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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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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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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2 01:39:07
第237章:朝議親征

  次日清晨,待趙潤剛剛在甘露殿用罷早膳,就得知了「秦妃」贏瓔帶著幾名宮女前來求見的消息。

  趙潤當即心領神會:想必是與羋姜已經跟贏瓔談過此事。

  想到這裡,他便叫大太監高和親自出殿,將贏瓔迎入殿中。

  片刻後,在高和的帶領下,贏瓔帶著兩名宮女來到了趙潤的書房。

  只見此時的贏瓔,氣色有些黯淡,眼眶亦微微泛紅,好似是一宿未曾闔眼的樣子。

  「我該怎麼做?」

  她很直接地問道。

  「……」盯著眼前的女人看了半響,趙潤暗自嘆了口氣,吩咐在旁的眾人道:「你等,且都先退下。」

  「是,陛下。」

  大太監高和與幾名小太監,還有跟隨贏瓔前來的兩名宮女,皆各自行禮,恭順地退出了殿內。

  此時,趙潤這才站起身來,走上前去,將那位相識近二十年的女人擁在懷中。

  秦少君贏瓔,跟羋姜的性格相似,皆是外柔內剛,但在這相似的性格之下,她們也有彼此各自的小性子,就比如羋姜,她在趙潤惹他不快時,會在他人瞧不見的地方,不輕不重地給自己男人來一下,以此來表達心中的不滿;但是贏瓔則相反,她不會對自己的夫婿做出那樣的事,但是,她會抗拒後者的親近。

  就好比眼下,讓趙潤要將其擁在懷中時,她側過頭,掙扎著。

  不過就跟羋姜一樣,贏瓔亦不會做得太過,在趙潤強行要將其擁在懷中時,她便停止了掙扎——也難怪,畢竟都是成婚十幾年的老夫老妻了。

  只是她那側著頭不配合、彷彿小女兒的姿態,依舊可以清晰地看出她心中的不滿。

  不過嘛,十幾年的相處,讓趙潤早已摸透了這個女人的性格,在他故意為之的作怪下,女人很快就變得滿臉緋紅、氣喘吁吁,使出另外一種形式的掙扎。

  「不要,別……你這傢伙……就喜歡捉弄臣妾……」

  只見女人一手死死抓著夫君在她身上作怪的手,俏臉緋紅,頻頻偷眼觀瞧殿門方向,生怕她在這裡被丈夫『欺負』的模樣不慎被宮內的人撞見。

  「怕什麼?」趙潤輕笑著說道:「興兒、安兒都已經快八歲了,莫非你還害羞不成?」

  見丈夫似乎開始變本加厲地欺負自己,贏瓔又羞又氣,在掙扎了片刻之後,主動摟住了自己的丈夫,抱著他結實的後背,彷彿認輸般小聲說道:「好了,不要這樣……」

  「呵呵呵。」趙潤忍不住笑了出來,卻惹來了女人略帶嬌嗔的白眼:「你也只敢在臣妾這邊如此強硬……」

  是的,倘若趙潤似這般『強硬』地對付羋姜,惹地後者心中不快,她肯定會在趙潤的肋骨或者腰間的軟肉上來一下——巫女出身的羋姜,可沒有那麼好欺負。

  二人相擁了片刻,旋即,贏瓔輕嘆了一口氣,將頭埋在趙潤胸口,低聲說道:「昨晚,羋姜到臣妾的幽芷宮,與臣妾談論了片刻……」

  趙潤略一遲疑,便點頭說道:「我知道。……原本我打算自己跟你講這件事,不過阿姜卻說,你與她彼此都是女人,更好溝通……」

  「你信她的話?」贏瓔抬頭白了一眼趙潤,沒好氣地說道:「你知道,她昨日那些話有多麼不中聽麼?我寧可是你親口跟我講……」說到這裡,她好似回想到了自己昨日反覆的猶豫與遲疑,又有些洩氣地說道:「算了,雖然她的話不中聽,但還是好過你親口跟我講這件事……」

  「……」趙潤默不作聲,他知道她還有下文。

  果然,在微微嘆了口氣後,懷中的女人幽幽說道:「這很不公平……她對楚國毫無感情,而我……聽了她昨日那番話,我晚上輾轉了一宿……」

  趙潤默然地點了點頭,他也明白,讓贏瓔在秦國或者魏國之間做出選擇,是的確是一件很殘酷的事,畢竟她的經歷跟羋姜大為不同。

  「我不希望大秦敗落,更不希望我大魏敗落……」喃喃自語著,她忽然抬起頭來,詢問趙潤道:「潤,魏秦之間,亦難免再次出現兵戈之事麼?」

  趙潤思忖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我那位老岳丈大人,亦是一位賢明的君主,致力於帶領秦國入主中原,成就一番霸業……但不巧,我雖說或許是大魏有史以來最為憊懶的君主,但亦不會輕易將霸主之位移交他人,哪怕是我的老岳丈……」

  聽聞此言,贏瓔並沒有生氣,更沒有因此而失落,她只是用彷彿欣賞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丈夫,忽然展眼微笑道:「我父王,他一直很看重你,視你為半子……既然如此,縱使他疼愛的女兒為了這個「半子」而背叛了他,想必他也不會太過於失望……」

  「……」趙潤聞言驚訝地看向贏瓔。

  此時,就見贏瓔伸出雙手捧著丈夫的臉龐,正色說道:「這句話,是我早應該對你講的……我大魏的君主趙潤,我的丈夫,你,值得我高陽嬴氏的族人來為你牽馬!」

  『……』

  趙潤聞言為之動容,震驚地看著贏瓔。

  他當然聽得懂贏瓔這番話背後的深意。

  「少君……」

  趙潤剛剛張開嘴,就被贏瓔用手指堵住了嘴。

  只見她看著趙潤,忽然調皮地說道:「羋姜問我,我究竟是秦國的公主,還是魏國的秦妃……你知道我如何回她麼?」

  趙潤搖了搖頭。

  只見贏瓔嗤笑一聲,說道:「我告訴她,當年被她搶走了正室的名分,我至今仍不能釋懷。……在我心中,我才應該是大魏的皇后!」

  「還真是……犀利的反擊啊。」輕笑之餘,趙潤再次將贏瓔擁在懷中。

  此時,贏瓔亦摟著趙潤的後背,低聲說道:「潤,打敗諸國聯軍、打敗秦國,讓我高陽嬴氏的族人,為你牽馬。」

  趙潤鄭重地點了點頭。

  片刻之後,贏瓔便帶著兩名宮女返回了幽芷宮,而趙潤,則帶著大太監高和走向宣政殿。

  期間,高和偷眼觀瞧眼前這位君主,見其仰首挺胸、龍行虎步,彷彿不復前幾日的心事重重,心下暗暗稱奇。

  他試探著問道:「陛下,您今日似乎心情不錯?」

  「呵呵呵呵。」趙潤輕笑了一陣,點點頭說道:「不錯,因為朕心中最後的顧慮也消除了……甚至於,還有意外的收穫。」

  說到這裡,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麼,回顧大太監高和問道:「介子鴟跟公羊郜、徐弱等人修撰的《公羊傳》,在宮內亦有所流通麼?」

  高和聞言一愣,旋即便立刻回答道:「並未在宮內流通,不過,介子大人經常引用書中的內容教導太子與諸皇子……」

  「哦哦。」趙潤好似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旋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說起來,陛下,《公羊傳》如今在朝野的聲勢很旺,就連許多其他學派的門徒,亦在私下觀閱此書……據說杜尚書在空閒時,亦會觀閱此書,大加讚歎。」高和輕笑著說道。

  「那麼你呢?」趙潤忽然問道。

  聽聞此言,高和臉上的笑容一僵,在猶豫了半響後,這才訕訕說道:「奴婢不通文采、只認得些字,不過,介子大人卻並未鄙視奴婢,亦曾送來一本《公羊傳》的搨本……」

  「那你覺得如何?」

  趙潤意味不明地問道。

  高和心中一驚,在想了想後說道:「奴婢粗鄙之人,不敢妄言。竊以為,中原合該一統,為我大魏、為陛下所御。」

  「呵。」

  趙潤淡淡一笑,自顧自朝前走去。

  見此,高和暗自抹了抹額頭的冷汗。

  『介子大人啊,奴婢只能幫你到這了……』

  暗自嘀咕了一句,他加緊腳步趕了上去。

  片刻後,趙潤來到宣政殿,待等正時正刻,朝中百官依次入殿。

  「臣等,叩見陛下。」

  在諸位施禮之時,趙潤龍行虎步般邁入宣政殿,一步一步走向王座。

  旋即,他坐上王位,環視殿內諸臣:「諸卿免禮。」

  「謝陛下。」

  今日的朝會,除了例行公事般的匯報外,依舊還是對「救不救援大梁」這件事的爭論。

  說實話,看著底下一幫臣子在那爭論不休,趙潤這些日子已經有些看夠了。

  要知道,最早在楚水君率領大軍攻陷整個宋郡之時,魏國雒陽朝廷這邊,才剛剛收到了有關於「昌邑淪陷」的消息——攏共是兩個方面的密信,一方是成陵王趙燊、撫宋特使崔詠等負責儘可能拖延諸國聯軍的參戰方,還有一方,則是青鴉眾。

  兩者相比較,青鴉眾送抵雒陽的日期,要比成陵王趙燊等人派出的加急信使還快上一日。

  當時,雒陽這邊就隱隱感覺苗頭有點不對勁,感覺楚水君似乎比預估地更加心急地攻打他魏國。

  並且在那個時候,雒陽朝廷就開始為「救不救援大梁」而爭論不休,一連爭論了八九日,非但沒有爭論出一個結果,反而前線的局勢卻變得愈發的危及——在這八九日內,楚國楚水君率領的諸國聯軍,兵分幾路侵入魏國的潁水郡,在短短數日之內,就攻陷了潁水郡的半壁,除鄭城、安陵、鄢陵、陳留等少數幾座大縣仍在殊死防守,其餘中小縣城,根本無法阻擋楚國軍隊的洪流。

  諸國聯軍憑藉著絕對的人數優勢,幾乎是即日克城,即早晨到達某地,下午便攻克該地城池,攻勢著實兇猛。

  而在得知以楚國為首的諸國聯軍攻勢如此兇猛的情況下,雒陽朝廷內的諸位官員便爭論地愈發激烈,可即便如此,諸朝臣的意見還是沒能達成一致。

  因為每個人彼此都有自己看待事物的方式,價值觀與觀察事物角度的不同,自然會出現分歧,這也就是所謂的橫看成嶺側成峰。

  而在這種時候,君主就必須做出自己的決定。

  「啪啪——」

  就在殿內諸臣爭論地最激烈時,趙潤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手掌。

  說實話,趙潤拍手的聲音並不是很響,但卻立刻就制止了殿內的喧雜吵鬧,使殿內再度恢復鴉雀無聲的寂靜。

  在幾乎所有人皆躬著身,側目偷偷觀瞧趙潤臉上的神色時,卻見這位君主笑著說道:「好了,朕在這十幾日裡,不聲不響看諸愛卿為此事爭論不休,也看厭了,也輪到諸愛卿聽朕說兩句……」

  聽聞此言,殿內的諸臣紛紛擺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此時,就見趙潤環視了一眼殿內的諸臣,平靜地說道:「朕,決定御駕親征!……就這麼決定了,諸卿且討論一下具體的章程。」

  駭然聽聞這番話,殿內諸大臣紛紛一臉驚駭地抬起頭來。

  禮部左侍郎朱瑾的反應最快,聞言連忙勸阻道:「陛下,萬萬不……」

  剛說到這,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原因在於趙潤掃了他一眼。

  只見趙潤環視了一眼在場的諸大臣,平靜地說道:「朕並非是跟諸愛卿玩「誰反對、誰附議」的那一套,朕就是告訴你們朕的心意,不允許任何人提出異議!」

  『……』

  殿內諸位朝臣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麼。

  不得不說,趙潤在這方面繼承了他父王趙偲為人處世的風格:在無傷大雅的事情上,先王趙偲的性格非常隨和,隨和到彷彿沒有脾氣,就像當年頑劣的趙潤百般挑釁,趙偲也從未用君主的權勢在壓制兒子的叛逆。

  而這些年來,趙潤亦時常與禮部尚書杜宥等朝臣『鬥智鬥勇』,這早已經成為宮內朝中為人所津津樂道的事了。

  可話說回來,倘若見趙偲、趙潤這兩代君主平日裡為人隨和,就誤以為兩位君主柔弱,那就大錯而特錯——事實上,這對父子都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主。

  尤其是趙潤,他的霸道、強勢,更甚其父。

  就好比那句「不允許任何人提出異議」,他父王趙偲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陛下……』

  禮部尚書杜宥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這位君主。

  作為朝中百官之首,他理當率先開口阻止這位君主「以身犯險」的舉動,但是……他不敢。

  別看杜宥曾經為了趙潤憊懶一事而幾番勸諫,最終讓趙潤這位君主陪著笑臉道歉——雖然始終不見悔改——但其實杜宥心中也明白,這只是這位君主讓著他而已。

  否則,以這位君主一言可決千萬人生死的權勢,用得著在他面前賠笑臉麼?罷黜了他的官職,還不就是這位君主一句話的事?

  不止是杜宥,事實上在場的諸位朝臣心中也清楚:只要不觸及這位君主的底線,那麼,這位君主或許是他魏國有史以來最寬容的君主。

  而此時此刻,「御駕親征、救援大梁」,這就是這位君主的底線——任何膽敢在此時提出異議的朝臣,雖不至於有性命之危,但必定會被這位君主所惡。

  「怎麼都不說話了?」

  環視了一眼殿內的諸位大臣,趙潤笑著說道:「看來諸位愛卿皆附議朕的決定,很好,很好。」

  『……』

  殿內諸朝臣面面相覷,忍不住在心中一陣腹誹:您都明說不允許提出任何異議了,我們還能說什麼?

  在寂靜了片刻後,性格老實持重的禮部右侍郎何昱開口說道:「陛下不允許臣等提出異議,臣等不知該說什麼。」

  『這傢伙真敢說啊?』

  殿內諸多朝臣,吃驚地看向禮部右侍郎何昱,吃驚於這位何侍郎居然敢在這個時候頂撞那位君主。

  然而,坐在王位上的趙潤卻並未動怒,反而笑呵呵地說道:「諸卿可以祝朕擊潰諸國聯軍、凱旋回師……至於那些朕此刻不太聽的話,都給朕憋在心裡!」

  殿內諸朝臣相視無奈:他魏國的君主,一旦霸道起來就是這般讓人無法招架。

  良久,禮部左侍郎朱瑾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臣支持救援大梁,但臣認為,御駕親征之事,或有商榷的餘地……當然,臣絕非是認為陛下不能成功,相反臣認為,只要陛下出馬,雖諸國聯軍有百萬之眾,亦難擋陛下之威,臣只是覺得,似楚水君那等人物,還不需要陛下親自出馬……」

  『不愧是禮部出身,瞧這話說得。』

  殿內諸大臣聞言暗暗稱讚。

  旋即,兵部尚書陶嵇亦開口道:「朱侍郎所言極是,楚水君何德何能,需勞煩陛下親自率軍出征?臣以為,南梁王可當此重任。」

  一聽到「南梁王」這三個字,殿內諸臣就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你一言我一言地勸說起來——當然,是以恭維的方式來勸諫。

  也難怪,畢竟魏國曾有三位擁有滅一國能力的統帥,即魏王趙潤、南梁王趙元佐,以及禹王趙元佲。

  論在統帥方面的才能,南梁王趙元佐並不會遜色趙潤多少,充其量就是趙潤比趙元佐多一些靈光一閃般的妙計而已,就比如當年攻伐秦國時的雪橇戰車,使魏軍創下了「十萬大軍在短短數日內奔襲八百里、兵臨秦國王都咸陽城下」的壯舉,或者說是奇蹟。

  『南梁王……麼?』

  趙潤微微思忖了一下。

  其實近幾日,他也考慮過南梁王趙元佐,但很快就被他否決了。

  原因有三,其一,南梁王趙元佐自禹王趙元佲過世之後,身體狀況就大不如前,近些年更是一年不如一年,命其率軍出征,趙潤實在擔心他因為勞頓而死在半途。

  其二,對於南梁王趙元佐的信任,趙潤至今仍有所保留,尤其在當前這種事關國家生死存亡的時刻,他豈敢將希望寄託了前者身上。

  至於其三,此事關乎趙潤自己心中的憤怒。

  這十幾日來,頻繁收到前線己國軍隊戰敗、諸國聯軍侵入國內的消息,趙潤心中異常憤怒。

  他不敢去想像,至今為止已有多少魏人慘死在諸國軍隊士卒的兵器下,亦不敢去想像,日後還會有多少魏人受這場兵事牽連而死。

  所謂國,無民不立、無王不興,他趙潤作為魏國的君主,他允許自己偷懶,但前提是,他能使這個國家持續富強,使國內的子民能安居樂業、安享和平。

  可現如今,他魏國的子民正在遭受屠戳,這讓趙潤備受怒火煎熬。

  擊退諸國聯軍、保衛國家?

  不不不,他此番出征,可不僅僅只是如此。

  他要通過這場仗使天下明白,他魏國絕非柔弱可欺!

  與魏為敵者,便賜其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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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2 01:39:37
第238章:親征

  歷代中原諸國,極少有君主御駕親征,除非是必勝的戰爭。

  其中原因多種多樣。

  首先,君主御駕親征的危險性太大,萬一這位君主不慎死於戰場上的流矢,搞不好就連必勝的戰爭都能打輸,甚至於,影響到整個國家的穩定,使國家陷入動盪。

  退一步說,就算這位君主最終並未死於戰場,但若是仍舊打輸了這場戰爭,亦會大大降低這位君主的威望。

  其次,一般的君主,論率軍打仗並不見得就強過本國的將軍,萬一這位君主做出錯誤的決定,就很有可能打輸這場戰爭——當年魏韓上黨戰役,就是因為魏王趙慷做出了錯誤的決定,儘管他並沒有御駕親征。

  其三,君主御駕親征,此事對前線己國士卒的鼓勵那是毋庸置疑的,但反過來說,這位君主也會成為敵軍的目標。

  綜合以上種種,是故歷來中原各國的君主極少親自出征,尤其是在己方落於絕對劣勢的情況下。

  但話說回來,魏國當代君主趙潤,他與一般的君主卻又有所不同,這位君主本來就是以武功著稱,因此,倒也不必擔憂這位君主會做出錯誤的決定,相比較之下,魏國的臣子更擔心這位君主在戰場上遇到危險。

  畢竟此番魏國面臨的敵國軍隊,那可是多達一百五十萬軍隊。

  不過,既然這位君主已做出最終決定,魏國的臣子們也只能默認此事——勸諫?當這位君主真正拿定主意之後,所謂的勸諫都是不存在的。

  古往今來,有幾位君主會直接了當說出「不允許提出什麼異議」的話?

  「看來諸位愛卿皆支持朕的決定,這很好……」

  在朝會上,趙潤顛倒黑白地說道,旋即他端正了臉上的神色,沉聲說道:「既然如此,朕希望朝廷立刻行動起來,給予朕協助……」

  殿內諸人面面相覷,最終只能默認這個結果。

  主持完早朝之後,趙潤便來到了垂拱殿。

  此時在垂拱殿內,似藺玉陽、虞子啟、介子鴟、溫崎等內朝大臣,也已經得知了發生在宣政殿內的事,得知魏王趙潤欲御駕親征,皆大為震驚。

  震驚之餘,內朝諸大臣各有態度。

  溫崎是支持他魏國君主御駕親征的,他覺得,在國家動盪的情況下,君主御駕親征非但能鼓舞士卒的軍心,還能激勵國人自發保家衛國——這是除魏王趙潤這位君主以外,任何魏國將領都辦不到的。

  倘若君主的出征能使舉國上下團結,使國家能渡過災難,那麼,溫崎認為君主就必須出征——這是君主的職責。

  因此,溫崎對於魏王趙潤提出御駕親征,持高度的認可。

  但藺玉陽卻不這樣看待。

  他覺得,國家越是動盪不安,君主就越發需要坐鎮在王都,更何況,太子趙衛尚且年幼,不足以承擔國家重任,萬一君主不慎戰死沙場,這可如何是好?

  別看魏國近些年來非但日益強大,而且內部高度穩定,但這是基於當代君主趙潤的威勢,他的存在,使王權膨脹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徹底蓋過了國內一些原本會影響到國家穩定的問題,比如宗府、隴西魏氏、川雒羯族、國內王貴,再比如士族與王族的矛盾、士族與士族的矛盾,等等等等。

  基於魏王趙潤的存在,魏國國內各方勢力都不敢造次。

  但倘若趙潤這位強勢的君主不幸在這場極少勝算的戰爭中亡故,還有誰能壓制這些人呢?

  難道靠年僅十餘歲的太子趙衛?

  很大的可能是,一旦趙潤這位強勢的君主不在了,魏國很有可能會因此四分五裂,就像十幾年前的韓國那般,王權被國內王貴架空,成為傀儡。

  倘若事情真到了那種地步,別的事暫且不說,至少魏國的崛起、以及對於中原的稱霸,怕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但遺憾的是,縱使內朝首輔、百官之首的禮部尚書杜宥,都無法使那位君主改變主意,更別說藺玉陽、虞子啟等人。

  內朝諸臣,也只能默認這件事。

  片刻後,待趙弘潤來到了垂拱殿內時,他亦感受到了殿內的凝重氣氛。

  「陛下,臣有事啟奏。」

  待趙潤坐到王位上之後,藺玉陽最終還是按耐不住,走到前者面前,沉聲說道。

  趙潤看了一眼滿臉慷慨正氣的藺玉陽,微笑著說道:「愛卿請講。」

  只見藺玉陽躬身施禮,正色說道:「懇請陛下收回成命,放棄御駕親征!」

  殿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更為凝重,畢竟,趙潤方才在早朝上時,那可是直接說明不允許提出異議的,沒想到,藺玉陽居然還敢提起此事,而且是直接了當的勸阻。

  就在殿內諸臣以為趙潤會勃然大怒時,他們卻意外地看到,趙潤一臉疑惑地抬起頭看向藺玉陽,問道:「愛卿方才說什麼?」

  藺玉陽正色說道:「臣方才說,懇請陛下……」

  「不,前面一句。」趙潤打斷道:「說得什麼?」

  「前面一句?」藺玉陽愣了愣,感覺一頭霧水,在回憶了一下後,方才回答道:「臣說……陛下,臣有要事啟奏?」

  「是這句。」趙潤點點頭,隨即目視著藺玉陽,笑眯眯地說道:「不准啟奏!」

  「……」藺玉陽張著嘴,為之傻眼。

  「噗——」

  此時正在喝茶的溫崎,聽到趙潤那句話,樂得險些將嘴裡的茶水噴出來,嗆地他連連咳嗽。

  「陛下!」

  在愣了半響後,藺玉陽終於回過神來,一臉感慨正氣地說道:「若陛下不肯聽勸,老臣便一頭撞死在這柱子下。」

  此時,禮部尚書杜宥正巧走入殿內,正好聽到藺玉陽慷慨激昂地說出這番話,不由地為之一愣:藺大人這架勢……好眼熟啊。

  而其餘殿內諸臣,則默不作聲地頻頻看向趙潤,暗自猜測著這位君主將如何對應藺玉陽這種死諫。

  在諸位內朝大臣的注視下,趙潤臉上的神色亦徐徐變得嚴肅起來,目不轉睛地看著藺玉陽,問道:「愛卿,此話當真?」

  「是……是的。」藺玉陽腦門不禁滲出幾絲冷汗。

  倒不是因為怕死,這個時代的士人,大多都是重義理、重言諾、重聲譽,倘若趙潤這會兒說句「那你撞吧」,那藺玉陽準會撞得頭破血流。

  說到底,藺玉陽只是畏於趙潤那嚴肅的態度而已。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眼前這位君主在凝視了他許久後,忽然笑著說道:「既然藺愛卿已豁出性命,那不如索性跟隨朕一同親征吧,若愛卿撞斷了殿內的柱子,工部還要費心費力來修繕,於國不利,倒不如留著力氣,跟朕上戰場殺死幾名敵軍……」

  得,橫豎都無法扭轉這位君主的決定。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不止是藺玉陽有點洩氣,就連在旁觀瞧的老臣杜宥亦感覺有點遺憾——倘若方才眼前這位君主只要有一絲絲的猶豫,他準會跟藺玉陽一起勸諫。

  但……

  哎,果然,勸諫什麼的,還是得區分對象,區分時候,至少,在眼前這位君主拿定主意的時候,那是任誰也無法改變的。

  此時的殿內,氣氛有點尷尬,而最為尷尬的,莫過於內朝大臣藺玉陽,頗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因為方才趙潤已經暗示過他:撞柱子,這並非是什麼忠誠的表現。

  就在藺玉陽猶豫著接下來該如何收場時,就見眼前這位君主開口說道:「藺卿,且先回座吧。」說著,他環視了殿內諸臣,正色說道:「朕此番決定御駕親征,並非一拍腦門心血來潮,而是經過深思熟慮……我大魏目前的境況,很不好,或許有人會說,不妨將正在攻打韓國的三十幾萬精銳調回國,但在朕看來,調回那三十幾萬我國精銳,實乃下策中的下策,眼下我大魏,就是要置之死地而後生!……那三十幾萬精銳,朕是絕對不會調回來的,相反,朕還會以天策府的名義命令諸軍,加緊進攻韓國,縱使大梁淪陷、雒陽淪陷,亦不得半途撤軍!因為這是我大魏在這場完全處於劣勢的戰爭中,唯一一次能化被動為主動的機會!」

  聽聞此言,殿內諸內朝大臣默然,他們必須承認,這位君主的判斷其實是非常正確的。

  「這天……還沒有塌下來!」

  趙潤沉聲說道。

  聽著這鎮定的聲音,不知為何,諸位朝臣心中的惶恐逐漸退散,他們心底彷彿響起一個聲音:只要這位陛下尚在,那麼,無論遇到什麼險阻,最終都能化險為夷。

  「陛下聖明!」

  諸朝臣由衷地齊聲稱讚道。

  此時,內朝大臣杜宥這才走到殿中,拱手問道:「方才聽陛下所言,陛下心中已有大致策略,可方才在宣政殿時,陛下卻不曾明言……老臣懇請陛下透露些許,使我等得以心安。」

  聽聞此言,趙潤點點頭說道:「此事,朕會詳細跟諸位愛卿敘說,並且,朕還需要諸位、需要整個朝廷的鼎力相助……首先,朝廷需立刻發榜徵兵,單憑雒陽五萬禁衛軍,不足以阻擋一百五十萬諸國聯軍。」

  殿內諸大臣皆點了點頭。

  不過話說回來,該寫什麼樣的榜文徵兵呢?

  討論到這個問題時,趙潤沉思了片刻,說道:「朕決定頒布一份「罪己詔」,溫崎,就由你來潤色……」

  「是!」溫崎拱了拱手,旋即立刻在案几上鋪好紙,將蘸好墨汁的毛筆捏在手中。

  見此,趙潤站起身來,負背雙手在殿內徐徐踱步,口中沉聲說道:「近日,諸國聯手伐魏,朕思忖許久,惶恐於朕的失職,才使我大魏面臨諸國聯軍征討的劫難,致使宋郡淪陷、潁水半壁淪陷……」

  聽到這裡,溫崎揮筆疾書,在紙上寫道:今聞,諸國聯合兵犯,朕思其咎,在予一人。宋地淪陷、潁水半失之,致民受敵兵侵害,此皆朕之過也。

  「然而,朕不會逃避,朕犯下的過失,就由朕自己來彌補,朕只懇求我大魏千千萬萬的男兒,能與朕同進同退,驅逐進犯的敵軍軍隊,保衛國家……」

  看著眼前這位君主神色嚴肅地口擬著那封所謂的罪己詔,殿內諸臣只感覺胸腔彷彿有一股熱血湧上。

  這哪裡是什麼罪己詔,這分明就是一份最佳的徵兵檄文!

  在殿內諸臣看來,待等這份罪己詔頒貼於全國各縣,相信他魏國的男兒,皆會踴躍從軍,跟隨這位君主征討進犯國境的敵國軍隊。

  預估可徵兵二十萬?

  不不不!

  這份徵兵檄文,絕對不止二十萬的徵兵數!

  片刻之後,待溫崎將這份罪己詔潤色之後,獻給趙潤過目。

  不得不說,溫崎的文采那是毋庸置疑的,在經過他的潤色之後,就連趙潤自己看了都感覺熱血澎湃,不能自己。

  「很好!」趙潤點點頭,滿意地說道:「立刻交由禮部洗刷,張貼於雒陽城內,其餘城池,儘可能地派人張貼……」

  「是!」

  魏昭武二年八月初六,魏王趙潤率領雒陽城內五萬禁軍,緩緩出城,朝著大梁方向而去。

  聽聞此事,雒陽百姓感到十分納悶,畢竟絕大多數的當地百姓,仍不知楚國楚水君所率領的一百五十萬諸國聯軍,已攻打到了潁水郡,甚至於,已逼近魏國的大梁。

  因此,當看到五萬禁衛軍整齊有序在城外集結,隨即趕赴東面時,洛陽的百姓皆感到十分納悶。

  然而就在這時,雒陽朝廷頒布了這位君主所擬的「罪己詔」。

  在這份罪己詔中,朝廷非但沒有掩飾國家當前的危難局勢,反而有所誇大——即隱瞞了三十幾萬精銳魏軍目前正在攻打韓國腹地的事實——將諸國聯軍攻陷的城池,逐一清楚舉例。

  以至於當看到這裡時,那些圍觀的雒陽城內百姓為之嘩然。

  他們無法想像,他強大的魏國,居然面臨著中原諸國的聯手進犯,甚至於,已堪堪到了覆亡的邊緣。

  倘若說這份罪己詔僅僅只是到這裡,那麼,相信非但無法激勵城內的魏人,反而容易引起民心動盪,但是,緊挨著這些噩耗,魏王趙潤在詔書中表示欲御駕親征、彌補過失,保衛國家、解救那些已被敵軍攻佔城池的國民,這讓看到這份罪己詔的百姓熱血澎湃。

  因為這份詔書中寫得很明白,作為他魏國的君主,他趙潤願本可以派兵駐守成皋關、伊闕關,縱使諸國聯軍有百萬之眾,短時間內亦難以威脅到三川、雒陽,但作為千千萬萬魏人的君主,他趙潤不忍拋棄宋郡、潁水郡、梁郡的子民,是故,欲御駕親征,與進犯國家的諸國聯軍一決生死。

  「……朕乃天子,當親守國門,死於社稷!」

  「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朕欲趕赴死地,我大魏的男兒安在?」

  在雒陽城內大街小巷,當那些認得字的人在人群中念出這些檄文上的內容時,那些圍觀的百姓,縱使此前為此惶恐不安,但此時此刻,亦被這些文字激地熱血沸騰。

  他們此時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方才五萬禁衛軍在城外集結,竟是為了收復失地,拯救潁水郡、梁郡乃是宋郡的同胞。

  更讓他們的震撼的是,率領這支軍隊前往與諸國聯軍決戰的,駭然竟是他們魏國的君主趙潤。

  「我欲跟隨陛下赴死地與諸國聯軍決戰!諸君,可有與我同行者?」

  在人群當中,有一名魏國男兒憤慨地叫嚷道。

  話音剛落,便有無數年輕男兒附和。

  這些人有的是當地的遊俠,有的是寒門子弟,有的則是尋常的百姓之子。

  單單八月初六這一日,便有無數雒陽男兒,爭相用到兵部本署、雒陽府、天策府、禁衛署等地,叫嚷著希望加入軍隊,跟隨他魏國的君主趕往九死一生的戰場,與諸國聯軍決一生死。

  而這,還遠遠不止是願意跟隨魏王趙潤出征的全部人數。

  事實上,還有很大一部分人,他們根本沒有向兵部本署、雒陽府、天策府、禁衛署等徵兵的地點報導,直接就帶著武器、背上乾糧,出城追趕魏王趙潤親自所率領的五萬禁衛軍。

  半日之後,魏王趙潤率領五萬禁衛軍抵達了雒城地域。

  此時,川雒聯盟的諸位部落族長們,早已穿戴好甲冑,集結完部落內的戰士,在這裡恭候著魏王趙潤。

  「陛下,我已集結我綸氏部落三千四百六十二名戰士,願跟隨陛下一同出征!」

  綸氏部落的族長祿巴隆,這個體型臃腫的傢伙,此時亦換下了華貴的魏服,穿上了精鐵打造的甲冑。

  從旁,青羊部落如今的年輕族長,亦是趙潤內兄之一的烏兀,亦率領青羊部落的戰士集結在雒城城外,對趙潤說道:「我青羊部落三千六百二十一名戰士,願隨陛下出征!」

  其餘部落,多則二三千、少則千餘,亦紛紛集結在雒城城外,在魏王趙潤親自率領禁衛軍抵達雒城之後,便紛紛加入了這支軍隊,這讓趙潤麾下的兵力,一下子就從五萬人,暴增到了八萬餘。

  當日,趙潤並未在雒城停留,依舊率領軍隊徐徐朝著大梁而去。

  一路上,不斷有人加入他的軍隊,有的人是從雒陽、雒城趕奔而來,有的則是在趙潤的軍隊經過「鞏」、「睺氏」、「成皋」、「密」等沿途的縣城時,自備乾糧與武器,加入隊伍。

  兩日後,待等魏王趙潤所率領的軍隊抵達「滎陽」時,願意跟隨他一同出征的人,估測數量已經達到了十二萬——這還不包括那些尚未趕到的人員。

  再過兩日,待等趙潤率領大軍抵達「原陽」,追隨他的兵力,已經超過了十六萬,甚至於,還是有人源源不斷加入隊伍。

  魏昭武二年八月中旬,魏王趙潤率軍抵達梁郡。

  記得從雒陽出發時,趙潤身後就只有五萬禁衛軍,但待等趙潤抵達梁郡時,他身後的兵力,已經超過二十萬人。

  這還僅僅只是在三川郡跟潁水郡的北部而已。

  不可否認,論魏國歷代君主的號召力與民間對其的擁護,便數當代魏國君主趙潤最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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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大梁戰役

  時間回溯至魏昭武二年七月二十日,楚水君率領百萬大軍攻破定陶。

  至此,魏國的宋郡,全境淪陷。

  攻破定陶之後,楚水君向衛國派出使者,要求衛國『棄暗投明』,率領舉國軍隊加入到討伐魏國的聯軍當中。

  同時,楚國上將項末率領十幾萬大軍陳兵於衛國邊境的「菏澤」。

  在楚水君的軟硬兼施下,衛王費畏懼於邊境的百萬諸國聯軍,唯恐惹怒聯軍,致使國家破碎、王位不保,終於在七月二十六日,對外頒布王令,終止與魏國的盟約,並順從大義,加入諸國聯軍,一同討伐魏國。

  至此,除西垂秦國以外,中原之地上的韓、齊、魯、衛、越、楚等諸國,皆對魏國宣戰,魏國舉世皆敵。

  七月二十七日,齊將田耽,先克「煮棗」縣。

  七月二十九日,齊將田耽、楚將項末、項培、並越將吳起,圍攻濟陽。

  當時,濟陽殊死抵抗。

  除成陵王趙燊等人以外,堅守城池的尚有濟陽王趙倬與長子趙成玄,以及慶王趙信的內弟戶牖侯孫嘉——十幾年前,在其父孫牟死於頤王趙殷主謀的叛亂之中後,孫嘉便繼承了其父的爵位。

  雙方鏖戰兩日,最終,濟陽一方不敵諸國聯軍兵多將廣,最終還是被聯軍攻陷。

  在即將破城之時,濟陽王趙卓因為自己被流矢命中腹部,心知自己年勢已高,就算破城之後還能苟活幾日,多半也會亡於撤軍途中的勞頓。

  於是,他便將長子趙成玄叫到跟前,囑咐他道:「濟陽已不能保,我兒速速帶著你兄弟幾人立刻率軍撤往大梁,日後我濟陽趙氏一門,就託付於你了。」

  趙玄幾番苦勸無果,只得聽從父親的命令,帶人撤出濟陽。

  隨後,濟陽王趙卓又對成陵王趙燊叮囑道:「我對賢兄斷後,賢兄且率軍撤往大梁,雖我大魏王都此刻已不在大梁,但大梁東郊仍有我趙氏王族王陵,切不可被狗賊破壞,使我趙氏一門顏面喪盡。」

  成陵王趙燊鄭重其事地應下。

  破城之時,魏軍全部撤離,唯剩下濟陽王趙卓,仍率領私軍繼續抗爭。

  最終,濟陽王趙卓與麾下八百餘名私軍盡皆戰死城內,鮮有人逃生。

  八月初二至初四,齊將田耽攻克「外黃」、楚將項末攻克「平丘」。

  初五,聯軍攻打「小黃」。

  駐守在小黃的黑鴉眾,見敵軍人多勢眾,遂帶著圈禁的(慶王)趙信撤向大梁。

  八月初六,諸國聯軍攻陷「陳留」。

  至此,諸國聯軍離魏國的舊都大梁,已僅僅只剩下四十餘里距離。

  不過,大梁方亦做好了抵禦敵軍的準備。

  自朝廷遷都之後,大梁府府正褚書禮,便成為了這座舊日王都的最高官員。

  因此在十幾日前,當得知諸國聯軍攻破定陶,即將攻打到大梁時,褚書禮便召集了大梁城內的將領,與他們商議阻擊敵軍的事宜。

  大梁作為魏國的陪都,這一帶亦有兩萬禁衛軍駐守,平日裡除了負責大梁城的治安以外,還肩負著守護大梁學宮以及協守冶城的職責,由前禁衛八統領之一的「靳炬」擔任都尉。

  副將有二人,一人乃是前郎衛統領「周驥」,還有一人則是隴西魏氏出身的將領「侯聃」,三人共同執掌這兩萬大梁禁衛軍。

  八月上旬前後,成陵王趙燊率領敗軍退至大梁,與大梁禁衛軍匯合,共同在大梁城外構築防禦設施,以阻擋諸國聯軍。

  期間,為了守護王陵,不使趙氏因為祖陵遭到毀壞而蒙羞,成陵王趙燊與長子趙成瑞,並濟陽王世子趙成玄,率軍駐紮在大梁城外的東山,在山上建造營寨。

  至於大梁學宮內的學子,大梁府府正褚書禮則早已派遣兵卒將其中的文士、學子通通帶到城內。

  八月十一日,楚水君率領諸國聯軍抵達大梁境內。

  大梁,乃是魏國舊日的都城,縱使諸國聯軍自從起兵一來連戰連勝,也不會輕視這座城池。

  更何況,楚水君更希望通過威迫,迫使大梁城內的官民獻門投降,畢竟大梁這座城池對於魏國的意義非同小可,若能迫使城內魏人投降,這可遠比強行攻陷城池更能打擊魏國的士氣。

  為此,楚水君派了一名使者前往大梁城內,希望能夠使大梁迫降。

  沒想到,那名使者還未進城,只是在城下高聲叫嚷,希望與城內的城守見一面,就被站在城樓上的大梁府府正褚書禮,命魏將周驥一箭射死。

  「豈有此理!」

  聽聞此時,楚水君大怒,當即命令齊將田耽、楚將項末、項培以及越將吳起,各自率領軍隊攻打大梁,而其餘軍隊,則在距離大梁大概二十里處的位置建造營寨。

  不得不說,大梁城作為魏國舊日的都城,它的防禦性能,可非諸國聯軍此前攻克的那幾十座城池可比。

  只見城牆上,每二十步就設有一座崗亭,崗亭內皆安裝有魏國目前最優秀的第四代魏連弩。

  不得不說,魏國曾經在安裝這些魏連弩時,其實僅僅只是作為一種象徵或者裝飾,畢竟,就算魏國已遷都到雒陽,但仍無法改變大梁在魏人心目中的地位。

  因此,但凡是冶造局研究改良出最新的戰爭兵器,首先會用於大梁的城防,儘管當時大部分人都覺得,這些當前最先進的戰爭兵器,可能這一輩子也難以派上用途。

  但沒想到的是,這回還真派上了通途,而且一開局,便讓諸國聯軍灰頭土臉。

  這不,在諸國聯軍強攻大梁的時候,城牆上的魏連弩便開始發威,專門瞄準著城外那些跨坐在戰馬上的將領,逐個點名射擊。

  僅僅只是一炷香的工夫,諸國聯軍中便有三十幾名將領被射殺,無一倖免。

  這驚地楚水君立刻終止了對大梁城的進攻。

  事實上,當時諸國聯軍的士卒,甚至才剛剛一路狂奔到城下,還未對大梁的城防士卒造成什麼有效的威脅。

  「怎麼可能?魏連弩的射程,莫非有近八百步?」

  站在陣地的前方,楚水君估測著大梁城牆上那些魏連弩的射程,莫名震撼。

  八百步,換算下來大概三百丈左右,這是一個非常恐怖的的射擊距離,它甚至比其他國家打造的拋石機還要遠。

  楚水君估測地頗為精準,第四代魏連弩,擁有著近三百丈的恐怖極限射程。

  雖說在這個極限射程下,它無法洞穿魏國最新式的鐵盾,但要知道,這個比較對象乃是魏國最新式的鐵盾,而並非是其他國家的盾牌或者甲冑。

  而一名千人將,一般他的有效指揮半徑是多少?四百步!

  也就是說,倘若這名千人將想很好地指揮自己麾下的士卒,他最起碼也得呆在距離最前線大概四百步的距離內,負責指揮方圓四百步內的士卒。

  然而這個距離,恰恰好就在魏國連弩的點名射擊範圍內,甚至對於魏國第四代魏連弩來說,這僅僅只能算是「中距離」而已。

  在這個距離下,就算那些千人將穿著幾層甲冑,且手舉盾牌護地嚴嚴實實,最終也難逃被魏連弩一箭射死的下場。

  『這可如何是好?』

  諸國聯軍的將領們有些犯難了。

  總不能叫那些千人將一個個都躲在後邊吧?這樣還如何指揮其麾下的士卒作戰?

  最終,楚水君只能下令,命令所有先鋒將領下馬步行,撤除旗幟、更換尋常士卒的甲冑。

  雖然這樣做會增加這些先鋒將領指揮上的困難,但卻是唯一能讓他們逃過魏連弩挨個點名射擊的辦法。

  在想出辦法後,楚水君再次下令進攻大梁。

  這一次攻城,那些在前線指揮士卒作戰的聯軍千人將們,一個個都撤除了顯眼的旗幟,並且更換了尋常士卒的甲冑,這終於使得大梁城牆上的魏連弩啞火了。

  這也難怪,畢竟魏連弩的弩矢皆是精鐵打造,造價亦不菲,倘若幾枚弩矢能換死敵軍一名千人將級別以上的將領,那當然是不虧,但倘若用來射殺一般的士卒,那就太虧了。

  但讓諸國聯軍沒有想到的是,雖然大梁城牆上的魏連弩啞火了,但取而代之的,卻是魏國在魯國弩匣基礎上改良的機關弩匣,這些射速極快的機關弩匣,對諸國聯軍的士卒造成了巨大的傷亡,迫使楚水君再次在中途下令停止進攻。

  原因很簡單,因為楚水君希望盡快攻陷大梁,因此,他派出去的,皆是諸國的正規軍,也就是諸國聯軍的主力,似這般輕易就死在魏國戰爭兵器的攻擊下,頗為不值。

  「派糧募兵上吧。」

  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楚水君選擇了他楚國最管用的戰爭方式,即用人命去消耗敵軍的精力以及箭矢。

  不過,單單派出糧募兵,並不能給予大梁足夠的威脅,迫使大梁城內的魏卒時刻繃緊神經,因此,在思忖了一番後,楚水君決定讓衛國的軍隊作為主力,畢竟衛國是迫於無奈才加入到聯軍一方的,與其留著這些與聯軍並不齊心的衛國士卒,還不如讓這些士卒去對大梁城造成威脅——反正魏衛無論哪方的士卒被消耗,在楚水君看來都是一件有利於局勢的事。

  截止當日,距離魏王趙潤率領大軍抵達大梁,還有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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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大梁戰役(二)

  由於低估了大梁城的防禦能力,儘管當日天色尚亮,但楚水君仍是決定暫時撤兵,回歸大營。

  回到大營後,他派人將衛國軍隊的主將請到了帥帳。

  衛國軍隊的主將叫做「衛邵」,乃是衛王費的近親堂弟,頗為受到後者的信任,執掌著號稱衛國第一精銳的濮陽軍,雖然作為將領而言才能平平,不過為人倒也豪爽,總的來說還是一位比較正直的人。

  片刻後,衛邵孤身而來,在聯軍的帥帳面見楚水君。

  「衛邵見過楚水君。」

  「衛邵將軍。」

  在相互見禮之後,楚水君邀請衛邵在帳內坐下,微帶嘆息地說道:「我早知梁城不好攻打,不曾想竟是如此棘手。……方才的戰事,衛邵將軍想必也看到了,不知有何破城良策?」

  衛邵面色訕訕,說道:「大梁乃是魏國的舊日都城,城防自然牢固,一時之間,末將也想不出什麼破城的計策。」

  他這話倒也是實話,畢竟他並不擅長領兵打仗——雖說濮陽軍被稱為衛國第一精銳,但其根本原因,是在於濮陽軍的武器裝備皆是從魏國購置,並非是指這支軍隊的戰鬥能力,更非是衛邵的領兵才能。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衛邵想的到攻破大梁城的計謀,他也不會向楚水君透露。

  原因很簡單,因為此番他衛國的軍隊,根本就不是真心要投向諸國聯軍,對魏國倒戈相向,只是因為諸國聯軍當時在衛國邊境陳兵,以武力威脅迫使衛國加入到討伐魏國的行列罷了,否則,衛國倒也不至於背叛魏國。

  「我以為衛邵將軍會有什麼好計策,如此看來,我軍也就只有強攻一途了。」說到這裡,楚水君看向衛邵,終於說出了他派人請衛邵前來的真正意圖:「衛邵將軍,近些日子,一直是我大楚的軍隊以及齊國的軍隊擔任先鋒,幾番苦戰下來,兩軍士卒亦頗為疲倦,不知明日攻城,能否請貴軍擔任攻城主力?」

  聽聞此言,衛邵心中暗暗叫苦。

  其實在得到楚水君的召喚後,衛邵心中對此就已經有所猜測,沒想到事實還真如他猜測的那般:楚水君有意犧牲他衛國的軍隊去強攻大梁。

  刨除背叛不背叛的問題,倘若是換做魏國的其他城池,衛邵迫於形勢多半也就應下來了,但那可是大梁城啊,是魏國舊日的都城!是那樣輕易就能攻克的麼?

  今日白晝裡,諸國聯軍進攻大梁的戰爭,衛邵也瞧得清清楚楚。

  當時,似項末、項孌、項培、田耽、吳起等人麾下的精銳士卒,他們幾乎連大梁城的城牆都還沒摸到,就被城牆上的戰爭兵器殺地灰頭土臉,非但白白損失了將近萬名的士卒,甚至於還損失了三十幾名千人將,逼得楚水君兩度中途下令停止攻城。

  衛邵有自知之明,他很清楚,今日的戰事若是換他們衛國的軍隊上陣,也不會討到什麼便宜。

  想到這裡,他露出為難之色,委婉地說道:「楚水君,我衛國僅僅就只有五六萬兵力,怕是不足以作為攻打大梁的主力……」

  聽聞此言,楚水君笑著說道:「衛邵將軍切莫自謙,誰都知道,貴國的軍隊,武器裝備皆是從魏國購置。在我聯軍之中,論兵甲之利,怕是齊軍都不見得能超過貴國,衛邵將軍何必自謙呢?」

  說罷,他見衛邵面露遲疑之色,嘴唇微動似乎又想開口拒絕,遂又說道:「還是說,衛邵將軍其實並非與我等心思一致?」

  見楚水君臉上的笑容徐徐收斂,衛邵心中一驚。

  平心而論,倘若有選擇的話,衛邵更傾向於與魏國軍隊聯合,畢竟魏衛兩國怎麼說也有幾十年的同盟情誼,並且,魏國從來不曾用武力來威脅衛國,哪怕是前些年,魏衛兩國因為「衛公子瑜亡故」的這件事鬧得很不愉快,但魏王趙潤還是沒有對衛國採取什麼手段,來為表兄衛瑜報仇。

  但遺憾的是,形勢逼人,衛邵根本不敢得罪楚水君。

  畢竟眼下的中原,已經明顯呈現兩極,即「日益壯大的魏國」,以及「日益衰弱的諸國」,倘若他衛國表現出偏向魏國的心跡,諸國聯軍肯定會率先將他衛國給攻陷了。

  一想到楚水君隨時有能力覆亡衛國,衛邵心中就戰戰兢兢,不敢再說什麼拒絕的話,強顏歡笑著將這件事應了下來。

  見此,楚水君立刻又換上了笑容,笑著寬慰道:「衛邵將軍不必猜忌,既然貴國已加入到「討魏同盟」,我自會一視同仁,絕不會故意坑害貴國的將士。……明日貴軍攻城時,我會叫我大楚的幾支軍隊在旁協助。」

  『但願如此吧……』

  衛邵心中苦澀一笑。

  告辭楚水君後,衛邵立刻回到了自己衛軍的營寨——其實就是一片尚未建起營寨的空地而已。

  回到衛軍的帥帳後,衛邵命人請來「鄄城侯衛鄖」與「檀淵侯衛振」。

  此番被迫隨同諸國聯軍參戰的衛國軍隊,攏共有三支,即「檀淵軍」、「鄄城軍」以及被稱為衛國最強精銳的「濮陽軍」,三支軍隊加起來約六萬人左右,分別由衛邵以及鄄城侯衛鄖、檀淵侯衛振三人統帥。

  在衛軍營地的帥帳內,衛邵將楚水君的命令跟鄄城侯衛鄖與檀淵侯衛振二人一說,二人皆心有怨憤。

  衛邵、衛鄖、衛振三人,雖說都談不上是什麼擅於統兵打仗的將領,但也不至於蠢到看不透楚水君的意圖。

  他們覺得,在楚水君眼裡,他們衛國的軍隊,是半途加入聯軍的,未必與聯軍心思一致——事實上的確如此,因此,自然要優先於楚軍、齊軍等軍隊消耗掉,反正無論是魏卒殺死衛卒,還是衛卒殺死魏卒,這對於聯軍來說都是有利的。

  而可恨的在於,就算明知楚水君不安好心,衛邵、衛鄖、衛振三人還是不敢造次,只能老老實實地聽命。

  「倘若衛瑜公子尚在,我衛國豈會落到這等局面?」

  檀淵侯衛振嘆了口氣。

  聽到這話,鄄城侯衛鄖的表情不禁有些不自然,原因就在於,他曾經被公子衛瑜麾下的猛將孟賁生擒。

  這件使他顏面喪盡的事,讓他至今仍耿耿於懷。

  出於心中的怨念,鄄城侯衛鄖陰陽怪氣地說道:「哼,倘若衛瑜還活著,難道就能使局面有所改變?嘿!此番諸國聯軍聯手征討魏國,出動兵力多達一百五十萬,縱使衛瑜活著,又能怎樣?沒見就連魏國亦是連戰連敗麼?」

  檀淵侯衛振聞言瞥了一眼衛鄖,冷笑兩聲,不過卻未反駁衛鄖的話。

  因為他必須承認,此番諸國聯軍的兵力實在太龐大了,就像衛鄖所說的,就連魏國這個目前中原最強大的國家,都擋不住諸國聯軍的軍隊,就算加上他衛國站在魏國那邊,又能有多大的改變呢?

  檀淵侯衛振只是認為,倘若公子衛瑜還活著,他衛國或多或少應該會出現一些不同。

  畢竟在上回那場波及整個中原的戰爭中,因為衛公子瑜的關係,衛國常備軍兵力曾一度暴增到二十幾萬,單單這位公子麾下便有十幾萬,這位公子以魏國盟友的身份,吞併了齊國的整個東郡,一時間彷彿呈現出衛國即將就此崛起的跡象。

  只可惜,衛國崛起的跡象,彷彿泡沫一般,隨著衛公子瑜的亡故而隨之湮滅。

  「好了好了。」

  見檀淵侯衛振面色陰晴不定,很有可能跟鄄城侯衛鄖爭吵起來,衛邵連忙打圓場道:「當務之急,是如何應付明日的攻城戰……」

  一想到明日的攻城戰,衛鄖、衛振、衛鄖三人都皆暗自嘆了口氣。

  待明日他衛國軍隊攻打大梁,魏衛兩國之間最後一絲絲的情誼,恐怕也到此為止了,要命的是,無論這場仗哪方取勝,他衛國日後都撈不到好:若聯軍取勝,則楚國順勢崛起,他衛國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若魏國取勝,以魏王趙潤那睚眥必報的性格,保不定第一個就收拾衛國,誰讓衛國緊挨著魏國呢。

  彷彿橫豎衛國都得不到什麼好下場。

  「且不知此戰過後,還能剩下多少將士得返國內。」衛邵長長嘆了口氣。

  此番隨同楚軍征討魏國的這六萬衛國軍隊,已經是衛國如今為數不多的軍隊了,原因就在於前些年那場「東軍」與「西軍」的內亂。

  在那場內亂中,衛公子瑜不明不白死於非命,以「無鹽軍」為首的衛國東軍被解散,此後,東軍的士卒,為此對衛國失望透頂,大量流亡、遷移到魏國,一方面給魏國帶去了大量的青壯男丁,一方面也使得衛國就此衰敗。

  一想到明日攻打大梁,將不知會有多少衛卒喪生,衛邵、衛鄖、衛振三人就感覺肩上彷彿有千斤重擔,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次日,也就是八月十二日,楚水君再次揮軍攻打大梁。

  今日的攻城戰,由楚將項末、項孌二人率領軍隊攻打大梁城的南城門,作為佯攻,而主攻的目標,依舊是大梁的東城門,由衛國的軍隊擔任主力。

  不過楚水君倒也打算將衛國軍隊逼上死路,他對衛軍的主將衛邵表示,在第一輪攻勢時,他依舊會派出楚國的糧募兵,以消耗魏軍士卒的體力。

  這讓衛邵心中大大鬆了口氣。

  想想也知道,但凡攻城戰,肯定是最先被派出去的軍隊死傷最為慘重,倘若楚水君鐵了心要將這件事做絕,叫衛國的軍隊輪番上陣,可能一日下來,六萬衛軍說不定就死傷過半了。

  「嗚嗚——」

  「嗚嗚——」

  隨著聯軍的本陣響起一陣號角,隨即,戰鼓齊鳴。

  伴隨著號角與戰鼓,在大梁的東城門外,數萬楚國糧募兵率先對城牆採取攻勢,一時間,彷彿有地動山搖之勢,聲勢頗為唬人。

  可話說回來,糧募兵的攻勢,也僅僅只是徒有聲勢罷了,至少對於城防能力極強的大梁城來說,單憑人海戰術,並不見得就能取得優勢。

  「砰砰——」

  在聯軍的陣列中,十幾架拋石機率先展開攻勢。

  這十幾架拋石機,是昨日聯軍撤兵之後,連夜打造的,打造地省為粗糙簡陋,因此,楚水君也不指望這十幾架拋石機能取得什麼巨大的成果——只要能稍微對大梁的城牆乃至城牆上的防守魏卒造成一絲絲的威脅,他就心滿意足。

  可沒想到的是,聯軍這十幾架拋石機還未取得絲毫成果,卻遭到了大梁城內許多拋石機的強力反擊。

  只見魏卒將一塊塊拳頭大小的碎石裝載在拋筐內,利用拋石機的巨大力道將其彈射出去,致使城外的聯軍頭頂,彷彿是石雨傾盆,許多聯軍士卒被砸地頭破血流。

  甚至於,其中也不乏有極為倒霉的傢伙,被這些拳頭大的石頭砸在腦門,當場斃命。

  見此,在大梁城的東城樓上,禁衛軍將領周驥哈哈大笑。

  說實話,對於城外那些糧募兵的進攻,周驥並不是很在意。

  原因很簡單,因為楚國的糧募兵只有最基本的刀劍等兵器,軍中很少配備有弓弩等遠程武器,因此,只要這幫人無法攻上城牆,就無法對大梁造成什麼威脅。

  反觀城牆上的魏卒,卻可以利用軍弩,盡情地射擊城外的敵軍士卒。

  他們甚至根本不需要瞄準,畢竟城外的楚國糧募兵,實在是太多了。

  不得不說,這是一場一面倒的攻城戰,由於楚國的糧募兵缺乏克制大梁城上魏卒的有效手段,這使得在開戰之後,在足足過了半個時辰的情況下,糧募兵還是沒能取得絲毫的進展——這些糧募兵勉強架起的攻城長梯,不是被城牆上魏卒推開,就是被淋上火油焚燒。

  可即便如此糟糕的戰況,楚水君依舊是不為所動。

  不過想想也是,他派出去的糧募兵,純粹就是用來消耗魏軍的,無論是城內的箭矢,還是火油、滾石等防禦手段,只要將這些都消耗殆盡,接下來的攻城戰,顯然就會輕鬆許多。

  在第一波攻勢持續了將近半個時辰之後,那些被派去攻城的糧募兵,士氣逐漸低到了低谷,甚至於已陸續出現逃兵。

  見此,楚水君便吩咐左右道:「傳令衛邵,令衛軍出擊。」

  左右立刻前往中軍、也就是今日衛軍所在的位置,向衛軍的主將衛邵傳達將令。

  在接到將令後,衛邵暗自嘆了口氣,下令道:「傳令下去,命「陳飛」率領前軍……攻城!」

  衛軍的前軍,是由一個五千人的方陣組成,而在這個方陣中,又有所細分,前部是三千步卒,後部為兩千弓弩手,皆是濮陽軍的士卒,由一位叫做陳飛的驍將統率。

  在接到衛邵的命令後,統率這五千名衛軍士卒的將領陳飛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大梁城,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國家羸弱啊……』

  就跟衛邵、衛鄖、衛振等人一樣,陳飛其實亦不希望攻打魏國,確切地說,衛國的兵將,幾乎沒有幾個願意跟魏國作戰,畢竟魏衛兩國的關係,曾經那可是密切到連駐守邊境的軍隊都沒有,兩國國人皆可任意前往對方國家。

  沒想到今日,卻會兵戈相向。

  但將令難違,陳飛也沒有辦法,只得下令前軍攻城。

  「踏踏踏——」

  不得不說,濮陽軍雖說在整個中原的軍隊中排不上什麼名號,但倘若是仔細觀察,其實這支軍隊確實不弱,至少,他們衣甲齊全、行動有序,比方才亂糟糟衝向大梁城牆的糧募兵,不知要優秀多少。

  而此時在大梁的東城樓上,魏將周驥皺著眉頭看著城外已擺出進攻架勢的衛國軍隊,心下又驚又怒。

  雖說此時大梁這邊尚未得知衛國已經投靠諸國聯軍的消息,但此刻看著衛國的軍隊出現在城外,並且擺出了準備攻城的架勢,周驥或多或少也能夠猜到衛國現在所持的立場。

  「將軍。」

  旁邊有一名魏卒猶豫地說道:「那似乎是衛國的軍隊……」

  「我看得到!」周驥瞪了那名士卒一眼,隨即惡狠狠地說道:「管他是哪國的軍隊,只要是進攻我大梁的,皆視為敵軍!……無需留情!」

  「是!」城牆上的魏卒們應道。

  眨眼之際,五千名衛軍便踏入了距離城池大概一箭之地的範圍,見此,周驥立刻下令道:「所有弩手準備……目標,前方衛國軍隊……放箭!」

  一聲令下,大梁城上的弩手展開齊射。

  而與此同時,衛將陳飛亦大聲叫嚷道:「箭襲!舉盾!」

  片刻之後,箭雨落下,但出乎意料的是,城外這些衛國的步兵們,他們的損失並不是很嚴重,絕大多數的步卒都憑著手中的盾牌撐過了魏軍的第一撥弩矢洗禮。

  要知道在昨日的攻城戰中,就連項末、項孌、吳起等人麾下的精銳士卒,亦在魏軍的弩矢攻勢下,傷亡慘重。

  「他娘的!」

  周驥惡狠狠地用手一錘牆垛,氣得肝火上湧。

  原因很簡單,因為濮陽軍的武器裝備,都是從魏國購置的,雖說前些年自從魏衛兩國因為「衛公子瑜亡故」那件事而導致關係有所破裂,此後魏王趙潤故意提高了出售給衛國的武器裝備,欲借此終止與衛國的軍備交易,但在此之前,衛國還是擁有著許多魏國的軍備。

  『就不應該將軍備賣給這些可恨的背盟之徒!』

  心中暗罵著,周驥立刻下令暫停射擊,命令道:「放衛軍前進五十丈!」

  畢竟魏國軍弩的有效射程約在百餘丈左右,在這個極限距離下,射殺幾乎沒有任何護駕的糧募兵,亦或是僅僅只有皮甲的士卒,那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對面城外的衛軍士卒,身穿的卻是由他魏國鍛造的鐵甲,雖說是好幾年前的舊式甲冑,但仍擁有很不錯的防禦能力。

  在周驥的命令下,城牆上的魏軍弩手開始裝填弩矢,而城外的衛軍步卒,此刻則加快速度,扛著攻城長梯朝著城牆衝了過來。

  也是錯有錯著,待等城外的衛軍趁著城牆上的魏軍弩手裝填弩矢而迅速奔進,踏進了魏弩的有效射擊距離後,城牆上的魏卒們恰好裝上弩矢,在魏將周驥的命令下,朝著城外的衛軍——尤其是其陣列中的弩手們,鋪天蓋地般齊射了一波弩矢。

  一時間,弩矢彷彿暴雨傾盆,在中距離下,就算城外的衛國士卒高舉著魏國在幾年前鍛造的鐵盾,亦無法完全格擋,而最可憐的,莫過於衛軍的弩手們,他們手中的魏弩,原本就落後大梁禁衛軍數年,再加上魏卒站在城牆上,有地利之便,以至於衛軍弩手們還未進入有效射擊距離,就嘗到了一波魏軍弩矢的洗禮,不計其數的士卒中箭,或倒在地上哀嚎,或睜著眼睛,露出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

  『果然……』

  衛將陳飛暗自嘆了口氣。

  這些年來,魏國軍隊的裝備更替日新月異,因此他也料到會發生這種局面,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強行攻城了。

  「進攻!加緊進攻!」

  在衛將陳飛的催促下,三千名衛軍士卒高舉盾牌、肩扛攻城長梯,迅速衝到城下。

  而此時,城下那些本來已接近奔潰的糧募兵,見己方派出了正軍,士氣亦稍微振作了一些,協助衛軍士卒再次發動進攻。

  此戰,諸國聯軍總共投入一萬五千衛軍以及接近五萬的糧募兵,與大梁城的魏軍鏖戰數個時辰,但最終,聯軍依舊無法撼動這座魏國的舊日都城。

  縱使是楚水君不得不承認,此戰衛軍已經盡力,實在是大梁城的防禦能力太過於強悍,簡直就是固若金湯!

  「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瞅見夕陽西下,楚水君怏怏地下達了撤兵的命令。

  他已經意識到,想要攻克這座大梁城,他聯軍就必須打造大量的攻城兵器——這並非是一座單憑兵多將廣就能攻克的城池。

  魏昭武二年八月十二日,楚水君再次攻打大梁,不克。

  此時,距離魏王趙潤率領抵達大梁,還有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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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東山

  八月十二日,諸國聯軍二度進攻大梁城,但最終,還是敗退於大梁城的城防力量。

  然而這場攻城戰,且並非當日爆發於大梁周邊的唯一一場戰事,事實上,諸國聯軍是兵分三路,分別進攻「大梁」、「東山」、「冶城」三地。

  所謂的「東山」,即是指大梁城東那一帶的連綿山丘,因為此地乃是魏國王室的王陵所在,因此,考慮到姬趙氏的顏面,成陵王趙燊率領敗兵退守此地,在山上山下構建營寨防禦,試圖阻止楚軍侵犯這片神聖的山丘。

  而諸國聯軍這邊,負責進攻東山的,便是魯國的將領季武、桓虎二人。

  相對較大梁、冶城那邊的戰事,這邊負責攻打東山的魯軍,卻顯得有些不慍不火,幾乎看不到幾分準備與魏軍生死決戰的氣氛,近兩日裡就忙著在山下要道建造營寨,並未率軍攻上東山,充其量就是與山上的魏軍互射幾撥箭矢而已。

  是故,當日在季武與桓虎在營寨內的瞭望塔窺視山上魏軍的營寨與兵力分佈時,桓虎好似調侃般問道:「我說,似咱們這般消極怠戰,真的合適麼?」

  看了一眼桓虎這個乍一看像是地痞的傢伙,季武微微皺了皺眉。

  說實話,他很看不慣桓虎平日裡那種好似賊匪般的態度,在他必須承認,桓虎這個傢伙確實很有能耐。當初在楚國軍隊入侵魯國時,若非桓虎先後擊敗楚將項培、項末,搞不好他魯國早已被楚國攻陷。

  但話說回來,桓虎這個人,季武看不透,唯一可以肯定的,即是此人野心勃勃,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傢伙。

  思忖了一下,季武解釋道:「並非消極怠戰,只是前方這片山丘,據說乃是魏國趙氏王陵所在……毀人祖陵,人神共憤,我不為也。」說罷,他看了一眼桓虎,淡淡說道:「桓將軍若是垂涎其陵墓內的陪葬,不妨親率你麾下士卒進攻東山,也好讓季某見識一下將軍麾下的精銳。」

  「嘿嘿嘿嘿……」桓虎怪笑了幾聲,旋即背靠著瞭望塔的欄杆,雙手手肘擱在欄杆上,站立的姿勢毫無一位將領該有的樣子。

  只見他瞥了一眼季武,忽然岔開話題說道:「我聽說,是齊國的田耽,推薦將軍進攻東山,掃平山上的魏軍殘兵……此事就發生在楚水君召集眾國將領前夕吧?我記得那時,將軍曾與田耽私下交談了片刻。」他抬起手,用小指掏著耳朵,慢條斯理地問道:「這其中,莫非有桓某不知情的隱秘?」

  「……」季武的表情微微繃緊了幾分。

  就在他考慮著該如何解釋來敷衍桓虎時,卻見桓虎舔了舔嘴唇,一本正經地說道:「這麼早就開始防備某些事,未免過早了吧?」

  季武聞言,臉上的表情更是繃緊了幾分。

  因為桓虎說的沒錯,齊魯兩國的軍隊,自從聯軍打到大梁之後,就已經開始在保存實力了。

  就像桓虎所說的,齊國的田耽在前兩日曾在私底下與季武接觸,二人交談的內容,與桓虎推斷的也大致無二,無非就是希望他齊魯兩國聯合起來,相互掩護,保全兵力而已。

  就像當日田耽對季武所說的,在魏國將三十餘萬精銳盡數派往北方攻打韓國的情況下,魏國本土是幾乎不可能擋得住諸國聯軍一百五十萬大軍的,因此,田耽認為他齊魯兩國有必要提前為日後考慮——萬一他齊魯兩國軍隊在這場仗中傷亡過大,待等楚水君擊敗了魏國,調轉槍頭對付齊魯兩國,到時候,還有誰能擋得住楚國?

  事實上這件事,從季武率軍離開魯國起,就一直在考慮。

  但是此前他並不敢做得太明顯,除了駐軍在寧陽時故意延後了與楚國軍隊匯合的日期以外,其餘時候,他對楚水君的命令也算是言聽計從,畢竟無論是他季武還是他魯國,都得罪不起楚水君。

  但倘若這件事有齊國的田耽牽頭,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首先齊國的軍隊,亦是楚水君需要借助的力量。

  其次,自從諸國聯軍攻克定陶攻打到梁郡前後起,齊國就已經負擔起了那一百五十萬軍隊的糧草供應。

  因此,就算楚水君看出田耽有意保全實力,也未必敢與齊國撕破臉皮,畢竟一旦齊國切斷了對聯軍的糧草供應,縱使楚水君麾下再多的兵力,恐怕也難逃敗北的命運。

  但是,與田耽在私底下的密約,季武卻並非透露給桓虎,原因就在於他對這個男人並不信任。

  彷彿是猜到了季武的心思,桓虎輕笑著說道:「季武大人,您其實大可不必日日夜夜防著桓某?桓某如今亦是魯國的將領……」

  「呵呵。」季武略帶譏諷地輕笑道:「桓將軍是想說,你對我魯國一片忠誠麼?」

  「哈哈哈哈。」桓虎哈哈笑道:「忠誠這玩意,想必就算桓某說得再多,季將軍也不會相信……」說到這裡,他舔了舔嘴唇,壓低聲音說道:「在魯國,我能得到我所想要的……是故,我對魯國會很忠誠。」

  「……」

  見桓虎居然說得如此直白,季武眼角抽搐了幾下。

  其實在桓虎利用當年楚國進犯國家這件事,藉機霸佔了薛地之後,季武就知道這傢伙野心勃勃。

  但是仔細想想,似這般野心勃勃的傢伙,未必就不能拉攏。

  思忖了片刻,季武淡淡說道:「我魯國能給你的,楚國未必不能給你。」

  桓虎嘿嘿一笑,搖搖頭說道:「正所謂寧為雞首不為牛後,桓虎很滿意於目前的處境,尤其是在薛地……」

  的確,桓虎如今在薛地,那可是英雄的形象,當地的魯人感於桓虎拯救了他們,對其極為擁護,正因為如此,老魯王公輸磐與新君公輸興,才會默認桓虎為薛縣的城守。

  季武被桓虎這般直白的話給說動了,仔細想想,他覺得確實沒有必要在這件事上防著桓虎,雖說楚國的景舍、項末皆曾招攬過桓虎,但那也只是從前的往事了,至少在楚魯戰爭期間,桓虎已經用行動證明了他對魯國的『忠誠』——雖說這個忠誠是建立在魯國能滿足他心中野望的前提下。

  想到這裡,季武對桓虎坦白道:「田耽確實與季某私下有所協商。」

  「這就對了嘛。」

  在季武驚愕的目光下,桓虎上前摟住前者的脖子,笑嘻嘻地說道:「你我目前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魯國若是倒了,你我皆落不到什麼好下場……這種時候,咱們彼此間還是得團結一致。」

  季武雖然很不適應桓虎這種親近的方式,但也沒有拒絕,畢竟他也覺得,無論桓虎此前如何,反正這傢伙目前的家底都在薛地,與魯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倒也確實沒必要太過防範。

  至少在面對楚國這個即將成為魯國最大威脅的外敵外,是沒有必要防範的。

  在達成了默契後,明顯可以感覺季武與桓虎二人的關係拉近了一大步。

  此時,底下有士卒喊道:「季帥,齊國的田耽派人求見。」

  季武聞言看了一眼桓虎,似乎是在詢問後者是否要一同前去。

  桓虎原本準備點頭,卻忽然瞥見陳狩正站在不遠處看向這邊,遂立刻改變主意,笑著說道:「具體的我就不參合了,一定皆由季武大人做主……桓某只要守著我那座城就足夠了。」說到這裡,他朝著季武抱了抱拳。

  季武愣了愣,旋即似乎看懂了桓虎的意思,重重點了點頭,便布下了瞭望塔。

  他前腳剛走,後腳陳狩便爬上哨塔,在看了一眼毫無站相的桓虎後,淡淡問道:「是為了方便日後下手麼?」

  桓虎瞥了一眼不遠處正快步離開的季武,撇撇嘴輕笑說道:「喂喂喂……這種事,可不好放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啊。」

  說罷,他看了一眼陳狩,忽然問道:「話說,倘若此戰魏國大敗……你有何打算?」

  「你想違反約定?」陳狩皺眉問道。

  桓虎舔了舔嘴唇,忽然問道:「倘若我最終違反了決定,你會如何?」

  「我會宰了你。」陳狩淡淡說道。

  「哇哦。」桓虎作怪地叫了一聲,故作怨憤地埋怨道:「你我兄弟一場,彼此同甘共苦近二十年,難道還抵不了外人一紙書信?」

  陳狩深深看了一眼桓虎,淡淡說道:「那是我曾經欠下的人情。……但我不欠你。」

  「你這麼說就生分了……」桓虎原本還準備故作姿態地再說兩句,猛然瞥見陳狩那不耐煩的眼神,連忙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沒辦法,論個人武力,兩個他都不會是陳狩的對手。

  玩笑之後,桓虎俯身在欄杆上,雙手手臂擱在欄杆上,一邊衝著瞭望台底下對他行禮的魯國兵將招招手,一邊平靜地說道:「你我兄弟一場,索性我把醜話放在前頭,雖說我也是個賭徒,但倘若我連絲毫勝算都看不到,你可別指望我會與你一同赴死。」

  「你怎麼知道魏國就沒有勝算?」陳狩看了一眼桓虎。

  桓虎撇撇嘴說道:「相傳大梁一帶只有兩萬魏卒,而楚水君卻有一百五十萬大軍……你說,魏國能有多少勝算?」

  陳狩聞言平靜說道:「只要趙潤還活著,就算楚水君將魏國踩到泥裡,魏國也終會奮起反擊……」

  「嘿嘿嘿。」桓虎怪笑兩聲,隨即舔舔嘴唇說道:「那便讓我,拭目以待。」

  「……」

  陳狩沒有再說話,只是環抱雙手遙望著西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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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冶城攻防

  「報!鄣陽君(熊整)已率軍攻陷博浪沙河港。」

  「報!彭蠡君(熊益)已率軍攻陷祥符港。」

  八月十三日清晨,楚水君剛剛在帥帳內起身,便接連收到了這兩份喜訊。

  「好!」

  楚水君心中大喜。

  雖然說近兩日攻打大梁城遭到了挫折,別說攻克這座魏國舊日的王都,甚至無法對這座城池造成足夠的威脅,但打下了梁郡境內的兩座河港,這卻也是一件非常值得慶賀的事情。

  要知道,魏國建成規模最大的四座河港,即「雒城港」、「博浪沙」、「祥符港」以及「商水河港」,每年魏國從這四座港口徵收的稅收相當可觀。

  尤其是「博浪沙河港」,這座耗時魏國整整六年餘、花費了無數人力物力建成的河港,乃是縱觀整個中原規模最大、物流最集中的港口,中原再沒有第二座河港能與它相提並論。

  相比較攻陷博浪沙河港的驚喜,攻陷祥符港反而不會令楚水君太過於驚喜了,雖說祥符港亦是一座規模非常大的河港。

  驚喜之後,楚水君立刻喚來兩名心腹親兵,吩咐道:「立刻傳令鄣陽君與彭蠡君,令其維持這兩座河港的治安,不允許士卒搶掠、濫殺無辜。」

  「是!」親兵躬身而退。

  倒不是說楚水君亦治軍嚴厲,見不慣麾下的士卒四處搶掠,他只是不希望博浪沙與祥符港這兩座河港被破壞而已,畢竟在他眼裡,這可是兩隻下金蛋的母雞,豈能因為些許蠅頭小利就將這兩隻母雞給宰了?

  是的,楚水君從未想過要歸還博浪沙與祥符港——確切地說,這場仗所攻佔的所有魏國的土地、城池,他都不曾想過歸還。

  別看齊國的田耽與楚國並不心齊,事實上,楚國與其餘諸國,也並非是一條心——似齊魯兩國,他們的目的只是為了削弱魏國,使魏國回到與韓國、與楚國、以及與「齊魯同盟」平起平坐的程度;而楚國,卻是要趁這次機會,一舉擊垮魏國,取代魏國成為中原霸主。

  甚至於,比魏國更進一步。

  在這一點上,無論是楚王熊拓還是楚水君,兩者的利害是一致的。

  當然,一舉擊垮魏國只是楚水君的最高戰略目標而已,事實上他也明白,其實魏國仍然擁有著能與諸國聯軍一戰的實力,畢竟人家尚有三十幾萬精銳正在攻打韓國。

  更要緊的是,一旦魏國的劣勢太大,越國的態度姑且不論,但齊魯兩國,肯定會因此生出別的想法。

  這不,前日齊國的田耽舉薦魯國的將領季武、桓虎二人攻打駐守在東山的成陵王趙燊,楚水君就已經意識到,齊魯兩國的軍隊私底下肯定已經達成默契,準備在這場仗中抽身——可能在田耽看來,魏國一口氣失去了宋郡與潁水郡,就連梁郡亦即將淪陷,這已經足以讓魏國變得虛弱,沒必要再繼續削弱魏國,變相坐大楚國。

  但雖然明白這一點,楚水君卻也不好直接說破,與田耽撕破臉皮,相反地,他還得好生供著田耽,畢竟目前正是齊國供養著諸國聯軍整整一百五十萬軍隊的糧草,倘若惹惱了齊國,那無疑就是雞飛蛋打的局面。

  因此,楚水君決定將戰略目標制定在「攻陷梁郡」——倘若魏國要固守成皋關、伊闕關,那也由得他去,反正在失去了梁郡、潁水郡與宋郡後,縱使魏國仍有三川郡以及河北的河東郡、上黨郡、河內郡、邯鄲郡,國力也難免大受影響。

  當然,前提是他能夠攻陷大梁。

  大梁這座城池,在魏人心中的意義非凡,只要攻下這座城池,魏國上下的士氣必定大落,此時他楚國才能夠順利實施後續的戰略計畫。

  『博浪沙與祥符港已攻陷,剩下的,就只有大梁城以及冶城了……』

  負背著雙手在帥帳內踱著步,楚水君暗暗想道。

  其實諸國聯軍眼下可以採取攻勢的,還有大梁城東的「東山」以及大梁東南郊外的「大梁學宮」,但這兩個地方,都被他忽略了。

  放棄攻打東山,是因為楚水君覺得沒有必要,畢竟東山上並沒有什麼值得楚國出手的東西或者建築,那裡只有魏國歷代君主、功臣的靈廟——唔,相傳山中還有魏國歷代君主的王陵。

  就像魯國的季武所說的,在這個信仰天地、信仰鬼神的年代,掘人祖墳這種有損陰德的事,還是很少有人會去做的,更何況退守東山的,只是成陵王趙燊麾下一些從宋郡敗退回來的殘兵敗將,楚水君不認為這些人能對他攻略大梁城的戰略造成多大的影響。

  至於放棄攻打「大梁學宮」,那則是考慮到世人的態度。

  畢竟大梁學宮已逐漸成為中原文化的匯合之地,出於各種考量,楚水君都不會破壞這裡——相反地,他還要派兵保護這座學宮,待等日後他楚國徹底掌管了這片土地後,他甚至還要將學宮內原來居住的學子、文人都請回來。

  因此想來想去,冶城就成為了梁郡境內目前除了大梁城以外最值得攻取的目標。

  還記得最初的時候,楚水君是打算借助兵力上的絕對優勢一口氣拿下大梁城,但沒想到,卻在大梁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擊,這讓他意識到,這座魏國舊日的都城,恐怕並非一朝一夕就能攻取。

  因此,他便退而求其次,先圍住大梁徐徐進攻,同時再派其他軍隊攻佔博浪沙、祥符港以及冶城。

  眼下,博浪沙與祥符港這兩座河港,皆已被他楚軍攻取,只剩下一座冶城。

  不得不說,刨除掉大梁城對於魏人的特殊意義,楚水君最希望攻陷,便是大梁的陪城「冶城」,畢竟這座小城池,乃是魏國大梁冶造局的坐落之地,是魏國最高工藝技術的集中地,只要能攻克這座城池,他楚國就能得到魏國的工藝技術——魏國的工藝技術,如今可是比魯國更高一籌。

  『新陽君項培與越國的吳起一同率軍攻打冶城,憑他二人的兵力,應該足夠攻克那座小城了吧?也不知戰況如何。』

  楚水君暗暗想道。

  事實上,早在昨日的下午,楚國新陽君項培與越國的將領吳起便率領軍隊抵達了冶城,嘗試進攻這座囊括有魏國最高工藝技術的城池。

  就跟楚水君的想法類似,新陽君項培對於這場仗,最初也是信心十足。

  因為據他所見,這座冶城除了城牆比一般的小縣高上些許,也沒看出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更要緊的是,這座城池內,有七成都是魏國的工匠以及家眷,駐守的兵力,只有寥寥五六千魏兵。

  雖然憑這般堅固的城池、這般數量的駐軍來說,倒也稱得上是一座防守力量不弱的城池,但對於他聯軍來說,又能有幾分招架之力呢?

  要知道,他跟吳起的兵力加到一起,可是有整整十萬軍隊呢,如此龐大的兵力,還不足以淹沒冶城麼?

  想到這裡,他甚至沒有立下營寨,就與吳起商議攻打城池。

  至於戰術,仍然是楚國的老套戰術,即最先投入糧募兵去消耗城內魏卒的體力。

  而當楚越兩國的軍隊集結在城外時,在冶城的東城門樓上,大梁禁衛軍的將領侯聃,正與冶城內的冶造總署署長王甫、兵鑄局局丞李縉,以及其餘一些官員商議著辦法。

  在侯聃看來,這幫人中最沒用的,應該就是那個叫做王甫的署長,簡直就是一個廢物,被城外數量眾多的敵軍嚇得面如土色。

  反觀是他轄下的官員,那幾名叫做「陳宕」、「程琳」、「荀歆」、「呂玙」、「顧和」、「鄭昭」的官員,顯得格外鎮定。

  甚至於在侯聃看來,這幾位官員鎮定地有點過頭了。

  只見在侯聃的注視下,這些位冶造局的主事們,皆舉著一架精緻小巧的望遠鏡觀察著城外的敵軍,口中嘖嘖有聲地議論著。

  「那就是楚國的軍隊麼?」

  「最前方的,應該就是傳聞中的糧募兵吧……連一身最基本的甲冑沒有,就將這些人派上戰場,哎,楚國的國製,著實令人擔憂啊……」

  「糧募兵的後方,就是楚國的正軍吧?這些士卒身上的甲冑……是革甲(皮甲)麼?皆選用是牛革?等等,色澤不一,似乎不全像是牛革所制……唔,可能其中有些是用豬革、馬革之類的材料所制。」

  「說起來,楚國的正軍,居然也就只有革甲,卻無臂甲、腕甲……」

  『註:古代的鎧甲,單單身鎧部分,有點像短袖體恤,雖然可以護住肩膀,但卻無法保護手臂、手腕,因此,需要格外再佩戴臂甲、腕甲。要是追求防禦能力,還要在身鎧外再穿戴護心鏡保護胸腔要害的第二件防具。』

  聽著這一幫冶造局的官員們在那評頭論足地談論楚國軍隊的甲冑,大梁禁衛軍副統領侯聃眼角抽搐了幾下。

  不得不說,他此前小看了這幫人——他以為在得知諸國聯軍攻打冶城的消息後,城內的這幫官員與工匠們都會嚇得驚慌失措,但事實證明,城內的工匠們還是按照往日那樣研究、鍛造著,而似陳宕、程琳這些官員們,甚至於竟然有膽子跑到城門樓來,嘰裡咕嚕說一番他大多聽不懂的話。

  這膽子,太過頭了好不好!

  侯聃很懷疑,是不是這幫醉心於工藝技術的官員,全都這麼沒心沒肺,居然敢在十萬敵軍攻城的情況下,對敵軍身上的甲冑評頭論足——要知道就連他自己,心中也微微有些發虛呢。

  暗自搖了搖頭,侯聃不再去理會這些官員,低著頭注視著手中的一份城防圖。

  他對冶城的構造並不熟悉,畢竟最早的時候,負責這座城池治安的並非是他,而是前禁衛八統領之一的靳炬,也就是如今大梁禁衛軍的總統領,而他則是靳炬的副職。

  但前些日子,在得知諸國聯軍攻陷宋郡,直奔大梁方向而來之後,靳炬猶豫了良久,最終還是覺得親自坐鎮大梁——雖然靳炬也知道,事實上冶城的價值比大梁更高,但問題是,大梁在魏人心中的地位極高,作為一名魏人,靳炬無法容忍這座他魏國的舊日王都,被諸國聯軍輕易攻克。

  由於靳炬親自坐鎮大梁,因此,侯聃就被調到了冶城,成為冶城這邊的最高軍事指揮將領。

  鑑於侯聃對冶城的構造一無所知,冶造總署的署長王甫便將冶城的城防圖交給了侯聃。

  在這份城防圖上,非但清楚地標註了冶城的建築,甚至還標註有一些機關陷阱,問題就在於,這些機關陷阱太密集了,以至於標註的字非常小,害得侯聃得眯著眼睛仔細觀瞧。

  「咚咚咚咚——」

  在城外的敵軍中,響起了一片戰鼓聲。

  侯聃心中明白,這意味著城外的敵軍即將對這座城池發動進攻。

  『守得住麼?』

  暗自嚥了嚥唾沫,侯聃心中微微有些發虛。

  平心而論,侯聃當年在隴西時,就是一名作戰悍勇的猛將,如今時隔二十載,雖說已年過半百,不像當年那樣悍勇,但論對於戰事的熟悉,卻要遠遠高過這裡所有人。

  確切地說,縱使大梁城內的禁衛軍,也未必會有什麼人比侯聃更有經驗。

  但問題是,冶城雖然不算太小,但也只能容納五六千的駐軍,單憑這點兵力,想要擊退城外目測超過十萬的軍隊,說實話侯聃壓力很大。

  「嗚嗚——嗚嗚——」

  代表攻城的號角聲,響起於城外敵軍的陣列當中。

  一時間,數以萬計的糧募兵亂糟糟地朝著冶城的東城牆一帶衝了過來,那如潮水一般的聲勢,讓久疏戰事的侯聃感覺有點緊張。

  「要是有一條護城河就好了……」

  他喃喃自語道。

  站在他身旁的陳宕聽到了這句話,遂提醒道:「我冶城並沒有護城河,不過我們有「火渠」以及「火田」。」

  「那是什麼?」侯聃一頭霧水。

  只見陳宕側過頭來,指著侯聃手中那份城防圖,指著圖紙上冶城城外那彷彿田地般一塊塊被分割的土地,說道:「這幾條長線,即是火渠,而這些被分割成一塊塊的,即是火田。」

  侯聃點點頭,等著陳宕的下文,沒想到等了半響也不見陳宕再解釋,只好又問道:「是故……火渠與火田究竟什麼?是冶城獨有的防禦手段麼?」

  「是的。」陳宕點點頭,隨即抬手又指著城外,說道:「將軍可看到城外那些一寸左右的小渠?那都是用磚石、水泥澆砌過的,這些溝渠直通城內,只要城內在溝渠上倒上火油,憑藉地勢的高低差異,這些火油就會沿著溝渠佈滿城外的溝渠與田渠,最後,只要一支火矢,火勢便會迅速沿著火渠與火田擴散,再多的敵軍,也無法跨越這道防線。……侯將軍?」

  侯聃欲言又止地看著陳宕,心中忍不住暗罵:明明有如此厲害的防禦手段,你們這幫人居然不說?是是,雖然你們給了我城防圖紙,但也得我看得懂啊!

  見陳宕兩鬢斑白,年紀比自己還大,侯聃最終還是忍了下來,壓著怒意說道:「那還不快速速命人在溝渠內倒上火油?」

  陳宕不解地看著侯聃,說道:「眼下侯將軍才是我冶城的守將,理當侯將軍下令才是啊。」

  「我……」

  侯聃咬了咬牙,扭過頭吩咐身後的禁衛軍士卒道:「快,速速往溝渠內倒入火油……」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就見在旁的陳宕又打斷道:「火油的效果其實並不好,但我冶城有稀釋後的猛火油,效果比一般的火油出眾……」

  『……』

  侯聃扭頭深深看了一眼陳宕,他發誓,要不是這位官員一臉木訥,不像是在故意耍他,他絕對會一拳將對方的鼻子都打斷。

  「速去!」

  侯聃忍著鬱悶衝著那名禁衛軍士卒喝道。

  「是!」禁衛軍士卒立刻抱拳離去。

  見此,侯聃再次將目光投向城外,攥著拳頭有點懊惱。

  在他看來,倘若他早知道冶城還有這等厲害的防禦手段,他絕對可以讓城外的敵軍,在連城牆都摸不到的情況便傷亡慘重,不想眼下,還得防守一波,免得城外的那些糧募兵利用攻城長梯爬上來。

  想著想著,忽然侯聃靈機一動,轉頭問陳宕道:「除了火渠跟火田,冶城還有什麼別的禦敵手段麼?」

  陳宕想了想,用腳點了點城牆,說道:「其實我冶城的城牆,每隔二十步都有一小塊是中空的,能讓士卒躲在其中,順著牆壁上的射擊孔,用改良後的機關弩匣攻擊城外的敵軍……這種兵器,用在近距離威力最大,尤其是對於城外那些沒有甲冑護身的糧募兵來說……侯將軍?」

  「……」侯聃默不作聲地看著陳宕,隨即,好似洩氣般搖搖頭。

  而此時,城外那數以萬計的糧募兵,已離城池越來越近,雖然侯聃第一時間下令城牆上的禁衛軍弩手展開射擊,但還是無法徹底阻止這些彷彿潮水般的糧募兵湧向城下。

  就在侯聃暗暗著急之際,他忽然看到城外有一名糧募兵的胸口濺起一灘血花。

  還沒等候聃反應過來,剎那間,衝在最前面的那些糧募兵,其胸口紛紛濺起一灘血花,旋即,這些人面露驚恐之色,彷彿根本還不知什麼情況,便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謔!』

  侯聃精神大振,忍不住想要誇讚冶造局的防禦兵器,就在這時,他眼角忽然瞥見城外有一條火線迅速朝著遠處蔓延,眨眼之間,就擴散到了整個城郊。

  只見那一條條火線縱橫交錯,火焰竄起近半丈高,彷彿一片火田,非常壯觀。

  可憐那些方才還聲勢浩大的糧募兵,此刻盡皆身陷火田,有的化為火人、慘嚎哀鳴,有的則是直接被燒成焦炭。

  『為什麼?不是說需要時間準備麼?』

  侯聃皺著眉頭詢問身邊的陳宕。

  而陳宕似乎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在皺著眉頭思考了半天後,忽然恍然大悟道:「哦,對了,前些日子在得知敵軍來襲時,我冶城正準備測試一下這些火田,看看哪裡需要維護,所以提前倒些了猛火油……後來敵軍來襲,這事也就忘了。」

  「……」

  侯聃深深看了幾眼陳宕,旋即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城外的敵軍。

  雖然他無法評價陳宕這些身兼官職的工匠究竟是不是魏國最優秀的工匠,但他可以肯定,這幫人絕對是最缺心眼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還真是一件防禦的利器啊……』

  看著城外那些糧募兵的慘狀,侯聃嘖嘖有聲,暗自稱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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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火田之威

  『什……麼?!』

  在冶城城東的楚軍本陣,新陽君項培目瞪口呆地看著前方那片火焰竄起半丈高的火田,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從旁,越國的將領吳起,此刻臉上亦佈滿了震驚。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成千上萬的糧募兵就葬身火海,天吶!

  那可是足足有一萬人啊!

  雖說為了攻打這座由五千名魏國正軍把守的冶城,損失一萬糧募兵其實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可是這也太快了,短短一炷香的工夫,這場攻城戰就結束了?

  『那是什麼?火油?魏軍提前在城外的這些溝渠內埋了火油?』

  新陽君項培忍不住駕馭著戰馬向前而去,試圖看清楚那些小溝渠內究竟是什麼支持著那樣的火焰——足足竄起半丈高的火勢。

  奈何,就當他駕馭著戰馬,即將來到最近的那條火線時,他胯下的戰馬眼前的火勢所驚嚇住了,四蹄亂踢死活都不肯再前進,害得他只能下馬步行。

  「讓開!讓開!」

  在命令擁擠在前方的糧募兵向兩旁退散,讓出一條通道,新陽君項培沿著這條通道走向那條最近的火線。

  最外圍的這條火渠,其用意似乎是為了切斷攻城敵軍的後路,是故,這條火渠足足有兩尺寬——其實兩尺的寬度並不算什麼,畢竟就算是尋常見到的長劍,基本上也有三尺長,別說正常成人,就連幾歲大的孩童也能輕鬆越過。

  問題就在那些火焰。

  此刻呈現在新陽君項培面前的,彷彿就是一道足足近一丈高的火牆,火勢猙獰燃燒,縱使隔著六七丈遠,他亦能感受到那灼熱的氣息。

  他嘗試著向前邁出一步,旋即頓時就發現那灼熱的感覺變得愈發強烈。

  再嘗試著邁上前一步,就感覺炎炙的熱浪彷彿將他包裹住,使他的腦門、手臂立刻就出現了熱汗。

  再繼續往前,身體各處冒出的熱汗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陣陣的炙痛。

  口乾舌燥、雙目刺痛,呼吸時吸入的每一口氣,彷彿都是一團灼熱的火焰要點燃他整個人。

  心中的直覺告訴他,他不可以再向前靠近。

  他立刻向後撤步,足足退後了兩丈遠,撲面而來的熱浪這才有所緩解,但即便如此,裸露在外的體表,但是有隱隱作痛,尤其是一雙眼睛,更是刺痛地難受。

  但不管怎樣,站在這足夠遠的距離外,他終於能夠正常呼吸。

  僅僅只是幾丈遠的距離,卻彷彿是兩個世界。

  遲疑了片刻,他隨手將手中的馬鞭丟向前方的火渠。

  他清楚看到,那根馬鞭根本沒等落地,在半空中就被那火勢燒成了焦炭,只餘下一些灰色、黑色之類的粉末與細小的固塊落到地面。

  『這絕非是尋常的火油!』

  新陽君項培暗自判斷道。

  此時在他身後的糧募兵中,忽然有人喊道:「快回來!快跳過來!」

  新陽君項培回頭瞧了一眼,旋即再將視線投向身前的火海,此時他方才注意到,在距離他大概二十幾丈遠的地方,似乎有十幾名糧募兵正準備逃離火海,卻被眼前那道足足有一丈高的火牆給擋住了去路。

  忽然,其中有兩名穿戴有革甲的糧募兵,在彼此對視了一眼,在咬了咬牙後,大吼著奔向那道火牆,試圖從那裡跳到對面。

  然而半途中,其中一人卻如同新陽君項培方才那般,在距離那道火牆還有兩丈餘遠時,就被撲面而來的熱浪給逼了回去。

  至於一人卻沒有退縮,緊咬牙關硬生生衝過了火牆……

  旋即,噗通一聲栽倒了火牆的另外一側,在距離那道火牆僅僅只有半丈遠的地方倒了下來。

  「救、救救我,我不想……死……」

  這名糧募兵朝著前方十幾丈外的同澤伸出手,苦苦乞求。

  看得出來,這名糧募兵必定是糧募兵中的佼佼者,畢竟他穿戴著革甲,這意味著他在戰場上殺過敵人,而且有實力保護好自己的戰利品不被其他的糧募兵奪走。

  但遺憾的是,待等他剛剛說完那句話,只聽熊地一聲,他身上的革甲就燃燒了起來,火勢迅速擴散,點燃了他的毛髮,使他在頃刻間就變成了一團火焰。

  「救……」

  在被烈焰焚身之時,那名糧募兵仍艱難地企圖求救,但僅僅兩三息後,他的眼眸就變得暗淡無光,旋即,舉起的手臂亦無力地垂落在地。

  可即便如此,無情的火勢依舊燃燒著,彷彿要將這具屍體燒得屍骨不存。

  可能是被這名糧募兵的結局給下到了,那十幾名被困在火海內的糧募兵再也不敢嘗試衝出火牆,十幾個人擠在一起,驚恐地看著包圍住他們的四方火勢。

  「這些人死定了……」

  不知何時,越國的將領吳起來到了新陽君項培身邊,面色凝重地說道:「倘若這十幾人能像那名勇敢的士卒那般,勇敢地嘗試跳過這道火牆,那麼,他們還有些許倖存的可能。可惜,他們被嚇退了,選擇了坐以待斃……」

  「……」新陽君項培默不作聲,他知道吳起說得沒錯。

  畢竟他親身經歷過那炙熱到難以忍受的炙熱,他很清楚,人根本無法長時間承受這種高溫,或許只需要片刻工夫,那些炙熱的熱浪,就會活生生將那十幾名糧募兵烤成乾屍。

  事實證明,新陽君項培的判斷是正確,只是短短百餘息的工夫,那十幾名糧募兵就已經被熱浪烤地難以忍受,裸露在外的皮膚統統呈現詭異的嫣紅,彷彿隨時都會燃燒起來一樣。

  此時,相信那十幾名也已經意識到繼續呆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的道理,紛紛衝向火牆,繼續越過這道火牆逃生,但遺憾的是,他們的體力已經伴隨著大量的汗水流失而流失,最終,這十幾名糧募兵誰能沒有倖存下來,不是被熱浪烤成了乾屍,就是直接被火焰燒成了焦炭。

  『……』

  新陽君項培抬起頭來,目視著遙遠的前方。

  在片刻之間,在前方那片徹底被火海所籠罩的火田當中,還有許多糧募兵在哀嚎慘叫,但是此時此刻,卻變得異常安靜,就彷彿整整一萬名糧募兵,就這樣活生生地被抹除了。

  唯有四周的空氣中,尚留下幾分誘人以及叫人感覺噁心的肉香,或者是焦臭。

  新陽君身後的糧募兵們,齊刷刷地向後退了一段距離。

  倒不是因為空氣中瀰漫的肉香或者焦臭,畢竟在人口眾多卻農業基礎薄弱的楚國,在缺糧的時候未必就不會發生食人的慘劇,這些糧募兵只是被自己同澤淒慘的下場給嚇住了而已。

  雖然說糧募兵們自己也明白,他們未必都能有幸見到次日的旭日,但這並未代表他們甘願去死,甚至於,死地如此淒慘。

  「這火勢,看樣子一時半會也不會熄滅,今日就到此為止吧。」越國將領吳起對項培說道:「君侯與吳某皆輕敵了,想要攻克這座小城,恐怕並不容易。」

  新陽君項培默然地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冶城預謀的火攻,一口氣就燒死了項培麾下一萬名糧募兵,縱使那些糧募兵僅僅只是用來消耗魏軍的炮灰,項培也感覺有點吃不消。

  畢竟這也太快了,眼睛一眨,一萬人就沒了。

  這極大的打擊了他原本準備在一日內就攻克這座小城的雄心壯志。

  「傳令下去,全軍後撤十里安營紮寨。」

  受到了挫折的新陽君項培有氣無力地命令道。

  片刻之後,楚越聯軍徐徐後撤,看到這一幕,冶城城牆上的禁衛軍魏卒高聲歡呼起來。

  「敵軍撤退了!」

  「我方勝利了!」

  看著城外徐徐撤離的楚越聯軍,再看到己方士卒的歡呼聲,魏將侯聃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歡喜之餘,侯聃亦不禁有些驚詫。

  他原以為今日必定會是一場惡戰,卻沒想到,勝利來得居然如此輕易。

  要知道這場仗,他麾下五千名魏軍士卒幾乎沒有受到什麼傷亡,單憑著城外那些火渠、火田等防禦手段,就輕鬆地阻止了楚軍的進攻,順便還給楚軍造成了接近萬人的傷亡。

  『真是可怕啊……』

  侯聃悄然打量向身邊的陳宕、程琳等冶造局的官員們。

  他看得出來,這些官員的雙手,並未沾過鮮血,但是他們打造出來的兵器、設計出來的拒敵防禦,卻是輕易就能殺死成千上萬的人。

  當然,侯聃並不認為這是一件壞事,相反,他很慶幸於他的背後,有這樣一群缺心眼但是可靠的工匠協助,否則,單憑他與他麾下五千名魏卒,根本招架不出對面十萬楚越聯軍。

  想到這裡,他走到陳宕等人跟前,一臉嚴肅地抱拳說道:「為了彼此,請務必將城內城內的所有機關陷阱、防禦設施,全部告訴侯某。」

  陳宕、程琳等冶造局官員聞言一愣,不約而同地看向侯聃手中那份冶城的城防圖,表情有點詭異。

  良久,年紀最大的陳宕倍感意外地問道:「將軍……莫非不識字?」

  隨即,其餘官員就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

  『……』

  這一刻,侯聃真恨不得錘暴眼前這些傢伙的腦袋。

  次日,也就是八月十三日,就在楚水君三度進攻大梁城之前,在這座城池的西城門外,有十幾名渾身是血的魏國斥騎一路策馬狂奔,衝到城下,朝著城樓上高聲喊道:「雒陽急令!速速開啟城門!放我等入內!」

  『雒陽急令?』

  西城門的將領「李霖」,聞言走到城頭,看著城下的騎兵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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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鏖戰

  八月十三日,楚水君三度揮軍攻打大梁,主攻東門、南門這兩側城門。

  「楚軍的攻城器械,比較昨日又新增了許多啊。」

  在大梁的東城門城樓上,守備將領周驥在與大梁府府正褚書禮一同視察城外楚軍時,忍不住開口說道。

  他還記得諸國聯軍首日對大梁採取攻勢時,當時聯軍中幾乎沒有什麼拋石機、井闌車、攻城車什麼的,充其量就只有一些攻城長梯罷了。

  但是到了昨日的時候,諸國聯軍就已經擁有了十幾架拋石機與數架攻城車。

  而今日,城外聯軍所擁有的攻城器械數量,相比較前兩日更是直線上升,就周驥目測範圍之內,就看到了數十架拋石機、數十架井闌車,要知道,這還僅僅只是東城門這邊,並未包含南城門外的諸國聯軍。

  不過周驥對此並不意外,畢竟此番攻打他魏國的楚水君,其麾下那可是有著整整一百五十萬大軍,如此龐大的兵力,使得諸國聯軍完全可以在一邊攻打大梁的同時,一邊建立營寨且打造攻城所需的各種戰爭器械。

  對此,大梁這邊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城外的諸國聯軍逐步具備對城池造成威脅的實力。

  而這,並非是大梁目前所面臨的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在經過了整整兩個白晝的防守戰後,大梁城內的一萬五千名禁衛軍,雖說傷亡並不嚴峻,但是體力消耗卻非常嚴重,許多魏卒都感覺有點四肢無力、精疲力盡。

  這也難怪,畢竟在這兩日裡,大梁城內這一萬五千名禁衛軍,跟超過二十萬的諸國聯軍展開了整整兩日的攻城戰,諸國聯軍那邊有的是輪換進攻的兵力,但大梁這邊卻無這種兵力上的富裕。

  就算用扳著手指,一千人一千人地讓城內的士卒輪換防守,亦無法徹底根除這個問題。

  再一想到城內兵械庫裡的箭矢儲量在這短短兩日被消耗了接近七成,大梁府府正褚書禮就感到憂心忡忡。

  畢竟這兩日,他大梁能夠憑藉極其劣勢的一萬五千名魏卒,在動輒十幾倍兵力的進攻下堪堪守住城池,似弓弩、機關連弩等遠距離兵器,居功至偉,可一旦等城內的箭矢儲量耗盡,相信以諸國聯軍聚集在此地的兵力,足以淹沒大梁。

  『也不知雒陽那邊,幾時會派來援軍,還是……』

  一想到王都雒陽那邊或有可能不發援軍,選擇據守成皋關與伊闕關,褚書禮心中便更為擔憂。

  既是擔憂大梁城內軍民的安危,亦是擔憂這座他魏國舊日的都城會落入楚國之手。

  「嗚嗚——」

  「嗚嗚——」

  城外遠處的楚軍本陣中,響起了號角聲,意味著楚軍即將展開第三日的攻城戰。

  見此,褚書禮對周驥說道:「周將軍,城門這邊就勞煩你多多費心了,我到南城門那邊去看看情況。」

  「褚大人慢走。」周驥點點頭,隨即待褚書禮走遠之後,就立刻鼓勵城牆上的魏卒,使他們能振作精神。

  說實話,鑑於在這兩日內,城內的一萬五千名禁衛軍已經殺死了幾倍於己的諸國聯軍士卒,事實上魏軍的士氣其實並不算低落——那些跌落的士氣,主要還是因為己方兵力過少,並且遲遲沒有得到援軍的消息所致。

  好在大梁周邊,還有三川郡的博西勒所率領的三萬餘騎兵,時而出現在大梁城的視野範圍——不是為了殺敵,而是為了使大梁城明白他們並不孤單,否則,實在無法想像大梁城內魏卒的士氣會跌落到什麼程度。

  且不說魏將周驥指揮麾下士卒準備守城之事,且說褚書禮步下城牆之後。

  沒走多遠,他便看到了一名他大梁府的小吏,後者正氣喘吁吁地快步本向城門這邊。

  見此,褚書禮心下頗為納悶。

  只見那名小吏快步奔到褚書禮面前,拱手說道:「大、大人,西城門的將軍李霖,帶著十幾名渾身是血的騎兵到了官署,說這些騎兵是雒陽那邊派來的,帶有急令。」

  『終於等到了!』

  褚書禮聞言精神一振,接過隨從遞來的韁繩翻身上馬,火急火燎地趕往大梁府。

  說實話,他並不敢肯定雒陽那邊是否會派來援軍,畢竟此番攻打他魏國的諸國聯軍,兵力實在是太過於浩大,浩大到縱使是三十幾萬北伐韓國的精銳此刻皆在國內,也不見得能夠穩勝對方,更何況他魏國目前是精銳盡出。

  但不管怎樣,他還是迫切希望得到雒陽那邊的明確指示,倘若雒陽不發援軍,那麼,就像他在前幾日與靳炬、周驥等將領商議對策時,當時靳炬、周驥等人所說的,他大梁這邊只需竭盡全力即可,這樣縱使最後城池依舊還是被攻破,他們也無愧於國家、無愧於君主。

  當時褚書禮亦慷慨激昂地附和,但在心底,他還是忍不住幻想雒陽那邊會派來援軍,畢竟他魏國當前的君主,乃是魏王趙潤——這可不是一位會被諸國聯軍那龐大的兵力所嚇住的雄主。

  騎著馬一路狂奔到大梁府,褚書禮當即就瞧見駐守西城門的將領李霖正站在官署前,顯然是在等待他的到來。

  翻身下馬,褚書禮朝著李霖拱了拱手,帶著幾許恭敬問候道:「李將軍。」

  駐守西城門的將領李霖,身份可不簡單,並非是因為他亦是大梁禁衛軍的將領,而是因為此人乃前皇長子趙弘禮的內兄,以及李氏一門目前的家主。

  「褚大人。」李霖抱拳還禮。

  在彼此打過招呼之後,褚書禮就立刻問起了那十幾名騎兵的來意:「那真是雒陽那邊派來的騎兵麼?」

  李霖點點頭說道:「我已仔細問過,確實是雒陽禁衛軍的騎卒……據他們說,他們從雒陽出發時,有好幾個隊伍,但眼下看來,似乎就只有他們順利突破了楚軍的阻礙,來到了我大梁……眼下他們正在官署內等候大人,請。」

  「請。」

  二人邁步走入官署,沒過片刻就來到前堂,只見在前堂內,那十幾名騎兵正在堂內靠著牆壁坐在地上,一個個手中都攥著一隻水囊,時不時地朝嘴裡灌水。

  看他們的神色,異常疲倦。

  不過在看到李霖領著一副官員打扮的褚書禮來到堂內時,這十幾名騎兵立刻站了起身。

  其中,那名背著一隻包袱的隊率朝著褚書禮抱拳問道:「大人可是大梁府的府正,褚書禮褚大人?」

  「正是本府。」褚書禮點點頭。

  旋即,就見那名隊率接下身上的包袱,將其遞給褚書禮,口中正色說道:「這是朝廷命我等交給大人的。」

  看著那隻包袱上刺眼的血跡,褚書禮深深打量著面前那十幾名騎卒,縱使這些騎卒並未提及,他亦能猜得到,對方為了將這只包袱送到大梁,必定是歷經磨難,犧牲了許多同伴。

  「有勞諸位」

  褚書禮朝著那十幾名騎兵拱了拱手,隨即迫不期待地走到桌案旁,將包袱打開。

  打開包袱後,他很意外地發現,包袱內竟是一疊檄文。

  『這是……!!』

  僅僅只是掃了一眼,褚書禮便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這疊檄文,激動地彷彿連整個人都在顫抖。

  「褚大人?」魏將李霖感到納悶,困惑地開口詢問道。

  只見褚書禮激動地接連喘了幾口粗氣,這才用篤定的口吻說道:「大梁無憂矣!」

  『……』

  李霖有些不解,他心下覺得,縱使雒陽那邊派來了援軍,也不至於讓褚書禮激動到信口說出「大梁無憂」這樣的話吧?

  他越想越對那些檄文感到好奇,遂走上前瞅了兩眼。

  就跟褚書禮方才的神色一樣,僅僅只是掃了幾眼,李霖亦是滿臉震驚,結結巴巴地說道:「陛、陛下他,御、御駕親征?!」

  說罷,他轉頭看向那十幾名騎兵。

  只見那名騎兵隊率點頭說道:「八月初六時,陛下就已率領五萬雒陽禁衛,趕赴大梁。因其中陸續有當地的私軍、民眾加入,因此,陛下所率領的那支軍隊,行程難免受到影響……」

  李霖與褚書禮面面相覷,心中泛起萬般滋味。

  曾幾何時,他們以為雒陽朝廷會選擇放棄大梁,退守成皋關與伊闕關,可沒想到,朝廷最終還是傾盡了雒陽的所有兵力前來支援,更令人震驚的是,他魏國的君主趙潤,竟毅然決定御駕親征。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喃喃念叨著檄文中那豪邁的句子,李霖與褚書禮此刻儼然有種「雖敵軍百萬我亦絲毫無懼」的豪情。

  見李霖與褚書禮二人各自盯著手中的檄文,激動地面色潮紅久久不能自己,那名騎兵隊率善意提醒道:「大人,當速速將將這些檄文張貼於全城,安撫民心……」

  「對對對!」

  聽聞此言,褚書禮如夢初醒,他實在是太激動,以至於竟忘了這事。

  「來人。」

  當即,褚書禮便喚來署內的公吏,命其遣盡官署內的所有人力,將這些檄文張貼於全城大街小巷。

  除此以外,他還專門留下了幾份,專程派人送到靳炬、周驥等駐守城池的將軍手中。

  沒過多久,這封檄文便送到了東城門的城樓。

  當時,此地的守將周驥正在指揮魏卒艱難地防守楚軍那如潮水般的攻勢,情緒本來極為躁動,甚至於還暗暗有些怨恨雒陽朝廷的心情:為何不派援軍,使我大梁孤軍奮戰?

  「楚軍攻上來了!」

  一名魏卒驚呼道。

  周驥下意識轉頭一瞧,果然瞧見距他大概十幾丈遠的地方,有大概七八名由糧募兵與衛國士卒混搭的敵軍,順著攻城長梯爬了上來,將原本負責防守那一塊區域的魏卒逼地連連退後。

  『將士太疲倦了……』

  周驥攥了攥拳頭。

  若在平時,別說糧募兵這種烏合之眾,就算是同樣穿戴著他魏國鍛造甲冑的衛國士卒,亦普遍弱於魏卒,哪怕大梁城的魏卒其實並不能與鄢陵軍、商水軍、鎮反軍等頻繁出動征戰的精銳士卒可比,但再怎麼說,禁衛軍亦被稱作王師,怎麼可能疏忽操練?

  然而連日的奮戰,大大消耗了禁衛軍士卒們的體力,以至於漸漸露出了疲倦之態,讓城外的諸國聯軍終於得以攻上城牆。

  「圍殺攻上城牆的敵卒!」

  周驥厲聲吼道。

  當即,城牆上的魏卒們便湧向那塊,將那七八名攻上城牆的士卒殺死。

  可即便如此,周驥皺緊的眉頭卻未能因此舒展。

  因為他很清楚,既然城下的諸國聯軍士卒能攻上城牆一次,那麼就能攻上第二次。

  「打起精神來!」

  周驥走出了城樓區域,準備親自在城牆上巡視,給這些浴血奮戰的士卒助威,激勵士氣。

  「兄弟們,爾等腳下的這座城池,乃是大梁,是我大魏舊日的王都所在!難道你等能容忍敵國的士卒踏破這座城池,於城內肆意搶掠、凌辱麼?」

  「……殺死一名敵卒,賞銀圜一枚;殺死敵軍五百人將將,賞金圜一枚;殺死敵軍千人將,賞金圜五枚,官升一級;殺死三千人將……」

  整整小半個時辰,周驥與他麾下的將領們,儘可能地在城牆上激勵著士氣,奈何城牆上的魏卒實在是太疲倦了,縱使有金錢、軍職作為激勵,防守的力度亦難免逐漸減弱。

  就在周驥憂心忡忡之際,大梁府府正褚書禮派出的小吏找到了他,對他說道:「周將軍,這是我家大人命我交給將軍的。」

  說著,那名小吏便將一份檄文遞給了周驥。

  此時周驥哪有心情看什麼檄文,不耐煩地接過檄文掃了一眼。

  然而,僅僅只是掃了一眼,他便再也無法移開目光,死死地盯著檄文,臉上泛起了激動的潮紅。

  「竟然、竟然……」

  在喃喃自語兩句後,激動地緊攥拳頭,恨不得仰天長嘯來抒發心中的暢快。

  激動之餘,他衝著身邊的魏軍並將們喊道:「兄弟們,歡呼吧!雒陽並未放棄我等,朝廷已出了援軍,兵力或將超過二十萬。並且你等萬萬也想不到,率領這支援軍的統帥究竟是何人……那是天策府的天將軍!」

  「有援軍來了?」

  「雒陽那幫混賬,終於捨得派援軍了……」

  「話說,天將軍是誰?」

  「我大魏有哪位將軍受封天將軍麼?」

  雖然在得知雒陽那邊已派了多達二十萬的援軍,這使得這段城牆上的魏卒大為振奮,士氣亦有所提升。

  可他們哪裡曉得「天策府天將軍」的身份?

  畢竟,知道天策府天將軍即是他們魏國君主趙潤這件事的人,文臣最起碼也是朝中大臣,而將領基本上也都是三千人將級別以上——畢竟一國君主自領上將軍之職,這件事魏國朝廷的官員們亦感覺有點尷尬,自然不會多做宣傳。

  見麾下的兵將們一個個困惑地看著自己,並無想像中的那般激動,周驥立刻反應過來,大聲更正道:「天將軍,即是我大魏的君王陛下!你等並未聽錯,正是我大魏的君主!」

  「君……」

  「陛下?」

  「陛下親自率領援軍支援我大梁?」

  「這怎麼可能……」

  城牆上的魏卒們面面相覷,呆若木雞。

  旋即,在片刻的沉靜過後,城樓附近的禁衛軍兵將忽然爆發出一陣彷彿響徹天地的歡呼。

  「喔喔——!」

  見此,魏將周驥拔出利劍,大聲吼道:「弟兄們,陛下不日即將率領援軍抵達大梁,難道你們希望陛下看到一座殘破的大梁麼?」

  「不!」魏卒們高聲吼道。

  見此,周驥舉劍指向前方,大聲喝道:「既然如此,那就莫要放任任何一名敵卒攻上城頭!……這場戰爭的最終勝利,必將屬於我大魏!」

  「喔喔——!」

  城牆上的魏卒們,士氣一下子暴漲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對於他魏國的歷代君主,可能這些魏卒們並不瞭解,但是當代君主趙潤,卻是他們耳聞能詳的雄主,無論是「十四歲率軍出征、二十四歲登基為君王」的軼事,還是「橫掃中原諸國、至今未嘗一敗」的豐功戰績,這無一不凸顯出了這位雄主的雄韜偉略。

  而這位無可匹敵的雄主,如今正率領二十萬大軍火速前來支援大梁,一想到此事,無論是城牆上作戰在第一線的魏卒,亦或是城牆下幫忙送遞箭矢、滾木的民夫們,皆感覺精神振奮,彷彿渾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氣。

  此後,再也瞧不見有諸國聯軍的士卒能再次攻上城頭,皆被士氣如虹的魏卒擋了回去。

  見此,在城外指揮作戰的楚、衛兩國將領,都對此感到無比的驚訝。

  「奇怪了,明明方才魏軍的反抗已變得越來越微弱,這麼突然間……」

  一名楚國將領喃喃自語。

  片刻之後,在楚國的本陣中,正在觀戰的楚水君亦隱隱約約察覺到了對面城池上防守魏卒的變化,微微皺了皺眉。

  『魏軍的士氣,似乎是一下子就高漲起來了……』

  他覺得不太對勁。

  按理來說,大梁城內的魏軍士卒在奮戰的兩日整整十幾個時辰後,士氣應該會有所跌落,縱使城內的魏國將領與官員用金錢、官職激勵軍心,也不至於讓魏卒的士氣一下子就高漲到那種地步吧。

  是的,縱使隔著很遠,他亦能聽到魏軍士卒們那中氣十足的吼聲,並且這一陣陣吼聲當中,帶著濃濃的叫他不解的驚喜與振奮。

  「去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楚水君吩咐身後的親兵道。

  「是!」那名親兵撥馬而去,旋即在大概過了有一炷香工夫後,去而復返,拱手抱拳對楚水君回復道:「君侯,城下我軍的諸位將領,亦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麼,不過他們卻聽到魏卒們有喊什麼「御駕親征」這樣的話。」

  「御駕親征?」

  楚水君臉上露出幾許錯愕的表情,旋即,這幾許錯愕就被嘲弄之色所取代。

  只見他搖搖頭,笑呵呵地說道:「城內的魏將,倒也稱得上是奇思妙想,居然想出這種可笑的話來激勵士氣……」

  以己度人,他並不相信魏國的君主趙潤會御駕親征,畢竟他麾下可是有足足一百五十萬軍隊,縱使這兩日為了強攻大梁而兵力損失嚴重,但那些損失的兵力,充其量也不會超過十萬人,他諸國聯軍依舊保持著兵力上的絕對優勢。

  而魏國雒陽那邊,目前才只有多少兵力?五萬?十萬?二十萬?

  縱使魏國勉強能湊出五十萬的兵力,那又怎樣?似這般東拼西湊的五十萬兵力,根本不具備鄢陵軍、商水軍那般魏國精銳那般的戰鬥力,充其量也就是他楚國那些糧募兵的程度而已,以一百四十餘萬敵魏國五十萬兵力,在彼此軍隊實力都相差無幾的情況下,楚水君並不認為魏國能有什麼贏面。

  魏國的君主趙潤也是個聰明人,相信他也清楚這一點,怎麼可能當真御駕親征呢?

  就在楚水君暗自冷笑之際,忽然有親衛在他耳邊說道:「君侯,鄣陽君熊整派人前來,說是有緊急軍情稟報。……人在那裡。」

  說罷,那名親衛指向一處。

  楚水君轉頭瞧了一眼,便看到有十幾名騎卒被他本陣的士卒擋在了外邊。

  「放他們進來。」

  「是!」

  片刻之後,那十幾名騎兵來到跟前,翻身下馬,叩地行禮,其中有一人手舉一隻包袱,沉聲說道:「楚水君,昨日有幾撥魏騎,欲突破我軍的阻礙,我軍在其中一些魏軍士卒的屍體中,翻出了此物,我家君侯命我立即將此物送到您手中。」

  楚水君的左右上前接過包袱,遞給前者。

  只見楚水君攤開包袱,旋即便皺著眉頭發現,包袱內竟是一疊檄文。

  他隨便抽出一張瞅了兩眼,旋即,原本不以為然的面色,逐漸變得凝重,凝重之餘,還帶著濃濃的難以置信。

  『居然……這是詭計?亦或是說,趙潤他居然當真敢御駕親征?他只不過是徵募了區區二十萬兵力,就敢與我一百四五十萬大軍抗衡?』

  楚水君驚地說不出話來。

  此前他原以為,大梁城內那些魏卒所說的「御駕親征」之詞,只不過是城內魏將為了鼓舞軍心而撒的謊言,沒想到居然是事實。

  楚水君閉著眼睛沉吟了許久。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倘若真叫趙潤率領援軍解了大梁之圍……』

  想到這裡,他開口正色說道:「傳令下去,出動更多的兵力,強攻大梁!務必要盡快攻克這座城池!」

  「是!」

  當日下午時,諸國聯軍一下子就增加了攻城的兵力,壓地大梁守軍喘不過氣來。

  但鑑於大梁城內的魏國軍民因為那份檄文而士氣暴增,以至於兩軍鏖戰到黃昏,廝殺到城上城下遍地屍骸,諸國聯軍依舊還是沒能攻陷大梁。

  此時,距離魏王趙潤率領抵達大梁,還剩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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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3 01:36:12
第245章:第四日

  當日撤兵之後,楚水君召集諸國聯軍的將領在帥帳議事,除了仍在進攻冶城的楚將新陽君項培與越國將領吳起以外,其餘項末、項孌、田耽、仲孫勝、東郭昴、季武、桓虎、衛邵、衛鄖、衛振等諸國聯軍的將領,皆陸陸續續來到帥帳。

  見人差不多已到齊,楚水君一邊命親衛將那疊檄文取了出來,分發給在座的諸將,一邊解釋道:「此乃鄣陽君熊整大人從魏國的斥騎手中繳獲的檄文,諸位且看一看。」

  諸將皺著眉頭仔細觀閱手中的檄文,神色各異,面面相覷。

  說實話,他們此前根本沒料到魏國的君主趙潤在這種敵強我弱的情況下居然還敢御駕親征,他們都認為魏國這場仗輸定了。

  這不,前幾日齊國的田耽以及魯國的季武,都已經開始在保存實力,為日後做準備了。

  然而就眼下看來,這場仗鹿死誰手,恐怕猶未可知——至少魏國的君主趙潤還未肯承認戰敗,這就意味著魏國仍有絕地反撲的可能性。

  「我想聽聽諸位的看法。」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是楚水君的目光,卻是看著田耽、仲孫勝、東郭昴等齊國將領。

  是的,在諸國聯軍當中,楚國唯一需要籠絡的,就是齊國,畢竟齊國目前承擔著諸國聯軍的糧草供應,可萬萬不能得罪。

  除此以外,魯國的季武、桓虎,明顯早就跟田耽私底下有了協議;至於衛國的將領嘛,他們能坐在這裡,就已經是給了他們足夠的面子了。

  『在這種時候,居然御駕親征……』

  在仔細看罷手中的檄文後,齊國將領田耽暗自唏噓。

  這一刻,他由衷佩服趙潤的膽魄與器量,並承認魏王趙潤實乃天下百年罕見的豪傑,看看這檄文的內容,像什麼「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像什麼「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縱使是作為敵對方,田耽亦被這篇檄文的豪邁感情激得熱血沸騰,隱隱有種「大丈夫當如是」的感覺。

  他環視了一眼在座的諸位將領,在思忖片刻後,沉聲說道:「以田某對趙潤的瞭解,這份檄文,絕非僅僅只是激勵前線將士的手段,他會來的……既然他說了會來,那就一定會來。」說到這裡,他與魯國的季武互換了一個眼神,旋即對楚水君說道:「楚水君,田某建議君侯立刻加緊進攻大梁,務必要在魏王趙潤率領援軍抵達之前,攻克這座城池……」

  言下之意,他決定暫時摒棄保存實力的態度,繼續支持楚國征討魏國,直到打敗魏王趙潤。

  見田耽這麼說,魯國的將領季武亦點頭附和道:「季某認為田耽將軍所言極是。」

  田耽的果斷,讓楚水君感到很滿意,他點點頭說道:「事實上,今日下午黃昏之前,待我看到這份檄文時,我便已加派了攻城的士卒,但後來諸位也見到了,大梁城內魏卒的士氣,一下子就暴漲到了極致,縱使我投入多倍的兵力,亦無法再攻上城頭……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話,這份檄文,多半也已經送遞到了城內,傳遍全城,鼓舞了城內軍民的士氣……」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檄文,神色莫名地感慨道:「真是了不起的威望,僅僅只是一份檄文,就讓搖搖欲墜的大梁城發生了那般翻天覆地的變化……不愧是當年橫掃中原的「魏公子潤」吶。」

  帳內諸將暗自點頭。

  不得不說,雖然身處敵我,但帳內的諸國將領,幾乎沒有厭惡魏王趙潤的,尤其是在看到這份檄文中那有關於魏王趙潤的豪邁之言後,他們由衷地佩服這位魏國君主的器量與膽魄——當然,這份敬佩或欣賞,並不妨礙他們為了擊敗這位魏國的雄主而全力以赴。

  次日,也就是八月十四日,楚水君率領諸國聯軍四度進攻大梁城。

  倘若說前幾日的攻城戰,楚水君還打著「圍三厥一」的主意,希望城內的魏國軍民主動棄守城池甚至直接投降,那麼今日,楚水君已徹底放棄了這種將希望放在敵方身上的想法,決定對大梁城採取東南西北全方位的猛攻,彷彿要在一日之內,攻破這座城池。

  為此,他早在昨日的軍議中,便已部署了攻打大梁城東南西北四座城門的主將:由齊國的田耽、仲孫勝、東郭昴,以及魯國的季武、桓虎,負責攻打北城;楚水君自己,領著衛國的衛邵、衛鄖、衛振攻打東城;由楚國的項末攻打南城;至於最後的西城門,則交予項末的弟弟項孌。

  不誇張地說,刨除掉駐守在博浪沙的鄣陽君熊整,以及駐守在祥符港的彭蠡君熊益,以及目前仍然在攻打冶城的新陽君項培與越國的吳起,諸國聯軍今日可謂是傾巢而動。

  近百萬諸國聯軍傾巢而動,那是何等的景象?

  倘若是對於局外人而言,這絕對數十年甚至難得一見的壯觀,但是對於大梁城內的魏國軍民而言,那足以讓人感到絕望的恐怖兵力。

  「咕……」

  當得知今日諸國聯軍試圖強攻大梁城的四個方向時,東城門守將周驥看著城外遠處那接天連地的兵力,忍不住暗自嚥了嚥唾沫。

  『聯軍攻打了城池三日,兵力損失不計其數,怎麼彷彿絲毫沒有影響似的?』

  周驥忍不住瞅了瞅城外的遍地屍骸,若非城外依舊堆積著許許多多聯軍士卒的屍體,他甚至有些懷疑這三日艱辛防守是否只是一場夢,否則,怎麼絲毫不見諸國聯軍的兵力出現減少呢?

  他看了眼自己四周的麾下魏卒,發現這些士卒的臉上亦佈滿了惶恐與不安。

  這是在所難免的,由於今日諸國聯軍暴露意圖,企圖同時攻打大梁城的四座城門,因此,城內的一萬五千名禁衛軍,不得不被分散安置在四個方向的城牆上——事實上,此刻城內的禁衛軍人數,早已遠遠不到一萬五千名,只剩下約一萬兩千左右。

  這約一萬兩千名左右的士卒被分散部署在東南西北四面城牆,就意味著每個方向的魏軍僅僅只有約三千人左右,而城外的敵軍卻有多少?至少就周驥目測地來說,恐怕不止十幾萬。

  三千人防守十幾萬敵軍,一萬兩千餘人防守幾十萬敵軍,似這等懸殊的兵力差距,確實難免讓人感到絕望。

  深吸一口氣,魏將周驥大聲喊道:「弟兄們,打起精神來,別忘了,我等並非孤軍作戰,更非是被拋棄,我大魏君主親自所率領的援軍,正在趕來的路上……就像我昨日所說的,在陛下率軍抵達大梁之前,我等就算是死,亦要守住這座城池!」

  聽到大魏君主這個詞,城上的魏卒們逐漸振作精神,不得不說,在如此懸殊的你我兵力差距面前,這已經是能維持他們目前士氣的唯一,若非對他魏國君主趙潤抱持著極高的擁護與信賴,恐怕大梁城內的軍民早已崩潰。

  忽然,有一名士卒急匆匆地奔了城樓,對周驥說道:「將軍,城內的李氏、王氏、陳氏等家族,獻給了許多酒水,說是給將士們振作精神……已經搬到城牆下了。」

  周驥愣了愣,走到城牆內側往下瞧,果然瞧見城牆內側不知何止停靠著幾十輛人力拉車,車上裝滿了酒罈,並且,一名名民夫正試圖將這些酒罈搬上城牆,只不過被周驥麾下的兵卒給攔下了。

  『大戰之前暢飲烈酒麼?真是太瘋狂了……』

  周驥舔了舔嘴唇,大手一揮吩咐道:「叫他們搬上來罷。」

  在經過周驥的允許後,那些民夫紛紛將酒罈搬上城牆,他們甚至還帶來了許多碗,有瓷的、有瓦的,不一而足。

  其中,有一名穿著華貴服飾的老者走到周驥面前,拱手說道:「老朽乃是城內王府街「李氏一門」的家主李昌,祖祖輩輩皆居住在此。經褚書禮大人的引薦,眼下由我李氏等幾個家族,負責東城門這邊將士的酒水、吃食所屬……與城外的敵軍作戰,我等幾家幫不上什麼忙,但我等亦不會叫將士們餓著肚子與敵軍交戰!」

  在他說話時,城牆下又走上許多穿著打扮像是家僕的人,一個個都提著裝滿了糕點、饅頭、肉食等食物的籃子。

  那噴香的氣味,讓人自嚥口水。

  「多謝老丈。」周驥抱拳回禮。

  只見那位自稱李昌的老者搖了搖頭,正色說道:「是我等要感謝將軍與諸位將士才是……」

  看著這位老者誠懇的目光,周驥點點頭,卻沒有再說什麼。

  可能曾幾何時,他對城內這些世家並無太多好感,但今時今日,或許這些人會成為他們極好的後方助益。

  「弟兄們,待吃飽喝足,再與敵軍廝殺!」

  周驥笑著下令道。

  聽聞此言,城牆上的魏卒們紛紛湧向那些搬著酒罈的民夫與提著籃子的家僕,左手抓著食物,右手端著盛滿酒的大碗,吃一口,喝一口,好不暢快。

  就連周驥本人,亦連飲了三大碗的烈酒,只感覺胸腔內彷彿有一團火焰在燃燒。

  「嗚嗚——」

  「嗚嗚——」

  就在這時,城外的諸國軍中響起了代表攻城的號角。

  見此,只見周驥一口將碗內的酒水飲盡,旋即啪地一聲將碗摔碎在地,大聲喝道:「準備守城!」

  「啪——」

  「啪啪啪——」

  一連串的破碎聲響起,城牆上的魏卒們紛紛將手中的碗摔碎在地,握緊兵器,回到各自的防守區域。

  可能是喝了酒的關係,只見這些魏卒們一個個精神亢奮,瞪著眼珠,看上去頗為猙獰。

  「弟兄們,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今日,便是我等為國家盡忠之時!……擊退敵軍,我等再暢飲烈酒!」

  「喔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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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4 22:30:25
第246章:第四日(二)

  「快快快,上去上去上去。」

  在大梁城東城牆的城下,一名身穿著尋常士卒革甲的楚軍五百人將一臉心急地催促著麾下的士卒。

  在他的催促下,幾名楚國士卒爭先恐後般順著攻城長梯往上爬,然而還沒等他們爬到半途,卻見城牆上的魏卒用長戈、推桿等物,生生將長梯給推離了城牆。

  在驚恐聲的呼喊聲中,這架攻城長梯連帶著長梯上的楚國士卒們向外傾斜,旋即轟地一聲倒在城外的楚軍人潮中。

  「該死的!」

  這名五百人將暗罵一聲,手指著城牆方向,反覆大聲喊道:「弓弩手,放箭,壓制城上的魏卒!」

  一連喊了好幾聲,附近的楚軍弓弩手們紛紛舉起弓弩,朝著城上射擊,但是換來的,卻是城牆上魏國士卒的反擊。

  「壓制城上!壓制城上!」這名五百人將扯著嗓子喊道。

  忽然見,他心中閃過一絲警惕,猛然抬頭一瞧,卻見一架明晃晃的魏連弩,不知何時已對準了自己。

  『不……』

  還沒等這名五百人將做出什麼規避的舉動,只見噗地一聲,一根足足兩根手指粗細的鐵矢洞穿了他的身軀,順便連帶著射死了他身後的兩名楚軍士卒。

  「好!又幹掉一個!」

  在城牆上,操作著機關連弩的魏卒振奮地歡呼一聲,隨即眯著眼睛尋找下一個目標。

  自從前兩日機關連弩大發神威,在一日內射死了二三十名諸國聯軍的前線將官後,這些諸國聯軍的將官與將領們,非但立刻就收起了將旗,亦不敢穿戴著有區別於尋常士卒的甲冑,這給有心狙擊這些將官的魏軍士卒增加了不少難度。

  忽然,城牆上有魏卒大聲喊道:「井闌!敵軍的井闌車靠近城牆!」

  只見在城外,有幾十架目測高達六七丈左右的井闌車,正在諸多聯軍士卒的推動下,緩緩朝著城牆這邊靠近。

  「弩炮準備!」

  城牆上有一名魏軍千人將大聲吼道。

  當即,便有魏軍士卒操作著弩炮,將其對準了遠處的井闌車。

  城防所用的弩炮,跟當初冶造局在諸國代表面前操演的弩炮並不相同:巨大彷彿如拋石機一般的弩炮機,那是專門用來摧毀城牆的,擁有著比拋石機更強大的城牆破壞能力;而安置在大梁城上的弩炮車,則彷彿是弩炮機的縮小版,專門用來摧毀城外敵軍的攻城兵器。

  最主要的就是井闌車。

  這也難怪,畢竟井闌車這種攻城兵器,對於城池的威脅性太大,它可同時兼備「使弩手立於高處壓制敵城的敵軍」以及「能夠比攻城長梯更便捷的方式強行登陸城頭」這兩個優點,因此,一直是防守方的優先摧毀對象。

  「砰!」

  一架弩炮車率先發動,只見一枚彷彿有成人腦袋大小的石彈被彈飛出去,「嘭」地砸在遠處一架井闌車的支柱上,那強勁的威力,立刻就打斷了那根支柱,以至於井闌車的上半截嘩啦一聲坍塌,幾十名聯軍的弓弩手驚叫著摔落下來。

  「砰砰砰——」

  其實幾十架弩炮車緊跟其後,紛紛開炮,當即便又有三座井闌車被摧毀。

  見到這一幕,衛國將領、鄄城侯衛鄖心中暗罵,暗罵魏軍的戰爭兵器簡直就是層出不窮。

  看著己國士卒的慘重傷亡,衛鄖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平心而論,無論衛國還是他鄄城侯衛鄖,皆根本不想蹚這趟渾水——四國聯盟要與魏國廝殺,彼此殺個痛快即是,何必要波及他衛國呢?

  不過衛鄖也明白,在當下「非魏即楚」的大體格局下,他衛國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縱使他們並未協助魏國對付諸國聯盟,但諸國聯盟照樣會逼迫他衛國倒戈對付魏國——這即是弱國的悲哀。

  不自覺地,鄄城侯衛鄖想到了早已過世的公子衛瑜,儘管他仍不認為一個衛瑜會讓他衛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但至少不至於像眼下這麼窩囊——被楚水君逼著攻打魏國的城池,而魏國的軍卒,亦毫不留情地殺死他衛國的士卒。

  『唉,事已至此,再想這些又有何用?』

  鄄城侯衛鄖嘆了口氣,只能再次振作精神,指揮著麾下士卒加緊進攻大梁,畢竟楚水君正在後方看著呢——若不能使這位楚國的君侯滿意,他衛國恐怕就只有迎來覆亡。

  待等太陽升到頭頂,這場仗已持續了整整三個時辰。

  『真是不可思議的頑強……』

  在楚軍的本陣中,楚水君觀望著戰況,心下暗暗自語。

  他看得出來,此刻正在攻打大梁城的衛國軍隊,其實並未因為魏衛兩國曾是盟友而手下留情——反過來魏軍也沒有,接近六萬兵力的衛軍,一刻不停地猛攻僅僅只有約三千魏卒防守的東城牆,卻居然至今都未能攻上城頭,這在楚水君看來,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難道那一紙「魏王御駕親征」的檄文,竟支撐著城牆上的魏卒堅持到這種地步?

  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楚水君下令道:「令衛邵、衛鄖、衛振等人率軍後撤五里修整,重整旗鼓;再命「西門嵇」、「蔡厚」等人率領糧募兵取代衛軍繼續攻城!」

  「是!」

  片刻之後,便有傳令兵來到衛將衛邵身邊,傳令道:「衛邵將軍,楚水君命你立刻率領軍隊後撤五里,重整軍勢。」

  「感謝……」

  衛邵勉強擠出幾分笑容,有氣無力地說了句,也聽不清究竟是在感謝這名前來傳令的傳令兵,還是在感謝楚水君的高抬貴手。

  他的笑容很勉強,勉強中帶著幾分苦澀。

  要知道在這整整三個時辰的攻城戰中,他攏共組織了七撥攻勢,六萬衛軍幾乎每個人都經歷了至少兩次攻城,可即便如此,他衛軍還是沒能攻上僅僅只有約三千名魏卒把守的城牆,反而己方損失了近萬兵力。

  說實話,衛邵已經有點看不懂這場攻城戰了,因為在他眼中,遠方大梁城城牆上的魏卒,那些明明只是駐守雒陽、大梁兩座都城的王師駐軍,卻發揮出了比商水軍、鄢陵軍、鎮反軍等魏國精銳軍隊更加勇悍、更加可怕的實力。

  「全軍後撤五里!」

  在深深看了一眼大梁城後,衛邵下令撤兵,無論是仍在城下繼續攻城的衛軍,還是在後方短暫歇息的衛軍士卒,使得大梁城東城門外,就只剩下一些楚國的糧募兵。

  見此,城牆上的魏卒大為歡呼,他們此刻仍以為,衛國正軍的後撤,就意味著諸國聯軍將就此停止今日的攻城戰。

  就連東城門這邊的守將周驥都如此認為,用利劍拄著城牆坐在一塊滾木上,滿身是血、滿頭是汗地大口喘氣著,暗自歡喜總算是又撐過了一日。

  可沒想到是,僅過片刻工夫,就見一名魏卒用略顯顫抖的聲音叫道:「將、將軍,敵軍又攻上來了!兵力……成千上萬!」

  「什麼?」

  魏將周驥面色頓變,幾步緊走到牆垛旁,瞪大眼睛注視著城外。

  只見在城外的郊地,雖然衛國的軍隊正在徐徐撤退,但立刻就有一支看旗號是楚軍的軍隊,接替了衛軍的攻城任務,朝著城池這邊殺了過來。

  『怎麼會……難道聯軍……』

  周驥皺著眉頭盯著遠處的衛軍,他這才發現,衛軍在撤離交戰區後,並未像他所猜測的那樣退回諸國聯軍的營寨,而是在距離城牆大概五里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原地歇息。

  依稀還能瞧見,許多衛軍士卒似乎是取出了乾糧之類的吃食,坐在原地一邊吃食,一邊歇息。

  看看那些即將攻到城下的糧募兵,再看看遠方正在歇息的衛國軍隊,魏將周驥心中咯噔一下。

  此時他忽然意識到,他將今日的這場攻城戰想的太簡單了,城外的聯軍根本沒有就此撤兵罷休的意思,衛軍暫時撤退,只是為了恢復體力,重整士氣罷了。

  而可恨的是,楚水君根本不給他大梁城上的魏卒喘息的機會,待衛軍暫時撤退之際,就立刻增派了糧募兵,不求殺敵奪城,純粹就是繼續耗著魏軍,耗到衛軍重整旗鼓,再次攻城。

  在猜到這一點後,周驥立刻轉頭看向四周的魏卒,只見這些魏卒雖然精神士氣依舊高昂,但明顯能看得出,他們已經非常疲倦了,不知幾時就會崩潰。

  『不妙了……必須想辦法讓將士們輪換歇息。』

  周驥暗暗想道。

  就在這時,一名將領走到周驥面前,低聲說道:「將軍,城牆上的弩矢告罄了……」

  「什麼?」

  周驥聞言一驚,失聲問道:「今早不是才從城內搬來了十幾個大箱的弩矢麼?你居然說弩矢告罄?」

  那名將領苦笑著說道:「將軍,似今日這般激烈的廝殺,縱使十萬支弩矢也不經用啊,又何況僅僅只有四萬支弩矢,城上的弩手們每人射擊十餘回,就差不多耗盡了……」

  周驥張了張嘴,默然不語。

  見此,那名將領催促道:「將軍,還是速速派人向城內的兵械庫討要弩矢吧。」

  聽聞此言,周驥長長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今早那些弩矢送來時,兵械庫的軍需官就已對周某明言,這已經是城內最後的庫存了……」

  「那……」那名將領聞言色變。

  要知道迄今為止,他們完全是靠弓弩才壓制了城外諸國聯軍的進攻,此刻弩矢告罄,他們將如何抵禦城外數十萬的敵軍?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周驥惆悵地嘆了口氣,轉頭看向附近那些精疲力盡的魏卒。

  既然弩矢告罄,那麼,防守城牆就只能依靠白刃戰,然而,似他麾下剩下的近兩千名精疲力盡的魏卒,如何招架地住城外數倍乃至數十倍的敵軍?

  想到這裡,他召來兩名親兵,吩咐他們道:「你二人即刻去城內找尋褚府正,傳告褚大人,東城門需要支援,這裡需要大量的人手。請他速速派來那些新兵!」

  「是!」兩名親兵抱拳而去。

  看著那兩名親兵離去,周驥長長吐了口氣。

  既然弩矢告罄,那麼,就用人命來堵死楚國的軍隊,填完禁衛軍填城內的百姓。

  除非大梁城內已無男兒,否則這座城,絕不會被諸國聯軍攻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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