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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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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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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4 01:45:06
第177章:天下英傑盡入彀中

   「四主八輔」攏共十二個名額選定之後,即是這十二個學派的代表向魏王趙潤闡述自己學派思想的時候,同時,也是各學派內部開始競爭的時候。

    就拿儒家來說,其內部就有好些學術派系,比如傳統儒家,再比如「蔔氏一脈」等等,雖說魏國朝廷選取了儒家思想作為國立學塾的教材之一,但具體儒家內部哪個學術派系的比例較大,這還要經過他們的競爭。

    至於如何競爭,魏王趙潤還是那句話:是否有利於國家,是否能令國家富強。

    於是乎,儒家內部各學派,再次選出代表,將自己學派的思想寫成章,呈遞于魏王趙潤。

    其實總得來說,儒家是最能令君王放心的,因為儒家的思想,基本上是沒有跟君王唱反調的,哪怕偶爾有幾條觀念與王權衝突,也是通過‘委婉勸諫’的方式來勸說君王,因此,趙潤倒是無需是擔心儒家思想是否會對國家造成什麼威脅,就好像墨家的核心思想那般。

    但話說回來,那是那句話,傳統儒家思想用來教化國民忠君愛國、提高德恰到好處,但站在國家利益的角度上,說實話也並沒有什麼太過於創新、或有建設性的提議,不像法家,動輒就是會引起廣大爭議、且褒貶不一的戰略國策。

    趙潤一開始是這麼認為的,直到內朝大臣介子鴟領著其新結識的知己「公羊郜」連袂而來,獻上了在「蔔氏一脈」基礎上編寫的「公羊說」,這才讓趙潤大吃一驚:守舊的儒家思想中,竟然還有這等提倡「與時俱進」的學術?

    當日,趙潤仔仔細細地看了齊人公羊郜編寫的思想書籍,心中又是驚訝又是感慨。

    跟介子鴟的想法類似,趙潤亦清楚認識到,眼前這個叫做公羊郜的齊人,實在是天下少有的傑出人才,此人的「公羊說」,雖然亦是儒家的另類思想,但在趙潤看來,卻比那些守舊的儒家思想要好得多,單單莫要一味套用先賢的思想,需因地制宜、與時俱進,就足以取代儒家傳統思想,值得趙潤大力支持。

    “好!很好!”

    在公羊郜又驚又喜的目光下,趙弘潤鄭重其事地稱讚了前者的學術:“傳聞「蔔氏一脈」乃儒家另類,然而在朕看來,蔔氏一脈才是儒家的精髓,而在繼承蔔氏思想基礎上的「公羊說」,更是精髓之中的精髓……”

    “郜惶恐。”

    公羊郜匍匐餘地,驚喜地近乎有些惶恐不安,因為他沒想到,魏國的君主趙潤居然如此推崇他的學術,甚至於將他的思想放到了比傳統儒家地位更高的位置。

    而此時,介子鴟在旁暗示道:“陛下,臣以為,以公羊先生之才,閒置在野誠為可惜,朝廷不妨聘請公羊先生作為國立學塾的授師……”

    趙潤看了一眼介子鴟,聽懂了後者話中的深意:似公羊郜這等奇才,切不可錯失。

    想到這裡,趙潤親自將公羊郜扶起,笑著對他說道:“公羊先生,可願在我大魏仕官?”

    “這……”

    公羊郜雖然感動于魏王趙潤禮賢下士的招攬,但一想到在魏國仕官,他還是有些猶豫。

    畢竟此番他從齊國千里迢迢來到魏國的目的,一來是想見識一下百家爭鳴的盛事,二來,也是想完善他的「公羊說」,查缺補漏,若是有機會推廣他的思想,他也不會錯過,但在魏國仕官,他此前還真的沒有考慮過。

    畢竟他是齊人,因此,他第一考慮的出仕物件,當然也是齊國,只有在齊國明確表示不支援他的學說的情況下,他才會考慮別的國家。

    而他目前還未曾完善自己的學說思想,更別說向齊國舉薦。

    想了想,公羊郜委婉地說道:“能否讓郜考慮一下……”

    見公羊郜委婉拒絕,趙潤亦不動怒,用眼神制止了想要插嘴的介子鴟,若無其事地笑道:“好好好,公羊先生且好好考慮。”說罷,他微微一笑,又補充道:“似公羊先生這等俊傑,想必是天下各國都願意盛情邀攬的對象,若是先生不願留在我大魏,朕也不會勉強……不過先生的公羊說,朕卻甚是欣賞,希望能加入到國立學塾的教材之中,不知先生是否允許?”

    “允許、允許,不不不,固所願!”

    公羊郜激動地語無倫次。

    而此時,就見趙潤微不可查地笑了笑,點頭說道:“那就好、那就好。不過……”

    “不過?”

    公羊郜愣了愣。

    只見趙潤微皺著眉頭說道:“先生的「公羊說」,當世再無旁人比先生更為瞭解,若先生不肯留在我大魏批註講解,萬一旁人曲解了先生的學術,這可如何是好?……先生能推薦一兩位同窗、同道麼?”

    “呃?這……”

    公羊郜頓時啞然。

    而在旁,介子鴟的眼眸中卻滿是笑意。

    他感覺,眼前這位年輕的君主,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他連忙點點頭,配合著趙潤皺眉說道:“這倒是……公羊賢兄,「卜氏一脈」在我儒門實屬另類,萬一其他師兄、師弟出於偏見,曲解了你的公羊說,這可如何是好?以愚弟看來,「公羊說」還需你親自批註講解,方能不出差錯。”

    君臣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公羊郜患得患失,稀裡糊塗地就應下了此事。

    直到離開皇宮後,被宮外的涼風一吹,公羊郜這才幡然醒悟,苦笑著對介子鴟說道:“賢弟誆我!”

    介子鴟一聽就知道公羊郜已經看穿了他們君臣二人方才的計策,亦不否認,哈哈大笑說道:“賢兄,一諾千金啊!……好了好了,賢兄你就也莫要這幅模樣了,縱觀天下各國君主,還有人及得上我國的君主賢明麼?今日賢兄的公羊說,比我國君主讚賞,假以時日,公羊說必定能成為我魏國的顯學,難道賢兄要捨棄這等良機,甘願再回齊國撞撞運氣,看看是否能博得齊王的認可?”

    “這……”

    公羊郜聽了這話難免有些猶豫。

    仔細想想,介子鴟確實說的沒錯:既然魏王趙潤已經給予了他施展抱負的機會,為何他還要捨近求遠,非要回齊國推廣自己的學說呢?難道只是因為,他是齊人,而欣賞他的君主卻是魏君?

    要這麼說,眼前這位叫做介子鴟的摯友,他可也是楚人啊。

    介子鴟看出了公羊郜的動搖,一把抓住後者的手腕,趁熱打鐵地說道:“賢兄,愚弟認為,你我當務之急,是完善公羊說……若不能使其完善,我儒門的那些師兄師弟,怕是也會有所阻礙。這樣,賢兄且暫時住在愚弟府上,愚弟再派人請來徐弱鉅子,我等好好探討一番。”

    公羊郜想了半響,最終無奈地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於是乎,當晚介子鴟、公羊郜以及魏墨鉅子徐弱,三人就「公羊說」展開了討論,希望能儘快將其完善,使這篇著作能出現在國立學塾的教材當中。

    而就在他們完善公羊說的同時,在近幾日,法家、墨家、兵家等等入選的學派,亦紛紛得到了魏王趙潤的召見,此後,亦忙碌著將各自的思想、理論寫成章。

    兩日後,禮部尚書杜宥在親自送上他縱橫家的學術思想時,笑著對魏王趙潤說道:“恭喜陛下達成所願,使天下英傑盡在彀中。”

    在說這番話時,杜宥亦仔細打量著眼前這位年輕的君主。

    曾經的肅王趙潤,好比一頭異常兇猛暴躁的猛獸,使天下各國君主都為之忌憚。

    然而這位殿下在成為他魏國的君主後,卻逐漸地收斂了爪牙,胸襟氣度,均比當初更為出色,這讓杜宥愈發感覺,這位年輕的陛下,與先王趙偲真的是越來越像了先王趙偲,就是一位非常善於權謀的君主。

    趙潤當然不可能猜到杜宥此刻心中的感慨與激動,聞言笑著說道:“我大魏,應當走自己的道路,順便,也讓他人無路可走。……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話,待等過些日子,韓然、熊拓等人得知此事,多半也會效仿我大魏,但可惜……哈哈哈哈。”

    『……可惜天下英才,早已入我大魏彀中!』

    杜宥笑而不語,在心中替眼前這位君主補全了那句話。

    不過待想到一件事,杜宥又以禮部尚書的立場開口說道:“陛下,我大魏趁此機會網羅了天下英才,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如何安置這些俊傑呢?如陛下當日所說,那三十座待建的「國立學塾」,只是為啟蒙幼童而設……”

    的確,當初趙潤決定在國內建設三十座國立學塾,只是為了啟蒙幼齡,為了培養他魏國下一代的人才,但沒想到卻意外地引來了國內諸多在野的賢才,甚至是他國的人才,使得這件事愈發熱鬧,儼然呈現出一種百家爭鳴的盛事。

    但問題是,那諸家學派的思想理論,真的適合用來啟蒙幼齡稚童麼?

    趙潤聞言笑道:“無妨,此事朕早已有所考慮。……朕決定在城外,唔,就在諸家聚會的地方,建設一座學宮,就叫做,唔,大樑學宮,無論儒家子弟、法家子弟、墨家子弟等等,皆網羅於此,既能方便他們相互探討,亦能使這股盛氣延續下去……”

    杜宥聽得眼睛一亮。

    將那些相互看不順眼的諸家子弟,都安置在那大樑學宮?

    嘖嘖,那這座大樑學宮,可是片刻都別想安靜了……

    而這,倒也並不是一件壞事。

    “陛下英明!”杜宥由衷地稱讚道。

    趙潤哈哈一笑,揚了揚手中那本記載了縱橫家學術思想的小冊子,笑著說道:“杜卿,你就是繼續誇獎朕,朕可也是不會放水的。”

    杜宥搖頭苦笑:剛剛才暗自稱讚這位陛下比當年成熟過了,結果立刻就又沒了正行。

    而就在這時,甘露殿外有禁衛軍稟報道:“陛下,「小說家」的領袖「周初」,已在宮門外等候召見。”

    “唔,請他進來。”趙弘潤微笑著點了點頭,隨即看了一眼杜宥。

    杜宥會意,識趣地告辭離開,不影響趙潤召見下一位百家學派的代表。

    不過他心底,難免也有些嘀咕:小說家?這種不入流的學術,也值得召見?還是說,陛下真的偏愛那些荒誕無稽的故事?

    但嘀咕歸嘀咕,跟趙弘潤相處了將近四年的杜宥,也早已習慣了這位陛下的性格:這位陛下想要做的事,那是沒有人能夠阻止的。

    在前往垂拱殿的時候,杜宥在半途中碰到了那位小說家的代表人物周初,他微微駐足觀察了一番,見那周初身穿尋常百姓的布衣,面色拘束近乎於惶恐,心下微微搖了搖頭。

    這也不怪杜宥,畢竟在當世,許多學派的門徒都看不起小說家,甚至認為後者不配稱之為學術。

    『奇怪……難道陛下當真只是偏愛小說家那些故事?』

    回過頭,看著那小說家的代表人物周初在一隊禁衛的帶領下走向甘露殿,杜宥心中不免好奇起來。

    因為憑藉他對魏王趙潤的瞭解,後者是絕對不會做無益的事的,簡直就應了那句話:無利不起早。

    只不過其中的「利」,是整個魏國的利益,而非是各人的利益。

    在明確得知這件事的情況下,杜宥難免就對魏王趙潤暗箱操作將小說家列入「八輔」一事而產生了好奇。

    『不若去瞧瞧究竟?』

    想到這裡,杜宥也不去垂拱殿了,轉身走回甘露殿,想看看那個小說家,究竟能弄出什麼名堂,得到他魏國君主趙潤的眷顧。

    而此時,小說家的代表人物周初,已經來到了甘露殿。

    跟儒家、法家、兵家、墨家那等顯學弟子不同,周初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有幸步入魏國君主的殿閣,心中既有驚喜,亦有惶恐。

    在見到魏王趙潤時,周初匍匐於地,結結巴巴地說道:“野、野人周初,拜見魏王。”

    “野人?”趙潤被逗樂了。

    周初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語病,漲紅著臉連忙糾正道:“不不不,是在野之人,在野之人……”

    趙潤失笑地搖了搖頭,抬手說道:“起來。”

    周初這才敢起身,躬身站著,在憋了許久後,這才吞吞吐吐地說道:“陛、陛下,我小說家……呃……我小說家……並無利國利民的學術,呃……”

    這一瞬間,周初的心情是惶恐而慚愧的。

    因為在他之前踏入這座殿閣的諸家學子,都有其各自有利於國家、有利於教化的學術思想,哪怕是農家、醫家,對於國家也有助益,唯獨他小說家,毫無這方面的建樹其實他也搞不懂,他小說家為何能入選「八輔」的名單,難道真的是因為眼前這位魏王陛下偏愛他小說家的那些故事,暗地裡偏幫?

    就在周初患得患失之際,卻見趙弘潤吩咐在旁的大太監高和道:“賜座,再賜筆墨紙硯。”

    『賜座?』

    大太監高和聞言一愣,忍不住用驚訝的目光看向站在堂上好似在發抖的周初。

    要知道,先前那些前來呈遞各自學派思想的諸派學子,那可是沒有一個人得到了賜座的殊榮,哪怕是禮部尚書杜宥,也只是站著呈遞了縱橫家的學術,然而,偏偏這個不入流的小說家,卻有幸在甘露殿內設座,這簡直……不可思議!

    但既然陛下有命,高和自然不敢違背,當即就命小太監取來案幾、褥墊,以及筆墨紙硯。

    “坐。”

    趙弘潤示意周初坐下。

    周初不敢違背,正襟危坐之餘,心中不免有些惶恐。

    而就在這時,卻見趙潤雙手十指交叉支撐在面前的案幾上,看著周初問道:“你是魏人?”

    “是、是的,草民祖籍長社,不過近些年為了謀生,混跡在酸棗……”周初結結巴巴地說道。

    趙弘潤點點頭,隨即又問道:“聽說過司馬安麼?”

    “司馬安?”周初愣了愣,不理解眼前這位他魏國的君主,為何會在召見他時說出司馬安的名字。

    他想了想說道:“河西守,司馬安、司馬將軍?草民聽說過。”

    “很好。”趙潤點點頭,笑著說道:“當年朕率軍征討三川郡時,司馬安擔任朕的副將,你可曾聽說過,他用五百隻羊,就策反了烏須部落的數萬奴隸,繼而覆滅了整個烏須王庭?”

    “草民聽說過。”

    周初點點頭說道。

    要知道,「司馬安五百羊滅烏須」,這可是魏國津津樂道的典故,而司馬安也因此名聲大增。

    “那你就以司馬安將軍以五百羊為題,給朕編一個有趣的故事出來。”趙弘潤笑眯眯地說道。

    『編故事?』

    周初眼睛一亮,這可是他的拿手好戲啊。

    “遵命!”

    拱了拱手,周初提筆毛筆,蘸了墨汁,在紙上揮筆疾書,那書寫的速度,堪稱是思如泉湧、不加點,就連趙潤都為之驚歎,忍不住站起身來,走到周初的背後觀瞧。

    如他所猜測的那樣,這周初雖然是不入流的小說家,但倒也不失聰穎,只見在他筆下的司馬安,儼然一副「衛國英雄(保衛,非魏國)」的形象,哪裡還是那個曾被成為屠夫的印象?而那些被司馬安屠殺的烏須人,在周初的筆下則變成了兇神惡煞、始終對魏國抱持著敵意的敵人。

    “很好!很好!”

    在看了片刻後,趙弘潤撫掌讚歎。

    在「四主八輔」十二門學術中,他此刻最滿意的,或許就是這個小說家。

    而此時,禮部尚書杜宥站在甘露殿的窗戶外,從始至終目睹了經過,心下亦恍然大悟。

    他不得不佩服那位年輕君主的才思敏捷,居然還能這樣運用小說家。

    『陛下之智,我不及也!』

    杜宥由衷地感慨道。

    而與此同期,就在魏國因為百家爭鳴而變得熱鬧非凡時,這個消息,亦送到了韓國的新都薊城,送到了韓王然的耳中。

    當時在聽說這個消息後,正在處理政務的韓王然大驚失色,失手掉落了手中的毛筆。

    “不好!天下英傑,盡入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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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4 01:45:33
第178章:寓教於樂

   當日,韓王然急召丞相申不駭,以及張開地等其餘幾位宮廷士卿,與他們敘說魏國那邊百家爭鳴的盛事。

    聽了韓王然的話,申不駭與張開地面色凝重。

    良久,申不駭悵然歎息道:“薊城,離中原實在太遠了……”

    曾經韓國的都城邯鄲,亦是中原西部屈指可數的大城,論繁華與熱鬧,並不亞于中原東部齊國的王都臨淄多少,而相比較邯鄲,薊城位處於漁陽郡,雖說還談不上地處邊陲,但確實已距離中原很遠。

    地理位置遠,再加上交通不便,這使得韓國的消息管道越來越閉塞,就像這次魏國百家爭鳴一事,還是由派駐在魏國大樑的韓使「韓晁」派人送消息給薊城的,可是等薊城這邊收到消息,魏國那邊的百家爭鳴,卻幾乎將步入尾聲,韓國那可真是想搗亂都趕不上。

    當然,搗亂只是韓王然的想法,至於丞相申不駭,其實他也傾向於去見識見識魏國百家爭鳴的盛事,畢竟他也是法家門徒。

    “韓晁大人若是早些日子派人送來消息就好了。”

    張開地一臉遺憾地說道。

    韓王然與申不駭附和地點點頭。

    其實平心而論,這件事倒也無法怪罪韓晁,畢竟這次魏國的百家爭鳴,實在是一件意料之外促成的事,這件事的起因,是魏國為了那三十座國立學塾選定教材一事,別說當時的韓晁沒有想到,就連魏王趙潤都沒有想到,這件事竟會牽動天下百家學派,使各派學子紛紛聚攏于魏國——這真可謂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待等到後來韓晁親自參與了百家爭鳴,意識到事態逐漸有些不對勁,再派人向韓國薊城送遞消息時,早已經來不及了,魏國悶聲不響地,就邀攬了許許多多在野的賢才,甚至於其他中原國家的人才。

    尤其是「大樑學宮」一出,就註定中原的文化中心,將由魯國、齊國,逐漸向魏國這邊遷動。

    “可惡!”

    在沉默了片刻後,韓王然慍怒地一拍桌案,讓申不駭與張開地都有些吃驚,因為他們極少極少看到這位年輕的君主如此失態。

    事實上,韓王然倒也不是慍怒,他只是覺得憋屈。

    他自認為他已經很努力地在追趕他那位神交的摯友、即魏王趙潤的腳步,聽聞趙潤勤勉執國,他就比趙潤更加勤勉;聽說趙潤禮賢下士,他就更加寬厚仁慈。

    但是,他韓國與魏國的差距,非但沒有因此逐漸縮小,反而漸漸拉開距離——比如這次魏國的百家爭鳴,直到發生之後韓王然這才幡然醒悟:魏國,再一次地走在了他韓國的前頭。

    拼命追趕、且始終追趕不上,這份憋屈與失落感,深藏在韓王然的心中,直到這次才稍稍宣洩出來。

    然而,韓王然不愧是為了奪回王權而隱忍了十幾年的雄主,在稍稍發洩了心中的憤懣後,很快就冷靜下來,笑著對申不駭與張開地說道:“寡人失態了,叫兩位見笑了。”

    申不駭與張開地對視一眼,拱手連說不敢。

    就像魏人對他們的王趙潤充滿信心一樣,申不駭與張開地亦對韓王然抱持絕對的信心,認為這位君主一定可以帶領他韓國恢復當初的繁榮與強大,擊敗魏國、奪回中原霸主的地位。

    在冷靜下來之後,韓王然負背雙手在殿內踱著步,神色凝重地說道:“此番魏國百家爭鳴,趁機網羅天下人才,寡人可以估測,魏國將逐漸取代齊魯兩國在天下文人心中的地位……申相,您對此有何破解之法?”

    申不駭捋著鬍鬚緩緩搖頭。

    他必須承認,這次魏國的舉措,就連他也完全沒有想到——將天下各學派網羅于魏國,這是多麼瘋狂而睿智的策略!

    倘若提前一兩個月得知,那他倒是還能想辦法給魏國妥妥後腿,可如今,魏國那邊塵埃落定,他韓國無論再做什麼,都已經是枉然。

    倒是張開地建議道:“不若我國亦效仿魏國此舉,借此網羅天下人才?”

    韓王然與申不駭對視一眼,眼眸中起初閃過一絲精光,但漸漸恢復如常。

    效仿魏國網羅天下各學派門徒、招攬人才?

    天下各學派的門徒,早就已經跑到魏國去了,能有幾個剩下的?

    就好比一鍋肉湯,魏國非但已經將湯裡的鮮肉撈起來啃了,就連湯都喝掉了大半,就只剩下一些殘羹。

    但是,好歹還有殘羹不是麼?

    能喝口湯,總比沒有好。

    想到這裡,韓王然亦立刻下詔,邀請天下各派學子前來薊城,效仿魏國,也想鼓搗出一個百家爭鳴的盛事。

    但很遺憾,正如預料的那樣,韓國期待了數個月,而最終跋涉來到薊城的,卻只是小貓兩三隻,以至於韓國的這場所謂百家爭鳴,異常冷清,要不是丞相申不駭讓自己的法家弟子站出來充了充人數,搞不好還真成了一場笑話。

    但這件事,還是被魏國安插在繼承的青鴉眾得知,且將這個消息送到了魏國。

    而當時,魏國已步入冬季。

    值得一提的是,在百家爭鳴之後,在魏王趙潤下令建造「大樑學宮」之後,朝廷工部、冶造局、以及魏墨,三方聯手在城外建造起了這座魏國的最高學府,大樑學宮。

    工期只有短短一個半月,趕在入冬之前,就大致建成了學宮的幾座建築,讓來自其他國家的諸家子弟,親眼見識到了魏國工匠的建造速度。

    這座大樑學宮的建築分佈很有講究,其正中央的大殿閣,是用於「十二門」相互探討用的,而以這座殿閣為中心,在東南西北四角,坐落有四座稍微小一些的殿閣,分別屬「儒、法、兵、墨」四家所有,而在這四座殿閣的每兩座之間,又分別設有兩座再稍微小殿的殿閣,分別屬於「縱橫家」、「道家黃老派」、「醫家」、「名家」、「農家」、「陰陽家」、「雜家」以及「小說家」。

    除了主殿閣可以隨意由學派弟子進出外,其餘十二座子殿閣,非所屬的學派子弟不得入內,這也是為了避免彼此間不必要的矛盾與爭執——要鬧要吵,就到主殿閣去鬧去吵,吵個痛快!

    當然,由於工期太短,很快就要步入冬季,冶造局與工部的官員,向各派學子解釋:暫時就建成這樣,待等明年開春之後,再完善主殿與子殿,包括圍起城牆、鋪設青磚、雕刻塑像,以及在各殿閣銘刻花紋圖案等等。

    面對著這些解釋,各派學子面面相覷。

    其實他們認為,就目前這座學宮,其實已經非常讓他們滿意了,可似乎魏國朝廷對此並不滿意,還要力求完善。

    對此,代表魏王趙潤出現在各派學子面前的禮部尚書杜宥微笑著說道:“畢竟此乃「大樑學宮」,是我大魏最高國立學塾,而諸位,皆是我大魏奉為上賓的貴客,豈可怠慢?”

    這一番話,讓那些來自其他國家的各派子弟很是受用,於是乎,紛紛表示魏王趙潤開明,實乃是天下少有的明主。

    除此之外,趙弘潤亦擴大了「膳部」的許可權。

    膳部,隸屬於禮部轄下,以往主要負責朝廷承辦的宴席,以及祭祀時所需的酒膳,而如今,趙潤又讓膳部負責一事,即「國立學塾的用度開支」,包括三十座國立初等學塾,以及大樑學宮這座最高學府。

    畢竟是“國立”學塾,一切用度開支,都由朝廷來負責。

    待此事塵埃落定,戶部官員咬牙切齒的痛恨物件中,又多了一個「膳部」,畢竟按照魏王趙潤的命令,戶部要持續給膳部投錢,然而膳部卻無絲毫回報給戶部——那真的是一點回報都沒有。

    然而讓戶部慶倖的是,膳部只負責國立學塾以及大樑學宮的用度開支,並非是兵部、工部那種吃錢大戶,不過即便如此,膳部官員後來偶爾遇到戶部官員,也難免被戶部官員狠狠瞪上兩眼。

    沒辦法,如今的戶部已經淪為了各部的錢袋子,日復一日眼睜睜看著其他部府那些吃錢大戶跟強盜似的來掠奪他們戶部掌管的國庫,他們也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宣洩心中的憤懣,表達不滿。

    只可惜,‘最惡的強盜’工部,早已習慣。

    沒過多久,凜冬來臨,在簡單落成的大樑學宮的各個子殿內,各派學子與同伴圍著炭火,高談闊論,集思廣益為「國立學塾教材」一事做最後的完善。

    主要是降低教材的難度,使其通俗易懂,便於啟蒙幼齡的稚童。

    就拿儒家來說,在經過介子鴟等在朝官員的解釋後,其他儒家門徒這才明白,為何魏國禮部之前要弄出《百家姓》這種在他們看來簡直就是狗屁不通的玩意,原來是為了便於啟蒙。

    而儒家的思想,對於那些幼齡稚童來說,實在是過於深奧了,別說幾歲的孩童看不懂,就算是研究儒學十幾年的文人,也不敢說對儒學精通。

    在這種情況下,介子鴟對儒家門徒講述了魏王趙潤的決定:“我大魏的國立學塾,大致可分為「初等學塾」、「高等學塾」以及大樑學宮這個最高學塾。……其中初等學塾坐落於三十座大縣,主要針對于幼齡稚童;高等學塾針對其中的佼佼者;至於天資聰穎之輩,日後或有機會進入大樑學宮就學。……而我儒學過於深奧,陛下希望我儒門著作一些啟蒙用的書籍,作為初等學塾的教材。”

    『給幾歲、乃至十幾歲的稚童編寫便於理解的啟蒙書籍麼?』

    儒家門徒門面面相覷。

    平心而論,他們並不排斥魏王趙潤的要求,畢竟他們也明白,那些幾歲、十幾歲的稚童,非但是魏國的將來,也有可能是他們儒門的後輩,問題是,他們實在不懂該怎麼編寫易於理解的書籍啊,難道要他們效仿魏國的禮部,編出似《百家姓》那種狗屁不通的玩意?

    他堂堂儒家,若是編出《百家姓》那種玩意,豈不成了笑柄?有辱聖人之名啊!

    “要不,咱們放棄初等學塾的教材,專攻高等學塾的教材?”一名魏國儒家子弟建議道。

    但他的建議,立刻就遭到了其餘學子的反對。

    要知道,那些幾歲、十幾歲的孩童,終有一日會長大成人,若是不搶在他們年幼時,在他們心中刻下儒學的烙印,搞不好那些孩童就會被法家、墨家等其他學派搶走,這是自詡第一顯學的儒家子弟所萬萬不能接受的。

    但是,怎麼編呢?

    “法家那邊,有什麼收穫麼?”有一名儒家子弟問道,但是卻遭到了其餘同伴的白眼。

    想想也是,在初等學塾教材這件事上,對於各學派來說好比是戰場,如何吸引幼齡稚童的興趣,在他們心中深深刻下他學派的烙印,是那些孩童長大後成為他們學派的繼承者,似這等事關各自學派日後興衰的‘戰爭’,法家子弟怎麼可能會透露給他們?

    事實上,非但儒家子弟感到頭疼,其實法家子弟也一樣,縱使有張啟功、楊愈這等智睿的在朝官員,亦對此束手無策。

    畢竟,法家的學術,就拿那些權衡某個政策的利弊來說,這適合用來啟蒙稚童麼?

    明顯不適合!

    “怎麼辦?”

    諸法家子弟面面相覷,束手無策。

    兵家、墨家,還有其餘學派都是一樣,要讓他們寫一篇利於國家的學術理論,這不難,可讓他們寫一篇用來啟蒙幼齡稚童的書籍,這可把他們給難倒了。

    一直等到來年開春,也就是魏興安五年的春天,諸學派子弟還是毫無頭緒。

    然而就在這時,他們忽然聽說了一件事:朝廷允許小說家的一本書籍,列入「國立初等學塾」的教材。

    “什麼?!”

    “小說家?!”

    “這怎麼可能?!”

    當日,大樑學宮一片譁然,除小說家外,其餘十一門學派的子弟,無不對此震驚萬分。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是他們最看不起的小說家,寫出了第一本啟蒙的教材,而且居然還得到了魏國朝廷的首肯,被列為了初等學塾的教材。

    懷著複雜的心情,各派學子沖到小說家的那座殿閣,當時人數之多,嚇得那些以周初為首的小說家子弟們瑟瑟發抖,還以為自己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遭到了其餘學派的一致討伐。

    直到儒家子弟介子鴟出面講述了原因,希望能一觀小說家的新作,周初等人這才釋然,恭恭敬敬地取出幾本由禮部印刷的書籍,分別贈予各派。

    各派學子立刻回到各自的學宮,仔細觀閱。

    翻開小說家的這本新作,第一篇就是「百羊滅敵」,講述的人物便是魏國的將軍司馬安,講述他在征討三川時,被敵人——實則是烏須部落,不過看在川雒聯盟的份上將其模糊化——的奴隸拖住,當時,司馬安靈機一動,利用幾百隻羊策反了那些奴隸,終於得以把握戰機,一舉將敵人擊潰。

    而第二篇,則是「裸衣敗敵」,講述的人物乃是魏國上黨守「薑鄙」,講述他在當年在戰場上(即第一次魏韓北疆戰役)時,因戰事艱難,他為了激勵士氣,脫去衣甲,裸身殺敵,終於擊敗了韓將靳黈——而韓將靳黈,在書中亦被作為反面人物。

    至於第三篇,則是「焚郭拒敵」,講述的人物乃是河內守、燕王趙疆,講述他當年在守衛山陽時,被韓將劇辛逼上絕路,在麾下士卒紛紛戰死、山陽城或不能保全的情況下,燕王趙疆下令焚燒城郭,選擇與山陽城共存亡。『語言注:其實我當初想寫死趙疆的。』

    當介子鴟當眾朗誦了這三篇故事後,諸儒家子弟面面相覷。

    不得不說,雖然他們看不起小說家,但周初以及其餘小說家弟子寫的這些故事,卻頗為引人入勝,尤其是第三篇「焚郭拒敵」,當介子鴟念到燕王趙疆萌生死志,為了保衛國家不惜犧牲自己時,不少儒家子弟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一臉緊張地仔細傾聽,哪怕他們其實都知道,燕王趙疆如今還活得好好的。

    “……”

    在一片寂靜中,介子鴟又隨意翻了翻後面的故事,他發現,其中的故事大多都是講述魏國的將領、臣子,有商水軍的伍忌,鄢陵軍的屈塍,浚水軍的百里跋、汾陘軍的徐殷,等等等等,甚至於包括當年還是肅王殿下的魏王趙潤。

    而這些書中的主要人物,在周初的筆力渲染下,都成為了正面英雄,哪怕是像司馬安這種曾被人稱之為‘屠夫’的人,亦被按上了‘智勇雙全’的美名。

    而其他國家的人物,除了齊王呂僖、楚壽陵君景舍等小部分外,尋常的將領,很多都被寫成了反面人物,比如韓將靳黈——事實上周初並沒有寫他怎麼怎麼壞,但卻巧妙地將其擺在“魏國名將”姜鄙的對立面,因此讓觀書的人,下意識地就對韓將靳黈抱持了成見。

    “諸位……如何看待此書?”

    舔了舔嘴唇,介子鴟詢問他儒家弟子。

    不得不說,他此番也被小說家的這篇‘著作’給驚豔到了,若非時機不合適,他真希望好好看看後面的內容。

    而他也明白,就他這種迫切希望想看下去的態度,也意味著小說家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

    眾儒家子弟面面相覷。

    他們都不是蠢人,當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們只是無法接受,被他們看不起的小說家,居然走在了前頭。

    半響後,有一名儒家弟子怯生生地說道:“我儒家……亦有許多典故。”

    聽聞此言,諸儒家子弟用莫名的目光看了這名同伴一眼,讓後者面色羞慚。

    要知道他儒家,那可是第一顯學,何時需要拾人牙慧?況且對象還是他們萬分看不起的小說家。

    但是……

    這個想法真是不錯啊。

    在片刻的沉寂後,有一名儒家子弟憤慨地說道:“那些傢伙(小說家),怎麼可能想得出這麼好的辦法?”

    當即便有人搭話道:“我聽說,是魏王陛下授意。”

    “哦,原來是魏王陛下授意……”

    “我就說嘛,小說家那些傢伙……”

    一聽是魏王趙潤授意,眾儒家弟子立刻就釋然了。

    他們堂堂儒家子弟,怎麼可能會輸給小說家?但若是輸給魏王趙潤,那就沒辦法了,畢竟那位可是賢明的雄主,輸了也不丟人對不對?

    於是乎,諸儒家弟子一改之前的失落,集思廣益開始編寫啟蒙書籍。

    論典故,儒家最多,畢竟儒家思想中有很多好的用於教化世人的言論,將那些從論語以及其他儒家經典中摘出來,編寫一個故事,這有什麼難的?

    很快地,像什麼「亡鈇」、「攘雞」等等教導世人的言論,也紛紛以小故事(寓言)的形式出現——事實上這些還真是儒家的典故。

    數日後,待儒家子弟大致編成了書籍,將其呈送上甘露殿,由魏王趙潤過目。

    雖然儒家弟子對此有些患得患失,但魏王趙潤卻給予了很高的評價,還難得地寫下了「寓教於樂」四字墨寶,叫人送到儒家的學宮。

    “寓教於樂?”

    儒家子弟仔細琢磨這四個字,隨即,仿佛是得到了什麼頓悟,紛紛讚頌魏王趙潤超乎常人的眼界。

    而儒家這本啟蒙稚童所用的書籍,也被他們搶先命名為「寓樂」,這讓法家子弟恨得牙癢癢,因為他們後來也收到了魏王趙潤寓教於樂的墨寶,可奈何儒家已經搶了這個名字。『注:法家也有“自相矛盾”、“鄭人買履”、“守株待兔”等教人道理的寓言。』

    當然,「寓教於樂」也不是全然適用于各學派,比如名家、縱橫家、醫家等等,他們效仿小說家的小故事,就被魏王趙潤退回,並且,叮囑他們放棄初等學塾教材,專攻高等學塾教材。

    而作為補償,趙潤會在儒家、小說家的啟蒙故事中,載入名家、縱橫家、醫家的知名人物,擴大這些學派的影響力——畢竟這些學派,實在不適合用來啟蒙。

    魏興安五年的春季,工部派人在全國三十座大縣建造了國立學塾,不區分魏人、楚地人、宋郡人,招收八歲到十二歲左右的稚童,無償教導他們。

    這使得中原諸國再次感受到了來自魏國的壓力:他們並不畏懼魏國一時的強盛,可按照魏國目前表現出來的勢頭,這個國家,似乎是要走向經久不衰的道路。

    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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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內外並舉

    魏興安五年春季,工部已在魏國全國境內的三十座大縣,建造了「初等國立學塾」,且又在每一個郡級縣,建造了「高等國立學塾」,攏共約三十座初等國立學塾,以及十一座高等國立學塾。

    而汾陰作為河東郡的大縣,又是郡治所在,因此城內建造了兩座學塾,而兩座學塾,在工部的工匠建造竣工之後,便將其交割給了汾陰縣。

    如今的河東郡,亦是人才濟濟,軍隊方面有河東守、臨洮君魏忌,還有原司馬安的副將蒲阪尉聞封,管理民生的府衙這邊,則有寇正、劉病已、木子庸、尚陽等文治之臣,使得汾陰縣這座曾經飽受戰火的縣城,如今呈現出欣欣向榮的面貌。

    汾陰,以及桓王趙弘宣的封邑「安邑」,即目前河東郡最具繁榮潛力的大縣。

    當汾陰城內建成了那兩座學塾之後,寇正領著他的老師「尚勳」參觀了這兩座學塾,便將朝廷的種種政策告訴老師。

    當得知這兩座學塾是無償為教授河東郡子民學業而設時,年過七旬的尚勳拄著拐杖由衷地稱讚,既稱讚他們魏國君主趙潤的賢明,亦稱讚朝廷的仁政,畢竟在他看來,辦學育人,這是功在千秋的大事!

    “且不知,這學塾教的是儒學、亦或是法學?”尚勳好奇問道。

    “儒法並舉、輔以旁門。”寇正恭敬地回答老師的疑問:“並且,朝廷不日還會送來授業的書籍,要求我等以此書籍教授學子。”

    “哦?”尚勳捋著鬍鬚若有所思,半響後說道:“待那些書籍送達汾陰時,切記給老夫幾本借閱。”

    他很好奇,門生寇正口中那由「朝廷禮部刊印的書籍」,究竟是什麼模樣。

    寇正當然不會拒絕老師的要求,恭恭敬敬地應下。

    大概十日後,送遞書籍的馬車,便沿著馳道抵達了汾陰縣,將那整整一車廂由刑部本署監察刊印的書籍,送到了這邊。

    而當日,汾陰令寇正便懷揣著幾本用於初等國立學塾的教材,來到了老師的家中,恭恭敬敬地遞給老師。

    尚勳拄著拐杖,坐在椅子上,審視著擺在桌案上的那幾本書。

    擺在左側的有四本,分別是《百家姓》、《寓樂》、《軼談》、《算術》,據寇正介紹,乃是初等國立學塾的教材。

    而擺在桌案右側,還有幾本,分別是《法論》、《墨言》、《陰陽學》、《名法》、《兵韜》、《儒學》、《傷寒論》、《縱橫論》、《本草論》、《地質論》等等,乃是高等學塾的教材。

    相比較《百家姓》那四本,後九本書籍一看名字就能猜到是高深的學術。

    但尚勳第一本翻閱的,卻還是《百家姓》。

    只見他雙手捧起書籍,仔細審視著書皮上那方方正正的「百家姓」三字,皺眉說道:“這不像是經人手抄,莫非就是你曾經提過的「印刷」之法?”

    “是的,老師。”寇正恭敬地回答道:“朝廷掌握了一種可以用器械抄書的工藝,據學生所知,十日內可抄書一千冊。”

    “哦?”尚勳微微皺了皺眉,隨即審視著手中的那本書籍,喃喃自語道:“福兮?禍兮?”

    仿佛是猜到了老師心中的想法,寇正微笑著說道:“老師放心,這種工藝,目前被朝廷禮部掌握,除非陛下或禮部批允,否則,旁人是絕無利用那等工藝,使書籍氾濫的。”

    尚勳愣了愣,隨即這才自嘲笑道:“呵呵,是老夫杞人憂天了……是啊,老夫想得到的事,那位明君,還有朝中的大賢,又豈會想不到呢?”

    說罷,他憂慮盡消,翻開書頁,仔仔細細觀閱起手中這本《百家姓》來:“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呵呵呵,還真是如傳聞的那般淺顯易懂啊。”

    寇正在旁正要解釋,卻見尚勳點點頭又說道:“不過作為教授稚童認字的書籍,這已經足夠了。美中不足,這本書僅僅只記載了天下姓氏,不足以囊括平日所需,希望朝廷日後能予以完善……”

    說罷,他放下《百家姓》,又拿起了《寓樂》。

    翻開《寓樂》第一篇,即是《攘雞》,講述的是前宋國大夫與孟子的對話。

    文中大意為:

    宋國大夫對孟子說:“稅率十分抽一,免除關卡和市場的賦稅,今年還辦不到,先減輕一些,等到下年然後實行,怎麼樣?”孟子說:“現在有一個人,每天都要偷取鄰居家的一隻雞,有人勸告他說:‘這不是品德高尚的人的做法。他說:‘請允許我減少偷雞的次數,每月偷一隻雞,等到第二年,就停止(偷雞)。如果知道這是不道德的,就趕快停止,何必要等到來年呢?“

    在該篇的最後,書中又教導:知錯改正要及時,決不能故意拖延、明知故犯;做學問亦是如此,今日能做的事,不可拖延到明日。

    “這是……《孟子》?”

    尚勳臉上露出幾許驚訝,但更多的則是驚喜,仿佛是瞧見了什麼新鮮而令他感興趣事物的驚喜。

    他迫不及待地粗略翻閱全篇,只見這本《寓樂》中,大多都是講述儒家聖賢的經典言論,以生動的小故事在闡述道理,勸人學好、勸人向善。

    雖然全文編的很淺,遠不如摘取的《孟子》深奧,甚至於全文還有許許多多的注解,但正應了那句話,話淺道理卻不淺。

    “好書!”

    尚勳拍了一下桌案,笑著說道。

    他原本對朝廷編著的教材書籍還有一些擔憂,生怕朝廷誤人子弟,但就目前看來,朝廷比他更明白如何教育稚童,他完全是杞人憂天了。

    第三本,他拿起了那本《軼談》,仔細地觀閱了第一篇「百羊滅敵」,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原來是小說家的書……唔唔,原來如此,不曾想這個小說家,竟然還有這等功效。呵呵呵……”

    在隨便翻了幾篇後,他便將《軼談》放下了,畢竟他對這些誇張的名人軼事並不是很感興趣。

    繼而,他又拿起了《算術》。

    此時,寇正在旁說道:“老師,聽說這本《算術》,是前人無名氏所著,此後被雜家所記載。此番雜家獻于陛下,又經陛下親自修正、補充,並且朝廷在公文中明確表示,國立初等學塾必教算術,甚至於,禮部亦對外透露,日後的考舉,亦會在考卷中相應增加算術的比重……”

    尚勳一邊觀閱著《算術》,一邊點點頭說道:“高瞻遠矚,那位年輕的陛下,真是高瞻遠矚啊!”

    說著,他又放下《算術》,將目光投向桌上那些高等學塾的教材書。

    既然是高等學塾的教材書,其文中講述的學術,自然要比初等學塾教材精深地多,《法論》、《墨言》、《儒學》、《本草論》、《地質論》這種他還算能看懂,可《兵韜》、《陰陽學》、《傷寒論》這種,他就幾乎看不懂了。

    而其中的《名法》,他更是絲毫都看不懂,他實在不知名家究竟在講些什麼東西,比如「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內,謂之小一」、「天與地卑,山與澤平」等等,還有什麼「堅白論」、「白馬論」。

    不得不說,這本書尚勳觀閱的時間最長,但是卻毫無收穫,最終只能訕訕地搖頭自嘲,自嘲自己的資質,還真是無法看懂名家的書籍。

    不過這也難怪,事實上這本《名家》,縱觀整個魏國,也不見得有幾個人能看懂。

    但不可否認,掌握了其中知識的人,無一不是天資聰穎、且口似懸河的辯才。

    “好啊。”

    撫摸著這些珍貴的諸家學論經典,尚勳不由地看向寇正,心中有些感慨,忍不住說道:“陛下拓寬了平民向學之路,此舉,誠然是功在千秋、利在千秋!”

    寇正深有體會地點了點頭。

    畢竟他也是平民出身,若非故鄉有尚勳這位博學的氏族之後收他為學生,教授他學業,他又哪裡有機會接觸學識,最終通過考舉步上仕途呢?

    若沒有遇到尚勳,或許他寇正這會兒正在田裡務農,或者在山上砍柴,借此糊口謀生。

    在這個年代,平民子弟想要接觸學識,真的是非常艱難。

    此時,尚勳站起身來,拍了拍寇正的臂膀,語重心長地說道:“陛下英明,授爾等千秋之利、萬世之基,你身為汾陰令,切記不可懈怠、不可疏忽。”

    “學生謹記。”寇正拱手拜道。

    次日,寇正便在汾陰廣收幼齡稚童,雖說朝廷建議是八歲到十二歲的稚童,但這只是建議,也並非絕對標準,事實上只要是有心向學的,哪怕年紀已過十五、十六,初等學塾還是會招收的。

    而另外一座高等學塾,那招收的標準可就嚴格地多了。

    朝廷明文規定,只有通過了鄉試、縣試的學子,才有資格入學郡內的高等學塾。

    除此之外,朝廷亦更改了考舉的方式:除非有人舉薦,否則,只有入學高等學塾的學子,才有資格參加考舉之所以保留了舉薦制,那是為了安撫貴族、世族,給這些特權子弟一點特殊待遇。

    說起來,考舉的改制,讓準備參加考舉的學子們有些不滿。

    畢竟往年他們只需通過郡試,就能獲得前赴王都參加會試的機會,但今年朝廷改了制度,要求這些年輕學子必須到各自郡內的高等學塾就學,另外學習知識。

    本來,這些學子很不以為然,畢竟他們彼此都是各縣的佼佼者,自認為學業已小有成就,可待等他們懷揣著不滿的心情到了各郡的高等學塾,看到那些《法論》、《墨言》、《陰陽學》、《名法》、《兵韜》、《儒學》、《傷寒論》、《縱橫論》、《本草論》、《地質論》等等書籍,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只是井底之蛙。

    按照朝廷的要求,《儒學》、《法論》、《墨言》、《兵韜》這四本是必修科目,而其餘幾個科目屬於選修,於是乎,法家子弟只能捏著鼻子去看儒學,而儒家弟子,也能強行按捺心中的不滿,去觀閱《法論》、《墨言》。

    而在此基礎上,各學子們也選擇了一些輔修的科目,有純粹充當課外讀物的小說家書籍,也有高深的《陰陽論》、《傷寒論》、《縱橫論》等等,至於《本草論》、《地質論》、《傷寒論》這幾本,選擇的學子相對較小,但也並未沒有。

    最少的,莫過於名家的《名法》,一來是名家此前自從被按上了“詭辯”的惡名後,名聲很大,二來是書中講述的那些理論道理,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看得懂的,只有那些天資聰穎、邏輯能力強的學子,才能看得懂名家的那些理論,否則,就書裡那些話,還真是很容易就讓人頭暈目眩。

    待等到五六月的時候,除了河套、河西等地處邊陲的郡尚未完全落實學塾就讀學子以外,其餘幾個郡,無論是初等學塾還是高等學塾,都已經有許多學子就學,至於教授這些學子的老師,一部分是由當地郡守從本地招募,一部分則是由朝廷派駐。

    不能否認,由於初次嘗試這種教學模式,期間難免會出現問題,比如,儒法兩家的學子抗議朝廷強迫他們學習彼此的學論,還有就是一部分老師跟不上教學,可能懂得還沒有那些自學的學生快,但鑒於魏王趙潤以及朝廷的強勢,這些抱怨也好、牢騷也罷,都被壓了下去。

    對此朝廷講得很明白:除非你放棄考舉,否則,儒、法、兵、墨這四門就是必修課,日後的鄉試、郡試、會試等等,也會圍繞著這四門學術來頒佈考題。

    此時,諸學派子弟,終於明白了「主修」與「輔修」的真正含義,且儒、法、兵、墨四家,為自己學派占得了一席之地而慶倖不已這簡直就是朝廷在為他們擴大聲勢啊!

    而作為輔修的那八門學術,雖然羨慕儒、法、兵、墨四家的地位,不過對自己學派能占得輔修一席之地,倒也頗為滿意。

    比如名家,自從被按上‘詭辯’的惡名後,那真的是很難招收什麼學生。

    而醫家、陰陽家等等,跟儒法墨三家比起來根本就是小家學術,若沒有魏國朝廷支持,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興旺起來。

    至於最最慶倖的,莫過於小說家。

    小說家編寫的《軼談》,是唯一一本並不局限于國立學塾的書籍,在魏王趙潤的授意與朝廷的默許下,小說家的這本《軼談》,被禮部大量印刷,在各地均有銷售。

    再加上售價便宜,因此,這本《軼談》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魏國,成為了許多各階層人士打發時間的書籍。

    雖然還是有很多人看不起這種書,但不能否認,貴族子弟們買了這本書,平民百姓也買了這本書,甚至於,就連軍隊的兵將,亦想辦法弄到了這本書。

    據說,河西守司馬安在看到書中以他為原型的「百羊滅敵」典故時,素來陰沉穩重的這位大將軍,當著麾下兵將的面忍不住呵呵笑了出聲,被河西軍的兵將譽為‘罕見奇觀’。

    而同樣的,像河東守、臨洮君魏忌,上黨守薑鄙,河內守、燕王趙疆,還有商水軍的伍忌,鄢陵軍的屈塍,魏武軍的韶虎、龍季等等,皆因為這本《軼談》而名傳整個魏國,曾經許多對這些本國將領並不熟悉的魏人,通過這本書,對這些位將軍從此耳熟能詳。

    甚至於一些好事之徒,在閑著沒事的時候,忍不住探討「究竟哪位將軍更加勇武」這種話題,且爭論地興致勃勃,變相地再次擴大了司馬安等魏將的知名度。

    不誇張地說,雖然這本《軼談》被很多文人看不起,但不能否認,其實它才是最最成功的。

    出版《軼談》且銷售于各地的錢,禮部收取了一部分作為成本費用,其餘則交給了小說家的領袖周初。

    看著那滿箱滿箱的魏國金圜錢,周初以及其餘小說家的門徒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們此前從來沒有想過,他們小說家有朝一日居然還能有揚眉吐氣的一天。

    見這些小說家子弟似乎因那些錢財而震驚,親自前往的禮部尚書杜宥,一邊暗自稱讚魏王趙潤的先見之明,一邊叮囑周初等人,希望他們不忘初心、再接再厲,寫出下一本作品。

    並且,杜宥還將國內市面上對《軼談》的反響,告訴了周初等人無需贅敘,在這種缺少娛樂方式的年代,忽然間出現這樣一本有趣的書籍,當然會立刻風靡全國。

    “尚書大人放心,也請陛下放心!”

    在得到杜宥的提醒後,周初等人立刻收斂心神,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因為錢財而迷失了抱負。

    是的,就算是一直被人看輕,就算是沒有什麼核心思想理論的小說家,也希望更多的人觀閱自己的作品,談論自己的作品。

    在《軼談》大獲成功的激勵下,周初等人立刻就編寫了第二期的《軼談》,在這一期的《軼談》中,他們不再局限于魏國的名將,而是按照魏王趙潤此前的授意,亦添加了魏國的文臣,以及地方的縣令。

    比如十幾年因為楚國進攻一事而犧牲的召陵縣縣令「陳炳」,寧死不屈、從容赴死。

    在周初等人的筆力渲染下,「召陵縣縣陳炳」,在魏國一下子就上升到了“英雄”的層次,成為了「文人傲骨」的典範之一。

    而除此之外,周初等人亦不忘向儒家、法家、墨家、兵家等其他十一門看不起他們的學派示好,描繪了一個個其他學派名人的軼事,這使得其他學派對小說家的看法稍稍出現了變化:這個小說家,還是有點用的嘛!

    尤其是儒法墨三家,同樣作為四門主修科目學派之一,他們可是在競爭著第一顯學的位置,而小說家的《軼談》,顯然能為他們擴大影響力、廣收學生而提供幫助。

    於是乎,小說家的周初等人,破天荒地被儒家、法家、墨家邀請,邀請到各學宮做客。

    此後,就連縱橫家、名家等等,亦相繼邀請小說家。

    這也難怪,畢竟小說家根本沒有他獨特的學派理論思想,純粹就是消遣用的書籍,這樣的學派,是根本不足以成為其餘學派的對手的。

    第二期的《軼談》面向魏國境內後,反響依舊火熱。

    甚至於到後來,這本《軼談》逐漸向其他中原國家擴散,期間,引起了個別人士的不滿。

    比如,韓將靳黈在看到這本書後,就感覺很傷。

    事實上,靳黈亦是一位正值而且忠君愛國的韓國將領,但因為他在書中作為「魏將薑鄙」的對手,因此,他被小說家巧妙地寫成了反派。

    “我何時曾在陣前挑釁那薑鄙啊?”

    看著書中的自己,靳黈哭笑不得,他可沒有像書中的那個‘靳黈’那樣,在戰前用粗魯粗劣的言語刺激薑鄙,使得薑鄙大怒之下,裸衣奮戰,最終擊敗了那個‘靳黈’。

    再看到後面書中的‘靳黈’在見識到姜鄙的武力後大驚失色,倉皇逃走,靳黈哭笑不得之餘,只感覺臉上羞臊不已。

    事實上,當年姜鄙打下安邑,可是付出了相當沉重的代價,而靳黈選擇撤退,也只是戰略性撤退,根本不像書中描述的那樣,是被薑鄙給打怕了。

    一想到過不了多久,全天下的人都會認為自己當時是畏懼薑鄙而棄城逃跑,韓將靳黈就感覺很傷,簡直生不如死。

    有類似感觸的,還有楚王熊拓。

    因為在《軼談》中一篇講述魏公子潤保家衛國的篇目中,就曾出現一個反派人物叫做「楚拓」,最初威風凜凜,最後卻被魏公子潤以弱勝強擊敗這豈不是就在影射他熊拓麼?

    “孤幾時向那矮子搖尾乞憐?混帳東西!”

    熊拓一怒之下就將那本《軼談》丟入了火盆。

    除韓楚兩國外,《軼談》亦很快傳播到衛國、魯國、齊國、秦國等其餘中原各國境內,再次擴大了魏國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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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引導輿論

   “忠烈之士……麼?”

    坐在薛城城牆的牆垛上,魯國將領陳狩觀閱著手中的那本《軼談》,良久神色複雜地仰頭歎了口氣。

    前幾個月,當陳狩聽說魏國有本叫做《軼談》的雜書內記載著他父親陳炳的英勇事蹟後,特地托人從魏國帶了一本回來,在仔細觀閱後他發現,這本《軼談》中還真記載有他父親前召陵縣縣令陳炳的英勇事蹟。

    雖然其中的內容稍微有些更改,就比如事實上,他父親陳炳是死在當時的鄢水魏營前,是當時的肅王趙潤見無法順利換回俘虜,在徵詢了陳炳的意見後,下令浚水軍的弓弩手,將陳炳以及其餘召陵縣俘虜一併射死,徹底斷了暘城君熊拓企圖用這些俘虜換回平輿君熊琥的念頭。

    而在這本《軼談》中,召陵縣縣令陳炳是直接戰死在召陵縣城頭的,並且,小說家周初栩栩如生地描繪出了陳炳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為了保家衛國如何英勇殺敵,而最後則壯烈犧牲。

    雖然這個故事有很大的虛假,但陳狩卻忍不住反復觀閱,心中莫名的滿足:他父親陳炳,確實是為魏國所犧牲,而魏國,也並未忘卻這位忠烈之士。

    這就足夠了,至於魏王趙潤授意小說家周初寫下這些魏國忠烈之士,意在喚起魏人對國家的歸屬感,陳狩並不在意。

    “喲,興致不錯啊。”

    身後方,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陳狩無需回頭,也猜得到這個聲音的主人,正是如今被薛城一帶魯人稱為英雄的惡黨,桓虎。

    “就是這本書麼?”

    走到牆垛旁,桓虎背靠著牆垛,環抱雙手而立,目光瞥了一眼陳狩手中的那本書,笑著說道:“聽說這本書對令尊的評價很高啊。”

    “事實如此。”陳狩將手中的《軼談》放到懷中,瞥眼對桓虎問道:“今日怎麼有興趣上城樓來?我以為,你還忙著跟那些貴族高談闊論呢。”

    桓虎愣了一下,在哈哈笑了幾聲後,他正色解釋道:“與那些貴族、世家打好關係,有助於你我在此地立足……”

    “哼!”陳狩輕哼一聲。

    自從桓虎擊退楚國的軍隊,並將薛城占為己有之後,桓虎便將軍隊的事交給了陳狩,而他自己,則游走于回歸薛城的那些貴族、世家之間——那些貴族世家需要桓虎保護他們,而桓虎則需要借力這些貴族世家的支持,使他能更好地立足于魯國。

    雖然陳狩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他還是不爽,畢竟他對當權階級的印象還是很差的,好在魯國乃中原文化的輸出地之一,該國的貴族的品德還是相對良好的,因此,陳狩雖然依舊不喜他們,倒也不至於將他視為仇寇。

    “呵呵呵。”桓虎拍了拍陳狩的肩膀,隨即,他略帶幾分惆悵地說道:“季叔過世了。”

    “什麼?”陳狩吃了一驚。

    桓虎口中的季叔,正是魯國的士卿、季氏一族的家主,在幾年前,曾陪伴魯公子興前往魏國王都大樑參加諸國會盟,乃是魯王公輸磐最信任的重臣之一,甚至於就連齊王呂僖當初在世時,亦對季叔青睞有加,希望能征辟季叔出任齊國的丞相。

    而這樣一位魯國的重臣,終於因為年老體衰而過世了。

    “什麼時候的事?”陳狩皺眉問道。

    “大概七八日前吧,是金勾的人打探到的消息。”桓虎環抱雙臂,感慨地說道:“我跟季叔見過幾面,確實是一位持重的賢才,真是可惜了……”

    陳狩看了一眼桓虎,隨即皺眉說道:“季叔死了,就意味著,王室跟三桓的關係,也就到此為止了吧?”

    “是啊。”桓虎舔了舔嘴唇。

    要知道,魯王公輸磐與魯公子興所代表的王室,素來跟三桓關係不好,當初季叔在世時,還能作為兩者間的橋樑,緩和彼此的矛盾,不至於同室操戈,可如今季叔已過世,魯國內部的穩定,怕是一去不復返了。

    不過這對於桓虎來說,倒也不是一件壞事。

    因為桓虎擅自將薛城占為己有的舉措,事實上後來魯王公輸磐也非常不滿,只是礙於三桓這個強敵在旁,魯王公輸磐不敢過分逼迫桓虎,免得桓虎投靠三桓罷了。

    而現如今,季叔過世,王室與三桓的和平關係就此不在,想來魯王公輸磐也顧不上了桓虎了。

    “你打算怎麼做?”陳狩皺眉問道:“還是打算偏幫王室麼?”

    “當然!”桓虎舔了舔嘴唇,笑著說道:“若三桓果真做出懾權的叛逆之事,我桓虎豈能跟他們同流合污?我可是……魯國的英雄啊!”

    “……嘿!”陳狩瞥了一眼桓虎,輕哼一聲。

    事實正如桓虎所預料,季叔一死,三桓就立刻對王室發難了。

    首先,三桓中的孟氏、叔孫氏,立刻脅迫同為三桓的季氏,要求季叔的長子季文跟他們同進同退,罷黜國君公孫氏,扶持另外一支同樣具有王室血脈的公孫氏上位。

    公孫氏,倒退幾十年,那也是能繼承魯國君主之位的王室後裔。

    但遺憾的是,幾十年前待齊王呂僖出現之後,齊國空前強大,而齊王呂僖,與公孫磐自幼相識,關係極好,因此,在齊王呂僖的幫襯下,公孫氏一族奪得了魯國君主的位置,放黜了公孫氏。

    後來公孫磐在繼位後,一方面事事向齊國看齊,一方面則打壓三桓,三桓礙于齊國的強大,只能選擇妥協,忍辱負重苟存至今,但王室與三桓的恩怨,卻從此結下。

    過了二十年後,齊王呂僖因酒色而使身體虛弱,三桓就逐漸開始複燃,待等到齊王呂僖在討伐楚國時亡故,三桓就開始了對王室的報復。

    但當時,三桓中季氏一族的季叔,設法緩和了兩者彼此的矛盾,使王室與三桓得以相安無事,可如今季叔已經不在,三桓自然要開始發難。

    季文是一個謹慎而膽小的人,且才能也遠不如其父,面對孟氏與叔孫氏的威脅,頓時就沒了分寸,便立刻寫信給弟弟季武——雖說季武在整個中原排不上名號,但是在魯國,他還是頗為知名的將軍,而且手握兵權。

    可季文沒有想到的是,三桓非但與他接觸,也與季氏一族的其餘族人接觸過,而這些季氏一族的其餘族人,他們對魯王公孫磐的印象可好不到哪裡去。

    這也難怪,畢竟魯王公孫磐信任的只是季叔一人,並不代表信任整個季氏一族。

    面對著族中兄弟、甚至是家族中叔叔伯伯輩分的族人對自己的勸說,季文、季武兄弟二人難免也有所遲疑了,畢竟,三桓曾經確實是同氣連枝,而魯王公孫磐,在整體打壓三桓的同時,事實上也對季氏一族造成了一些利益上的損害,只不過當時有季叔在,季氏一族也只能在心底抱怨幾句而已。

    不得不說,季氏一族的倒戈,令三桓聲勢大增,亦使魯王公孫磐大為震怒。

    他很是震怒,季叔才剛剛過世,季氏一族便立刻倒戈,並且,三桓也立刻對他王室發難。

    鑒於敵強我弱的局勢,魯國公孫磐立刻就想到了竊取薛城的桓虎。

    誠然,桓虎是一頭惡虎,但目前的局勢,唯有這頭惡虎,才能吞掉三桓這三頭養不熟的惡狼。

    而三桓,顯然也猜到了王室如今唯一的仰仗就只有桓虎,因此,叫倒戈的季武領兵駐紮在曲阜與薛城之間,截斷道路、封鎖消息。

    可即便如此,魯王公孫磐的使者還是艱難地來到了薛城,向桓虎求援勤王。

    得知此事後,陳狩找到了桓虎,問後者道:“聽聞魯王派人求援,你準備幾時動身?”

    此時,桓虎正剛剛從他一干妻妾中脫身,赤裸著身體接見了陳狩,聞言笑著說道:“急什麼?眼下還非是你我動手的時機。”

    陳狩跟在桓虎身邊多時,當然知道桓虎的勃勃野心,聞言皺眉說道:“你莫非是要借刀殺人?”

    “哈哈哈哈。”桓虎哈哈大笑,舔著嘴唇說道:“我可是魯國的英雄,豈會做出那樣的事?”

    雖然他矢口否認,但事實上,他還真是那麼想的。

    在桓虎看來,眼下三桓氣勢正盛,他此時插手干涉,雖然能幫助王室擊敗三桓,但這對於他而言,又有幾分利益呢?不若等到三桓擊敗了王室,甚至是放黜了王室後,他這位魯國的英雄,再以大義之名出兵勤王,到那時,王室不再、三桓不再,而他桓虎,便能成為魯國真正的主人。

    就在他哈哈大笑之際,忽然有士卒來報:“將軍,府外有一夥人前來拜訪,其中一人,自稱「公孫氏」……”

    “公孫氏?”桓虎愣了愣,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隨即嘿嘿怪笑道:“這可真是有意思了……有請!”

    陳狩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桓虎的住所,又回到了城樓,在無人的角落,細細翻閱著懷中那本《軼談》。

    父親求仁得仁、終能名留青史,陳狩對魏國那份怨氣,也隨之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則是對自己未來的茫然。

    他所跟隨的桓虎,野心勃勃,仍在為竊取魯國、成為魯國的主人而努力,但陳狩對此卻毫無興趣,事實上他之所以跟隨著桓虎,也只是因為他並沒有其他的去處而已——畢竟他當年曾恩將仇報地襲擊了魏王趙潤的宗衛長沈彧,導致沈彧手腕受創,隨後,又接受了桓虎的搭救,從商水縣的監牢中逃脫,從此成為魏國通緝的要犯。

    這才是根本,其次才涉及到桓虎的個人魅力。

    『沈彧……』

    合上手中的《軼談》,陳狩走到城牆上,放眼望向滕城方向。

    滕城那邊,原本屬於北亳軍領袖向軱復辟的宋國,而如今,這座城池已經成為魏國的領土。

    而微山湖,亦成為魏國湖陵水軍操練戰船、士卒的場所。

    一想到魏國湖陵水軍,陳狩心中便想起了一個人,正是他有所虧欠的沈彧。

    其實在去年的時候,當沈彧受魏王趙潤的命令,出任湖陵水軍的統帥時,陳狩亦有所耳聞。

    儘管他這些年都在關注沈彧,想知道沈彧當年手上的傷勢是否痊癒等等,但得知沈彧抵達湖陵後,他卻不敢前往拜會——他有膽量孤身行刺平輿君熊琥,卻沒有勇氣單獨面見沈彧,大概是他心中的愧疚所致。

    『待殺了平輿君熊琥,再去向那沈彧負罪吧,將性命還給他,了卻這場恩怨。』

    陳狩暗暗想道。

    但是,如何殺平輿君熊琥呢?

    要知道,自從暘城君熊拓成為楚王之後,平輿君熊琥水漲船高,取代了前三天柱之一「邸陽君熊商」的地位,成為了楚國的新三天柱之一,並且,受楚王熊拓之名督懾整個楚西。

    毫不誇張地說,在如今的楚國,平輿君熊琥乃是王下第一重臣,儘管論官職不及丞相溧陽君熊盛,但就實權、尤其是兵權而言,能少有人能與他相提並論。

    想要行刺這樣一位手握兵權的楚國重臣,若陳狩單憑一己之勇,怕是有去無回。

    因此,他也再等待,等待有朝一日手刃仇敵的機會。

    而與此同時,魏國的《軼談》,亦已傳播到齊國,率先在臨淄氾濫。

    平心而論,在魏國的這本《軼談》中,倒是少有抹黑齊國的事,甚至於已過世的齊王呂僖,也被作為正面人物記載於書中,成為明君的表率,不像韓國,似靳黈、司馬尚、暴鳶等將領,幾乎都作為反面人物出現在書中,接二連三地被魏忌、趙宣、趙疆、姜鄙、伍忌等魏國將領擊敗。

    尤其是前代郡守劇辛,小說家周初非常直白地揭露了劇辛當年企圖屠城山陽縣的醜惡面貌,極大地影響了韓國以及韓將的整體風評。

    可即便魏國已‘高抬貴手’,但齊國似田耽、田武等將領,還是對這本《軼談》很不滿意,原因就在於這本書過於吹噓魏國的將領。

    似魏公子潤、禹王趙佲、司馬安、韶虎、伍忌、姜鄙這些魏將也就算了,畢竟這些位確實是非常了不得的名將或者勇將,可是,居然連百里跋、徐殷、朱亥、周奎、蔡擒虎都要吹噓一番,這就未免有點過了——在田耽看來,這些魏將充其量只是合格的將領,根本談不上什麼名將。

    更讓田耽不渝的是,這本《軼談》,居然沒有記載他堂堂田耽的事蹟。

    開什麼玩笑,他田耽,那可是能與魏公子潤一較高下的齊國名將啊!

    相比較田耽的牢騷與抱怨,齊國左相趙昭、右相田諱以及士卿管重、鮑叔等人倒是看得很透徹:魏國並非單單只忽略了田耽,事實上,像韓國的雁門守李睦、北燕守樂弈這兩位足以與魏公子潤一較高下的名將,魏國也刻意忽略了,根本未曾提及這兩人。

    至於原因,不言而喻。

    “素來為人所輕視的小說家,居然還有這等威力……”

    翻閱著這本《軼談》,右相田諱感慨地說道。

    在這個時代,幾乎所有人都看不起小說家,認為小說家不配稱之為“一門學術”,唯獨魏王趙潤眼光獨到,拾起了被人所看不起的小說家,使小說家得以被魏國所用。

    而如今的情況是,小說家的這本《軼談》,風靡整個中原,一些說書先生,更是直接摘取《軼談》書中的片段,變相地再次提高了魏國知名度。

    就比如魏將司馬安,這位派駐河西郡的魏將,就因為一則「百羊滅敵」的故事,名聲傳到了齊國,就連齊國的年輕人們,亦對這位魏國名將耳熟能詳,使得司馬安在齊國的名氣,甚至於漸漸蓋過田耽、田諱、田武、仲孫勝、東郭昴、閭丘泰、紀宓、鄒忌等本土的將領,這簡直匪夷所思——一部雜書而已,竟有這等威力!

    值得一提的是,從《軼談》這本書中,田諱等人也看出了那方方正正的印刷字體,也意識到了其中的不同尋常,但相比較《軼談》這本書的威力,這部分被他們所忽視了。

    魏國,已經變得過於強大了。

    更要緊的是,魏國的強大,跟以往其他國家的強大不同,比如曾經的韓國,是以軍隊的強大而聞名於世,而齊國的強大,則在於這個國家的殷富,而如今魏國的強大,卻儼然是全方位的強大,在軍隊的實力上超越以往的韓國,在經濟方面則逐漸取代齊國之前的地位,甚至於,魏王趙潤總能想到別人想像不到的高明主意,來使魏國變得更加強大,就比如這次小說家著寫的《軼談》。

    不得不說,似田耽、田諱、管重、鮑叔等人,逐漸有點理解韓王然的心情了:魏國一時的強大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國家仍然在持續強大,別的國家增強一分,魏國就增強兩分,簡直無懈可擊。

    對此,韓王然都幾乎快被逼瘋了。

    而就在全天下仿佛都在討論《軼談》這部雜書時,魏國對這部書的興奮,卻逐漸歸於平靜。

    倒不是說魏人突然間對這部雜書不感興趣了,而是因為魏人的興趣,被轉移到由禮部刊印的一種名為「邸報」的雜書中。

    原來,在見識到一部《軼談》所帶來的驚人影響力後,禮部從中受到了啟發。

    禮部官員認為,他們完全可以效仿小說家的這本雜書,也編寫一部雜書,用來教導國人,勸人向善、忠君愛國什麼的。

    但遺憾的是,禮部的首次嘗試失敗了,他們編寫的雜書,幾乎無人問津。

    後來禮部經過諮詢才知道,原來國人對於他們禮部編寫的雜書,根本不感興趣——要知道小說家的那本《軼談》,那可是生動地描繪了魏國的名人軼事,而禮部的雜書,卻大多數都是摘取至《詩經》、《古禮》的大道理,這種書,別說平民百姓不會去看,就連自詡有身份的貴族,怕是也不會去看。

    在得知此事後,趙潤為之失笑:弄了半天,禮部還是不懂何為寓教於樂。

    於是,趙潤召來禮部尚書杜宥,給後者出了一些主意。

    杜宥回到禮部後跟禮部官員一說,彼此都將信將疑,但最終,他們還是聽取了魏王趙潤的建議,又刊印了一本小冊子。

    這本小冊子,只是記載了魏國近二十年的大事,既有外征,又有內治,按理來說應該是非常枯燥乏味的,但不知為何,反響卻非常好。

    事後,魏王趙潤對禮部尚書杜宥說道:“杜卿希望增強國人對我大魏的忠誠,光是講述那些大道理無濟於事,最好能讓國人知曉,朝廷這些年究竟做了些什麼,其中又有那些與國內的民眾有切身利益,如此逐步培養國人對我大魏的歸屬感,才能慢慢培養對國家的忠誠。”

    禮部尚書杜宥恍然大悟。

    此後,禮部主張刊印的這本小冊子,就著重講述朝廷的舉措,比如哪裡哪裡開墾荒田,哪裡哪裡興修水利,並且在這本小冊子普及農田與水利的利害。

    出乎禮部的意料,國民對這本小冊子反而頗有興趣,可能是因為在這個階級制度森嚴的時代,其實底層的國民,也很好奇朝廷以及朝廷官員,每日究竟在做些什麼。

    而除此之外,在魏王趙潤的授意下,禮部對於這本小冊子,也逐漸放寬的尺度,並不排斥在其中摘取一些小說家作品中的片段,使得這本小冊子的面向性逐漸增大。

    到後來,禮部也逐漸在這本小冊子中增加朝廷所推行的新政策,並在其中陳述利弊。

    還別說,這還真逐漸吸引了一部分人。

    除了魏王趙潤外,就連禮部的官員也沒有發現,借助小說家的作品以及禮部的這本小冊子,朝廷逐漸開始引導輿論,潛移默化地向國民灌注朝廷希望見到的思想,引導他們去做某些事。

    就這樣,魏國迎來了魏興安六年,在這一年,魏國的新都雒陽終於初步建成,魏國終於將告別舊都大樑,將都城遷移到雒陽。

    而這是否意味著,魏國將迎來一個全新的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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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5 01:29:29
第181章:遷都雒陽

  魏興安六年春季,負責承建新都雒陽的工部左侍郎朱瑾,再次向垂拱殿回報雒陽的築造進展。

    建造新都雒陽這項工程,自動工起到如今,已過了整整五年,但是在這個時代,這樣的建造速度已絕對稱得上神速。

    畢竟新都雒陽乃是魏國將來的都城,毋庸置疑是整個魏國占地最大的城池,哪怕工部掌握了水泥這種膠凝材質,在短短五年內造成了這座城池,亦令朝中諸大臣乃至魏王趙潤都驚歎不已。

    似這等神奇的建造速度,得力于各方的配合:負責資金供給的川雒聯盟,負責建築材料採集、收購以及運輸的戶部,負責建造的工部以及冶造局,除此之外,還有真正參與建造的幾萬民夫與幾十萬奴隸。

    正是各方鼎力配合協作,才使得雒陽城正在五年內建成。

    當這個傳到大樑後,趙弘潤亦有些莫名的興奮,畢竟這座新都,他也苦苦等候了五年,人的一生,又能有幾個五年呢?

    “朕先去看看。”

    跟內朝的諸大臣知會了一聲,趙潤便帶著皇后羋姜,以及嬴瓔、烏娜、羊舌杏、蘇苒眾女,還有趙衛、趙楚等一干兒女,在禁衛軍的保護下,親自前往三川郡,權當踏春。

    本來,趙潤倒是也想帶沈太后一同前往,奈何沈太后身體一向不好,再加上逐漸上了年紀,身體難免虛弱,於是就只好作罷。

    在禁衛軍的保護下,趙弘一家十幾口人在祥符港坐船,逆大河之流而上,直接就來到了雒城區域的水域,而此時,提前一步得知這個消息的川雒聯盟的諸族長們,紛紛帶著家小以及部落內的勇士前來接駕。

    雙方看到彼此,內心都難免有些感慨。

    想當年趙潤初次征討三川郡時,他還只有一十五歲,一晃十幾年過去了,這位曾經乍一看顯得頗為稚嫩的魏公子,如今也已年近三旬,膝下兒女成群,舉手投足間,也有了一股莫名的君王威勢。

    但出乎諸人意料的是,這位君主依舊平易近人。

    “祿巴隆?你真的是祿巴隆麼?”

    在川雒聯盟諸族長接駕的時候,趙弘潤看著那個體寬臃腫的祿巴隆,神色變得有些古怪。

    想當年,祿巴隆既是羝族綸氏部落的族長,亦是該部落的第一勇士,身體強壯、滿身肌肉,曾一次次身先士卒攻擊趙弘潤所率領的軍隊,若非當時的魏軍擁有著向魏連弩這種戰爭兵器,恐怕還真無法打滅綸氏部落戰士的氣勢。

    可如今出現在趙弘潤面前的祿巴隆,卻是一個連跑兩步都氣喘吁吁的胖子——看著這位曾經的草原勇士,顛著滿身肥肉一路小跑至自己面前,不停地用類似魏服的衣袖抹汗,趙弘潤簡直難以置信。

    “墮落了啊……前綸氏部落第一勇士。”

    趙弘潤失笑地搖了搖頭,拍了拍祿巴隆的臂膀。

    事實上,祿巴隆這位前綸氏部落的第一勇士,早在魏國與三川展開貿易時就已經開始墮落了,優越的生活以及殷足的財富,使得這位曾經的勇士難免就逐漸喪失了戰士的意志力。

    這也是沒辦法的,畢竟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在揮霍不盡的財富面前守住初心。

    事實上,不止祿巴隆,其餘川雒聯盟的諸族長,也一個個都出現了贅肉,比如孟氏部落的孟良,就連趙弘潤的老丈人之一、青羊部落的前族長阿穆圖,如今也成了一個圓鼓鼓的小老頭,而是他的兒子、趙潤的內兄烏兀,在接掌了青羊部落族長的位置後,與其父年輕時頗為相似。

    當日,趙潤一行人在雒城居住了一晚,在進城的時候,雒城的民眾為之沸騰,無論是魏人,亦或是川雒聯盟的部落族人。

    這也難怪,畢竟趙潤當年還未成為魏王的時候,就在三川享有極高的威望,更別說他如今的身份更是今非昔比。

    為了款待趙潤一行人,川雒聯盟一口氣宰殺了九隻羱羊、九十九隻尋常的羊——在並非祭祀的日子裡,只是為了招待貴客而一口氣宰殺九隻羱羊,這絕對是川雒聯盟極為罕見的事。

    而雒城城內的三川族人與尋常民眾,亦因為魏王趙潤的到來的歡慶,熱鬧地仿佛節慶。

    待等到次日天明,趙弘潤一行人便騎著馬,踏上了前往雒陽的旅途。

    諸女之中,論騎術當然是出身青羊部落的烏娜最為酣熟,哪怕她已為趙弘潤生下了兒子趙川,但活力絲毫不減當年,或者說,相比較在深宮裡,她其實更喜歡馳馬在廣闊的草原上。

    看著女兒或妹妹騎上馬在草原上瘋跑,其父阿穆圖與其兄烏兀臉上頗有些尷尬,擔心趙潤為因此責怪烏娜。

    “都已經是為人母了,還這麼鬧騰。”老族長阿穆圖忍不住斥責道。

    然而趙潤到不以為然,摟著懷中的蘇苒,笑呵呵地跟了上去——諸女之中,唯獨蘇苒最不擅長騎馬,趙潤生怕她不慎跌落馬下,是故與她同乘一騎。

    反倒是蘇苒的女兒趙楚,跟著哥哥弟弟,還有義兄衛雲跟義姐衛甯,幾個小傢伙騎著小馬駒滴溜溜地跑,玩地不亦說乎,害得禁衛軍心驚膽戰、連大氣都不敢喘,死死盯著這幾位世子與公主,生怕他們不慎從小馬駒上跌落下來。

    “我乃大將軍司馬安,諸兵將聽我號令!”

    趙潤的次子趙邯,在駕馭著小馬駒奔跑時,大聲呼喊。

    話音剛落,三子趙川亦振臂高呼:“我乃大將軍伍忌,諸兵將聽我號令!”

    原來,這兩位皇子都看過了風靡整個中原的《軼談》,很是崇拜「百羊滅敵」的魏將司馬安以及被譽為「魏國之勇」的商水軍大將軍伍忌。

    “是是。”禁衛軍的穆青聳聳肩,揮揮手示意身邊的禁衛軍士卒道:“‘諸兵將’,還不如速速跟上你們的大將軍?”

    禁衛軍士卒們忍著笑,迅速趕了上去。

    期間,趙弘潤的女兒趙楚,亦被兩個弟弟影響,只可惜被其母蘇苒及時喝止,沒能喊出類似「我也是大魏上將」的話來,騎著小馬駒跟在父親趙潤身邊,噘著嘴悶悶不樂。

    看著蘇苒埋怨女兒的模樣,趙潤笑著說道:“我早就跟你說過,楚楚跟著玉瓏那丫頭,遲早是要學壞的。”

    話音剛落,趙潤就感覺自己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趙潤轉過頭來,就瞧見玉瓏公主穿著一身騎服,沒好氣地說道:“說誰呢?沒大沒小的,我可是你皇姐。”

    “哦哦。”趙潤翻了翻白眼,隨口敷衍道。

    事實上,玉瓏公主確實要比趙潤年長一歲,不過在趙潤心中,卻始終將其當做妹妹看待。

    “哼!”

    對著趙潤輕哼一聲,玉瓏公主彎下腰對乘坐在小馬駒上的趙楚說道:“楚楚,不要跟著你無趣的父王,跟姑姑走。……小甯兒,你也跟姑姑來,不要跟著他們。”

    衛寧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趙潤,見義父趙潤無可奈何地搖著頭笑,遂小嘴一咧,與趙楚一同,騎著小馬駒跟著玉瓏公主這位姑姑跑遠了。

    “誒,又要帶壞一個啊。”

    趙弘潤搖頭失笑。

    話音未落,就聽身後又傳來一個聲音:“喂,說話客氣點,她好歹是大秦的太子妃。”

    趙潤回頭一瞧,這才發現原來是玉瓏公主的‘丈夫’秦少君嬴瓔,遂笑著調侃道:“有必要這麼護著麼?”

    秦少君嬴瓔瞥了一眼在趙弘潤懷中的蘇苒,輕哼一聲:“彼此彼此。”

    說罷,她一抖韁繩,自顧自追趕玉瓏公主他們去了。

    顯然,她對於趙潤如此護著蘇苒有點吃味。

    反觀魏後羋薑這位正主,從始至終面無表情地駕馭著坐騎,目不斜視,一直注視著她的兒子趙衛——這位魏國的太子,此刻正一臉羨慕地看著趙川、趙邯兩個弟弟,看著他們帶著一隊禁衛軍扮演著魏國將軍的角色。

    沒辦法,他是魏國的太子,在大庭廣眾之下,自然無法像兩個弟弟那樣隨意。

    否則,太子太師、禮部尚書杜宥知道後肯定會不高興的。

    與他類似的,還有他的義兄衛雲,義兄弟倆對視一眼,都有些苦惱于自己太子(衛世子)的枷鎖。

    看著這幾個小傢伙的互動,無論是禁衛軍還是川雒聯盟的族長們,臉上皆笑呵呵的,唯獨趙鶯神色冷淡,不悅地說道:“煩人的小崽子。”

    可是話雖這麼說,但是她看向趙邯、趙楚、趙川等幾個小傢伙的目光中,卻並無什麼厭惡,反而有種莫名的希望。

    在她身邊不遠處,趙雀亦歎息著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姐妹倆都有些懷疑,是不是年幼時她們為了習武服用了一些藥物的關係,才導致她們至今都沒能懷有身孕。『作者語:其實是作者實在懶地再想名字了,所以只好等即將完結的時候再讓你們如願了。』

    浩浩蕩蕩、鬧鬧騰騰地,大隊人馬終於抵達了雒陽。

    當時,才隱隱看到雒陽城的城牆,似衛驕、呂牧、穆青等禁衛軍將領們,便忍不住驚歎出聲:“好、好大……”

    就連趙潤,眼眸中亦閃過幾絲驚訝。

    原來,雒陽城的占地規模,尤其是其城牆的高大,大大超乎了諸人的預估。

    尤其是待等大隊人馬靠近之後,那城牆更是高地不可思議,相比較大樑的城牆,不知要高出多少。

    “這……怕是有二十餘丈吧?”穆青喃喃自語道。

    聽聞此言,衛驕亦一臉震驚地說道:“怕是還不止。”

    後來他們才知道,新都雒陽的城牆,高達三十六丈,底部寬十丈、頂部寬五丈餘,可順暢地任由數輛馬車在城牆上奔跑。

    就當世來說,絕對是睥睨天下任何一座城池。

    看到這一幕,趙潤終於也明白了,為何新都雒陽的建造耗時為五年,而建造城牆就足足花了四年,實在是太壯觀了。

    而就在這時,雒陽城的東城門緩緩張開,雒陽尉、安平侯趙郯,身披甲胄、策馬而出,率領著一隊雒陽的城衛,恭迎他們魏國的君主趙潤入城。

    在趙郯的身後,還跟著一干冶造局、工部的官員。

    “臣趙郯,拜見陛下!”

    疾馳至趙潤面前,安平侯趙郯翻身下馬,單膝叩地,抱拳行禮。

    “恭迎陛下!”

    跟在趙郯身後的城衛,還有冶造局與工部的官員們,亦紛紛叩地而拜。

    “安平侯請起,諸卿請起。”

    抬手虛扶一記,趙弘潤仰頭看著東城門上方那偌大的「雒陽」二字,笑著說道:“諸位,你等還真是造了一座了不得的城池啊。”

    聽聞此言,冶造局與工部的官員頗有些自豪。

    受趙潤此前的影響,冶造局與工部官員對於營建、鍛造一事,一直抱持著「更大」、「更精良」的態度,這導致雒陽城的占地規模,比原本預估的足足多出了一倍。

    “帶朕入城參觀參觀。”

    趙潤笑著說道。

    此後參觀雒陽城,趙弘潤一行人分為了好幾隊:他本人要親自驗收這座城池,當然要仔細地觀察每一處;而秦少君嬴瓔與玉瓏公主,她倆則帶著趙楚、衛寧兩個小丫頭自顧自進城了;至於蘇苒、羊舌杏等女,因為旅途勞頓的關係,率先朝著內城,也就是王宮所在而去。

    帶著幾個兒子,趙潤在一干人馬的簇擁下,登上了雒陽東城門的城樓,站在牆垛邊眺望遠方。

    高達三十六丈的城牆,視野極好,趙弘潤甚至能在這裡隱隱看到二十裡外的雒城。

    擁有這等高度、這等寬闊視野的雒陽城,基本上杜絕了白晝裡被敵人偷襲的可能性,至於夜晚的偷襲,可能性也微乎其微——畢竟高度實在是太高了,怕是就連青鴉眾、黑鴉眾,也無法攀爬上來。

    這不,出於好奇,趙弘潤招招手叫來混在禁衛軍當中的鴉五,詢問他道:“你,上的來麼?”

    鴉五聞言,從牆垛探出腦袋,看了一眼離地的距離,搖搖頭說道:“難。……高度還在其次,主要是這座城牆的外牆幾乎沒有縫隙,很難攀爬。”

    趙弘潤亦探出腦袋瞅了兩眼,他這才注意到,這座雒陽城的外牆,似乎用水泥抹過一遍,以至於外壁幾乎沒有縫隙,以至於就算是鴉五這等青鴉眾,哪怕借助目前的攀爬工具,也很難攀爬上來。

    換而言之,這座雒陽城只要關上城門,城內、城外,基本上就是兩個世界了。

    防禦性能,簡直超乎尋常。

    “好!好!”

    連說了兩個好字,趙弘潤徐徐走向城牆的一端。

    他並不奇怪雒城的城牆上並無魏連弩,或許是因為城牆太高,導致魏連弩也失去了應有的防禦優勢——在這種高度的城牆上,機關連弩怕是還沒有尋常的弩手好用。

    參觀了片刻後,趙弘潤徐徐步下城牆,騎上馬朝內城而去。

    期間,他環顧四周,打量著街道四周。

    五年時間,對於建造這樣一座規模的城池而言,還是未免有點倉促了,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城內的街道目前還並未鋪設磚石,只是尋常的泥路而已。

    但是街道本身,亦大致落成雛形。

    此時,禁衛軍以及雒陽城的城衛,已聯手肅清了道路,免得城內的百姓驚擾了他們的君主。

    但還是有不少百姓擠在一個個小巷口,一臉激動地看著趙潤經過。

    一來是他們當中有很多人從未見過趙潤這位他魏國的君主,二來嘛,趙潤親自前來雒陽驗收城池的竣工,這也意味著,朝廷即將履行其當年對國民的承諾,準備將都城遷移至雒陽。

    而一旦雒陽確定成為魏國的新都,那麼,當地的百姓,就搖身一變成為了京畿之民。

    一想到這裡,當地的百姓便興奮不已。

    面對著這些興奮的百姓,趙弘潤跨坐在馬上,偶爾朝著子民擺了擺手打招呼,不過他更多的精力,還是放在其他方面,比如街道兩旁的建築以及民居。

    “這些民居,是遷移至此的百姓自發建造的吧?”

    趙潤指著街道兩旁附近的民居問道。

    聽聞此言,工部左侍郎朱瑾連忙回稟道:“回陛下話,是的。”

    他當然知道趙弘潤這麼問的原因,無非就是相比較宏偉的雒陽城牆,城內的民居卻顯得很不起眼,低矮而且淩亂。

    針對此事,朱瑾立刻補充道:“由於工期倉促,我等只建造了城牆與王宮,至於城內的建築,則是城內民眾自發建造,因此看起來有些淩亂。不過陛下放心,日後我工部會徐徐完善。”

    “唔。”趙潤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畢竟他也覺得,在短短五年內,非但建成了這等規模的城池,而且連王宮都建成了,這已經是非常神速了,實在不能奢求過多。

    待等他來到城內的王公,他就愈發認可自己的觀點,只見雒陽城內的王宮,建造地絲毫不亞于大樑——不,事實上無論是占地規模還是精緻程度,相比較大樑的皇宮皆有過之而無不及,很難想像建造這座王宮的耗時,僅僅只用了一年。

    直到後來趙弘潤才知道,工部與冶造局花了四年建造城牆,並不意味著王宮的建造就只需一年,事實上,這兩項工程是同時啟動的,甚至於,這座王宮的建造,比建造雒陽城的城牆更久。

    畢竟,建造城牆說白了只需對準方向,然後將大塊的石頭以及燒制的磚石堆砌起來,但建造王宮可不同,宮內的那些殿閣樓台,那可都是木匠們一刨刀一刨刀削出來的,除此之外還要雕刻、上漆,論工程的繁瑣,其實還在建造城牆之上。

    “真是辛苦諸位了。”

    親眼看到那些精緻的殿宇樓閣水榭等建築,趙弘潤由衷地說道。

    在參觀了整體之後,他越發地覺得,冶造局與工部,絕對是拼了命地在建造這座新都、這座王宮,否則這兩項工程,就目前這個時代來說,恐怕二十年、三十年都未必能竣工。

    而這,也充分體現了魏國目前對內營建的速度與勢頭。

    當日,趙弘潤仔細參觀了整座王宮。

    他發現,雒陽城內的王宮,其建築的大致格局,與大樑的王宮相差無幾,無非就是殿閣更大一些、宮內的小徑更寬闊一些罷了。

    除此之外,仿佛是將大樑王宮搬到了雒陽城。

    『川雒聯盟這回可真的是出力不少啊……』

    趙弘潤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跟隨他一同前來雒陽的川雒聯盟諸族長。

    據戶部此前的統計,建造這座雒陽城的花費,比朝廷十年的稅收還要多地多,甚至於就連此前的魏國,也承擔不起如此龐大的開支——畢竟魏國還要養活幾十萬的軍隊。

    而現如今的魏國嘛,雖然因為「軍田制」的關係,使得軍費的開支大大縮小,但也未見得能負擔起地這個開支,至少,無法將工期縮短至五年,十年、二十年,倒是還可以接受。

    由此可見,川雒聯盟這回可真是大出血了。

    『為了獲得一個貴族的稱號,這些族長們,也真是拼了命了……』

    在看了一眼那些族長們身上的魏服後,趙弘潤心下暗暗想道。

    的確,對於如今的川雒聯盟來說,饑寒之苦早已成為歷史,他們如今渴望的,乃是魏國國內貴族階層的認可,或者說,他們希望成為這個國家的貴族,擁有體面的身份。

    這很好,這意味著這些曾經被中原人稱之為「陰戎」的三川人,如今已漸漸融入到魏人之中。

    唯一的區別在於,他們還或多或少保留著祖先流傳下來的習俗,保留著一部分自己的文化。

    「天下共主……麼?」

    不知為何,此刻趙弘潤腦海忽然閃過一個詞。

    當然,他對「天下共主」這個詞的理解,跟介子鴟、公羊郜、徐弱那些目前正在鼓搗「大一統」思想的臣子,還是有所區別的。

    數日後,趙弘潤帶著妻兒返回了大樑,與內朝諸大臣商議遷都之事。

    畢竟當初朝廷可是用遷都之名,將潁水郡以及其他幾個郡的百姓誘到了三川,大大緩解了潁水郡的土地兼併矛盾。而如今,既然雒陽城已經建成,那麼,朝廷自然不能失信,需立刻將遷都之事提上議案。

    魏興安六年五月,垂拱殿頒佈詔令,擬定遷都雒陽,至此大樑作為陪都。

    待等詔令下達全國之後,舉國臣民為之沸騰,奔走慶賀。

    若干日後,中原諸國得知魏國的遷都變故,喜憂參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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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5 01:29:59
第182章:楚國崛起的預兆

    魏國遷都雒陽一事,衛、秦、魯、楚、齊得知最早,而韓、越兩國最後得知。

    針對這件事,齊王白在跟右相田諱議論時說道:“魏國棄大樑而遷雒陽,這是否意味著,魏國並不打算對外擴張?”

    田諱表示:“並不見得。”

    近些年來,由於魏國的發展勢頭實在太猛,中原各國的壓力劇增——其中就連魏國的盟國楚國都備受壓力,更何況是齊國這個原本就跟魏國存在恩怨的國家。

    現如今,魏國向西遷都,將都城搬遷到了三川郡的雒陽,這讓齊王白大大松了口氣。

    然而田諱卻認為,魏國遷都雒陽,無非就是暫時將一頭兇惡的猛虎關進了牢籠,並不意味著這頭猛虎本身就喪失了威脅。

    基於這個觀點,田諱詳細地舉例,向齊王白介紹了三川郡。

    雖然有關於三川郡的情報,大多都是前往魏國行商的商賈送回來的情報,田諱本人並沒有親身證實,但是情報中指出,三川郡擁有著不亞于潁水郡的可開墾土地,這就值得田諱對此提高警惕。

    要知道魏國目前的糧食種植,約五成甚至六成,還是在潁水郡產出,其次才是魏國近些年來大力建設的上黨郡、河內郡、河東郡等等,而如今魏國將都城遷移到雒陽,那麼毋庸置疑,三川郡境內的荒地將迅速被開墾為良田,這個郡的糧食產出,也將迅速與潁水郡拉近距離——這對於其他中原國家而言,可不是什麼好事。

    事實上,魏國一直都是比較注重農耕的國家,每年的糧食產量非常可觀,可即便如此,亦無法長期支撐國內四十幾萬軍隊的對外征戰,這一點倒是跟「楚齊之戰」時期的楚國有點相似,區別僅在於,魏國的正規軍可要比楚國軍隊強大太多太多。

    似這樣一個擁有強大軍事力量的國家,倘若被其擺脫了糧食的束縛,那麼,田諱無法想像會是怎樣一種結果——到時候整個中原,還有能限制魏國的國家麼?

    田諱認為,他齊國不應當因為魏國主動向西遷移都城而放鬆警惕,相反地,要深刻認識到魏國做出這樣舉措的潛在威脅,於內進一步加快國內建設,於外,則聯合韓國、策反楚國,共同鉗制魏國。

    對於田諱的觀念,齊王白深以為然。

    次日,他派遣使者前往魏國,一方面向魏王趙潤賀喜遷都之事,一方面則想辦法打探魏國的意圖,看看魏國是否是像田諱所認為的那樣,正在為了某種意圖而積蓄力量。

    除此以外,他亦派遣國內著名的說客馮諼,令其再次出使楚國。

    齊國臨淄前往楚國的王都壽郢,道路還是比較通暢的,沒過一個月,馮諼便抵達了壽郢,並得到了楚王熊拓的接見。

    在一番寒暄客套後,馮諼對楚王熊拓說道:“不久之前,聽聞魏國遷都雒陽,不知尊王對此有何看法?”

    可能是因為前段時間那本《軼談》的關係,楚王熊拓感覺自己被刻意抹黑,因此在提到魏國時顯得不是很高興,淡淡說道:“那矮子遷都雒陽也好,遷都邯鄲也罷,與寡人何干?”

    聽聞此言,馮諼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難道尊王就未曾看到潛在的威脅麼?”說著,他便將田諱的觀念與楚王熊拓解釋了一番。

    沒想到,楚王熊拓聽了之後不以為然,淡淡說道:“魏國的三川郡,難道還及地上我大楚的疆域麼?”

    馮諼雖然早就聽說過楚王熊拓自大狂妄,沒想到竟然自大到這種地步,著急之下正要繼續勸說,卻見楚王熊拓擺擺手說道:“寡人倦了,尊使一路原來,亦是辛苦,不如就在城內驛館暫歇。”

    說罷,他也不理睬馮諼,自顧自就離開了。

    馮諼無奈,只好先到城內的驛館歇息,仔細考慮措辭,準備明日再勸說這位楚王。

    事實上,楚王熊拓當真是狂妄麼?未見得!

    在敷衍罷馮諼之後,楚王熊拓立刻就召見了丞相,也就是他的弟弟溧陽君熊盛,與後者細說此事。

    溧陽君熊盛聞言笑著說道:“看來,齊國亦不乏有遠見之人。”

    說罷,他頗有些意外地詢問熊拓道:“大王為何不讓那馮諼繼續說下去呢?”

    溧陽君熊盛可不認為,眼前這位兄長會昏昧到看不清魏國的潛在威脅,他肯定是有他自己的判斷。

    果然,楚王熊拓輕哼一聲,哂笑道:“讓他馮諼繼續講下去?嘿!他無非就是那套加緊楚齊聯合的說辭罷了……我大楚雖不能誇口穩勝魏國,但也並非是魏國可以肆意揉捏,反觀齊國,倘若魏國他日一旦對外擴張,卻未必能抵擋得住,既然如此,索性晾著齊國一陣子,方便日後。”

    “原來如此。”

    溧陽君熊盛恍然大悟,他這才知道,原來熊拓早就猜到了馮諼此來的目的,但就是故意要晾著馮諼,讓齊國因此而驚慌,方便他楚國日後向齊國提出種種要求。

    畢竟在前幾年的「楚齊之戰」中,楚國雖然奪取了齊國的泗水郡跟東海郡,但在經濟上卻未能有何提升,楚國軍隊當時搶掠的那些金銀財物,事實上還不如彌補此次出兵的糧草消耗,若非奪取了那整整兩個郡的齊國土地,楚國這次出兵幾乎算是失敗的。

    而如今,敲齊國竹杠的機會來了:齊國畏懼魏國,但楚國並不畏懼,倘若齊國希望進一步聯合楚國鉗制魏國,那麼,熊拓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肯定是要向齊國索要一筆財富,來彌補因為對內建設而赤字越來越嚴重的國庫。

    總而言之,熊拓看中的仍然是齊國的財富,儘管齊國實際上已遠遠不如齊王呂僖時代時殷富。

    “大王高見!”

    在得知了熊拓的全盤打算後,溧陽君熊盛拱手稱讚,隨即他又補充道:“大王,既然齊國示好,大王不妨也考慮考慮錢財以外的東西。”

    “唔?”熊拓微微一愣。

    這時,就見溧陽君熊盛正色說道:“嘗聽人說,魏國的工藝之所以能突飛猛進,全靠當年魏公子……不,是魏王趙潤從魯國拓印的《魯公秘錄》,如今齊國有求我大楚,而魯國國內,據說已陷入王室與三桓的內爭,大王何不趁此機會,將《魯公秘錄》得到手?”

    熊拓聞言眼睛微微一亮,在殿內來回踱著步,微皺著眉頭說道:“就怕魯國記恨當年之事,未必肯交出此物。”

    溧陽君熊盛正色說道:“大王以大義之名,介入魯國內爭,支持魯王放逐三桓,報酬則是那《魯公秘錄》,魯王未必不肯接受。”

    熊拓眯著眼睛捋了捋鬍鬚,隨即緩緩點了點頭:“善!……這件事就交由你去辦。”

    “臣弟領命。”

    溧陽君熊盛拱手抱拳,正要告辭離去,忽然想到一事,他又轉回身來,在看了看殿內左右後,低聲說道:“另外,大王,據臣弟所知,熊吾他前一陣子曾拜訪過楚水君?”

    聽聞此言,熊拓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點頭說道:“確有此事。”

    見此,溧陽君熊盛壓低聲音說道:“熊吾志大才疏,不足為懼,但楚水君……臣弟以為此人過於詭譎,需小心提防。”

    事實上,楚水君乃是楚國老王熊胥的弟弟,亦是熊拓與熊盛的叔叔,但此人過於神秘,手底下據說還有一群巫女為其效力,這些都讓溧陽君熊盛充滿了警惕。

    熊拓聞言沉默了片刻,事實上,他的觀點與溧陽君熊盛相似,也認為楚水君是一個威脅,但遺憾的是,楚水君在楚東熊氏貴族中享有極高的威望,且手中還握著一股潛藏的隱秘勢力,這讓熊拓有些投鼠忌器。

    再加上自熊拓登基為楚王之後,楚水君始終安分守己,甚至於,多番出乎熊拓意料地給予了支持,這讓熊拓實在不好對其下手。

    正因為如此,此時在溧陽君熊盛提醒他時,他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會有所提防。

    在臨走時,溧陽君熊盛又告訴熊拓,說他們的父親近段時間身體每況愈下,怕是不久于人世,希望熊拓去看望看望,這讓熊拓猶豫不決。

    對於自己的父親熊胥,熊拓是充滿恨意的,既是因為熊胥對庶出的他不管不顧,將其丟給其弟汝南君熊灝代為教導,也是因為熊胥後來在楚東貴族的壓力下,逼死了熊拓最尊敬的叔父汝南君熊灝。

    但如今,那位憎恨的父親年事已高,怕是不久于人世,這讓熊拓亦稍稍有些心軟。

    “……我記下了。”

    在猶豫半響後,熊拓最終還是沒有將話說滿。

    不過聽了這話,溧陽君熊拓卻已經十分滿意,滿臉笑容地離開了。

    次日,齊使馮諼再次求見楚王熊拓,卻被告知熊拓政務繁忙,無暇抽空接見。

    得知此事後,馮諼微微皺了皺眉,已隱隱猜到了幾分。

    要知道,楚王熊拓雖說也是一位賢明的君主,但他並不擅長內治,楚國國內的建設,一直是由丞相溧陽君熊盛代為處理,在這種情況下,熊拓怎麼可能忙得無暇抽空見他?

    顯然,這是熊拓故意為之。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啊。”

    在暗自歎了口氣後,馮諼唯有一次次地懇請求見熊拓,終於在第四日,楚王熊拓‘抽暇’接見了他。

    在當日的洽談中,熊拓表示可以與齊國達成進一步的暗下盟約,卻也隱晦地提出,這些年來他楚國為了建設國內農事,開銷頗大。

    馮諼那是多麼聰慧的人物,一聽就懂了:熊拓這是在向他們索要錢財!

    在權衡利弊後,馮諼還是代替臨淄答應了熊拓的要求,由齊國提供一部分金錢,助楚國發展國內——其實彼此都清楚,這筆錢多半是用來強化楚國的軍隊的,畢竟鑒於魏國的威脅越來越大,楚國需要加強國內的正規軍。而齊國呢,也需要楚國的軍隊來吸引魏國的注意。

    或許有人會說,楚國當年攻打齊國,一度有吞併齊國的野心,而如今,齊國卻反而資助楚國擴充軍隊、改善軍備,難道就不怕楚國日後恩將仇報,趁機吞併了齊國麼?

    事實上,齊國還不擔心。

    因為此一時、彼一時,當年楚國攻打齊國時,魏國還且強大到令中原各國畏懼的地步——當時的魏國,還有韓國這個強大的對手,事實上當時的楚國也萬萬沒有想到,無論是國力還是軍隊力量都相差無幾的韓國,居然會在魏國手中敗地那麼慘。

    更要命的是,魏國在擊敗了如此強大的韓國後,自身居然並未受到太嚴重的損失。

    當時熊拓之所以不肯輕易從齊國撤兵,也是基於這一點:只有吞併了齊國,他楚國才有可能回到起跑線,與魏國並駕齊驅。

    但遺憾的是,齊國那時迴光返照,借助金錢以及技擊之士的力量,挫敗了楚國的戰略,這使得楚國在那場戰爭中,並未達到原本的戰略預估。

    而現如今,魏國經過幾年的休養生息,已逐漸恢復力氣,在這種情況下,楚國自然不敢再對齊魯兩國有何非分之想。

    要知道當年,魏國是為了擊敗韓國,才默許楚國吞併齊魯兩國之事,而現如今,韓國已被魏國擊敗,魏國怎麼可能再坐視楚國吞併齊魯呢?——楚王熊拓絕不相信他那位好算計的妹夫會如此的大方。

    別看楚國是魏國的盟國,但在目前的局勢下,倘若楚國依舊想要吞併齊魯兩國的話,那麼,魏國哪怕明面上不便出手,也會在私底下給楚國拖後腿——就好比「秦韓之戰」,秦國與韓國幾十萬軍隊在雁門關打了幾年,彼此互有損失,可得利的是誰?卻是魏國這個一明一暗向兩國兜售軍備的國家。

    當時在得知這件事時,熊拓簡直目瞪口呆:怎麼能這麼無恥?!

    既然已錯過吞併齊國的時機,那麼,設法向齊國索要一部分財物,這也不是一件壞事。

    至於齊國本身,說實話,它早已經不再是魏楚兩國心中的勁敵了:魏楚兩國心中的勁敵,只有彼此!

    除了索要財物以外,熊拓亦想到了溧陽君熊盛的建議,向齊國索要《魯公秘錄》——當然,齊國本身並沒有此物,熊拓之所以向齊國提出此事,只是為了給齊國一點面子,畢竟齊國目前還是魯國的宗主國。

    因此他對馮諼說道:“貴國只要首肯就好,至於其他的,寡人會派人與魯王聯繫,取得他的認可。”

    馮諼雖心有不甘,但奈何形勢比人強,只能點點頭接受楚王熊拓的要求。

    在返回齊國王都臨淄之後,馮諼立刻將這件事稟報于齊王呂白,而齊王呂白,亦當即召見左相趙昭、右相田諱,以及高傒、管重、鮑叔等賢臣。

    當馮諼提及楚王熊拓向他們齊國索要錢物時,趙昭等重臣皆不奇怪。

    畢竟楚國本來就一個很貧窮的國家——這個‘貧窮’,倒不是說楚國很弱小,而是指楚國的財富,大多都集中在王族、貴族階級手中,哪怕楚王熊拓上位後提高了平民的地位,給予其種種優待,亦無法從根本上改變這個情況。

    除非楚王熊拓跟魏王趙潤一樣,手握四十余萬雄兵,施行「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治國方式,否則,他就必須考慮到楚東貴族的態度,無法像魏王趙潤那樣獨斷獨行。

    “金錢的事,可以接受。”

    鑒於左相趙昭不好在涉及魏國的事上發表什麼看法,右相田諱率先開口道:“如今中原,尚能與魏國一戰的,恐怕也只有秦、韓、楚三國了……”

    在田諱的觀點中,秦國最難策反,因為秦國目前的國內經濟,基本上是跟魏國掛鉤的,毫不客氣地說,只要魏國切斷與秦國的貿易,秦國的收入恐怕要銳減一半都不止,再加上秦國目前還對韓國的雁門郡念念不舍,因此這個國家的助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其次再說韓國,在前幾年與魏國的戰爭中,韓國雖然損失慘重,但即便如此仍然保留了一定程度的強大軍隊,比如雁門守李睦的雁門軍,就算是在魏公子潤面前損兵折將過半的「代郡鐵騎」,事實上還是保留了一萬五千騎左右,仍然還是一股足以扭轉戰場局勢的強大力量。

    再加上這些年韓國致力於恢復軍隊力量,將歷年稅收的絕大多數都投入軍隊開支,這使得韓國逐漸恢復了戰前的水準。

    問題是,韓王然比楚王熊拓還要難纏,尤其是在忍耐的工夫上,想要說動韓國主動吸引魏國的注意力,說實話這很難。

    在無法說動韓國的情況下,楚國就成為了齊國的優先考慮對象。

    平心而論,楚國的兵卒確實很弱,刨除掉衛國、越國以外,楚國的軍隊甚至還不及如今魯國將領桓虎麾下的軍隊,幾乎就是在中原墊底的存在,但楚國軍隊的優勢在於,這個國家的軍隊幾乎沒有什麼所謂的撫恤,縱使一場仗損失大量的兵卒,也不至於因為撫恤而拖累整個國家。

    更重要的是,楚國是中原唯一一個有能力動員四百萬軍隊的國家,數量上的絕對優勢,當然可以彌足單個士卒實力上的劣勢。

    因此,‘扶持’楚國軍隊來吸引魏國的注意力,這倒也不是一件壞事。

    問題在於楚王熊拓索要的《魯公秘錄》。

    說實話,這些年來魏國工藝技術的突飛猛進,主要是因為魏王趙潤,當年趙潤從魯國拓印的《魯公秘錄》,不能說對魏國毫無貢獻,但事實上並沒有像其他中原國家想像的那樣巨大,魏國的工藝技術,來自冶造局,而冶造局的技術理念,則來自趙潤。

    像什麼龜甲戰車、弩炮、連弩等等,這些其實都是由魏王趙潤繪製大致的圖紙、再交由冶造局的文吏改良完善的,魏國工匠從《魯公秘錄》上學習的,主要還是機關術,其中包括跨時代的齒輪組、杠杆結構、無縫貼合的榫卯技術等等。

    但其他國家卻並不這麼看待,他們認為魏國的工藝技術一下子提升到近乎趕超魯國的程度,其中關鍵,就在於那《魯公秘錄》。

    這一點,無論是楚國還是齊國,皆對此深信不疑。

    因此,在針對「是否應當將《魯公秘錄》交給楚國」一事上,齊王呂白與諸士卿都顯得有些遲疑。

    他們十分擔心,就算日後聯合齊、韓、楚三國鉗制了魏國,使魏國有所削弱,但若是因此再出現一個如魏國那般強大的楚國,這豈不違背了他們的初衷?

    不過目前的局勢,已容不得他們考慮太長遠的事,畢竟楚國的強大只是將來,而魏國的強大,卻是如今能親眼目睹的事。

    鑒於這一點,齊國最終還是默許了這件事。

    不過事實上,齊國是否默許,這都無關于楚國——楚王熊拓知會齊國一聲,也只不過是給齊國一點面子而已,就算齊國反對這件事,難道熊拓就會放過這次機會麼?

    絕無可能!

    這不,其實在馮諼返回齊國的第三日,楚王熊拓就派人前往魯國,與魯王公孫磐交涉此事。

    交涉的實質內容很簡單,無非就是楚國幫助魯王擊敗三桓,而魯國則交出《魯公秘錄》作為報酬。

    在權衡利弊之後,魯王接受了這個交易。

    魏興安六年七月,就在魏國忙著遷都雒陽的種種事宜時,楚國派三天柱之一、上將軍項末,率兵二十萬前赴魯國,協助魯王平定三桓之亂。

    一聽到這個消息,虎踞薛城的桓虎坐不住了,要知道他原本可是打算著等魯國的內亂一發不可收拾之後,再以「魯國英雄」的身份登場,坐收漁翁之利。

    沒想到,楚國不知吃錯了什麼,居然來破壞他的好事。

    無奈之下,桓虎只有搶在楚國軍隊抵達魯國之前,出兵回應王室,協助王室攻打三桓的叛亂勢力。

    在桓虎與楚國將領項末兩者的聯合進攻下,三桓毫無意外地戰敗,向王室投降。

    事後,魯王公孫磐將孟氏、叔孫氏兩個家族中引發這場叛亂的主謀驅逐出國家,並順勢將王位傳給了兒子,即公子興。

    而作為楚國出兵相助的報酬,魯國老王公孫磐再次拓印了《魯公秘錄》,交由楚將項末,由後者帶回楚國。

    楚將項末出兵魯國,協助魯王室鎮壓了三桓之亂,這在事後由齊楚邊界的青鴉眾,迅速傳回了魏國。

    當時,魏王趙潤已移居至雒陽的王宮,在得知這件事後,眉頭不由地皺緊。

    他也沒有想到,上回出兵企圖吞併齊魯兩國未果的楚國,最終居然還是得到了齊國的財富,以及魯國的技術。

    『魏楚之戰,怕是會大大提前了……』

    憂心忡忡地歎了口氣,趙潤站在嶄新的宮殿內,站在窗口,注視著窗外的天空。

    『韓、楚……為確保我大魏的優勢,這兩者,看來確實得先廢掉一個。』

    趙弘潤面色凝重地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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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伐謀

    魏興安六年八月初,就當燕王趙疆站在南城門的城門樓上,審視著城外山陽軍與南燕軍的日常操練時,他隱隱看到西南方向馳來一隊騎兵,大概二十幾騎左右。

    『……』

    趙疆微微一愣,微皺著眉頭審視著那隊騎兵。

    僅僅看那隊騎兵的玄黑色甲胄,就知對方顯然是他魏國的騎兵無誤,但由於對方並未亮明旗號,因此,趙疆亦不好判斷。

    片刻之後,那隊騎兵便來到了城下,為首的騎兵隊率,朝著城門樓喊道:“雒陽加急,請通報燕王!”

    『雒陽加急?』

    一聽這話,燕王趙疆便立刻意識到,對方肯定是禁衛軍無誤,遂揮揮手示意城外的山陽軍放行。

    片刻之後,但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瞧見幾名遠道而來的禁衛軍士卒急匆匆走到城牆,來到燕王趙疆面前,叩地抱拳說道:“燕王,陛下有王令傳達。”

    說罷,此人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呈獻于趙疆面前。

    燕王趙疆聞言心神一凜,當即接過書信,拆開觀瞧。

    可瞧著瞧著,他原本凝重的臉上,卻露出了幾許古怪之色。

    在略一沉吟後,趙疆點頭說道:“請回稟陛下,趙疆領命!”

    “是!”

    那幾名禁衛軍轉身離去。

    見此,燕王趙疆對不遠處的山陽軍主將曹焱說道:“曹焱,你繼續操練士卒,本王先回一趟王府。”

    “是!”宗衛長曹焱抱拳應道。

    步下了城牆,燕王趙疆跨上戰馬,朝著城內的燕王府而去。

    不多時,燕王趙疆便回到燕王府。

    此時,燕王妃孫氏與兩名妾室,正在府內為趙疆縫製戰袍,瞧見自己夫婿邁著大步走入堂內,燕王妃孫氏遂放下手中的女紅,與兩名妾室一同向趙疆行禮,口中驚訝地問道:“夫君今日怎得這麼早就歸來府上?莫非是落下了什麼物什?”

    燕王趙疆在堂內的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陶壺,倒了一杯清茶一飲而盡,隨即,他用衣袖抹了抹嘴,解釋道:“我剛剛得到雒陽的王令。……方才有一隊禁衛騎前來山陽,傳達陛下的王令,命我調山陽軍與南燕軍進駐邯鄲。”

    一聽這話,燕王妃孫氏臉上露出了幾許驚訝。

    要知道,作為與燕王趙疆同甘共苦的正室,孫氏多少也瞭解一些情況。

    就比如邯鄲,這座原本屬於韓國王都的城池,包括邯鄲以南地區的整個邯鄲郡,現如今其實都是由河內守燕王趙疆麾下的山陽軍駐守的。

    不過雖說駐守,但事實上並沒有過多的兵卒,整個邯鄲郡滿打滿算,也就只有大概過萬的山陽軍,而且其中有大約五千兵力是由原宗衛「牟備」率領,駐紮在邯鄲城內——主要是防備邯鄲城西北方向的「武安」城,以及東北方向的「巨鹿」城。

    可聽趙疆這會兒的意思,似乎是要將滿編五萬人的山陽軍全部遷到邯鄲,這讓燕王妃孫氏多少有些緊張與擔憂,忍不住問道:“陛下莫非是有意要與韓國開戰?”

    燕王趙疆哈哈一笑,其實在看到王令的前半段時,他也這麼想,可沒想到後半段峰迴路轉,才使得他當時露出那樣古怪的表情。

    “非也,只是……”

    趙疆看了看左右,在遣退了堂上幾名在旁伺候的侍女後,這才將孫氏招到跟前,附耳對她說了幾句,這才使孫氏臉上的擔憂之色逐漸退散。

    將右腿橫靠在左膝上,趙疆大刺刺地說道:“總而言之,我要到邯鄲住上一陣子,時日嘛,得看情況而定,你們去收拾一下,我去跟我娘說一聲,咱們一家齊去,免得你們留在山陽孤單。”

    孫氏與兩名妾室起初有些遲疑,但一想到邯鄲乃是並不遜色大樑多少的繁華城池,她們心中也有些意動,畢竟山陽這邊,隨著山陽軍與南燕軍的軍屯,已經不像前幾年那樣因錢財而窘迫,而燕王妃孫氏與兩位側室呢,手中多少也存了一些閒錢,只可惜山陽縣乃是一座軍鎮型的縣城,像什麼好看的首飾呀,城內並不多見。

    可邯鄲不一樣,那可是韓國的前都城啊。

    於是乎,孫氏與兩名側室歡歡喜喜地前去收拾行囊,而燕王趙疆呢,則到府內稟告母親孫趙氏,也就是原來的孫貴姬。

    在準備好一切行囊包裹後,燕王趙疆留下宗衛「劉序」把守山陽縣,自己則帶著八成左右的山陽軍與盡數的南燕騎兵,浩浩蕩蕩前赴邯鄲。

    邯鄲城,乃是韓國之前的都城所在,在上一回「魏韓之戰」中,韓國吃了敗仗,不得已將割讓了這座城池,亦平息魏國的憤怒。

    在得到這座城池後,當時的大樑朝廷,僅僅派駐了管理城池的文官,至於駐軍,則委託給了燕王趙疆的河內軍,而燕王趙疆呢,雖然性格粗莽直爽,但也並非是貪得無厭之輩,因此,倒也並未對邯鄲做出什麼類似刮地皮的舉措,這讓邯鄲城內的原韓人們很是松了口氣。

    但即便如此,當燕王趙疆率領著將近五萬人的河內軍進駐邯鄲時,邯鄲人還是難免有些惶恐不安。

    然而,讓絕大多數邯鄲人都感到意外的是,燕王趙疆在率領大軍進駐邯鄲後,就沒了下文,每日就只是在邯鄲城外一帶操練士卒,也並未作出什麼異動。

    那麼問題就來了:魏國的河內守趙疆,突然率領大軍駐軍邯鄲,這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要說誰最緊張,就要屬駐軍在武安城的韓將靳黈。

    要知道武安曾是邯鄲的陪都,這兩座城池的相隔距離,實在是太近了,近到倘若有一日魏國的趙疆突然在邯鄲對武安發動攻勢,武安未必能及時反應過來。

    畢竟燕王趙疆的河內軍,也就是山陽軍跟南燕軍,那也是在幾場「魏韓之戰」中,通過鐵與血的考驗磨礪出來的勁旅,就算實力不及商水軍、鄢陵軍、魏武軍、鎮反軍等魏國第一戰爭序列的強軍,也相差無幾,可不是靳黈麾下羸弱的邯鄲軍可以抵抗。

    『好端端的,魏國為何突然在兩國邊界派駐重兵?』

    韓將靳黈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近幾年,魏韓兩國的關係其實還算比較融洽的,靳黈實在想不通魏國為何突然在邊界派駐重兵。

    惶恐不安之余,靳黈立刻心生警惕,一邊收攏邯鄲郡北部的邯鄲軍,加強武安城的防守,一邊派出大量的細作,前往邯鄲刺探消息。

    遺憾的是,那些細作一無所獲,只知道燕王趙疆麾下的河內軍每日在邯鄲城下日常操練,卻不知趙疆的真正意圖。

    過了幾日,韓將靳黈得到消息,得知魏國的「孫瑾」,親自押送一批輜重抵達了邯鄲城,這讓靳黈心中更為警惕。

    孫瑾此人,乃是燕王趙疆的內弟,自從其兄孫顥當年為了押送糧草援助他們的姑爺趙疆而被韓國騎兵擊傷,傷重而死之後,孫瑾就接掌了外黃孫氏的家主之位,且又在燕王趙疆的舉薦下,順利地進入了魏國朝廷的兵部,主要負責向河內押運糧草、輜重,是燕王趙疆最為倚重的左膀右臂之一。

    而現如今,孫瑾親自押運一批輜重抵達邯鄲,交割于其姐夫趙疆,這是否意味著,燕王趙疆準備在邯鄲做些什麼?是否意味著,魏國又有什麼行動?

    靳黈越想越不安,加大了派遣細作的力度。

    足足打探了十幾日,他這才得知消息,除了燕王趙疆突然率軍駐紮邯鄲以外,魏國似乎在邯鄲城外的一座丘陵山坳間,建造了一堆工坊,附近每日都有南燕騎兵來回巡邏,防守異常森嚴。

    更有甚至,每隔幾日,魏國本土通往邯鄲的馳道,也就是軌道馬車,就會輸送來一批糧草,堆積在邯鄲城內的糧倉中。

    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魏國在為了出兵韓國而做準備,使靳黈深深地感受到了威脅。

    於是,靳黈不再遲疑,立刻就親筆寫了一封書信,命人火速送到新都薊城,交給韓王然過目。

    大概二十幾日,靳黈派出去的送信騎兵,通過日夜兼程的趕路,終於抵達了薊城,將靳黈的親筆書信呈遞給了韓王然。

    在看到這封書信的最初,韓王然還有些不以為然,畢竟在他看來,魏國實在沒有必要再對他韓國下手。

    沒想到,沒過幾日,他陸陸續續地又收到了太原守樂成、陽邑侯韓徐等人的書信,這才得知,原來並不止燕王趙疆麾下的河內軍出現了異常舉動,還有兩支魏國軍隊,亦出現了相似的異常舉動:即原本駐紮于安邑的桓王趙宣其麾下的北一軍,還有魏國上黨守薑鄙的上黨軍。

    這兩支魏軍,桓王趙宣麾下的魏國「北一軍」,前段時間突然從安邑推進至與太原郡的邊界「堯城」,此後,北一軍一方面日常操練,一方面則大力開採堯城一帶山中的鐵礦,偷偷摸摸將這些礦石運到「臨汾」與「安邑」。

    據太原守樂成派出去的細作打探得知,魏國似乎在臨汾、安邑兩座城內增設了許多鍛造工坊,每日敲打不停,不知鑄造了多少兵器與甲胄。

    而在上黨郡,魏將上黨守薑鄙,亦在前段時間反常地訓練麾下上黨郡士卒在山林地帶的作戰能力,甚至於,薑鄙本人親自率領麾下士卒,出沒於上黨郡北部的群山之中,讓韓將陽邑侯韓徐很是緊張。

    要知道,在第一次、第二次「魏韓之戰」中,魏將南梁王趙元佐麾下的鎮反軍與薑鄙麾下的上黨軍——當時分別叫做「北二軍」與「北三軍」,就曾分別穿越上黨郡北部的群山,殺到太原郡的腹地。

    第一次的時候韓國運氣好,魏將南梁王趙元佐正巧被韓將陽邑侯韓徐撞到,但第二次就沒有那麼好運了,魏將薑鄙直接率軍突破了上黨郡內部的群山,給了太原郡致命一擊,直接導致林胡趁虛而入,令韓國打輸了那場國戰。

    從那之後,太原守樂成與陽邑侯韓徐,就對太原郡與上黨郡之間的山區提高了戒備,生怕有朝一日魏國故技重施。

    而如今種種跡象表明,魏國的上黨守薑鄙,正在為率軍再次穿越那片山區而做準備,盡可能地強化著麾下士卒在山林地帶的作戰能力。

    在仔細看過這些情報後,韓王然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了,哪怕他不懂兵事,但是戰略上的眼光還是有的。

    “好端端的,魏國到底想做什麼?!”

    韓王然罕見地失了態,用手一拍案幾,又驚又怒聲地罵道。

    事實上,其實韓王然心中已有了猜測:魏國的北一軍、上黨軍、河內軍,這三支軍隊突然出現反常,駐軍邊界且加緊操練士卒,再加上魏國本土源源不斷地輸送糧草輜重到前線,以及大力開採鐵礦、增築鍛造工坊,這一切的一切,根本就是在為「對韓作戰」做準備!

    就拿魏國出現異動的這幾支軍隊來說,桓王趙宣的北一軍,這分明就是來牽制太原守樂成的,而魏將薑鄙的上黨軍,肯定是為了突破上黨北部山區,切斷太原郡甚至雁門郡與韓國東部地區的聯繫,至於燕王趙疆的河內軍,則多半是負責對他韓國展開正面進攻——這儼然就是一場魏國針對他韓國的全面進攻戰役。

    問題是,魏國為何突然間要這麼做?

    明明近幾年來魏韓兩國相處地還算不錯,魏國為何要破壞這份和平?

    要知道,魏王趙潤,他從來不是一個好戰的人,他只有在其魏國受到威脅的情況下,才會採取武力。

    『……受到威脅?』

    想到這裡,韓王然突然冷靜了下來,負背雙手踱步走到掛在室內的一隻鳥籠旁,一邊傾聽著籠內鳥兒那清脆的鳴叫,一邊思索著原因。

    『那趙潤,感受到了威脅麼?……不會是我大韓,我大韓近些年來一直在跟秦國互耗國力,斷然不可能給魏國造成什麼威脅。……也不會是齊國,齊國自呂僖死後,就一蹶不振,前些年雖然有了些氣色,但一場「齊楚之戰」,便令齊國損失慘重……換而言之,莫非是楚國麼?』

    想到這裡,韓王然下意識詢問在旁的內侍道:“最近,楚國有何異動?”

    殿內的內侍們面面相覷,他們哪裡曉得遠在千里之外的楚國發生了什麼。

    而韓王然也意識到自己問錯了物件,搖了搖頭說道:“來人,將趙卓召來。”

    “是,大王。”

    大概半個時辰後,士大夫趙卓聞訊而來,拱手拜道:“大王,您召喚臣下?”

    韓王然點點頭,對趙卓說道:“近些日子,魏國一反常態,其北一軍、上黨軍、河內軍這三支魏軍,均有異動,且其本土,亦有源源不斷糧草、輜重運往邊界,疑似要對我國用兵,這讓寡人甚是不解。……你即刻前往大樑,哦不,是雒陽,問問那趙潤,究竟是怎麼回事?另外,再設法打探一下楚國那邊的消息,看看是否是最近楚國那邊出現了什麼舉動,才使得魏國如此反常。”

    “遵命!”

    趙卓一聽就意識到這件事非比尋常,哪裡敢耽擱,當日就立刻前往魏國的新都雒陽。

    在經過將近兩個月的跋涉後,韓使趙卓終於趕在當年的十月份,抵達了魏國的新都雒陽。

    在抵達雒陽後,趙卓顧不得驚歎雒陽這座魏國新都的雄偉,就立刻找到了他韓國的駐魏使者韓晁。

    在驛館內,趙卓向韓晁說起了魏國近幾個月的異動,讓韓晁很是意外,驚訝說道:“我在魏國,並未聽說這些事啊。是否是消息有誤?”

    在確認消息無誤的情況下,韓晁亦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正色說道:“明日,且請趙大人與我一同面見魏王陛下。”

    “好!”趙卓一口答應。

    次日,就當魏王趙潤懶洋洋地躺在甘露殿外的躺椅上,感受著入冬前的最後幾天日光時,忽然有禁衛軍來報:“陛下,韓使韓晁、趙卓二人,連袂而來,懇請求見陛下。”

    “哼嗯。”趙弘潤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站起身來,徐徐走向垂拱殿,口中吩咐道:“將其請到垂拱殿。”

    還是之前那一套,待等韓晁、趙卓兩位使臣來到垂拱殿時,趙弘潤早已擺出了一副殫精竭慮處理國事的架勢。

    在雙方見面之後,趙卓先是代表韓王然再次對魏國遷都雒陽一事表示賀喜,並且說了一大番稱讚雒陽雄偉壯麗的好話,隨後這才道出了來意:“魏王陛下,貴國近幾個月無端陳重兵于魏韓兩國邊界,可是有什麼深意?”

    聽聞此言,魏王趙潤眨了眨眼睛,仿佛對此一無所知地說道:“有這回事?”

    本來趙卓還不太相信韓王然的判斷,但聽了趙潤這話,他本能地就感覺到了不對勁:這位魏國的君王,素來以專權霸道聞名,沒有他的王令,桓王趙宣、燕王趙疆、上黨守薑鄙三人膽敢做出陳兵魏韓兩國邊界的事?

    要知道,這可是會嚴重破壞兩國和平的。

    想到這裡,趙卓稍一遲疑,索性點明了那三支魏國軍隊的番號:“在下指的是貴國的北一軍、上黨軍以及河內軍……”

    “哦,原來是那三支軍隊,唔……”

    趙潤眨了眨眼睛,在沉吟了半響後,忽然展顏笑道:“只是例行的派駐操練而已,尊使莫要見怪。”

    『例行的駐軍操練?你唬誰呢?』

    趙卓雖然陪著笑容,但眼眸中卻透露出毫不相信的神色。

    想想也是,河內軍駐軍邯鄲,不斷積累糧草輜重,北一軍駐軍堯城,大力開採鐵礦,上黨軍則在上黨郡北部山區操練,強化士卒的山林作戰能力,這一切,簡直就是在對攻打韓國而做準備,豈是一句「例行駐軍操練」就能蒙混過關的?

    但遺憾的是,無論韓晁與趙卓如何試探,魏王趙潤始終一口咬死是「例行駐軍操練」,二人沒有辦法,只有暫時告退。

    他們並沒有注意到,在他們轉身離去時,魏王趙潤嘴角揚起幾絲莫名的笑意。

    當晚回到驛館,韓晁、趙卓二人私下商議。

    期間趙卓說道:“今日魏王幾次顧左言他、敷衍你我,恐怕其中確有蹊蹺。”

    韓晁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心中很是憂慮。

    平心而論,魏國並不是無法覆滅韓國,只是這樣做的代價太大,但倘若魏國提前做好了準備,那麼,或可達到以小代價就覆滅他韓國的目的。

    問題是,魏國為何一反常態地要與他韓國開戰?

    在提到這個問題時,趙卓對韓晁複述了韓王然的判斷,並詢問韓晁道:“韓大人,且不知您在魏國時,可曾聽說楚國那邊有何異動?大王懷疑魏國的異動,很有可能是因為楚國引起。”

    “楚國?”

    韓晁愣住了。

    他在魏國的這段時間,忙著打探魏國的情報與結納魏國朝廷高官,還真沒去關注楚國的消息。

    想到這裡,韓晁說道:“趙大人且在驛館歇息,容我稍作打探。”

    此後幾日,韓晁便不遺餘力地開始打探楚國的情況。

    打探之下他這才得知,前段時間,不知什麼情況,楚國的上將項末,出兵二十萬協助魯國王室平定了三桓之亂。——由於種種原因,他只打聽到這件事。

    “這跟魏國突然的反常有何關聯麼?”

    韓晁與趙卓面面相覷。

    最終,他們還是火速派人將這個消息送到了王都薊城。

    在當年的入冬前後,韓王然收到了韓晁、趙卓二人傳來的消息,在很多人都對這則消息不明所以的情況下,韓王然卻大驚失色。

    原因很簡單,在韓王然看來,既然楚國出兵幫助魯國平定了三桓之亂,那麼所求的,肯定就是魯國的工藝,除此之外,魯國沒有什麼別的東西值得楚國大費周章。

    而對於這件事,齊國居然毫無反應,這就說明,齊楚兩國已經在私底下有所溝通,換而言之,齊楚兩國很有可能在私底下結盟了。

    鑒於「齊楚兩國暗中結盟」的情況下,這兩國所針對的,無疑就是魏國——甚至於,基於齊楚聯合,齊國很有可能暗中資助楚國,助楚國儘快達到能與魏國一戰的地步。

    綜合以上,也就是說楚國目前已經得到了魯國的技術,以及齊國的一部分財富,因此,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的魏國,才會感受到威脅。

    不單單是來自楚國的威脅,還有他韓國——魏王趙潤不希望看到楚韓聯合,是故,才準備在楚國尚無暇抽身的情況下,搶先一步除掉了他韓國,最起碼令他韓國嚴重衰敗。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在意識這一點後,韓王然負背雙手站在窗口,若有所思。

    他在考慮,是否應該替齊楚兩國抗住來自魏國的壓力,繼而聯合兩國削弱魏國這個目前中原最強大的國家。

    或許,這是將魏國拖下霸主王座的僅有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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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伐謀(二)

   “牽制魏國……麼?”

    望著眼前這位年輕君主那毅然的神色,韓國丞相申不駭沉吟不決,臉上露出了遲疑之色。

    今日一早,韓王然便將丞相申不駭請到了王宮,與他商議對魏策略。

    儘管韓王然方才已經解釋地很清楚明白,但申不駭依舊猶豫不決,畢竟對象乃是魏國,乃是目前中原名副其實的第一強國。

    “當真……”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申不駭把語氣放得很慢,徐徐說道:“當真要這麼做麼?”

    韓王然點點頭,一臉嚴肅地說道:“如今魏國之強,非任何一國可以撼動。……據寡人猜測,楚國或已得到魯國的工藝技術以及齊國的部分財富,不久之後必然會成為魏國的心腹大敵,但現如今,楚國還萬萬不是魏國的對手,倘若我大韓能夠在此階段分擔一部分壓力,或許就有機會讓楚國發展至令魏國忌憚的地步……”

    申不駭沉默不語,以他的眼界,當然不會說出這什麼「這對我大韓有什麼好處?」這樣的話來,只要能將魏國拉下來,這就是對韓國最大的好處。

    否則,無論是楚國還是韓國,亦或是其他中原國家,都將再無出頭之日,只能生生世世苟存在魏國的陰影下。

    但是,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麼?

    申不駭捋著鬍鬚皺眉思忖著。

    在他看來,韓王然的判斷固然是正確的,但是,「吸引魏國的注意、替楚國分擔壓力」,這就意味著他韓國要主動撕裂與魏國目前的友好關係,從國家利益的角度來說,這當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明智的選擇,當然是讓其他國家來牽制魏國。

    “……只因為,目前只有我大韓,有能力牽制魏國。”

    在申不駭提出了心中疑慮後,韓王然正色說道。

    的確,在目前的中原,還真只有韓國有能力牽制魏國,畢竟韓國雖然在上一場魏韓之戰中品嘗了慘敗,但仍然保留了一部分相當可觀的軍事力量,再加上戰後因為秦國的關係,韓國亦重視恢復國家軍隊實力,不誇張地說,倒也重新恢復了能與魏國一戰的地步——當然,這裡所說的能與魏國一戰,純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即只有與之一戰的資格,卻幾乎沒有戰勝的可能性。

    但相比韓國,齊楚兩國的軍隊,就更加不是魏國的對手了。

    以往的齊國軍隊,是以優良的軍備聞名於世,然而如今,魏國的軍備已絲毫不亞于齊國,而在士卒單兵實力角度,恐怕需要至少兩三名齊國士卒才能與一名魏國士卒持平,而魏國,擁有整整四十余萬軍隊——這是什麼概念?

    相比之下,楚國的軍隊更差,軍備不及魏國,士卒實力亦不如魏卒,唯一的優勢就只有數量上的絕對優勢而已,但遺憾的是,在幾十年前的「齊楚戰爭」中,齊魯聯軍就已經證明了一條真理:在高技術含量的戰爭兵器面前,單純的人海戰術毫無優勢。

    因此,目前縱使齊楚兩國聯合,也很難對魏國造成太大的威脅,反而多半會被魏國打地節節敗退。

    但倘若韓國能幫助楚國分擔五年,不,三年的壓力,那麼三年以後,楚國很有可能發展成為另一個魏國——縱使發展程度不及魏國,也能大大增加戰勝魏國的機會。

    唯一的問題是,這樣做的話,韓國或許就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不惜讓自己國家損失慘重,來使另外一個國家得到穩固發展的機會,這真的合適麼?符合韓國的利益麼?——這正是韓相申不駭在考慮的問題。

    但韓王然則果斷地多,他堅定地認為,眼下並非是計較利害得失的時候,唯有齊心合力將魏國拉下來,其他國家才會有出頭的機會!

    而他韓國,也才能擁有洗刷恥辱的機會!

    不得不說,單論這份卓越的遠見,以及不計較一時得失的心態,韓王然就稱得上是一位難得的雄主。

    畢竟這個世上,並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這一點:為了擊敗更強大的敵人,主動放棄自己的利益而去為潛在的盟友創造機會。

    對於這份卓越的遠見,韓相申不駭是非常欣賞的,但是,他依舊無法做出像韓王然那樣果決的決定,這可能是因為他年勢已高,變得更為膽小謹慎,不希望出現任何差錯導致將國家推入火坑,以至於他日在九泉之下無法向他韓國的歷代先王交代。

    因此,在仔細思忖了片刻後,申不駭提出了另外一個策略:“此計太過兇險,一時不慎,我大韓恐有亡國之危。……老臣以為,大王何不暫時隔岸觀火,為何定要為楚國分擔壓力呢?”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捋著鬍鬚又補充道:“楚國得到了魯國的工藝與齊國的財富,日後或將成為下一個魏國,既然如此,魏國肯定會率先想辦法打壓楚國,而非是對我大韓用兵。”

    韓王然聞言搖了搖頭,說道:“申相難道不知,魏國的北一軍、上黨郡、河內軍這三支,已經陳兵於國界,正在為攻略我大韓而操練麼?”

    “此事老臣當然知曉。”申不駭點點頭,隨即皺著眉頭說道:“但依老臣看來,魏國此舉恐怕只是威懾而已……威懾我大韓莫要輕舉妄動,以便他接下來打壓楚國。……大王,依老臣之見,魏國很有可能會楚國動武,既然如此,大王何不隔岸觀火,但等魏軍大舉攻入楚國境內,無法顧及北方之事時,我大韓再酌情考慮是否趁機攻打魏國,老臣以為,這樣比較穩妥。”

    聽聞此言,韓王然長長吐了口氣,隨即堅定地說道:“不,魏國頭一個要打的,必定是我大韓,而並非是楚國。”

    “……”申不駭聞言一愣,有些不能理解。

    在他看來,既然楚國得到了魯國的工藝與齊國的財富,對魏國造成了潛在威脅,那麼,魏國若要動手的話,肯定是先對楚國動手啊,為什麼會選擇對他韓國動手?——魏國出兵攻打他韓國,卻讓原本就已經具有潛在威脅的楚國,得到了發展國力的機會,這根本就說不通啊。

    “申相。”

    見申不駭滿臉狐疑之色,韓王然正色說道:“請務必要相信寡人的直覺。……此番我等的對手乃是魏王趙潤,此人素來就不可用常理度之。申相你說他陳兵於國境,是為了威懾我國,以便於他調轉槍頭去打壓楚國,但寡人卻不這樣認為。……在「韓楚齊」三方隱隱有跡象擰成一股的情況下,趙潤首個用武物件,絕對是我大韓!”

    看著韓王然篤信的模樣,申不駭感覺自己正逐漸被這位年輕的君主所說服,遂捋著鬍鬚,緩小幅度地緩慢點了點頭。

    由此可見,他儘管被韓王然所說服了,但是心中還是有諸般的擔憂。

    見此,韓王然笑著寬慰道:“申相不必過於擔憂,雖然寡人有意為楚國分擔壓力,但這並不表示我大韓就立刻會與魏國交兵,我等只需亮一亮我國的獠牙,讓魏國能有所顧忌就足以。”

    “大王的意思是?”申不駭驚訝問道。

    只見韓王然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正色說道:“將北燕軍、上穀軍與代郡重騎,一併調到武安、巨鹿一帶,與該地魏軍分庭抗衡!……魏軍不是日日操練麼?那我國的軍隊,亦在武安、巨鹿日日操練,務必要讓魏國瞭解,我大韓雖不得已向其低頭,但絕不允許他肆意踐踏我大韓的尊嚴,他要戰,我就戰,只要魏國不擔心他在與我大韓交兵的時候,南邊被楚國的軍隊趁機偷襲,就儘管來吧!”

    『這……這是在玩火啊!』

    申不駭驚地連眼珠子都瞪出來了,臉上的褶皺老皮一顫一顫,仿佛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居然反過來威脅魏國的君主趙潤?

    整個中原誰不知道魏王趙潤的暴脾氣是最受不得威脅的?照韓王然這種硬碰硬的方式,就算魏國原本只是想威懾韓國,恐怕也會因此爆發真正的戰爭。

    但是仔細想想,韓王然的舉措倒也不失可行。

    要知道,進攻方與防守方的作戰難度是不同的,倘若僅僅只是抱著在本土防守的策略,以北燕軍跟代郡重騎的軍力,倒也未必就一定會吃虧,只要他韓國提前做好本土防禦的準備,魏軍未必能順利地攻打進來。

    想到這裡,申不駭終於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需派人知會楚國。”

    聽聞此言,韓王然輕笑道:“熊拓並非庸主,雖然他的妹妹羋姜嫁到了魏國,嫁給了趙潤,但我觀熊拓此人,始終有稱霸中原的野心……只要他有這份野心,那麼,他就絕對不會放過能將魏國拉下來的機會,一旦得知魏國攻打我國,他絕對會出兵回應我國。”

    “還是穩妥些為好……”

    申不駭儘管認可韓王然的說法,但還是堅持認為需要與楚王熊拓知會一聲:哪怕楚王熊拓的確不會放過削弱魏國的機會,可萬一他沒能及時注意魏韓兩國的僵持呢?

    於是乎當日,韓王然便派出了使臣「張倉」,令其穿越大半個中原,前往楚國的王都壽郢,拜見楚王熊拓。

    當時已經是初冬,而待等韓使張倉抵達楚國的王都壽郢時,那已經是大雪紛飛的冬季。

    對於韓使張倉的到來,楚王熊拓感到十分意外,立刻就接見了前者,詢問其此番千里的目的。

    在拜見過楚王熊拓後,韓使張倉拱手懇求道:“請楚王摒退左右。”

    一聽這話,楚王熊拓就意識到事情可能不小,遂摒退了左右。

    此時,韓使張倉這才詢問熊拓道:“敢問楚王,貴國是否已得到魯國的技術,以及齊國的一部分財富?”

    聽聞此言,熊拓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要知道,世人只知道前一陣子楚國一反常態地幫助魯國平定了三桓之亂,卻不知魯國獻出了《魯公秘錄》的拓本作為報酬,更不會有人知道,齊國非但默許了這件事,而且還在私底下援助楚國,幫助楚國加促國力發展。

    『眼前這個韓人如何得知的?』

    熊拓心中驚訝,不動聲色地笑道:“是見我大楚出兵協助魯國平定了其國內的叛亂,是故尊使認為我大楚已得到了魯國的技術?……哈哈,協助魯王,只是寡人一時心血來潮而已。魯王乃魯國王室,而寡人亦是大楚王族,當然看不慣一些亂臣賊子,企圖竊取王族的地位。”

    他這番話,在這個時代還真有一定的說服力。

    記得想當初楚國內部爆發熊氏與屈氏為了爭奪王權的戰爭時,無論是魏國還是齊國,都沒有插手干涉,更沒有趁此機會攻打楚國,免得楚國的王權,被‘名不正言不順’的屈氏一族竊取——在這一點上,天下各國的王族都是有默契的:國與國之間的戰爭,這只是各國王族之間的遊戲,絕不允許其他階級染指,因為這將嚴重動搖王族的地位。

    看了一眼張倉,楚王熊拓繼續笑道:“居然還說我大楚得到了齊國的財富,難道尊使就不知曉,前兩年,我大楚與齊國那可是打得不可開交呢。……齊人對我大楚恨之入骨,又豈會無償資助我國?無稽之談!”

    “此並非無稽之談,只要貴國與齊國彼此有一個共同的對手,那麼,齊國就會暫時放下成見,與貴國暗中聯手。”

    按照韓王然的囑咐,張倉很直白地陳述前者此前的猜測:“我國君主認為,貴國前幾年還對魯國虎視眈眈,可前幾個月,自然一反常態,出兵協助魯國平定判斷,那麼,貴國的所求,無疑就是魯國的工藝技術。……而齊國對此居然毫無反應,這就說明,齊國早已與貴國在私底下有了默契。是什麼原因促成貴國與齊國不得不化干戈為玉帛呢?恐怕就只有那個變得越來越強大的魏國了……”

    說到這裡,張倉收了聲,只是平靜地看著楚王熊拓,他那眼神仿佛是在無聲地表述:你們的事,我家大王早就猜到了,你就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聽了張倉的話,楚王熊拓難免有些小小的尷尬,必定事實情況確實如韓王然猜測的那般無二。

    『韓然……僅僅通過「楚兵助魯」這微不足道的消息,就猜到了其中關鍵,還真是一個不可小覷的人物。等會!既然韓然猜得到,也就是說,那個矮子同樣能猜到?』

    想到這裡,熊拓不禁皺了皺眉。

    此前他之所以刻意地封鎖消息,不叫外人得知他楚國得到了《魯公秘錄》的拓本,其目的,就是擔心魏國在得知這件事後,會立刻改變對他楚國的態度,想辦法打壓他。

    沒想到,韓國的君主韓然,僅僅根據「楚兵助魯」這件事,就推測出了那麼東西——既然韓然猜得到,換而言之,熊拓的堂妹夫、魏王趙潤,同樣能猜到。

    『……我討厭聰明人!』

    看了一眼面前的韓使張倉,熊拓頗有些憤然地吐了口氣,口吻帶著幾分不渝說道:“韓然派你前來,究竟所謂何事?”

    聽聞此言,張倉便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熊拓,口中說道:“我國君主親筆寫了這封書信,楚王一觀便知。”

    熊拓也不懷疑,接過書信將其拆開,隨意瞥了兩眼。

    僅僅只是瞥了兩眼,他臉上的神色就逐漸開始變得凝重了,因為韓王然在信中委婉地試探,詢問熊拓是否與魏國爭雄的野心——如果熊拓甘心楚國始終被魏國的強大所籠罩,那麼,韓然也會放棄抵抗,向魏國投降;但倘若熊拓有使楚國取代魏國的野心,那麼,韓然願意不惜代價,替楚國牽制魏國幾年,讓楚國得到寶貴的發展時間。

    『這個韓然……』

    熊拓一臉凝重地再次觀閱了一遍書信,心中對韓然的評價,立刻就拔高了與他堂妹夫趙潤平起平坐的位置。

    『傾韓國之力,不計代價,替我大楚牽制魏國,其目的,就只是讓我大楚在強大之後,能將魏國這個令人絕望的對手拉下來……這個韓然的胸襟與魄力,絕不亞于那矮子啊!』

    注視著手中的書信,熊拓心中暗暗說道。

    見熊拓久久沒有回應,韓使張倉忍不住問道:“楚王意下如何?”

    熊拓掃了一眼張倉,忽然舉起手中的書信問道:“你,可知曉信中內容?”

    張倉愣了愣,連忙搖頭說道:“我國君主送于楚王的私信,在下豈敢私自拆閱?”

    聽聞此言,熊拓微微點了點頭,隨手就將手中的書信投到了火盆中,隨即惡狠狠地說道:“可笑!……他韓然何許人也?安敢對寡人指手畫腳?來人啊,將此人給我逐出王宮!”

    殿外的護衛聽到,立刻就奔入殿內。

    見此,張倉大驚失色,此時就見熊拓冷笑道:“回去告訴韓然,寡人不需他來指手畫腳,他要自取滅亡,那就……去吧!只要他日後莫要後悔!”

    說罷,他大手一揮,催促宮廷護衛將韓使張倉逐出了王宮。

    看著張倉大呼小叫著被架出去的模樣,熊拓臉上的冷笑逐漸被凝重所取代。

    『……為我大楚牽制魏國三年?辦得到麼?但願你能匹敵那個矮子……』

    負背著雙手,熊拓暗暗想道。

    而此時,韓使張倉已被驅逐王宮,滿心憤懣的他,哪裡還有臉面在壽郢逗留,立刻就坐船返回韓國。

    在經過長途跋涉後,在次年的開春之際,也就是魏興安七年的時候,韓使張倉這才返回韓國王都薊城,氣憤地將楚王熊拓的原話轉告韓然,其中附加了他對熊拓的諸般抱怨與不滿之詞。

    但是韓王然聽了之後卻絲毫不惱,微笑著問道:“他要自取滅亡,那就去吧……熊拓是這麼說的?”

    “是的,大王,熊拓還說,但願大王日後不會後悔。”張倉氣憤地說道。

    聽了這話,韓王然呵呵輕笑起來。

    『這個熊拓,素傳他粗莽衝動,不過就眼下看來,卻也是心思縝密之人啊……是怕被魏國察覺楚國與我大韓暗中聯繫,是故才將張倉驅逐吧?至於那句「後悔」……他是想說,楚國必將取代魏國,而我大韓,卻只是為人作嫁麼?呵呵,還真是有自信吶!』

    微微一笑,韓王然點點頭說道:“此番辛苦張卿了,張卿且先退下歇息吧。”

    張倉見韓王然被熊拓羞辱了一番,卻絲毫沒有惱怒之色,心下不覺有些奇怪,恭恭敬敬地告退了。

    此時,韓王然已徐徐走到窗口,看著窗外冰雪逐漸消融,心下暗暗想道:算算日子,上谷、北燕、代郡三軍,應該已收到了寡人的王令,不日即將調兵南下。這三支軍隊,能否令魏國稍稍有所顧忌呢?

    他若有所思。

    魏興安七年二月初,韓國調動北燕軍、上穀軍與代郡重騎南下,以北燕軍主將樂弈為此次的主帥,上谷軍主將許曆、以及代郡軍主將司馬尚,擔任樂弈的副將,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前往魏韓邊界。

    在大軍抵達魏韓邊界後,樂弈命令韓將許曆攜麾下上谷軍進駐武安,協助武安守備將領將領,而他與司馬尚,則駐軍「柏人」,使武安、柏人、巨鹿三城連成一道防線,鉗制邯鄲城的魏將趙疆。

    沒過幾日,駐軍在邯鄲的燕王趙疆,便得知了韓國亦在邊境派駐重兵的消息,心下很是驚訝:居然……居然還真敢駐重兵於邊界?”

    想了想,他立刻下令麾下河內軍提高警惕,畢竟上穀軍、北燕軍,還有代郡騎兵,那皆是韓國駐守邊疆的精銳,曾在前幾年魏韓之戰中綻放過光輝——尤其是韓將司馬尚麾下的代郡重騎,雖說在上一仗中損失慘重,但那只是因為中了趙潤的計策,並不意味著這支重騎兵就毫無威脅。

    毫不誇張地說,得知代郡重騎抵達柏人,就算是燕王趙疆,也得提高警惕,畢竟對方那一萬五千的重騎兵,完全足夠一口氣吞掉他五萬河內軍。

    除了告誡麾下兵將提高警惕之外,趙疆亦不忘當初魏王趙潤在信中的囑咐,立刻就寫信,將韓國的應對原原本本地送到了雒陽。

    大概十幾日後,魏王趙潤在雒陽收到了趙疆的書信,得知韓國‘不受’他魏國的威脅,已調集北燕軍、上穀軍、代郡重騎陳兵于魏韓邊界。

    『……真是果斷啊!唔,韓然大概是覺得,與其打壓楚國,我對韓國用兵的可能性更大,是故果斷決定做出一些犧牲,替楚國牽制我大魏……果然,他比熊拓要難纏多了。只不過……他還是猜錯了呢,呵,真可惜啊,韓然……咱們就來看看,倒是誰牽制地過誰!』

    嘖嘖幾聲後,趙弘潤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在甘露殿內對面前幾名臣子沉聲說道:“韓國已經咬鉤了,就按照原先的計策去辦吧……”說到這裡,他抬起的右手猛然攥起拳頭,沉聲喝道:“叫韓國,萬劫不復!”

    “是,陛下!”

    只見在魏王趙潤面前,天策府參將翟璜、冶造總署署長王甫、工部尚書孟隗、兵部尚書陶嵇等幾名大臣躬身而拜,異口同聲地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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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魏韓對峙

    清晨起來,駐魏韓使韓晁在街上溜達了一圈,然後就走入了一間酒肆。

    相比較大樑,魏國的新都雒陽,還只是一座新城,但不可思議的是,這座新城剛剛建成不久,甚至於在城內某些建築依舊還不完善的情況下,城內已變得異常繁華。

    當年韓晁初至大樑時,他對大樑的評價是:這是一座並不亞於邯鄲的大城。

    而如今看到這座雒陽城,韓晁卻不知該如何評價——儘管這座都城目前還有很多地方不盡人意,但它的規模,註定它必將成為全中原數一數二的繁華城池。

    就像當年的博浪沙港市那樣。

    隨便選了一家酒肆,韓晁在靠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當即便有店裡的夥計迎了上來,滿臉笑容地說道:“客老爺,您用點什麼?”

    『此人……應該是陰戎人吧?卻不知是哪個部落的。』

    通過對這名店夥計外貌的判斷,韓晁心中暗暗想道,畢竟三川人跟魏人,在外貌上還是稍微有點區別的。

    但除此之外,這名店夥計操持了一口魏言,亦身穿著魏人的服飾,除非是像韓晁這樣在魏國待了多年的人,否則換做其他國家的人,還真不見得能看出來。

    “來一壺酒。”

    韓晁亦操持著一口魏言說道:“你們這兒有什麼酒啊?”

    “看您想要什麼了。”店夥計一邊用抹布擦著桌子,一邊笑道:“有尋常的果酒,亦有上黨的烈酒……”說著,他徐徐道出了十幾種酒類的叫法。

    韓晁沉吟了片刻,忽然問道:“有韓國的栗酒麼?”

    店夥計愣了愣,這才回答道:“韓國的栗酒,只有一般的,上好的韓國栗酒,咱家店小,弄不到……”

    韓晁點點頭,微笑著說道:“那就來一壺尋常的栗酒吧。”

    “這個……好嘞。”店夥計表情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韓晁,但很快就掩飾了過去,其中原因,其實韓晁也明白,畢竟栗子酒雖然說有強身健脾的功效,但跟傳統的酒相比,還是稍微有點怪味,魏人——主要是魏國的貴族,一般只會在午飯、晚飯時飲兩杯,並不會大清早地就喝栗子酒。

    “至於菜嘛……”韓晁又想了想,說道:“來一盤羊肉吧,夥計,你們店裡的肉新鮮麼?”

    “看您說的。”店夥計笑著說道:“這可是雒陽,距離雒城僅二十餘裡,運到城內的羊肉,那可都是現殺的。”

    『這倒也是。』

    暗自點了點頭,韓晁吩咐道:“那就上一盤羊肉,其他小菜,你看著來兩三道。”

    “好嘞。”店夥計應聲而去,片刻之後便打了一壺栗子酒過來。

    韓晁伸手拿起酒壺,在杯中斟了一杯,細細品味著。

    尋常的栗子酒,口味當然沒有韓國進獻給魏國王室的栗酒那樣純香濃郁,但是韓晁闊別故國多年,還真是有些思念故國的酒。

    而更多的,則是思念還在故國的家眷。

    還別說,作為駐魏使者呆在魏國的都城,吃住都不是問題,就是有點孤單,前幾日,同僚趙卓出使魏國,韓晁很興奮地與這位同僚暢飲了幾晚,但很可惜,開春之後,趙卓便返回韓國,以至於這裡又只剩下韓晁一人。

    一邊吃著酒菜,韓晁一邊思念著故國的家眷。

    而就在這時,兩名商賈打扮的人,從酒肆來走入,在韓晁鄰座的位置坐了下來。

    『魏人?韓人?齊人?楚人?亦或是秦衛之人?』

    出於作為使者的本能,韓晁瞥了一眼那兩人,心中立刻就浮現幾個猜測,但也並未在意,畢竟雒陽跟博浪沙港市差不多,充斥著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人群。

    記得前一陣子,韓晁還在雒陽碰到了幾個來自南陽的羯族人,通過攀談,這才得知這些羯族人是專門押運一隊奴隸到雒陽跟綸氏部落交割,途中順便來見識見識雒陽這座現如今的魏國王都。

    而此時,那兩名商賈已叫了酒菜,對坐交談起來。

    “李兄,你這兩年赴秦國做玉石生意,可是發大財了吧?”

    “王兄說笑了,上好的玉石,皆被秦國的藍田君嬴謫捏在手裡,咱怎麼弄得到?咱啊,就是弄點邊角貨,運到齊國,糊弄糊弄那些齊人罷了……還別說,齊人喜好玉石,更甚于我魏人,這年頭在齊國,要是你身上沒佩戴一塊成色好些的玉石,你都不好意思出門跟人打招呼。”

    “哈哈哈……”

    “話說回來,王兄近年在哪發財?”

    “發什麼財?純粹就是在「文半城」手底下討生活。”

    “文半城?莫非就是當年傳聞能買下半個大樑的安陵巨富,文少伯?”被叫做李兄的商賈吃驚地問道。

    “正是那位文公子。”被叫做王兄的商賈頗有些自得地說道。

    『安陵巨富文少伯麼?』

    韓晁瞥了一眼那兩名商賈,心中若有所思。

    世人只知道「安陵文少伯」乃是魏國最為除名的大商賈,卻不知,此人乃是魏王趙潤的御用商人,當年魏國暗中向他韓國出售一批國內軍隊淘汰的軍備時,為了掩人耳目,走的也是文少伯的私船,而不是經手于魏國戶部。

    不過話說回來,雖說文少伯被譽為魏國第一富豪,但只有少部分才知道,文少伯手中的財富,也並未完全屬於他自己,而是屬於魏王趙潤。魏王趙潤手中捏著如此龐大的一筆財富,又有擅長貿易斂財的文少伯替他打理,因此,但凡是推行新政策時遇到金錢上的問題,那位魏國君王的底氣十足。

    相比之下,他韓國的君主韓然,雖說奪回了王權,但國庫並不寬裕,但凡是遇到國家需要投入資金的時候,還需要好聲好氣跟國內的大貴族商量,一想到這裡,韓晁就為他韓國的君主韓然感到憂心。

    跟兵權在握、財大氣粗的魏王趙潤相比,韓王然的處境著實困難。

    而就在韓晁心中感慨之際,那名被叫做王兄的商賈一邊吃著酒菜一邊說道:“話說,李兄你聽說了麼,鄢陵軍被北調了。”

    “就是凡事跟你們安陵對著幹的鄢陵那座城池的駐軍?”李兄笑著說道。

    “安鄢之爭對吧?”王兄笑著說道:“這事都傳到這邊了麼?其實啊,兩城的恩怨早就化解地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義氣之爭,相比之下,還是當年陛下在兩縣邊界弄出來的那塊「界石」比較要命,導致兩縣的父老誰也不肯退讓,去年我回安陵時,還代表安陵縣跟鄢陵人拔河呢……”

    “誰贏誰輸?”李兄笑著問道。

    “李兄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王兄有些尷尬地擺了擺手,隨即岔開話題說道:“還是說回那個鄢陵軍吧,你知道鄢陵被調往何處麼?”

    “何處?”

    “北疆!”王兄壓低聲音說道:“鄢陵軍被調往邯鄲一帶去了,看這樣子,我大魏可能要跟韓國開戰。”

    『!!』

    韓晁冷不丁聽到這一句,面色頓時一變。

    而此時,那名李兄卻將信將疑地說道:“不至於吧?不是說近幾年我大魏不再對外征戰麼?當朝的陛下,也並非窮兵黷武之人啊。”

    “誰知道,想來陛下與朝廷,有他們的打算吧。”王兄聳聳肩說道:“反正,我大魏斷然不可能打輸……”

    正說著,他忽然注意到韓晁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遂困惑地轉過頭去。

    見此,韓晁連忙拱手說道:“兩位賢兄,卻不知兩位方才談論的「鄢陵軍北調」之事,是否屬實?”

    可能是韓晁此刻一身魏人打扮,那兩名商賈倒也不是很在意,其中那位王兄笑著說道:“當然屬實,王某剛剛從安陵返回雒陽,在我啟程前,鄢陵軍就已經開始向北疆調軍了,這會兒,怕是已經路經大樑了吧。”

    聽聞此言,韓晁心中不禁有些驚慌。

    要知道,鄢陵軍雖然名氣不及商水軍,但事實上這支軍隊的實力,卻並不比商水軍遜色多少,它同樣也是當年「肅王軍」一系的嫡系兵馬,且軍中人才濟濟,像上將屈塍、副將晏墨,皆是擅長統兵打仗的優秀將領。

    “魏韓兩國當真、當真要開戰麼?”

    “說不準。”王兄喝了一口酒,又爆料出一個驚人的消息:“鄢陵軍的事,我是十分肯定的。而除此之外,我亦聽說,鎮反軍似乎也被調往北疆了,也不曉得是不是真的。”

    “鎮、鎮反軍?”

    韓晁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這也難怪,鎮反軍的統帥乃是南梁王趙元佐——雖說此人對外宣稱已經卸下了軍職,由上將龐煥執掌軍隊,但不能否認,只要南梁王趙元佐依舊活著,那麼,鎮反軍就深深銘刻著這位王爺的烙印。

    而南梁王趙元佐,正是在三場北疆戰役中力敵韓國,直接或間接促成魏國三場勝利的功臣——在這三場戰爭中,除了魏王趙潤以外,就屬此人功勞最大。

    一想到這樣一個人物又被調往了北疆,韓晁就感覺自己心跳加快。

    渾渾噩噩返回驛館以後,韓晁越想越感覺不對,急忙四下打聽,經過打探之後他這才得知,那位王姓商賈所言分毫不差,魏國的鄢陵軍跟鎮反軍,確實從安陵、定陶一帶同時被調往北方。

    同時,他也打探到,相比較魏國這邊的異常軍事行動,他韓國亦將上穀軍、代郡軍、北燕軍調到了武安、柏人、巨鹿一帶。

    也就是說,過不了多久,在魏韓的邊境,雙方陳兵對峙的兵力,將接近三十萬。

    『這到底怎麼回事?究竟發生了何事?』

    得知此事後,韓晁心驚膽顫。

    他無法理解魏國為何忽然突然將大批軍隊駐紮於北疆,更無法理解,面對魏國的這個舉動,他韓國的君主韓然,那位城府深而且善於隱忍的君主,此番居然沒有考慮通過與魏國交涉化解矛盾,反而將上穀軍、代郡軍、北燕軍南調,與魏國爭鋒相對。

    這到底怎麼了?

    韓晁實在想不通。

    而與此同時,在梁郡的南燕一帶,鄢陵軍與鎮反軍在準備渡過大河時,正巧碰面。

    倘若換做是商水軍的伍忌,哪怕是看到鎮反軍,也是裝作沒看到,自顧自渡河,畢竟他對南梁王趙元佐還是有不小的成見的。

    但鄢陵軍的屈塍,卻是一個很圓滑的人,在看到鎮反軍後,便將軍隊託付給副將晏墨,而他自己,則帶著一隊護衛前往鎮反軍那邊,準備跟南梁王趙元佐打聲招呼——正是因為他這份圓滑,使得他逐漸被魏國的上流貴族圈子所接納。

    不過出乎屈塍意料的是,當他來到鎮反軍的帥旗所在時,他並未看到南梁王趙元佐,只看到了鎮反軍的上將龐煥。

    “龐將軍。”屈塍笑著與對方打招呼。

    “屈塍將軍。”龐煥點點頭回應。

    倒不是刻意冷淡,只是龐煥並不擅長跟人攀感情,亦不屑那樣去做。

    正因為如此,方才他注意到鄢陵軍時,也沒有主動派人去跟屈塍打招呼——還是那句話,鎮反軍雖然也被歸入天策府,但因為南梁王趙元佐的關係,它跟其他魏國軍隊的關係並不是很融洽,彼此一直以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過既然屈塍主動前來問候,龐煥當然也不好冷言相向,遂與屈塍並駕而行,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

    “屈塍將軍,亦是準備前赴邯鄲吧?”

    “是啊。……南梁王沒有來麼?”

    “王爺還在雒陽呢。”龐煥搖搖頭說道:“此番的事,無需王爺出馬。”

    記得前幾年,南梁王趙元佐亦被魏王趙潤勒令「非戰爭期間必須呆在王都」,但這次情況有點特殊,因為天策府的參將翟璜,一開始是對南梁王趙元佐下令的,不過南梁王趙元佐在瞭解了一下情況後,便對天策府表示「陛下這次用不著老臣」,便推脫了此事,只是叫龐煥代為掌兵。

    事後得知此事,龐煥也派人跟南梁王趙元佐驗證過,確有其事。

    因此,龐煥對此心中也有些納悶。

    “無須南梁王出馬?”屈塍有些驚訝。

    因為現如今在北疆的,就只有燕王趙疆,然而這位王爺,雖然是一位勇將,但卻談不上是一位具有戰略眼光的統帥——具有戰略眼光的統帥,自從禹王趙元佲過世之後,他魏國就只剩兩個半,一個是魏王趙潤,一個是南梁王趙元佐,還有半個,則是調到天策府的翟璜。

    其他的人嘛,稍微還差點,哪怕是在《軼談》中被吹上天的名將司馬安、韶虎、伍忌、屈塍等人。

    大隊人馬徐徐渡過大河,朝著邯鄲進發。

    而屈塍與龐煥,則先行一步,前往邯鄲與燕王趙疆會晤,商議一下具體的任務分配。

    在經過一日半的趕路後,屈塍與龐煥便先行抵達了邯鄲,見到了燕王趙疆。

    “南梁王不曾來麼?”

    在見到龐煥時,燕王趙疆語氣複雜地問道。

    曾幾何時,燕王趙疆對南梁王趙元佐是充滿怨恨的,只因為後者在第二次北疆戰役時,企圖拿趙疆與其麾下的山陽軍、南燕軍為棄子,吸引韓軍的注意力達到不可告人的戰略目的,從而導致山陽軍與南燕軍幾乎在那場戰役中傷亡殆盡,甚至於,與趙疆親如兄弟的宗衛,亦有好幾人在那場戰役中英勇戰死。

    可是在第三次北疆戰役時,鑒於「肅王趙潤被陷巨鹿」這個由韓將暴鳶、靳黈投放出來的假消息,燕王趙疆為顧全大局,強忍著怨恨與南梁王趙元佐精誠合作,還別說,只要南梁王趙元佐改變他那種損人利己的用兵方式,他還真是一位出色的統帥。

    而在那次戰役中,燕王趙疆與南梁王趙元佐,亦配合地相當不錯。

    正因為這樣,得知南梁王趙元佐選擇留在雒陽繼續養老,燕王趙疆既是松了口氣,但隱隱也有些遺憾——撇開成見不談,他還真希望能向這位伯父請教一二。

    可能是見燕王趙疆的態度還算客氣,並不像前幾年那樣對他們充滿怨恨,因此,龐煥稍微解釋了一下南梁王趙元佐的情況:“自從禹王爺過世之後,王爺的身體就大不如前了,據身邊的人說,王爺近段時間除了陪伴夫人與小姐外,就只是在府上看看書,要麼寫寫畫畫……”

    “哦。”

    燕王趙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其實他也聽到類似的風聲,得知南梁王趙元佐在自從禹王趙元佲過世之後,確實性情大變,用魏王趙潤的話說,南梁王趙元佐仿佛是失去了活著的意義,每日渾渾噩噩,甚至於有時候感覺有點癡呆。

    至少在精神上,確實遠不如當年了。

    『……也是到歲數了。』

    暗自搖了搖頭,燕王趙疆結束了寒暄,將屈塍、龐煥二人請到了住所的偏廳,命人取來了邯鄲一帶的地圖。

    “遵照陛下的王令,我等三軍近段時間需駐紮在邊境,對韓國施壓……”說罷,燕王趙疆在地圖上指了兩個位置,說道:“鄴城、肥城兩地,乃此地沖扼,前者可迅速支援邯鄲,協助邯鄲鉗制武安,後者,可牽制巨鹿,不得不防,兩位將軍,可自行商議。”

    聽聞此言,屈塍與龐煥對視了一眼,隨即便有了決定:由屈塍的鄢陵軍駐守鄴城,配合邯鄲鉗制武安,而龐煥的鎮反軍,則駐守肥城,牽制巨鹿。

    “陛下還有什麼囑咐麼?”

    龐煥問趙疆道。

    趙疆想了想,說道:“未曾出鞘的劍,其實威脅最大,因為外人並不清楚鞘內究竟是一柄木劍,還是一柄神兵……此番對韓國也是如此,陛下要求我等每日在駐守之地操練,逐步向韓國施加壓力,雖說並不禁止出現小規模衝突,但就目前而言,陛下並不允許大規模交兵。是故,暫時莫要過分挑釁韓國。”

    屈塍與龐煥對視一眼,了然地點了點頭,畢竟他們也明白,跟韓國打仗,除非是在做足準備、打算一口氣吞掉這個國家,否則,小打小鬧是毫無意義的。

    當日,燕王趙疆在府上設宴,與屈塍、龐煥喝了幾杯。

    而待等次日,屈塍與龐煥則相繼向燕王趙疆告辭,分別返回軍中,準備進駐鄴城、肥城事宜。

    此時的韓魏邊境,到處都是兩國的細作,是故,鄢陵軍與鎮反軍抵達北疆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韓軍主帥樂弈的耳中。

    在得知此事後,韓將主帥樂弈很是凝重,畢竟魏國再次向邊境調集了軍隊,而且調集的軍隊,還是鄢陵軍、鎮反軍這樣的精銳之師。

    加上燕王趙疆的河內軍,魏國如今駐紮在邊境的軍隊,已經達到了十五萬人數。

    這已經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量了。

    在這種情況下,要說魏國對他韓國沒有歹意,說實話樂弈都不信。

    “繼續打探,嚴密監視魏軍的一舉一動!”

    “是!”

    在韓將樂弈的命令下,韓國的密探、細作傾巢而動,日夜監視著魏軍的動靜。

    不過就瞭解到的情況而言,魏軍暫時並沒有什麼異動,每日只是在邯鄲、鄴城、肥城一帶操練那三支軍隊。

    相比之下,魏國從梁郡、潁水郡源源不斷輸運至此的輜重與糧草,更讓樂弈感到壓力劇增。

    因為從去年入冬前起,魏國就已經在向前線運輸輜重糧草,而現如今已經到了第二年的四月份,可魏國卻還在做這方面的準備。

    可想而知,這場仗要麼不打,一旦打起來,那可就是「滅一國」的戰爭了。

    待等到五月初時,正當樂弈在規劃著種種防禦設施時,他忽然收到了消息。

    “報!駐守邯鄲的魏軍,在其操練時,細作發現其中出現大量鐵甲戰車。”

    “什麼?”

    樂弈聞言後面色一變。

    別看戰車這種東西,早已經被淘汰,但是魏國的鐵甲戰車,近些年卻隱隱有著重新投入戰場的跡象。

    比如龜甲車、比如武罡車,這些戰車簡直就是騎兵的剋星,只要配合這些戰車,魏國的步兵都能將韓國的騎兵打地滿地找牙,不容樂弈不提高警惕。

    想到這裡,樂弈立刻喬裝打扮,前往邯鄲一帶,近距離窺視魏軍的操練。

    果不其然,只見在燕王趙疆麾下河內軍的日常操練中,又多了數百輛龜甲車——這些魏軍,似乎正在訓練著如何配合戰車,硬吃防守方兵力。

    『例行操練……呵呵。』

    樂弈心下暗暗冷笑,因為對面的魏軍,這明擺著就是將他韓國作為假想敵在訓練著,目的不言而喻。

    而除此之外,樂弈亦注意到河內魏軍軍中多了許多巨型的拋石機,就是那種只要擊中,一彈就能摧毀城牆的可怕戰爭兵器。

    縱使是名將樂弈,亦感覺有點毛骨悚然。

    回到營寨後,他一邊回憶,一邊親筆寫下書信,命人日夜送到薊城,送到韓王然手中。

    在看到這封書信後,韓王然亦是壓力劇增。

    畢竟魏國正在遠遠不斷地增強駐疆軍隊的軍備,明擺著是在為一口氣吞掉韓國而積極備戰,這讓韓王然坐立不安。

    鑒於這個情況,韓王然毅然決定,從並不寬裕的國庫中,撥出大筆開支,打造戰爭兵器,增強駐疆軍隊的實力。

    魏韓對峙,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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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6 01:32:17
第186章:魏韓對峙(二)

    “申相。”

    “申相。”

    就當韓王然正在處理政務的時候,他韓國的丞相申不駭親自來到了這座宮殿,使得殿內出出入入的宮人們連忙向這位老丞相行禮。

    聽到動靜,韓王然亦抬起頭來,此時就看到申不駭走到禦案前,拱手拜道:“大王。”

    “……”

    韓王然瞧了申不駭幾眼,看出這位老丞相欲言又止,遂會意地說道:“你等且暫先退下,寡人有要事與申相敘論。”

    “是,大王。”殿內的宮人躬身而退。

    『這是一位勤勉的賢君吶……』

    看了一眼擺滿在韓王然禦案上的各種奏章,申不駭先是感慨了一句,隨即,他收斂了心神,拱手說道:“大王,聽聞大王您方才下令國庫撥出一筆錢款,用來打造戰爭兵器……”

    “確有此事。”

    韓王然從禦案後站起身來,抬手示意老丞相在殿內一旁的席位坐下,而他亦在對面坐了下來,點點頭說道:“據巨鹿城傳回來的消息,魏國又新調了鄢陵軍、鎮反軍這兩支五萬人的精銳之師,駐紮於鄴城與肥城。……昨日,樂弈將軍的書信送到了薊城,他在信中言道,魏國將大量的鐵甲戰車與巨大拋石機運到了邊境……”

    說到「鐵甲戰車」跟「巨型拋石機」時,韓王然不禁又回憶起上一場魏韓戰爭。

    在那場戰爭中,魏國的步兵配合鐵甲戰車,組成了一股鋼鐵洪流,以無可匹敵的架勢,生生碾壓韓國的軍隊,邯鄲軍拼盡全力,亦無法抵擋。

    而那巨型拋石機,後來魏軍在對邯鄲施壓的時候,只嘗試過拋射一兩枚石彈,當時的景象,那真是地動山搖,非但邯鄲城內的百姓為之惶恐,就連兵將,就連韓王然與宮廷士卿,亦為之色變:那當真是恐怖的兵器。

    可能真是出於對魏國戰爭兵器的這份忌憚,促使韓王然在收到了將軍樂弈的書信後,當即果斷決定加大軍費方面的開支。

    “原來如此。”

    在瞭解了詳細情況後,韓相申不駭微微點了點頭,其實他早就知道,面前這位他韓國的君主向來對於國庫的錢精打細算,絕不會無謂的揮霍,他只是吃驚于這位君主此番居然要拿出那麼一大筆錢來補充軍費,故而前來詢問個究竟,或者二人再合計合計,看看還有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但是在瞭解了情況之後,申不駭亦認為,眼前這位年輕君主的判斷完全正確:魏國明顯是在故意對他們施壓,倘若他韓國就此退縮,向魏國屈服,那麼就起不到為楚國牽制魏國的作用了。

    只不過,從捉襟見肘的國庫裡一口氣撥下那麼大一筆錢款,申不駭實在心疼,因為這些錢,都是他韓國好不容易節省下來,準備用於國內建設的——就比如在漁陽郡開挖灌溉水渠,增加墾種的農田等等。

    要是這些錢都被投到了軍費開支,那近幾年的國內建設,又該從何處籌集資金呢?

    他將這個問題跟韓王然提了提。

    聽到這話,韓王然不禁也有些惆悵。

    細說起來,三場魏韓戰爭,其實魏國的耗損也很大,然而魏國作為勝利國,通過戰利分紅彌補了一定的耗損,但是韓國呢,接連三場敗仗下來,國力一落千丈,更別提第三場魏韓戰爭之後,魏國很卑鄙地利用秦國繼續消耗韓國,不讓韓國有平穩的發展機會,以恢復戰爭帶來的創傷,這使得韓國為了抵擋秦國的進攻,不得不繼續加大在軍費方面的開支,以至於在恢復國力方面,進展頗為緩慢。

    而現如今,迫于魏國在邊境屯兵給予的壓力,韓國不得不再從捉襟見肘的國庫中撥出資金,這也是無奈之舉。

    想了想,韓王然頗有些氣短地說道:“實在不行……就只能再想辦法從貴族那邊獲得些援助了。”

    不得不說,手中無錢,韓王然就連說話的底氣也不足,倘若換做魏王趙潤,他肯定不至於如此被動,畢竟他手中攥著大量的財富——當然,其實趙潤就算手中沒錢,以他的強勢,他要推行的政策,也絕沒有人可以違背。

    說得難聽點,趙潤這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暴政,可往好聽了說,這才是真正的,無可違背的,王的意志!

    王無民不立,國無君不興,一位‘合適’的雄主,給國家帶來的助益是無可取代的。

    而相比較魏王趙潤,韓王然的種種舉措,就顯得過於懦弱了。

    當然,這也是韓國的國情局限導致:在魏國,從先王趙偲時代起,就已經在逐步加強王權,削弱宗府、以及國內貴族勢力對朝廷的影響力,待等魏王趙潤繼位,王權徹底膨脹到無人可以限制的地步;但是在韓國呢,卻是各公族、各大貴族把持國家的命脈,雖然韓王然奪回了王權,但這份王權,並不足以使全國的臣民俯身聽命。

    說到底,還是韓王然的名氣——不管是善名還是惡名——不如魏王趙潤的關係,看看趙潤在魏國,哪怕仍有很多王族分支與貴族勢力在私底下咒駡,但當趙潤退出新的政策時,這些人還是得乖乖聽命。

    因為他們若是不從,甚至無需那位「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暴君’出面,其王階下最為人所詬病的「酷吏」張啟功,就會想辦法除掉這些人。

    這些有利的條件,很遺憾韓王然都不具備。

    在權衡利弊之後,申不駭最終還是認可了韓王然的決策,他倆談論的話題,也從「加大軍費開支」,逐漸轉移到另外一個問題,即:倘若魏國當真攻打韓國,他韓國是否能抵擋住進攻。

    對於這件事,韓王然還是有點自信的。

    因為他早就對樂弈囑咐過,是故,樂弈在率軍抵達巨鹿城後,便立刻動員一切力量,開始在武安、柏人、巨鹿一帶構築防禦,在任何一條路徑、任何一座山關設置關隘,有預謀地準備將整個邯鄲北郡,都作為魏國入侵國家時的本土戰場。

    在提前做好了相應準備的情況下,本土作戰還是具有很大優勢的。

    王令下達之後,漁陽郡境內,就立刻增設了許多軍工作坊,每一個工坊在建設竣工之後,就迅速投入使用,用於鍛造兵械、打造戰爭兵器等等。

    不得不說,雖然韓國接連遭受了三場慘敗,導致國力大損,但這個國家的底子還在,工藝技術也大致保存了下來——這終歸是曾經中原綜合實力最強大的國家。

    在這些作坊開始運作的時候,韓王然這才難得地離開了他處理政務的那座宮殿,親自檢測工坊鍛造的兵械與戰爭兵器。

    不過說實話,韓國目前的工藝技術,主要就是以效仿魏國,比如三棱箭簇。

    三棱箭鏃,這是魏王趙潤當初設計的,相比較傳統的兩棱箭鏃,非但射擊精准度更高、更穩定,而且更具威力。隨後再經過冶造局的改良,在箭簇、或者矢杆上又增加了倒刺,使得這種箭矢變得更加陰毒,一旦射入人體,就會迅速造成放血效果,要命的是,由於倒刺的存在,這種箭鏃還很難被拔除,倘若強行拔除,就難免會帶下一塊皮肉,或者勾破內臟,活生生叫人痛死。

    韓國就在這方面吃過很大的虧。

    起初,韓國的兵將很吃驚:明明都是箭鏃,為何魏國的箭鏃卻具有如此大的殺傷力?

    直到他們將從戰場上撿到的魏國箭鏃交給國內的工匠研究,這才得出了答案。

    從那之後,韓國的工匠們就開始嘗試鍛造這種三棱箭鏃,雖然期間難免會出現失敗,但好在韓國在冶鐵鍛造方面的功底相對深厚,逐漸地還真摸索出了鍛造這種箭鏃的方法。

    而除了三棱箭鏃外,韓國主要效仿魏國鍛造的,便是戰車。

    說起來也好笑,因為在幾十年前的「上黨戰役」,正是韓國利用跨時代的騎兵,淘汰了魏國的舊式戰車,讓以戰車作為國家標誌的魏國,就此失去了信仰。可現如今,韓國卻又要效仿魏國去打造戰車,重新讓戰車出現於這個時代戰爭的舞臺。

    不得不說,這也是一樁很不可思議的事。

    不過話說回來,魏國的新式戰車,在戰場上的威脅力確實太大。

    曾經,騎兵乃是平原的王者,除了騎兵以外,其他任何兵種碰到騎兵,都要心驚膽顫。

    尤其是步卒,在平原上,騎兵有一百種方式可以輕易玩死步兵。

    直到魏國打造了新式的戰車,即鐵質的武罡車、龜甲車,魏國將這種戰車配置給了步卒,使得魏國的步卒在野外遇到敵軍的騎兵時,只需將這些戰車緊密貼合構築成一個防線,就能讓敵軍的騎兵對於這種鐵疙瘩毫無辦法。

    而此時,魏軍步兵就能通過狙擊弩,毫無驚險地遠射擊殺敵軍的騎兵。

    這使得騎兵這個平原王者的地位,受到了嚴重的挑戰。

    或許有人會覺得,給魏國的步兵配置足以抵擋韓國騎兵的戰車,其花費肯定巨大,但事實上,這個花費遠沒有韓國的騎兵來的大。

    畢竟訓練一名騎兵的開銷與難易,要遠遠比訓練一名步卒來得高,再加上人吃馬嚼,一名輕騎兵的開銷,幾乎抵得上三到五名步兵——人固然可以吃地差點,但戰馬終歸不能苛刻餵養吧?否則,戰馬瘦弱,氣力不支,又能有什麼作用?

    而兩者間的開銷差距,就足以彌補鐵甲戰車的鍛造花費,甚至於仍有盈餘。

    很快地,第一輛龜甲戰車就被韓國的工匠成功打造成形。

    這也不奇怪,畢竟似龜甲戰車也好、武罡車也罷,這些戰車的技術含量並不是那麼高,無非就是在戰車的架子外面掛上鐵板而已,只要瞭解大概,韓國的工匠們就能仿造出來。

    相比較之下,韓國的工匠在效仿魏國打造那種「巨型拋石機」時,遇到了技術性難題。

    巨型拋石機,那可不是簡簡單單將以往的尋常拋石機放大即可,其中涉及到很多問題,其中最關鍵的,就是拋杆的韌性:偏軟的材質無法拋投重物,而偏硬的材質,卻很容易在拋射石彈時折斷拋竿。

    針對這個問題,韓國的工匠們研究了很久,但暫時還是沒能有什麼收穫。

    他們十分苦惱:魏國的工匠,到底是選用了什麼材質的木料呢?

    嘗試打造巨型拋石機的失敗,讓韓王然有些失望,畢竟在他看來,這種巨型兵器的威脅力極大,哪怕他們韓國此番作為防禦方,但若是有一些數量的巨型拋石機擺設在陣地裡或者城池內,亦能大大鼓舞己方士卒的士氣,挫滅魏軍的氣焰。

    否則,只能眼睜睜看著魏國軍隊一次次利用這種巨型拋石機發動進攻,哪怕這種戰爭兵器的命中低地可憐,亦會大大影響己方士卒的士氣。

    『……這可如何是好?』

    在又一次親眼見證一架巨型拋石機的投彈失敗後,韓王然神色凝重地看著那架被折斷了拋杆的拋石機,心下沉思著。

    忽然,他靈機一動。

    對呀,雖說仿造這種巨型拋石機目前來說其實是失敗了,但是魏人不知道啊,既然如此,為何不造一些擺在邊境,借此對魏軍施壓呢?

    要知道他韓國的目的並非是要與魏國開戰,而是要牽制魏國,讓魏國將注意力轉移到他韓國身上,而在有望達成這個目的的情況,韓王然其實也不希望與魏國真正交兵。

    既然如此,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魏國投鼠忌器,不敢輕易開戰。

    想到這裡,韓王然心中便已有了主意。

    在王令之下,韓國的工匠開始打造巨型拋石機這種只能擺著看看的樣子貨,在打造完成之後,再行拆解,通過車馬將其運到武安、巨鹿一帶的前線。

    大概是魏興安七年的八月份,正當燕王趙疆閑著沒事親自在邯鄲城外操練他麾下的山陽軍時,忽然有他麾下南燕騎兵前來稟報,說韓國有大批車馬組成的運輸隊伍,正從北方朝著武安而去。

    對此,燕王趙疆毫不在意,畢竟近兩個月,韓國不時就有運輸糧草、輜重的車馬,將大批物資運到武安、柏人、巨鹿這三座城池,這件事除了燕王趙疆得知情況外,鄢陵軍的屈塍與鎮反軍的龐煥都清清楚楚,只不過他們礙于自家君王的命令,並沒有下令偷襲,引發這場戰爭罷了。

    但是等到次日,燕王趙疆就有點傻眼了。

    因為前來稟報的南燕騎兵告訴他,在武安城外的韓軍營寨中,多了不少仿佛他魏國巨型拋石機那樣的戰爭兵器,除此之外,還有眾多同樣效仿他們魏國打造的武罡車與龜甲車。

    “豈有此理!”

    燕王趙疆大怒,哪怕在跟自己夫人與側室用飯時,亦怒不可遏地咒駡韓國,咒駡韓國不知廉恥,居然剽竊了他魏國的戰車。

    平心而論,若不是他牢記著魏王趙潤在那封書信叮囑的真正戰略意圖,他或許早就怒不可遏地率軍打過去了。

    想了想,他召來了大將曹焱,在對後者講述大致情況後,授意道:“給本王擴充城外的軍營,將戰車通通拉出來!”

    曹焱作為燕王趙疆的宗衛長,當然也知道魏王趙潤與朝廷的真正意圖,聞言笑著說道:“王爺放心,末將這些日子,可沒少對武安施壓。”

    “很好,但是還不夠!”燕王趙疆餘怒未消地說道。

    當日,邯鄲城外的山陽軍軍營,便開始向西南擴建,陣地防線,亦向西南方向推進了大概三裡。

    邯鄲的西南方向,正是武安所在,武安守靳黈在得知此事後,心中難免有些不安,連忙請來上谷守許曆,與他商量。

    上谷守許曆,乃是前上谷守馬奢非常倚重的副將,文武兼備、老成持重,他在思索了一番後說道:“雖然此舉很容易與魏軍造成摩擦,繼而引發戰爭,但大王有命,我國絕不能在此時示弱……只要我方不主動開戰,無論魏國做什麼,我方都要還以顏色!”

    有了許曆的支持,靳黈的底氣足了許多,當日亦下令向東南方向擴建軍營,同時將陣地防線,同樣向邯鄲方向推進了三裡,跟魏軍爭鋒相對。

    不得不說,燕王趙疆的暴脾氣絲毫不亞于他的兄弟趙潤——事實上,趙潤在繼承了王位之後,他張揚的性格已有所收斂。

    但是燕王趙疆可沒有,畢竟他本來就是一個直腸子的耿直人,看到武安韓軍居然敢如此挑釁,氣地大罵:“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但由於魏軍這邊也有來自魏王趙潤的「不得主動開戰」的嚴令,燕王趙疆只能按捺心中的憤怒,慍怒地給巡邏的南燕騎兵下令:若碰到韓軍的哨騎,立刻攻擊,不必留情!

    將令下達,南燕騎兵立刻照辦,在野外若撞見韓軍的哨騎,便當即發動攻勢。

    而韓軍哨騎那邊呢,顯然也沒有示弱的意思,一旦被南燕騎兵攻擊,就立刻還以顏色。

    幾日下來,雙方互有損傷。

    當然,這只是兩軍哨騎之間的摩擦,並未影響到魏韓兩軍的主力。

    在魏韓兩軍的主力這邊,他們還是不約而同地恪守著「不得主動開戰」的王令,以至於到後來,武安方的韓軍與邯鄲方的魏軍,雙方的陣地已相互推進至相距只有區區六七裡的地步,甚至在天氣好的時候,隱隱還能夠看到對面的陣地,可即便如此,魏韓兩軍的主力還是沒有爆發戰爭,反而是加強了防守,各自打造了許多拒馬、鹿角,擺在陣地前沿。

    而與此同時,身在雒陽的魏王趙潤,也收到了來自燕王趙疆的最新書信。

    當趙潤看到兄弟趙疆在信中寫到,說武安韓軍營地中出現了許多鐵甲戰車跟巨型拋石機時,就連他也有些錯愕。

    鐵甲戰車並沒有多少技術含量,因此趙潤也不感到奇怪,可是巨型拋石機,那可不是簡簡單單將尋常拋石機放大即可。

    『韓國……攻克了拋竿材質的問題?』

    趙潤心中很是驚訝。

    事實上,就算是魏國這邊的巨型拋石機,也並沒有完全攻克拋竿材質這方面的問題,因此,一架巨型拋石機最多嘗試拋投一兩枚巨型石彈,然後就會出現拋竿開裂的跡象——它更多的作用還是體現在威懾方面,讓韓人誤以為他們魏軍能夠利用這種巨型拋石機,輕易就攻克任何一座城池。

    『韓然他……不會是跟我想到一處了吧?』

    趙潤表情古怪地摸著下巴。

    他絕不相信,韓國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攻克了巨型拋石機的拋竿材質問題,既然如此,被運到武安城的那些巨型拋石機,應該也是一些樣子貨,跟魏軍擺在邯鄲一帶的差不多。

    可就是這種樣子貨,卻讓雙方的士卒都心驚膽戰,說實話,這確實有點意思。

    在想了想後,他派人向冶造總署傳令,叫冶造總署加緊鑄造連弩、戰車、拋石機等各種戰爭兵器,運往邊境前線,哪怕是巨型拋石機這種中看不中用的樣子貨,也多造一些。

    面對魏王趙潤的催促,冶造總署署長王甫有苦難言。

    因為他冶造局與兵鑄局,此時已經飽和運作,哪裡還能再加快速度?

    但是礙于王令,王甫也沒有辦法,在苦思冥想了許久後,他咬了咬牙,對冶造局內部下達了命令,命令加快鑄造的速度。

    如此一來,冶造局鍛造戰爭兵器的速度更快,在短短一兩個月內,大量的魏連弩、龜甲車、武罡車,以及各種兵械、輜重,迅速被運往北疆,而燕王趙疆跟屈塍、龐煥這三位魏將呢,在收到這批軍備後,仿佛就跟擺地攤似的,一樣一樣清清楚楚地擺在陣地前,對對面的韓軍施加壓力。

    對面的韓軍一瞧:謔!魏軍這邊又來這麼多戰爭兵器?趕緊稟報大王!

    隨即,韓王然咬咬牙,再次從捉襟見肘的國庫中撥出款項,投入到軍費開支當中。

    不過此時,韓王然已經有所領悟了:顯然魏國是打算用逼迫他韓國加大軍費開支的方式,拖垮他韓國的經濟。

    但事已至此,無論是韓國還是韓王然,都已經騎虎難下。

    他唯有咬牙堅持,希望能渡過這個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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