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朝議親征
次日清晨,待趙潤剛剛在甘露殿用罷早膳,就得知了「秦妃」贏瓔帶著幾名宮女前來求見的消息。
趙潤當即心領神會:想必是與羋姜已經跟贏瓔談過此事。
想到這裡,他便叫大太監高和親自出殿,將贏瓔迎入殿中。
片刻後,在高和的帶領下,贏瓔帶著兩名宮女來到了趙潤的書房。
只見此時的贏瓔,氣色有些黯淡,眼眶亦微微泛紅,好似是一宿未曾闔眼的樣子。
「我該怎麼做?」
她很直接地問道。
「……」盯著眼前的女人看了半響,趙潤暗自嘆了口氣,吩咐在旁的眾人道:「你等,且都先退下。」
「是,陛下。」
大太監高和與幾名小太監,還有跟隨贏瓔前來的兩名宮女,皆各自行禮,恭順地退出了殿內。
此時,趙潤這才站起身來,走上前去,將那位相識近二十年的女人擁在懷中。
秦少君贏瓔,跟羋姜的性格相似,皆是外柔內剛,但在這相似的性格之下,她們也有彼此各自的小性子,就比如羋姜,她在趙潤惹他不快時,會在他人瞧不見的地方,不輕不重地給自己男人來一下,以此來表達心中的不滿;但是贏瓔則相反,她不會對自己的夫婿做出那樣的事,但是,她會抗拒後者的親近。
就好比眼下,讓趙潤要將其擁在懷中時,她側過頭,掙扎著。
不過就跟羋姜一樣,贏瓔亦不會做得太過,在趙潤強行要將其擁在懷中時,她便停止了掙扎——也難怪,畢竟都是成婚十幾年的老夫老妻了。
只是她那側著頭不配合、彷彿小女兒的姿態,依舊可以清晰地看出她心中的不滿。
不過嘛,十幾年的相處,讓趙潤早已摸透了這個女人的性格,在他故意為之的作怪下,女人很快就變得滿臉緋紅、氣喘吁吁,使出另外一種形式的掙扎。
「不要,別……你這傢伙……就喜歡捉弄臣妾……」
只見女人一手死死抓著夫君在她身上作怪的手,俏臉緋紅,頻頻偷眼觀瞧殿門方向,生怕她在這裡被丈夫『欺負』的模樣不慎被宮內的人撞見。
「怕什麼?」趙潤輕笑著說道:「興兒、安兒都已經快八歲了,莫非你還害羞不成?」
見丈夫似乎開始變本加厲地欺負自己,贏瓔又羞又氣,在掙扎了片刻之後,主動摟住了自己的丈夫,抱著他結實的後背,彷彿認輸般小聲說道:「好了,不要這樣……」
「呵呵呵。」趙潤忍不住笑了出來,卻惹來了女人略帶嬌嗔的白眼:「你也只敢在臣妾這邊如此強硬……」
是的,倘若趙潤似這般『強硬』地對付羋姜,惹地後者心中不快,她肯定會在趙潤的肋骨或者腰間的軟肉上來一下——巫女出身的羋姜,可沒有那麼好欺負。
二人相擁了片刻,旋即,贏瓔輕嘆了一口氣,將頭埋在趙潤胸口,低聲說道:「昨晚,羋姜到臣妾的幽芷宮,與臣妾談論了片刻……」
趙潤略一遲疑,便點頭說道:「我知道。……原本我打算自己跟你講這件事,不過阿姜卻說,你與她彼此都是女人,更好溝通……」
「你信她的話?」贏瓔抬頭白了一眼趙潤,沒好氣地說道:「你知道,她昨日那些話有多麼不中聽麼?我寧可是你親口跟我講……」說到這裡,她好似回想到了自己昨日反覆的猶豫與遲疑,又有些洩氣地說道:「算了,雖然她的話不中聽,但還是好過你親口跟我講這件事……」
「……」趙潤默不作聲,他知道她還有下文。
果然,在微微嘆了口氣後,懷中的女人幽幽說道:「這很不公平……她對楚國毫無感情,而我……聽了她昨日那番話,我晚上輾轉了一宿……」
趙潤默然地點了點頭,他也明白,讓贏瓔在秦國或者魏國之間做出選擇,是的確是一件很殘酷的事,畢竟她的經歷跟羋姜大為不同。
「我不希望大秦敗落,更不希望我大魏敗落……」喃喃自語著,她忽然抬起頭來,詢問趙潤道:「潤,魏秦之間,亦難免再次出現兵戈之事麼?」
趙潤思忖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我那位老岳丈大人,亦是一位賢明的君主,致力於帶領秦國入主中原,成就一番霸業……但不巧,我雖說或許是大魏有史以來最為憊懶的君主,但亦不會輕易將霸主之位移交他人,哪怕是我的老岳丈……」
聽聞此言,贏瓔並沒有生氣,更沒有因此而失落,她只是用彷彿欣賞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丈夫,忽然展眼微笑道:「我父王,他一直很看重你,視你為半子……既然如此,縱使他疼愛的女兒為了這個「半子」而背叛了他,想必他也不會太過於失望……」
「……」趙潤聞言驚訝地看向贏瓔。
此時,就見贏瓔伸出雙手捧著丈夫的臉龐,正色說道:「這句話,是我早應該對你講的……我大魏的君主趙潤,我的丈夫,你,值得我高陽嬴氏的族人來為你牽馬!」
『……』
趙潤聞言為之動容,震驚地看著贏瓔。
他當然聽得懂贏瓔這番話背後的深意。
「少君……」
趙潤剛剛張開嘴,就被贏瓔用手指堵住了嘴。
只見她看著趙潤,忽然調皮地說道:「羋姜問我,我究竟是秦國的公主,還是魏國的秦妃……你知道我如何回她麼?」
趙潤搖了搖頭。
只見贏瓔嗤笑一聲,說道:「我告訴她,當年被她搶走了正室的名分,我至今仍不能釋懷。……在我心中,我才應該是大魏的皇后!」
「還真是……犀利的反擊啊。」輕笑之餘,趙潤再次將贏瓔擁在懷中。
此時,贏瓔亦摟著趙潤的後背,低聲說道:「潤,打敗諸國聯軍、打敗秦國,讓我高陽嬴氏的族人,為你牽馬。」
趙潤鄭重地點了點頭。
片刻之後,贏瓔便帶著兩名宮女返回了幽芷宮,而趙潤,則帶著大太監高和走向宣政殿。
期間,高和偷眼觀瞧眼前這位君主,見其仰首挺胸、龍行虎步,彷彿不復前幾日的心事重重,心下暗暗稱奇。
他試探著問道:「陛下,您今日似乎心情不錯?」
「呵呵呵呵。」趙潤輕笑了一陣,點點頭說道:「不錯,因為朕心中最後的顧慮也消除了……甚至於,還有意外的收穫。」
說到這裡,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麼,回顧大太監高和問道:「介子鴟跟公羊郜、徐弱等人修撰的《公羊傳》,在宮內亦有所流通麼?」
高和聞言一愣,旋即便立刻回答道:「並未在宮內流通,不過,介子大人經常引用書中的內容教導太子與諸皇子……」
「哦哦。」趙潤好似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旋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說起來,陛下,《公羊傳》如今在朝野的聲勢很旺,就連許多其他學派的門徒,亦在私下觀閱此書……據說杜尚書在空閒時,亦會觀閱此書,大加讚歎。」高和輕笑著說道。
「那麼你呢?」趙潤忽然問道。
聽聞此言,高和臉上的笑容一僵,在猶豫了半響後,這才訕訕說道:「奴婢不通文采、只認得些字,不過,介子大人卻並未鄙視奴婢,亦曾送來一本《公羊傳》的搨本……」
「那你覺得如何?」
趙潤意味不明地問道。
高和心中一驚,在想了想後說道:「奴婢粗鄙之人,不敢妄言。竊以為,中原合該一統,為我大魏、為陛下所御。」
「呵。」
趙潤淡淡一笑,自顧自朝前走去。
見此,高和暗自抹了抹額頭的冷汗。
『介子大人啊,奴婢只能幫你到這了……』
暗自嘀咕了一句,他加緊腳步趕了上去。
片刻後,趙潤來到宣政殿,待等正時正刻,朝中百官依次入殿。
「臣等,叩見陛下。」
在諸位施禮之時,趙潤龍行虎步般邁入宣政殿,一步一步走向王座。
旋即,他坐上王位,環視殿內諸臣:「諸卿免禮。」
「謝陛下。」
今日的朝會,除了例行公事般的匯報外,依舊還是對「救不救援大梁」這件事的爭論。
說實話,看著底下一幫臣子在那爭論不休,趙潤這些日子已經有些看夠了。
要知道,最早在楚水君率領大軍攻陷整個宋郡之時,魏國雒陽朝廷這邊,才剛剛收到了有關於「昌邑淪陷」的消息——攏共是兩個方面的密信,一方是成陵王趙燊、撫宋特使崔詠等負責儘可能拖延諸國聯軍的參戰方,還有一方,則是青鴉眾。
兩者相比較,青鴉眾送抵雒陽的日期,要比成陵王趙燊等人派出的加急信使還快上一日。
當時,雒陽這邊就隱隱感覺苗頭有點不對勁,感覺楚水君似乎比預估地更加心急地攻打他魏國。
並且在那個時候,雒陽朝廷就開始為「救不救援大梁」而爭論不休,一連爭論了八九日,非但沒有爭論出一個結果,反而前線的局勢卻變得愈發的危及——在這八九日內,楚國楚水君率領的諸國聯軍,兵分幾路侵入魏國的潁水郡,在短短數日之內,就攻陷了潁水郡的半壁,除鄭城、安陵、鄢陵、陳留等少數幾座大縣仍在殊死防守,其餘中小縣城,根本無法阻擋楚國軍隊的洪流。
諸國聯軍憑藉著絕對的人數優勢,幾乎是即日克城,即早晨到達某地,下午便攻克該地城池,攻勢著實兇猛。
而在得知以楚國為首的諸國聯軍攻勢如此兇猛的情況下,雒陽朝廷內的諸位官員便爭論地愈發激烈,可即便如此,諸朝臣的意見還是沒能達成一致。
因為每個人彼此都有自己看待事物的方式,價值觀與觀察事物角度的不同,自然會出現分歧,這也就是所謂的橫看成嶺側成峰。
而在這種時候,君主就必須做出自己的決定。
「啪啪——」
就在殿內諸臣爭論地最激烈時,趙潤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手掌。
說實話,趙潤拍手的聲音並不是很響,但卻立刻就制止了殿內的喧雜吵鬧,使殿內再度恢復鴉雀無聲的寂靜。
在幾乎所有人皆躬著身,側目偷偷觀瞧趙潤臉上的神色時,卻見這位君主笑著說道:「好了,朕在這十幾日裡,不聲不響看諸愛卿為此事爭論不休,也看厭了,也輪到諸愛卿聽朕說兩句……」
聽聞此言,殿內的諸臣紛紛擺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此時,就見趙潤環視了一眼殿內的諸臣,平靜地說道:「朕,決定御駕親征!……就這麼決定了,諸卿且討論一下具體的章程。」
駭然聽聞這番話,殿內諸大臣紛紛一臉驚駭地抬起頭來。
禮部左侍郎朱瑾的反應最快,聞言連忙勸阻道:「陛下,萬萬不……」
剛說到這,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原因在於趙潤掃了他一眼。
只見趙潤環視了一眼在場的諸大臣,平靜地說道:「朕並非是跟諸愛卿玩「誰反對、誰附議」的那一套,朕就是告訴你們朕的心意,不允許任何人提出異議!」
『……』
殿內諸位朝臣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麼。
不得不說,趙潤在這方面繼承了他父王趙偲為人處世的風格:在無傷大雅的事情上,先王趙偲的性格非常隨和,隨和到彷彿沒有脾氣,就像當年頑劣的趙潤百般挑釁,趙偲也從未用君主的權勢在壓制兒子的叛逆。
而這些年來,趙潤亦時常與禮部尚書杜宥等朝臣『鬥智鬥勇』,這早已經成為宮內朝中為人所津津樂道的事了。
可話說回來,倘若見趙偲、趙潤這兩代君主平日裡為人隨和,就誤以為兩位君主柔弱,那就大錯而特錯——事實上,這對父子都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主。
尤其是趙潤,他的霸道、強勢,更甚其父。
就好比那句「不允許任何人提出異議」,他父王趙偲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陛下……』
禮部尚書杜宥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這位君主。
作為朝中百官之首,他理當率先開口阻止這位君主「以身犯險」的舉動,但是……他不敢。
別看杜宥曾經為了趙潤憊懶一事而幾番勸諫,最終讓趙潤這位君主陪著笑臉道歉——雖然始終不見悔改——但其實杜宥心中也明白,這只是這位君主讓著他而已。
否則,以這位君主一言可決千萬人生死的權勢,用得著在他面前賠笑臉麼?罷黜了他的官職,還不就是這位君主一句話的事?
不止是杜宥,事實上在場的諸位朝臣心中也清楚:只要不觸及這位君主的底線,那麼,這位君主或許是他魏國有史以來最寬容的君主。
而此時此刻,「御駕親征、救援大梁」,這就是這位君主的底線——任何膽敢在此時提出異議的朝臣,雖不至於有性命之危,但必定會被這位君主所惡。
「怎麼都不說話了?」
環視了一眼殿內的諸位大臣,趙潤笑著說道:「看來諸位愛卿皆附議朕的決定,很好,很好。」
『……』
殿內諸朝臣面面相覷,忍不住在心中一陣腹誹:您都明說不允許提出任何異議了,我們還能說什麼?
在寂靜了片刻後,性格老實持重的禮部右侍郎何昱開口說道:「陛下不允許臣等提出異議,臣等不知該說什麼。」
『這傢伙真敢說啊?』
殿內諸多朝臣,吃驚地看向禮部右侍郎何昱,吃驚於這位何侍郎居然敢在這個時候頂撞那位君主。
然而,坐在王位上的趙潤卻並未動怒,反而笑呵呵地說道:「諸卿可以祝朕擊潰諸國聯軍、凱旋回師……至於那些朕此刻不太聽的話,都給朕憋在心裡!」
殿內諸朝臣相視無奈:他魏國的君主,一旦霸道起來就是這般讓人無法招架。
良久,禮部左侍郎朱瑾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臣支持救援大梁,但臣認為,御駕親征之事,或有商榷的餘地……當然,臣絕非是認為陛下不能成功,相反臣認為,只要陛下出馬,雖諸國聯軍有百萬之眾,亦難擋陛下之威,臣只是覺得,似楚水君那等人物,還不需要陛下親自出馬……」
『不愧是禮部出身,瞧這話說得。』
殿內諸大臣聞言暗暗稱讚。
旋即,兵部尚書陶嵇亦開口道:「朱侍郎所言極是,楚水君何德何能,需勞煩陛下親自率軍出征?臣以為,南梁王可當此重任。」
一聽到「南梁王」這三個字,殿內諸臣就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你一言我一言地勸說起來——當然,是以恭維的方式來勸諫。
也難怪,畢竟魏國曾有三位擁有滅一國能力的統帥,即魏王趙潤、南梁王趙元佐,以及禹王趙元佲。
論在統帥方面的才能,南梁王趙元佐並不會遜色趙潤多少,充其量就是趙潤比趙元佐多一些靈光一閃般的妙計而已,就比如當年攻伐秦國時的雪橇戰車,使魏軍創下了「十萬大軍在短短數日內奔襲八百里、兵臨秦國王都咸陽城下」的壯舉,或者說是奇蹟。
『南梁王……麼?』
趙潤微微思忖了一下。
其實近幾日,他也考慮過南梁王趙元佐,但很快就被他否決了。
原因有三,其一,南梁王趙元佐自禹王趙元佲過世之後,身體狀況就大不如前,近些年更是一年不如一年,命其率軍出征,趙潤實在擔心他因為勞頓而死在半途。
其二,對於南梁王趙元佐的信任,趙潤至今仍有所保留,尤其在當前這種事關國家生死存亡的時刻,他豈敢將希望寄託了前者身上。
至於其三,此事關乎趙潤自己心中的憤怒。
這十幾日來,頻繁收到前線己國軍隊戰敗、諸國聯軍侵入國內的消息,趙潤心中異常憤怒。
他不敢去想像,至今為止已有多少魏人慘死在諸國軍隊士卒的兵器下,亦不敢去想像,日後還會有多少魏人受這場兵事牽連而死。
所謂國,無民不立、無王不興,他趙潤作為魏國的君主,他允許自己偷懶,但前提是,他能使這個國家持續富強,使國內的子民能安居樂業、安享和平。
可現如今,他魏國的子民正在遭受屠戳,這讓趙潤備受怒火煎熬。
擊退諸國聯軍、保衛國家?
不不不,他此番出征,可不僅僅只是如此。
他要通過這場仗使天下明白,他魏國絕非柔弱可欺!
與魏為敵者,便賜其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