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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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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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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0 00:31:44
第227章:全面攻韓

  時間回溯到六月初,即齊將田耽在得知「魏國湖陵水軍欲沿著濟水偷襲臨淄」的消息,率領十幾萬大軍從無鹽縣境內撤向齊國之後,此時駐守在無鹽縣的魏將韶虎,將龍季、羿狐、趙豹幾位將領請到一起,商量接下來的行動。

  在無鹽縣縣府的偏廳內,幾位將軍圍坐在一張平鋪有中原地圖的案几旁,聽著韶虎嚴肅地講述接下來的行動。

  只見韶虎指著地圖上「平原」、「高唐」兩地說道:「這一帶,是齊國的平原邑,除了齊國的軍隊駐守在此意外,亦駐紮著紀括所率領的北燕韓軍……」

  紀括,乃是韓國北燕守樂弈麾下的副將,去年,魏將屈塍本欲率領鄢陵軍南渡大河,進攻齊國的平原邑,協助當時身在泰山的韶虎,進一步對齊國施壓,只可惜卻在清河一帶被紀括截住。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魏將屈塍唯有暫時撤退攻打「甘陵」,試圖以這座城池作為據點,再次嘗試渡河。

  而與此同時,紀括則率領一部分北燕韓軍,與平原邑的齊軍達成了協議,兩軍共同在大河沿河一帶構築防線,防止魏將屈塍率領鄢陵軍侵入齊國境內,對齊國造成更大的壓力。

  在那之後,魏將屈塍所率領的鄢陵魏軍,跟韓將紀括所率領的北燕韓軍,就在清河、大河這邊對峙起來,儘管鄢陵軍乃是魏國精銳不假,但紀括的北燕軍亦並不遜色多少,再加上有清河、大河相助,以至於屈塍最終也沒辦法登陸齊國這邊的鉅鹿郡,被韓將紀括死死堵在大河以北。

  而如今,天策府命令魏將韶虎率軍偷襲「高唐」、「平原」,繼而趕赴河北,與魏將屈塍的鄢陵軍合兵一處。

  「……項末萬萬也不會想到,我軍非但不向南馳援宋郡,反而趕赴河北進攻韓國。」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魏將韶虎對他們魏國的君主趙潤是佩服地五體投地,僅僅只是叫湖陵水軍在臨淄虛晃一槍,就讓伐魏諸國的軍隊方寸大亂,無法在戰略上達成一致。

  更高明的是,恐怕至今還是無人猜到他們魏國君主趙潤的真正意圖。

  這份運籌帷幄的才能,簡直絕了!

  「可是,這樣一來,宋郡那邊怎麼辦?」魏將龍季皺著眉頭說道:「宋郡那邊的兵力,恐怕擋不住那些諸國聯軍啊……」

  「這就得看我們攻打韓國的進展了。」羿狐沉思道:「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話,眼下,鑑於田耽、田武二人回援齊國,而季武、桓虎又顧忌他魯國會步上齊國後塵,駐軍觀望,宋郡那邊的諸國聯軍,應該就只有楚國跟越國的兵力……我想,楚國的楚水君,怕也會因此放緩對宋郡的攻勢。」說到這裡,他壓低聲音說道:「而觀陛下的意思,就是要趁諸國聯軍眼下無法達成一致,立刻對韓國用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垮韓國。只要擊垮了韓國,似河內軍、鎮反軍、鄢陵軍,包括我魏武軍,就能有數支軍隊從「與韓國對峙」的泥潭中抽身,迅速回援宋郡,或者梁郡……不可否認,這是很冒險的策略,但我個人認為,成功的可能非常高。」

  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這恐怕是我大魏唯一一個能化被動為主動的策略。」

  聽聞此言,四人中最講究穩妥的龍季,這才遲疑著微微點了點頭。

  「既然都沒有異議,那麼,我等就來商量一下具體的行動……既要瞞過項末的眼睛,又要偷襲高唐,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韶虎沉聲說道。

  聽聞此言,羿狐想了想說道:「可以分批叫士卒們在夜間悄然北上,至於無鹽縣這邊,我軍可留下一部分兵力,每日照舊燒旺原有的灶台,混淆楚軍視聽……我覺得,矇騙楚軍十日,應該是可以的。」

  「好!」

  韶虎想了想,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遂決定按照羿狐的建議行事。

  當晚,就有五千魏武軍悄然從無鹽城外魏營的北門離開,前往抵達了濟水。

  值得一提的是,在濟水河畔,率領這支魏軍的羿狐,碰到了湖陵水軍的大將周奎——後者竟然率領十二艘虎式戰船與二十幾艘護衛艨艟,笑眯眯地在河上等著魏武軍的到來。『作者語:我記得那天的章節評論裡有人問「周奎去哪了?」,答案是,他在這裡。』

  這下子,魏武軍連造浮橋都省了,待等魏將周奎下令麾下的船只在濟水上排成一線,魏武軍的士卒輕輕鬆鬆就渡過了濟水。

  當時,羿狐驚訝地詢問周奎:「周將軍恰巧在此處?」

  「非也。」周奎笑著說道:「某是奉天策府的命令,假意封鎖濟水,實則時特地在這邊等待貴軍。……待等助貴軍渡過濟水,某就要立刻率領船隊返回齊國的博興了。」說到這裡,他好奇地問道:「貴軍接下來,是準備偷襲高唐麼?」

  羿狐笑而不語。

  見此,周奎也意識到自己越權了,連忙岔開話題。

  因為天策府對國內各軍都是單線聯繫的,周奎作為湖陵水軍的將領,確實不好去詢問魏武軍的戰略目標,除非是天策府有令叫雙方配合作戰。

  鑑於得到了周奎麾下諸多戰船的相助,羿狐當即派人回到無鹽縣,向韶虎稟告此事。

  韶虎一聽也是大為欣喜。

  他原本叫羿狐率領五千士卒率先前往濟水河畔,就是為了叫後者搭建浮橋,好讓後續的軍隊渡河,沒想到這下子連搭建浮橋的時間也省了。

  於是,韶虎當機立斷,當夜又派遣趙豹率領兩萬魏武軍前往濟水,在周奎麾下戰船的協助下,悄無聲息地度過了濟水。

  天亮之後,羿狐與趙豹毫不停留,立刻偷襲高唐縣。

  而這段時間,高唐縣的主要對敵方向還是面向大河,也就是防備河北的魏將屈塍,哪裡曉得到背後居然會遭到魏武軍的偷襲。

  以有備算計無備,羿狐與趙豹只用一日,就攻陷了高唐。

  當時,韓將紀括就駐紮在大河北岸,遠遠聽到高唐傳來若有若無的喊殺聲,直感覺莫名其妙:魏將屈塍麾下的鄢陵軍,不是在甘陵麼?什麼時候偷偷摸摸渡過大河偷襲高唐去了?

  然而此時的他,已顧不得思考那些,因為沒過一日,駐軍在「甘陵」的魏將屈塍,就率領鄢陵軍進攻了他的河岸營寨。

  本來嘛,若單單只有甘陵方向的魏軍,韓將紀括倒也能夠堅持幾日,可是讓他發現,又有一支魏軍從後背繞上來,在南岸嘗試渡河時,紀括就徹底絕望了。

  『魏、魏武軍?魏武軍不是在泰山攻打齊國麼?怎麼會突然調轉方向打到這邊了?難道魏國放棄進攻齊國了?』

  紀括大驚失色地想到。

  由於腹背受敵,結局不難猜測,紀括麾下的北燕韓軍,被魏將屈塍、韶虎二人麾下的鄢陵軍、魏武軍前後夾擊,大敗而走。

  韶虎的魏武軍,順利地渡過了大河,與屈塍的鄢陵軍匯合。

  「韶將軍。」

  「屈將軍。」

  在擊敗了韓將紀括後,韶虎與屈塍在大河的北岸碰面。

  屈塍抱抱拳說道:「慚愧,當初貴軍攻打泰山時,屈某雖有心相助,奈何紀括百般阻擋,未曾有幸與貴軍一同攜手對齊國施壓……」

  韶虎笑著擺了擺手:「屈將軍言重了。要說一同攜手,眼下亦是不遲。……屈將軍可收到了天策府的將令?」

  「收到了。」屈塍點點頭說道:「是故,在得知貴軍欲渡河北上,屈某立刻率軍趕來相助。」

  二人相視一笑,當即合兵一處,北上攻打韓國。

  六月十三日,就在鉅鹿守燕縐已率領麾下的水軍,沿著河流順流而下,前往北海。

  或許有人會問,難道燕縐在率領水軍前往北海時,就沒有注意到魏武軍已突破了黃河麼?

  事實上,燕縐還不清楚。

  因為燕縐的水軍,近段時間駐紮在清河、漳水,而兩條河流,一直要到臨近出海口的下游一帶,才會匯入黃河,流入北海。

  而高唐,恰恰是他所率領的水軍不曾經過的區域,又如何能得知魏武軍的行動呢?

  待等到六月十四日的傍晚時,在河北一帶戰敗的韓將紀括,帶著殘餘兵力撤到了「鬲縣(德州)」。

  不得不說,紀括不愧是北燕守樂弈器重的副將,儘管他此前沒有料到『身在泰山』的魏武軍,居然會長途奔襲高唐,襲擊他的背後,但在「魏武軍渡過大河」這個詭異舉動的前提下,他也意識到了危機:既然魏武軍詭異地渡過大河,與鄢陵軍匯合,那麼這兩支魏軍的目的,恐怕不會難麼簡單,很有可能是打算繞過「武安--柏人--鉅鹿防線」,襲擊他韓國腹地。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紀括一邊率領敗兵撤到「鬲縣」,一邊派人向鉅鹿城報信。

  六月十五日,韓軍主帥樂弈在鉅鹿城收到了副將紀括送來的消息。

  『魏武軍渡河大河與鄢陵軍匯合?』

  樂弈起初心中一驚,但片刻之後便逐漸冷靜下來。

  畢竟他前兩日就已經猜測到魏國很有可能對他韓國採取全面進攻,因此,似魏武軍北上渡過大河的舉動,雖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話說回來,魏武軍此番的行動,再次驗證了樂弈心中那個「魏國即將對韓總攻」的猜測——連原本用來對齊國施壓的魏武軍,都被調到了河北,又何況是魏國部署在魏韓邊境的其他軍隊呢?

  對此,樂弈毫無辦法。

  魏國的湖陵水軍,繞過了「武安--柏人--鉅鹿防線」,而魏國的鄢陵軍跟魏武軍,亦繞過了這道防線——樂弈不認為他副將紀括的判斷有什麼錯誤,鄢陵軍跟魏武軍,接下來肯定是進攻「鬲縣」,順勢攻向「上谷郡」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倘若說,在只有湖陵水軍偷襲薊城的情況下,樂弈仍不想輕易「武安--柏人--鉅鹿防線」,只是打算著抽調一部分兵力回援,那麼,鄢陵軍與魏武軍亦繞過防線攻打上谷郡,就迫使樂弈必須得放棄這道防線了,放棄這道花了韓國整整兩年多時間打造,期間花費了無數人力、物力、精力,而最終卻起不到任何作用的狗屁防線!

  「啪!」

  縱使樂弈素來冷靜到近乎對什麼事都抱持漠然,此刻亦感覺心中無名火起,下意識地抓起了桌上一把陶瓷質地的茶壺,狠狠地摔在牆上,驚地屋外的衛兵立刻衝了進來。

  「將軍,您……有何吩咐麼?」

  以為屋內發生了什麼變故而闖入進來的近衛,當看到牆上的水漬、地上的碎瓷,以及樂弈那張陰沉冷漠地臉孔時,立刻就識相地轉變了話風。

  而此時,就見樂弈長長吐了口氣,若無其事般沉聲說道:「傳令下去,全軍放棄鉅鹿,回援王都。……另外,再派人到柏人、武安傳訊,叫代郡守司馬尚、上谷守許歷,以及武安守靳黈,令他們酌情率軍後撤……」

  「……是。」近衛抱拳而退。

  看著那幾名近衛離去的背影,樂弈伸手揉了揉額角。

  這場仗打到這種地步,是他始料不及的:事實上魏韓兩國軍隊還沒怎麼開打呢,他韓國就莫名其妙地丟掉了「武安--柏人--鉅鹿防線」,甚至於,恐怕要連帶著邯鄲北郡、鉅鹿北郡,統統被魏軍攻佔。

  不得不說,這就是戰略眼光高低所帶來的顯著差異。

  六月十五日,樂弈的信使抵達了柏人縣,向駐軍在這一帶的代郡守司馬尚傳達了前者的命令。

  再過一日,駐軍在武安的靳黈、許歷兩位韓將,亦收到了樂弈的命令。

  跟樂弈一樣,司馬尚、靳黈、許歷等韓國將領都感到無比的憋屈,要知道在魏韓邊境,魏軍迄今為止並沒有佔據絲毫上風,若沒有「薊城之危」這個變故,韓軍完全有能力在這道防線守到天荒地老,守到楚國的楚水軍率領諸國聯軍攻到魏國的三川郡,一直打到魏國的王都雒陽。

  但……殘酷的現實迫使他們必須放棄這道防線,回援王都薊城,畢竟薊城一旦失陷,這道防線再牢固也起不到絲毫作用。

  「撤!」

  司馬尚、許歷、靳黈等人,分別下達了撤兵的命令。

  而與此同時在邯鄲城,魏國的將領燕王趙疆,這幾日卻在嚴密監視著鉅鹿、柏人、武安這幾座城池的一舉一動。

  原因很簡單,因為趙疆收到了天策府的密信,這封密信告訴他,「鉅鹿--柏人--武安防線」的駐守韓軍,會在近日內後撤,要求燕王趙疆伺機尾銜,不求殲滅更多的韓軍,只求對韓軍施加壓力,並且在韓軍倉促撤離時,儘可能地接受更多的韓軍物資。

  雖然在這封密信中,天策府並沒有解釋湖陵水軍以及魏武軍的戰略意圖,因此燕王趙疆也不知本國有幾支軍隊其實已經繞過了防線,襲向韓國薄弱的後方,他只是堅信天策府的判斷而已——畢竟天策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他魏國君主趙潤的意志。

  正因為如此,前幾日他就將麾下大將曹焱叫到跟前,叫曹焱動用麾下所有的南燕騎兵,盯緊鉅鹿、柏人、武安等地的一舉一動。

  起初曹焱很是納悶,不清楚天策府為何會堅信這一帶的韓兵必定會後撤,但事實證明,天策府的判斷毫無差錯,在六月十六日到六月二十日之間,武安、柏人、鉅鹿等地的幾支韓軍,果然全軍向後撤離。

  得知此事後,曹焱又驚又喜,連忙派人回到邯鄲,向燕王趙疆稟報此事。

  「啊哈!」

  燕王趙疆在得知此事後,亦是大為欣喜,他當即就將麾下大將召集到跟前,對他們說道:「本王早前收到天策府的命令,一旦武安、柏人、鉅鹿一帶的韓軍開始撤離,我軍便立刻率軍跟進!……傳令下去,全軍出動。」

  在下達了這道將令後,燕王趙疆又立刻派遣通知駐軍在肥城的鎮反軍,命令鎮反軍的主將龐煥隨同他河內軍一起進攻。

  龐煥欣然接令。

  六月十九日,魏將龐煥兵出肥城,攻打鉅鹿,而燕王趙疆則分兵兩路,一路取武安、一路取柏人。

  在這三處戰場中,武安距離邯鄲最近,當魏將曹焱率領千餘南燕騎兵以及五千山陽軍抵達武安時,遠遠就瞧見武安城內火光衝天,顯然是韓軍正在放火燒燬城內的輜重、建築。

  「他娘的!」

  曹焱暗罵了一句,要知道那都是他河內軍的戰利品啊,豈能容忍韓軍在撤離時一把火燒盡?

  想到這裡,他揮軍挺進,作勢欲繞到武安的東北角,截斷韓軍撤回國內的退路。

  正如他所猜測的那樣,韓將、上谷守許歷,立刻就率領上谷騎兵衝了出來,截住了曹焱軍的去路——目的不為打敗這支魏軍,只是為了守住武安城內韓軍撤回國內的道路,免得真被魏軍給切斷了歸路。

  見此,曹焱也不著急,遠遠地朝著許歷喊道:「許歷,你等要撤就快撤,曹某保證不追擊,但武安城內的東西,都是屬於我河內軍的,你得給我一樣不損地留下來。」

  這一番話,聽得許歷怒氣上湧:他娘的,武安城內的物資,都是我韓軍所有,憑什麼留給你們?你們河內軍難道都他娘的是強盜麼?

  見上谷守許歷沒有理會自己,魏將曹焱又喊道:「許歷、靳黈,曹某勸你們還是快快撤退,一旦我主率領大軍趕來,介時,悔之晚矣!」

  聽得曹焱這一番盛氣凌人的話,韓將許歷心中那個氣啊,他心想,若不是薊城有危,豈你容你這般狂妄?

  還別說,近兩年曹焱跟許歷幾次打過交道,曹焱還真不見得能穩勝許歷這位深受前上谷守馬奢教導的韓國騎將。

  儘管許歷並未將曹焱的『威脅』放在心上,但不可否認,他與靳黈稍稍也收到了幾分影響,因此,這兩位韓將麾下的士卒,只是倉促地在城內各處放火,還並未等到火勢不受控制,便在城外魏軍的監視下,急急忙忙地撤走了。

  魏將曹焱果然沒有追趕,倒不是因為他信守承諾,而是因為武安曾經乃是邯鄲的軍鎮陪都——在邯鄲仍然是韓國都城的時候,城內有非常齊全的工坊設施,還有許多用來鍛造兵器的原料,以及負責鍛造兵器的工匠等等,這些可比追擊韓軍重要多了。

  「救火、快救火。」

  在韓軍撤離武安之後,魏將曹焱第一時間率領麾下兵卒進入城內,下達了救火了命令,希望儘可能地挽救一些韓軍撤離時來不及帶走的輜重、糧草,以及城內的工坊等建築。

  跟武安的情況大致無二,在柏人縣與鉅鹿縣,韓將司馬尚與樂弈,亦在分別在縣城內的糧倉、軍營放了一把火後,便倉促撤離。

  而在這些韓軍前腳撤離之後,燕王趙疆與魏將龐煥,便後腳來到了柏人與鉅鹿,毫不費力地就接管了這兩座城池。

  此後十幾日,韓軍大規模從邯鄲北郡、鉅鹿北郡徐徐向後撤離,而魏國軍隊則步步挺進,接管韓軍所棄守的縣城、關隘、軍營。

  韓國花了整整兩年餘打造的「武安--柏人--鉅鹿防線」,就這樣被魏軍給攻破了。

  六月下旬到七月初,雒陽天策府向上黨軍、北一軍、河內軍、鎮反軍等數支魏國精銳軍隊下達命令,對韓國發動總攻。

  一時間,上黨守姜鄙兵出上黨北部山區,侵入雁門郡,切斷雁門郡跟韓國王都的聯繫。

  與此同時,北一軍統帥、桓王趙宣,兵出「堯城」,揮軍攻打太原郡,兵鋒直指太原晉陽。

  除此之外,河內軍打邯鄲北郡、鎮反軍打鉅鹿北郡,鄢陵軍與魏武軍合兵一處攻打上谷郡。

  數量多達三十萬的魏國精銳軍隊,齊齊從陸上對韓國發動正面總攻。

  鑑於魏軍兇猛的攻勢,鑑於王都薊城被魏國湖陵水軍偷襲,韓國節節敗退,縱使是韓將樂弈,亦無法力挽狂瀾,只能眼睜睜看著本國的軍隊在魏國如潮水般的攻勢面前,節節敗退。

  韓國,這個曾經是中原綜合國力最強大的國家,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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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噩耗

  時間再次回溯到六月十三日前後,這一日,韓將暴鳶剛剛從臨淄返回鉅鹿城,向樂弈、燕縐二人說出「魏湖陵水軍疑似沿著海岸北上偷襲薊城」的噩耗。

  而這會兒,暴鳶口中的魏國湖陵水軍,其中由李惑、蔡擒虎、陳汜三位將領所率領的船隊,已經沿著河道逆流而上,侵入了海河,並於當日的傍晚時分,抵達了「津港」。

  至於李岌、周奎二人,則分別在海河入海口的兩側靠岸登陸,命士卒們就近砍伐林木,建造水寨,留作退路。

  畢竟韓國也有一支由鉅鹿守燕縐率領的水軍,李岌猜測前者在得知「薊城遭到襲擊」之後,肯定也會沿著大河出海,然而北上抵達海河入海口一帶——李岌準備在這一帶截擊燕縐,一勞永逸地將這支韓國水軍擊潰。

  津港(天津),顧名思義就是一座河港,它處於「浴水」與大河的交匯處。

  據『嚮導』鴉九對李惑、蔡擒虎、陳汜三位魏將的解釋,浴水在薊城西側大概十幾里的地方出現分岔,流向薊城的那條支流當地人稱作薊水,而流向「方城(固安)」的這條支流則叫做?水,這兩條支流在津港西北大概三十里左右的地方,重新匯合,繼而流經津港,匯入大河,最後流入北海。

  遺憾的是,無論是?水還是薊水,這兩條支流的河道並不算寬,雖說勉強可供湖陵水軍的虎式戰船航行,但卻無法在河面上任意調轉船頭,尤其是幾十艘虎式戰船跟近百艘護衛艨艟通通擠在這條河道的情況下。

  因此,鴉九建議李惑等將領,先拿下津港作為據點,並不著急著對薊城發動進攻。

  李惑等將領想了想,聽取了鴉九的建議。

  畢竟攻打薊城跟前一陣子攻打臨淄不同——攻打臨淄,他們湖陵水軍只是做做樣子,最多就是給臨淄城製造點混亂,並未打算真地攻克這座齊國王都。

  但攻打薊城可不同,還記得在濟水時,周奎麾下的戰船,那可是協助過韶虎的魏武軍渡河的,雖然當時羿狐並未向周奎透露他們「與鄢陵軍匯合齊攻韓國」的戰略任務,但周奎大致也能猜到——天策府總不可能閒著沒事將魏武軍調到河北吧?肯定是去打韓國的。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似李岌、周奎、李惑等將領們,他們私底下也有所猜測:搞不好,他魏國是要對韓國發動全面進攻了。

  既然是全面進攻,那肯定不只是給薊城製造點麻煩那麼簡單,更別說天策府在湖陵水軍的那封密信中,也清清楚楚地講明了「攻薊」這個詞,跟對齊國的「佯攻臨淄」截然不同。

  鑑於這種種,湖陵水軍的幾位將領一致決定,先在津港這一帶站穩腳跟再說。

  六月十四日,魏將蔡擒虎、李惑、陳汜三人率領船隊抵達了津港,並不費力地攻克了這座河港。

  這也難怪,畢竟津港它確實僅僅只是一座河港,雖然韓國自遷都薊城之後,也曾考慮過在津港一帶建造城池,但因為開支、消耗等種種問題,這座城池的建造速度非常緩慢,至今也只是堪堪造好兩個方向的城牆而已。

  一座尚未竣工的縣城,如何擋得住魏軍?就算這座縣城早在半日前就得到了「魏國水軍犯境」的警報,也無法抗拒魏軍。

  沒辦法,實在是因為韓國腹地內的兵力太少,就像鉅鹿守燕縐所說的,韓國的兵力九成都部署在雁門郡、太原郡、邯鄲郡、鉅鹿郡等與魏國接壤的邊境之郡,薊城一帶就只剩下一支秦開的漁陽軍,今年年初還被調到西邊征討叛亂的元邑侯韓普去了,哪裡還有什麼兵力。

  是故,湖陵水軍完全不必著急,哪怕等到鄢陵軍、魏武軍攻到上谷郡,再一齊攻打韓國也不遲。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魏軍猜到他們出現在津港之後,必定會有這一帶的兵卒或者韓人向薊城通風報信,他們也毫不擔心——反正,只要駐紮在魏韓邊境的樂弈、司馬尚、許歷、靳黈等人尚未回援薊城,單憑薊城留守的那點兵力,是根本不足以驅逐他湖陵水軍的。

  哪怕是秦開的漁陽軍立刻出現在薊城一帶,湖陵水軍也不畏懼。

  六月十四日到六月二十日前後,魏國湖陵水軍在「津港--海河入海口」這段水域附近,建造水寨、鞏固防禦設施,同時而視情況而定向附近的縣城、村落、莊園徵集糧草,擺出一副要死賴在這裡不走的架勢。

  而就在他們鞏固防守之際,一些曾經在津港維持治安的韓卒,在被魏軍擊潰後逃到了薊城,向薊王宮稟告了這個噩耗。

  此時在薊城,在韓王然與釐侯韓武兄弟二人在意見上達成一致後,宮廷已按照前者的授意,立年幼的太子「韓佶」為新君,冊封釐侯韓武為太尉,總攝國內國外的大事。

  這一日,就當釐侯韓武在自己府上處理國務時,便有府上的兵卒來報:「釐侯,顏聚將軍求見,說是有十萬火急的要事。」

  釐侯韓武聞言一愣,因為顏聚乃是負責薊城守備、治安的將領,能有什麼十萬火急的要事呢?

  難道是關於薊城內的魏國奸細?

  想了想,釐侯韓武便吩咐那名兵卒將顏聚帶到了書房。

  片刻之後,就見一身甲冑的顏聚風風火火地衝到釐侯韓武的書房,顧不得行禮便向後者說道:「釐侯,大事不好,魏軍攻襲了津港!」

  「……」釐侯韓武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顏聚,慢條斯理地說道:「邯鄲、鉅鹿那邊,有樂弈、司馬尚、許歷、靳黈等人守著邊境,叫魏軍不得寸進,哪來的魏軍襲擊津港?」說著,他鼻子嗅了嗅,旋即皺著眉頭說道:「顏將軍,你莫非是喝酒喝糊塗了吧?」

  顏聚聞言面色一紅,畢竟他確實有好幾次在當值期間喝酒而被人發現。

  包括這一次也是,當津港的敗卒逃到薊城時,顏聚閒著沒事正在城樓上喝酒,當得知「津港被魏軍攻陷」的噩耗時,他驚地一下子就捏碎手中的瓷質酒壺,酒水灑了他一身,所以釐侯韓武才會嗅到他滿身的酒氣。

  「不是、不是。」見釐侯韓武不相信自己,顏聚面紅耳赤地說道:「此事千真萬確,縱使末將喝醉了酒說胡話,也不敢拿這種事開玩笑啊!」

  「……」

  釐侯韓武皺眉看了眼顏聚,狐疑地問道:「當真?」

  「末將以項上頭顱擔保!」顏聚斬釘截鐵地說道。

  見此,釐侯韓武的面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皺著眉頭問道:「有多少魏軍?」

  「據逃回薊城的敗卒所言,不計其數,怕是至少過萬。」

  「這不可能!」

  釐侯韓武喝斷了顏聚的話,一臉驚疑不定。

  在他看來,魏韓邊境有樂弈、司馬尚、許歷、靳黈等人的重兵把守,且這些位將軍至今都沒有傳來戰敗的消息,既然如此,魏軍怎麼可能跑到他韓國的腹地來?甚至於,居然逼近了薊城。

  此事絕無可能!

  「魏軍有戰船!不計其數的戰船!」

  彷彿是猜到了釐侯韓武心中所想,顏聚急切地說道:「據敗卒所言,這股魏軍是乘船從北海侵入海河,直達津港……」

  「……」

  釐侯韓武張了張嘴,旋即,臉上逐漸露出驚駭之色。

  忽然間,他厲聲喊道:「來人,叫韓厚來見我!」

  片刻後,釐侯韓武的心腹韓厚來到書房,不等他拱手抱拳施禮,就聽韓武急聲說道:「韓厚,你立刻帶人前往津港,看看津港一帶是否有魏軍停駐!……即刻來報!」

  「是!」

  韓厚抱拳而去。

  看著韓厚離去的背影,釐侯韓武轉頭看向顏聚,沉聲問道:「有幾人得知此事?」

  彷彿是猜到了釐侯韓武的心思,顏聚壓低聲音說道:「那些敗卒,已被末將拘禁關押,且末將已下令封鎖了城內各處門戶,應該不至於會走漏消息……」

  「好!」釐侯韓武點點頭,隨即又說道:「但這還不夠,你立刻派兵到城內,切記,不得叫城內傳論任何有關於魏軍、津港的事。」

  「末將明白!」顏聚點了點頭。

  此時,釐侯韓武忽然想到了什麼,立刻又補充道:「對了,你立刻派人通知衛卿馬括,將這件事告訴他,叫他加強宮廷的守衛,免得驚擾到……宮內。」

  「是!」顏聚抱拳而去。

  大概半個時辰後,顏聚找到了衛卿馬括,將「魏軍偷襲津港」的消息以及釐侯韓武的囑咐告訴了馬括,聽得馬括大驚失色。

  震驚之餘,他亦明白了釐侯韓武的用意:顯然是叫他對韓王然保密,免得這個噩耗加重後者的病情。

  於是,他立刻派兵戒嚴了王宮。

  此時,韓王然正在宮內深處的一座宮殿歇養,沒過多久,就見有一支衛兵將整座宮殿圍地水洩不通,他心中亦是感覺納悶。

  於是,他詢問殿內的內侍:「發生了什麼事?」

  那些內侍哪裡瞭解情況,便如實說道:「大王,是馬括大人下令封鎖了王宮。」

  「馬括?」

  韓王然當然不會懷疑這位心腹愛將,但對後者這異常的舉動也是感到有點不解,遂派人將馬括召到殿內,詢問道:「馬括,為何下令封鎖王宮?莫非是發生了什麼事麼?」

  馬括勉強擠出幾分笑容,說道:「大王,一切安好,並無變故。」

  他越是隱瞞,韓王然就越想知道,在幾次詢問未果的情況下,韓然怒聲斥道:「馬括,你眼裡還有寡人這個君主麼?」

  馬括被逼無奈,只能如實相告:「大王息怒,實是有一股魏軍從海路襲擊了津港,釐侯擔心大王得知此事後……」

  聽到馬括的話,韓王然驚地面色發白。

  『魏軍……居然走海路襲我大韓腹地?怎麼會?!魏國在邯鄲郡部署了十幾萬兵力,然而最後卻居然是繞了大一圈,從海路襲我大韓?』

  韓王然捂著胸口,只感覺胸腔憋地難受。

  『趙潤他……趙潤他……』

  「咳咳、咳咳咳……」他手捂嘴劇烈咳嗽起來。

  「大王?」馬括驚駭地看著神色激動地韓王然。

  只見韓王然咳著咳著,只感覺彷彿有什麼液體直湧咽喉,旋即,他便噗地一聲咳出了幾口鮮血,染紅了整隻右手。

  殷紅的鮮血,順著他手指縫滴流下來,染紅了他蓋在身上的被縟。

  在感覺天旋地轉之際,他依稀聽到了馬括驚慌失措的喊聲。

  「大王?大王!……來人!來人!快傳宮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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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韓君亡故

  「什麼?大王吐血暈厥?」

  當釐侯韓武得知韓王然吐血昏厥的噩耗後,大驚失色,顧不得處理手頭的事物,便立刻前往王宮,探望韓王然的境況。

  當來到韓王然歇養的那座宮殿內後,釐侯韓武一眼就瞧見韓王然躺在臥榻上昏迷不醒,在旁,王后、或者說太后周氏,正伏在臥榻旁暗自垂淚。

  「唉……」

  此刻正在為韓王然診斷病症的老宮醫嘆了口氣,在給後者搭完脈後,將韓王然的手放回被縟之內。

  見此,釐侯韓武緊步上前,急問說道:「苟老,不知大王的境況如何?」

  苟姓老宮醫轉頭看到釐侯韓武,神色一黯,微微搖了搖頭。

  『怎麼會……』

  釐侯韓武面色發白,難以置信地轉頭看向躺在臥榻上昏迷不醒的韓王然。

  他無法接受,要知道他義弟韓然如今也才三十幾歲啊!

  只見一把抓著老宮醫的肩膀,激動地說道:「苟老,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說罷,他見老宮醫臉上露出為難之色,眼中竟閃過一絲凶光,狠聲說道:「無論如何,你也要給本侯將大王的病治好,否則……本侯定叫你一家十幾口人給他陪葬!」

  不得不說,釐侯韓武本不是拿這種事來威脅人的人,更何況還是威脅一位兢兢業業的老宮醫,只能說,韓王然的突然吐血昏厥,叫他方寸大亂了。

  而那位苟姓的老宮醫顯然也瞭解釐侯韓武的為人,一臉苦澀地說道:「釐侯放心,老朽一定竭盡全力……然而大王的病,乃是心病居多,兼之今日又是急怒攻心,恐……恐非藥石所能醫治。」

  「怎麼會……」

  釐侯韓武抓著老宮醫的肩膀不禁哆嗦了一下,旋即,他抬起頭來,愕然問道:「什麼急怒攻心?」

  說罷,他好似想到了什麼,扭頭看向一臉默然站在一旁的衛卿馬括。

  後者在注意到釐侯韓武的目光中,低聲說道:「大王他……是得知津港被魏軍襲擊後,氣怒之下……」

  「是你?!」釐侯韓武聞言怒從心起,沖上前幾步一把揪住馬括的衣襟,怒聲斥道:「本侯特地派人叮囑你,叫你封鎖消息……你都幹了些什麼?!」

  衛卿馬括面露苦色,不知該作何解釋,而就在這時,就聽臥榻上傳來了韓王然有氣無力的聲音:「不怪馬括,是寡人……是寡人逼他的……咳咳……」

  「大王?」

  「大王?」

  見韓王然悠悠轉醒,殿內眾人又驚又喜,而釐侯韓武,更是立刻放下了馬括,幾步衝到臥榻旁,看著臥榻上的義弟急切地問道:「然,你感覺如何?」

  韓王然苦澀一笑,在義兄釐侯韓武的幫助下,掙扎坐起,靠著床榻的靠背躺在榻上。

  僅僅只是換了一下姿勢,就累地他氣喘吁吁,不難猜測他此刻的虛弱。

  「義兄,津港……果真被魏軍襲陷了麼?」韓王然輕聲問道。

  釐侯韓武猶豫了一下,但看著韓王然那雙眼睛,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派韓厚親自去津港看了,方才韓厚派人前來回報,說是……津港確實已落入魏軍的手中。」

  說罷,他有些緊張地看向韓王然,生怕後者因為這個噩耗再次引發什麼。

  但出乎韓武意料的是,韓王然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隨即,在足足沉默了數息後,他這才帶著幾分自嘲、帶著幾分苦笑說道:「縱使賭上了我大韓的國運,我還是沒能戰勝趙潤……我輸了。我大韓花了兩年餘打造的「武安--柏人--鉅鹿防線」,就這樣輕易被魏國給繞過去了……那個傢伙,故意在魏韓邊境駐紮了十幾萬的魏軍,叫我等以為他會從邯鄲軍、鉅鹿郡方向出兵,卻沒想到,他偏偏叫人繞到了北海,由此襲擊我國的薄弱後方……」

  「然。」

  見義弟韓王然一臉沮喪,釐侯韓武連忙安慰道:「我大韓還沒有輸!……據韓厚派人來報,魏國的戰船船體巨大,而我薊水河道狹隘,魏船並不能任意航行。眼下我薊城雖僅有數千兵力,但城內尚有數萬國民,只要我等號召臣民堅守城池,必定能守到援軍到來……前線尚有樂弈、司馬尚、許歷、靳黈、燕縐等人的十幾萬精銳軍隊,縱使丟了邯鄲、丟了鉅鹿,我們仍有上谷……另外據我所知,前一陣子楚國便已對魏國宣戰,派出幾十萬大軍攻打魏國,只要我等堅守下去,定能守到魏軍撤退……」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眼前的義弟,眼眸中已無多少神采,雖說仍微笑著看著他,但是這份笑容,卻彷彿是卸下了什麼千斤重擔似的笑容。

  彷彿意識到了什麼,釐侯韓武忽然怒聲說道:「你給我振作起來!……你是我大韓的君主,你明白麼?!」說罷,他在殿內諸人驚愕的目光下,一把抓住了韓王然的衣襟,喝道:「這個國家,它需要你!你要在這個時候退縮麼?!」

  「釐侯、釐侯……」

  「釐侯您這是做什麼?」

  「釐侯,您快快住手。」

  殿內的諸人連忙前來勸阻,卻見韓王然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隨即,他目視著釐侯韓武,微笑中帶著幾分無助:「我明白、我明白,義兄你所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但……但我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

  「你……」

  釐侯韓武先是臉色漲紅,似乎是極為生氣,但隨即,當他看到韓王然他毫無血色的枯瘦臉龐時,他忽然間就收了聲。

  儘管韓王然並沒有明說,但韓武卻感覺地出來,這個弟弟已經很累了。

  自十年前奪回王權至今,在這整整十年的時間內,韓然為了國家嘔心瀝血、竭盡所能,日日夜夜都考慮國家大事,殫精竭慮,就像當年的……韓王簡。

  回想起自己父親韓王簡,再看看此刻躺在臥榻上的義弟韓然,釐侯韓武的心中彷彿被揪緊。

  良久,韓武長長吐了口氣,聲音有些異樣地說道:「你……好好歇養,國事,就交給我吧,莫要再為此操心了。」

  『……再為此操心麼?』

  韓王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在深深看了一眼眼前這位自幼相處的義兄後,鄭重地說道:「拜託了,義兄。」

  「嗯。」

  釐侯韓武點了點頭,忽然轉身走向出口。

  在走到殿門附近時,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轉頭看了一眼臥榻上的義弟韓王然,旋即,情不自禁地攥緊了拳頭。

  『為什麼、為什麼?父王是這般,阿然也是這般,為何賢明的君主,卻往往不得長壽?』

  情緒激動的釐侯韓武彷彿是逃跑般離開了宮殿。

  而與此同時在殿內,韓王然吩咐殿內的諸人道:「都退下吧,讓寡人靜一靜。……王后與馬括留下。」

  「是。」殿內諸人依言退出了殿外。

  此時,就見馬括單膝跪倒在臥榻面前,滿臉悔恨地說道:「大王,都怪微臣……」

  「寡人不是說了麼,這不怪你,是寡人逼你的。」韓王然抬手虛扶一記,隨即仰頭靠在臥榻的靠背處,注視是殿閣的棟樑,幽幽說道:「要怪,就怪趙潤,正如他當年所言,他是真的一點機會都不給我;要怪,就怪寡人,處處不如趙潤,故而處處被其所制……」

  「大王……」聽到韓王然這番話,馬括心中異常難受。

  「馬括,取筆墨來。」韓然吩咐道。

  馬括點點頭,當即命人準備了一張小案,搬到床榻上,旋即又擺上了紙張與筆墨。

  只見韓然抖擻精神,取過毛筆在紙張揮筆疾書。

  待寫完後,他吹了吹紙張,等墨跡乾透之後,便摺疊起來,放入馬括手中所捧的一隻木盒中,旋即囑咐馬括將這只木盒遞給了王后周氏。

  只見韓王然指著木盒對周氏說道:「盒中書信,是寡人寫給魏王趙潤的。……若此番魏國受挫,我大韓保全,你便將其焚燬;若國家傾覆,你便將這只木盒派人送到魏王手中。……寡人與趙潤也算是相識一場,他在看了書信後,不會再為難你們母子的。切記、切記。」

  這彷彿臨終前的囑託,讓王后周氏心中悲痛不已,捧著木盒泣不成聲,甚至於到最後,竟也哭地昏厥過去,為此馬括連忙喊來了候在殿外的宮女,叫她們將王后送到寢宮歇息。

  在一番鬧騰之後,殿內就只剩下韓王然與衛卿馬括。

  與馬括對視一眼,韓王然笑著說道:「去年,寡人設計詐死,欲賺魏國,不曾想,竟要假戲真做……」

  「大王。」馬括不忍地說道:「只要大王安心歇養,不久之後定能康復……」

  「你就莫在誆騙寡人了,寡人的身體,難道寡人自己還會不清楚麼?」

  搖了搖頭,靠在臥榻的靠背上,仰著頭目視著頭頂上方的棟樑,良久後喃喃說道:「寡人嘗聽聞,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當年韓虎、韓庚竊取王權,義兄亦對王位垂涎三分,寡人步步維艱,韜光養晦雌伏十餘載,終一舉奪回王權……我嘗認為,此乃上蒼對寡人的考驗,唯有經歷此磨難,方能自勉、發奮,卻不曾想,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寡人自欺欺人罷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或許世人在天地眼中,就如同那丟棄的芻狗,並無高低、貴賤、尊卑,自然,也沒有所謂「天降大任」的說法……」

  說罷,他緩緩閉上了眼睛,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當年趙潤與他初次相見時的情景。

  『……本以為,這世上唯有你我互為知己,卻不曾想,你居然騙了我整整十年,你這傢伙,就這麼巴不得早我死麼?哼!……罷了,且叫你如願吧,你這憊懶而可恨的傢伙……』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知己的身體逐漸變得放鬆,彷彿逐漸超脫病痛的折磨。

  他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當一名賢明的君主,當真是叫人身心疲憊,早知道,就像那憊懶的傢伙那般……了……』

  他撇嘴輕笑了一聲。

  旋即,他的頭顱,輕輕垂下。

  待等馬括許久不見動靜,抬起頭來再看向韓王然時,卻發現這位賢明的君主,已沒有了氣息。

  「大……王……」

  馬括單膝跪在韓王然駕崩的臥榻前,泣不成聲。

  半個時辰後,釐侯韓武便收到來自宮內的消息,得知他義弟韓王然駕崩於宮中。

  「啪!」

  只見韓武操起桌案上一隻貴重的玉蟾,狠狠摔碎在牆上。

  旋即,就見他一腳踹翻面前的桌案,操起書桌旁一隻本用來盛放書畫的花圃,狠狠掄向牆邊的書櫃。

  聽到書房內傳來劈裡啪啦地響聲,書房外的士卒趕忙衝進去,卻發現釐侯韓武彷彿跟瘋了似的,狠狠地打砸著書房內的一切物什,嚇得那幾名士卒怎麼也不敢上前。

  足足砸了有一炷香工夫,直將原本富麗堂皇的書房砸地一片狼藉,釐侯韓武這才消停下來,坐在被他推倒的書櫃上,雙手抱著頭,手指伸入髮束之中,用力拉扯著頭髮。

  「釐、釐侯……」

  士卒們不敢上前,只敢在書房門口小聲呼喚。

  但是換來的,卻是釐侯韓武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以及那彷彿野獸般的咆哮:「滾!都給我滾出去!」

  士卒們當即做鳥獸散。

  魏昭武二年六月十七日,韓國君主韓然駕崩,享年三十七歲。

  繼韓王簡之後,韓國又有一位賢明的君主英年早逝。

  儘管此刻尚未開始顯露,但韓然的死,不可否認意味著韓國將由此迅速衰敗,縱使薊城尚有釐侯韓武、丞相張開地等人主持國事,且國內也有似李睦、樂弈、司馬尚、樂成、秦開等擅戰將領,亦無法挽回韓國就此衰敗的命運。

  哪怕「楚、齊、魯、越四國聯軍」在這場戰爭中擊敗了魏國,讓韓國逃過了覆亡的命運,韓國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性再與魏國爭雄。

  除非,韓國國內再出現一位能比肩韓王然的明君。

  但,這也只是奢望罷了。

  『大王他……駕崩了麼?』

  丞相張開地在得知韓王然的死訊後,悵然嘆息。

  其實他早已有所預感,只是不敢細想罷了,生怕自己貿然的想法,會影響到那位君主的病況。

  但事實證明,有些事,並非是你不去想就一定不會發生的。

  「釐侯呢?」

  張開地詢問前來送消息的衛卿馬括。

  衛卿馬括默然地搖了搖頭,說道:「大王駕崩前,將一切事物託付給了釐侯,但……」

  他當然知道眼下當務之急是加強薊城的守衛,但他不敢去與釐侯韓武商量這件事,因為他心中有所顧忌,認為是他的失誤,才加重了韓王然的病症,導致這位他韓國的賢明君主英年早逝。

  「我去看看釐侯吧。」

  見馬括有所顧忌,丞相張開地也沒有追問,離開了府邸前往釐侯韓武的宅邸。

  大概一個時辰後,張開地在釐侯韓武那一片狼藉的書房內,看到了釐侯韓武,看到他坐著一架被推翻的書櫃上。

  「釐侯……」

  聽到呼喚,釐侯韓武抬起頭來,疲倦的臉上閃過一絲憤怒,彷彿是因為被打攪了安靜。

  但在看到眼前之人乃是他韓國的丞相張開地後,他收斂了怒容,平靜地回了一句:「原來是丞相……」

  張開地看了一眼週遭的狼藉,對釐侯韓武說道:「大王駕崩,實在國之不幸,然釐侯此刻卻不能因此消沉……在下聽說,大王在臨終之際,將一切託付給釐侯您,難道釐侯您要辜負大王的信賴麼?」

  釐侯韓武沉默了半響,這才苦澀地說道:「丞相所言,我都明白,我只是無法接受……他奪了本該屬於我的王位,我認了,我願尊他為我大韓的君主,但……但……這個蠢材,難道我父王(韓簡)的前車之鑑,還不足以使他銘記在心麼?」

  張開地聞言亦沉默了片刻,隨即沉聲說道:「或許,這就是賢明的君主所背負的吧……大王他盡到了作為一國之主的職責,而我等,亦要做到作為大韓之臣的職責……大王尚有太子(韓佶),而我大韓,亦尚有可低於魏國的兵力……」

  「你說得不錯。」

  一聽到「太子」兩個字,釐侯韓武的眼中湧現幾分神采。

  是的,儘管弟弟韓然過世了,但還有侄子韓佶,釐侯韓武自認為自己能夠輔佐這位新君,使他韓國重新繁榮興旺,不辜負弟弟韓然的臨終託付。

  不過在此之前,他必須先擊敗進犯他韓國境內的魏軍。

  想到這裡,他站起身來,振作精神召來府內的心腹,令其想辦法聯絡樂弈、許歷、司馬尚、靳黈等將領,命令後者在上谷郡的邊界構築防禦。

  除此之外,他又派人聯繫前往征討元邑侯韓普的將領秦開,命後者立刻率領漁陽軍回援薊城。

  邯鄲郡可以放棄、鉅鹿郡也可以放棄,但上谷郡,這是王都薊城最後的門戶,絕對不能有失!

  六月二十一日,鉅鹿守燕縐率領鉅鹿水軍,在北海沿著海岸順流而下,抵達了海河入海口。

  而此時在海河入海口處,湖陵水軍已建起了兩座水寨,近三十艘虎式戰船以及半百數量的護衛艨艟,死死卡在入海口,讓鉅鹿守燕縐麾下的水軍,不得寸進。

  當日,鉅鹿守燕縐麾下的鉅鹿水軍,與魏將李岌、周奎二人所率領的湖陵水軍,在北海的海河入海口一帶,爆發水戰。

  當時,魏軍一方有近三十艘虎式戰船、五十餘艘護衛艨艟,而韓軍一方,卻只有二十幾艘樓船、四十餘艘艨艟,以及數量約在七八十左右的小舟。

  只見在碧水之上,魏韓兩國的水軍相互動用戰爭兵器攻擊對方,魏軍這邊有拋石機、有魏連弩,而韓軍船隊這邊,亦有船弩,兩軍你來我往,互不示弱。

  此戰,魏軍有一艘虎式戰船被韓軍戰船的船弩擊沉,三艘虎式戰船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損,除此之外,還有八艘護衛艨艟沉沒;而韓軍一方,則損失了整整六艘樓船,九艘艨艟,除此之外損失的小舟,更是不計其數。

  不得不說,鉅鹿守燕縐不愧是韓國的水軍督將,是當年抵擋齊國鉅鹿水軍的將領,縱使魏軍船隊這邊的裝備比韓軍優秀一籌,但湖陵水軍還是沒能佔據絕對上風。

  待等到黃昏前後,魏韓兩軍各自撤退,準備再日來戰。

  此後,從六月二十二日起到六月末,鉅鹿守燕縐率領鉅鹿水軍瘋狂地進攻海河入海口的湖陵水軍,那股悍不畏死的勁頭,就連李岌、周奎都暗暗心驚。

  但遺憾的是,湖陵水軍的戰船,終歸要比燕縐的鉅鹿水軍強上一線,更何況,部署在海河入海口的湖陵水軍,還僅僅只是一半數量而已——尚有一半的湖陵水軍,此時駐紮在津港,一步步地威脅著韓國的王都薊城。

  六月二十六日,薊城收到了樂弈前一陣子在鉅鹿城時送出的消息,得知樂弈、靳黈、許歷、司馬尚等人已放棄「武安--柏人--鉅鹿防線」,正在迅速趕回薊城的路上。

  同時,也得知了鉅鹿守燕縐率領水軍走北海回援薊城的消息。

  這總算是讓薊城城內臣民慌亂的心神稍稍得以安定。

  但遺憾的是,噩耗緊跟而來。

  六月二十四日,魏將韶虎、屈塍,率領魏武軍與鄢陵軍,攻破「鬲縣(德州)」,韓將紀括由於兵力不足,一敗再敗,致使「河間」淪陷。

  而邯鄲、鉅鹿兩郡那邊,由於韓軍徹底放棄了「武安--柏人--鉅鹿防線」,導致魏軍毫無顧忌地長驅直入,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就先後佔領了「武安」、「柏人」、「鄗縣」、「元氏」,攻破了「薄水」,此後再次揮軍北上,攻陷「昔陽」、「饒縣」,即將與元邑侯韓普的叛亂勢力接觸,以至於下曲陽亦搖搖欲墜。

  面對三十幾萬魏國精銳一日千里般的兇猛攻勢,韓國岌岌可危,彷彿就在覆亡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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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田耽的驚畏

  時間回溯到六月初四。

  當日,韓將暴鳶得知魏國湖陵魏軍在出海后直奔北方,意識到這支魏軍是直奔他韓國而去,便立刻啟程前往鉅鹿城,向韓軍主帥樂弈稟告此事。

  而待等暴鳶離開之後,當時身在博興縣的齊國右相田諱,亦立刻派人追趕正率軍前往掖縣的田耽。

  鑑於田耽提早一步前往掖縣,距今僅僅只過了一日,因此,田諱派出的信使,很快就趕上了田耽,將「魏國水軍出海后直奔北方、疑似偷襲韓國」的消息告訴了後者。

  得知此事後,田耽亦是大吃一驚。

  他這才意識到,他只考慮到了他齊國防守力量薄弱的沿海城池,卻忽略了同樣後防空虛的韓國——這是一個致命的疏忽。

  想到這裡,他立刻率軍返回博興,不過為了謹慎起見,他還是命令即墨軍繼續前往掖縣駐守。

  在經過了一整日的趕路後,在六月初六的上午,田耽終於返回了博興縣。

  得知田耽率領大軍返回博興縣後,右相田諱當即出城相迎,並與田耽商量對策——即針對「魏國湖陵水軍偷襲韓國」一事,他齊國應當採取什麼行動。

  在商量期間,田耽對田諱說道:「可以調鉅鹿水軍前往韓國援救,期間,派一艘輕舟前往鉅鹿城,將此事知會鉅鹿守燕縐。」

  田耽覺得,他齊國的鉅鹿水軍,再加上韓將燕縐麾下的鉅鹿水軍,這兩支同名的水軍若匯合一處,應該足以與魏國的湖陵水軍抗衡,甚至於將其打敗。

  在聽了田耽的判斷後,田諱亦信服地點了點頭:齊韓兩國各自的鉅鹿水軍,以往是齊韓兩國交鋒的主力軍之一,常年發生戰鬥,因此對彼此亦頗為瞭解,倘若能匯合這兩支水軍,相信定是一股巨大的力量,足以解救薊城之危。

  當然,似這等重大問題,自然不是田諱、田耽可以自行做主,他們必須要稟告齊王呂白,由齊王呂白來決定。

  是故,當日下午,田耽便將麾下軍隊暫時安頓在博興縣,與右相田諱一同騎馬前往臨淄,面見齊王呂白。

  其實,早在田諱派人去追趕田耽的時候,他就已經派人前來臨淄,向宮廷稟告了湖陵水軍的去向,讓齊王呂白與高傒、鮑叔、管重、連諶等人都頗為意外——他們也沒料到,魏國湖陵水軍居然選擇偷襲韓國。

  當日,齊王呂白在宮殿內召見諸臣,且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為這次的商議奠定了基調:「我大齊與韓國、楚國建盟,共抗魏國,如今韓國都城遭遇魏軍襲擊,我大齊理當發兵援救……」

  見此,右相田諱便提出了田耽的建議:派鉅鹿水軍前往北海,為韓國解圍。

  齊王呂白想了想,覺得這個建議非常不錯,遂點頭說道:「那就這樣安排的,叫……」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就見殿外匆匆走入一名內侍,躬身稟告道:「大王,武城守將田榮之子「田洹」,此刻在宮外求見大王。」

  「……」齊王呂白很是驚訝,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殿內的田耽、田諱。

  因為田榮跟田耽、田諱,包括剛剛率軍返回臨淄的齊將田武等人一樣,皆是「臨淄田氏」的子弟,當年「楚齊戰爭」之時,田驁、田武父子被調到南邊,當時,田驁就舉薦了族侄田榮出任武城守將,守衛整個平原邑。

  見齊王呂白看向自己二人,田諱、田耽二人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二人並不清楚田榮為何會派遣自己長子田洹前來。

  見此,齊王呂白便點頭說道:「宣田洹。」

  片刻之後,就見一名年輕的男子邁步走入宮內,向齊王呂白見禮:「臣田洹,拜見大王,拜見諸位大人。」

  「免禮。」齊王呂白點點頭,隨即問道:「田洹,你父遣你來臨淄,所為何事?」

  只見田洹躬身施禮,沉聲說道:「啟稟大王,家父遣臣前來臨淄面見大王,只因前兩日有魏軍襲擊高唐、武城……」

  「什麼?」

  殿內諸人聞言大為震驚。

  「哪支兵馬?」齊王呂白凝聲說道。

  田洹低了低頭,如實說道:「乃魏國魏武軍!」

  「……」

  田耽驚愕地抬起頭了頭,皺著眉頭問道:「田洹,據某所知,魏將韶虎的魏武軍,可是在濟水南側的無鹽縣一帶……」

  聽聞此言,田洹朝著田耽拱了拱手,說道:「叔父,話雖如此,但確確實實是魏武軍襲擊了高唐與我武城……家父與我瞧得真真切切。」

  「武城的損失如何?」齊王呂白皺眉問道。

  聽了這話,田洹有些遲疑地說道:「由於魏軍來的突然,我武城並無防備……」說罷,他見齊王呂白面色一沉,連忙又改口說道:「然而即便如此,家父亦死守城池,並未被魏軍攻陷。」

  齊王呂白這才鬆了口氣。

  然而這時,卻見田諱皺眉問道:「那水寨呢?」

  田洹支支吾吾了半天,這才說了出來:「水寨遭遇魏軍偷襲,三成船隻,我武城奮力殺敵,但最終,還是難敵魏人,許多船隻皆被搶走……」

  聽聞此言,殿內諸人面面相覷。

  要知道,武城一帶水寨裡所駐紮的,正是齊國的鉅鹿水軍,也正是齊王呂白原本打算派往韓國,去解薊城之危的鉅鹿水軍。

  不曾想,還未出行,就遭到了魏軍的偷襲。

  「啪!」

  齊王呂白慍怒地一拍桌案,但看在田耽、田諱的面子,並未當場發作,只是忍著怒氣說道:「此事寡人知曉了,你退下吧。」

  田洹連忙向齊王呂白拱手施禮,灰溜溜地離開了宮殿。

  在片刻的寂靜過後,齊王呂白長嘆一口氣,對殿內諸臣說道:「諸卿,眼下該如何是好?」

  話音剛落,就見上卿高傒皺著眉頭說道:「大王且慢,救援韓國之事,暫且擱置,老臣不明白,據田耽將軍所言,魏將韶虎的魏武軍,此前駐紮在東郡無鹽?」

  他直直地看著田耽。

  見此,田耽點頭說道:「確實。當日韶虎從泰山撤退之後,便一路退到了無鹽。在我返回臨淄之前,我曾與楚國的項末,嘗試攻打無鹽……這不會有錯。」

  上卿高傒聞言驚訝地說道:「既然如此,韶虎偷襲高唐、武城,必定是魏國君主的授意……只是……」他搖了搖頭,頗感意外地說道:「我聽說,楚國的楚水君已率軍打到宋郡昌邑,這韶虎非但不南下馳援宋郡,反而北上……」

  說到這裡,他情不自禁地提高了聲調:「不會也是襲韓國去了吧?」

  聽聞此言,殿內諸人默然不語。

  他們也覺得高傒的判斷很有道理:既然魏國的湖陵水軍從北海直奔韓國而去,魏武軍又為何不能調去攻打韓國呢?

  此時,士大夫管重面色凝重地說道:「此前,魏將屈塍的鄢陵軍,被韓國將領紀括擋在大河,無法南下協助當時的韶虎攻打我大齊,現如今,韶虎揮軍北上,我怕紀括腹背受敵,難以招架……」

  聽聞此言,田耽亦是面色凝重,立刻對齊王呂白說道:「大王,臣懇請立刻率軍前往武城,打探河北的情況。」

  齊王呂白亦意識到問題嚴峻,當即應允。

  當日,田耽馬不停蹄地返回了博興縣,並於次日,也就是六月初七,率軍前往平原邑的武城。

  從臨淄向西前往武城,大概有五百里左右的路程,且期間還得搭建浮橋渡過濟水,縱使田耽下令士卒加快行軍速度,亦花了整整十日的工夫。

  六月十七日,田耽率軍抵達平原邑的武城,與武城守將田榮相見。

  當問起這一帶的韓軍將領紀括時,田榮苦笑著說道:「數日前,紀括軍遭到鄢陵軍、魏武軍的前後夾擊,已被擊潰……」

  聽聞此言,田耽心中大怒,質問道:「你為何不派兵援助?」

  田榮苦笑著說道:「魏武軍有整整五萬人,三萬圍住武城,兩萬渡河攻打紀括,我縱使想援助紀括,也有心無力啊。」

  這一番話,說得田耽啞口無言。

  畢竟他也跟魏武軍交過手,很清楚這支魏國精銳的實力。

  想了想,田耽問道:「紀括戰敗後退向何處,你可知曉?」

  田榮點點頭說道:「聽說是撤往「鬲縣(德州)」了。」

  「鬲縣?」田耽皺了皺眉,又問道:「魏軍呢?」

  「好似亦直奔鬲縣而去。」田榮回答道。

  「……」田耽張了張嘴,旋即眉頭緊皺。

  『韓國的紀括,乃是樂弈的副將,深受其信任,此刻樂弈就在鉅鹿,然而紀括兵敗之後,卻不返回鉅鹿而是直奔鬲縣……莫非是他判斷出,魏軍會直奔鬲縣?等等!湖陵水軍、鄢陵軍、魏武軍……這樣算下來,已有三支魏國精銳被調往攻打韓國,並且,韓國在邯鄲郡佈置的「武安--柏人--鉅鹿防線」,亦被魏軍繞了過去……不妙啊,不妙啊。』

  田耽抬頭遙望邯鄲方向,心下喃喃自語。

  在他看來,前後湖陵魏軍逼近薊城,後有鄢陵軍、魏武軍直逼上谷郡,韓國那道花了兩年打造的防線,徹底被魏軍繞了過去。

  他甚至可以猜到樂弈後續的行動:縱使再不情願放棄那道防線,但迫於魏軍已逼近國內腹地,他也必須得放棄。

  而在韓軍大面積放棄正面戰場的情況下,魏國會止步不前麼?當然是趁勝追擊了!

  『完了,韓國完了……』

  隱隱猜到了魏國的戰略,田耽嚥了嚥唾沫。

  他沒有心情去抨擊那個狡猾的魏國君主再一次欺騙了全中原,只感覺後背泛起陣陣涼意。

  就在楚國的楚水君迫於齊、魯兩國軍隊並未按期匯合,而不得已放緩了對魏國的攻勢時,魏國對韓國發動了有史以來最兇猛的進攻,彷彿要通過這一戰徹底打垮韓國,甚至使其覆亡。

  倘若韓國當真因此覆亡,待幾十萬高奏凱歌的魏軍調轉頭來……

  下一個遭殃的,又會是誰呢?

  當晚,田耽親筆寫了一封信,連夜派人送往宋郡,交給楚國的楚水君。

  在他看來,眼下唯有楚水君能夠挽救韓國,阻止魏國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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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攻魏救韓

  七月初,就當韓國正面臨著魏國有史以來最兇猛的攻勢時,在宋郡這邊,這片最早開闢的戰場,反而顯得風平浪靜。

  其實在六月中旬到七月初的這半個月裡,駐軍在「東緡」的楚新陽君項培,已多次嘗試進攻「昌邑」,在其幾番求援之後,原本駐軍在「方與縣」的楚水君,亦將軍隊向前調動。

  待等到六月二十六日時,楚國上將項孌率領軍麾下軍隊,伴隨著越國將領吳起的東甌軍,堪堪抵達了東緡一帶。

  至此,楚越兩國的軍隊已基本上集結完畢。

  六月二十八日,楚水君下令項培、項孌、吳起三人進攻昌邑。

  這場耗時整整一日的攻城戰,楚越聯軍動員兵力多達二十萬,但鑑於有一半以上是糧募兵,再加上攻城器械的並不完備,攻城的結果並不客觀,楚越聯軍犧牲了近兩萬兵力,還是沒能攻克昌邑。

  而昌邑這邊,魏軍的傷亡亦很慘重,即便有城牆為助力,傷亡人數仍達到了將近九千人。

  別看傷亡人數依舊還是楚軍這邊居多,但以魏國例外對外戰爭的傷亡比例看,這場仗其實魏軍並未佔據優勢——倘若是換做商水軍、鄢陵軍、魏武軍等魏國精銳,想來傷亡人數絕對不會高達九千人。

  由此可見,七拼八湊聚集在昌邑的這支魏軍,實力確實遠遠不如正規軍。

  但不管怎麼樣,憑著從宋郡東部諸縣回調的各縣縣軍,以及成陵王趙燊等貴族的私軍,魏國一方總算是暫時守住了昌邑城。

  不過話說回來,魏國一方能守住昌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楚越聯軍這邊還沒動真格的罷了。

  七月初三,齊國將領田耽派出的信使,日夜兼程感到了方與、東緡一帶,來到楚營投遞消息。

  而此時在東緡縣城外的楚軍營寨中,楚水君正與新陽君項培、上將項孌、越國的吳起,以及其餘楚越聯軍將領商議攻打昌邑的事宜。

  正說著,就聽到帳外有士卒來報:「報!營外有人自稱是齊將田耽派來的信使,有緊要書信送給君侯。」

  楚水君聽罷心中不免有些嘀咕:總不會是齊國的王都臨淄被魏國湖陵水軍給攻陷了吧?

  平心而論,楚水君對於齊國的生死並不在乎,畢竟,雖說兩國如今是共同抵禦、討伐魏國的盟友,但這並不表示兩國就因此變得親密無間。

  說得難聽點,倘若這場仗楚國能以巨大的優勢擊潰魏國,搞不好下一個攻打的目標就是齊國——相信這一點,齊國自己也清楚。

  但話說回來,在魏國尚未被擊潰之前,齊國卻萬萬不能出現什麼閃失——尤其是齊國對了這場仗而準備的大量糧草。

  「領到帥帳來。」楚水君吩咐道。

  片刻之後,就有一名年輕的小將在幾名楚國士卒的帶領下來到了帥帳,只見那名小將在環視了一眼帳內的諸將領後,將目光投向坐在主位上的楚水君,遂抱拳問道:「您可是楚水君?」

  楚水君點了點頭,微笑著問道:「你是田耽將軍的信使?」

  見此,那名小將抱拳說道:「末將田衛,奉我家將軍之命送信而來。」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

  當時楚水君身後立著一名巫女,看到這一幕,遂上前接過書信,在略一檢查了一下後,將其遞給了楚水君。

  她大概是想檢查一下這封信是否有什麼問題。

  接過書信,楚水君當即將其拆開,取出內容的信件仔細觀瞧。

  僅僅只是看了幾眼,他的眉頭便深深地皺了起來。

  見此,上將項孌驚愕地問道:「楚水君,莫非是齊國不敵湖陵魏軍?」

  也難怪他如此驚訝,因為據他所知,在前段期間,齊國的田耽、田武分別率領麾下軍隊回援臨淄,倘若再算上齊國本土留駐的兵馬,齊國至少有二十萬兵力,這二十萬兵力,難道還抵不過五萬魏國湖陵水軍?

  然而在聽到項孌的詢問後,楚水君卻是搖了搖頭,面色陰沉地說道:「不,齊國安然無恙。狡猾的魏國,他欺騙了我等,那支湖陵水軍偷襲臨淄,只不過是一個幌子,為了迫使田耽、田武二人率軍回援臨淄而已,其真正的目的,是偷襲韓國!」

  聽聞此言,帳內的諸將面面相覷。

  「韓國?」

  「不錯!」楚水君沉聲說道:「非但如此,魏國還將前一陣子退守無鹽縣的魏武軍,亦調到了河北,聯合河北的鄢陵軍,揮軍北上攻打韓國……」

  說到這裡,他抖了抖手中的書信,面色陰沉地繼續說道:「田耽在信中猜測,韓國或將被迫放棄「武安--柏人--鉅鹿防線」,回援薊城,而一旦魏韓邊境的韓軍放棄了這道防線,邊境上的魏軍,勢必會趁機進攻……」

  說到這裡時,他又頓了頓,一使勁將田耽的書信死死攥在手中,咬牙切齒般說道:「也就是說,在我軍放緩攻勢的當下,魏國很有可能正對韓國窮追猛打……該死的!」

  也難怪他如此憤怒,畢竟從戰略角度來說,他是完全完全地被魏王趙潤給耍了,從始至終被牽著鼻子走——不,其實不止是他,包括齊國的田耽、田武,包括魯國的季武、桓虎,整個聯軍都被魏國給耍了。

  一想到前一陣子自己還曾私下覺得,覺得魏王趙潤也不過如此,楚水君就羞怒不已。

  「魏國攻打韓國?」

  「怎麼會?魏國此前明明放棄攻打韓國,而選擇了齊國作為突破口……」

  一時間,帳內亂糟糟的菜市口,所有人都被魏國這不按常理的戰略給震驚了。

  最後,還是越國的將領吳起,冷靜地詢問了一句:「楚水君,以你之見,韓國擋得住魏國的軍隊麼?」

  楚水君聞言沉默了片刻,說道:「我對韓國並不太瞭解,但據田耽在信中判斷,倘若魏國果真傾盡精銳猛攻韓國,韓國在失去「武安--柏人--鉅鹿防線」後,多半擋不住魏國的軍隊……最多半年,魏軍就有可能覆滅韓國。」

  「半年?」

  帳內一片嘩然。

  誰都不是傻子,他們如何會想不到:一旦魏國的精銳解決了韓國,這些魏國精銳就等同於是被釋放了,到時候,這些魏國精銳趁著兵鋒之利,揮軍南下,順勢滅掉齊國,旋即再次南下,縱使他們聯軍這邊仍有楚、越、魯三國聯軍的幾十萬兵力,亦不見得擋得住那三十萬士氣如虹的魏軍。

  到那時,聯軍別說順利討伐魏國,他們甚至無法保證這場仗的勝利。

  難以置信,明明是佔據絕對優勢的開局,如今卻隱隱要被魏國搶得先機。

  『……不愧是當初橫掃中原的「魏公子潤」。』

  帳內諸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暗暗想道。

  在一陣沉默過後,或有一名將領小聲問道:「如今該如何是好?要發兵援救韓國麼?」

  『援救韓國?』

  楚水君看了一眼那名將領,心下暗暗冷笑:韓國是死是活,與他楚國何干?與他楚水君又何干?

  當初不正是韓國的君主韓然主動提出,拿他韓國來吸引魏國的注意麼?如今雖說有點晚,但也算是韓國履行了當初的承諾——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吧?

  當然,雖然心中是這麼想,但說卻不好說,於是,楚水君在想了想後說道:「發兵馳援韓國……恐怕是趕不上了,待我大軍抵達韓國,恐怕魏軍早已攻破薊城,覆滅了韓國。到時候,魏軍挾得勝之勢,以逸待勞,調轉攻打我軍,我軍恐難抵擋。為今之計,唯有加緊進攻魏國,迫使魏國將攻打韓國的軍隊調回來……如此方有勝算。」說到這裡,他揚了揚手中的書信,又補充道:「這也是田耽將軍的意思。……田耽將軍在信中言道,他會請田武將軍駐守國內,防止魏國湖陵水軍去而復返,而他本人,將攜半國兵力盡快趕來與我軍匯合,合兵攻打魏國。」

  說著,他對那名尚留在帳內的信使田衛說道:「且勞煩你立刻返回田耽將軍,轉告他,我會加緊進攻昌邑,希望他盡快率軍抵達宋郡,與我大軍匯合。」

  「是!」

  田耽的信使田衛抱拳而退。

  待等這名信使離開之後,楚水君對站在身旁的那名巫女說道:「你即刻派人前往寧陽,去見魯國的季武,轉告他魏國的陰謀,並要求他與桓虎,立刻率軍前來宋郡,與我軍匯合。」

  那名巫女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旋即便走出了帳外。

  此時,楚水君環視了一眼帳內的諸將,沉聲說道:「諸位,韓國覆亡已成定局,即便我等心中不忍,亦救援不及,我等唯一能做的,就是加緊進攻魏國。這並非只是為了韓國,也是為了我等自身……倘若在半年時間內,我軍無法攻至魏國的都城雒陽,那麼半年之後,我軍就得面對幾十萬覆亡了韓國的精銳魏軍……」

  聽到楚水君的話,帳內諸將一個個神色嚴肅,畢竟他們也明白這個道理。

  見帳內諸將無人提出異議,皆抬頭望向自己,楚水君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就這麼辦!……傳令下去,明日齊攻昌邑,勢要攻陷這座城池!」

  「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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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昌邑之戰

  在得知魏國動用大量精銳攻打韓國的消息後,宋郡的楚軍,終於動了真格。

  魏昭武二年七月初七,楚水君二度率軍攻打昌邑。

  當日清晨,在得知楚國軍隊前來攻打城池時,似成陵王趙燊、濟陽王趙卓、洧川侯劉瑁等一直以來養尊處優的魏國趙氏貴胄,紛紛從被窩中起身,顧不得用早飯,便急匆匆地奔到了東城門的城樓,眺望城外的楚國軍隊。

  只見此時在昌邑城外,在距離城池大概十里外的地方,楚國軍隊大量集結,正在排兵佈陣。

  看著那彷彿接天連地的楚國軍隊,成陵王趙燊、濟陽王趙卓、洧川侯劉瑁等人,面色不禁有些難看。

  良久,洧川侯劉瑁幽幽地說道:「我在那邊,承包了一座礦山……」

  承包,這是魏國這兩年才出現的新詞,就拿洧川侯劉瑁口中的礦山來說,朝廷以地方縣的名義,將某座礦山租借給洧川侯劉瑁,由後者出資出力,開採礦石,這些礦石最終大部分會由國家收購,並按比例給予洧川侯劉瑁——一般是三成到五成左右的錢款。

  魏國近幾年在國內動土的工程,包括興修水壩、建設道路,基本上都是這種借雞生蛋的形式,非但朝廷能從中獲利、承包工程的貴族也能得到一筆可觀的利潤,可謂是雙贏。

  然而,由於楚國軍隊的入侵,洧川侯劉瑁承包的那座礦山只能暫時擱置,這讓洧川侯劉瑁肉疼不已,畢竟那可都是錢啊。

  「……」

  聽了洧川侯劉瑁的嘀咕,成陵王趙燊與濟陽王趙卓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前者,心下暗暗嘀咕:誰他娘的不是啊?

  不得不說,這幾位魏國王貴確實鬱悶,因為鑑於楚國軍隊的入侵,他們在後撤至昌邑時,為了避免資敵,被迫摧毀了礦場、焚燒了莊園,雖說這些損失朝廷日後會以別的形式補償給他們,但仍讓他們感到無比的肉痛。

  就在這時,「撫宋特使」崔詠,領著昌邑縣的縣令簡覜,以及其餘若干城內家族的族長,一大幫人登上城樓,前來查看敵情。

  「崔大人。」

  「崔詠見過幾位。」

  雙方在城上相互見禮。

  崔詠,乃是雍王趙譽的內弟,雖然乍看性格輕佻,但實則為人正直、口才出眾,是故,趙潤封他為「撫宋特使」,顧名思義,就是安撫宋郡民眾的魏國朝廷代表。

  不誇張地說,除了魏王趙潤之外,宋郡民眾最信任的就是這位崔詠崔特使。

  正是這個原因,即便偽宋覆滅,北亳軍首領向軱以自殺謝罪,使宋郡併入魏國版圖之後,朝廷考慮到宋郡民眾對崔詠的信賴,並非將其召回朝中,而是繼續叫崔詠主持宋郡的大小事務。

  簡單地說,崔詠除了沒有兵權以外,其實跟「宋郡郡守」也沒多大區別。

  至於昌邑縣的縣令簡覜,其實就是昌邑縣當地的望族「簡氏一族」的家主,在當年昌邑一族被張啟功派黑鴉眾屠盡、並將這件事嫁禍給北亳軍之後,簡覜便逐漸跟崔詠走到了一起,而崔詠也借助這些人的聲勢,將他極其厭惡的張啟功給趕回了朝中——他無法接受張啟功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惡劣行為。

  「相比較前幾日的攻城,今日出動的楚軍,似乎人數更多啊。」

  在眺望了一陣城外的楚軍後,崔詠皺著眉頭說道。

  他感覺地出來,對面的楚軍似乎有點心急,彷彿恨不得立刻攻陷他昌邑。

  為何呢?

  縱使崔詠亦是聰慧之人,但對此亦是一頭霧水。

  『莫非楚軍已得知我國正在猛攻韓國?可……時間對不上吧?楚軍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得知韓國那邊的消息?』

  崔詠有些想不通。

  要知道,他也僅僅只是大致得知天策府的「對韓攻略」,原因是天策府下令給他宋郡,要求儘可能地拖延楚軍,至於他魏國的幾路精銳軍隊幾時出兵攻打的韓國,這件事就連他也不太清楚,更何況是對面的楚軍?

  算算時間,從韓國那邊送信到楚軍這邊,最起碼還得一兩個月。

  不得不說,崔詠猜得一點不錯,但很可惜,其中發生了變故——齊國的將領田耽,預測到了魏國的行動,並迅速通知了楚水君,否則,楚軍恐怕還要再等一兩個月,才有可能得知韓國正被魏國精銳猛攻的消息。

  「成陵王。」

  在觀察了一陣楚軍的陣列後,崔詠將成陵王趙燊請到一旁,低聲問道:「依您之間,若楚軍傾盡全力攻打我昌邑,我軍能堅守幾日?」

  成陵王趙燊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低聲說道:「十日吧,最多了。」

  「十日?」崔詠皺了皺眉,顯然是嫌少。

  見此,成陵王趙燊苦笑著說道:「崔大人,你莫要拿城內的士卒,跟商水軍、鄢陵軍、魏武軍等幾支軍隊相比,那皆是我大魏的精銳正軍,而昌邑城內的,僅僅只是拼湊的縣兵與私軍而已,若能堅守十日,這已經很不錯了。」

  崔詠聞言默然不語。

  其實說實話,天策府並沒有強制規定他們在昌邑堅守幾日,並且,像昌邑城內的貴族世家等等,其實也早已陸陸續續將家業搬遷到了大梁一帶,唯獨昌邑縣內的百姓還不知情,以為魏國會堅守昌邑,而事實上,昌邑充其量就是儘可能阻擋楚國軍隊的棄子。

  並非魏國朝廷心狠,實在是朝廷拿不出更多的軍隊前來援救了——當先的戰略必須是攻打韓國,唯有覆滅了韓國,魏國才能騰出三十萬精銳軍隊,來跟楚國的軍隊較量。

  這是戰略上的側重問題,雖然殘酷,但宋郡這邊必須戰略性地捨棄,為了最終的勝利。

  正因為這個道理,其實崔詠根本不需要再待在昌邑前線,事實上他早就可以後撤,哪怕撤到定陶,撤到大梁,但是,他選擇了留在昌邑,只是希望為城內那些不知情的宋郡民眾,在楚軍的攻勢下再堅守幾日——或者說,奢望著昌邑能堅持到北伐韓國的軍隊凱旋來援。

  「楚軍分兵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崔詠連忙抬頭觀瞧,旋即便發現城外的楚軍一分為三,一支留在原地,一支向北、一支向南,顯然是準備三面齊攻昌邑縣。

  向北的軍隊,它的旗號昌邑縣已經很熟悉了,正是楚國的新陽君項培,在楚越聯軍中,是跟昌邑打過最多交道的敵將。

  而向南的軍隊,昌邑縣在前一陣子的戰事中也已接觸過,乃是越國將領吳起麾下的東甌軍。

  至於留在東面的軍隊……

  「那是……莫非是新到的楚軍援軍?」成陵王眯著眼睛觀望著。

  他發現,今日負責攻打他昌邑東城門的軍隊,似乎是個生面孔。

  因為這支楚軍真的很陌生,旗幟上亦只有寥寥幾個字而已:楚、昭關、項。

  他並不知曉,那是與其兄項末同為楚國上將的項孌的軍隊——原昭關駐軍。

  至於這支楚軍的實力如何,就看當初項孌跟越國的戰爭就能明白:這支一支曾幾次鎮壓越國東甌軍,使越國不敢與其正面交鋒,只能退到深山密林跟項孌打游擊騷擾戰的楚國精銳。

  雖不好說「昭關駐軍」是楚國最精銳的軍隊,更甚於項孌他兄長項末當初駐守在「符離塞」的軍隊,但絕對稱得上是楚東名列三甲的精銳。

  是的,在越國向楚國臣服之後,上將項孌與他麾下的昭關軍,也被釋放了,終於無需再鎮守在楚越邊界。

  而同時被釋放的,還有越國的東甌軍,一支實力毫不遜色楚國正軍的越國軍隊。

  「嗚嗚——」

  「嗚嗚——」

  城外遠處的楚軍本陣,響起了一陣綿長的號角。

  而此時在本陣的帥旗下,楚水君正朝著一名將領拱手抱拳:「一切,就仰仗將軍的勇武了。」

  只見這位楚將,身高九尺、體魄魁梧,方臉闊唇,一雙虎目格外攝人,那剛毅彷彿斧劈刀削的臉龐,與楚將項末倒有幾分相似,正是楚國鎮守昭關的猛將,項孌。

  看得出來,項孌對楚水君並非很恭順,在隨意地「唔」了一聲後,便抖動韁繩,駕馭著戰馬徐徐向前。

  見此,楚水君身邊有一名巫女眼中閃過幾絲不滿之色,低聲說道:「楚水君……」

  彷彿是是猜到了這名巫女的心思,楚水君目視著項孌策馬離去的背影,低聲笑著說道:「莫要多事。……項孌之勇猛,猶在項末之上,傳聞其可手撕虎豹,實屬當世猛將。若無必要,莫要招惹他。」

  那名巫女聞言似乎還有些不服氣,盯著項孌的背影瞧了半天,但最終,還是低下頭來:「是。」

  而與此同時,項孌已策馬回到了自己軍中,抬手遙遙指向前方的城池:「進軍!」

  一聲令下,數萬昭關軍徐徐向前。

  只見這些士卒神色嚴肅,步伐整齊,氣勢著實不凡。

  見此,昌邑城上的崔詠、趙燊等人心中微微一驚:楚國正軍?

  也難怪他們這般驚訝,因為楚國將領的戰法,一般都是先派出糧募兵消耗敵軍一波,待時機成熟,再派出精銳的正軍,一戰而定。

  但是今日,最先出場的卻是楚國的正軍,這讓崔詠與成陵王趙燊心中難免有些嘀咕——今日楚軍的攻勢,跟前幾回不同了。

  事實上,這其實是他們不瞭解項孌,項孌跟他麾下的昭關軍,常年駐守在楚國與越國的邊境,堪稱是作戰環境最惡劣的地方,在那個戰場,似糧募兵這種烏合之眾,哪怕派出去幾萬幾十萬,也無濟於事——搞不好還沒碰到越人,就被深山中的豺狼虎豹給吞了。

  因此,項孌非常注重對麾下士卒的操練,縱使是徵召來的糧募兵,也會在他手中經受嚴格的訓練,之後才會被派到吳越之地,征剿越國。

  項孌,他或許是楚國唯一一位不用剛徵召的糧募兵打仗的將領。

  『三日內攻破昌邑?』

  抬頭遠遠瞧著遠處的昌邑城,項孌略帶幾分輕蔑地哼了哼。

  「一仗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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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昌邑之戰(二)

  在昌邑城城西南大概十幾里的地方,有一片矮丘陵,在這片矮丘陵的山坳間,「川雒督護」博西勒,正大刺刺地靠著一棵樹躺坐著,用一塊破布仔細地擦拭一柄馬戰用的長刀。

  就在他保養武器之際,忽見東邊方向駛來十幾騎,仔細一瞧,原來是他羯角軍的哨騎。

  片刻之後,那十幾騎騎兵來到博西勒面前,翻身下馬,抱拳說道:「督護,楚國的軍隊正在進攻昌邑。」

  「有多少人?」博西勒隨口問道。

  聽聞此言,那名哨騎比劃著手勢說道:「許多許多,比上次與我們交鋒的楚國軍還要多,多很多很多。」

  「……」

  博西勒有些無語地看了一眼那名哨騎,不過倒也並未發怒。

  因為他也理解,三川人對於數字並不敏感——或者說,沒有接收相關的教育,就像魏國的斥候,他們能夠大致給出「數千」、「數萬」、「數十萬」等相對直觀的敵軍數量,可他三川郡的大部分哨騎們,卻每每都是「多」、「很多」、「非常多」之類的含糊詞彙。

  曾經博西勒還覺得魏王趙潤推行的什麼「國立學塾」毫無必要,不過如今嘛,他愈發覺得,這真他娘的太有必要了,至少眼前這個年輕的哨騎,他就恨不得將其塞到雒城的學塾裡去。

  此時在博西勒的對面,萬夫長赫查哈契懶洋洋地躺在地上曬太陽,聞言坐起身來,笑著說道:「上回進攻昌邑的楚軍,數量大概有二十萬吧?這次比上次更多……嘖嘖,要是能將這些都抓了來,那該多好。」

  博西勒聞言看了一眼赫查哈契,他當然知道赫查哈契暗指的是奴隸交易,但很可惜,魏王趙潤並不允許販賣中原人為奴,不像他們的同族,即目前生活在南陽宛地一帶的羯族人,憑著抓捕巴人作為奴隸私下交易給魏國,每年都能獲取一筆相當客觀的收入。

  「魏王不會允許買賣楚人的。」博西勒淡淡說道。

  他知道,近幾年赫查哈契有三個兒子陸續成家,這讓後者付出了好大一筆婚娶費用,再算上尚未成婚的兒女,這位他羯角軍的第一猛將,現如今就活脫脫像個魏人那樣,被金錢所困擾著。

  「魏王只是不允許將中原人視為奴隸,但從未說過不招收囚工……」赫查哈契嘿嘿怪笑著。

  他口中所說的囚工,即是指因犯了魏國的律法而充軍發配的囚徒,說實話待遇比奴隸也好不到哪裡去,最多就是在對外時尚具備作為人的資格,而不像牲畜那樣可任意宰殺。

  有些事情不必細表,魏國這些年來展開了一個又一個的大工程,難道勞力全靠征辟民夫麼?

  只是朝廷對外宣稱而已。

  在一個強大帝國迅速崛起的背後,難免伴隨著血腥與殘酷,這是在所難免的。

  「先活下來再說罷。」

  博西勒站起身來,將手中的利刃放回刀鞘,口中淡淡說道。

  「活下來?楚國人?」

  赫查哈契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在當世,值得羯族人引起重視的,除了魏國士卒意外,恐怕也就只有秦國的士卒了,因為這兩個國家,皆先後打敗過羯族人,至於楚國的士卒嘛……這段期間,羯角騎兵一直在昌邑一帶狩殺楚軍的巡邏士卒,甚至於在私底下相互競賽,比較誰殺死的『獵物』更多,這就已經可以說明問題了。

  聽了赫查哈契的話,博西勒沒有多說什麼,畢竟他也不認為楚國的士卒有什麼厲害的,只不過就是仗著人多勢眾而已。

  但再多的群羊,也抵不住狼群的襲擊,不是麼?

  「通知下去,叫戰士們做好出擊的準備。」博西勒吩咐道。

  「是!」

  大約一刻辰之後,四萬餘羯角騎兵徐徐趕赴昌邑。

  待等他抵達昌邑縣一帶時,他從派出去的哨騎口中得知,昌邑縣正遭受著楚國軍隊的兇猛進攻,而且,似乎情況很不樂觀。

  『怎麼回事?』

  博西勒心下有些不解。

  因為前一次楚軍攻打昌邑時,昌邑城還守得像模像樣,以至於待等他率軍趕到時,楚軍就已經是知難而退了,於是乎,當日他率領麾下的羯角騎兵狠狠追殺了楚軍一陣。

  但是今日,聽哨騎所言,楚軍竟然已攻上了昌邑城的城牆?

  到底是魏軍突然間變弱了,還是楚軍一下子變強了?

  博西勒有些想不明白。

  在下令麾下的騎兵原地歇息後,博西勒帶著赫查哈契,登上一處高坡,窺視昌邑城南城牆一帶的攻防戰。

  『東……甌……那也是楚國軍隊的番號麼?』

  博西勒心下暗暗想道。

  不得不說,這支東甌『楚軍』有點古怪,乍一看很不起眼,軍中士卒手中的兵器都是亂糟糟的,刀槍劍戟什麼都有,但這支軍隊的戰鬥能力,卻相比較前幾日的楚軍(糧募兵)不知厲害了多少。

  這不,就在博西勒暗自思忖的時候,就有一隊東甌軍的士卒憑著長梯殺上了昌邑城的城牆,使城牆上的魏軍一片混亂。

  『莫非,這是楚國的精銳?』

  見昌邑縣情況危急,博西勒顧不得細想,當即下令萬夫長赫查哈契對這支楚軍發動攻勢。

  「嗚嗚——嗚嗚——」

  待等幾名羯角騎兵同時吹響號角,萬餘羯角騎兵好似潮水般湧上高坡,旋即朝著遠處昌邑城外的楚軍殺了過去。

  萬馬奔騰的動靜,簡直猶如地動山搖,昌邑城外的『楚軍』,立刻就發現了這支迅速靠近的軍隊。

  但事實上,這支軍隊並非楚軍,而是越國唯一一支常備軍,東甌軍。

  這支越國軍隊歷史悠久,絕不下於宋郡的北亳軍,「楚越戰爭」是它,「魏齊魯越四國伐楚」也是它,但凡是越國戰爭,東甌軍皆是名副其實的主力——或者乾脆點說,國力薄弱的越國,只養得起這一支常備軍隊。

  然而,切莫因為越國國力弱小就小看這支東甌軍,別看越國的國力比衛國還要弱小,但這支東甌軍的實力,卻非同小可,單看楚國動用大量精力、花了整整十幾二十幾年都沒有剿滅這支軍隊,就可看出這支軍隊的不凡之處。

  尤其是當東甌軍身處在山間密林時,那絕對稱得上是天下其他各國軍隊的噩夢,哪怕是勇猛如楚國上將項孌,當年也頻繁在東甌軍手中吃過虧。

  『那就是遊蕩在這一帶的異族騎兵麼?』

  當注意到羯角騎兵突如其來地殺到時,東甌軍的大將吳起轉過頭去,仔細觀察。

  對於這支騎兵前來支援昌邑,吳起毫不意外,因為在臨戰之前,楚水君就已經跟他們講述過這支異族騎兵的大概,且告訴他們,這支臣服於魏國的異族騎兵,近期就遊蕩在昌邑縣一帶,時不時地出現狩殺著他們楚軍的士卒。

  當然,更重要的是,楚水君為吳起的東甌軍配備了一支協從軍,即蔡溪縣縣公蔡厚所率領的蔡溪正軍,專門就為羯角騎兵而設,免得羯角騎兵對東甌軍的騷擾,影響到東甌軍攻打昌邑的南城門。

  「全軍……據守陣地!」

  隨著楚將蔡厚扯著嗓子一聲大吼,兩萬餘蔡溪縣楚國正軍在羯角騎兵面前擺出了嚴密的防守陣型,似乎準備正面承受這支騎兵的衝擊。

  不可否認,騎兵是步兵的剋星,但是當一支具備一定數量的步兵組成嚴密的防守陣型時,它對騎兵抵抗能力就大大增強了,除非是像商水游馬、代郡重騎這種重兵器,否則,騎兵的突破能力將在這種嚴密的防守陣型下大打折扣。

  不過其中的關鍵,還是在於兩軍士卒的悍勇程度,簡單地說,即看這兩支軍隊,誰更加悍不畏死。

  而在這點上,蔡溪縣的楚國正軍就明顯不如羯角騎兵,越國將領吳起看得清清楚楚,當那些羯角騎兵朝著楚軍展開衝鋒時,楚軍的士卒明顯有些慌亂,以至於出現了一些騷動。

  『狹路相逢勇者勝……這支楚軍,恐怕要被那支異族騎兵擊潰……』

  越國將領吳起暗自搖了搖頭,對身邊一名將領吩咐道:「蔡厚擋不住這支騎兵……吳亮,由你接手對昌邑城的進攻,某親自指揮將士抵擋這支騎兵。」

  「是!」叫做吳亮的越國將領抱拳應道。

  而與此同時,萬餘羯角騎兵已經一頭撞進了那兩萬餘蔡溪縣楚國正軍所組成的防線。

  正如吳起所判斷的那樣,在那些凶神惡煞、悍不畏死的羯角騎兵面前,蔡溪縣的楚國正軍明顯是膽怯了,雖然說並不曾背身逃離,但是因為畏懼,臨敵時的反應不止慢了一拍,以至於眨眼工夫,就被羯角騎兵在防線中撕開了一道口子。

  「擋住!擋住他們!」

  楚將蔡厚扯著嗓子氣急敗壞地大喊,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麾下的正軍居然如此不堪一擊。

  但遺憾的是,任憑他如何鼓舞、如何謾罵,麾下楚軍的反應依舊遲鈍、緩慢,別說無法對羯角騎兵做出有效的反擊,甚至連招架都難以辦到。

  『嘖!不堪一擊。』

  羯角騎兵的萬夫長赫查哈契心中不屑地想著。

  只見他揮舞著手中的戰刀,身先士卒衝在前頭,彷彿一柄利刃,狠狠地扎入了蔡溪楚軍的腹地,在腹地大殺四方。

  不得不說,這個三川郡的莽夫還真有輕視楚人的資格,畢竟在他衝鋒的途中,幾乎沒有人是他一招之敵,無論是楚軍的士卒,亦或是將領。

  「痛快!痛快!」

  緊握著由魏國鍛造的鐵質戰刀,赫查哈契身上沾滿了楚軍的鮮血,這使他的笑容,變得格外的滲人。

  而在相距大概一里外的東甌軍陣地前,越國將領吳起跨坐在戰馬上,眯著眼睛目視著赫查哈契這位羯角騎兵的猛將。

  『好一員悍勇的猛將……這支異族騎兵的士氣,似乎是因為此將而變得高漲。唔,看來,得率先除掉他,斬斷這支騎兵的氣勢……』

  抬手摸著下頜處的鬍渣,吳起若有所思。

  沒過一盞茶工夫,兩萬蔡溪縣楚國正軍構築的防線,就被羯角騎兵的萬夫長赫查哈契給鑿穿了。

  在鑿穿了楚軍的防線後,赫查哈契忽然看到,在前方不遠處,那支旗號為「東甌」的楚軍,居然沒有放棄對昌邑城的進攻,而是將兵力一分為二,一半用於攻城,一半用於鞏固陣地,彷彿是已準備好承受他的突襲。

  『嘿!』

  赫查哈契舔了舔嘴唇。

  他心下暗暗想道:這支叫做東甌的楚軍,是進攻昌邑縣南城牆的主力,不如連帶著這支楚軍一起擊潰好了。

  想到這裡,他放棄掉頭繼續掩殺蔡溪楚軍,率領著跟隨他一路突殺而來的騎兵,直直地朝著東甌軍殺來。

  看到這一幕,越國將領吳起愣了愣,心中有些啼笑皆非。

  要知道,吳起方才還在考慮,該如何引誘這支孤軍深入的異族騎兵,沒想到,還沒等他有所舉動,對方就直直地朝著他東甌軍殺了過來。

  『是相當耿直的……莽夫啊。』

  吳起輕笑一聲,忽然下令道:「誘他進來。」

  聽聞此言,他身邊有一名將領點點頭,緊步跑到了構築防線的東甌軍士卒附近,低聲對那一帶的指揮將官說了幾句。

  片刻之際,就見東甌軍的前排士卒中,出現了一些騷動,前排的東甌軍士卒彷彿是畏懼迎面而來的這支羯角騎兵,竟表現出隱隱向兩旁退讓的舉動,以至於原本緊密的防線,露出了一絲縫隙。

  『啊哈!』

  羯角軍萬夫長赫查哈契見此大喜,當即就改變衝鋒的方向,朝著那處縫隙衝了過去。

  要知道方才蔡溪縣的楚國正軍,就是因為最前方的士卒出現騷動不安,露出了破綻,這才被赫查哈契率軍鑿穿,而如今,這支東甌楚軍,似乎比那支楚軍還要不堪。

  心中大喜著,赫查哈契毫不猶豫地率隊殺入了東甌軍的腹地。

  而就在這時,就見越國大將吳起抬手厲聲喝道:「放箭,截斷他身後騎兵!」

  一聲令下,被部署在東甌軍前排步兵身後的弓弩兵們,立刻就朝著赫查哈契身後的騎兵展開了一波齊射。

  雖說東甌軍弓弩兵手中的兵器,威力其實並不強勁,但問題是羯角騎兵也是一支輕騎兵,並沒有太厚的甲冑護身,再加上措不及防,以至於僅僅只有兩百餘羯角騎兵跟隨著萬夫長赫查哈契殺入東甌軍的腹地,其餘後續的羯角騎兵,皆因為下意識地避讓箭矢,而錯過了突入敵軍防線的機會——而東甌軍的前線步兵們,則趁此機會,立刻關『門』,將他們此前故意露出來的那一絲縫隙給合上了。

  「不好!」

  赫查哈契麾下一名被擋在東甌軍陣型外的千夫長,見此大驚失色。

  別看羯族蠻悍,事實上他們並不傻,一見眼前這支楚軍關上了『門』,哪裡還會想不到他們是中了敵軍的詭計?

  於是,這名千夫長立刻率隊突擊前方的東甌軍防線。

  此時就能看出,東甌軍士卒的戰鬥素養,遠非蔡溪縣楚國正軍可比,面對著羯族騎兵最原始、最蠻狠的突擊,硬是用盾牌死死擋住,縱使他們手中那包裹著牛皮的木盾被憤怒的羯角騎兵奮力劈碎,這些越國的士卒亦不後退,寧可選擇用手中的兵器與敵方同歸於盡,也不會因為惜命向後逃跑,影響到身後的同澤。

  而此時,羯角騎兵萬夫長赫查哈契已殺到了東甌軍的腹地,殺著殺著,他就感覺情況有點不對勁,因為眼前這些楚軍士卒,他們並沒有因為己方的防線被突破而潰散,相反地,從四面八方湧過來,殺之不盡。

  『怎麼回事?後面的戰士沒有跟上?』

  赫查哈契扭頭看了一眼,這才意識到,他身後僅僅只跟著百餘騎,其餘的戰士,居然被擋在了這支楚軍的防線外。

  就在他分神之際,就見有幾名東甌軍士卒俯下身,揮刀砍斷了赫查哈契胯下戰馬的前蹄。

  『什麼?!』

  赫查哈契心中一驚,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就被戰馬掀倒在地。

  「殺了他!」

  一名東甌軍將領厲聲吼道。

  聽聞此言,四周的東甌軍士卒如潮水般湧向赫查哈契。

  「滾開!」

  赫查哈契立刻翻身而起,用手中的戰刀劈死幾名沖上前來敵軍士卒,齜著牙,凶相畢露,彷彿是一頭兇猛的野獸。

  好幾回,當他對楚國的士卒露出這等凶相時,那些楚國的士卒大多都會被他嚇得膽顫心驚,可是這次,這些『楚軍』士卒卻對他的凶相視若無睹。

  不,這些楚軍士卒的臉孔,亦是極為猙獰,就彷彿山中的猛獸。

  至少此刻的赫查哈契,就感覺自己彷彿陷身在一群餓狼的包圍之中。

  「滾!」

  「滾!」

  「滾開!」

  揮舞著手中的戰刀,赫查哈契當即就劈死幾名東甌軍士卒,但是下一息,他就被一名東甌軍士卒的長槍戳中了右胸,且後者亦齜著牙,滿臉猙獰地雙手緊握長槍,仍奮力地希望將長槍戳地更深。

  「啊——!!」

  赫查哈契痛得大吼一聲,左手一把握住槍身,愣是那桿長槍紋絲不動,隨即,只見他狠狠揮刀,頓時就將長槍劈斷,連帶著那名東甌軍士卒的胸膛,亦被他劈開,鮮血濺地他滿臉都是。

  然而此時,身背後卻又有一桿長槍,戳進了他的後背,洞穿了他的胸膛。

  看著胸前那那閃亮的槍尖,赫查哈契愣了愣,旋即,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猙獰,只見他一把抓住槍尖,憋住氣息用力一扭身體,竟硬生生將長槍折斷。

  旋即,就見他一把握住戳向他的一桿長槍,使出蠻力,竟將那名東甌軍士卒連人帶槍掄起,甩地老遠,撞到了好幾名東甌軍士卒。

  似他這般勇悍的表現,就連越國大將吳起都為之動容,心下暗暗稱讚。

  但遺憾的是,就算赫查哈契再是悍勇,在無數東甌軍士卒的合攻下,最終亦難免落得個戰死沙場的宿命。

  連帶著跟隨他攻入東甌軍腹地的那百餘名羯角騎兵,皆戰死陣中。

  片刻後,當東甌軍士卒用槍尖挑著赫查哈契的首級懸示於陣線前方時,諸羯角騎兵大驚失色,氣勢大跌。

  儘管昌邑城的南郊此時仍有近萬羯角騎兵,仍具備有強大的實力,但正如吳起所判斷的那樣,那名悍勇的萬夫長赫查哈契被殺後,這些羯角騎兵的士氣就難免一落千丈了。

  而與此同時,川雒督護博西勒,正帶著其餘幾名萬夫長,率領大部分的騎兵襲向昌邑城的東城,因為那裡有楚國的主力,以及楚軍的本陣。

  「哈格爾,你帶人支援昌邑。」

  在趕到城東戰場時,博西勒對麾下的萬夫長哈格爾下令道,令其率領騎兵突襲正在攻城的楚軍,即那支打著「昭關」旗號的軍隊,而他自己,則率領一半兵力襲擊楚軍的本陣。

  「是!」

  萬夫長哈格爾領命,率領著騎兵襲向昭關楚軍。

  此時,昭關楚軍的主將項孌正佇馬立於第一線,見左側忽然殺過來一支騎兵,不禁皺了皺眉。

  『吳起搞什麼鬼?……等會,莫非這支異族騎兵是繞過南郊過來的麼?』

  作為越將吳起的老對手,項孌可不認為東甌軍會如此簡單就被一支異族騎兵擊潰。

  倘若越將吳起以及其麾下的東甌軍就只有這種程度,楚國當初何必付出大代價招攬越國?

  遠遠看到羯角騎兵萬夫長哈格爾率領騎兵殺向這邊,項孌沉聲喝道:「左翼,全員向南,組成兵陣,抵擋敵騎。」

  說著,他駕馭著戰馬,緩緩向著左翼靠近。

  「防守!」

  隨著一名昭關楚軍的將領一聲大吼,左翼的昭關楚軍立刻舉起盾牌,構築成一道防線。

  就跟輕敵的赫查哈契一樣,哈格爾亦將眼前這支楚軍,與他印象中『可隨意屠殺』的楚國軍隊混淆了,以至於毫無顧忌地就衝了過來。

  直到這些羯角騎兵一頭撞在昭關楚軍士卒的防線上,撞得人仰馬翻時,萬夫長哈格爾這才意識到這支楚軍的不同之處:以往他們遇到的楚國軍隊,只需輕輕的一輪突擊,就立馬四分五裂,可是這支楚軍,正面承受了他們羯角騎兵的衝擊,有許多士卒被直接撞死在原地,可即便如此,這支楚軍卻沒有退後半步,依舊牢牢地守著陣地。

  『怎麼回事?楚軍不是一向羸弱的麼?』

  哈格爾大為不解。

  就在他困惑之際,側面忽然殺來一支楚國的騎兵,人數極少,大概就只有數百人左右,直直朝著哈格爾殺來。

  見此,哈格爾頓時心領神會:看來是奔著我來的。

  心中一陣亢奮,因為他發現,那數百騎兵為首,似乎還是楚國的一員大將。

  一想到建立功勛就在今日,哈格爾心中大為振奮,揮舞著戰刀就衝了上前。

  眨眼間,兩匹戰馬擦肩而過。

  旋即,就見那名楚國將領勒住了韁繩,佇馬在原地,甩了甩手中染血的長刀,仰頭看了一眼昌邑城方向。

  「攻城的進展,比預料的緩慢呢……別的不說,若是被吳起那廝率先攻破了城池,這可不妙。」

  這位名為項孌的楚國猛將,喃喃自語著。

  在他身後,羯角騎兵萬夫長哈格爾噗通一聲倒在摔落在地。

  從始至終,項孌都不曾用正眼瞧哈格爾一眼,就彷彿對方只是無名小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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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1 01:48:12
第234章:魏國之危

  「督護,赫查哈契與哈格爾兩位萬夫長戰死了。」

  就當羯角騎兵的主將博西勒正率軍攻打楚軍的本陣時,有幾騎斥候送來了這個噩耗。

  在聽到這個噩耗後,博西勒張著嘴,半響沒說出話來。

  要知道,那兩位萬夫長,皆是跟隨了十年的老部下,儘管彼此最初並非是一個部落出身,但十年的相處,卻完全可以抵消這部分導致的疏遠,甚至愈發親密。

  「他二人……怎麼死的?」博西勒沉著臉問道。

  「赫查哈契,是被城南的楚軍設計,孤身深入敵軍,無法突圍被殺;而哈格爾,則是在東郊,疑似被楚軍將領項孌所殺……」那名騎兵解釋道。

  聽聞此言,博西勒扭頭看了一眼昌邑城的東郊,不過,並非看到那邊的羯角騎兵有什麼潰敗的跡象。

  這跟羯族人的習俗有關,羯族人套用類似「狼群」的作戰方式,他們的指令非常簡單,比如說「殺光對方」、「擊潰對方」、「擊敗對方」等等,在這個指令的基礎上,羯角騎兵們便在各自萬夫長、千夫長的率領下與敵軍廝殺。

  每一名萬夫長、千夫長,就好比是狼群中的頭領——狼群中在頭領死亡之後,就會立刻選出新的頭領,而羯角騎兵亦是如此,萬夫長戰死之後,則由最為勇武的千夫長接管指揮。

  這聽上去似乎跟中原軍隊在戰爭期間的將職陞遷頗為相似,不過事實上卻有很大的不同,就比如說,好鬥好狠的羯族人,他們對戰死並不是很抗拒——與其病逝在床榻上,他們寧可選擇戰死沙場,死在有價值的對手手中。

  反正他們認為,他們死後的靈魂,會受到高原天神的庇護。

  或許有人會覺得,既然羯族戰士如此悍不畏死,為何當初卻臣服了魏國呢?

  其中原因,很大程度上在於趙潤當年征討三川郡時所使用的「猛火油」,也就是石油。

  因點燃石油而燒起來的大火,就連天降暴雨也無法熄滅,這給三川人帶來了極大的震撼,誤以為魏國有火神庇護,且這位神祇的神力,強大到連用降雨的方式來拯救他們的高原天神都不能匹敵,是故,羱族、羝族、羯族紛紛臣服了魏國。

  再等到後來,魏國朝廷的禮部,為了加強朝廷對三川郡的控制,不遺餘力向三川郡灌輸類似「天授君權」的思想,這讓許多三川人都為之『恍然大悟』:原來魏王乃是上天之子,我們這些凡人如何鬥得過天之子?

  既然明知無法戰勝,又不希望自己部落因為『逆天而行』而滅亡,於是,三川人、包括羯族人,陸陸續續臣服了魏國,或者說,臣服了那位讓他們又敬又畏的「上天之子」,魏王趙潤。

  但是此刻面對楚國的軍隊,情況卻大為不同。

  雖然楚國的軍隊是羯角騎兵的十幾倍,但這些羯族戰士並不認為對方是不可戰勝的——除非這幫楚人身背後也站著一位神力強大的神祇,且彰顯非凡的力量,讓他們親眼看到類似「天水無法熄滅火勢」的奇蹟。

  不然,羯角騎兵無所畏懼,萬夫長戰死,就由千夫長頂上;千夫長戰死,就由百夫長頂上,直到取得勝利。

  正因為如此,儘管赫查哈契與哈格爾兩位萬夫長戰死,但昌邑城南與城東兩個方向的城郊,羯角騎兵們並未因此而潰敗——當然,在士氣上受到負面影響,這是在所難免的。

  『楚將項孌……麼?』

  因為只知道一個敵將的名字,博西勒暗暗將這個名字記在心中,以待他日為兩名部下報仇。

  而眼下,他卻顧不得這一些,因為他正在指揮麾下騎兵進攻楚軍的本陣,也就是楚水君所在的本陣。

  不得不說,楚水君麾下的軍隊,跟吳起的東甌軍、項孌的昭關軍,的確不可相提並論,這不,面對博西勒兩萬左右羯角騎兵的騷擾、突襲,駐紮有二十幾萬楚國軍隊的楚國本陣,竟呈現出疲於應付的局面——應戰能力還不如僅僅數萬人的東甌軍或者昭關軍。

  這倒也不奇怪,畢竟楚水君麾下的軍隊中,雖然在人數上佔據絕對優勢,但其中卻充斥著大量的糧募兵,在面對羯角騎兵這種凶悍的騎兵時,哪怕十幾萬糧募兵,都不如區區一萬沉著勇悍的精銳好使。

  這不,楚水君就遇到了這方面的麻煩:被羯角騎兵幾番突擊,導致糧募兵軍心渙散,毫無章法地移動,非但沒能有效地限制羯角騎兵的突圍,反而屢屢阻擋在己方正軍的前進道路上,害得那些楚國正軍無法做出有效的反擊。

  這讓楚水君的面色很不好看。

  雖然對於擁有幾十萬兵力的楚軍而言,似羯角騎兵的突襲,充其量也只能在他們身上咬下幾塊肉,並不能嚴重傷及根本,可是看著這些異族騎兵來去自如,心中難免也是懊惱。

  只可惜,就算再懊惱,楚水君暫時也毫無辦法。

  『罷了,就叫這些陰戎騎兵再猖狂片刻,待我軍攻陷昌邑,再來收拾他們!』

  楚水君恨恨地想到。

  不得不說,項孌、吳起二人並沒有使他失望。

  待等到黃昏前後時,項孌麾下的昭關軍,就已攻佔了東城的城牆,且順勢控制了城門。

  歷來的攻城戰,一旦城門被敵軍攻破,就基本上判定了防守方的戰敗,鮮有能扭轉戰況的。

  尤其是在兵力遠遠不如攻城方的情況下。

  顯然,昌邑城也無法成為罕見的個例,在得知楚國軍隊攻克了東城門後,似安陵王趙燊等魏國王貴,便心生了撤退的想法。

  不可否認,他們也希望能守住昌邑,但倘若事不可違,他們也不會選擇與城池共存亡——他們乃是魏國的趙氏王貴,這個國家還沒有到必須由他們做出犧牲的地步。

  這裡又不是大梁,更不是雒陽,它只是宋郡的一座城池而已,跟他魏國此前放棄的十幾座宋郡東部城池,並沒有什麼區別。

  「成陵王,請您慎重抉擇啊。」

  在得知成陵王趙燊等人要撤退時,撫宋特使崔詠拉著前者懇求。

  不是說能堅守十日的麼?這才是首日啊!

  彷彿是猜到了崔詠的心思,成陵王趙燊頗有些尷尬地說道:「我也沒想到,楚國聯軍中居然還有那等精銳……崔大人,不是本王駁你的面子,只是眼下城門已被楚軍攻破,我軍又並非商水軍、鄢陵軍、魏武軍,哪有什麼起死回生的可能?與其在這裡白白消耗兵力,還不如後撤,撤到定陶,重整旗鼓……」

  崔詠不是不懂得這個道理,只是他在昌邑居住了許多年,對這座城池已經城內的百姓早已有了感情,實在是不忍拋棄。

  見此,成陵王趙燊勸道:「崔大人,以大局為重啊。」

  最終,崔詠還是被成陵王趙燊給說服了,黯然地決定放棄昌邑。

  一時間,魏軍從昌邑城的西城門撤退,包括縣令簡覜等本地官員、望族,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見機不對跟隨遷移的百姓。

  羯角騎兵很快就得知了魏軍棄守昌邑的消息,亦放棄了與楚國軍隊糾纏,在督護博西勒的指揮下,保護著這些人徐徐從昌邑撤離,撤向定陶。

  這場昌邑之戰,堪稱這場「伐魏」戰爭爆發至今,發生於宋郡的規模最大的一次戰爭。

  在這場攻城戰中,楚軍出動兵力超過四十萬,戰亡人數超過三萬人,傷者數萬,其中約三成乃是正軍。

  而魏國一方,損失兵力則在兩萬左右,其中,羯角騎兵損失六千餘,兩名萬夫長戰死。

  值得一提的是,楚國軍隊高達十萬的傷亡,有一半是羯角騎兵造成。

  七月十二日,楚國將領季武、桓虎,分別率領曲阜軍、薛城軍(原睢陽軍)抵達昌邑。

  十三日,楚國將領項孌率軍南下,協助壽陵君景雲攻打睢陽。

  睢陽魏軍兵少將寡,難以抵擋,不得已選擇撤退,向西退入商水郡,與商水軍合兵。

  十四日至十八日,楚壽陵君景舍與楚將項孌合兵,攻打攻陷「信陵」、「襄陵」,逼近雍丘,逼近大梁。

  而與此同時,楚國將領項末、齊國將領田耽,分別率領軍隊趕上楚水君的主力,「楚、齊、魯越四國軍隊」終於在宋郡定陶匯合,組建了四國聯軍。

  七月二十日,定陶縣在苦苦防守了三日後,終於被攻破,成陵王趙燊等人被迫撤向梁郡。

  截止七月末,楚壽陵君景雲佔據「承匡」、「襄陵」,切斷了商水郡與梁郡的聯繫,寫信知會平輿君熊琥,準備對商水郡展開前後夾擊。

  而楚將項孌,則率領軍隊回歸楚水軍的主力。

  八月初,楚水君麾下四國聯軍,在幾乎攻陷了半個潁水郡的情況下,進逼大梁。

  大梁這座魏國舊日的都城,已岌岌可危。

  八月初二,宋郡戰場上魏軍接連戰敗的噩耗,彷彿十二月的飛雪,紛紛送抵雒陽。

  雒陽朝廷對此亦極為震驚,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四國聯軍的攻勢居然如此兇猛。

  就在朝廷諸臣在朝會中,為「主動出兵救援大梁」還是「固守成皋關、守衛新都雒陽」兩者爭論不休時,魏王趙潤坐在王位上,面沉似水地看著手中那幾份戰報。

  他魏國,彷彿一下子就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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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顧慮

  「棄守大梁?天吶,楊尚書,您到底在說什麼?」

  在雒陽王宮的宣政殿內,兵部尚書陶嵇瞪大眼睛看著戶部尚書楊宜,一臉難以置信地說道:「大梁,那可是我大魏的舊都!」

  「陶尚書所言我都知曉……」戶部尚書楊宜耐著性子說了一句,旋即,見陶嵇依舊瞪大眼盯著自己,他亦有些惱火,憤憤地說道:「難道我就是由衷希望放棄大梁麼?可是陶尚書,此番討伐我大魏的軍隊,那可比當年五方勢力進犯我大魏時更甚啊!……據初步估測,楚國此番出動士卒百萬,齊國軍隊近二十萬、魯國軍隊十五萬、越國軍隊五萬,單單各國的正軍,就已高達八十萬,再加上六十餘萬糧募兵,總兵力將近一百五十萬!……而我大魏國內,目前還有多少兵力可用?大梁常駐兩萬禁衛軍,我雒陽這邊五萬禁衛軍,縱使朝廷立刻頒發徵兵令,滿打滿算也很難聚攏二十萬兵力,而對面的諸國聯軍,卻有將近一百五十萬!……如此兵力懸殊的戰爭,如何能取勝?」

  「……」兵部尚書陶嵇啞口無言。

  儘管他很不滿戶部尚書楊宜那還未開戰就斷言無法戰勝這場仗的消極態度,但他亦無力反駁楊宜口中所述的道理——二十萬與一百五十萬,這兩個數字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見兵部尚書陶嵇似乎被自己說得啞口無言,戶部尚書楊宜放緩了聲音,環顧殿內的諸位大臣,沉聲說道:「諸位同僚,絕非楊某貪生怕死,楊某只是覺得,眼下正值我大魏國危,我等應當更為慎重,莫要貿然進兵……我仍然堅信,我大魏勢必能取得最後的勝利!但是在最終勝利來臨之前,我等必須忍耐、必須克制,等待我大魏征討韓國的三十餘萬精銳在達成了覆亡韓國的目的後,揮軍南下回援……」

  聽聞此言,吏部尚書鄭圖亦點頭說道:「楊尚書所言極是,我國的精銳,目前並不在國內……哦,鄭某並非是說陛下的判斷有誤,在下至今仍然堅信,陛下的戰略是正確的,唯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垮韓國,方可釋放我大魏半數以上的精銳。只是世事無常,誰也不會想到,諸國聯軍匯合的速度居然如此迅捷……」

  他偷偷看了一眼坐在王位上的魏王趙潤,見後者仍然是皺著眉頭看著手中的戰報,這才繼續往下說道:「鑑於我大魏目前勢弱,國內兵力嚴重不足,我認為,我大魏應當聽取楊尚書的建議,暫且放棄大梁,固守成皋關與伊闕關,只要這兩座關隘確保不失,縱使諸國聯軍多達一百五十萬,亦難以攻打至三川郡……」

  在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工部尚書孟隗皺著眉頭開口說道:「鄭大人,退守成皋、伊闕,無異於將梁郡、將潁水郡,甚至是目前尚未淪陷的商水郡,將這我大魏的半壁疆域,通通拱手讓給了諸國聯軍……別的孟某暫且不說,我就問,大梁學宮怎麼辦?冶城怎麼辦?王陵怎麼辦?」

  他這一連三個反問,亦問得楊宜、鄭圖等人啞口無言。

  是啊,大梁並非單單只是魏國的舊都那麼簡單,在那座城池附近,還有魏國最繁華的軍民兩用河港「博浪沙」,還有已漸漸成為中原文化匯聚中心的「大梁學宮」,甚至於,就連冶造本署所屬的「冶城」,亦坐落在大梁西南。

  更要命的是,在大梁城外東北的群山中,還有魏國王族姬趙氏的王陵,安葬著魏國歷代君主,以及有功於國家社稷的功臣。

  難道,要將這一切全部放棄麼?

  「不!」禮部尚書杜宥面色發白地失聲喊道,引得殿內諸大臣紛紛轉過頭來。

  方才,當孟隗提到博浪沙河港的時候,杜宥的面色並沒有改變。

  而當孟隗提到「冶城」的時候,這位老臣的面色就難免稍微抽搐了幾下,畢竟在場的人都清楚,雖說他們的君主趙潤才是領導魏國逐漸走向今日這般強盛的原因,但不可否認,冶造局從中貢獻了許多力量,朝廷六部二十四司,再沒有其他任何一個部府、一個司署,及得上冶造局對國家的貢獻——但最終,杜宥咬了咬牙,還是沒有吱聲。

  旋即,待孟隗提到大梁學宮時,杜宥面色有些發白,再次咬牙、默不作聲。

  一直到孟隗提到「大梁城外的王陵」,杜宥這位對國家、對王室忠心耿耿的老臣,再也忍不住了。

  那可是王陵啊!

  是他魏國歷代先君的安息之地啊!

  豈能容忍其他國家的兵卒肆意破壞?

  萬一破壞了王陵……

  杜宥不敢想像,他只知道,倘若果真發生了那樣的悲劇,他們這一代的魏臣,將會被釘在恥辱之柱上,縱使他日步入九泉,他們的祖祖輩輩,將會羞恥於承認他們為自己的後嗣,他們的名諱,將會以恥辱的方式留在史書之上。

  儘管杜宥如今年事已高,別說祖父輩、就連父輩亦早已過世了十幾二十年,但此時此刻,他彷彿能感受到一種錯覺——即祖輩、父輩的英魂,憤怒地在耳邊咆哮:豎子,你焉敢坐視不顧,使發生那般之事?!

  「杜大人?」

  「杜大人?」

  在禮部尚書杜宥面色慘白,身形搖搖欲墜,左右的官員連忙扶住這位老大人。

  而此時,吏部尚書鄭圖仍在辯解著:「大梁學宮可以搬遷至洛陽……冶城亦同樣,至於大梁城外的王陵,具體位置僅僅只有宗府得知,諸國聯軍又豈會知曉?前往打攪我大魏歷代先君的長眠?」

  「萬一呢?」兵部尚書陶嵇忍著氣說道:「再說大梁學宮與冶城,大梁學宮暫且不說,且說冶城……冶造總署在冶城經營了十幾年,豈能說搬遷就可搬遷的?冶城庫藏內的那些技術文獻,乃是我大魏無數匠人的心血,難道要為此毀之一炬麼?那可是……」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旋即,整座宮殿亦立刻寂靜了下來,簡直落針可聞。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魏國的君主趙潤,此時已經看罷了從前線送回來的那些戰報,緩緩地站了起來。

  不得不說,趙潤在魏國的威勢確實無人可及,他只是從王位中站了起來,並未有任何表示,就驚地殿內的諸大臣立刻停止了爭吵,紛紛低下頭,不敢復言。

  但是,魏王趙潤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表示,他只是將手中的那幾份戰報隨手丟在龍案上,旋即緩緩地走向了殿門處。

  「陛、陛下……」

  待等趙潤即將走到大殿門口時,禮部左侍郎朱瑾終於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您哪裡去?」

  只見趙潤停下腳步,回頭淡淡說道:「諸愛卿接著爭吵,朕出去走走。……不用送了。」

  說罷,他帶著大太監高和,頭也不回地邁出了大殿。

  見此,殿內的六部尚書與左右侍郎們,面面相覷。

  儘管在說這番話時,趙潤的臉上猶帶著幾分淡淡的笑容,但不知為何,看著這份笑容,殿內諸大臣卻感覺心頭一陣亂跳。

  負背雙手、沉默寡言,趙潤一路緩緩走到了甘露殿,來到了他平日裡最常呆的書房。

  期間,大太監高和頻頻側目觀瞧面前這位君主,他感覺地出來,雖然這位君主暫時並未表現出來,但事實上,這位君主的心中恐怕是早已被怒火所填滿。

  事實證明,大太監高和的判斷分毫不差,只見趙潤在回到書房後,負背雙手站在書桌前,立了大概有十幾息的工夫,旋即,就看到他忽然伸手操起了書桌上的一隻鎮紙玉蟾,將其狠狠地砸向牆上,只聽啪地一聲,那隻價值不菲的墨玉玉蟾,當即裂成數塊。

  「噗通——」

  大太監高和以及殿內的幾名小太監,立刻跪倒在地,用略顯顫抖的聲音勸說道:「陛、陛下息怒。」

  而此時,趙潤則惡狠狠地喘著氣,旋即,又深深地吸了口氣,逐漸將心情平復了下來。

  「收拾一下。」

  趙潤淡淡吩咐道,旋即便走到書房內的一張躺椅上坐了下來,閉目養神。

  「是,陛下。」

  大太監高和暗自鬆了口氣,立刻用眼神示意殿內的小太監。

  那幾名小太監的動作很麻利,片刻工夫就將砸碎的玉蟾碎片掃走了,並且,又捧來了一隻幾乎一模一樣的墨玉質地的玉蟾鎮紙,擺在書桌上原來的位置。

  書房內,很快就歸於平靜,就彷彿趙潤方才的失態全然不曾發生過。

  但只有趙潤自己才最清楚,方才他幾乎快氣炸了。

  並不是因為諸國聯軍攻陷了半壁潁水郡,順勢進逼大梁,也不是因為諸大臣在宮殿內爭吵不休,他只是無法釋懷於自己的判斷失誤而已。

  「先覆亡韓國、釋放大魏半數以上的精銳」,這個策略總得來說是沒錯的,畢竟這也是他魏國唯一一個能化被動為主動的機會——反之,若繼續跟韓國僵持,那才是萬劫不復。

  趙潤唯一的失誤就在於,他錯誤地估計了以楚國為首的諸國聯軍的反應速度。

  事實上,就連他也想不通,此前明明按部就班攻打他魏國的楚水君,怎麼突然間就加快了進攻的力度呢?就彷彿……對方已經得知他魏國的精銳目前大多都已投入對韓國的戰爭。

  按理來說,楚水君不至於這麼快就得知韓國那邊的戰況才對。

  按照此前趙潤的預估,楚水君最起碼得三個月左右才會得知他魏國傾盡兵力攻打韓國的消息,介時,就算楚水君立刻聚攏諸國聯軍,猛攻他魏國,也得在半年後左右才能攻打到大梁一帶。

  倘若真是那樣,那諸國聯軍就基本上已經可以判定戰敗了。

  介時,他魏國那三十幾萬攻韓精銳,可在覆亡韓國後轉頭攻打齊國,借助得勝之勢,直接將齊國也攻滅。

  旋即,順勢攻滅魯國。

  齊魯一旦覆亡,諸國聯軍必定四分五裂,並且,沒有了齊國的支持,單憑楚國依舊薄弱的農業基礎,根本無法長期維持百萬大軍,再加上三十幾萬精銳魏軍在相繼覆亡齊魯兩國之後,順勢南下攻打楚國的王都壽郢,到時候,縱使楚水君已率領百萬大軍攻到大梁,也必將陷入進不得、退亦不得的尷尬局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步上當年楚壽陵君景舍的後塵。

  然而,現實卻給趙潤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以楚國為首的諸國聯軍軍隊,居然提前了將近半年就堪堪打到了他魏國的梁郡,這幾乎是全盤破壞了趙潤此前制定的後續戰略。

  但正所謂大錯已經鑄成,哪怕再後悔、再懊惱亦無濟於事,因此,在砸了一件價值不菲的墨玉玉蟾發洩了心中的鬱悶之後,趙潤立刻就冷靜下來,躺在平日裡喜愛的那張躺椅上,思考著對策。

  救援大梁這是必須的,那座舊都承載了他趙潤諸多美好或不美好的回憶,豈能容忍諸國的軍隊肆意妄為?

  甚至於,趙潤已經想好,他要御駕親征——既然是他犯下的疏忽,那就理當由他來彌補!

  緩緩睜開眼睛,趙潤瞥了一眼牆上的字畫。

  甘露殿的書房,經常懸掛有許多趙潤的娛樂之作,比如說那副讓朝中大臣們頗感啼笑皆非的『金玉之言』:生魚憂患、死魚安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再比如,龍飛鳳舞地寫就一個「鹹」字掛在牆上,取代了原本霸氣的「魏」字掛在牆上,且字畫下面還備有小註:我還能更鹹。

  似這些魏王趙潤閒著沒事的自娛自樂之作,在甘露殿內有許許多多。

  想來世人沒有多少人敢想像,在魏王趙潤的書房內,竟充斥著這種不正經的書畫。

  當然,除了這些不正經的書畫,甘露殿內亦有正經到發人深省的字畫,就比如說,先王趙偲親筆所寫的一幅字:天子守國門、君主死社稷。

  而此刻趙潤睜眼所瞥向的,正是這幅他父王趙偲留下的墨寶,上面寫著他當年的豪言——不過被先王趙偲稍稍改動了一個字。

  『天子守國門、君主死社稷。』

  閉上眼睛,趙潤在心中默唸著這句話。

  忽然間,他站起身來,邁步走向殿外。

  見此,大太監高和嚇了一跳,連忙趕了上去,不過卻不敢詢問這位君主的去向,畢竟他也摸不準,這位君主此刻的心情如何。

  大概一炷香工夫後,趙潤便來到了宮中的凝香宮。

  雒陽王宮的凝香宮,雖說是仿造大梁王宮的凝香宮所建,但說到底也只是借了一個名而已,並不會給予趙潤帶來多少回憶——這讓居住在這座宮殿內的蘇妃感到挺遺憾的,她其實更願意沿用大梁王宮的凝香宮內那些陳舊的家具,畢竟那些陳舊的家具與擺設,承載著沈太后與趙潤、趙宣母子十幾年的回憶,只可惜因為種種原因,大梁王宮的凝香宮內的家具,並沒有因為遷都而搬到雒陽王宮來。

  待等趙潤來到凝香宮時,蘇苒正在親手幫女兒趙楚梳著頭髮,臉上洋溢著對女兒的寵溺。

  雖然沒能給趙潤生下一個兒子,這讓她感到很遺憾,但鑑於夫君似乎更溺愛女兒,這份遺憾倒也能稍稍減輕幾分。

  「陛下駕到。」

  隨著大太監高和的一聲通唱,殿內的蘇苒母女與在旁的宮女們,皆感到十分意外。

  待等趙潤邁步走入內殿時,蘇苒牽著女兒趙楚的手,領著一干宮女跪迎聖駕:「臣妾恭迎陛下。」

  「免了這些俗禮吧。」趙潤擺擺手,旋即蹲下身。

  「爹爹。」

  此時趙楚已掙脫母親的手,幾步蹦到趙潤懷中,被這位父親抱了起來。

  旋即,她被父親故意用下頜的鬍鬚紮著小臉,癢地咯咯直笑。

  用深愛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對父女,蘇苒柔聲問道:「陛下,您怎麼來了?」

  「朕不能來麼?」

  趙潤一邊逗著女兒,一邊笑著對蘇苒說道:「唔,朕決定今日一家人聚一聚,就在你的凝香宮吧,回頭將母后也請來。」

  蘇苒頗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問道:「今日莫非是什麼特殊的節日麼?」

  她感到很納悶,她在宮內呆了那麼多年,可從未聽過過今日是什麼特殊的節日。

  見此,趙潤笑著說道:「莫要瞎猜了,只是朕心血來潮罷了。……你叫人去張羅吧,另外,派人到幾座宮殿,將她們請來。」

  他口中的她們,無疑指的就是皇后羋姜以及贏瓔、烏娜、羊舌杏、趙鶯、趙雀等諸女。

  「是,臣妾遵命。」

  蘇苒盈盈一禮,當即派人去宮內知會眾女。

  大概半個時辰後,就見皇后羋姜以及贏瓔、烏娜、羊舌杏、趙鶯、趙雀等幾女陸續趕來,有兒女的帶著兒女一同前來,尚未誕下兒女的趙鶯、趙雀姐妹,則只是孤身結伴而來。

  「今日這是怎麼了?」

  穿著雍容華貴的趙鶯在來到趙潤後,懶洋洋地問道:「這不年不節的。」

  曾經的趙鶯,儼然就是一朵帶刺的玫瑰,豔麗之下包裹著危險的氣息,但自從蕭鸞被誅之後,這個女人都彷彿是卸下了千斤重擔似的,逐漸就墮落了,非但對夜鶯不像從前那樣上心了,縱使是一方水榭,也漸漸不管不顧了,簡直比趙潤還要慵懶。

  其實不光是趙鶯,齊聚至此的諸女對此都很納悶,因為平常,她們除了特殊節日,否則只有每月的初一或者十五才會聚在一起——指的是趙潤將她們聚在一起,而並非她們這些姐妹自己相聚。

  「無事,只是朕心血來潮,想聚一聚而已。」

  趙潤微笑著說道。

  聽聞此言,趙鶯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男人,旋即意味不明地說道:「您是陛下嘛,一言決之。」

  「這是在諷刺我麼?」趙潤笑著問道。

  「臣妾哪敢呀。」趙鶯言不由衷地哼哼道。

  此時,妹妹趙雀來到趙潤身邊,悄悄地對後者道出了原因:原來,當凝香宮的宮女奉命去知會趙鶯時,趙鶯這個慵懶的女人還賴在床榻上尚未起身,無緣無故地被吵醒,也難怪她心情不好。

  得知此事後,趙潤恍然大悟,故意說道:「知道就好!朕乃魏君,國事、家事,皆可一言決之……朕就罰你,在今日的家宴中親手燒製一道菜餚,若是不可口,哼哼!……兩罪並罰!」

  「你……」趙鶯氣地身體發抖,但在深深看了一眼趙潤後,她氣哼哼地說道:「待會我親手燒製一尾魚,但願魚刺能扎死……唔,哼!」

  不知為何,她在最後忽然收口了。

  殿內諸女相視一眼,皆捂著嘴偷笑,但她們的眼眸中卻帶著幾分憂慮。

  她們太熟悉自己的男人了,因此,縱使趙潤一字都未提,她們亦能隱隱察覺到,自己丈夫心中的憂愁與煩惱——雖然不知具體什麼情況。

  隨後,諸女們開始商量今日的家宴由誰來展示這方面的手藝,畢竟誰也不希望在家人面前丟臉。

  唯獨皇后羋姜被有意無意地忽略了。

  倒不是其他諸女聯手排擠羋姜,原因是誰也不敢讓羋姜走上灶台,天曉得會發生什麼事?萬一這位皇后烹出什麼蠍子、毒蛇、蜈蚣之類的,誰敢動筷?

  見自己被姐妹們被排除了,羋姜也不生氣,她也能理解,畢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她的某點觀點——這些人不懂得蠍子、毒蛇、蜈蚣這些看似嚇人實則對人大有裨益的美味,那是她們的損失。

  「喂,你來一下,我有話想問你。」

  趁著諸女沒注意,羋姜悄悄拉了拉趙潤的衣袖。

  趙潤會意,遂帶著羋姜走到了殿外的走廊轉角。

  「怎麼了?」他問道。

  只見羋姜直直看了趙潤半響,低聲問道:「是因為楚國軍隊的事嗎?」

  「什麼?」趙潤故作不解。

  但是旋即他就忽然想到,在羋姜面前隱瞞毫無意義,畢竟羋姜作為他魏國的皇后,也管著半個內侍監,怎麼可能絲毫消息也收不到。

  想到這裡,趙弘潤點了點頭:「楚軍……不,應該說是楚齊魯越四國的聯軍,比朕預測的更早逼近大梁……」

  「情況很不妙麼?」羋姜問道。

  「很不妙。」趙潤點點頭。

  見此,羋姜抬起頭看著趙潤,又問道:「是故,你是準備親征?」

  「……」

  趙潤驚訝地看著羋姜,看著這個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心思的女人。

  就在他猶豫著正準備詢問羋薑是否會阻止他時,卻見羋姜罕見地露出了笑容。

  「倘若你是想問我,是否會阻止你,放心吧,我不會問的。」

  她輕輕將頭埋在趙潤胸口,溫柔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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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顧慮(二)

  雖然趙潤此前有所猜測到,但當羋姜真正表現出對他準備御駕親征之舉的支持時,趙潤還是不禁為之感動。

  「就這麼放心我麼?」

  輕輕將女人擁在懷中,趙潤故意說道:「那可是多達將近一百五十萬的四國聯軍,而我大魏,就算是立刻徵召軍隊,滿打滿算恐怕也只能湊起二十萬,你就不擔心我一去不……」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女人的食指與中指,已不知何時輕輕抵在了他的嘴唇上,擋下了他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低頭看了眼懷中的女人,正巧懷中的女人亦抬起頭看向他,四目交匯,趙潤再無玩笑的心思,

  因為羋姜正一臉幽怨地看著他——她幾乎從未做出過這般女兒姿態的表情。

  此時趙潤才意識到,羋姜或許並非是盲目地相信什麼,可能她此刻的內心亦充滿恐慌與不安。

  「為何不嘗試勸說呢?或許你的溫柔,會使我改變主意。」趙潤輕輕擁著懷中的女人問道。

  懷中的女人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不,那樣的溫柔,會殺死你,甚至,殺死這個國家。」

  趙潤愣了愣,旋即便明白了羋姜的意思。

  是的,至此魏國危難之際,唯有作為君主的他親自出征禦敵,方可激勵國人共同抗拒諸國聯軍;反之,倘若他因為種種原因而選擇留在雒陽,雖能得到一時的苟安,但是最終迎來的,或將是整個國家的覆亡。

  懷中的女人再次抬起頭,伸手雙手捧著趙潤的臉龐,正色說道:「趙潤,你乃是大魏的君主,至此國家生死存亡之際,你必須挺身而出。若你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哈?」

  趙潤震驚地看著羋姜,簡直難以相信這話竟然是出自羋姜的口中。

  而此時,羋姜則繼續幽幽說道:「……我會獨力撫養衛兒,細心教導,竭盡所能守護這個國家,待等衛兒長大成人,介時我會告訴他,他的父王是這個國家的英雄,且,一生都是英雄……」

  「……」

  趙潤張著嘴看著羋姜,在足足愣了十幾息後,他這才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罷之後,他目視著羋姜正色說道:「得到你這番話,我就毫無後顧之憂了……」

  然而這句話並未使羋姜繃緊的面色稍稍緩解幾分,反而變得更加緊張起來,她低下頭,輕輕搭在趙潤肩膀上的手,不由地微微顫抖起來。

  此時,就見趙潤促狹地一笑,抬頭勾起女人的下巴,調侃道:「不會激勵,就不要勉強。」

  儘管二人已成婚十餘年,但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丈夫用手勾起下巴,羋姜亦有些難以適應,儘管並未流露出羞澀,但耳根卻微微泛紅,側目臉,不敢直視趙潤的目光。

  「啊喔。」

  忽然,趙潤吃痛地怪叫一聲,原來是羋姜不滿於被丈夫在這種時候調戲,用手背在自己男人的肋下,不輕不重地來了一下。

  見女人的俏臉繃緊,眼眸中亦流露出幾分威脅的意味,趙潤不敢再挑戰女人的心理底線,討好般將其摟在懷中,正經地說道:「不說笑了。……放心吧,這場仗,我自認為我有三成勝算。」

  「僅三成?」

  羋姜吃了一驚,當即掙脫了趙潤的懷抱,彷彿是在等著男人的解釋。

  「三成還少?」

  此時趙潤已不再玩笑,轉過身負背雙手站在走廊的轉角,目視著東方,正色說道:「那終歸是一百五十萬諸國聯軍……」

  「局勢,當真是嚴峻到這種地步?」羋姜皺著眉頭問道。

  「唔。」趙潤點點頭,隨即微笑說道:「不過,倒也並非是最壞的境況。」

  「最壞的境況?」羋姜有些不解。

  只見趙潤轉過身來,目視著西方,淡然說道:「楚國的楚水君,率軍速攻我大魏,此舉雖出乎我意料,但拜他所賜,我大魏暫時也無需考慮秦國的態度了……秦國不會選擇在我大魏面臨如此劣勢的時候,倒戈相向,畢竟,我大魏若是此戰戰敗,必定會被諸國所瓜分,這對於秦國非但沒有好處,反而還有害處。」

  「秦國的態度?」

  「唔。……秦國的態度即是維持目前的平衡,它不希望我國過於強大,強大到可兵吞諸國;同樣,也不會希望我國被諸國所瓜分。若我魏國倒下,楚國勢必崛起,目前的秦國,是擋不住楚國的。因此對於秦國來說,它最希望見到的,即是我大魏與韓、齊、楚、魯、越五國兩敗俱傷,為此,它要維持平衡……倘若楚水君並未速攻我大魏,則韓、齊、楚、魯、越五國,至少要覆亡三國,介時秦國得知,多半會終止與我大魏的盟約,加入到討伐我大魏的行列。介時,我大魏一事無成、腹背受敵,還失去了秦國這個盟友,這才是最最壞的結果。相比這個結局,眼下我大魏的處境,還不算最壞,至少秦國還未與我大魏決裂,不是麼?」

  「我不懂這些……」

  羋姜搖了搖頭,旋即低聲問道:「不過,既然以我大魏目前的局勢,秦國並不會倒戈相向,何不讓少君去秦國搬救兵呢?……如你所言,秦國並不希望我大魏在這場仗中變得支離破碎,對麼?」

  聽聞此言,趙潤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沒有絕望到向秦國搬救兵的地步。」

  說罷,他見羋姜面露不解之色,遂解釋道:「原因有三,其一,秦國不會毫無條件地幫助我大魏,想要秦國出兵相助,必定得付出巨大的代價;其二,秦國並不會一心一意助我大魏,別忘了,它要保持我大魏與諸國之間的平衡,因此,倘若這場仗的勝勢逐漸偏向我大魏時,搞不好秦國在會在背地裡做一些小動作,使這場仗繼續僵持下去,借此削弱我大魏與其餘諸國……似這般三心二意、包藏禍心的援軍,要來何用?」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其三,請神容易送神難。……倘若尋求了秦國的援助,待等我大魏艱難地戰勝了諸國聯軍,怕是也無力復戰,介時,倘若秦國打著守衛我國的旗號佔據了我大魏的咽喉要道,怕是我大魏還要被其所制。倘若我大魏日後想要趕走這些秦軍,就難免會落下過河拆橋的惡名,這簡直就是授柄於人……是故,與其日後麻煩,還不如放棄向秦國求援。就像我所說的,我還未絕望到向秦國求援的地步。」

  「秦國當真會那樣嗎?」羋姜猶豫著問道:「倘若是看在少君的面子上呢?」

  她口中的少君,指的即是贏瓔。

  聽聞此言,趙潤呵呵一笑,反問道:「你還是熊拓疼愛的堂妹呢,熊拓可曾因為這層關係放棄攻打我大魏?」說罷,他見羋姜神色一黯,遂又說道:「熊拓並沒有錯,就算是換做我,我也同樣會這樣做。……人情,在國家利益面前,太過於渺小了。」

  羋姜低著頭,嘴唇微動,良久,她低聲問道:「倘若秦國能一心一意相助我大魏渡過此劫難,你有幾成把握戰勝諸國聯軍?」

  「十成!」趙潤篤定地說道。

  見此,羋姜眼眸一亮,正要說話,卻見趙潤又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然而,秦國絕無可能一心一意相助我大魏……」

  「哪怕少君出面懇求?」

  「呵呵呵,倘若少君出面,能讓秦王一心一意相助我大魏,那就證明,我那位岳丈大人是一位疼愛女兒的好父親,但是,他不是一位合格的君主。」趙潤淡淡說道。

  見此,羋姜又低下頭,低聲說道:「在這些事上,臣妾不如少君熟悉,陛下不妨與少君說說此事,或許……會有什麼轉機?」

  趙潤聞言沉吟了片刻,點頭說道:「我確實要跟少君好好說說此事,但,並未是向秦國求援,此事後患太大,我只希望……少君能穩住秦國,儘可能地隱瞞我大魏尚有三十萬精銳正攻向韓國王都的實情……」

  「你的意思是……」羋姜顯然是聽懂了趙潤的意思,心中不禁有些吃驚。

  「不錯。」彷彿是猜到了羋姜的心思,趙潤點了點頭,說道:「是否願意為我大魏向秦國隱瞞實情,甚至於編造謊言……說實話,我對此也幾無把握啊。她跟你不同,她對秦國有著深厚的感情。」

  聽聞此言,羋姜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說道:「倘若如此,且先由臣妾跟少君談談此事吧。」

  「你?」

  趙潤很是意外地看著羋姜。

  羋姜再次露出了平日裡難得一見的笑容,微笑著說道:「臣妾乃是大魏的王后,理當為陛下分憂。」

  「……」

  趙潤張了張嘴,良久緩緩點了點頭。

  當日,趙潤請來了沈太后,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在凝香宮內用了一頓家宴。

  當晚深夜,羋姜帶著兩名貼身宮女,來到了贏瓔居住的幽芷宮。

  得知羋姜的到來,贏瓔感到頗為意外,穿上衣服,親自將羋姜請到了內殿。

  「興兒與安兒已入睡了?」

  羋姜輕聲問道。

  他口中的興兒與安兒,即是贏瓔所生的兒子趙興與女兒趙安,因為是一胎所生,兩個小傢伙目前都已經八歲了,再多不久就搬離母親的宮殿,搬到合乎他們皇子與公主身份的宮內閣樓居住。

  「那兩個不叫人省心的,今日跟著他們的兄姐玩瘋了,回來後早早就睡下了。」說罷,贏瓔好奇地問道:「且不知姐姐深夜造訪,有何要事?」

  「你等且都退下。」

  在遣退了在場的宮女後,羋姜拉著贏瓔的手坐在臥榻邊,誠懇地說道:「妹妹,你我相識這麼多年來,姐姐從未以大魏王后的名義對你……」

  贏瓔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確實,羋姜這位王后以往根本不管事,更不會與諸女爭寵什麼的,正因為如此,這幾年來贏瓔與羋姜的關係相處地還挺不錯。

  「但是今日,姐姐必須端起這個身份,促使你做出抉擇。」

  「抉擇?」贏瓔越發不解。

  只見羋姜注視著她,正色說道:「對!過了那麼多年,在魏與秦之間,妹妹也該做出取捨了……在你心中,你究竟是秦國的王女,亦或是我大魏的秦妃?」

  「……」

  贏瓔聞言一愣,隨即眉頭微微皺起:「怎麼回事?」

  羋姜搖了搖頭,目視著贏瓔說道:「你先回答我,我才會將我大魏如今所面臨的嚴峻,一五一十地告訴你。」

  直直地看看羋姜,旋即又看看酣睡在臥榻上的兒子趙興與女兒趙安,贏瓔幾番欲言又止。

  這對於她來說,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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