的模樣不以為然。

  他們口中的「屈氏一族」,亦當年跟熊氏一族爭奪王權失敗的「羋姓屈氏」一族,楚國前三天柱之一「西陵君屈平」的本族。

  當年屈氏一族在楚國國內發動叛亂失敗,非但沒能從熊氏一族手中奪過楚王的尊位,還害得三天柱之一的西陵君屈平終身不被楚王所用,鬱鬱投河而死。

  當時,老楚王熊胥本欲對屈氏一族趕盡殺絕,但當時的趙潤考慮到留著屈氏一族或能給楚國製造點麻煩,於是就發了一則大義凜然的公告,用言語擠兌熊氏一族,最終迫使老楚王熊胥以及熊氏一族,未將屈氏一族趕盡殺絕,以免自己在德品方面遭到魏國的攻殲。

  於是乎,老楚王熊胥得到了一個「寬容」的善名,而趙潤呢,也達到了他的目的,即保下了屈氏一族。

  甚至於,趙潤隨後還建議先王趙偲,將當時楚國交割給他魏國的一塊飛地,即睢陽以南、項城以北的那片土地給了屈氏一族,讓其繁衍生息——那時魏國尚未收復宋郡,這塊飛地屬於是被夾在宋郡跟楚國之間的一條狹長的土地,難以防守,是故魏國在權衡利弊後,才考慮放棄。

  平心而論,趙潤跟屈氏一族無恩無仇,他這麼做,純粹就是為了噁心楚國,給楚國製造點麻煩而已。

  這不,後來在「五方伐魏戰役」時,固陵邑的屈氏一族,就跟魏國站在一起,堅決抵制楚國進攻魏國。

  甚至於,隨後在壽陵君景舍兵敗雍丘,試圖從固陵、平輿方向撤回楚國時,固陵的屈氏一族也跟平輿君熊琥態度一致,對壽陵君景舍的求援視若無事,還得壽陵君景舍只能橫穿宋郡撤回楚軍,因而又折損了十幾萬敗軍,致使壽陵君景舍最終因為羞愧,自刎於楚水河畔。

  但這一次,固陵邑的屈氏一族,似乎是跟楚國那位跟熊拓爭奪王位失敗的公子熊吾湊到了一起,罔顧魏國對他們的恩情,也難怪高括罵他們「養不熟的白眼狼」。

  不過對此,趙潤倒是並不在意,雖說當年他魏國的確曾幫助屈氏一族,但說到底,魏國幫助屈氏一族的目的也不純,因此,他也不指望屈氏一族會像對待恩人那樣對待他魏國。

  當然,既然屈氏一族選擇投靠楚國一方,那麼,他魏國日後對其也無需手下留情。

  相比之下更讓趙潤感到意外的,還是固陵君熊吾這個人——縱使他也沒想到,這個跟熊拓爭奪楚王位子失敗的楚國公子,居然會成為楚國進攻他魏國宋郡方向的統帥。

  雖然趙潤也聽說過,雖說熊吾當年跟熊拓爭位失敗,但因為他的母親乃是老楚王熊胥的王后,且舅族季連氏在楚國的勢力也不小,因此縱使爭位失敗,倒也不難保住性命。

  但即便如此,趙潤還真沒想到,熊吾居然會被熊拓任命為攻打宋郡方向的統帥。

  趙潤實在搞不懂熊拓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會給曾經的政敵這樣的機會……

  『……還是說,熊拓是想借我大魏的手,徹底剷除熊吾?』

  轉念一想,趙潤覺得這個可能性倒也不是沒有。

  畢竟熊拓跟熊吾乃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而他作為楚王,哪怕心中將熊吾恨得要死,也不好太過於心狠將其處死——除非熊吾做出了無法饒恕的罪行。

  但反過來說,倘若熊吾死在魏人的手中,那就跟熊拓毫無關係了。

  『倘若果真如此的話,那宋郡這邊,倒是有機會讓楚國……』

  想到這裡,趙潤對高括吩咐道:「即刻去打探清楚熊吾麾下軍隊的底細,看看這些軍隊到底出身何處,且有哪里人在其麾下……打探清楚後,即刻來報!」

  「是!」

  高括應聲而退。

  大概又過了四五日,高括再次急匆匆地來到甘露殿。

  原來,是派遣至宋郡一帶的青鴉眾們,送來了有關於固陵君熊吾麾下軍隊底細的消息。

  正如趙弘潤所猜測的那樣,此番固陵君熊吾受命攻打宋郡,他身後的支持者,僅僅只有季連氏、季氏、連氏、黃氏、焦氏等家族,除此之外像什麼項氏、景氏等等,幾乎均未出現在熊吾的軍隊中。

  聽完高括的講述,趙弘潤心下暗暗點頭:倘若不出意外,熊拓任命熊吾攻打宋郡,這只不過是借刀殺人而已,即是借熊吾的實力削弱魏國在宋郡的兵力,反過來也是借魏國的手,削弱熊吾一夥的順利。

  想到這裡,趙弘潤嗤笑著搖了搖頭。

  他感覺,自從繼承了楚王的位置後,熊拓就變得越來越奸詐了,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莽撞、耿直的小夥子了。

  『那麼……該如何應付熊吾那支軍隊呢?』

  邁步走到書房正中央那張平鋪著中原地圖的案几旁,將一枚栩栩如生雕刻成長槍手形狀的青藍色士卒棋子放在「固陵」一帶,隨即,他的目光移動到宋郡東部的「湖陵」,看看湖陵,又看看固陵,看看固陵,又看看湖陵。

  『奇怪……』

  趙潤隱隱感覺有點奇怪,因為宋郡的面積並不算小,倘若熊拓果真任命熊吾負責進攻宋郡——無論是出於什麼目的——他應該叫熊吾率軍越過睢水,從「沛」、「邳」等宋國東部地區發動攻勢才對。

  隨即,再一聯想到楚國的項末、項培、景雲、熊瀝等邑君尚未有什麼行動,趙潤也就猜到了幾分:熊拓應該還派了另外一支軍隊攻打宋郡,這支軍隊,多半才是熊拓真正寄託希望的軍隊。

  『……湖陵水軍暫時不能動了。』

  暗自嘀咕了一句,趙弘潤目視著地圖上的宋郡,心中若有所思。

  在他看來,熊吾再傻也不至於被熊拓當槍使,這傢伙既然接了命令攻打宋郡西部,那麼肯定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要嘛是出工不出力,要嘛,就是想趁這次戰爭機會重整勢力,積攢軍隊、積蓄力量,待日後伺機從熊拓手中奪回王位什麼的。

  前者倒是無所謂,若是後者的話,趙潤有些擔心宋郡的駐軍擋不住熊吾。

  畢竟此時駐紮在宋郡的,除了宋郡的地方軍隊以外,就只有高賢侯呂歆、留光侯趙綱等國內貴族的私軍,作戰能力,那真的是平平。

  為慎重起見,趙潤認為確實應該增派一支軍隊,但問題是,魏國眼下唯三還未接到命令的軍隊,就只有司馬安的河西軍、博西勒的羯角騎兵、以及魏忌的河東軍了。

  其中,魏忌的河東軍自從大將韶虎率領魏武軍從河套地區抽兵,前往河內郡之後,就即刻兼顧了河套地區的防守;而司馬安的河西軍,在魏武軍離開河套之後,亦分兵協助河東軍防守河套。

  因此確切地說,博西勒所率領的數萬羯角騎兵,已經是魏國最後可調動的軍隊。

  『……兵力還是不足啊,以一敵四什麼的,實在是太勉強了。』

  齜著牙吸了口氣,趙弘潤感覺有些頭疼。

  平心而論,若是沒有秦國的存在,他有至少八成的把握,能以他魏國現有的兵力,將韓、齊、楚三國揍得不能自理,但偏偏秦國態度曖昧,以至於他不得不預留至少十萬軍隊來防止秦國倒戈。

  這絕非是趙潤杞人憂天,事實上在去年,在韓國對他魏國宣戰之後,趙潤便叫禮部派使者出使秦國,希望秦國加緊對韓國的進攻——事實上秦軍能否擊敗雁門郡的李睦,這在趙潤看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確保秦國真真切切地將軍隊投入到了與韓國的戰場,而不是積蓄著兵力,在日後最關鍵的時候,朝他魏國的後背捅一刀。

  不可否認,魏秦聯盟固然是非常可靠,但這是建立在中原各國鼎立的情況下,倘若魏國已逐漸顯露出能夠兼併中原各國的恐怖勢力,哪怕是換做趙潤,他也會考慮是否應該削弱魏國,畢竟魏國若是強大到能夠統一中原的地步,那麼,秦國距離被魏國吞併也就不遠了。

  正是因為自己想到了這一層,因此,趙潤非常擔心秦國的態度。

  然而讓他有些懊惱的是,秦國那曖昧的態度,似乎正在朝他最最擔心的情況演變,駐紮在河套、西河一帶的秦軍主帥公孫起,至今仍然是對雁門郡堵而不攻,彷彿秦國也在猶豫,在這場大戰中,他們應該站在哪一方。

  『要是秦國能鼎力支持,這場仗就好打多了……』

  趙弘潤暗暗想道。

  想道這裡,他不由地就想到了十幾天前再次出使秦國的禮部官員,他十分希望唐沮能夠說動秦國。

  如若不能說動秦國,趙弘潤也希望最起碼能保證秦國不會倒戈相向,否則,這場仗的變數就太大了。

  『罷了,先將羯角軍調到宋郡吧。』

  搖了搖頭,趙弘潤對高括說道:「高括,你知會翟璜,命他以天策府的名義,調動羯角軍前往宋郡……」

  「羯角軍?」高括聞言吃了一驚,面色顯得有些顧忌。

  原因很簡單,一來羯角騎兵是預留防備秦國的主力騎兵,二來,羯角騎兵生性好鬥殘忍,若將其放到宋郡,難保其不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當高括說出了他心中的顧忌後,趙潤沉默了片刻,說道:「眼下秦國還未有任何異動,當務之急乃是楚國……再者,就算秦國到時候果真兵戈相向,有司馬安的河西軍與魏忌的河東軍在,應該也能阻擋一陣子。至於羯角騎兵的野性,眼下也只有往好的方面想了……」

  聽聞此言,高括微微點了點頭。

  當日,雒陽天策府便下達了命令,命令博西勒率軍羯角騎兵前往宋郡。

  不得不說,作為原羯角部落族長比塔圖的養子,博西勒亦是一頭很有野心的狼,或許從未忘卻當年養父比塔圖被魏軍逼死的那段仇恨。

  趙潤毫不懷疑,一旦他魏國有朝一日變得虛弱,博西勒這頭狼,很有可能第一個調轉方向,一口咬向魏國。

  但反過來說,只要魏國依舊強大,那麼,博西勒這頭狼也會遵守他養父比塔圖死前的叮囑,成為魏國忠誠的看門犬。

  雖然對於博西勒這種有所保留的忠誠,趙潤心中也難免有些芥蒂,但仔細想想,所謂有所保留的忠誠,舉國上下難道就只有博西勒麼?

  總之,只要魏國始終強大,這些都不是問題。

  「博西勒接令!」

  一日半之後,駐紮在伊山、伊闕關一帶的博西勒,收到了來自雒陽天策府的命令,毫無耽擱地,即刻率軍麾下約四萬左右羯角騎兵,橫穿潁水郡前往宋郡。

  不得不說,鑑於魏國這些年來一步步完善了國內的道路設施,這使得羯角騎兵的行軍速度快地難以想像,僅僅只是十日左右,便橫穿了潁水郡,抵達了陳留,距離宋郡定陶僅一步之遙。

  哪怕是趙潤在得知了羯角騎兵的行軍速度後,亦微微有所吃驚。

  而與此同時,楚固陵君熊吾,已率領其麾下軍隊進駐了固陵這片原本屬於他的封邑。

  趙潤猜地不錯,熊吾確實跟固陵的屈氏一族私底下有所聯繫,這不,熊吾剛剛抵達固陵一帶,屈氏一族現任的族長屈和,便率領著族人出外相迎,將熊吾請到了他們屈氏一族的大宅,並設酒宴款待熊吾。

  酒席宴間觥籌交錯不必細說,待等酒宴結束之後,目測已年過六旬的老者屈和,將固陵君熊吾請到了密室詳談。

  在密室中,屈和對熊吾說道:「此次我屈氏一族定會鼎力支持公子,希望公子信守承諾。」

  聽聞此言,熊吾哈哈大笑道:「老人家,且放寬心,我熊吾言出必踐。」

  「當真?」屈和忽然嚴肅地看著熊吾。

  見此,熊吾嗤笑一聲,說道:「老人家,你們如今也只能選擇相信本公子,不是麼?」

  這話,說得屈和面色微變。

  正如高括所說,對於他魏國而言,屈氏一族倒還真是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

  不過這也難怪,畢竟屈氏一族當年亦是楚國的王族分支,是地方的望族,其中的西陵君屈平,更是上代三天柱之一,可想而知屈氏一族當時在楚國的崇高地位。

  但自從與熊氏一族爭奪王位失敗、且後來被流放到固陵邑之後,屈氏一族便一落千丈。

  要知道當時的固陵邑,已經被博西勒的羯角騎兵以及馬游的游馬軍掃蕩過一次,將該地的百姓全部卷帶到了魏國,這使得當屈氏一族被流放到這裡後,這些曾經的貴族男女,只能靠自己的雙手來養活自己。

  最初那些年,由於心中仍惦記著對熊氏一族的憎恨,因此屈氏一族的族人們咬緊牙關,並未向熊氏一族屈服。

  但隨著時間一年年過去,屈氏一族的族人便不由地開始懷念曾經富足奢華的生活,甚至於,有越來越多的族人希望回歸楚國,哪怕是屈居於熊氏一族之下。

  但遺憾的是,楚國的新君熊拓,始終沒有向他們遞來招攬的善意,彷彿是巴不得他們在這裡自生自滅。

  其實想想也是,要知道熊拓此生的抱負,便是推行他叔父汝南君熊灝的思想與政令,根除國內早已腐朽的舊貴族階級,用充滿進取心的新貴族階級取而代之,而屈氏一族,恰恰就是熊拓眼中的舊貴族惡瘤之一,既然如此,熊拓又豈會將這些人再招攬回國?

  於是乎,屈氏一族試圖回歸楚國上流貴族的期待與希望,就被熊拓無情地摁滅了。

  然而這會兒,與熊拓爭奪王位失敗的固陵君熊吾,卻仍在苦苦掙扎,依舊做著他有朝一日從熊拓手中奪回王位的美夢。

  因此,當熊吾得知屈氏一族表露希望回歸楚國的心跡後,便私底下派人與屈氏一族接觸,最終雙方一拍即合。

  「放心吧。」

  見到屈和面色有異,熊吾笑著說道:「本公子跟熊拓那廝不同,只要屈氏一族真心相助本公子,待事成之後,本公子定會給予厚報!」

  聽到熊吾再次承諾,屈和這才微微點了點頭。

  隨後在離開密室之後,熊吾麾下的將領「季虯」私底下對熊吾說道:「屈氏一族早已沒落,公子何須招攬他們?」

  熊吾聞言輕笑說道:「屈氏一族的名頭固然已遠不如當年,但不可否認國內尚有對屈氏一族有所關係的舊人,只不過這些人畏懼於父王、畏懼於熊拓,不敢有所表露罷了……再者,屈氏一族在固陵經營了十幾年,好歹也有些人手與積蓄,我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又豈能挑三揀四?」說到這裡,他壓低聲音說道:「屈氏一族,便是本公子的千金馬骨。」

  季虯聞言點了點頭。

  數日後,熊吾以固陵邑作為據點,整頓軍隊。

  然而就在這時,他收到了來自王都壽郢的命令,原來是楚王熊拓得知他在固陵這邊拖拖拉拉,下令前來催促。

  收到催促的命令後,熊吾在一干心腹將領面前怒道:「熊拓那廝,自以為我不知他欲借魏國的軍隊將我剪除,心急叫我前去赴死,實在可惡!」

  在發了一通火後,他忽然問道:「楚水君那邊,進展如何?」

  聽聞此言,他麾下大將季虯說道:「剛得到的消息,楚水君那邊,兵出宿縣,上將軍項末進駐彭城,新陽君項培進駐蕭縣,算算日子,差不多應該跟魏國宋郡東部的湖陵水軍交上手了……」

  聽聞此言,熊吾思忖了片刻,隨即又問道:「平輿的熊琥呢,戰況如何?」

  季虯聳了聳肩說道:「聽說是折損了數萬人,才打下了商水軍的兩三個營寨,連商水縣的城池還沒摸到呢。」

  一聽說平輿君熊琥在商水那邊折損了數萬人馬,熊吾心中就頗為痛快。

  只見他環視了一眼在座的諸將領,笑著說道:「這很好啊,熊琥牽制住了商水,楚水軍牽制住了湖陵魏軍,魏國部署在宋郡的重兵,至少七成已被熊琥跟楚水君牽制,只剩下一些地方駐軍……世人皆說魏國軍卒不可匹敵,我就不信,魏國地方縣城的駐軍,亦擋得住我等!」

  說到這裡,他命護衛將行軍圖平鋪在案几上,隨即用手指指著上面一處,正色說道:「就按照此前的計畫,率先攻陷睢陽,作為我等的立身之本!」

  席間眾將相互看了一眼,紛紛點頭。

  三月二十九日,固陵君熊吾兵出固陵,揮軍北上攻打睢陽。

  而與此同時,魏將博西勒,正率領著四萬羯角騎兵,剛剛抵達襄陵,距離睢陽僅僅一百二十里左右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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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睢陽之戰

  「報——!啟稟君侯,李昌三千人將已率眾攻上敵城了!」

  一名傳令兵氣喘吁吁地飛奔到固陵君熊吾的跟前,單膝叩地,抱拳稟道。

  「好!」

  聽聞此言,跨坐在坐騎上的固陵君熊吾,激動地攥緊了手中的韁繩,用飽含著期待與亢奮的目光,緊緊盯著遠方的睢陽城,嘴角揚起幾分笑容。

  其實在三日前的晌午前後,固陵君熊吾便率領麾下軍隊抵達了睢陽縣境內,來到了睢水河畔。

  過了睢水,前方便是睢陽。

  當時在睢水的北岸,睢陽縣的軍隊已在河岸上建造了一座簡易的魏營,以及若干鹿角等防禦設施。

  睢陽縣的縣令,乃是前圉縣縣令「黃玙」,而守備將軍,則是前商水游馬五百人將「石信」。

  數年前,南梁王趙元佐與其麾下大將龐煥等人從桓虎手中收復睢陽之後,當時的太子趙潤考慮到睢陽縣地處楚國與宋郡、潁水的「要沖」之一——即從楚國出兵攻打魏國,勢必要經過商水、睢陽兩地,便有意派遣可靠的官員前往睢陽。

  最終,趙潤選中了圉縣縣令「黃玙」。

  至於「石信」,此人當年因為在雍丘之戰時陣斬殺了楚國前三天柱之一的邸陽君熊商,而當即被游馬軍的主將馬游從百人將提拔為五百人將,隨後在幾個月後,在當時大梁朝廷論功行賞時,石信又升任千人將。

  後來趙潤決定遷調圉縣縣令「黃玙」前往睢陽時,考慮到後者是個文官,且又是太過於穩重的類型,遂決定挑選一名驍勇有衝勁的年輕將領。

  當時,趙潤就想起了這名在雍丘之戰中斬殺了邸陽君熊商的游馬軍將官,破格提拔其為睢陽縣的都尉。

  事實證明,趙潤的安排不無道理,在得知固陵君熊吾聚集十幾萬大軍前來攻打睢陽縣時,睢陽縣令黃玙立馬就決定固守城池,試圖依靠睢陽縣的城牆阻擋楚軍。

  但此時正值三旬壯年的都尉石信卻提出了相反的意見,他認為,雖然他睢陽縣兵少,只有寥寥數千人,但即便如此亦不可龜縮城內,助漲楚軍的氣焰。

  誰都知道,楚國的軍隊一般有六七成是由用糧食徵召而來的糧募兵組成,而這種烏合之眾卻有一個很顯著的特點,那就是只會打順風仗——楚軍形式大好時,這些糧募兵一個個化身虎狼,簡直比正規軍還要兇猛;可若是楚軍處於劣勢時,最先崩潰的,也必定是這些糧募兵。

  因此石信認為,退守城池,只會讓固陵君熊吾麾下的糧募兵士氣大振,一旦這支烏合之眾養成了士氣,單憑睢陽縣數千軍隊,根本不足以阻擋十幾萬楚軍。

  是故石信建議,在睢水北岸設立營寨,不求借助睢水之險阻遏楚軍,只求在這裡儘可能地給糧募兵造成傷亡,讓後者因為蒙受巨大傷亡而士氣大跌——只有讓糧募兵的士氣跌落,睢陽縣才能有守住城池的可能性。

  四月初五,即是固陵君熊吾率軍抵達睢水南岸的日期。

  在抵達的當日,熊吾並未選擇立刻強行渡河,而是下令麾下士卒就近砍伐林木,打造用來渡河的浮橋,順帶著連攻打睢陽縣而用的攻城長梯也一起打造了。

  其中最根本的原因,無非就是在行軍的過程中,他麾下正規軍與糧募兵兩者脫節了,接近七成的糧募兵,在行軍過程中遠遠落後於正規軍,一直到黃昏前後,這些糧募兵才姍姍來遲,抵達了睢水。

  這使得固陵君熊吾錯失了偷襲睢陽縣的機會,使得睢陽縣都尉在得到巡遊哨兵的警訊後,及時率兵出城,在睢水北岸建了一座簡易的營寨。

  當然,這並不影響固陵君熊吾攻打睢陽的戰術安排,畢竟他也從未想過要依靠「長途奔襲」來攻陷睢陽縣——長途奔襲對士卒的要求太高,尋常的楚國士卒是玩不轉的。

  除非是極特殊的個別精銳軍隊,比如像上將項末、項孌等楚國名將的嫡系近軍。

  次日,也就是四月初六,固陵君熊吾便下令麾下軍隊強渡睢水,而河對岸的睢陽縣都尉石信,則帶領約三千士卒拚死阻擊。

  當日強渡睢水的楚軍糧募兵,前前後後多達兩萬餘人,而都尉石信麾下卻僅僅只有三千士卒,兵力相差懸殊。

  但憑藉著士卒個人實力以及武器裝備的差距,石信軍的三千餘魏卒,硬生生阻擋了固陵君熊吾長達兩日之久,並以自身折損過半作為代價,讓楚軍蒙受了十倍的損失。

  更要緊的是,石信頑強的防守,終於等到了上樑侯趙安定的援軍——後者在得到消息後,立刻就率領私軍八千前來相助。

  在第三天的傍晚,都尉石信與上樑侯趙安定二人商議。

  考慮到當時石信麾下的殘存兵力,士卒們在奮戰了三日後,已異常疲倦,上樑侯趙安定建議石信與他一同退守睢陽。

  原因很簡單,因為上樑侯趙安定不認為自己能夠擋得住楚固陵君熊吾的軍隊。

  這也難怪,畢竟上樑侯趙安定麾下的軍隊僅僅只是私軍,士卒的戰鬥素養與裝備程度,別說跟他魏國第一梯隊的精銳之師相提並論,就連石信麾下的那些縣軍都未必趕得上——畢竟是私軍嘛,武器裝備什麼的,都需要似上樑侯趙安定這樣的貴胄向朝廷低價收購淘汰的軍備,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石信起初有些猶豫,但仔細想想,最終還是接受了上樑侯趙安定的建議,放棄了睢水北岸的營寨,與後者麾下的私軍一同撤回睢陽——反正這場渡河之戰,他已成功地阻擊了固陵君熊吾整整兩日餘,且讓楚軍蒙受了接近兩萬人的傷亡,但從「挫滅楚軍氣焰」這方面來說,他已然達成了目的。

  四月初八的下午,固陵君熊吾得知河對岸的魏軍徐徐撤退,便立刻下令士卒渡河,終於使麾下軍隊跨過了睢水。

  不得不說,這是楚軍的一大勝利,但由於前兩日糧募兵的傷亡實在太多,楚軍的整體士氣還是難免受到了影響,尤其是軍中的糧募兵,已出現個別糧募兵逃亡的現象。

  四月初九,固陵君熊吾率軍逼近睢陽。

  此時睢陽城內,大概就只有本屬於睢陽縣的縣兵約兩千餘,外加上梁侯趙安定的八千私軍,這僅僅萬餘士卒,面對楚軍十幾萬人的圍城,難免是有點緊張。

  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睢陽縣令黃玙親自出面懇請城內諸大小家族的幫助,因為在他看來,倘若能得到這些大小家族的幫助,後者將各自家宅的護院、家僕湊一湊,搞不好也能湊出個四五千人來。

  更要緊的是,縣令黃玙需要賞賜錢財激勵城內守軍士卒的士氣,可單憑縣倉內的那些庫存,根本不足以讓他做成這件事。

  不得不說,宋郡人非常團結,這從當年幾乎大半個宋郡都在暗地裡支持向軱的北亳軍就可見一斑。

  這不,當城內各家族得知縣令黃玙邀請他們到縣衙相聚、商議如何擊退楚軍時,其中但凡有些眼力的,已經交代家人籌集府上現有的金銀銅錢,準備主動獻給縣衙;縱使那些腦筋並不活絡的,待等在聚會時,當縣令黃玙親口道出縣衙如今缺錢激勵士卒士氣的窘迫後,亦紛紛慷慨解囊。

  這讓在一旁觀瞧的上樑侯趙安定看直了眼——宋郡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方,這麼好說話了?

  其中關鍵,無非就是兩個人:一個是前宋郡義軍北亳軍的領袖向軱;一個即是魏王趙潤。

  向軱作為宋國英雄向沮的幼子,他在宋郡的威望當真是無可復加,再加上此人在自盡前寫下遺書,勸告麾下將領與宋郡子民臣服於魏國,因此,魏國非但沒有抹黑向軱,反而進一步提高了向軱的名譽,稱其為「宋國最後的忠臣」。

  當然,魏國朝廷的目的,只是為了和平收復宋郡,但朝廷這樣的做法,卻也讓向軱逐漸取代其父,成為了宋郡人心中憧憬的英雄——既然這位英雄都勸告他們臣服於魏國,日後雙方不再相互廝殺,宋郡人又豈會不從?

  於是,憑著向軱臨死前的遺書,宋郡的貴族、百姓,紛紛臣服於魏國,再不思反。

  至於魏王趙潤,別看他當初堅決拒絕了向軱提出的「宋郡自治」的要求,但在魏國收復宋郡之後,趙潤也並未『懲罰』宋郡人,甚至於到後來,只要該名宋郡人他承認自己是魏人的一員,魏國朝廷也不禁止他踏上仕途,甚至是在宋郡當地為官。

  而事實上,在魏國收復宋郡後至今,在「撫宋特使崔詠」的舉薦下,宋郡有不少當地的望族家主出任了該地的官員。

  此時宋郡人這才明白魏王趙潤的「固執」:首先必須宋郡是魏國的領土,其次必須承認宋郡人亦是包含在「魏人」這個範疇之內,就好比梁郡人、河內人等等。

  至於其他的,這位君主其實並不苛責,他甚至允許宋郡人繼續祭奠向沮、向軱,甚至是曾經的宋王室。

  在這個情況下,宋郡的民心,難免就逐漸偏向魏國,至於魏王趙潤,亦逐漸被宋郡人視為賢明的君主。

  正因為已逐漸接受了魏國,接受了魏王趙潤的統治,並逐漸將自己視為魏國的一員,因此,當睢陽縣遭到楚軍進攻時,當縣令黃玙懇請他們相助時,睢陽城內的貴族、家族們,紛紛慷慨解囊,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讓黃玙非但籌集到一大筆錢物可以用來鼓舞士卒的士氣,亦得到了約四千餘人的壯丁。

  四月初十,固陵君熊吾攻打睢陽縣。

  一方是士氣平平的十幾萬楚軍,一方是眾志成城的睢陽縣軍民,想來固陵君熊吾萬萬也不會想到,儘管他為了早日攻克睢陽,在首日一口氣動用了五萬軍隊,分別從睢陽的西城門、南城門、東城門三個方向攻打城池,可沒想到,足足鏖戰了四五個時辰,楚軍還是沒能攻上城牆。

  開什麼玩笑?!

  當時,固陵君熊吾氣地一下子就折斷了手中的馬鞭。

  也難怪他如此憤怒,因為此刻守在睢陽縣的,只不過是約一萬六七千的守軍而已,並且這些守軍,只有兩成是當地的縣兵,五成是上樑侯趙安定帶來的私軍,其餘三成,則由一些護衛、家僕、家奴組成,縱使與他麾下的糧募兵想比較,也決計厲害不到哪裡去。

  可就是這樣一支七拼八湊的守軍,居然擋下了他五萬軍隊的攻城,這簡直豈有此理!

  倘若是敗在魏國像商水軍、鄢陵軍、魏武軍這種精銳之師手中,那固陵君熊吾倒還能接受,這似這種七拼八湊的烏合之眾居然也能擋住他的攻勢,這讓固陵君熊吾氣地火冒三丈。

  當日收兵之後,固陵君熊吾就將麾下諸將召到跟前,狠狠斥責了一番,縱使心腹將領如季虯等人,亦遭到了熊吾的斥責。

  「君侯放心,不出三日,我等必定能攻克睢陽!」

  當時,面色羞愧的季虯,當著諸將領的面,向固陵君熊吾立下了軍令狀。

  這總算是讓熊吾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些。

  次日,熊吾繼續率軍攻打睢陽,且進攻的力度,比較前一日更加激烈。

  睢陽縣的軍民拚死防守,才堪堪守住了城池。

  待等到第三日,固陵君熊吾考慮到他的軍隊已在睢陽縣耽擱過久,唯恐魏國派來援軍,遂一口氣動用了十萬軍隊,分三面圍攻城池。

  不得不說,在絕對的兵力優勢下,縱使睢陽縣的軍民奮力守城,最終還是難以避免被楚軍攻上城頭。

  這不,待鏖戰到晌午時,固陵君熊吾麾下將領李昌,就率領一隊人馬攻上了睢陽縣的城牆,讓熊吾心中大喜。

  然而,心中大喜的熊吾卻並未注意到,在睢陽城西遠方的丘陵上,有一夥人正站在山頂,遙遙望著睢陽一帶的戰事。

  為首那位雙目炯炯有神的將領,正是羯角騎兵的督將,博西勒。

  熊吾更不會知道,其實博西勒已經在這片丘陵,觀戰了足足兩日了。

  「……傳令下去,該是我軍出擊的時候了。」

  目視著睢陽方向遠處的攻城戰,環抱雙手而立的博西勒,抬起右手,用羱族語嘰裡咕嚕地下令。

  「全軍出擊!擊潰他們!」

  片刻之後,數萬凶殘悍勇如草原狼的羯角騎兵,呼嘯著從丘陵的兩側湧了出來,勝似魏人耳聞能詳的恐怖狼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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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睢陽之戰

  「轟隆——」

  「轟隆——」

  就在睢陽攻堅戰進入到最白熱化階段的時候,固陵君熊吾隱隱感覺腳下的大地彷彿是在顫抖。

  『怎麼回……那是什麼?!』

  他下意識地將腦袋轉向西面,隨即,他的雙目死死瞪大了。

  他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了數以萬計的騎兵!

  不,單單如此還不足以形容這支騎兵的數量,那簡直是如潮水一般。

  近了,更近了。

  在短短幾個眨眼的工夫內,從遠處彷彿水銀瀉地一般襲來的騎兵潮,逐漸能夠看清模樣,只見這些騎兵普遍身穿羊皮襖,並無穿戴甲冑,行動時亦不像中原的騎兵,左手握著韁繩,而握有兵器的右手,則高舉在半空畫著圈,嘴裡還喊著諸如「烏呼」、「丫丫」之類的聽不懂的詞。

  「羯族騎兵!」固陵君熊吾的嘴裡咬牙切齒般吐出一個詞。

  不得不說,他對羯族騎兵的恨意,絲毫不亞於對魏國,因為羯族騎兵乃是魏國的幫凶,當年與魏國的游馬騎兵一同掃蕩了他的封邑固陵邑,非但將封邑內所有的錢財都捲走了,就連當地的邑民也不放過,統統帶回了商水邑,只給固陵君熊吾留下一片滿目瘡痍的廢墟。

  然而眼下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固陵君熊吾很快就反應就來,頗有些驚慌失措地指著西邊方向,叫道:「季虯,速速派人擋下他們!」

  此時大將季虯早就注意到了來自西邊的不速之客,當即下達了將領,命左翼的將領「於博」前往阻擋那些騎兵。

  當然,季虯並不指望於博能夠擋住那些羯族騎兵,畢竟後者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多讓令他都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他眼下只希望於博能夠支撐一段時間,好讓他及時將軍中主力撤走——最起碼將麾下的正軍撤走。

  至於糧募兵嘛,季虯根本就沒有考慮他們。

  在做好這些安排後,季虯立刻對固陵君熊吾說道:「君侯,請即刻後撤。」

  固陵君熊吾轉頭看看近在咫尺的睢陽縣,又看看西邊那些如同潮水般湧來的羯族騎兵,右手死死攥著馬鞭,氣地肝火大旺。

  『該死的陰戎蠻夷!』

  他在心中大罵這些羯角騎兵,因為若是沒有這些不速之客,他今日或就可以攻下睢陽縣,可是這些羯角騎兵的到來,卻是讓他非但竹籃打水一場空,甚至於還要付出兵力折損過巨的代價。

  但不可不說,固陵君熊吾不愧是至今仍在掙扎著企圖奪取熊拓王位的競爭者,只見他深吸一口氣,當機立斷地下令道:「糧募兵全部留下斷後,所有正軍立刻撤回固陵!」

  必須承認,固陵君熊吾還是果斷的,但只可惜,即便如此,他還是低估了羯角騎兵的突破能力。

  這不,就在中軍的正規軍徐徐向後撤退的時候,楚軍的左翼,就在眨眼間被羯角騎兵鑿穿了。

  只見那些凶神惡煞的羯角騎兵,獰笑著殺到楚軍的陣型當中,彷彿一股疾風,在刮過的同時,濺起一絲絲鮮血,帶走一名名楚國士卒的性命。

  『擋不住……這根本擋不住啊!』

  楚軍左翼大將於博面露惶恐。

  雖說他接到了季虯的將令,並且也積極防守,希望能擋住這些異族騎兵,然而事實證明,他楚國的士卒,無論是正規軍還是糧募兵,在那些善於合擊的羯角騎兵面前,簡直就好比是嗷嗷待哺的羊羔,毫無威脅可言。

  「將軍小心!」

  不遠處,有幾名護衛大聲喊道。

  於博下意識地轉過頭去,旋即就發現就發現有一隊羯角騎兵突破了他前隊楚軍的防禦,為首一名騎兵,正揮舞著手中的戰刀,徑直朝自己而來。

  『該死!你以為我是誰?!』

  注意到在對方的目光中,自己彷彿是成為了獵物,於博心中大怒,抽出腰間的佩劍,用兵器奮力迎了上去。

  只聽「鐺」地一聲,於博以及那名羯角騎兵手中的兵器猛烈撞擊在一處,在激起一片火星之後,分別被反力彈開。

  相比較於博只是身形微微一晃,那名羯角騎兵整個人劇烈搖晃,隨即偏離了原本的路線,連人帶馬衝到遠處的楚軍隊伍中,雖說撞死了好幾名楚軍,但自己也被戰馬掀落在地,生死不知。

  不得不說,於博作為楚軍的三千人將,其實力的確遠遠在那名羯角騎兵之上。

  但是對于于博而言,危機並未解除,因為此時,待為首那名羯角騎兵呼嘯而過時,其身後第二名羯角騎兵,已經朝著於博揮動了戰刀,簡直是不給於博絲毫的喘息時間。

  「鐺!」

  又是一記硬拚,那名瞬息間從於博身邊掠過的羯角騎兵,一邊下意識牢牢抱住馬脖子,一邊回頭瞧了一眼於博,目光中帶著幾分敬重,還有幾分則彷彿是在看待死物。

  「鐺!」

  「鐺!」

  「鐺!」

  在短短十幾息時間內,一名又一名羯角騎兵從楚將於博身邊掠過,分別揮出勁道十足的劈砍,讓於博疲於應付,只感覺手臂一陣酸麻。

  漸漸地,他感覺右手逐漸綿軟無力,整條右臂亦是痠痛不已,這一瞬間地恍惚,讓他手中的兵器赫然脫手。

  待他回神過來,下意識握緊右手時,手中已空空如也。

  『不好!』

  於博心中大叫一聲不妙,他甚至連撥馬掉頭逃跑的空隙也沒有,待他抬起頭來時,就看到有一名迎面而來的羯角騎兵,面色猙獰地用手中的戰刀砍向他的身軀。

  「噗——」

  鮮血迸現,一顆頭顱衝天而起,隨即掉落在地,咕嚕嚕翻滾了幾下。

  此時在這顆頭顱上,仍能看到楚將於博在臨死前那無助、茫然、已經死不瞑目的慘狀。

  這即是羯角騎兵的合擊。

  在這種合擊之術面前,縱使是個人武力再高強的猛將,只要被羯角騎兵拖住,最終也難以避免力竭被殺的命運。

  反過來說,想要遏制似羯角騎兵這種輕騎兵,首先要做的就是遏制騎兵的速度,即不能讓騎兵肆無忌憚地突破,這也正是重步兵對騎兵有所克制的原因。

  但遺憾的是,楚軍的士卒卻並不具備能夠抵擋羯角騎兵的能力,在一開始,楚軍左翼就被羯角騎兵突成了篩子,旋即,待等三千人將於博戰死之後,左翼更是徹底亂成了一鍋粥,無論是正規軍還是糧募兵,面對著凶神惡煞的羯角騎兵,他們腦子裡第一時間反應的,就只有逃跑。

  這使得在短短一炷香時間內,楚軍的左翼便徹底崩潰了。

  而接下來,即是一場屠殺。

  「……」

  在睢陽縣的城樓上,都尉石信以及上樑侯趙安定等人,站在城樓上看著城外的這一幕。

  「那就是三川的羯角騎兵麼?」

  上樑侯趙安定喃喃說道。

  他無法想像,這幾日來帶給他睢陽縣無盡恐畏的楚國軍隊,此刻在那些羯角騎兵面前,卻彷彿是砧板上的魚肉。

  反倒是游馬騎兵出身的都尉石信,對於羯角騎兵的實力倒並不陌生,畢竟羯角騎兵與游馬軍曾一起並肩作戰,彼此都頗為瞭解。

  「這個數量……羯角軍怕是傾巢而動了,應該是陛下派來支援我宋郡的援兵。」

  說到這裡,他轉身對上樑侯趙安定道:「君侯,城防就拜託您了,我率領城內騎兵出戰,助羯角軍一臂之力。」

  聽聞此言,上樑侯趙安定吃驚地說道:「石都尉要出戰?」他看了一眼城外如浪潮一般席捲而過的羯角騎兵,勸告道:「羯角軍人數眾多,且又成功偷襲了楚軍,擊退敵軍應該不難。石都尉奮戰了數日,勞苦功高,不如就歇一歇吧?」

  石信聽了這話笑道:「話雖如此,但豈有友軍來援,而我睢陽卻畏懼不出的道理?」頓了頓,他又說道:「這終歸是在我睢陽!」

  話是這麼說,但在石信的內心,他只是不希望被羯角騎兵看輕而已——尤其是對於仍自認為自己乃是商水游馬一員的他而言。

  見石信如此豪氣,上樑侯趙安定在想了想後,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本侯就陪同石都尉一同出戰!」

  相比較石信,上樑侯趙安定的想法就沒有那麼單純了,他只是為了爭功而已。

  雖然此刻他已經是非常疲倦,但一想到守住了睢陽,身在雒陽的那位陛下必定會給予重傷,他就彷彿全身又充滿了力量。

  『怎麼能被那些羯角騎兵搶走功勞?』

  在對視一眼後,石信與上樑侯趙安定當即率領軍隊殺出睢陽,對楚軍展開兩面夾擊。

  「督將,睢陽城的魏人殺出來了。」

  注意到睢陽縣的異動,當即就有羯角騎兵將這件事稟報於大都督博西勒。

  博西勒聞言看了一眼睢陽方向,果然瞧見有一支魏軍殺出城外,他心下不禁也有些意外。

  畢竟他可是親眼看著楚軍攻打了睢陽縣兩日餘,沒想到在那等激烈的攻城戰過後,城內的魏卒尚有精力,或者說,尚有士氣展開反擊。

  『……因為是此地的主人麼?還是說,是為了爭功?』

  博西勒輕哼一聲,淡淡說道:「不必理睬他們,繼續追擊楚軍!……對了,楚軍的主帥是何人?」

  「好似是楚國的固陵君熊吾。」左右回答道。

  博西勒點點頭,下令道:「傳令各萬夫長,斬下那固陵君熊吾的首級!」

  「是!」

  由於遭到四萬餘羯角騎兵的偷襲,固陵君熊吾所率領的十幾萬楚軍為之崩潰。

  期間,固陵君熊吾第一時間就帶著正規軍撤離了,留下接近十萬人數的糧募兵殿後。

  說得好聽是殿後,說得難聽點,即無情地拋棄了那些糧募兵,任憑他們被羯角騎兵屠殺。

  然而讓固陵君熊吾感到懊惱的是,即便他撇下了十萬餘糧募兵,但還是有一隊羯角騎兵對他緊追不捨。

  這支羯角騎兵大概有五千餘人,彷彿如形隨形,在固陵君熊吾麾下正規軍向固陵邑逃逸的途中,在旁徐徐擊殺後隊楚軍。

  見此,楚軍將領季虯對固陵君熊吾說道:「君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軍距離固陵邑尚不止幾十里路程,若任由這支騎兵尾銜我軍,怕是難逃被其各個擊破……」

  聽聞此言,固陵君熊吾有些心慌地說道:「那、那怎麼辦?」

  只見季虯思忖了片刻,咬牙說道:「為今之計,唯有與其決一生死!」

  固陵君熊吾聞言看了眼週遭麾下的正規軍,重重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熊吾跟季虯想得是很好,只可惜他們太小瞧追擊他們的這支羯角騎兵,因為這支羯角騎兵,正是由大都督博西勒親自率領的,作為如今魏國中數一數二的騎將,博西勒會蠢到與數萬楚國正規軍正面交鋒?

  於是乎,當固陵君熊吾麾下的正規軍們停下後撤的腳步,準備跟那支追擊他們的羯角騎兵背水一戰時,博西勒立刻下令騎兵後撤,只見羯角騎兵哈哈大笑地策馬離開,在距離正軍大概兩百餘丈的位置佇立,彷彿是貓戲老鼠般,看著不遠處的楚國軍隊。

  反正博西勒是有恃無恐,因為在睢陽縣的城外,他麾下約三萬餘羯角騎兵,仍在屠殺那十萬餘糧募兵,一旦那些羯角騎兵徹底擊潰了糧募兵,率軍趕來支援,固陵君熊吾與其麾下的軍隊必死無疑。

  狼,是一種非常有耐心的野獸。

  「可惡!」

  見博西勒麾下的羯角騎兵駐足不前,固陵君熊吾心中大恨,想來他也猜到了博西勒的打算。

  「不可再拖延下去,倘若等到那數萬羯角騎兵來援,恐我軍要全軍覆沒。」

  說了一句,固陵君熊吾立刻下令全軍向固陵邑撤退。

  一聲令下,數萬楚國正規軍再次朝著固陵邑撤離,而此時,博西勒麾下的羯角,再次如影隨形般跟了上來,從側翼對逃逸的楚軍展開一次次的襲擊,徐徐收割後隊楚軍士卒的性命。而一旦這些楚國正軍被逼急了,試圖與博西勒正面決戰,博西勒麾下的騎兵,就立刻遠遁,在遠處重整陣型,伺機再戰。

  不得不說,這就是輕騎兵在平原地形上的恐怖之處,尋常的步卒面對這種騎兵,想追追不上、想甩甩不掉,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一次又一次地偷襲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固陵君熊吾率領軍隊終於逃到了睢水河畔。

  說實話,睢水距離睢陽並不遠,也就是七八里的距離而已,但是對於固陵君熊吾以及他麾下的正軍兵將而言,卻是無比的漫長。

  只見這一路上,遍地都是楚軍士卒的屍體,彷彿是一條用屍體鋪砌的道路,可想而知博西勒率眾對固陵君熊吾的追殺,那是何等的凶殘。

  可即便如此,博西勒仍不滿足,在注意到前方便是睢水之後,對左右護衛騎吩咐道:「傳令下去,在楚軍試圖渡過睢水時,我軍再發動一次突擊掩殺。」

  「是!」

  左右護衛騎舔了舔嘴唇,露出了殘忍的笑容。

  片刻之後,固陵君熊吾嘗試強行渡過睢水,而此時,博西勒亦對楚軍發動了突襲。

  只見在羯角騎兵的逼迫下,數萬楚國正軍驚慌失措、爭先恐後地跳入睢水,絲毫不顧奔騰的河水有可能會將他們捲到下游。

  半個時辰後,固陵君熊吾在護衛們的保護下強行渡過睢水,當他回過頭看向身後的軍隊時,卻發現,十亭正軍至少已去了三亭。

  死死盯著在河對岸佇馬而立的博西勒與其數千羯角騎兵,固陵君熊吾恨恨地咬了咬牙。

  就是這些該死的陰戎蠻夷,破壞了他的大計!

  但恨意過後,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強烈的死裡逃生的慶幸。

  有那麼幾次,他萬般恐懼於會死在這些羯角騎兵的追殺中,但好在噩夢已經過去。

  然而,噩夢真的已經過去了麼?

  注視著河對岸逃逸的楚軍,博西勒輕哼一聲,對左右吩咐道:「往上游、下游去找找,看看哪裡適合渡河。」

  「是!」

  是的,狼這種生物,是不會因為小小一條河流的阻礙就放棄追擊獵物的。

  這不,當日的黃昏,就讓固陵君熊吾沉著臉,思考著待回到固陵邑後,該如何再施行自己的抱負時,被他們在睢水甩掉的羯角騎兵,居然再次追了上來,使得他以及他麾下的正軍們,再次陷入了想追追不上、想甩甩不到的噩夢。

  而更讓他們感到絕望的是,此時追擊他們的羯角騎兵,比較下午時數量更多。

  在絕望之下,固陵君熊吾麾下的正軍,士氣全無、四下潰逃,縱使季虯等將領親手斬殺了十幾名逃兵,大聲喝令不得逃跑,也無法阻止正軍的潰逃。

  誰都看得出來,他們大勢已去。

  在這種情況下,季虯唯有撇下那些潰逃的正軍,保護著固陵君熊吾繼續向南逃離。

  此時他已放棄逃回固陵邑,因為固陵邑的防守兵力,根本無法阻擋羯角騎兵的進攻。

  但遺憾的是,他們僅僅只逃了十來裡,就被一眾羯角騎兵給追上了,團團包圍。

  『那就是這群騎兵的首領麼?』

  遠遠瞥見了博西勒,楚將季虯對自己的護衛吩咐道:「爾等拚死也要保護君侯逃離此地!」

  說罷,他率領一部分麾下的正軍,朝著博西勒所在的方向展開了衝鋒。

  「愚蠢!」

  博西勒的嘴裡迸出一個詞。

  下一刻,楚將季虯就被週遭的羯角騎兵,被其手中由魏國鍛造的軍弩射成了刺蝟,連人帶馬身中數十支弩矢,倒在了血泊當中。

  看到這一幕,固陵君熊吾嚇得渾身哆嗦。

  他無法釋懷,明明他已看破了熊拓的陰謀詭計,正準備將計就計,趁機在這場戰爭中積蓄力量,待日後再與熊拓爭奪王位,然而這遠大的志向才剛剛邁出一步,就被這些該死的陰戎騎兵給無情地摧毀了。

  在一陣驚慌失措後,固陵君熊吾忽然用魏國的語言大聲喊道:「我乃固陵君熊吾,乃是大楚熊氏正統,我要見趙……我要見魏王!」

  「……」博西勒與他麾下的騎兵愣了愣。

  鑑於魏國的文化早已在三川傳播了十幾年,大部分的羯角騎兵,都聽得懂魏國的語言。

  「你是楚國的正統?」

  博西勒策馬緩緩朝著熊吾而去,皺眉問道:「據我所知,「正統」在中原特製儲君一系……」

  聽聞此言,固陵君熊吾連忙說道:「大楚、不,楚國的王位本該屬於我,是熊拓可恥地竊取了王位,他是亂臣,我才是正統!……我要見魏王,我願投降魏國,有了我,你們就有名正言順的大義討伐熊拓。……若是日後魏王能支持我奪回王位,我願意率楚國,世世代代臣服於魏國!」

  「……」

  博西勒上下打量了固陵君熊吾幾眼,點點頭說道:「你說得很有道理……」

  聽聞此言,固陵君熊吾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他簡直不敢相信,事情到這種地步,居然還有這等轉機?

  他忍不住開始幻想,倘若魏王趙潤果真願意支持他成為楚國的君主……

  然而就在這時,卻見博西勒鏘地一聲抽出腰間的佩劍,面無表情地揮劍斬向固陵君熊吾。

  只聽刺啦一聲,固陵君熊吾的胸腹鮮血直湧。

  呆呆地看著自己胸腹的鮮血,固陵君熊吾簡直不敢相信對方真地敢殺自己。

  為什麼?

  他熊吾乃是楚國的正統啊!

  生擒了他,魏國就有了名正言順討伐熊拓的大義,為什麼?!

  「砰。」

  他的屍體倒在骯髒的屍體上,猶睜著死不瞑目的雙目。

  而此時,博西勒瞥了一眼固陵君熊吾的屍體,這才淡淡說道:「然而,大魏的君主並未在對某下達的將令中,提到任何有關於你的事,想來他心中,你也只是一個無關輕重的小卒子罷了。」

  說罷,他甩了甩劍刃上的鮮血,將其放回劍鞘,隨即撥轉了馬頭。

  「固陵邑的屈氏一族,背叛了大魏,他們不再享有魏王的庇護,我羯角的勇士們,踏平固陵……」

  「喔喔——」

  數以千計的羯角騎兵興奮地大喊。

  魏昭武元年四月十三日,楚固陵君熊吾兵敗睢陽,被魏將博西勒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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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湖陵戰場

  四月十八日至十九日,魏王趙潤收到了分別來自睢陽縣令黃玙、都尉石信,以及上樑侯趙安定、跟羯角騎兵統帥博西勒四人派人送來的戰報。

  他們四人講述的皆是同一件事,即「睢陽之戰」,只不過側重的角度有所不同。

  縣令黃玙的戰報,對敵我傷亡的具體等等,只是一筆帶過,他更側重於描繪在面對楚國軍隊進攻的情況下,睢陽縣的軍民以及城內的貴族、家族如何眾志成城,攜手與共,希望朝廷針對這股「保家衛國」的正氣,給予嘉獎,最好也能像召陵一樣,在城牆內側銘刻在這場仗中英勇犧牲的睢陽縣軍民的名諱,供後人瞻仰什麼的。

  對此,趙潤當然不會拒絕。

  而都尉石信的戰報,卻是四份戰報中最具體的,他客觀地講述了整個「睢陽之戰」的經過,以及敵我雙方的具體傷亡數字,但作為將領,石信與黃玙最大的區別在於,他將擊退楚軍的最大功勞歸屬於軍隊,無論是睢陽縣的縣軍、亦或是上樑侯趙安定的私軍,或者是博西勒的羯角騎兵,不像黃玙,認為城內軍民的團結一致,才是擊退楚軍的最大因素。

  而除此之外,都尉石信在戰報中隱晦地提出建議,希望能擴充睢陽縣的駐守兵力,並且希望將這支軍隊,從「縣軍」提升上「駐防軍」的高度,這一部分在戰報中所佔的篇幅較大,歸根到底就是為了闡述一件事:睢陽地處「要沖」之地,需要提高自保能力。

  趙潤想了想,也同意了。

  至於上樑侯趙安定的戰報嘛,應該是四份戰報中『私貨』最多的,總結下來就是述苦、表忠心,大抵是說他對國家、對君主赤膽忠心,得到睢陽縣都尉石信的求援後,就立刻率領私軍前往援助,然後就開始述說在這場仗中的損失,他私軍的損失,包括他在那場仗中英勇殺敵、卻被敵軍箭矢命中、受到了重傷什麼的。

  看到這段時,趙潤心下撇了撇嘴:受了那麼重的傷,卻也沒有妨礙你寫信向朕邀功嘛!

  當然,腹誹歸腹誹,但隨後趙潤還是寫了一份嘉獎上樑侯趙安定的書信,畢竟俗話說,想要馬兒跑地快,就得給馬兒喂草。

  既然上樑侯趙安定確實對睢陽縣有所貢獻,那麼,趙潤自然要給予嘉獎,以此繼續激勵國內的貴族,繼續為國家效力。

  最後就是那份由博西勒所寫的戰報,這份戰報非常簡潔,彷彿只是為了告訴趙潤,睢陽的危機解除了,固陵君熊吾也殺掉了,至於固陵邑內那背叛魏國、勾結固陵君熊吾的屈氏一族呢,他羯角的勇士也將其除掉了。

  看到這份戰報,趙潤咂了咂嘴。

  『固陵邑的屈氏一族……是高括下了令麼?』

  趙潤暗暗想道。

  原來,趙潤叫參將翟璜以天策府向博西勒下達的命令中,就只有「解圍睢陽」而已,沒想到博西勒居然襲擊了固陵邑,攻佔了這片土地。

  趙潤覺得,這很有可能是左都尉高括下的令,因為只有高括才得知固陵邑的屈氏一族已暗中勾結固陵君熊吾背叛魏國這件事,並且,高括本人也是贊成介子鴟、公羊郜等人那「中原一統」思想的魏臣。

  既然固陵邑的屈氏一族愚蠢地選擇了背棄魏國,那麼,高括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必定會趁機將固陵邑收回魏國。

  而事實上,這也是符合魏國利益的。

  想當初魏國並未收復宋郡,在這種情況下,固陵邑好比是一塊夾在宋郡跟楚國之間的飛地,易攻難守,是故被魏國放棄。

  但如今,魏國早已收復了宋郡,倘若收復固陵邑,便可進一步聯繫睢陽與商水,並對楚國的平輿邑施加壓力。

  基於這一點,趙潤在思忖了片刻後,選擇揭過此事,反正高括作為天策府的左都尉,他確實有這個權力。

  再者,趙潤也無需擔心高括會背叛他,或者說做出什麼危及他魏國的事來。

  相比較而言,反而是博西勒殺了固陵君熊吾這件事,讓趙潤感覺頗為可惜。

  畢竟就像固陵君熊吾當日對博西勒所說的,只要他投降魏國,魏國就擁有了介入楚國王位之爭的名分,可以名正言順地討伐現任的楚王熊拓——趙潤不信熊拓已徹底地掌控了楚國,因此,熊吾若是真肯投降,這還真不失是一張好牌。

  可沒想到,博西勒那傢伙居然把熊吾給殺了……

  「可惜可惜。」

  趙潤喃喃念叨了兩句。

  雖然他對熊吾的死感到有些可惜,但也僅僅如此而已。

  再者,人都殺了,趙潤也不會因為這個就去苛責博西勒,因為無濟於事嘛。

  「將這些遞還天策府,留作日後論功行賞的考證。」

  隨手將博西勒的戰報丟到桌案上,趙弘潤指著這四份戰報對大太監高和說道。

  「是,陛下。」

  高和立刻吩咐身後的小太監,將這四份戰報歸還天策府。

  而此時,趙潤則已經走到甘露殿書房正中央的桌案旁,注視著桌案上那張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士卒棋子的中原地圖。

  「固陵君熊吾這一方,已經解決了……」

  喃喃自語著,趙弘潤拾起地圖上「睢陽」一帶的一枚代表著楚國軍隊的士卒棋子,看也不看隨手將其丟到一旁的火盆中,濺起幾絲火星。

  旋即,趙潤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地圖。

  西邊的秦國,依舊毫無異動,暫時可以不管。

  商水邑那邊,魏軍在城外的六座軍營,已經逐一被楚平輿君熊琥拔除了,但熊琥為此也付出了近十萬兵力的損失,眼下熊琥正在等待重新徵召的兵力,暫時也可以不管。

  邯鄲那邊,魏軍依舊恪守著魏王趙潤的命令,拒不出征韓國,也可以暫時不管。

  逐漸地,趙潤的目光徐徐落到了地圖上的「微山湖」一帶,那裡擺著幾艘精緻的戰船雕塑,而南邊則立著幾個楚國士卒的棋子雕塑。

  這兩者,分別代表著魏國湖陵水軍,以及楚國楚水君麾下的軍隊。

  這裡,是目前魏國與楚國,不,應該說是整個中原氣氛最凝重的戰場。

  不得不說,趙潤曾對湖陵水軍寄託厚望,希望湖陵水軍能擊潰楚國楚東地區的精銳。

  當然,湖陵水軍至今也並未讓趙潤失望,問題是,這次湖陵水軍面對的敵人,實在是太強大了。

  上將項末、新陽君項培、壽陵君景雲、邸陽君熊瀝,甚至於連曾經一直駐守在昭關的、項末的弟弟項孌,如今亦率領著其麾下軍隊,還有越國的東甌軍,一同來到了微山湖一帶,這簡直就是囊括了楚國楚東地區的所有精銳楚軍。

  面對如此強大的楚國軍隊,別說單單一支湖陵水軍,就算是再加上商水軍、魏武軍、鄢陵軍等,怕也是一場惡戰。

  「先拔除湖陵水軍這顆釘子,然後揮軍宋郡,在宋郡匯合齊魯越等國的聯軍,聯手攻打我大魏……呵呵,楚水君,意外地是一個非常穩重的人嘛。」

  趙弘潤忽然嗤笑道。

  「陛下,湖陵急報!」

  殿外,傳來了急促的通報聲。

  在經過趙潤的允許後,只見一名宗衛出身的天策府衛士急匆匆地奔中殿內,抱拳說道:「陛下,湖陵急報,魯國將領季武、桓虎率眾部署於微山湖北岸,欲進攻我國水軍。」

  「……」

  聽了這急報,趙潤臉上毫無異色,微微皺了皺眉就平靜地遣退了那名前來傳遞消息的衛兵。

  『……湖陵水軍擋不住了,不,就算魯國的軍隊不參戰,湖陵水軍也擋不住楚國的軍隊……看來原定的方案戰略是不成了……至少湖陵水軍這邊,得再想想……』

  凝視著地圖半響,趙潤忽然吩咐道:「高和,通知天策府,命其令湖陵水軍立刻後撤,沿著梁魯渠退至定陶,以免被楚魯聯軍兩麵包夾!」

  「是,陛下!」

  大概十日後,幾名青鴉眾日夜兼程地趕到了湖陵,將天策府的命令交給了大將周奎。

  此時湖陵水軍的防務,主要分為陸水兩方,陸即是指應對來自泗水郡的進攻,也就是楚水君麾下的楚國軍隊,而水路方面,則是來自於微山湖——一個月前,楚國的戰船沿著泗水逆流而上,強行突入了微山湖,以至於迄今為止魏楚兩國的水軍已在微山湖上爆發了好幾場戰事,不過暫時還是魏軍這邊佔據優勢,畢竟湖陵水軍的虎式戰船,可要比楚國的戰船先進地多。

  但水戰上的優勢,卻無法挽回陸地之上戰事的劣勢,面對楚軍幾十萬軍隊,湖陵縣搖搖欲墜,縱使是周奎、蔡擒虎等人,也不知還能堅守幾日。

  而就在他們憂心忡忡之際,他們忽然得到了天策府的命令。

  「什麼?後撤至定陶?」

  當看到那份來自天策府的密信時,周奎簡直不敢相信。

  此時後撤至定陶,這豈不是等同於將整個宋郡拱手想讓於楚國?

  然而,待等周奎看到密信中的後半段時,他臉上的震驚逐漸被恍然所取代,甚至於,最後竟露出了幾許笑容。

  「原來如此……請回稟天策府,我湖陵水軍接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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