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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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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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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4 22:30:45
第247章:永不陷落之城!

  就當大梁城的四處城門戰況激烈時,城內,亦是一片混亂。

  不過,這份混亂卻並非是出於民眾對城外百萬大軍攻城的恐慌與不安,而是基於同樣一份「誓守大梁」的壯志豪情。

  可能在此之前,大梁城內的百姓確實被諸國聯軍那一百五十萬兵力的龐大軍隊嚇得不輕,甚至那段期間不乏有人卷帶家當湧出城外,逃向三川郡方向。

  但自從魏王趙潤的那份「罪己詔」檄文張貼於大梁城內大街小巷之後,大梁城內那惶恐不安的氛圍,一下子就被肅清了,彷彿城內的魏人,皆被魏王趙潤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豪邁所動容。

  國君尚勇悍至此,不避刀劍、御駕親征,國人又豈可落後?

  正如大梁府府正褚書禮所判斷的那般,這份檄文,給大梁城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有錢的家族,在這一刻遣散家財,向大梁府貢獻重金,以激勵正在浴血奮戰的士卒;而尋常百姓人家,其父伯兄弟,皆踴躍入伍,渴望與禁衛軍、與他們魏國的君主趙潤一同並肩奮戰,誓死守護大梁這座他魏國舊日的都城。

  就連城內的女人們,無論是粗魯的民婦,亦或是嬌生慣養的世家女子,此時亦不顧尊卑地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比如給城牆上正在浴血廝殺的將士做飯,亦或是縫補、縫製甲冑,亦或是照顧傷員等等。

  就連幾歲大的稚童,也懂得提著籃子給城牆上的將士們帶去飯菜、點心等吃食。

  這一刻,大梁城萬眾一心,齊心協力為守衛這座舊日的都城而貢獻自己的力量。

  所謂眾志成城,莫過於此。

  「喝!喝!喝!」

  在大梁城內的大街小巷,隨處都能夠見到以數十人為一隊新兵正在一些禁衛軍傷兵的指導下操練。

  這些人,大多都是城內十五歲到四十五歲之間的男兒,有的是平民出身,有的是貴族世家子弟出身,有的甚至是衛國人,但在今日,他們彼此間並無尊卑之分,相互視為袍澤。

  甚至於,一旦被派上城牆,他們將是彼此託付性命的兄弟。

  遠遠看著這些新兵鬥志高昂地操練,大梁府府正褚書禮暗暗點頭。

  有感於城內他魏國男兒保家衛國的豪情,褚書禮這位向來循規蹈矩的官員,首次做出了違反刑律的事,即在未通報朝廷的情況下,就擅自下令打開了城內的兵械庫,並且將一份份軍隊用的制式甲冑、武器,分發給這些民眾,並請來禁衛軍的將官,在大梁城內的大街小巷,操練他們。

  但從昨日訓練到今日,這些毫無戰鬥經驗的平民,他們可能只懂得了該如何使用手中的兵器與盾牌,不至於在揮砍時誤傷自己的同澤,這遠遠不足以將這些派上戰場——最起碼得教會他們如何利用手中的武器殺死敵人,又如何利用甲冑、盾牌保護自己。

  『當真要派出這些新兵麼?』

  褚書禮仍在猶豫,是否真要將這些毫無戰場廝殺經驗的新兵派到城牆上。

  要知道,這是魏國曆來極其罕見的事,此舉甚至會使「魏卒」這個詞蒙羞——普天之下,誰不知道「魏卒」乃是整個中原最強悍的士卒?

  當初甚至有笑談稱,魏國的十幾名逃卒跑到宋魯邊境,在那裡佔山為王,魯國當地出動了數百人的圍剿軍隊,最終也沒有戰勝這伙強寇,自己反而折損了不少人馬。

  雖然這只是道聽途說的笑談,但由此也能看出,「魏卒」在中原的份量。

  但這次,大梁城毫無選擇,因為單單一萬兩千名禁衛軍,根本無法在數十萬諸國聯軍面前守住大梁城,大梁需要生力軍,大量的生力軍。

  尤其是在兵械庫內的弩矢儲藏已經徹底竭盡的情況下。

  但是,一旦他將這些毫無戰場經驗的新兵派到城牆,說不定這些新兵,將有高達一半以上的人將死在敵軍的第一撥攻勢下。

  一想到這裡,褚書禮心中便愈發猶豫。

  「褚大人,褚大人。」

  遠處,傳來了呼喚聲。

  褚書禮轉頭一瞧,便瞧見兩名身穿甲冑的士卒正在遠處的人群中朝著自己揮手。

  這二人,正是東城門守將周驥派來的親兵。

  片刻之後,那兩名士卒來到褚書禮跟前,抱拳行禮說道:「大人,我二人乃是東城門周驥將軍麾下的士卒,一炷香之前,衛國的軍隊暫時撤退,但並未走遠,我家將軍懷疑衛軍是準備後撤重整陣勢,此後再度採取攻勢,是故命我二人前來向大人討要人手。……轉述周驥將軍的原話,城上的將士,需要喘息的時間。」

  一聽這話,褚書禮心中有些慌。

  因為片刻之前,駐守在南城門的魏將靳炬,亦派人送來了類似的戰況消息:南城門外的諸國聯軍,在長達三個時辰的攻城失利後,仍不思退兵,立刻就增派了精力飽滿的士卒,替換了那些疲倦士卒,繼續消耗南城牆一帶的魏卒。

  當時褚書禮心中就隱隱有些發毛,但此刻他已完全可以證實:城外的諸國聯軍,企圖在今日一鼓作氣攻陷大梁城!

  『增派援手……哪裡還有什麼援手?』

  褚書禮憂心忡忡。

  因為方才南城門的靳炬求援時,他就派出了城內最後的兵力——即大梁府的府兵以及城內那些大家族的護衛所拼湊的兵力。

  如今,東城門的周驥亦要求增派援軍……

  褚書禮轉頭看向最近的那隊正在操練的新兵,心下暗暗苦笑:當真要將這些毫無戰場經驗的士卒派上城牆麼?

  就在他猶豫之際,在不遠處的新兵操練隊伍中,有幾名新兵士卒走了過來,其中一人對褚書禮抱拳說道:「您是大梁府府正褚書禮褚大人吧?褚大人,可是哪邊的城牆派人來請援?若果真如此,不妨派我等前往。」

  「你等?」褚書禮上下打量著對方,臉上露出幾許猶豫之色。

  見此,那幾名新卒彷彿是看穿了褚書禮的心思,拍拍胸脯說道:「這位大人莫要小覷我等,我等並非尋常百姓,在下楊宜,曾經乃衛瑜公子轄下「長鋏」,又曾兼任「東軍」的五百人將,雖不敢誇口所向無敵,但尋常士卒,未必會是在下的敵手。」

  褚書禮聞言心中很是吃驚。

  他聽說過「長鋏」,也同樣瞭解「(衛國)東軍」。長鋏乃是衛公子瑜當初麾下的遊俠團體,有點類似他魏國君主所掌的青鴉、黑鴉,乃是由一群武藝不俗的赤膽遊俠組成;而「東軍」,則是前些年以衛瑜麾下「無鹽軍」為主的衛國東部軍隊的統稱,其中不乏有與韓國、與齊國打過仗的老卒。

  但在衛瑜亡故、且衛王費強行解散了東軍之後,無論是長鋏還是以無鹽軍為主的衛國東軍,從此解散,大量的青壯衛人對王室失望透頂,紛紛湧到了魏國,從此在魏國安居下來。

  而大梁作為距離衛國最近的繁華城池,理所當然成為那些投魏衛人的首選,這也一度讓大梁城的治安變得很差——甚至於,當時褚書禮還對這幫湧到大梁跟當地魏人遊俠搶地盤的衛國遊俠頗感頭疼。

  可現如今,這幫人卻彷彿成為了褚書禮的救命稻草。

  「足下當真願為我大梁而戰?」褚書禮有些激動地說道。

  那名自稱楊宜的衛人聞言笑著說道:「大人或許已不記得在下,但是在下,卻在大梁府出出入入了好幾回……慚愧慚愧。」

  這話說得褚書禮也很是尷尬:白身的平民,在大梁府出出入入好幾回,這可不就是被抓進去的嘛。

  而就在這時,卻見那楊宜正色說道:「楊某雖是衛人,但也在大梁居住了多年,亦視大梁為我等第二個故鄉,哪怕我輩平日裡盡做些偷雞摸狗之事,叨擾鄉鄰,為人所恥,但今日大梁有難,我輩亦不會袖手旁觀!」說罷,他拱手抱拳,正色說道:「懇請大人允許我輩上城牆,與城內的禁衛軍一同奮戰,保衛這座城池!」

  看著楊宜那雙誠懇的眼神,褚書禮連連點頭。

  誰說草莽之人就沒有豪傑?

  當即,褚書禮便派人在全城喊話,將那些遊俠出身、衛國東軍出身等有作戰經驗的男兒通通組織起來,派到四面城牆援助。

  此舉,立刻就讓大梁城多了兩三千名士卒。

  待等未時正刻,在東城門外,楚水君撤下了糧募兵,再次派遣衛國軍隊攻打城牆。

  而與此同時,在西城門、北城門、南城門三地,楚將項末、項孌,齊將田耽等人,亦不約而同地採取了兇猛的攻勢。

  此時,大梁城上魏軍弩矢殆盡,再也無法阻止諸國聯軍的士卒攻上城牆,兩方士卒在四面城牆上展開血戰。

  整整一個時辰的鏖戰,數以萬計的雙方士卒在這場惡戰中喪生,致使大梁城牆上橫屍遍地、血可漂櫓,彷彿每一寸牆磚,皆被殷紅的鮮血所染紅,以至於遠遠望去,在夕陽下的大梁城,一片赤紅。

  可即便如此,待等鏖戰到接近天黑,諸國聯軍最終還是沒能徹底攻佔城牆。

  此時大梁城的城牆上,依舊懸掛著許多沾滿鮮血的「魏」字旗幟,在夕陽的餘輝下,顯得是那樣的刺眼,又那般的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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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永不陷落之城!(二)

  八月十五日,大清早,大梁府府正褚書禮帶著幾名城內的世族家主,一同巡視城頭。

  此時天色尚未大亮,但褚書禮依舊能清楚看到城牆上遍地的屍體,有聯軍士卒的屍體,亦有魏卒的屍體,堆積地簡直沒有立錐之地。

  而在這些屍體當中,以大梁城南城門守將靳炬為首的守城士卒們,或裹著羊皮毯靠著牆垛小憩著,或三三兩兩背靠背歇息,鼾聲頗重。

  褚書禮與身後幾名城內世族家主對視一眼,其中,有一位老者轉身吩咐跟隨他們前來的一隊民夫道:「莫要驚醒將士們,將城牆上我方將士的遺骸抬下去,好生善後,至於聯軍的屍體……便剝除甲冑,直接推下城牆吧,到時候一把火燒個乾淨。」

  「是。」一隊民夫湧上城牆,有的搬起魏軍士卒的遺體抬往城內,有的則剝除了楚國正軍士卒身上的甲冑,隨即直接將那具僅剩下褒衣的屍體往城下推。

  什麼?此舉對死者不敬?

  不,大梁城此刻可顧不上這些繁文縟節,畢竟城牆上的屍體實在是太多,根本沒有足夠的人力妥善料理這些屍體,在這種情況下,大梁城當然要優先照料己方那些英勇的兒郎。至於那些敵軍的屍體,不客氣地說,不將這些敵軍士卒千刀萬剮,就已經是大梁城的軍民格外開恩了——你以為昨日那一場鏖戰,大梁城究竟損失了多少英勇的兒郎?!

  「嘭——」

  一具被剝除了甲冑的楚國正軍士卒的屍體,被推下了城牆,掉落在城下。

  這聲動靜,驚地城牆上那些正在呼呼酣睡的魏卒們猛地睜開了眼睛,咋呼般喊道:「什麼動靜?敵軍攻城?」

  「什麼?」

  「都起來都起來!」

  城牆上的魏卒紛紛被驚醒,見此,大梁府府正褚書禮與那幾位各世族家主連忙寬慰,解釋方才那幾聲動靜的來歷。

  其中,就屬魏將靳炬的反應最大,只見他猛地睜開眼睛,一臉猙獰地揮出了右手緊握的兵器,朝著一名正在搬運屍體的民夫的脖子上砍了下去,儘管半途看清了對方及時撤力,但也將那名民夫嚇得滿頭是汗。

  待回過神來後,那名民夫苦笑著對喘著粗氣的靳炬說道:「靳將軍,您嚇死小的了。」

  靳炬罵罵咧咧道:「老子才是被嚇的那個……你等是要將這些屍體搬到城內去?」

  那名民夫點點頭說道:「暫且搬到城內安置,待家屬認領……」

  「若是無人認領呢?」靳炬問道。

  因為他知道,昨日與他們禁衛軍並肩作戰的袍澤當中,也有不少人並無親朋,甚至於有些人還是出身衛國的遊俠,靳炬不希望這些英勇的健兒死後無人認領屍體,只能擺在停屍處腐爛。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若是無人認領遺骸,我大梁府會派人將這些忠烈之士的骨灰用瓦罐掩埋在城下,能查到名諱則為其在牆磚上銘刻名諱,查不到的,便銘刻「無名烈士」,日後每逢清明鬼節,我大梁府會專門在城牆下祭祀,祭奠這些貞烈之士。」

  靳炬聞言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出聲的竟是大梁府的府正褚書禮。

  見此,他連忙掙扎著站起身,試圖向這位大梁城內的最高官員行禮,不過卻被褚書禮搶先按住了肩膀,生生又讓靳炬又坐了下來。

  倒並非是褚書禮這位文官的力氣大過靳炬,只是因為靳炬在昨日艱難奮戰過一日後,力氣尚未恢復,整個人頗為虛弱罷了。

  此時,褚書禮從旁邊拉過一塊滾石,墊坐在石頭上,與靳炬繼續著方才的話題。

  「……按照我大魏的例行規矩,戰死的士卒,應合甲而葬,視為尊重,但……城內的新軍欠缺甲冑、兵器,希望靳將軍與禁衛軍的將士們,莫要因此而怨恨。」他歉意地說道。

  的確,他魏國君主趙潤當年為了提高魏國士卒的待遇以及士卒對國家、對朝廷的歸屬感,要求禮部在禮法中增添了幾項:

  其一,因國、因公英勇戰死的魏卒,有權利保留他身上那套甲冑與兵器。並且,這套甲冑與兵器可以留給這名士卒的家眷作為紀念,否則,應合甲而葬(包括火葬),視為國家對這名英勇士卒的尊敬;若有人截取「葬甲」,私自易人、中飽私囊,立斬!

  其二,凡千人將以上的魏卒,在犧牲時除了享有上一條的權益外,還應得到一面魏國的旗幟,用以包裹骨灰罐。

  這兩條被禮部官員添加到「禮法」中的款項,可視為魏國對犧牲將士的最高榮譽待遇的直觀體現。

  不過這一次,大梁城恐怕是做不到了,畢竟城內的百姓踴躍參軍包圍城池,以至於大梁城連諸國聯軍屍體上的甲冑都要剝除,分給城內的新兵,又怎麼捨得放棄那些戰死的禁衛軍的甲冑呢?

  可能是猜到了褚書禮心中的擔憂,靳炬搖搖頭說道:「不會有人為此心生怨恨,哪怕是這些犧牲的我禁衛軍的弟兄們,靳某只求繼承了我禁衛軍甲冑的新卒,莫要辱沒了他身上這套甲冑……」

  「此事本官可以像將軍保證。」褚書禮一臉嚴肅地說道。

  此時,城下的民夫已陸續將酒水、飯菜送了上來,其中不乏有十來歲的稚童——這些年輕稚嫩的孩童,在看到城牆上遍地的屍骸後很是畏懼,小臉嚇得慘白,但還是勇敢地、哆哆嗦嗦地將盛滿食物的籃子提到城牆上的魏軍士卒跟前,旋即就被那些魏卒笑呵呵地摸著腦袋,自誇「有膽量」、「好小子」之類的。

  期間,亦有一名目測十二三的少年,提著籃子來到靳炬面前,在將食物遞給靳炬後,眼巴巴地看著靳炬身上那套佈滿刀劍刮痕的甲冑,怯生生地問道:「將軍,倘若您戰死了,我能繼承你的甲冑麼?我會很勇敢地殺死敵人,保衛大梁。」

  頓時間,城牆上為之失聲,附近不少魏卒,無論是禁衛軍士卒,還是協戰的遊俠、民兵之類,皆為之目瞪口呆。

  旋即,他們哈哈大笑起來。

  靳炬本人也給逗樂了,伸手摸了摸那名少年的腦袋,旋即又指指自己身上的甲冑,笑著說道:「小子,那你就要變得更加壯實、更加勇敢,靳某身上的這套甲冑,會留給最悍勇的士卒。」

  「嗯!」小傢伙一本正經地點著頭:「這兩日城內街上操練時,我也去了,不過那裡的士卒嫌我年紀小,既不發給我兵器,也不允許我上城牆與敵軍戰鬥……其實我很厲害的,附近幾條街那幾家的小子都不是我的對手。」

  靳炬哈哈大笑。

  笑著笑著,他感覺虛弱的身體中彷彿又充滿了力氣,甚至於有一種莫名的豪情充斥心間:就算我輩陸續戰死,亦仍有繼承人,除非大梁城內再無男兒,否則這座城池,將永不陷落!

  而就在這時,一名魏卒沉悶的聲音,打破了城牆上其樂融融的氛圍:「敵軍在城外集結了……」

  頃刻間,城牆上的氣氛頓時就冷僵了,那些仍在咀嚼食物的魏卒,明明此前還有說有笑,此刻紛紛安靜下來,加快了咀嚼食物的速度。

  「來的好早啊……」

  靳炬站起身來,一邊咀嚼著嘴裡的肉饃,一邊目視著城外聯軍的集結。

  在旁,大梁府府正褚書禮嘆了口氣,黯然說道:「恐怕今日也會是與昨日一般的惡戰……」

  「但聯軍終究還是無法攻陷這座城池!既然昨日我大梁能擊退他們,今日也一樣可以!」

  靳炬信誓旦旦地說道,也不知他的信心究竟來自何處。

  然而,這不明所以的信心,卻感染了城牆上的每一名軍民。

  而此時,靳炬這轉身面向方才那名希望繼承他身上甲冑的少年,輕笑著說道:「小子,我們約好了,倘若靳某在這場戰事中戰死,我便允許你繼承我的甲冑,但在此之前,你們先下城吧——接下來,是我輩的時間。」

  從旁,褚書禮亦招呼城牆上的非戰鬥人員:「速速將屍體搬運下城,莫要在城上耽擱。」

  片刻之後,城牆上的屍體被肅清,但凡是大梁方的士卒遺骸,皆被運往城內,而聯軍一方的屍體,則紛紛被推到城下,這使得原本橫屍遍地的城牆,一下子又變得寬敞起來,只留下一地暗紅的血跡。

  只見在這座彷彿通體赤紅的城池上,以靳炬為首的禁衛軍士卒,包括協戰的遊俠、衛人,皆手持兵器筆直地站在城牆上,或咀嚼著食物,或大口灌著酒水,神色漠然地看著城外陸續集結的諸國聯軍。

  一萬敵軍……

  兩萬敵軍……

  五萬敵軍……

  很快地,城外遠處的諸國聯軍,便聚集到了一個近乎讓人絕望的人數,但大梁城上魏卒們的神色,卻依舊淡漠,不為所動。

  可能是在經歷了昨日那般的惡戰後,魏卒們已然將生死置之度外。

  他們此刻心中唯有一個執念:大梁,不容有失!

  「嗚嗚——」

  「嗚嗚——」

  城外的諸國聯軍中,響起了一陣號角,意味著今日的攻城戰,由此開啟。

  見此,靳炬咕嘟咕嘟灌下一大碗烈酒,旋即啪地一聲手中的碗摔碎在地,瞪著佈滿血絲的雙目,惡狠狠地吼道:「弟兄們,準備幹他娘的!」

  「喔!」

  城牆上的魏卒們齊聲應和。

  與此同時,在城外的楚軍本陣,楚國上將項末皺著眉頭注視著遠處的大梁城,耳畔依稀能夠聽到大梁城牆上魏卒那士氣如虹的吶喊。

  「呼——」

  項末長長吐了口氣。

  想他項末戎馬半生,經歷過許許多多的戰事,但從來沒有一座城池,讓他感到如此艱難。

  他不得不承認,他一百五十萬諸國聯軍,勢如破竹地攻陷魏國的宋郡、潁水郡,本該是順風順水,卻不曾想,卻在大梁,被大梁城內的軍民硬生生掐斷了氣勢。

  『若最終仍不能攻下這座城池,待等魏王趙潤率領援軍趕至,怕是……』

  一想到那糟糕的結果,項末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將那個不好的估測拋之腦後。

  「必須攻陷大梁……」

  目視著眼前那座可敬的魏國舊日王都,項末暗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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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永不陷落之城!(三)

  大梁城內的弩矢,早在昨日下午時便已經竭盡,而可恨地的是,昨日黃昏前後,諸國聯軍在最終亦未能攻陷城池的情況下,在撤離時帶走了許多己方士卒的屍體。

  倒並非是不忍心拋棄袍澤的屍體,諸國聯軍只不過是為了防止大梁城內的魏卒趁夜出城回收射出的弩矢,順便剝除死屍上的甲冑罷了。

  想想也是,諸國聯軍的將領既不是傻子、又不是瞎子,怎麼可能沒注意到大梁城城牆上魏卒的數量?——雖說大梁城內原本僅僅只有一萬五千名魏國禁衛軍駐守,可這兩日登上城頭的魏卒,又何止超過數萬人?

  倘若單單只有那一萬五千名禁衛軍,並沒有城內的遊俠、原衛國士卒以及尋常百姓協助守城,縱使大梁乃是魏國舊日的都城,恐怕也早已淪陷了。

  反過來說,正是因為大梁城內軍民眾志成城,才讓諸國聯軍在這座城池被掐斷了氣勢。

  雖然城內的工匠與自願幫忙的百姓們,毫不停歇地趕製弩矢,但始終還是無法趕得上城牆上的消耗,僅僅只是數輪射擊,大梁城南城牆上的魏卒們,便已用盡了手中僅有的一些弩矢。

  「該死的,城內的工坊為何還沒有送來弩矢?」

  在南城牆上,禁衛軍千人將張岱咆哮道。

  當即便有士卒跑到城牆內側,朝著正在城內準備著登上城牆作戰的新卒們大喊,叫他們去催促城內的工坊。

  但很顯然,弩矢運達的時間根本來不及,僅眨眼工夫後,城外的糧募兵便再次沿著攻城長梯殺了上來。

  「白刃!」

  魏軍千人將張岱瞪大眼珠子大吼一聲,當即,城牆上的弩兵們紛紛丟下手中的軍弩,或拔出利劍、或直接拾起地上的長槍,用身體堵在牆垛旁,狠狠地朝著蜂擁湧上城頭的敵軍或刺或劈。

  忽然,有一名協戰的遊俠大聲喊道:「箭襲!前方井闌車箭襲!」

  魏將張岱轉頭一瞧,果然瞧見城外不遠處有十幾架井闌車靠近,且井闌車上的楚軍弓弩手們,朝著這邊城牆發射了箭矢。

  「俯身!」

  張岱大吼一聲,整個人迅速下蹲,背靠著牆垛,躲過了這波箭雨,但仍有不少躲避不及的魏卒以及協守民兵、遊俠,死在這波箭雨之下。

  「還有可用的弩炮麼?!」

  在嘈雜聲中,張岱扯著嗓子喊道。

  但很可惜,南城牆上的弩炮車,早就在昨日楚軍攻上城牆時就被摧毀了——因為它對楚軍井闌車的威脅實在太大,以至於好不容易攻上城牆上的楚軍士卒,就專門挑這種戰爭兵器破壞。

  在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後,魏將張岱心中很是氣悶。

  弩矢耗盡、弩炮車又被摧毀,該如何抵擋城外楚軍的井闌車?

  說實話,就連他自己也毫無應對之策。

  「楚軍又攻上來了!」

  一名協戰民兵大聲喊道。

  『他娘的!』

  張岱暗罵一聲,站起身來,扭身揮刀,正好劈中一名試圖從長梯攀爬上來楚軍士卒,但也不湊巧地被一枚箭矢射中了手臂。

  但此刻的他,卻顧不得拔劍,而在旁的魏卒與攜手的民兵、遊俠們,亦沒有空暇幫助張岱拔出箭矢,因為這片城牆上的所有人,都死死擋在城牆上,阻止一波又一波試圖攀爬上來的敵軍。

  「張將軍,火油送到了。」

  身後,傳來一聲呼喚。

  張岱轉身一瞧,就看到幾名民夫正從城牆內側的石階登上來,用傳遞方式,貓著腰將一個個瓦罐抱上來。

  『我幾時也成為將軍了?』

  張岱自嘲地搖了搖頭。

  事實是,自從原本負責防守這片城牆的禁衛軍兩千人將「嚴安」戰死之後,張岱就以千人將的身份接管了這片城牆的防守,指揮此地的魏卒、民兵、遊俠——按照他魏國戰爭期間的附加軍規,他此時已自動獲得兩千人將的職位。

  但說實話,他一點都不為此感到高興,因為戰死的原兩千人將嚴安,一直以來都對他非常照顧。

  「倒油!」

  張岱大吼一聲,率先舉起一個瓦罐,朝著一名正企圖沿著攻城長梯爬上來的糧募兵劈頭蓋臉地砸了下去,只聽一聲慘叫,油罐砸碎在那名糧募兵的腦袋上,火油四濺,且順著長梯往下流淌。

  見此,當即便有一名魏卒丟下火把,只見眨眼工夫,那名糧募兵以及這架攻城長梯,便迅速燃燒起來,冒出許多黑煙。

  倘若是正宗的火油,不至於會有這麼大的黑煙,而事實上,這也並非是真正的火油,而是城內世族、百姓無償捐獻的食油以及燈油——城中兵械庫內的城防用油罐,早在昨日上午就已經用盡了。

  攻城長梯熊熊燃燒,冒出一團團的黑煙,然而,架不住楚軍的攻城長梯實在太多,縱使摧毀了一部分,也無法徹底阻止楚軍沿著長梯攀上城牆。

  「嘭——」

  一名因連日作戰而精神恍惚的禁衛軍士卒,竟被一名楚軍士卒推倒在地。

  頃刻間,就有三四名楚軍士卒沖上了城牆。

  「殺死他們!」

  張岱率先衝了上去,一劍劈死一名楚軍,而其餘城牆上的魏卒、遊俠,亦及時支援過來,將攻城城牆的幾名楚軍士卒盡皆殺死。

  但就是這片刻的耽擱,便又有十幾名楚軍士卒攻上了城牆,這些人不求殺敵,只是用手中的兵器迫使魏卒退後,好讓身後的楚軍同澤源源不斷地湧上城牆。

  不得不說,城牆上的禁衛軍士卒實在太疲倦了,儘管竭盡全力揮舞兵器,但卻仍然比不上平日裡的水軍,就連張岱這位千人將,在殺死一名尋常楚軍士卒的時候,亦費了很大的力——他簡直難以相信。

  一方是精力充沛的楚軍,一方是連日作戰異常疲倦的魏卒,不難猜測兩者間的白刃戰會是怎樣一副景象——更何況率先攻上城牆的那些楚軍士卒,起初並未採取攻勢,反而是採取了守勢,試圖在城牆上建立一個『點』,方便後續的楚軍源源不斷地湧上來。

  但片刻之後,待等城牆上的楚軍人數約有數十人之後,他們便立刻轉守勢為攻勢,進一步逼迫城牆上的魏卒。

  疲倦的魏卒節節敗退,陸續被楚軍士卒殺死,但不可思議的是,每一名魏卒在深知自己即將面臨死亡的時候,皆毫不猶豫地選擇與敵軍士卒同歸於盡。

  甚至還有一名因為強壯而使張岱印象深刻的魏卒,他在被兩桿長槍刺穿胸腹之後,大吼著衝向對方,生生抱住對方兩名楚國士卒,與他們一同墜入了城下。

  而更多的魏卒,在明知必死的情況下,都選擇使勁全身力氣控制住一名敵軍,讓友軍——主要是身後的遊俠與民兵們,叫他們連帶著他一同,捅穿那名楚軍的身體。

  禁衛軍士卒的壯烈,極大地刺激了城牆的魏方民兵與遊俠們,使的後兩者更加悍不畏死。

  「奪回來!」

  千人將張岱大吼著,率領十幾名魏卒、遊俠、民兵殺向那片被楚軍控制的區域。

  只見他手持兩柄利劍,左劈右砍,悍不可擋。

  然而,張岱的悍勇亦引起了城外井闌車上楚軍弩手的主意,只見幾聲破空之響,便見張岱身體搖晃,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兩步。

  此時再看他的胸前,明晃晃地插著三支箭矢。

  「將軍?」

  周圍的魏卒、遊俠們大驚失色。

  只見張岱用手腕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非但雙目變得愈發凶狠,就連面色亦愈發猙獰恐怖。

  「殺!!」

  他大吼著,繼續與身後的士卒一同殺向那些城上的楚軍,最終,竟硬生生奪回了那片區域。

  然而,待等到殺死最後一名攻上城牆的楚軍士卒後,千人將張岱亦再也堅持不住,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左右魏卒連忙上前,將其翻轉過來,讓他能躺在城牆上。

  只見張岱氣若游絲地命令道:「叫城下的新軍參戰,再叫……千人將石、石猛,接替此地……防……務。」

  說罷,他頭顱一偏,再無了生息。

  片刻之後,禁衛軍千人將「石猛」接到召喚,從南城牆上其他防守區域來到這邊,雙目泛紅地看著倒在地上再無生機的千人將張岱,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我乃禁衛軍千人將石猛,從此刻起,由我接管這段城防。」

  「是!」

  附近的魏卒、民兵、遊俠們,應喝一聲,旋即在石猛這位新指揮將領的指揮下,繼續對企圖攻上城牆的楚軍士卒嚴防死堵。

  從始至終,魏方士卒並無絲毫士氣上的變化,他們依舊悍不畏死。

  一個時辰後,千人將石猛戰死,由五百人將的「高乘」接過指揮。

  然而僅僅三個刻辰後,高乘亦戰死,由同為五百人將的「曹棠」接過指揮。

  此後,待等曹棠戰死之後,這段城牆又陸陸續續由百人將甘括、蘇細、林鈞等人接管指揮,待等到當日的下午時,這片城牆上的軍階最高的,駭然只剩下什長(十人將)。

  而在此期間,在城內等待參戰的新卒,陸續登上城牆協助防守,且其中大部分人根本熬不過一炷香時間就喪生。

  但縱使魏方士卒戰死無數,即便禁衛軍高、中級將領陸續戰死,楚軍最終還是沒能攻破南城牆的這片區域。

  事實上不只是南城牆,在東城牆、西城牆、北城牆,禁衛軍士卒死傷慘重,他們已經不再是守衛這座城池的主力,取而代之的,乃是在戰火中迅速成長的新兵、民兵,以及那些本地或來自衛國的遊俠。

  待等南城牆這邊,楚軍再一次被迫後撤重整旗鼓時,楚國上將項末的臉上,寫滿了震驚。

  戎馬半生的他,不知該如何形容這場攻城戰。

  明明是諸國聯軍一方仍然佔據絕對的兵力優勢,但直覺卻告訴項末,他們注定無法攻陷對面那座城池。

  除非,那座城內的男兒,盡皆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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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最後的大梁禁衛

  「一群飯桶!」

  申時前後,在大梁城南城牆外,楚國將領「子車繼」見己方的將士又一次被魏卒擊退,一臉懊惱地怒罵。

  也難怪他如此憤怒,因為此刻在大梁南城牆上,真正能被稱作魏卒的禁衛軍,數量已經微乎其微,可能僅剩下寥寥兩三百人,取而代之的,是穿戴著禁衛軍甲冑甚至是他楚軍士卒甲冑的大梁城內民兵,按理說來,這些大梁城民兵的實力,絕不會比他楚軍的糧募兵厲害到哪裡去。

  可事實上呢,自未時前後起到眼下申時,正是這些實力與糧募兵相差無幾的大梁城民兵,一肩承擔了城牆上的守衛,一次又一次擊退楚軍。

  儘管這些大梁城民兵亦打地異常艱難,傷亡情況亦是慘重,但讓人驚駭的是,縱使戰死無數,城牆上的魏國民兵依舊士氣高昂——不,那已經不足以單單用「士氣高昂」,而應該說是瘋狂!

  是的,瘋狂,哪怕是初次踏足戰場、毫無廝殺經驗的魏國民兵,他們也銘記著在自己即將死亡時拖上一名楚軍士卒墊背——可能這些魏國民兵會恐懼,會發抖,但是當他們死死抱住一名楚軍士卒,大呼著叫從旁的袍澤送他倆同歸於盡時,那就再也不會鬆手。

  楚軍膽怯了。

  明明仍然佔據著兵力上的絕對優勢,但是楚國的士卒,卻被魏國民兵這般悍不畏死的作戰方式給嚇住了,以至於就連「斗廉」、「乜魚」、「俞驥」等上將項末麾下的驍勇楚將,亦相繼在這些魏國民兵前頹敗——事實上,這些魏國民兵已經有資格被稱作魏卒。

  「一群飯桶!」

  當看到又是一撥楚軍士卒被城牆上的魏國民兵逼退,子車繼心中愈發焦躁。

  平心而論,這場攻城戰從始至終都是楚軍、都是諸國聯軍佔據著上風,但就跟上將項末的感覺類似,楚將子車繼在這場仗中感覺異常的憋屈。

  那是一種不知該如何來形容的感覺:明明是佔據絕對優勢,明明幾度可以攻上城牆,但最終,也不知究竟怎麼回事,城牆上的魏卒、遊俠以及魏國民兵們,不可思議地一次又一次擊退了楚軍的進攻。

  倘若一次可以被稱作奇蹟,那麼一次又一次地發生同樣的事,這又稱作什麼?

  子車繼環視四周,看著附近楚軍士卒臉上的茫然——或許絕大多數人都不明白他們究竟是因為什麼,才會被城牆上的魏卒一次又一次地擊退,明明是佔據優勢不是麼?

  『……太可笑了!』

  子車繼簡直要氣急而笑。

  明明是佔據優勢的攻城一方的士卒,此刻茫然無措,反而是處於絕對劣勢的防守方,此刻士氣爆棚、戰意爆棚,從古至今,真是極少極少發生這種不可思議的事。

  『再這樣下去,怕是用不著等魏王趙潤率領援軍來救大梁,我軍就會被大梁城耗盡軍中士氣……』

  子車繼氣急敗壞地暗想道。

  在楚國中,不乏有對魏國心生好感、但迫於形勢卻不得不與魏國為敵的人,就比如平輿君熊琥,別看在二十年前,平輿君熊琥曾率領軍隊在魏國屠戳了不少魏人,但在這二十年來,由於趙潤、羋姜、沈彧等人的關係,平輿君熊琥漸漸放下了曾經對魏國的敵視——同理還有楚王熊拓。

  但相反地,也同樣有人始終對魏國抱持恨意。

  就比如子車繼。

  這其中有種種原因,比如子車繼的堂弟子車魚,是當年在攻打魏國時被魏將司馬安所殺的;再比如趙潤當年協助齊王呂僖討伐楚國時,曾一度將當時駐守在龍脊山的子車繼逼上絕路;再比如趙潤縱容魏卒搶掠子車氏的財富,導致子車氏一門後來在楚國一蹶不振,等等等等。

  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可以向魏國報復當年的恩怨,卻萬萬不曾想到,竟被一座由民兵防守的城池給堵地幾次狼狽敗退。

  這簡直是不可忍受!

  在惡狠狠地吐了幾口氣後,子車繼命令左右道:「傳令於乜魚、俞驥二人,叫這幫沒用的傢伙給我讓開道路,還是由我來親自攻城!」

  左右自然不敢違背:「是!將軍!」

  片刻之後,子車繼麾下的軍隊出現了異動,這讓在本陣觀望戰況的上將項末微微皺了皺眉,畢竟他可沒有下達讓子車繼出動的命令。

  倒不是不相信子車繼的勇武以及其麾下軍隊的實力,要知道子車繼與斗廉二人麾下的軍隊,其中有許多乃是當年駐守龍脊山的老卒,雖說爆發力可能不如年輕的士卒,但絕對是經驗豐富、且見識過大場面,足以稱得上是精銳,因此按照項末此前的安排,他準備等到大梁城露出疲態時,再派子車繼率領本部兵力進攻,一鼓作氣攻陷城牆。

  只不過,由於城牆上的魏國民兵反抗激烈,威懾力甚至不必此前的禁衛軍魏卒遜色多少,因此項末也就並未對子車繼下令,沒想到,子車繼按耐不住,竟決定私自進兵。

  「將軍,要派人阻止子車將軍麼?」

  左右詢問道。

  項末想了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默許了子車繼的行為。

  因為他看到,他麾下斗廉、乜魚、俞驥、侯榆、屠燊、公羊簡、邊倉軻、周隗、牟濼等將領所率領的軍隊,此刻都已經頗為疲憊了——有的是體力上的疲倦,而更多的,則是見屢屢無法攻陷城牆而導致的心理上的疲倦。

  這個時候換上子車繼的新銳,也未嘗不可,再不濟也可以視為輪換嘛。

  在項末的默許下,子車繼率領麾下軍隊殺到了城下。

  而與此同時在南城門的城樓上,魏將靳炬看到楚軍又派來一支陌生旗幟的軍隊,心下一陣無奈:南城牆外的楚軍,數量實在是太多了,以至於對於城外楚軍的輪換進攻,他魏軍一方毫無辦法。

  他看了看左右。

  此刻在南城門的城樓附近,還有大約近兩百禁衛軍魏卒,這已經是南城牆一帶編制最齊全的一隊魏卒了,除此之外,在南城牆的其他防衛區域,可能一片防區連一隊百人的禁衛軍魏卒都湊不出來——開戰之前有足足三千名禁衛軍魏卒的南城牆,此時此刻,僅剩下寥寥數百人。

  「世子。」

  靳炬轉身對一名穿著甲冑的年輕人說道:「請你坐鎮在此。」

  這名年輕人,乃是上樑侯趙安定的長子趙贖,前段時間在大梁學宮進學,正好趕上諸國聯軍進攻魏國,於是趙贖便毅然投身城牆上的防衛,不過更多時候負責後勤。

  趙贖面色嚴肅地點點頭,隨即又好奇問道:「將軍哪裡去?」

  靳炬微微嘆了口氣,解釋道:「城牆上的禁衛軍,已所剩無幾,靳某坐鎮在城門樓的意義已經不大,再加上城外楚軍又增派了軍隊……靳某與其依舊呆在此地,眼睜睜看著我禁衛軍的健兒一個個犧牲,還不如索性與他們並肩奮戰。」

  的確,自從南城牆上的的禁衛軍千人將、五百人將紛紛戰死之後,城樓這邊的指揮體系,其實已經可以視為癱瘓,倘若說禁衛軍的百人將還能勉強指揮,而那些什長、伍長之類的,卻根本做不到這一點——眼下的南城牆,雖然看上去依舊是一整條防線,但實則指揮體系已經崩潰,全靠各防區的魏卒、民兵、遊俠各自為戰,才能一次又一次艱難地擊退城外的楚軍。

  當得知靳炬欲卸下禁衛軍統領的職務,準備以一名普通的魏卒親自上城牆與敵軍廝殺時,上樑侯世子趙贖肅然起敬。

  他用拳頭捶打著胸口,正色說道:「靳將軍放心,我會代替將軍守在城樓,只要我趙贖還活著,城樓不會有失,城門亦不會有失!」

  靳炬深深看了一眼趙贖,欲言又止。

  事實上在靳炬看來,南城牆已經岌岌可危、甚至於有可能即將淪陷,因此他更希望趙贖保持理智,隨機應變,倘若城牆實在守不住,那就撤到城內,在城內的大街小巷與楚軍展開巷戰。

  不過看著趙贖臉上那一臉慷慨激昂的模樣,靳炬猶豫了半響,最終還是將奉勸前者的話嚥回了肚子。

  一來是怕打擊趙贖的信心;二來嘛,所謂覆巢之下無完卵,趙贖作為趙氏貴胄,在國難當頭時做出了男兒的決定,又有什麼理由去勸阻呢?

  就像他靳炬。

  鏘地一聲,靳炬拔出了腰間的利劍,同時伸出左手,接過一名禁衛軍士卒遞來的盾牌。

  只見他駐足瞥了一眼城外正源源不斷湧向城牆的楚國將軍隊,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弟兄們,我等……或許是我大梁禁衛軍在這片城牆上的最後兩支百人隊了……」

  附近的禁衛軍魏卒默不作聲。

  「但……那又如何?」

  輕笑一聲,靳炬接著說道:「近三千位犧牲的袍澤,他們並未墜我大梁禁衛軍的顏面,像男兒那般,堂堂正正、轟轟烈烈地戰死……這座城池不會遺忘英雄,不會遺忘為了守護它而英勇戰死的近三千名禁衛軍……」

  說話間,靳炬活動了一下雙持利劍、鐵盾的雙手,深吸一口氣說道:「亦不會忘卻我等……上了!」

  在他身後,南城牆處最後兩支滿編百人隊伍的禁衛軍士卒們,皆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戰刀與盾牌。

  他們沒有吶喊,因為他們要留著力氣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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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最後的大梁禁衛(二)

  「砰——」

  「砰砰——」

  連接幾聲巨響,城外又有兩架楚軍的井闌車,推進到了足夠的距離,將吊起的踏板放落在牆垛上。

  此時,在踏板的另外一側,無數楚國正軍,以整裝待發,準備對城牆發動又一波的攻勢。

  這一刻,城牆上的魏方遊俠與民兵們心中是絕望的,但絕望,並不妨礙他們做出英勇的舉動。

  當即,便有幾名遊俠手持利劍跳上了這兩座井闌車的踏板,朝著對面衝了過去。

  只見衝在最前面的兩名遊俠,手持利劍、盾牌,奮勇地殺向迎面而來的楚軍,而在其身後,又有幾名遊俠單手持盾,剩下的一隻手緊緊抱著一隻油罐,準備故技重施,燒燬這兩座井闌車。

  「吾乃衛瑜公子轄下「長鋏」,陽谷縣范東是也!擋著我死!」

  一名遊俠高呼著,率先殺到最前面。

  不得不說,衛地遊俠的劍術精湛,戰鬥力絕不亞於魏國的精銳士卒,只在那塊僅僅只有一丈左右寬的凌空踏板上,這名自稱陽谷縣范東的遊俠,竟憑一己之力,就堵住了數十倍於己的楚國士卒,端得有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殺了他!殺了他!」

  在井闌車上,一名楚軍將官怒聲呵斥道。

  聽聞將令,踏板上的楚軍士卒們如潮水般湧向那遊俠范東,可沒想到的是,那范東身法輕盈地在踏板上輾轉騰挪,在生生避開了所有攻擊的同時,還能順便將一些失去重心的楚軍士卒,或撞、或踹,使其栽落這塊凌空的踏板,摔死在地面上。

  「射死他!」

  那名楚軍將官怒聲催促道。

  一聲令下,井闌車頂部的楚軍弩手們,紛紛將軍弩對準了遊俠范東,儘管後者已提前察覺到危險,立刻用手中的盾牌護住身體,但依舊無法避免手臂、大腿處被那密集的弩矢射中。

  『……該死!』

  遊俠范東暗罵一聲,但心中的豪情卻絲毫未曾減弱。

  他堅定地認為,他正在做一件順乎大義的事——保衛自己的家園。

  唔,雖然他們這些來自衛國的遊俠,直到最近還縮在大梁後街小巷裡的矮房子居住,平日裡還得時不時地跟那幫魏國本地遊俠扳扳手腕,才能『獲取』向某條街上店舖的收取『保護金』的權益,甚至於當看到禁衛軍士卒例行巡視,更彷彿是老鼠見到貓似的,縮著腦袋悄悄逃離。

  但即便如此,衛國遊俠范東仍然認為大梁這座城池,乃是他以及他那些兄弟們的第二故鄉!

  「殺!殺!殺!」

  口中喊著殺字,腳下一刻不停地逼近井闌車,雖陸續身負重傷,但遊俠范東依舊一步一步艱難地向前邁進。

  退?

  不存在的!

  既然食了大梁城內的米糧,作為衛國的義士,就應當守護這座城池!保護那些平日裡唉聲嘆氣被他收取了『保護金』的魏人。

  「啊——!」

  怒髮衝冠,遊俠范東將手中的盾牌橫在胸前,大吼著,奮力向前推動。

  只見在他面前的諸楚軍士卒們,由於相互推攘,紛紛墜落踏板。

  「噗——」

  一桿長槍刺穿了遊俠范東的胸腹。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迅速被鮮血染紅的布衣,他臉上神色絲毫不變。

  「呀啊啊啊——」

  在最後的時刻,他奮力推攘面前的諸多楚軍士卒,將二十幾名楚軍推下踏板,而最終,他自己也無力後繼,身形一個蹌踉,一同墜下了踏板。

  「看你們了!」

  他朝著踏板上的幾名遊俠喊道,臉上猶帶著笑容。

  士為義死,雖死無悔!

  「砰——」

  重物墜地,再無生息。

  而與此同時,在踏板上,方才跟在范東身後的幾名遊俠,順勢殺到了井闌車內,只見三名遊俠拚死擋住各個方向的楚軍,雖身體被刀槍戳刺地鮮血淋淋仍毫不後退。

  而那幾名抱著油罐的遊俠,則立刻將火油潑在井闌車上,便取出隨身攜帶的火舌子,將其點燃。

  「該死!該死!該死!」

  眼瞅見井闌車上迅速瀰漫大火,那名楚軍將官大罵,指著城牆方向吼道:「衝過去!沖上城牆……」

  忽然,他面色大變,因為他看到有一名遊俠,正在奮力用手中利劍劈砍著踏板與井闌車的接合處,試圖將這條通往城牆的道路摧毀。

  「阻止他!」

  楚軍將官驚呼道。

  「噗噗噗——」

  幾支長槍刺穿了那名遊俠的身體,然而,這位遊俠的臉上卻反而露出了笑容,因為,他已經砍斷踏板的接合處,並將其推了下去。

  『瘋子……這幫人難道就不曾想過回去麼?』

  看著那近十名遊俠的屍體,再看看井闌車內已無法撲滅的火勢,那名楚軍將官驚疑不定,半響後無奈地下了命令:「所有人,撤出去。」

  而與此同時,另外一座井闌車,亦被遊俠以及大梁民兵們用相同的方式摧毀,使得城牆上的魏卒們大聲歡呼。

  是的,他大梁城南城牆上,已經失去了所有能限制楚軍井闌車的城防兵器,但,城上還有活人!

  但遺憾的是,在相距此地大概幾十丈的地方,在那段城牆上的遊俠與民兵們卻失守了,原因就在於楚國將領子車繼,就在那架井闌車上。

  「殺!」

  源源不斷的楚軍順著井闌車的踏板殺到城上,期間,楚將子車繼亦提著血淋淋的利劍,邁步登上了城牆。

  『攻上城牆而已,能有多難?』

  環顧四周,楚將子車繼實在想不通,為何斗廉、乜魚、俞驥等將紛紛敗退,明明城牆上的魏國正軍(禁衛軍)已幾乎都戰死了,只剩下一群遊俠、民兵而已。

  忽然,子車繼心生警覺,他注意到,跟隨他殺上城牆的士卒,似乎被人擋住了。

  『那是……』

  他眯著眼睛望向遠處,隱約看到有一名魏將領著大概兩百餘魏卒,正奮力地朝著這邊殺來。

  為首的那員魏將,武藝相當了得,只見他單憑一劍一盾,竟能大殺四方,殺得楚軍士卒節節敗退。

  「來將通名!」

  「魏人靳炬是也!」

  眨眼工夫,大梁禁衛軍統領靳炬便殺到了子車繼跟前,手中的利劍狠狠斬向後者。

  然而,子車繼作為楚國的將領,自身武力亦是出眾,與靳炬硬拚十幾回合,絲毫不落下風。

  但漸漸地,子車繼就有點招架不住了。

  倒並非是靳炬的力氣高過他許多,更不是靳炬的武藝有怎樣出眾,子車繼只是招架不住靳炬那彷彿招招要與敵同歸於盡的亡命廝殺而已。

  忽然,心中警覺得子車繼下意識地側過腦袋,下一刻,靳炬手中的利劍狠狠斬過他的頭盔,非但將他的頭盔打飛出去,甚至還割傷了子車繼的耳朵,使得後者的左耳處頓時嫣紅一片。

  「將軍!」

  附近的幾名楚軍弩兵驚呼一聲,毫不猶豫地朝著靳炬射擊,但聽一聲悶哼,雖然靳炬已及時護住了身體要害,但右腿處還是一支弩矢穿過,卡在肉中。

  「呼、呼……」

  子車繼捂著傳來疼痛的左耳,上下打量著眼前這位魏將,只見對方身上甲冑刮痕無數,身體各處亦帶有不同程度的傷勢,但對方的眼神,依舊堅定,儼然時一位猛將。

  「不投降麼?這座城池注定已經守不住了,若是你肯投降,我可以保你無恙……」子車繼勸道。

  「投你娘!」靳炬大罵,率先攻了上來。

  不得不說,右腿卡著一根箭矢,這對靳炬造成了很大影響,無論是聚力還是轉身,都弱了不止一籌,以至於反過來被子車繼所壓制。

  「當真不願歸降?」

  只見子車繼用手中的利劍壓制著靳炬的利劍,威脅道:「我敬重你這般的猛將,故而心生招攬,你若不願歸降,必死於我劍下……」

  「呸!」靳炬一口唾沫吐在子車繼臉上。

  子車繼見此愣了半響,旋即臉上露出了怒容:「你該死!」

  而就在靳炬、子車繼二將搏殺之際,在不遠處的牆垛旁,有一名禁衛軍士卒背靠著牆垛癱坐在地,胸口明晃晃地插著一支箭矢。

  他悠悠轉醒,睜開眼睛,便瞧見靳炬在子車繼的壓制下,岌岌可危。

  『那是……靳炬將軍,對面的,莫非是楚軍的將領……啊,靳炬將軍的處境不樂觀啊,我當助其一臂之力……』

  想到這裡,他掙扎著欲站起身來,但奈何身體實在虛弱,根本無法動彈。

  忽然,他看到了遺落在手邊的一把軍弩,在微微一愣後,他低頭看向插在自己胸口的弩矢。

  只見他艱難地抬手右手,使勁渾身力氣將胸口的弩矢一點一點拔了出來,隨即,雙手顫顫巍巍地,將這支被鮮血染紅的弩矢,裝填到軍弩內。

  由於氣力不支,他失敗了好幾次,但最後,憑著由胸腔內湧出的一股無法言喻的力量,他最終還是將弩矢裝填上去。

  旋即,他雙手顫顫巍巍地舉起軍弩,朝著子車繼射出他人生的最後一箭。

  而與此同時,子車繼已徹底將靳炬壓制,只見高舉利劍,正要揮劍給予眼前這個不識抬舉的魏將最後一擊,忽然身體一顫,待反應過來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後腰中了一箭。

  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去,而就在這時,靳炬大吼一聲站了起來,順勢刺出利劍,在將子車繼撲倒在地的同時,順勢將手中利劍狠狠地刺穿了後者的身軀。

  「噗——」

  子車繼吐出一口鮮血,一臉難以置信,他簡直無法想像,明明已經跟死狗一樣的靳炬,居然還蘊藏著如此的勁道。

  「呼、呼……」

  片刻後,靳炬喘著粗氣站起身來,環視四周,想知道究竟是誰救了自己一命,卻忽然看到在不遠處的牆垛旁,癱坐著一名渾身是血的禁衛士卒,低垂著腦袋,早已沒有了生氣。

  然而,這名士卒那垂落在地的右手中,卻仍攥著一把軍弩,且手指仍放在扳機處。

  「……」

  靳炬沉默了片刻,忽然一劍斬了子車繼的腦袋,旋即高舉這顆頭顱,朝著附近的魏楚兩軍士卒大喊:「楚軍大將子車繼,被我靳炬……斬殺了!」

  旋即,他低頭看著手中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

  「人心在,城就在。……你楚軍想要攻陷這座城池,沒有那麼容易!」

  說罷,他隨手將這顆頭顱丟到了一旁。

  而與此同時,在大梁城西北的博浪沙河港,數以萬計的川雒騎兵湧入河港,對河港內的楚軍士捽發動襲擊。

  此時在成皋關到博浪沙河港官道上,一輛駟馬王輦正徐徐而前。

  在王輦上,魏國君主趙潤拄著利劍立在車上,面沉似水地看著博浪沙河港方向,隨即,他將目光投向了遠處的大梁,面色陰沉可怖。

  而在這輛王輦的背後,那是山呼海嘯一般的人潮,彷彿汪洋,無窮無盡,遠遠看不到尾。

  此時,距離魏王趙潤率領抵達大梁,僅餘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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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曙光

  「撤退了,敵軍撤退了!」

  黃昏前後,當看到城下的楚國士卒如退潮般後撤時,大梁城南城牆上苦守至今的魏卒們,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旋即,忍不住為之歡呼。

  今日的鏖戰,比之昨日更為慘烈,但所幸是他們最終還是擊退了楚軍,頑強地保衛了這座城池。

  當城上魏卒們喜笑顏開,甚至於熱淚盈眶的時候,大梁禁衛軍大統領靳炬卻低下頭,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自己右側腰際,只見那個部位的甲冑上,有一道非常清晰的刺痕,彷彿是利劍貫穿甲冑時留下的。

  那是楚將子車繼給他留下的。

  「呼——」

  忍著痛長長吐了口氣,靳炬環顧四周。

  此時他方意識到,此前跟隨他來援助城牆的那兩支百人隊,足足兩百餘名禁衛軍士卒,此刻就僅剩下寥寥十餘人。

  見此,他又默默地嘆了口氣。

  「靳將軍,我們守住城池了!」幾名年輕的魏國民兵來到靳炬身前,歡喜地說道。

  靳炬點點頭,不遺餘力地誇獎著,讚許著城牆上所有犧牲的、或倖存的士卒,稱讚他們皆是魏國的健兒。

  看著那些倖存的士卒們臉上那歡喜的笑容,靳炬臉上的笑容微微顯得有些勉強。

  只因為今日的攻城戰實在是太過於慘烈,以至於靳炬對來日絲毫沒有把握。

  有些事,只有作為大梁城守將的他才知情,就比如說,今日的攻城戰南城牆這邊大概有多少人英勇戰死。

  記得前三日,在大梁城擁有著足夠的城防兵器的時候,魏卒與諸國聯軍士卒的傷亡比例是非常恐怖的一比二十——即需要差不多二十名諸國聯軍士卒的犧牲,才能換取一名魏國禁衛軍士卒的戰死,但是在經過了昨日與今日這兩場慘烈的鏖戰後,兩軍的傷亡比例一下子就被拉近到了一比三。

  而這就意味著,在昨日以及今日登上城牆作戰的民兵與遊俠們,他們與諸國聯軍的傷亡比例其實就在一比一到一比二之間,可想而知,為了守住這座舊日的王城,英勇的大梁男兒究竟戰死了多少。

  而問題就在於,諸國聯軍在損失了十幾萬士卒後,總兵力仍然遠遠超過百萬,而大梁城這邊,在一萬五千名禁衛軍幾乎全員戰死、且城內男兒亦犧牲了數萬人的情況下,又如何來抵擋楚軍的下一波攻勢呢?

  儘管靳炬口口聲聲說「人心在、城就在」,但其實他心底也明白,或許是在明日、或許在後日,城外的諸國聯軍,終究還是能攻陷這座城池。

  獨自一人回到城樓,迎面就碰到了上樑侯世子趙贖。

  靳炬聽說了,當楚軍的攻城車瘋狂撞擊城門的時候,替他坐鎮城樓的上樑侯世子趙贖,發動城上城下的民兵與民夫,搬運來泥石堵死了城門,讓楚軍的攻城車無功而返。

  至於趙贖本人,更是從始至終都未曾退離城樓。

  靳炬必須承認,他小瞧了這名年輕人的勇氣以及能力。

  「靳將軍,您受傷了嗎?您的氣色……」

  在彷彿邀功般將自己坐鎮城樓的戰績與靳炬說了一通後,趙贖驚愕地問道。

  因為他看到靳炬的臉色頗為蒼白,彷彿是失血過多。

  「不礙事。」

  靳炬笑著擺擺手,正要回城樓內歇息片刻,忽然一個蹌踉,身體竟向前傾倒,幸虧趙贖眼疾手快,一把將靳炬扶住。

  「靳將軍?靳將軍?」

  趙贖大驚失色,連喊幾聲不見靳炬回應,連忙喚來附近的魏卒,此時卻見靳炬握住了他的手腕,低聲說道:「莫要聲張,恐影響軍心。……扶我到樓內。」

  趙贖當即緘口,扶著靳炬來到城樓內,按照後者的囑咐取來金創藥。

  鑑於靳炬已經非常虛弱,因此,與趙贖一同扶著他入內的魏卒替前者解下了甲冑。

  此時趙贖這才注意到,靳炬的右側腰際開了一道口子,殷紅的鮮血染紅了他半個身軀。

  『……受了如此嚴重的傷勢,居然還能堅持殺敵,支撐到楚軍撤退……』

  這一刻,趙贖對靳炬肅然起敬。

  「靳將……將軍?」

  忽然間,趙贖注意到躺在臥榻上的靳炬不知何時已昏迷不醒,大驚失色的他,立刻就派人請來了城內的醫師,為靳炬診治。

  然而,聞訊趕來的城內醫師,在診斷過靳炬的傷勢後,卻嘆息著搖了搖頭。

  見此,趙贖驚聲問道:「陳醫師,你搖頭是什麼意思?」

  那名老醫師聞言解釋道:「靳炬將軍右側腎臟被利物貫穿,兼之又失血過多,恐怕命不久矣……」說罷,他看了一眼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靳炬,又感慨著補充道:「換做常人遭受如此嚴重的傷勢,恐怕早已斃命,靳將軍卻仍能支撐著繼續殺敵,古之猛將亦不過如此,但……惜哉、惜哉。」

  「怎麼會……」

  趙贖聞言如遭雷擊,一臉難以置信。

  而與此同時,楚水君已撤回了聯軍大營。

  回到帥帳之後,他坐在主位上久久不語。

  從旁,跟隨他一同走入帳內的巫女,端起茶壺給楚水君倒了一杯水。

  只見楚水君一口飲下,長長吐了口氣,旋即似笑非笑地說道:「魏將周驥,本籍籍無名之輩,可今日其據守大梁東城牆,竟叫衛邵、衛鄖、衛振幾人不得寸進……莫非是衛國無上將?亦或是魏國將領皆這般悍勇?」

  聽聞此言,那名巫女面無表情地說道:「需要我出手將那周驥殺死麼?……我可以扮作尋常楚卒,一擊得手立刻遠遁。」

  「毫無意義。」楚水君搖了搖頭,說道:「蒼青,一場戰爭的勝利,並非刺殺可以改變,更何況是此刻眾志成城的大梁城,就算你刺殺了那周驥,大梁隨後也會冒出來一個馬驥、陳驥……」說罷,他感慨地說道:「這座城池,以及城池內的魏人,確實頑強。」

  說到這裡,他臉上微微一笑,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就我所見,對方的頑強怕也就此為止了,只需再一兩日工夫,我軍便能……」

  剛說到這,巫女蒼青猛地轉頭看向帳口方向,瞬息之後,帳外便有士卒通報導:「楚水君,鄣陽君求見!」

  「鄣陽君?」楚水君喃喃念叨了一句,笑著說道:「請他進來吧。」

  旋即,帳幕一撩,鄣陽君熊整邁步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名身上甲冑帶著幾許血跡的將領,讓對鮮血頗為敏感的巫女蒼青嗅了嗅鼻子,用冷淡的目光盯著那名將領。

  「鄣陽君……」

  楚水君剛剛笑容可掬地站起身來,就見鄣陽君熊整一臉急切地說道:「楚水君,大事不好,魏王趙潤打過來了!」

  「……」楚水君愣了愣,旋即臉上的神色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他皺著眉頭問道:「怎麼回事?」

  見此,鄣陽君熊整轉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那名將領,示意他回話。

  那名將領點點頭,朝著楚水君抱拳說道:「末將「豐澧」,乃熊整大人麾下將領,前幾日受熊整大人之命駐守博浪沙河港……今日申時前後,忽有數以萬計的騎兵湧入河港,楚水君您知道的,魏人並未在博浪沙設有城牆,是故我軍根本無法阻擋那些騎兵……」說到這裡,他偷偷看了一眼楚水君,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末將見不能力敵,遂下令撤兵,不曾想又被那支騎兵追殺了一陣……」

  楚水君看了一眼豐澧,沒有在意博浪沙河港失守這件事——畢竟相比較「魏王趙潤親率大軍抵達梁郡」這個重大消息來說,博浪沙河港被魏軍收復,著實顯得微不足道。

  相比之下,他更意外於豐澧口中所說的「數以萬計的騎兵。」

  「魏國仍有過萬的騎兵?」他頗感意外地說道。

  聽聞此言,豐澧連忙解釋道:「回楚水君,乃是川雒聯盟的部落騎兵。……此事我當時審問過當地的魏人,魏國的三川郡,至今為止形成了兩個部落聯盟,其中一個部落聯盟稱作「川北聯盟」,其下有一支號曰「羯角軍」的騎兵……」

  「唔。」

  楚水君點了點頭,不由自主地就聯想到了此刻還在襲擊他們糧道的那支異族騎兵,正是豐澧口中的那支「羯角騎兵」。

  「……而另外一個部落,即雒城的「川雒聯盟」,主要由羱、羝兩族陰戎組成,其下的戰士,個個弓馬嫻熟,除了沒有軍隊的番號以外,實力與一般正軍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豐澧一臉嚴肅地解釋道。

  聽聞此言,楚水君負背雙手在帳內來回踱了幾步,隨即問道:「這麼說,趙潤的大軍抵達博浪沙了?」

  豐澧聞言愣了愣,搖頭說道:「那倒沒有……至少在末將率領撤離博浪沙的時候,還未瞧見魏國的大軍,想來那過萬的騎兵,乃是魏軍的先鋒軍,魏王親率的大軍,多半還在半途中……」

  楚水君微微點了點頭,又問道:「那支騎兵可是一路追趕著你麾下敗軍來到大梁附近?」

  「這個……」豐澧猶豫了一下,有些惶恐不安地嚥了嚥唾沫,低聲解釋道:「應該……還未抵達梁郡吧,當時末將為了及時將這個消息送到,是故留下了許多士卒斷後……」

  「……」

  楚水君深深看了一眼豐澧,淡淡說道:「送遞消息這種事,只需一名小卒,何需……算了,以你估測,那過萬的騎兵,大概幾時能抵達這一帶?」

  見楚水君並未斥責自己臨戰怯逃,豐澧暗自鬆了口氣,在略一思忖後說道:「博浪沙距離大梁並不遠,就算末將留下了許多士卒斷後,那支騎兵也大概能在……今夜夜半能到。……除非他們駐足不前。」

  「今夜夜半?」

  楚水君深深皺了皺眉頭。

  因為按照常理,在一支出征的軍隊中,先鋒軍與主軍的距離,基本上都不會超過半日的路程,也就是說,魏王趙潤親自率領的大軍,多半會在明日晌午前後——最遲在黃昏前,抵達大梁一帶。

  而這就意味著,倘若諸國聯軍希望在魏王趙潤抵達大梁前攻陷這座城池,那麼,明日就是最後一日期限——倘若明日還打不下大梁,就基本上可以宣告「大梁攻略」的徹底失敗。

  那麼問題就來了,明日,到底還攻不攻大梁?

  楚水君皺著眉頭在帳內踱著步。

  足足過了半響後,他這才開口道:「來人,傳項末、項孌、田耽等諸位將軍前來帥帳商議大事。」

  「是!」

  從帳外走入的親兵依言而去。

  大概過了有小半個時辰,項末、項孌、田耽、季武、桓虎、衛邵、衛鄖、衛振等聯軍將領,陸續來到帥帳,依次入席就坐。

  此時,除了仍在攻打冶城的新陽君項培與越國將領吳起尚未回來,其餘諸國聯軍的將領皆已到齊。

  只見楚水君環視一眼帳內的諸將,沉聲說道:「諸位,我剛剛得知一個緊急消息,魏王趙潤親自率領的大軍,離大梁或只有一日距離……」

  聽聞此言,原本帳內舉動各異的將領們,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楚水君。

  其中,楚將項末、齊將田耽,皆露出了凝重的眼神;而楚將項孌,臉上卻浮現出幾許饒有興致之色;魯國的季武仍不明所以,在旁同為魯國將領的桓虎,則舔了舔嘴唇,露出幾許意味不明的淡淡笑容。

  在座列位將領中,恐怕就屬衛邵、衛鄖、衛振三位衛國將領心情最是複雜,以至於臉上的表情亦是極為複雜,難以捉摸。

  而此時,楚水君則繼續說道:「是故,我召諸位將軍前來商議,商議明日是否應當繼續攻打大梁城,還是說,放棄進攻大梁城,備戰魏君趙潤的大軍。」

  說罷,他見等了許久不見諸將回應,遂點名道:「項末將軍,先請說說你的看法。」

  只見項末在思忖了片刻後,沉聲說道:「項某以為應當放棄進攻大梁,備戰與魏王趙潤的交戰……」

  「兄長?」項孌看了一眼項末,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大梁城已搖搖欲墜,破城在即,此時放棄,豈不可惜?」

  「沒什麼可惜的。」項末搖搖頭說道:「雖大梁城彷彿搖搖欲墜、破城在即,但城內軍民團結一致,悍不畏死,非一日就能破城,縱使我軍明日攻陷了大梁城的城牆,相信城內軍民亦會選擇在城內的大街小巷與我軍展開廝殺……倘若我等執意要攻取大梁,那麼,待明日魏王趙潤率領大軍抵達大梁,我軍將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面,與其到時候進退維谷,倒不如索性放棄攻取大梁,趁魏王趙潤還尚未抵達此地,積極備戰……」

  「田某附議。」

  齊國將領田耽點了點頭,附和了項末的判斷。

  不可否認,趙潤並未真正意義上擊敗過項末與田耽,但是,這並不代表項末與田耽就沒有在趙潤手中吃過虧。

  就拿項末來說,想當年「齊魯魏越四國伐楚」的時候,雖說主要是原因是因為項末軍中缺糧,但不能否認,趙潤當時確實是單憑五萬兵卒,以一敵二,一邊壓制駐守「房鐘」的項末,一邊進攻駐守「巨陽」的壽陵君景舍。

  更不可思議的是,當時項末麾下有幾十萬楚軍,而壽陵君景舍麾下,亦有十萬巨陽軍,可即便如此,合他二人之力,還是無法阻止「魏公子潤」直取壽郢。

  至於田耽那就更不用多說了,當年在寧陽時就被魏王趙潤耍地團團轉,而前一陣子,他再次中計,率領援軍趕奔臨淄救援,結果魏國的湖陵水軍僅僅只是在臨淄虛晃一槍,就直接奔北攻打韓國去了。

  面對當年的魏公子潤,如今的魏王趙潤,田耽兩度在戰略上輸的一塌糊塗,又豈敢小覷這位他戎馬生涯中最可怕的敵人。

  「簡直……」

  見兄長項末與齊國的田耽竟然意見一致地建議放棄攻取大梁、備戰魏王趙潤的大軍,楚將項孌簡直無法理解,他忍不住對項末說道:「兄長,縱使這幾日在大梁稍稍受挫,然我軍仍有一百五十萬之眾,完全有能力兩線開戰,一邊攻取大梁,一邊應戰魏王趙潤……何必放棄攻取大梁?這讓我如何向麾下的兵將們交代?明明大梁城已搖搖欲墜、破城在即,然而我等,卻被一個尚未率軍抵達此地的傢伙給嚇破了膽……」

  「阿孌!」

  項末面帶不悅地斥責道:「不可輕敵!……單憑魏王趙潤橫掃中原未嘗一敗,就值得你我提高警惕。」

  「……」項孌直直地看著項末,在與後者對視了半響後,撇了撇嘴,側過臉換了一個坐姿,不再說話。

  看看項末、又看看項孌,魯國將領桓虎饒有興致地摸了摸下巴,眼珠微轉,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此時,同樣打量著項末、項孌兄弟二人的,還有楚水君。

  在楚水君看來,項末所說的固然很有道理——其實他同樣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會召集諸將商議此事,但不可否認,項孌的觀點同樣也很有道理。

  畢竟他諸國聯軍,可是仍有一百四十餘萬士卒,完全有能力向項孌所說的那樣,兩線作戰,一邊應付魏王趙潤的軍隊,一邊繼續攻取大梁,何必白白放棄一座即將得手的城池呢?

  想到這裡,他笑著說道:「我倒是覺得,項孌將軍所言句句在理……季武將軍,你怎麼看?」

  冷不丁被楚水君一問,魯國的主將季武張著嘴亦為之啞然,畢竟他也覺得項末、項孌二人說得都很有道理。

  而就在這時,桓虎瞥了一眼在他身側的陳狩,見其繃著臉,遂當即嘿嘿笑道:「其實此事很簡單。」

  「哦?」楚水君聞言大為驚訝,轉頭看向桓虎道:「桓將軍有何高見?」

  見帳內的諸將紛紛轉投看向自己,桓虎摸著下頜的鬍鬚,笑嘻嘻地說道:「敢問諸位,攻取大梁的目的是什麼?可是要讓魏人因此畏懼、放棄與我諸國對抗?但桓某覺得,倘若能一舉擊敗魏王趙潤,摧毀魏人心中最後的希望,這對魏人的打擊,怕是比攻陷大梁這座魏國舊日的都城還要有效……更要緊的是,魏國這些年來的崛起,是因為魏王趙潤這個人,而並非大梁城……大梁就在那邊,不會長腿跑了,但魏王趙潤……呵呵,這或許是我軍唯一能擊殺這位君主的機會。嘖嘖嘖,桓某智短,卻也知曉,魏國一旦失去其君主趙潤,就如同齊國失去齊王僖、衛國失去公子瑜……」

  聽聞此言,齊國的田耽,以及魏國的衛邵、衛鄖、衛振,皆有些不悅地看向桓虎。

  但不能否認,桓虎所說的極有道理,簡直堪稱一針見血、字字珠璣。

  這不,楚水君聞言撫掌讚道:「善!善!善!……我終於明白,為何壽陵君(景舍)與項末將軍,當初會對桓將軍倍加推崇……」

  他真的很驚訝,別看桓虎的舉止像個土匪強盜居多,但還別說,這個人當真很有眼界。

  倒是項末有些尷尬地看了一眼桓虎,畢竟,他當年攻取魯國的時候,那可是被桓虎擊退過的——被自己倍加推崇、且有意招攬到他楚國的桓虎擊敗,這讓項末當時非常尷尬。

  不過項末還是很有氣度地朝著桓虎點了點頭。

  而此時,項孌亦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桓虎,項末與田耽二人所說的理由並未說服他,但桓虎的話,卻真正讓他改變了主意。

  想想也對,大梁城就在那裡,不會長腿跑了,何時攻取都來得及,但擊敗魏王趙潤的機會,那可是絕無僅有,畢竟,若是魏王趙潤選擇壯士斷腕,捨棄了梁郡與潁水郡,死守成皋關與伊闕關,縱使諸國聯軍,亦不見得能攻到魏國的三川郡。

  當日軍議,在座諸國將領最終皆同意放棄繼續攻取大梁,積極備戰與魏王趙潤的戰事。

  事後回到己方的營帳,陳狩猶豫半響,最終還是對桓虎說道:「方才在楚水君的帥帳,多謝了……」

  「你說什麼?」桓虎故作不知。

  陳狩沒有理會桓虎的不正經,目視著後者正色說道:「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吧。……據我所知,大梁城已經擋不住諸國聯軍了。」

  看著陳狩一本正經的模樣,桓虎嘿嘿一笑說道:「那是也趙潤欠我一個人情,而不是你。」說罷,他舔舔嘴唇說道:「你說,待日後我向趙潤邀功,他會許我怎樣的承諾呢?」

  看著桓虎一副垂涎的模樣,陳狩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撤銷你在魏國的通緝令怎樣?」

  「喂喂喂,那可是大梁城啊……」

  「剛好抵消掉你曾率賊眾襲擊魏國故君的不赦之罪。」

  「呃……」

  次日清晨,大梁城上準備就緒,等待著諸國聯軍的進攻。

  但奇怪的是,一直到晌午,也沒有一名諸位聯軍士卒出現在大梁城外。

  對此,城牆上的魏卒們面面相覷,覺得很是納悶。

  而就在這時,西北方向徐徐而來一支軍隊,軍中飄揚著「魏」字旗幟。

  『陛下的援軍……終於來了!』

  看到遠方的先行軍隊,西城門守將李霖與他麾下的士卒們激動地歡呼起來。

  僅僅一炷香工夫,這個喜訊便傳遍了全城,使得大梁城內為之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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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5 11:22:56
第253章:決戰?!

  魏將李霖與他麾下士卒所望見的,當真是魏王趙潤派來的援軍麼?

  事實上還真是。

  那即是鄣陽君熊整麾下將領豐澧口中那支襲擊了博浪沙河港的『過萬騎兵』,亦是魏王趙潤大軍的先鋒軍。

  這支騎兵,集合了川雒聯盟二十幾個部落的戰士,由祿巴隆、孟良、烏兀等各族族長率領,堪稱是傾巢而動,除此之外,還有呂牧、穆青等原宗衛率領的大概兩千餘隸屬於雒陽禁衛軍的騎兵營,總人數超過兩萬人。

  當然,由於是臨時拼湊的各部落的戰士以及禁衛軍的騎兵,因此,這支騎兵指揮體系非常混亂,別指望這支騎兵能完全什麼要求相互配合的精細任務他們就跟羯角騎兵一樣,只能去完成籠統的任務。

  但不可否認,這些部落戰士的實力相當可觀。

  這支騎兵的主將,由雒陽禁衛軍副統領呂牧擔任,至於先鋒將領,則由驍將穆青以及青羊部落的族長烏兀擔任。

  大梁城西城門的李霖所看到的,正是穆青與烏兀所帶領的帶頭騎兵,人數約為三千人左右。

  穆青與烏兀二人的任務很簡單,亦探查大梁城附近一帶是否埋伏有諸國聯軍的兵馬,畢竟魏王趙潤的主力軍行軍速度並不是很快,誰也不敢保證諸國聯軍會不會在得知前者的到來後,在大梁附近一帶的山丘或者森林中埋伏兵馬,殺魏軍一個措手不及。

  正因為如此,穆青與烏兀二人非常謹慎,畢竟此番他魏國君主趙潤傾盡了三川郡的兵馬前來援助大梁,這已經是魏國目前最後的一點兵力,倘若因為自己的疏忽而遭到了諸國聯軍的伏擊,導致吃了敗仗,穆青死都無法原諒自己。

  因此,他在隱隱能看到大梁城的輪廓時,便下令麾下三千騎兵分散,搜索附近一帶,務必做到仔細搜查每一寸土地。

  而他與烏兀,則佇馬在一處高坡,謹慎地眺望大梁城的方向。

  「援軍為何分散了?」

  在西城門的城樓上,一名魏卒不解地問道。

  聽聞此言,魏將李霖解釋道:「從這支援軍的人數判斷,他們應該是陛下的先鋒軍。雖然不知究竟是哪位將軍統領,但顯然這位將軍很仔細。他多半是懷疑這附近可能藏有聯軍的伏兵……」說罷,他也站在城牆上眺望城外各處。

  然而結果,卻出乎穆青、烏兀以及李霖的意料,只見三千名青羊部落、白羊部落的族戰士們,花了足足大半個時辰搜查了大梁城西郊的矮丘、樹林,卻也沒有發現有諸軍聯軍的蹤跡。

  「沒有?」

  穆青有點意外,在思忖了片刻下令道:「擴大搜查範圍。」

  族部落的騎兵們依令行事,而穆青與烏兀,則在確認此地安全後,徐徐向大梁附近前進,一直來到與城池相距幾百丈左右的位置。

  此時,青羊部落年輕的族長烏兀已經注意到了大梁城下遍地的屍體,臉上滿是震撼。

  他無法想像,大梁城外竟然會有那樣多的屍體天吶,這還僅僅只是大梁的西郊啊!

  而從旁,穆青亦是神色肅穆地看著大梁,目不轉睛地盯著大梁城那被無數鮮血染成暗紅的城牆。

  旋即,他的目光移到城牆上,移到那些仍在迎風招展的魏字旗幟上,久久說不出話來。

  面對一百五十萬諸國聯軍的進攻,大梁竟然能死守至今日?

  穆青心中震驚。

  為了謹慎起見,他又策馬靠近了一些,朝著城上喊話:「我乃雒陽禁衛前軍校尉穆青,不知城上守將乃是何人?」

  聽聞此言,西城樓上的魏將李霖連忙回應道:「穆青將軍,末將乃是李霖。」

  李霖?莫非是趙弘禮的內兄?

  穆青仔細想了想。

  在他的印象中,既叫做李霖、且又有資格成為大梁城西城門守將的人,恐怕也就只有趙弘禮的正室的兄長李霖了,這樣的人物,是否會投降呢?

  雖然穆青覺得李霖投降楚國的可能性極小,但鑑於這場仗至關緊要,容不得他有絲毫的疏忽。

  於是,他召來身後的幾名禁衛軍騎卒,囑咐他們道:「你幾人到城內瞧瞧動靜。」

  「是!」那幾名禁衛軍騎兵抱拳應道。

  看到穆青佇馬立於原地,卻派出數名騎卒向城牆靠近,城上的李霖微微一愣,旋即頓時會意,揮手下令道:「城門打開一線,放城外的友軍士卒入內!」

  話音剛落,從旁便有魏卒小聲說道:「將軍,城門不是用泥石堵地嚴嚴實實了麼?」

  李霖這才想起還有這一茬。

  最終,還是西城牆上放下了繩索,將那幾名禁衛軍騎卒吊了上去,在仔細查看了城內的情況後,向城外的穆青、烏兀二人傳達了類似安全的訊息。

  此後大概過了有半個時辰,城內的魏卒終於挖開了堵死城門的泥石,將城門打開一線,將穆青、烏兀等人放了進來。

  在見到李霖時,穆青率先抱拳致歉:「李霖將軍,並非我信不過你,實在是……」

  李霖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他當然理解穆青為何會如此謹慎小心。

  相比較此事,他更加在意魏王趙潤的援軍。

  「陛下的大軍目前已在何處?」

  「據我所知,陛下所率領的軍隊,昨夜在博浪沙河港一帶駐紮,距離我部大概幾個時辰……」說話間,穆青打量著城內,只見西城牆一帶佇立著許多魏卒,甲冑非常混雜,有的穿戴著禁衛軍士卒的甲冑,有的則穿著楚軍士卒的甲冑,不一而足。

  但從這些人肅穆的表情不難看出,這些皆是志在保家衛國的魏國好男兒。

  「城內……死了不少人吧?」

  穆青低聲問道。

  聽聞此言,李霖默然地點了點頭。

  平心而論,大家族出身的李霖,他並非是一名久於帶兵打仗的將領,以往平日頂多就是維持一下治安,偶爾敲打敲打城內那些遊俠,並未怎麼見識過殘酷的戰場,但是這場耗時五日的大梁戰役,卻讓他對死人一事逐漸麻木。

  還記得一開始的時候,李霖在聽到數千人的傷亡匯報時,齜牙瞪眼、面色恐怖,可到後來,成千上萬己方士卒的戰死,也僅僅只能讓他微微皺皺眉頭。

  從氣憤填膺到看淡生死,只需五日。

  片刻後,大梁府府正褚書禮聞訊而來,一臉驚喜地與穆青相見,相互見禮。

  此時穆青已經瞭解大梁城這幾日守城的艱辛,既被城內軍民的悍勇所震驚,亦震撼於城內軍民的巨大傷亡數字。

  褚書禮同樣也詢問了他魏國君主趙潤率領的軍隊目前現在何處,在得知即將抵達大梁時,他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畢竟他也明白,大梁城守到今日,這已經是極限了,倘若諸國聯軍再攻一日,恐怕城牆就會易手對此,他方才還在納悶,納悶諸國聯軍怎麼突然間放棄了對大梁的進攻,如今想想,顯然諸國聯軍是得知他魏國君主即將率領大軍抵達,積極備戰去了。

  想到這裡,他提醒穆青道:「今日聯軍並未攻打我大梁,想必是得知陛下大軍將至,正忙於備戰……麻煩穆青將軍派人稟告陛下,莫使陛下中楚人詭計。」

  穆青聞言安撫道:「褚大人放心,陛下正是考慮到楚軍或許會在我軍抵達之後伏擊我軍,是故,並未下令急行軍,是故,陛下麾下的軍隊,目前精力尚且充沛,不至於會被楚軍打個措手不及,只是……」

  他看了一眼城內,心下暗暗嘆息。

  兵法雲,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將,五十里而趣利者軍半至。

  因此,魏王趙潤下令全軍緩緩而行的決定是正確的,因為只有這樣,魏軍才能在抵達戰場時保留大部分的戰力與精力,不至於被諸國聯軍趁機伏擊這個時候若被諸國聯軍打敗,那可是相當致命的。

  但是這樣做的代價,便是大梁城又為此犧牲了許許多多英勇的軍民。

  雖然沒有辦法,但著實令人扼腕嘆息。

  而與此同時,雒陽禁衛副統領呂牧,已收到了擔任先鋒的前軍校尉穆青派人送去的消息,得知大梁城尚在他魏國手中,連忙派祿巴隆、孟良等族長率領一萬川雒騎兵前往大梁。

  這一萬騎兵,外加穆青的三千騎兵,皆不曾進城,而是擴大了搜查範圍,在大梁城外巡視,防止諸國聯軍襲擊魏王趙潤率領的主力。

  待等到未時前後,魏王趙潤所率領的主力,終於出現在大梁的視野範圍內。

  當時,褚書禮、李霖、周驥等城內的將領與官員,包括重傷在身的大梁禁衛軍統領靳炬,皆出現在城牆的西北角,懷著激動的心情目視著他魏國的君主。

  天子守國門並非是一句虛言,他魏國的君主趙潤,確確實實地是帶來了與諸國聯軍決戰的大軍。

  看著那彷彿接天連地的援軍,褚書禮激動地說道:「這……這最起碼有二十萬人馬吧?」

  「不止。」

  周驥搖了搖頭,懷著同樣激動的心情說道:「我初步估測,最起碼三十萬!」

  就在城上的官員與將領們對此議論紛紛時,魏王趙潤的王輦,已徐徐來到了大梁城外。

  不得不說,當在兩個時辰前,從呂牧派來的騎兵口中得知大梁尚在他魏國手中時,趙潤心中頗為震驚。

  要知道,為了不使隊伍中那些並無征戰經驗的遊俠、民兵掉隊,趙潤只能選擇緩緩行軍並非他無視大梁城的安危,只是軍中大部分士卒跟不上禁衛軍的速度,一旦下令急行軍,可能最終待等禁衛軍抵達大梁時,只有寥寥一兩萬協戰士卒。

  這點兵力,根本不足以震懾諸國聯軍。

  因此,在決定大軍緩緩向前時,趙潤其實心底已經做好了大梁淪陷的心理準備,因此,當呂牧派人告訴他,大梁尚在他魏國手中時,趙潤心中驚喜不已。

  然而驚喜之餘,他亦心生一種不祥的預感:大梁究竟是付出了何等慘重的代價,才能在一百五十萬諸國聯軍手中死死守住城池?

  王輦緩緩向前。

  而魏王趙潤,則拄著利劍站在王輦上,仰頭眺望著近在咫尺的大梁城。

  他看著城牆上依舊飄揚的魏國旗幟,看著那幾乎被殷紅鮮血徹底染紅的城牆,看著那城外橫屍遍野的楚軍士卒,起初的驚喜與激動,逐漸變得冰涼。

  擁有絕對兵力優勢的諸國聯軍,都在大梁西城牆外丟下了數萬士卒的屍體,可想而知這場仗的慘烈、又可想而知城內軍民的傷亡。

  「報!」

  幾名騎卒迅速從南側而來,來到王輦前稟告道:「啟稟陛下,在大梁城城南,諸國聯軍聚集了數十萬兵力,疑似欲進攻我軍。」

  「……」

  趙潤聞言面色不變,顯然對此早有預料。

  他立刻下令道:「全軍往南!」

  一聲令下,以五萬雒陽禁衛軍為中軍,他麾下數十萬魏軍,直奔南面,彷彿是要在今日就跟與諸國聯軍決戰。

  看到這一幕,大梁城牆上的李霖、周驥、靳炬、褚書禮等人皆大為吃驚。

  「陛下為何不率軍入城?」

  「是啊!……觀陛下麾下大軍的動向,疑似要與諸國聯軍決戰,這……這……」

  他們想不通。

  然而,趙潤卻有他自己的思量。

  他覺得,既然諸國聯軍今日並未攻打大梁,那麼顯然就是在積極備戰等待他的到來。

  這種時候一旦示弱,就必然會遭到諸國聯軍的進攻,相反地,倘若他魏軍擺出主動應戰的架勢,或可能叫諸國聯軍猶豫不決,畢竟他此番帶來的兵力,並不止二十萬,而是有整整三十萬。

  更要緊的是,在這三十萬人馬中,騎兵數量有整整兩萬餘。

  別看以三十萬對戰諸國聯軍一百五十萬軍隊,勝算彷彿微乎其微,但事實上,一旦兩軍展開決戰,無論是魏方還是諸國聯軍,事實上都無法很好地指揮麾下的軍隊因為兵力實在太多了,兵力一多,勢必會引起指揮混亂。

  而在彼此都出現混亂的情況下,他魏方的兩萬餘騎兵,就能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甚至能扭轉兵力上的劣勢。

  打仗,從來都不是僅憑人數估算勝負。

  約半個時辰後,魏王趙潤率領的大軍,轉過大梁城的西南角,抵達了大梁南郊,迎面就撞見了諸國聯軍的軍隊。

  不得不說,此刻兩方軍隊皆是浩浩蕩蕩、一眼望不到邊,乍一看其實也區分不出究竟是哪一方人數更多。

  「咕……」

  在大梁城的南城牆上,褚書禮、李霖、周驥、靳炬等人,皆一臉緊張、擔憂地看著城外,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生怕諸國聯軍突然發動攻勢,畢竟他們看來,他魏國君主趙潤率領的援軍,剛剛抵達大梁,士卒的士氣與體力應該有所消減,著實不應該與兵力佔據優勢的諸國聯軍爭鋒相對。

  事實上,楚水君也是這麼認為的。

  「居然主動應戰……」

  看著對面幾十萬魏軍集結,嚴正以待,楚水君滿心驚訝。

  其實在對付魏王趙潤這件事上,楚水君與諸國將領商議了許久。

  最早,有人建議圍城打援,但是卻被齊國的田耽給否決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縱使諸國聯軍有一百五十萬之眾,分成四支軍隊圍住大梁,每一支也就只有三四十萬左右,而據細作送來的消息,魏王趙潤此番徵募的兵力亦有三十萬左右,因此,一旦魏王趙潤驟然襲擊一個方向的諸國聯軍,那個方向的諸國聯軍未必擋得住。

  除非諸國聯軍能成功地伏擊魏王趙潤的軍隊,這才是真正的圍城打援的精髓。

  但問題是,魏王趙潤十四歲出征,十幾二十年來橫掃中原未嘗一敗,他會不懂得圍城打援的計策?會傻傻地被諸國聯軍埋伏?

  因此,楚水君最終決定見機行事:倘若趙潤的軍隊,其軍中士卒體力不支、且急著入城,他便立刻傾盡兵力全軍進攻,趁機將趙潤擊潰;倘若魏軍仍有充足的體力,那麼就先觀望看看。

  出於這個考慮,楚水君聚集大軍來到了大梁城,試圖對趙潤施加壓力。

  可沒想到的是,魏王趙潤的反應比他估測的還要激烈,居然主動迎了上來,彷彿就要在今日與他諸國聯軍決戰。

  這讓楚水君十分不解:那趙潤到底有什麼仗持?

  整整一炷香時間,三十萬魏軍與數十萬諸國聯軍,誰也沒有輕舉妄動。

  「你們說,趙潤主動應戰,莫非有什麼深意?」

  在諸國聯軍的本陣處,楚水君詢問著在旁的田耽、項末、項孌、季武、桓虎等各國將領。

  「這應該是威懾。」

  齊將田耽滿臉凝重地說道:「想必他是猜到我軍會在他率軍入城時趁機進攻,是故,不肯露出破綻而被我軍得逞……」

  「難道他就絲毫不擔心落敗?」楚水君皺眉問道:「莫非他有什麼擊敗我軍的仗持?」

  「恐怕並非如此。」田耽搖搖頭說道:「以田某對趙潤的瞭解,他只有在勢弱時,才會變得愈發的激進,相反,倘若是他手中有什麼仗持,他反而會選擇示弱……此刻,看他與我軍爭鋒相對,就能猜到,他對這場仗也並無多大把握,只是他深知此刻不可示弱,是故主動應戰,迫使我軍知難而退,另尋時機……」

  楚水君聞言恍然,點點頭說道:「田將軍的意思是,趙潤只是故弄玄虛而已?」

  「這個嘛……」

  田耽猶豫了片刻,皺著眉頭說道:「在未曾驗證這支魏軍的實力之前,田某也不敢妄言勝負,我只能說,今日我軍的勝算較大,但……戰場上瞬息萬變,我也沒有十足把握。」

  楚水君聞言點了點頭,目視著對面的魏軍輕笑道:「那就姑且來試試這支魏軍的深淺吧……」

  說罷,他便下令麾下軍隊擺開迎戰的陣型。

  見諸國聯軍的陣型有所變化,魏王趙潤亦當即下令全軍擺出迎戰的陣型。

  看著這兩支軍隊在大梁城南郊相繼擺出迎戰的陣型,彷彿要在今日展開決戰,大梁城牆上的將領們驚地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事關中原各國日後國運的最終決戰,莫非就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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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豪賭

  『當真要在今日與諸國聯軍交鋒?……與其決戰?!』

  在魏王趙潤的王輦後,跟著魏國內朝大臣介子鴟,這位魏國未來的內朝首輔大臣,此刻切身感受到眼前戰場上的緊張氛圍,忍不住渾身顫慄。

  『陛下……』

  介子鴟轉頭看了一眼王輦,只見在王輦上,他魏國的君主趙潤拄劍而立,面色陰沉似水地盯著前方。

  忽然,趙潤開口對正在駕馭王輦的近衛大將褚亨道:「褚亨,將王輦駕到陣前。」

  「是,陛下。」

  褚亨翁聲翁氣地應了一聲,駕馭著王輦緩緩向前,一直來到己方大軍陣型的最前方。

  見此,護衛在王輦左右的禁衛軍將領「岑倡」大驚失色,但又不敢在這種時候提出異議,值得硬得頭皮帶人跟上去。

  片刻之後,趙潤的王輦便來到了大軍的最前方。

  遠遠瞧見這輛王輦,在諸國聯軍的本陣,似楚水君,似齊將田耽,似楚將項末、項孌等等,諸國將領們皆為之一愣。

  王駕出現在大軍陣前,這是自古以來多麼罕見的事。

  『那趙潤想要做什麼?莫不是要在陣前威懾我軍?』

  楚水君心下很是納悶。

  而此時在魏軍的陣前,趙潤已吩咐岑倡等人撤掉了王輦的傘蓋,使得他這位魏國君主的身影,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五萬禁衛軍的面前。

  「褚亨,緩緩向前,叫將士們皆能看到朕。」

  「是!」

  在趙潤的吩咐下,褚亨駕馭著王輦緩緩在五萬禁衛軍面前橫向移動,最終,來到了陣前的中央。

  此時,趙潤吩咐褚亨停下王輦,隨即,他指著遠方的諸國聯軍,竭聲喊道:「諸位我大魏的男兒,敵人早已得知我軍的到來,早早在此集結,試圖將我等擊潰……朕知道,諸位兒郎在連日趕路之後甚為疲倦,事實上,朕也疲倦不已,恨不得美美睡上一覺。但很遺憾,遠處的敵軍不允許。既然這樣……那就擊潰他們!」

  驟然間,趙潤再次提高了聲調。

  「這是一場事關我大魏國運的戰爭!勝,則大魏屹立不倒,敗,則國家萬劫不復。……看著那座城池!」

  他手指東北方向的大梁城,厲聲喊道:「那是我大魏舊日的王都,萬恨的諸國聯軍,在數月內攻佔了我大魏千餘里土地,近百座大小城池,一路攻打到我大魏舊日的都城。……無數的同胞在敵軍的刀刃下喪生,每一名敵軍士卒的雙手,皆沾滿了我大魏子民的鮮血……諸國聯軍確實聲勢浩大,他們有整整一百五十萬之眾,但,我大魏的男兒,會因此而畏懼麼?不!朕希望在這裡,就在我大魏舊日的都城前,向對面的敵軍做出警告!……這裡就是底線,就是這裡!從這一條線起,我大魏不會再後退!」

  「……或許會有人心存疑慮,不明白如何才能戰勝眼前那支強大的敵軍,朕在這裡告訴諸位,只要每一名我大魏的健兒能殺死兩名敵軍,我大魏就能與諸國打成平局!若每一名健兒能殺死三名敵軍,朕就能確保這場戰爭的勝利!若每一名健兒能殺死五名敵軍,我大魏就能迎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看,酣暢淋漓的大勝,事實上也很簡單,不是麼?只需我大魏的兒郎們殺死五名敵軍……五人而已。一、二、三、四、五,這場戰爭的勝利就屬於我大魏,就這麼簡單。」

  「無須為了敵軍的百萬兵力而感到恐懼,相反,我等應當感到自豪!……須知對面的敵軍當中,有楚國、齊國、魯國、越國、衛國五個國家的傾國兵力……他們畏懼於我大魏,毫無膽量單獨面對我大魏,是故才要聚集五國的兵力。因為他們很清楚,單個國家,根本不是我大魏的對手,因為我大魏,乃——當世最強!」

  『……』

  此時在諸國聯軍的本陣,齊國將領田耽眯著眼睛關注著遠方那架王輦,隱隱約約聽到了魏王趙潤的喊話,他微微色變道:「楚水君,請立即下令進攻!」

  「什麼?」楚水君轉頭看向田耽。

  只見田耽目不轉睛地盯著遙遠處的那架王輦,面色凝重地說道:「要嘛就立刻進兵打斷趙潤的激勵,要嘛就立刻撤兵……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最後一句,他喃喃說道。

  「……」

  楚水君不知該說什麼,轉頭又將視線投向遠方的魏軍陣型,心下暗暗嘀咕。

  他不是猜不到魏王趙潤此刻正在魏軍陣列前激勵其麾下將士,只是他並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太大的意義。

  魏軍遠道而來,本來就身心疲倦,難道就憑趙潤這一番激勵的話,那三十萬左右東拼西湊的魏軍,就能戰勝他這邊數十萬的諸國聯軍?——要知道,除了新陽君項培與越國將領吳起那兩支軍隊外,此番他已經集結了所有諸國聯軍的士卒,那是真正的百萬之眾!

  想到這裡,他笑著寬慰道:「田將軍稍安勿躁,我軍前方將士還需一點時間來排兵佈陣,一旦他們準備就緒,我會立刻下令進攻……」

  「……」田耽皺著眉頭,欲言又止。

  而與此同時,魏王趙潤仍在魏軍陣列前激勵他魏國的將士。

  「……朕本應當與諸君同進同退、共赴生死,但作為大魏的君主,請允許朕先在這裡目睹我大魏諸位健兒英勇殺敵的英姿!倘若上天注定要亡我大魏,朕亦不會苟且偷生,朕會作為我大魏最後一名士卒,慷慨戰死!……諸君活,則朕活;諸君死,則朕亡!這是一場已沒有任何退路的戰爭!」

  「前進,我大魏的兒郎,這是一場復仇的戰爭!」

  「忘卻心中的恐懼,握緊兵器、緊盯前方,戰鼓未曾停下,就莫要停止衝鋒。退後只會令你們變得虛弱,膽怯必定會招來死亡,唯有一往直前,置之死地而後生,方能戰勝敵軍!」

  「……邁出這一步,視自己為已死之人,莫要恐懼、莫要後退,」

  「我軍趕奔數百里馳援大梁,為的不是苟安,而是要擊潰諸國的聯軍!……讓對面膽敢進犯我大魏的敵卒,嘗到應得的敗北滋味!」

  「前進吧,我大魏的兒郎們,賜與我等為敵應得的敗亡!……」

  「讓我們生,讓他們死!」

  在王輦旁,雒陽禁衛軍總統領衛驕見趙潤說完,振臂高呼道:「讓我們生,讓他們死!」

  「喔喔——!!」

  已列陣整齊的五萬禁衛軍爆發出一股震天震地的吶喊。

  「鳴戰鼓!」

  趙潤大喝一聲,旋即,抬手一指前方,用已變得沙啞的嗓音竭盡全力喊道:「雒陽禁衛,全軍出擊!」

  『全軍出擊?』

  雒陽禁衛軍總統領衛驕心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在僅僅只有一絲的猶豫後,他振臂高呼道:「雒陽禁衛,全軍出擊!」

  在衛驕的命令下,五萬禁衛軍踏著整齊的步伐,徐徐向前移動。

  那是五十個步兵方陣,橫向十個方陣、縱向五個方陣,整整五十個千人步兵方陣,攏共五萬兵力。

  這五萬雒陽禁衛,是三十萬魏軍中唯一的精銳,就這樣,一開場就被投入了戰場,而且是全軍出動。

  「踏——」

  「踏——」

  「踏——」

  五萬雒陽禁衛,邁著整齊的步伐,在雄壯的擂鼓聲中,一步一步邁向遠處的諸國聯軍。

  那一往無前的氣勢,縱使是有百萬之眾的諸國聯軍,都難免為之顫慄。

  『居、居然率先搶攻?』

  這一刻,楚水君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兵力處於絕對劣勢的魏軍,居然敢率先對他百萬大軍展開進攻?

  而且率先展開進攻的,居然還是魏國僅剩的精銳正軍?而不是那些被臨時徵召的民兵、遊俠?

  那趙潤瘋了嗎?

  他到底知不知道,一旦這數萬魏國正軍潰敗,則他魏國必然迎來覆亡?

  『他到底在想什麼?!』

  楚水君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心中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寒意。

  「楚水君!」

  在旁,齊將田耽大聲提醒道:「請下令迎敵!」

  「哦……」

  楚水君如夢初醒,連忙下令道:「諸位將軍,且立刻回歸本部軍隊,與魏軍……」

  說到這裡,他心中閃過幾分猶豫。

  『當真要在今日與魏軍決戰麼?』

  楚水君心中有些無措。

  要知道,他其實還未做好與魏軍一決生死的準備啊,天地可鑑,他今日率軍出擊,只是想看看有沒有擊潰魏王趙潤這支援軍的可能而已,縱使直到此刻,他也只是想著先派些糧募兵試探試探對面魏軍體力的深淺,然後再考慮其他——怎麼突然之間,就彷彿變成決戰了?

  「諸位將軍且先回歸各部,指揮戰事。」

  楚水君心神不定地又重複道。

  聽聞此言,諸國聯軍的將領面色各異地離開本陣,回歸各自軍隊。

  他們都看得出來,由於魏王趙潤不按常理地相逼,反過來逼迫諸國聯軍就此決戰,使得楚水君的心神大為震盪——事實上,就連他們也有些遲疑。

  遲疑於對面的魏軍為何如此乾脆,甚至於反過來逼迫他們展開決戰?

  難道果真是有什麼聯軍所不知道的致勝法寶麼?

  他們想不通。

  「嘿嘿嘿嘿……」

  在返回自己麾下軍隊時,魯國將領桓虎嘿嘿怪笑起來,引起了大將陳狩的注意。

  「你笑什麼?」陳狩不解問道。

  「太驚人了……」

  只見桓虎舔了舔嘴唇,激動地說道:「方才你難道沒有看到楚水君、田耽、項末等人的面色?嘖嘖嘖,實在是太了不起了,魏國的君主趙潤,在這種時刻,居然敢用手中僅有的精銳正軍,來豪賭這場戰爭的勝敗,他的膽魄,叫桓某亦佩服不已。……相比較趙潤,諸國聯軍中的將領,個個都是慫包!尤其是那個楚水君,本來我還以為那是個什麼人物,不曾想,只是一個窩囊的廢物而已……你可見到,他方才生生將「與魏軍決戰」這句話嚥了回去,哈哈哈哈……」

  「你哆嗦什麼?」

  陳狩不解得看著好似在渾身發抖的桓虎。

  「這是興奮。」

  桓虎舔舔嘴唇,彷彿無法控制自己,一臉亢奮地說道:「這才是我嚮往的!趙潤、趙潤……倘若說在此之前,我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那麼這一刻,我必須承認,只有這等雄主,才值得我桓虎……」

  「慎言!」

  陳狩立刻打斷了桓虎的話,謹慎地看了一眼四周。

  隨即,他低聲詢問桓虎道:「照你所言,魏軍的勝算不小?」

  「何止是不小。」桓虎舔著嘴唇,情緒激動地說道:「狹路相逢勇者勝,魏軍明顯已擺出背水一戰的架勢,而聯軍這邊,卻是畏首畏尾,如何擋得住魏軍?聯軍必敗!……在楚水君將那句「與魏軍決戰」嚥回肚內時,聯軍就已經敗了。」

  聽聞此言,陳狩心中微微一動,低聲說道:「既然如此……」

  「不可。」

  彷彿是猜到了陳狩的心思,桓虎立即伸手打斷了前者的話,在平息了心中的激動後,壓低聲音正色說道:「今日之戰,我觀楚水君毫無決戰的打算,因此,一旦魏軍取得暫時的優勢,他必定會暫時避退……此地的聯軍終歸有近百萬之眾,而魏軍卻是遠道而來,縱使士氣如虹,但終歸體力難繼,一旦楚水君下令後撤,有項末、項孌、田耽等人率軍斷後,魏軍未必能乘勝追擊,一舉擊潰聯軍……你我此時倒戈,收效甚微,還不如暫時雌伏,待來日魏軍養足力氣,而楚水君也做好決戰準備時,你我再伺機給聯軍致命一擊,到那時,聯軍必將一敗塗地,再無餘力復戰……」

  陳狩恍然大悟點了點頭,旋即用帶著佩服地目光看了一眼桓虎。

  雖然不願將稱讚的話說出口,使桓虎洋洋得意,但他必須承認,桓虎這個惡寇出身的傢伙,確實是極有眼界、極有謀略的帥才。

  相比較當世名將,絲毫不弱。

  而此時,魏軍的五萬禁衛軍,已經靠近了諸國聯軍的陣列,接近了一箭之地。

  然而,面對著五萬魏國的精銳正軍,諸國聯軍擺在前方的士卒,卻竟然是糧募兵。

  是的,就如桓虎所說的,楚水君今日根本沒有打算就此與魏軍決戰,他只是想試探試探魏軍士卒的體力深淺,然後再做打算,卻沒想到,魏軍卻派出了最精銳的士卒。

  一方是魏軍最精銳的士卒,一方卻是諸國聯軍戰鬥力最差的糧募兵,隨便想想都能猜到這場交鋒的結果會是怎樣。

  要命的是,諸國聯軍此刻已經來不及改變各支軍隊的站位,只能硬著頭皮讓戰鬥力最差的糧募兵去抵擋雒陽禁衛——充其量只能讓部署在側翼的各國正軍,利用弓弩等遠程兵器協助糧募兵。

  這不,似項末、項孌、田耽等將領,皆意識到了己方在排兵佈陣方面的劣勢,在回到自己所屬的軍隊後,立刻就率領麾下軍隊加強了兩翼,試圖對準備中央突破的魏國正軍製造點麻煩。

  否則,恐怕部署在中部戰場的糧募兵,眨眼間就會被魏國的精銳正軍擊潰。

  然而就在這時,魏王趙潤卻手指諸國聯軍的左右兩翼,用嘶啞的聲音對那些臨時徵募的民兵與遊俠下令道:「我大魏的健兒們,緊跟禁衛軍的腳步,對敵軍左右兩翼展開進攻!……除川雒騎兵,全軍總攻!」

  「衝啊!」

  「殺啊!」

  在魏王趙潤的命令下,十幾萬、二十幾萬魏軍民兵,手持各種各樣的武器,朝著對面的諸國聯軍發動了總攻。

  『瘋了!那趙潤簡直瘋了!』

  在諸國聯軍的本陣,當楚水軍親眼看到對面的魏軍竟然傾巢而動時,他又驚又怒。

  倘若此刻趙潤就在他面前,相信他定會揪著對方的衣襟大聲質問:有你這麼打仗的麼?第一輪進攻就是全軍總攻?你他娘的到底會不會打仗?!你那赫赫的戰功,難道都是靠這種盲目的全軍壓上得來的?

  平日裡修養工夫極佳的楚水君,此刻滿頭大汗,焦躁不已。

  其實他也清楚,要破解魏軍的全軍總攻,只需他也下令全軍總攻即可,難道將近百萬的聯軍,還無法戰勝只有三十幾萬的魏軍麼?

  只是在他心底,他卻對此存有顧慮:萬一呢?萬一敗了呢?

  從古至今的戰事,其實並不乏以少勝多例子,更何況,對面的魏王趙潤,本身就是以為擅長以弱勝強、以寡敵眾揚名於世的統帥。

  而更要緊的是,楚水君摸不透對面的趙潤究竟有什麼樣的仗持,才敢在剛剛抵達大梁的當日,在其麾下魏卒並非出於最佳體力的情況下,對近百萬歇整了足足一日的諸國聯軍發動總攻。

  『究竟是……當真欲破釜沉舟背水一戰,還是說,只是虛張聲勢,試圖迫使我軍撤退?』

  死死捏著手中的馬鞭,楚水君心中驚疑不定。

  而事實上,此刻在魏軍的本陣附近,內朝大臣介子鴟、禁衛軍將領岑倡等人,其實亦對他魏國君主趙潤一下子就壓上所有的兵力而惶恐地面色發白。

  「陛下,您莫非有必勝的把握?」

  策馬靠近王輦,介子鴟小心翼翼地說道。

  趙潤聞言看了一眼介子鴟,沉聲說道:「士氣可用,我軍必勝!」

  『士氣可用?……也就是說,並無必勝把握?』

  聽懂了趙潤的言外深意,介子鴟心中暗暗叫苦。

  彷彿是猜到了介子鴟的心中所想,趙潤目視著前方的戰場,淡淡說道:「放心吧,這場仗我軍的勝算至少有六成。……諸國聯軍的打算我很清楚,單看他們將一群糧募兵擺在陣列最前方,就能猜到他們今日只是想試探試探我軍而已,並非打算與我軍就此決戰……而這對於我軍來說,就是一個最佳的戰勝他們的機會。這也是一種出其不意。」

  趙潤的話,並未叫介子鴟打消心中的疑慮,他低聲說道:「倘若聯軍亦下令全軍出動……」

  聽聞此言,趙潤淡淡說道:「那朕就會下令川雒騎兵傾巢而動,似這等混亂的戰場,最適合騎兵出眾,不過……」

  頓了頓,他長長吐了口氣,略帶幾分憂慮地說道:「只是這樣一來,那雙方就是兩敗俱傷的局面了。」

  說到這裡,他抬頭看了一眼遙遠處。

  『楚水君,你當真有這個膽量,傾盡所有兵力,跟朕豪賭這場戰爭的勝利麼?』

  是的,雖說趙潤其實也並非是無謀短智地壓上所有兵力,但這場戰事的走向,還得看對面的楚水君如何接招。

  倘若楚水君也是像趙潤這般脾氣暴躁的統帥,那樣的話,今日的戰事縱使以兩敗俱傷的平局收場,魏軍這邊也會很傷。

  這是一場豪賭。

  他已下注,就看楚水君敢不敢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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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豪賭(二)

  在魏王趙潤看來,這是一場三十幾萬軍隊對戰一百五十萬軍隊的豪賭。

  而事實上,他也清楚諸國聯軍的兵力已經不夠一百五十萬之眾,畢竟大梁城外諸國聯軍士卒橫屍遍地的景象,他亦看在眼裡——他只是暫時不知諸國聯軍現有兵力的具體數字而已。

  不過話說回來,在這等規模的戰爭中,楚水君麾下究竟仍有一百五十萬人,亦或是只剩下百萬之眾,其實差別都不大,反正都是在兵力優勢上完全碾壓魏軍。

  「殺——」

  大梁南郊,爆發一陣響徹天地的吼聲,原來是魏方的五萬雒陽禁衛,已經殺到了諸國聯軍面前,殺到了那些被部署在陣列中央的楚國糧募兵面前。

  不得不說,此時明顯體現出糧募兵的不足:當面對已逼近至眼前的魏國雒陽禁衛時,他們實在欠缺遠程打擊、遠程限制的手段,以至於被魏國雒陽禁衛輕鬆便欺身而近。

  而這樣所導致的結果是什麼呢?

  即楚國的糧募兵,在剛剛開局之時,就注定被面前那支魏國精銳所壓制。

  是的,在白刃戰的範疇內,魏卒還從來輸陣於人,魏國向來就是以步卒強大聞名於世的國家。

  只見在大梁城的南郊,五萬禁衛軍一頭栽入數倍兵力於己的楚國糧募兵陣列當中,僅僅只是眨眼工夫,最前排的糧募兵就已經被這支魏軍屠戳殆盡。

  真是驚人的效率!

  不過仔細想想,雙方的戰鬥力確實相差太遠:雒陽禁衛乃是魏國的京畿王師,雖說在國內與商水軍、鄢陵軍、魏武軍、鎮反軍等第一梯隊精銳軍隊競爭軍隊名次是難免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但歸根到底,它到底是魏國的京畿王師,武器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除了征戰的經驗不如其他魏國第一梯隊的精銳軍隊外,其實已無可挑剔;而雒陽禁衛所面對的糧募兵,卻是縱觀整個中原武器裝備最差,士氣、鬥志也最不穩定的軍隊。倘若是在己方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楚國的糧募兵會變得跟秦國的黥面軍一樣凶狠、擅戰;但倘若是戰況處於逆風,或者說需要打硬仗的時候,這支軍隊在戰場上的作用,實在是非常有限。

  這不,僅僅只是剛接觸,眨眼間便有數千名糧募兵被魏國的雒陽禁衛殺死,幾乎是毫無招架能力。

  當然,這並不能怪罪糧募兵,誰讓他們絕大多數的人,只擁有最基本的簡陋武器與防具,甚至於有很多人可能連防禦用的甲冑都沒有。

  更要緊的是,糧募兵的本質仍是「農兵」,而他們所面對的,卻是一支武裝到牙齒的魏國職業軍隊——「農兵」與「脫產士卒」之間的差距,基本上就是農民跟職業士卒之間的差距。

  「踏——」

  「踏——」

  「踏——」

  魏國的雒陽禁衛,邁著整齊的步伐,一步一步穩健地挺進,他們的雙目死死盯著前方的敵軍,不急不緩地向前邁進,時而用手中堅固的盾牌抵擋住糧募兵們那彷彿垂死掙扎般的反擊,時而用手中的鋒利戰刀,將阻擋在面前的敵卒一一殺死。

  在第一橫列的十個千人方陣的中央,趙潤的宗衛朱桂坐跨戰馬,嘴裡片刻不停地大聲喊話,用言語激勵著麾下的魏卒。

  「……忘卻心中的恐懼,握緊兵器、緊盯前方,戰鼓未曾停下,就莫要停止衝鋒。退後只會令你們變得虛弱,膽怯必定會招來死亡……」

  「前進!雒陽禁衛!一步也莫要停!」

  「牢記在我等的身後,那是我大魏的君主;而在我等的身側,那是我大魏舊日的都城!……我大魏,已無退路!」

  不僅僅是作為步卒營先鋒大將的朱桂,事實上在每個千人方陣當中,其各自千人將,亦在重複魏王趙潤方才那激動人心的鼓舞之詞。

  「讓我們生、讓他們死!」

  「給予敵卒應得的慘敗!」

  只見在這些魏軍將領們的激勵下,雒陽禁衛的魏卒展現出「魏國步卒為何能名揚天下」的恐怖實力,他們一步一步穩健地前進,一邊殺死面前的糧募兵、一邊迫使對方出於恐懼後退,借此壓縮糧募兵的戰場空間,這導致後方的糧募兵處於嚴重的擁擠狀態,明明還未看到魏國的士卒,卻被自己的友軍推攘地險些失去了立足空間。

  不得不說,任何一支兵種在戰場上失去『立錐之地』,這都是一件非常致命的事,畢竟在擁擠的作戰環境下,他們根本沒有足夠的空間來舞動兵器,他們的前後左右各個方向,都擠滿了自己的戰友。

  這就是缺乏訓練、缺乏經驗的直接體現——缺少戰場經驗的新兵,他們在這種密集陣型作戰時會犯一個很嚴重的疏忽,即出於對死亡的恐懼後退,哪怕只是一小步,這也是非常致命的,因為這會擠到後排的友軍——此時你的膽怯,不止會害死你,也會害死你身後的袍澤。

  正因為如此,有經驗且有犧牲精神的老卒,他們有時寧可挺身而進,讓敵軍手中的兵器刺穿自己的胸膛,亦不肯後退一步,免得害死自己的袍澤。

  但很顯然,楚國的糧募兵都不懂得這個戰場上的道理,在雒陽禁衛的步步緊逼下,處在陣列最前方的糧募兵們,且死且退——可能他們以為稍微後退一些不要緊,但實際上,他們卻在無形中幫助魏卒壓縮他們身後袍澤的空間。

  當然,楚國的將領也並非不懂這個道理,當即便有數名將領呵斥那些糧募兵道:「不許退!攻過去!」

  但遺憾的是,雒陽禁衛那彷彿攻防一體的步步推進,根本不是糧募兵這種連輕步兵都談不上的烏合之眾可以招架——能擋住重步兵步步推進的,唯有另外一支重步兵,或者是魏連弩等戰爭兵器。

  「讓他們死!」

  魏軍的將領們,仍在扯著嗓子大吼,哪怕嗓音為此變得沙啞、走聲,亦在所不惜。

  在這些魏軍將領們的激勵下,最前排的魏軍步兵們高舉盾牌、揮舞戰刀,彷彿單方面屠戳著糧募兵。

  這簡直就是一面倒的戰況。

  奇怪了,諸國聯軍的左右兩翼呢?

  聯軍部署在左右兩翼的諸國正軍,不是應該用弓弩等遠程兵器限制中路魏國步兵的推進麼?為何遲遲不給於援助?

  原因很簡單,因為諸國聯軍左右兩翼的正軍士卒,此刻正遭到魏軍幾十萬民兵、遊俠的攻擊——相比較中部戰場的嚴密陣型對抗,兩軍的左右兩翼戰場,簡直就是一片混亂。

  「殺啊——」

  「殺光這些該死的傢伙!」

  超過二十萬的魏國民兵,瘋狂地朝著諸國聯軍的兩翼展開衝鋒,那瘋狂的氛圍,逼得聯軍左右兩翼的將領們,不得不將本該用在中路雒陽禁衛身上的弓弩齊射,用在這些魏國的民兵身上。

  「噗噗噗噗——」

  無數的魏國民兵在衝鋒的半途就被箭矢命中。

  此時,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縱使是被箭矢命中,但只要不是被命中要害,那些魏國民兵的衝鋒勢頭,亦絲毫不減,依舊咆哮著、怒吼著沖上諸國聯軍。

  這些魏國臨時徵召的民兵,就彷彿像魏王趙潤所說的那樣,在踏出第一步的時候,就已將自己視為了死人。

  既然已死,又何須畏懼死亡?!

  『這些魏人簡直瘋了!』

  被部署在諸國聯軍左翼(南)前方的,乃是楚國上將項末麾下的軍隊,由其麾下將領「斗廉」率領。

  斗廉乃是當年參與過「四國伐楚戰役」的楚國猛將,既勇猛且又有骨氣,在被魏軍團團包圍時寧死不降,縱使糧道被斷、水源被斷,仍舊率領著他麾下的殘卒堅守陣地——直到後來齊王僖亡故於壽郢,且隨後楚國又順勢承認戰敗,結束了這場「四國伐楚戰役」,斗廉才僥倖活了下來。

  正因為跟魏軍打過交道,因此斗廉深知魏軍的厲害。

  可即便如此,那二十幾萬魏國民兵的瘋狂,亦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這裡得提及一下楚國的正軍步卒。

  楚國的正軍步卒,大致可區分為手持長戟的「長戟兵」,以及手持戰刀與盾牌的「刀盾兵」兩種。前者顧名思義,乃至戰場上的主攻手,尤其是在衝鋒的時候,較長的兵器能讓楚國正軍得到一定的優勢,除非是碰到魏國步兵這種全身厚甲的重步兵;而刀盾兵,則主要用於防守,比如保護軍中的弓弩手。當然,雖然同樣稱作刀盾兵,但卻遠遠不足以跟魏國的刀盾兵相比較。

  而此時,由於楚水君此前下達的乃是「準備進攻」的命令,因此,楚將斗廉將長戟兵調到了前方,準備讓這支步卒伺機進入戰場,擔任側翼的主攻手。

  可沒有想到的是,兵力處於劣勢的魏軍,居然搶在他們前面發動了攻勢。

  當然,這不要緊,畢竟楚國的長戟兵,終究是有著長兵器的優勢,斗廉不認為麾下那些手持丈餘長戟的步卒,會招架不住迎面而來的魏國民兵——這只是魏國的民兵而已,又不是那些武裝到牙齒的魏國重步兵。

  這不,在兩軍剛剛接觸展開白刃戰的時候,就立刻證明了斗廉的觀點:魏國的民兵,根本無法真正接近楚國的長戟兵,就被後者用丈餘長的長戟刺穿了胸膛。

  甚至於有些士卒,數桿長戟同時刺穿一名魏國民兵的身軀,怎麼看都叫人感覺瘆得慌。

  然而,他低估了這些魏國民兵的鬥志——或者說是戰鬥的慾望。

  只見那些被楚軍長戟兵刺穿身軀的魏國民兵,他們並非向前者以往所遇到的敵人那般,倒在地上痛苦哀嚎,他們在身體被刺穿的一瞬間,就牢牢抓住了那桿長戟,同時大聲催促自己的袍澤:「殺了他!替我殺了他!」

  被抓住了長戟的楚軍士卒使勁想拽回兵器,奈何兵器死死被那名魏卒抓牢,根本無法抽回。

  待等他反應過來時,其他的魏國民兵已面色猙獰地衝到了面前。

  在這種情況下,這名楚國長戟兵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放下手中的長戟,用雙手護住腦袋,可即便如此,還是難以避免被數名魏國民兵亂刀砍死在地。

  而這還並不算最驚人的,最驚人的是,斗廉親眼看到一名被他麾下長戟兵刺穿胸膛的魏國民兵,在奮力揮刀砍斷了那桿長戟的戟桿後,居然繼續先前向前衝鋒,生生與一名楚國失去了兵器的楚軍長戟兵同歸於盡。

  『瘋了,這些魏人簡直瘋了……』

  看著那些魏國民兵看淡生死、豁出性命,以命搏命與他麾下的楚軍士卒廝殺,斗廉簡直驚呆了。

  不可否認,眼前這些魏國的民兵,他們並不如魏國的正軍士卒那樣強大、擅長戰鬥,但他們的勇氣,卻足以叫他們的敵人膽寒。

  至少,斗廉此刻就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他感覺自己彷彿是在跟一群不畏生死的死人廝殺——否則若是活人,這些人為何如此看輕自己的性命呢?

  陣型被撕裂,魏國的民兵,源源不斷地湧入了斗廉麾下的楚國正軍陣列。

  此時就能看出,這些魏國的民兵根本就沒有什麼戰術指揮可言,他們只是反覆做著兩件事,即「找到敵人」、「殺死敵人」,直到自己被敵人殺死。

  正因為沒有指揮,這些魏國民兵的突擊方向也是大相逕庭,有的向東、有的向北、有的向南,反正只要是楚軍士卒存在的地方,就是他們的進攻方向。

  說實話,若是在小規模的交鋒中,似這種各自為戰的打法,只會讓敵軍抓住破綻,被狠狠地反擊。但在這場動輒一百多萬人參與的戰場上,或許卻是最適合魏國民兵的戰術。

  更妙的是,由於敵我雙方的兵力實在太多,以至於楚將斗廉根本無法指揮麾下士卒做出有效的反擊——在這片人海中,他甚至看不清魏國民兵到底在打哪個方向。

  斗廉的鞭長莫及,讓此地楚軍正軍亦被動陷入了各自為戰的狀態,使得這片戰區變得更為混亂。

  陣型什麼的,早已被此地魏楚兩國的士卒拋之腦後,他們唯一還謹記的,便只有殺死敵人。

  而必須承認的是,在這種混亂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戰場上,遊俠群體的殺傷力被放大,只見他們或三五成群、或領著民兵一同,組成各自的小團體,以精湛的劍術以及輾轉騰挪的規避方式,在這片混亂的戰場上給楚軍的士卒造成了嚴重的傷亡。

  看著那亂糟糟的戰場,看著自己麾下的正軍士卒竟被一群遊俠與魏國民兵殺地節節敗退,楚將斗廉首次心生這種感慨:原來兵多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的確,倘若楚國也提倡「兵貴精不貴多」,哪怕此地楚軍的兵力減少一半,魏國的民兵與遊俠們,也別想撕破楚軍的陣型,就如同楚國的糧募兵與秦國的黥面軍,這些農兵在魏國正軍面前只能被吊打的道理一樣。

  此時在諸國聯軍的左翼中區,楚國上將項末看著前方那亂糟糟的戰況,亦皺起了眉頭。

  就跟他麾下的將領斗廉一樣,項末從未想過,他楚國的正軍,有朝一日竟然會被一群民兵給壓制,哪怕這支民兵來自魏國。

  「將軍!」

  項末麾下的驍將「乜魚」親自來到了前者身邊,抱拳說道:「將軍,斗廉那邊快擋不住了,請允許末將率軍驅前,給予援手。」

  「……」項末沉思了片刻,搖頭說道:「先稍安勿躁。……斗廉此刻雖說處於下風,但未必立刻會被對面的……魏卒擊潰。」

  「將軍?」

  乜魚不解地看向項末,他無法理解項末為何按兵不動。

  聽聞此言,項末抬手指向西南方向,向乜魚作出解釋。

  此時在西南方向,有一支魏方的騎兵正駐馬而立——那是川雒騎兵,是魏王趙潤刻意留下的保障。

  一旦諸國聯軍被打得急怒攻心,決定與魏軍一決勝負,那麼,趙潤部署在左右兩翼的這攏共兩萬餘名川雒騎兵,便會趁戰場上的混亂,直襲諸國聯軍的薄弱處。

  事實上,這是趙潤唯一的底牌。

  在聽了項末的解釋後,乜魚終於也明白前者為何按兵不動,因為諸國聯軍,並沒有能抵擋住兩萬餘騎兵的把握。

  但是,乜魚並不認同項末的觀點。

  他皺著眉頭說道:「將軍,魏軍已全軍壓上,背水一戰,而我軍卻仍在畏首畏尾,這樣真的好麼?」

  聽聞此言,項末心中苦笑一聲,其實他也在心底暗暗詢問自己:這樣真的好麼?

  正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此刻魏軍已展現出了超乎尋常的鬥志與勇氣,倘若他諸國聯軍依舊畏首畏尾,無須懷疑,縱使是百萬諸國聯軍,也是極有可能被二十幾萬魏軍擊潰的。

  「末將以為,我聯軍此地有百萬之眾,倘若當真要與魏軍決戰,豈是當真無法抵擋那區區兩萬騎兵?」乜魚皺著眉頭說道。

  項末長長吐了口氣,一言不發。

  不過在心底,他卻認可乜魚的觀點:如果他諸國聯軍一方當真要跟魏軍決戰,區區兩萬騎兵,其實並不足以扭轉勝敗。

  但是……

  「……事實是,我軍其實還未做好與魏軍決一生死的準備啊。」

  項末悵然說道

  他這句話,並非單單指楚水君。

  不可否認,楚水君確實對此存有顧慮,以至於這場仗一開局,他諸國聯軍就犯下了一個巨大的疏忽——誤以為魏軍兵少肯定不敢傾盡精銳,便將糧募兵派到了第一線,試圖用這支軍隊去消耗魏軍,結果恰好碰到魏軍的五萬雒陽禁衛,被打地兵敗如山倒。

  可話說回來,諸國聯軍當中,難道就只有楚水君對此心存顧慮麼?

  怎麼可能!

  好比魯國的軍隊,此刻還呆在後面看好戲呢,根本看不到有準備率軍向前支援他楚國軍隊的意思。

  甚至於,就連齊國的田耽,恐怕也並非全心全意——別看方才田耽曾開口提醒楚水君立刻採取進攻,莫要給魏王趙潤激勵其麾下魏卒的機會,可事實上呢,這場仗打到如今,田耽麾下的齊國軍隊,依舊是按兵不動,任憑他楚國的軍隊與魏軍廝殺。

  就連衛國的軍隊,在魏王趙潤率領魏國大軍出現之後,亦不復前幾日攻打大梁城時的兇猛,跟在他楚軍背後隨波逐流。

  這使得諸國聯軍當中,此刻能肩挑重任的,幾乎仍然只有他楚國的軍隊。

  『……聯軍主帥畏首畏尾,聯軍主將心懷鬼胎,這場仗怎麼打得贏?』

  項末暗自搖了搖頭。

  再看對面的魏軍,雖說對面魏軍人數遠遠不如他諸國聯軍,可架不住人家同仇敵愾、萬人一心。

  看看那些魏卒,縱使死傷無數,可進攻依舊是那般兇猛,前赴後繼、視死如歸,一個個死地轟轟烈烈。

  可他聯軍一方呢?魯國、衛國、齊國三國軍隊,眼下卻是出工不出力。

  這種情況若還能打敗魏國的軍隊,項末怎麼也不相信。

  想了想,項末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楚水君。

  雖然說結局跟預測的大相庭徑,但他們終究也是試探了對面魏軍的實力,得知對面的魏軍在長途跋涉後,依舊保持有大半的戰鬥力,而魏軍的士氣,更是高昂到叫人感覺頭皮發麻。

  總而言之,這場仗就到此為止,再打下去沒有什麼意義。

  因為按照目前的局勢,倘若雙方繼續死磕,最壞的結果,當然無非就是被魏軍擊敗;而最好的結果,也無非就是在齊、魯、衛三國軍隊暗自保存實力的情況下,楚軍與魏軍兩敗俱傷——這對於齊魯衛三國而言,無疑是最佳的結果,但對於他楚國而言,卻大大不利。

  須知,他楚國的目的可不僅僅只是擊敗魏國,還要趁這場仗徹底坐穩中原霸主的地位,使齊、魯、衛等中原各國臣服,倘若在這場仗中與魏國兩敗俱傷,還有什麼資格號令諸國?

  想到這裡,項末召來一名近衛,對其附耳說了幾句,旋即吩咐他道:「你即刻前往本陣,將我的話轉告楚水君,若他決定與魏軍決戰,便立刻傾盡兵力,且設法迫使齊、魯、衛三國軍隊參戰;如若不然……便就此收兵吧,再僵持下去,也毫無意義。」

  「是!」那名近衛抱拳而去。

  一炷香工夫後,楚水君得知了項末派那名近衛轉達的話,一言不發地看著戰場。

  足足在沉思了十幾息後,他長長吐了口氣,頗有些黯然地說道:「傳令下去,鳴金收兵、來日再戰。」

  面對著魏王趙潤的豪賭,楚水君最終還是選擇了避退,不敢像魏軍那樣破罐破摔。

  其實倒也並非全然因為楚水君太過於謹慎,其根本原因,還是在於諸國聯軍彼此心思不齊,尚未做好與魏軍決戰的準備。

  除非楚水君希望看到楚軍與魏軍兩敗俱傷,而齊魯兩國卻漁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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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5 11:24:41
第256章:進與退

  「叮叮叮——」

  「叮叮叮——」

  一隊隊人數在三到五人左右的傳令兵,坐跨戰馬、手持銅鉦,一邊迅速在諸國聯軍各營部疾馳而過,一邊奮力敲擊手中的銅鉦,示意全軍撤退。

  見此,諸國聯軍的將領們神色各異。

  有的對此毫不意外,甚至於微微有些暗喜,就比如魯國的桓虎與陳狩;而有的則對這場戰事的『虎頭蛇尾』感到莫名其妙,而莫名其妙之餘,亦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就比如魯國的季武以及衛國的衛邵、衛鄖、衛振等人。

  至於齊國的將領田耽,他應該是戰場上心情最複雜的人。

  這複雜的心情,源自於他複雜的立場:為了齊國的利益著想,他既不能讓魏國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也不希望楚國贏得太過於輕鬆。

  正因為如此,事實上他方才提醒楚水君立刻下令對魏軍展開進攻,其實也有他自己的私心:他希望楚國的軍隊與魏王趙潤的軍隊在這裡拼得兩敗俱傷。

  但楚水君的過於謹慎,使得田耽沒能達到心中的真正目的。

  從作為「齊國將領」的角度來說,田耽固然感到很遺憾,沒能讓楚軍與魏軍拼的兩敗俱傷;可從作為「聯軍將領」的角度來講,他更加感到遺憾,因為楚水君的一時退讓,讓他聯軍錯失了一舉擊潰魏王趙潤所率軍隊的絕佳機會。

  失去了今日的機會,待等魏王趙潤麾下的二三十萬魏軍歇養幾日,養足力氣,到時候,他們將會比今日還要難纏。

  想到這裡,田耽不禁有些後悔方才他按兵不動,靜觀魏楚兩軍廝殺的決定。

  此刻他忍不住幻想,倘若他方才果斷決定支持楚軍與魏軍決戰,這是否會堅定楚水君在今日與魏軍決戰的信念。

  當然,這也只是想想而已,畢竟田耽作為一名齊人,他其實並不信任楚國,更何況,抱有「保存實力」念頭的,又不是只有他齊軍,魯國的季武、桓虎,衛國的衛邵、衛鄖、衛振,都同樣抱持著這樣的想法。

  『莫非你是看穿了我聯軍內部並非鐵板一塊,是故才強行逼戰麼?』

  田耽深深看了一眼魏軍本陣的方向。

  他不得不承認,今日魏王趙潤主動逼戰,這實在是一樁非常高明的決策。

  『你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啊……』

  感慨地嘆了口氣,田耽亦下令了撤兵。

  唯獨諸國聯軍右翼(北)大將項孌對此感到無法接受。

  「撤兵?為何撤兵?」

  當聽到己方軍隊背後,傳來了鳴金的聲響時,楚國上將項孌簡直難以置信。

  因為在他看來,這場仗並非是沒得打,甚至於,他諸國聯軍的贏面很大。

  縱使對面二三十萬魏軍一個個悍不畏死,但他聯軍一方終究佔據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再加上魏軍遠道而來,力氣肯定有所消耗,這明擺著就是七三勝負的戰事啊——魏軍勝算三成,而諸國聯軍勝算則在七成。

  既然如此,為何不投入兵力,與魏軍決戰?

  「項孌將軍,楚水君命您率軍斷後。」幾名傳兵令來到了項孌的軍中,向這位楚國猛將傳達了楚水君的命令。

  只見項孌瞅瞅前方仍如火如荼的戰場,再回頭瞧瞧已開始向後撤退的聯軍,他惡狠狠地吐了口氣:「簡直愚不可及!」

  然而,雖說項孌很不滿於楚水君那撤兵的決定,但既然聯軍已普遍向後撤離,他也毫無辦法,只能聽命行事。

  「叮叮叮——」

  「叮叮叮——」

  百萬諸國聯軍中,鳴金聲大作,無窮無盡的聯軍士卒在各自將領的指揮下徐徐撤退,留下項末、項孌等楚國將領所率領的楚國正軍斷後。

  瞧見這一幕,近三十萬魏軍的士氣更為高漲。

  「聯軍撤退了!」

  「我軍勝利了!」

  成千上萬的魏卒忍不住高聲歡呼起來。

  但更多的魏軍兵將們,則無視楚軍的鳴金訊號,繼續趁勝追擊,彷彿每一名魏卒都要殺夠五名敵軍士卒,換取他們魏國君主趙潤信誓旦旦所保證的,那酣暢淋漓的大捷。

  而此時在魏軍的本陣處,內朝大臣介子鴟瞧見遠處的諸國聯軍向後撤離,亦是大為驚喜,難得失態地對魏王趙潤喊道:「陛下!陛下,我軍勝利了!」

  然而,魏王趙潤卻如之前一般鎮定淡漠,拄著利劍立在王輦上,一言不發。

  見此,禁衛軍將領岑倡心中納悶,忍不住再次提醒道:「陛下?我軍勝利了。」

  聽聞此言,魏王趙潤扭頭看了一眼滿臉喜悅的介子鴟與岑倡,隨即再次將目光投向前方的戰場,口中淡淡說道:「並非是我軍勝利,只是聯軍退縮了而已。」

  「那也是勝利。」介子鴟如釋重負般說了句,隨即,他見趙潤面色如初,忍不住好奇問道:「陛下似乎對此早有預料?」

  「唔。」趙潤應了一聲,淡淡說道:「聯軍兵馬雖多,但人心不齊、各懷鬼胎,楚國試圖取代我大魏,而齊魯兩國則希望我大魏與楚國兩敗俱傷,未必肯拚死協助楚國軍隊。……反觀我大魏的兒郎,卻是為保國家慷慨捐軀、視死如歸,我方佔盡「人和」,豈有輸的道理?」

  聽聞此言,介子鴟與岑倡面面相覷。

  要知道,方才在魏王趙潤下令全軍總攻時,他們可是嚇地面色發白,生怕這位君主一時衝動,葬送了局面,卻不曾想,這一切竟然盡在這位君主的掌控。

  「陛下聖明。」

  介子鴟由衷稱讚了一句,隨即不解問道:「恕臣愚鈍,陛下如何肯定聯軍人心不齊?」

  趙潤微微一笑,說道:「這只是朕的猜測。」

  「猜、猜測?」

  介子鴟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心下暗暗嘀咕:僅僅只是猜測,您就投入了幾乎所有的兵力?

  他實在不好評價,這位君主的行為到底該算是衝動,還是膽魄過人。

  一想到這場仗其實有大敗的可能,介子鴟與岑倡對視一眼,皆隱隱有些後怕:幸虧是諸國聯軍退縮了,萬一沒有退縮,那局勢很有可能就會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

  「……」

  張了張嘴,介子鴟欲言又止。

  而此時,魏王趙潤卻彷彿是猜到了介子鴟的心思,平靜地說道:「愛卿不必猜疑,朕並未是盲目衝動,更非是破罐破摔。……倘若朕不下令背水一戰,我軍的處境就會變得更艱難。」

  「請陛下賜教。」

  介子鴟與岑倡拱手抱拳請教道。

  見此,趙潤亦未曾藏掖,平靜地解釋道:「須知我軍剛剛抵達大梁,除大梁外,並無可駐紮之營寨……雖說大梁可以駐軍,但三十萬大軍若皆入駐城內,勢必會被聯軍團團包圍,如此一來,我軍便處於被動。……為避免被聯軍包圍,我軍勢必要在城外建立營寨,但顯然,聯軍不會視若無睹,在我軍駐紮營寨時,聯軍勢必會不斷騷擾、攻擊……就像方才,朕本打算叫一半的士卒入駐大梁,然而聯軍卻恰好殺到,明擺著就是趁機牽制我軍,叫我軍無法立下營寨……此時一旦示弱,就難免會被聯軍主導戰局;反之,若我軍展現出破釜沉舟的氣勢,反過來逼迫聯軍與我軍決戰,聯軍說不定就會因為人心不齊而退縮,此時我軍再在城外設立營寨,聯軍畏懼於我軍的氣勢,就未必敢出兵騷擾了……簡單地說,這是一場豪賭,若朕賭輸了,那麼,我國三十萬兒郎,將不得不在力氣有所消耗的情況下與諸國聯軍決戰,勝負難料;可若是朕賭贏了,朕就能叫聯軍被迫後撤二十里重新駐紮,為我軍在大梁城外建造營寨,爭取足夠的時間……」

  儘管趙潤講述道理時的語調十分平和,但介子鴟與岑倡還是聽得心中震盪不已。

  他們必須承認,他魏國君主趙潤的判斷是正確的,但是,究竟需要多麼大的膽魄,才敢實施這個決定?

  捫心自問,若是他介子鴟與岑倡二人率領三十萬軍隊對抗百萬餘諸國聯軍,可有膽量在這種情況下,下達全軍總攻的命令?

  答案是否定的。

  相信這世上絕大多數的人,都不敢在這種關鍵時刻,下達這種不給己方留下任何退路的命令。

  但眼前這位他魏國的君主卻敢,甚至於,這位君主從始至終鎮定自若,這份膽魄,著實無人能及。

  「踏踏踏——」

  幾名禁衛騎兵駕馭著戰馬來到本陣前,朝著王輦上的魏王趙潤抱拳稟告道:「陛下,敵軍全軍撤退,留下項末、項孌二將斷後,衛驕將軍已下令全軍趁勝追擊。」

  「好!」

  魏王趙潤點點頭,隨即沉聲下令道:「允許追擊聯軍!……再派人傳令呂牧、穆青、烏兀、祿巴隆、孟良等人,命其率各自麾下騎兵,從側翼協助主軍追殺敵軍,切記不可戀戰,只需跟在聯軍身後,尾銜追殺即可。」

  「是!」那幾名禁衛騎兵抱拳而去。

  此時,趙潤又命令岑倡道:「岑倡,拔王旗,我等也追上去!」

  聽聞此言,岑倡心中一驚,連忙勸阻道:「陛下,此戰我軍已經取勝,陛下何必親身犯險?」

  「無需多言!」

  趙潤打斷了岑倡的話,正色說道:「朕有言在前,此戰與三十萬兒郎共赴生死,如今其尾銜敵軍趁勝追擊,朕又豈能落後?……褚亨,駕車!」

  「是!」宗衛褚亨翁聲翁氣地應了一聲,一抖手中韁繩,竟駕馭著王輦朝著戰場衝了過去。

  見此,岑倡、介子鴟等留在本陣的魏國官員、將領們大驚失色,連忙催促著附近的禁衛軍魏卒:「快快,跟上陛下!」

  「是!」

  本陣諸魏軍士卒立刻拔起王旗,緊跟上前。

  此時在戰場上,百餘萬諸國聯軍,後軍已徐徐後撤,唯獨楚將項末、項孌二人仍率領本國正軍與糧募兵,抵擋著魏軍的進攻。

  此時不難看出,三十萬魏軍長途跋涉而來,其實已經很疲倦了,尤其是方才擔任主攻手的五萬雒陽禁衛,更是氣喘吁吁,雖然親眼看到了敗逃的聯軍,但因為力氣不支,卻怎麼也趕不上。

  反而是魏國的民兵、遊俠們,越過了雒陽禁衛,咬住了項末、項孌等留下斷後的軍隊,但也僅僅只是咬住,並不能造成有效的追擊掩殺。

  這讓留下斷後的項末、項孌二人感覺毫無壓力。

  然而就在這時,魏軍中爆發出一聲吶喊:「陛下!陛下的王輦,就跟在我等身後!」

  『什麼?!』

  無數魏國正軍、民兵、遊俠們下意識停下腳步,扭頭看向身後,果然看到他們魏國君主趙潤的王輦,不知何時已跟在他們身後。

  只見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魏王趙潤立於王輦之上,拔出手中的利劍,遙遙指向前方,用嘶啞的嗓音大聲喊道:「我大魏英勇的健兒們,隨朕殺敵!!」

  「喔喔——!!」

  三十萬魏軍因此士氣大振,他們只感覺胸腔內彷彿湧出一股神奇的力量,使他們忘卻了身體的疲倦,再次充滿了力量。

  「殺啊!」

  「為陛下開路!」

  在亂糟糟的戰場上,魏軍尾銜楚軍追殺的力度,頓時就加強了幾分。

  見此,楚國大將項末心中大為驚訝,不明白明明已精疲力盡的魏軍,為何又變得如此兇猛,直到他在魏軍的洪流中,看到了魏王趙潤的王輦。

  不得不說,在看到王輦的那一刻,項末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他簡直難以想像,趙潤這位魏國的君主,竟然敢以身犯險。

  要知道,此時若他諸國聯軍中派出一支精銳,殺死了這位魏國的君主,魏國必將因此而衰敗。

  當然,這只是項末的臆想而已,畢竟在那架王輦周圍,那可是圍繞著成千上萬士氣處於巔峰的魏卒——在魏王趙潤『身先士卒』的鼓舞下,這些魏卒簡直瘋了,就算聯軍這邊派出最精銳的軍隊,恐怕也會被這些瘋狂的魏卒撕碎,根本無法威脅到那架王輦。

  『您就一定要『趕盡殺絕』麼?魏國的君王……』

  項末苦笑著在心中暗道。

  他豈會看不出,魏王趙潤乘坐王輦親自上前,就是為了再次鼓舞那三十萬魏卒,使其能發揮楚遠超兵力的戰鬥力,擊潰聯軍中斷後的軍隊。

  而事實上,在魏王趙潤乘坐王輦出現在魏軍當中的那一刻,魏軍的戰鬥力明顯翻了一倍有餘,縱使這些魏卒已累地氣喘吁吁,但是他們的鬥志依舊高昂、士氣依舊爆棚,就連項末、項孌麾下的楚國正軍,亦被這些魏國民兵殺得節節敗退。

  楚軍且戰且退,魏軍且戰且進,本來諸國聯軍這邊是有序的撤退,但因為魏王趙潤的出現,使得魏軍更為奮勇,以至於斷後的楚軍竟隱隱出現潰敗的跡象。

  「殺!」

  只見魏王趙潤站在王輦上,一手扶著王輦上的欄杆,一手高舉那柄明晃晃的利劍。

  雖然他的利劍錚亮、毫無血跡,但是在楚將項末心中,這位魏國的君主,無疑是此戰最大的變數。

  無論是方才那高明的逼戰決定,亦或是此刻『身先士卒』激勵魏軍的士氣。

  『百萬大軍……竟然敗在一人手中。』

  項末苦笑著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放棄了一部分糧募兵,為麾下正軍士卒的撤離爭取時間。

  似這般足足追殺了二十里地,魏軍一路殺到諸國聯軍那連綿十餘里的聯營。

  倘若說項末、項孌等斷後的楚國將領,此刻正被近三十萬魏軍死死咬著不放,那麼先行一步撤退的聯軍,其實也不好過,因為呂牧、穆青、烏兀、祿巴隆、孟良等魏將所率領的兩萬川雒騎兵與禁衛騎兵,沿途一直在尾銜追殺聯軍的士卒。

  川雒騎兵乃是擅長騎射的輕騎,最適合在平原地帶追殺後撤的敵軍,他們彷彿死盯著獵物的狼群,不急不緩地跟在聯軍身後,時不時地搭弓射箭,帶走一名名聯軍士卒的性命。而聯軍這邊,卻缺乏有效的反擊手段。

  事實上,聯軍這邊是有能力反擊的,就比如魯國的軍隊。

  這些年受魏國的影響,魯國軍隊亦再次啟用了戰車,用來裝載像機關弩匣、床弩等戰爭兵器,若是魯國的軍隊出面抵擋川雒騎兵,雖說不至於叫川雒騎兵全軍覆沒,但後者也決計沒辦法像此刻這般毫無顧忌地射殺聯軍的士卒。

  但很可惜,楚水君派人對季武、桓虎下達的命令,被桓虎給無視了。

  甚至於,這個惡寇還不安好心地挑唆季武,曲解楚水君的命令:「季將軍,楚水君此刻叫我等斷後,這無異於是叫我等送死啊。」

  一聽這話,季武哪裡還會理睬楚水君。

  正所謂聯軍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他魯國的軍隊,憑什麼要為楚軍去死呢?

  但是,季武又不好公然違背楚水君的命令。

  此時,桓虎趁機獻了一計:「殺了那幾名傳令兵,就當我等並未收到命令。……似這般混亂的戰場,死幾個傳令兵,再正常不過了。」

  季武暗暗點頭,於是乎,楚水君派來的那幾名傳令兵,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被桓虎給幹掉了。

  以至於魯國的軍隊並未出面抵擋川雒騎兵,致使楚軍死傷無數。

  值得一提的是,當撤退到那連綿十餘里的聯軍聯營時,魯國將領陳狩私底下與桓虎商議,是否要趁機倒戈,給楚軍致命一擊。

  不得不說,對此桓虎也有點猶豫。

  不可否認,他預料到了聯軍的『小敗』,也預料到項末、項孌等人會率領精銳留下斷後,但他唯獨錯估了魏軍的戰鬥力——他萬萬沒有想到魏王趙潤竟然會以身犯險,乘坐王輦一同追殺聯軍,更沒有想到項末、項孌等人率領的精銳楚軍,竟然會被本該精疲力盡的魏軍給壓制。

  這讓他忍不住估測,此刻倒戈究竟能有幾分贏面。

  但遺憾的是,還沒等他做出決定,楚水君率領的主力軍,以及衛國軍隊,已詳細撤入了聯營——他已錯失了擊殺聯軍統帥的最佳機會。

  「再等時機吧。」

  桓虎私下對陳狩說道。

  雖然判斷失誤,但桓虎並不認為這是他的問題,他只是沒想到魏王趙潤的存在,竟能讓魏國的民兵、遊俠具備那般不可思議的實力——這士氣、這戰鬥力,簡直已經不亞於正軍了。

  大概半個時辰後,楚將項末、項孌等人率領的正軍,艱難地撤退到了聯營。

  而在他們身後,那是近三十萬士氣爆棚到近乎瘋狂的魏軍。

  說起來有些可笑,擁有百萬大軍的一方,此刻龜縮於營寨內,心驚膽顫地看著營外的魏軍;而明明人數只有三十萬的魏軍,卻趾高氣揚地佇立於那連綿十餘里的聯姻外,叫罵營內的聯軍出來一決生死。

  「這場仗打的,簡直窩囊!」

  項孌氣急敗壞地罵道。

  聽聞此言,項末亦是默然不語。

  他也感覺,這場仗敗地有點莫名其妙——最開始的『小敗』其實完全可以接受,但誰也沒有想到,明明精疲力盡的魏軍,在魏王趙潤『身先士卒』的鼓舞下,居然越戰越勇,死死糾纏,以至於諸國聯軍最終從撤退變成了敗退,明明有百萬大軍,卻被魏軍追地惶惶而逃。

  也幸虧魏軍的士卒體力不支,否則,今日恐怕就不單單是敗退,而是潰敗了。

  當日,三十萬魏軍一路殺到諸國聯軍的十餘里聯營,但由於士卒體力不繼,最終還是未能趁機攻陷聯軍的營寨。

  這讓魏王趙潤稍稍有點遺憾。

  不過雖說有點遺憾,但是趙潤也足夠滿意,畢竟在他看來,諸國聯軍今日莫名其妙地敗了一場,短時間內應該無力復戰,這使得他麾下三十萬魏軍有足夠的時間在大梁城外建造營寨。

  當然,趙潤也考慮到聯營內的聯軍是否會因為惱羞成怒,再次出營與他魏軍交戰。

  因此,趙潤也沒敢在聯軍的營寨前久留,以「天色臨近黃昏、來日再戰」為藉口,率領著近三十萬魏軍浩浩蕩蕩、趾高氣揚地返回大梁,留下那十餘里聯營內的聯軍兵將,面面相覷,眼睜睜看著魏軍撤離。

  怎麼會打成這樣?

  看著近三十萬魏軍興高采烈地撤離,而己方聯軍士卒卻是鴉雀無聲,士氣暴跌,楚水君的面色極其難看。

  他萬萬也沒有想到,這場仗最終竟會落到這樣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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