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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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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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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8 01:31:58
第327章:魏齊之戰

  魏昭武五年初,中原的局勢逐漸變得緊張起來,其原因就在於魏國在完成了昭武四年的秋收後,很大程度上彌補了連年戰爭導致的糧食虧空,雖然國內的存糧仍不足以供養討伐齊國或討伐楚國的戰爭,但從宋郡守司馬尚、任城守許歷、睢陽守桓虎等人在宋郡日益活躍,便不難猜出魏國已經在對針對楚齊兩國的戰爭預熱。

  得知此事後,楚王熊拓愈加著急,更加急迫於巴蜀之事。

  此時的楚王熊拓,早已分別收到了楚水君與平輿君熊琥二人的密信,前者建議他楚國利用相氏一族為棋子,徹底吞併巴國、繼而再吞併蜀國;而後者則認為,巴蜀兩國短期內難以攻陷,與其強行攻打,不如協助巴氏一族擊敗相氏一族,借此機會與巴蜀兩國聯盟,將巴國與蜀國拉攏到「齊楚聯盟」當中。

  對此,楚王熊拓有點猶豫不決,畢竟楚水君與平輿君熊琥二人說得都有道理。

  在經過與丞相溧陽君熊盛的商議後,熊拓終於做出決定,決定雙管齊下,反正在他看來,楚水君或平輿君熊琥最終究竟哪方勝出,對他楚國都是有利的。

  當務之急,是將秦國的軍隊從巴蜀之地趕出去。

  於是乎,在楚王熊拓的授意下,楚國開始有目的地針對秦國軍隊。

  其實在魏昭武四年的十月前後,秦楚兩國的軍隊就已經在巴郡盆地的腹地展開了戰爭,只不過當時西郢君熊燾與秦將王戩皆未收到國內針對此事的確切命令,因此,雙方仍抱持著克制,充其量就是嚇唬嚇唬對方,並未真正開戰。

  但待等到魏昭武五年時,鑑於楚西郢君熊燾與秦長信侯王戩皆得到了各自君主的命令,這使得秦楚兩國的軍隊開始了真正的交鋒。

  隨著秦楚兩國的戰爭日漸擴大規模,到最後,楚國為了擊敗秦國,新陽君項培派麾下大將斗廉率領十萬兵力進駐巴國,而秦國這邊,秦王囘亦派陽泉君贏镹率軍支援王戩。

  在雙方鏖戰的期間,巴人漸漸地失去了對巴國的掌控。

  首先是挑起了這場戰爭的相氏一族,該部落被楚將斗廉擊潰,致使曾經隸屬於相氏、樊氏兩族的領土,相繼被楚軍所佔領。

  在此期間,相氏一族的首領相鱳接二連三懇求秦軍的幫助,但很可惜,秦軍主帥王戩根本懶得理睬相鱳——別以為只有相鱳在利用秦軍,事實上秦將王戩只是將相氏一族視為敲開巴蜀大門的叩門磚而已。

  沒有理睬相鱳的求援,秦將王戩猛攻閬中,最終還是攻陷了這座城池,樊氏一族的老族長樊烈戰死,其子樊布成為族長,在北宮玉的建議下,率領族人逃到江州,與巴氏一族聯合。

  待等到五月初時,除江州還在巴氏一族的掌控下,其餘巴國全境,簡直可以說是已經被秦楚兩軍分割,在這種情況下,縱使本來與平輿君熊琥關係不錯的巴鷿,亦對楚國產生了懷疑。

  其實這也怪不了平輿君熊琥,事實上,熊琥倒是想幫巴氏一把,將巴國拉攏到齊楚聯盟當中,只不過,目前巴國的局勢實在是太混亂了,再加上巴族已徹底失去了對這片土地的控制,因此,無論秦國還是楚國,都漸漸暴露出了他們對奪取巴蜀之地的野心。

  雖然平輿君熊琥並不希望看到這一幕,但亦無法改變整個局勢。

  可能是羞於面對巴鷿,平輿君熊琥離開了江州,來到了「臨江」、「平都」一帶,與楚將斗廉以及西郢君熊燾匯合。

  而在此期間,張啟功則趁機勸說巴鷿,或可請他魏國的軍隊前來相助。

  巴鷿當然不是傻子,在這種情況下又豈會看不出張啟功的意圖,但張啟功卻笑著說道:「縱使沒有我大魏介入,巴王最終亦難免要臣服於秦國或者楚國,既然橫豎都要臣服,為何不選擇我更為強大的大魏呢?」

  這一番話直白的話,竟說得巴鷿啞口無言。

  「且容我考慮考慮。」巴鷿遲疑地說道。

  對此,張啟功亦不著急,反正就目前而言,秦國與楚國正打得火熱,倘若這會兒他魏國介入,搞不好會被秦楚兩國聯手抵制。

  轉眼便到了魏昭武五年的夏秋,秦楚兩國的軍隊還是沒能在巴郡分出勝敗。

  這讓秦楚兩國都不免著急起來:畢竟根據楚國的估測,待今年秋收之後,魏國就或將對齊楚兩國用兵;而到了今年年底,秦國與魏國那為時兩年的停戰和議,亦要到此為止了。

  這件事,讓秦楚兩國的戰爭稍稍冷卻了一些,甚至於有些秦人與楚人,還在考慮是否要與對方結盟,共同劃分巴蜀之地。

  見巴蜀境內秦楚兩國的戰事逐漸停止,張啟功亦意識到了這一點,當即寫了一封密信,派人送往雒陽,交予他魏國君主趙潤。

  在看罷了張啟功的書信後,魏王趙潤很是淡然。

  他一點也不擔心秦楚兩國聯合,打個比方說,秦楚兩國如今就好比是兩個即將餓死的人,為了奪取巴蜀之地這一碗米粥而大打出手,雖然秦楚兩國確實可以平分這碗米粥,但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兩個人都吃不飽,難道他魏國這個強壯的巨人,還打不過兩個半飢半飽的人麼?

  當然,儘管心中不懼,但魏王趙潤也沒有理由一定要『促成』秦楚同盟,因此,他以天策府的名義對樂弈、趙疆、屈塍、燕縐、許歷等人下令,讓這幾位將領加緊操練軍隊,並且聯合演習。

  要知道,樂弈、趙疆、屈塍、燕縐、許歷等人,皆是在魏國的戰略中負責「攻略齊國」的將領,這些將領一有所行動,中原立刻就明白了魏國的下一步計畫:即攻打齊國!

  既然魏國的目標是齊國,那麼秦國自然就沒有與楚國平分巴蜀之地的意義了,就是苦了楚國,畢竟楚國既想奪取巴蜀,又想保全齊國這個盟友。

  無奈之下,楚王熊拓只好命越國的將領吳起,率領其國內的東甌軍,以及他楚國楚東的幾支軍隊,做好支援齊國的準備。

  至於新陽君項培與壽陵君景雲麾下的主力,楚國不敢輕易調遣,畢竟誰能保證到時候魏國就不會進攻他楚國呢?

  畢竟韓國目前收到魏國的控制,這使得魏國完全有能力同時對齊楚兩國展開進攻——當然,前提是糧草吃得消。

  魏昭武五年七月,魏將趙疆、樂弈二人,受到魏王趙潤的召喚,從河北千里迢迢回到雒陽。

  召見這兩位的目的,自然就是為了攻伐齊國,畢竟在魏國的敵對國當中,目前的齊國是最弱的。

  事實上,相比較四哥趙疆,魏王趙潤更矚意樂弈這位降將作為他魏國征討齊國的主帥,只是礙於某些原因,他不能這麼做。

  畢竟趙疆怎麼說也是攻陷了韓國的將領,更是趙氏王族目前最有威望的門面,而樂弈呢,雖然個人能力遠遠高過趙疆,但他終歸是降將,倘若單單任命樂弈為主帥,一來朝廷信不過,二來,趙疆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但倘若叫樂弈輔佐趙疆呢,趙潤又擔心樂弈心中有什麼想法。

  因此,魏王趙潤索性就將趙疆、樂弈二人召到了雒陽。

  不過事實證明趙潤是多慮了,對於輔助趙疆,樂弈並沒有什麼意見,畢竟燕王趙疆本身就是一個豁達直爽的漢子,再加上其非常器重同樣是韓國降將的司馬弢,視後者為愛將,這意味著趙疆也不可能會去輕視韓國一系的將領。

  至於利益衝突,那就更是無稽之談了,趙疆是王族出身,受封河內守、領山陽作為封邑,已經可以說是位極人臣了,根本沒有必要、也不可能跟樂弈有什麼利益上的衝突。

  唯一的顧慮是,趙疆性格直爽,但有時候也難免有些自負,而樂弈呢,雖然平日裡沉默寡言,但其實卻是個主觀性極強的人,因此,趙潤擔心趙疆與樂弈在攻伐齊國的戰略上出現分歧。

  這一點倒是很有可能,畢竟趙疆、樂弈都是掌控欲頗強的人——這並非褒貶。

  數日後,趙疆與樂弈返回河北,為接下來對齊國的戰爭做準備。

  而朝廷,亦逐步準備征討齊國的戰爭,比如朝廷戶部轄下的運輸船隊,沿著大河成群結隊地將糧草、軍備、戰爭兵器等戰略物資運到鉅鹿。

  這麼大的陣仗,齊國當然不可能視而不見。

  一時間,齊國風聲鶴唳,都城臨淄更是接二連三地派出使者,向楚國、向越國求援,甚至於,還派遣使者前往魏國的都城雒陽,希望能夠說服魏國停止這場戰爭。

  但遺憾的是,齊國的使者連魏王趙潤的面都沒有瞧見,禮部新任的尚書朱瑾,代表朝廷出面與齊國的使者交涉。

  禮部尚書朱瑾毫不客氣地告訴齊國使者,鑑於齊國此前逆助楚國攻伐他魏國,對他魏國造成了無法估量的損失,當前這場戰爭是無法避免的。

  除非齊國投降,像韓國、魯國那般,降為魏國的郡國,他魏國才會停止這場戰爭。

  齊國使者又驚又怒,卻又不敢發作,只好連日返回臨淄,將魏國的意思告訴了齊王呂白。

  「欺人太甚!」

  齊王呂白在得知此事後大發雷霆。

  而殿內的田諱、高傒、鮑叔、管重等人,卻默不作聲。

  他們並不意外於魏國拒絕與他們言和,畢竟就目前中原的局勢而言,魏國已堪堪佔據了中原一半的土地,當世再無其他國家能與魏國爭鋒,更何況這些年魏國國內甚為流傳儒家公羊派的「大一統」思想,在這種情況下,誰都明白魏國那可怕的野心。

  吞併諸國、一統中原,曾幾何時這是中原諸王想都不敢去想的野望,可現如今,魏國卻憑著無可匹敵之勢,成為了最有可能一統中原的國家。

  儘管對於己國的命運已不看好,但右相田諱還是勸說齊王呂白道:「大王息怒,當務之急,是召集更多的軍隊抵擋魏國的進攻……雖然魏國勢大,但我大齊,也不是沒有取勝的機會。」

  可話是這麼說,但右相田諱心中其實也很迷茫。

  不是沒有戰勝魏國的機會?

  這到底是有多少機會?

  千中之一?

  萬中之一?

  別忘了,前韓國名將北燕守樂弈,亦在攻伐他齊國的魏將序列當中啊!

  但不管怎麼樣,齊國還是積極備戰,為即將來到的「魏齊戰爭」做準備。

  而就在齊國積極備戰的同時,中原迎來了秋收的季節。

  去年,魏國因為戰爭而耽誤了好幾個郡的春季播種,導致一年的收成銳減一半左右,只能稍稍彌補國家連年的戰爭消耗,不足以對齊楚兩國發動戰爭;但今年,鑑於魏國休養生息,產糧已恢復了往年的收成,再加上韓國那邊的產糧收成,這已足夠魏國對齊國發動戰爭。

  但鑑於秋收後很快就要進入寒冬,魏國最終還是放棄了當年攻伐齊國的打算。

  待等次年,也就是魏昭武七年的春季,魏王趙潤以垂拱殿的名義對外宣佈,重啟「魏齊戰爭」,作為對齊國當初協助楚國攻伐他魏國的報復。

  隨後,這位魏國君主又以天策府天將軍的名義,拜燕王趙疆為「討齊魏韓聯軍主帥」,又拜樂弈與元邑侯韓普為聯軍副將,麾下囊括屈塍、燕縐、許歷、紀括、李岌、周奎、蔡擒虎等魏韓兩國的諸多將領,攜河內軍、鄢陵軍、河間軍、鉅鹿軍、湖陵水軍等攏共四十萬餘萬魏韓聯軍,攻打齊國。

  消息傳來,天下震動。

  同月,在得到雒陽的軍令後,魏韓聯軍的主帥趙疆兵出「信都」,魏將屈塍攜鄢陵軍兵出「清河」,樂弈兵出「渤海」,燕縐率領「河間水軍」出海河,在北海與湖陵水軍匯合,元邑侯韓普兵出薊城,數支軍隊傾巢而動,朝著齊國撲去。

  四月,魏將趙疆、樂弈、屈塍等幾人,率先攻打齊國的平原邑,儘管齊將田武率軍拚死堵截,但依舊擋不住兇猛的魏軍。

  四月下旬,魏將燕縐、李岌二人分別率領河間水軍、湖陵水軍,從北海繞到齊國的東部,由燕縐攻打「北海郡」的沿海,由李岌攻打「東萊郡」,致使齊國腹背受敵,同時遭到陸上、海上兩方的進攻。

  而與此同時,魯郡守將、前魯國將領季武,亦率領麾下士卒兵出泰山。

  而宋郡任城的守將許歷,亦在此時率軍向東面直插,插入「琅琊郡」,意圖切斷齊國與楚國的聯繫。

  待等到五月,魏將趙疆、樂弈、屈塍三人攻破齊國的平原邑,此後,由趙疆駐軍「濟南」,樂弈、屈塍二人駐軍「樂安」,再次迫進齊國。

  至此,齊國徹底失去了對於濟水的掌控。

  而這,意味著魏國可以從濟水將糧草與戰略物資運到前線。

  面對危機,齊王呂白只好派使者催促楚國的援兵。

  在得到齊國的求援消息後,楚王熊拓遂命邸陽君熊瀝、越國將領吳起等人組織兵力前往齊國。

  倒不是熊拓敷衍了事,事實上他也想派新陽君項培、壽陵君景雲等人率領他楚國的主力支援齊國,問題是在魏將趙疆、樂弈等人對齊國開戰的同時,在魏國的宋郡,宋郡守司馬尚與睢陽守桓虎二人,亦分別率領軍隊陳兵於宋郡與楚國的邊界,這明擺著就是在警告楚國莫要多管閒事。

  想想也知道,倘若楚國派新陽君項培、壽陵君景雲二人支援齊國,那麼魏將司馬尚與桓虎二人,將會立刻率領麾下軍隊攻入楚國。

  要知道如今的司馬尚麾下,在吸納了諸多楚人後,其麾下軍隊早已滿編五萬,雖然這些楚國出身的士卒,其戰鬥力目前並不能保證,但別忘了,司馬尚麾下還有囊括了前商水游馬、代郡重騎的新銳重騎兵,足足七八千人數。

  單單這支重騎兵,就足以讓楚國對司馬尚顧忌三分。

  而睢陽守桓虎更是不必多說,此人以及此人麾下的兵將,那可是曾經擊敗過項末、項培的,毫不誇張地說,桓虎的統兵、再加上陳狩的武力,這二人甚至比司馬尚還要難對付。

  再加上魏國商水郡的沈彧、伍忌,其實魏國是完全有能力立刻與楚國開戰的——還是那個前提,只要糧草充足。

  不得不說,自從魏國擊敗了韓國之後,這場仗魏國早已經立於了不敗之地;反之,倘若韓王然與釐侯韓武尚在,且韓國尚未被魏國擊敗,就算是強大如魏國,恐怕也不敢這般高姿態攻伐齊國。

  就目前而言,「反魏一方」唯一的幾分勝算,就是秦國亦加入齊楚聯盟,並且秦國與楚國同時對魏國開戰。

  這樣的話,魏國陷入三面作戰的處境,雖然在兵力上不至於落於下風,但在糧草方面,恐怕也會陷入與秦國、楚國相似的局面,畢竟是同時對兩個大國開啟全面戰爭,自然需要動員更多的軍隊。

  但很可惜,秦國目前的重心仍在攻伐巴蜀那邊,根本沒有理睬齊楚兩國死活的意思,畢竟在秦國看來,他們只要奪取了巴蜀之地,就能大大緩和國內缺糧的窘迫,擁有足夠的糧草與魏國開戰。

  而楚國呢,楚王熊拓思忖了許久,最終還是做出了一個對齊國而言頗為殘忍的決定,即放棄齊國。

  原因很簡單,因為齊國目前根本無險可守,就算楚國付出沉重代價幫助齊國擊退了魏軍又如何?過不了多久,魏國還能能捲土而來,畢竟如今的魏國,實則是囊括了曾經魏國、韓國、衛國、魯國等國家領土的,恢復能力遠遠不是齊楚兩國可以相提並論的。

  不過出於盟約,或者打著儘可能使「魏齊戰爭」延長的目的,楚王熊拓派便邸陽君熊瀝與越國將領吳起等人,率領寥寥十幾萬兵力支援。

  說實話,這點兵力根本不足以替齊國解圍,充其量也只能在琅琊郡,與任城守許歷麾下的魏軍耍耍,甚至於搞不好還有可能被許歷擊潰,畢竟許歷麾下亦有一支輕重混搭的騎兵。

  當然,放棄齊國,也就意味著楚國勢必要奪取巴蜀,否則,待等魏國攻滅齊國後,他楚國將無力抵抗魏國的進攻。

  正因為如此,在魏國發動對齊戰爭的同時,楚王熊拓亦命令身在巴蜀的平輿君熊琥、西郢君熊燾等人,示意後者不必再顧及此前與巴氏一族的協議,盡快擊敗秦國軍隊,佔據巴蜀全境。

  而這,使得巴蜀之地的戰爭變得更為激烈。

  魏昭武七年七月,齊國的東萊郡,被魏將李岌率領的湖陵水軍攻陷,而同時,魏將燕縐,亦從北海郡的北部登陸,大肆攻佔沿海城池。

  而在琅琊郡這邊,魏將許歷以一敵二,抗拒著楚國的邸陽君熊瀝、吳國將領吳起。

  再算已逐步逼近臨淄的趙疆、樂弈等幾路魏軍,毫不誇張地說,齊國已經處在了生死存亡的邊緣。

  八月,魏將趙疆與季武匯兵,攻陷「昌縣」,而樂弈、屈塍以及元邑侯韓普,則聯手攻陷「博興」、「博昌」,這使得齊國的都城臨淄,已徹徹底底地暴露在數十萬魏韓聯軍面前。

  在這種情況下,齊王呂白唯有下令國內的軍隊全部回防臨淄,試圖在臨淄城構築最後的防線,抵抗魏國。

  見此,魏將趙疆本欲立刻攻打臨淄,但副將樂弈卻認為,齊國已處於生死存亡的邊緣,或會背水一戰,而他魏軍卻已處於糧草告罄的階段,倘若倉促進攻,很有可能會被齊人抓住破綻,不如先站穩腳跟,等待下一批糧食運到前線,再進攻臨淄不遲。

  趙疆深以為然。

  畢竟目前才八月而已,距離入冬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在這三個月的時間內內,他麾下三四十萬魏韓聯軍,難道還打不下一座臨淄城麼?

  根本無需著急。

  於是乎,趙疆便下令麾下各軍搶佔臨淄附近的城縣,對臨淄做出包圍之勢。

  而此時,由於齊國已放棄了北海郡,魏將燕縐毫不費力地攻佔了「濰坊」,與李岌的湖陵水軍一同補全了『臨淄包圍網』的東面部分。

  九月初乃至九月下旬,魏國的船隊沿著濟水,源源不斷地向前線運輸糧草。

  見時機成熟,燕王趙疆便下令全軍圍攻臨淄。

  在這或將是齊國最後一場戰爭中,齊國左相趙昭,亦隨同齊王呂白與其餘齊國公卿,登上了臨淄城的城頭,神色複雜地看著城外漫山遍野的魏軍,以及那無數隨風飄揚的「魏」字旗幟。

  「……若我陰差陽錯當了君主,嘿!我當興兵攻滅韓、楚、巴、齊等各國,制霸天下、一統中原!」

  趙昭的耳邊,彷彿迴響起二十幾年那位八弟在送別他時,以玩笑口吻所說的一番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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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魏齊之戰(二)

  「砰——!」

  「砰砰砰——!」

  伴隨著幾聲轟鳴之響,彷彿整座臨淄城都為之顫抖起來。

  「那究竟是什麼?」

  在齊王呂白身邊,有一名宮卿面色發白、雙肩顫抖地指著城外的攻城兵器,滿臉驚懼地問道。

  只見在臨淄的西城門外,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百餘架攻城兵器,這些攻城兵器看上去彷彿像拋石車,但它們擊中城牆的命中率,卻遠遠高過拋石車。

  不錯,這即是魏國的攻城弩炮!

  正是憑藉著這種新型戰爭兵器,魏軍才能在極其短的時間內攻陷齊國的平原邑,並且在攻打臨淄城的首日,就將這座齊國都城轟炸地搖搖欲墜。

  「放!」

  在魏軍的陣列前,隨著一名魏軍將領的高喝,百餘架攻城弩炮一齊發射,只見百餘枚好似磨盤大小的石彈,齊刷刷地射向迎面的臨淄城牆,讓城牆上的齊國軍卒們,再一次體會到了地動山搖的感覺。

  「大王……」

  「大王小心……」

  幾名宮卿保護著齊國的君主呂白,卻被這位君主一把推開。

  他拄著利劍站在城牆上,雙目死死盯著城外的魏軍,嘴唇微微顫抖。

  前一陣子,當得知魏韓聯軍攻破了平原邑且正朝著臨淄而來時,齊王白心中雖有驚恐,但更多的則是因為巨大壓力而產生的志氣。

  他想到了他的父親齊王僖,記得其父呂僖當年初登王位時,亦遭逢韓國派兵進攻臨淄,當時他齊國也像今日這般,接二連三地丟失了鉅鹿南郡、平原邑,幾乎快被韓國軍隊攻到濟水。

  當時他齊國亦是人人自危,或有人在背地裡私通韓國,試圖以提前向韓國投誠的方式,避免家族或自身被這場戰爭牽連。

  在國家生死存亡之際,呂僖毅然御駕親征。

  而不可思議的是,在出征的當日,呂僖還在宮殿內飲酒作樂、談笑風生。

  待等飲酒到酣,呂僖吩咐宮人備馬,點兵出征,帶著魯國支援齊國的種種戰爭兵器,越過濟水,北上抗擊韓國軍隊,且最終取得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讓當時北方韓國的雄主韓王簡,從此不敢再小覷齊國,齊國從此崛起於中原,力壓南楚北韓,成為了中原的霸主。

  心中牢記著父親的輝煌,因此在得知魏軍攻至時,齊王呂白亦激勵自己,就以臨淄這最後一座孤城為起點,擊退魏軍,重現他齊國的輝煌。

  是的,在魏軍祭出攻城弩炮前,就算局勢再艱難,但齊王呂白還是沒有放棄擊退魏軍、保衛國家的士氣,直到魏軍百餘架弩炮接二連三地命中臨淄的城牆,將城牆轟擊地搖搖欲墜。

  「轟隆——」

  伴隨著一聲巨響,在城門樓北側大概兩百餘丈的位置,有一段城牆坍塌了小半,原本站在城牆上的齊軍士卒們,驚叫地墜落城下,唬地斷牆邊緣的其餘齊軍士卒們連連後退。

  『唉——

  瞧見這一幕,齊王白長長嘆了口氣,此前充滿胸腔的鬥志,在一瞬間蕩然無存。

  此前,他一次次在腦海中幻想魏軍攻城的過程,幻想著他齊國軍隊能憑藉著臨淄這座堅城的城牆,擋住魏軍的攻勢,將這場仗無休止地拖延下去,拖到魏軍因為糧草告罄而退兵。

  然而殘酷的現實卻告訴他,別說什麼拖延三個月,拖延到今日入冬,臨淄這座城池,它可能連十日都撐不住。

  這不,僅僅只是首日,魏軍的攻城兵器便轟塌了一小段城牆,按照這個速度,隨後八日魏軍完全有能力將臨淄城的城牆全部拆除,餘下最後一日用來攻陷這座城池,綽綽有餘。

  『我大齊的國運,難道就到此為止了麼?

  死死攥著手中的利劍,齊王呂白悲觀地想到。

  就在這時,忽然有幾名公卿激動地指著城外喊道:「大王,田耽將軍,是田耽將軍!」

  齊王呂白轉頭看了一眼,便看到在臨淄的西北角,有一支齊國軍隊正在進攻魏軍。

  那是田耽麾下的軍隊。

  在退守臨淄後,田耽便在臨淄城的西南角大概十五里的位置建造了營寨,主要負責牽制魏將趙疆、曹焱、司馬弢、季武等人;而田武,則駐軍在臨淄的西北角,負責牽制魏將樂弈、元邑侯韓普、屈塍、紀括等人。

  而今日,魏軍對臨淄展開全面進攻,田耽得知後,亦立刻率領麾下兵卒傾巢而動,支援臨淄。

  臨淄城上的看到的魏齊兩軍的交鋒,正是田耽與趙疆麾下曹焱、司馬弢等幾個部的交鋒。

  「田耽將軍……」

  「田耽將軍……」

  城樓上的公卿與士卒們,喃喃念叨著,彷彿是在為遠處的田耽軍祈禱,起到後者能夠突破魏軍對臨淄的封鎖,甚至於擊退這支魏軍。

  但遺憾的是,田耽軍當前的處境並不樂觀。

  因為田耽當前面對的魏軍,乃是趙疆的河內軍。

  河內軍,其番號下有山陽軍與南燕軍兩支,前者是步卒,是魏國唯二的兩支哪怕全軍覆沒都不曾退縮半分的鐵血之軍——另外一支是「大梁禁衛軍」。

  軟弱的齊人,能夠撼動悍不畏死的山陽男兒麼?

  當然不!

  面對著田耽麾下「北海軍」的攻勢,趙疆的愛將司馬弢穩穩地固守防線,擋住了齊將仲孫勝一波又一波的攻勢。

  縱使田耽又派麾下將領東郭昴率領「琅琊軍」夾擊司馬弢部,司馬弢部亦牢牢地紮根於防線,一步不退,死死擋住這兩支齊國軍隊,以免打攪到正在攻打臨淄城的燕王趙疆。

  毫不誇張地說,若非司馬弢嚴令禁止,他麾下的魏國山陽男兒們,甚至要對齊國做出反攻——司馬弢考慮到此舉或會影響到曹焱麾下的南燕軍與季武麾下的魯地軍,這才嚴令禁止。

  相比較士氣如虹的魏軍,季武麾下的魯地軍顯得有些擺不上檯面,在面對田耽麾下即墨軍的進攻時,呈現出一幕驚慌失措,氣得季武連連呵斥,呵斥那些魯地的士卒嚴守防線,不得退後。

  當然,即便如此,但田耽麾下的即墨軍,還是沒辦法擊破季武軍,這也難怪,畢竟季武麾下的魯地軍,儘管士卒的能力遠遠不如魏卒,但這支軍隊有著非常完善的戰爭兵器,尤其是在魯國降為魏國的郡國後,魏國朝廷派了一些冶城的工匠來到薛郡,組織當地的前魯國工匠們為魏軍打造戰爭兵器,這使得季武麾下的魯地軍中,亦出現了連弩戰車、狙擊弩等原本屬於魏國獨有的戰爭兵器,使得這支由魯人組成的軍隊,戰鬥力一下子就增強了許多。

  「司馬弢那小子,做的還真不錯,不枉費燕王殿下那般器重他。」

  在遠處的土丘上,魏將曹焱目視著司馬弢、季武等人與田耽麾下軍隊交鋒的過程,與在旁的部下玩笑道。

  部下聞言笑著揶揄道:「司馬將軍越出色,將軍不是應該感到著急麼?這樣下去,將軍或會被司馬將軍比下去啊?」

  「放你的屁。」曹焱笑罵了一句,旋即一邊揮揮手做出準備出擊,一邊自負地說道:「老子始終是殿下麾下第一戰將!」

  作為燕王趙疆的宗衛長,曹焱根本不會在意司馬弢這個迅速往上爬的同僚,就好像燕王趙疆也不在意樂弈一樣,因為彼此的地位與立場,決定他們之間根本不存在什麼利害衝突。

  曹焱唯一擔心的就只有一個,他怕司馬弢將風頭都搶過去了。

  是的,他曹焱始終是燕王趙疆麾下第一愛將,但是否是第一悍將,那就未見得了。

  看著此刻戰場上,司馬弢以一敵二,擋住了齊將仲孫勝與東郭昴,曹焱的壓力還是蠻大的。

  「南燕軍,準備出擊,迂迴襲擊田耽部後軍!」

  隨著曹焱一聲令下,土丘後竄出一隊隊南燕騎兵,這些南燕騎兵繞了一個大圓,一口咬向了田耽軍的尾巴,迫使齊軍腹背受敵。

  南燕騎兵的出場,讓齊將田耽感到頗為無力,要知道如今的魏國騎兵,可不像十幾年、二十幾年前那般,在陸續擊敗了三川人、雜胡、林胡、匈奴以及韓國這個騎兵大國後,魏國早已總結出了一套訓練騎兵、使用騎兵、克制騎兵的完善戰術體系,尤其是在吸收了遊牧民族騎兵的戰術後,魏國騎兵亦懂得了迂迴騷擾、反覆騷擾、交叉騷擾等游擊騷擾戰術,說白了就是利用弓弩的遠程攻擊優勢,在遠離敵軍攻擊範圍的前提下,讓敵軍始終處於己方的攻擊範圍,以頻繁的射擊騷擾,達到使敵軍減員、甚至是使其士氣崩潰的結果。

  就好比此刻曹焱麾下的南燕騎兵,這位魏國騎兵們雙腳踩著馬鐙,舉起弩具朝著齊軍的陣列展開漫射——在奔騰的戰馬上射箭,這是只有遊牧民族的精銳戰士才能做到的事,魏國的騎兵們普遍達不到這個標準,但倘若只是用弩具來攻擊敵軍,用純粹的數量來提高精準度,這點魏國的騎兵還是沒有問題的。

  這事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比如說,想要施行這個戰術,魏國的騎兵們就必須掌握在奔馳的戰馬上裝填弩矢的技能,別到時候被戰馬甩下馬背,或者因為沒有估算好與敵軍的距離,而被敵軍的遠程兵器射死。

  而南燕騎兵作為魏國的老牌騎兵,軍中士卒的戰鬥素養還得頗為過關的。

  在經過了足足兩個時辰的交鋒後,田耽軍被魏軍擊退了,這位此刻備受臨淄城內軍民期待的名將,終究還是沒能擊潰那些魏軍。

  在臨淄城上遠遠瞧見田耽軍被魏國的南燕騎兵擊退,齊王呂白心中最後的一絲僥倖蕩然無存。

  他心灰意冷地走下了城牆,返回宮殿。

  見此,在不遠處,齊國左相趙昭亦是暗嘆一口氣,轉身離去。

  此時此刻,相信他才是心情最複雜的那一個。

  忽然,趙昭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一旁的幾名宮卿,因為他好似聽到那些人提到了他的名字。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昭的目光,有一名宮卿的表情變得有些尷尬,但很快,他就掩飾了這份尷尬,耿著脖子辯稱道:「我說錯了麼?他原本就是魏國的公子,城外的魏軍難道還會加害於他不成?」

  「別說了。……少說兩句。」

  在旁的宮卿們紛紛示意那名口無遮掩的傢伙。

  『原來說的是這個麼……

  趙昭暗自苦澀一笑,裝作沒聽到,自顧自離去了。

  在旁,趙昭的宗衛「許育」聽到這話,勃然大怒,正要與那人理論,卻被趙昭拉住了手腕,強行拖著離開了。

  趙昭轉身離去,那名宮卿彷彿是抓到了趙昭什麼把柄似的,即便被其餘幾名同僚阻止,但仍吵吵囔囔道:「看他若無其事的樣子……他的確有恃無恐,他是魏王的兄弟,待破城後,他完全可以投降魏軍,安然無恙地返回魏國……」

  『……

  聽到來自背後的這番話,趙昭心如刀割,加快步伐離開了。

  「你給我閉嘴!」

  右相田諱正好看到這一幕,從遠處衝過來一把攥住了那名宮卿的衣襟,將其整個提了起來,口中罵道:「若你的話無助於我大齊擊退魏軍,你就給我閉嘴!……否則,在魏軍殺你之前,田某先一劍斬了你!」

  面對著一副齜目欲裂神色的田諱,那名宮卿嚇得面色發白,整個人癱軟了下來。

  「廢物!」

  田諱隨手將其丟下,吐了一口唾沫作為鄙視,隨即,他轉頭看向趙昭離開的方向,眼眸中浮現幾絲擔憂。

  方才趙昭登上城樓觀戰時,其實田諱也曾注意到,但就跟當時同樣注意到趙昭的管重、鮑叔等人一樣,田諱也沒有上前與趙昭說話。

  倒不是彼此間因為城外的魏軍而出現了什麼芥蒂,而是因為在當前這個情況下,田耽、管重、鮑叔等人實在不知該與趙昭談些什麼。

  『趙昭大人,你對我大齊,已屬仁至義盡了……

  田諱在心底暗暗說道。

  而與此同時,趙昭卻已下了城牆,在一名宗衛的保護下,回到了自己的左相府。

  站在府邸的內院,趙昭環視著內院的所有,耳畔卻不由地浮現方才那名宮卿的譏諷,這讓他有種莫名的錯覺:這座明明是居住了二十幾年的府邸,不知因何突然變得那樣陌生。

  心煩意亂的他,回到了自己的書房,吩咐下人送來幾壺酒,獨自一人在屋內悶飲。

  說實話,趙昭其實並不喜歡飲酒,因為喝醉酒會影響到他作為齊國左相的決策。

  不過近幾年,由於魏齊兩國的關係急劇惡化,趙昭為了避免將所有的權利讓給了右相田諱,從那時起,趙昭就逐漸習慣了用酒來麻痺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輕輕被推開,正室嫆姬攜側室田菀,來到了趙昭的書房內。

  見夫君獨自一人在屋內喝悶酒,嫆姬與田菀對視一眼,堆起笑容走了過來:「夫君,許育告訴妾身等,說你回來了……」

  趙昭瞥了一眼書房的門口,勉強擠出幾分笑容,朝著嫆姬與田菀點了點頭,示意二女在他身旁坐下。

  坐下之後,嫆姬猶豫了半響,問道:「夫君,臨淄城……守得住麼?」

  端著酒盞的趙昭聞言沉默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惆悵地說道:「實力相差太懸殊了……」

  「這樣……」

  嫆姬與田菀面面相覷,二女臉上皆浮現出濃濃的憂慮。

  但是,卻沒有驚恐。

  因為她們也明白,縱使魏軍攻入了臨淄,那些魏軍士卒也不敢對他們一家如何,畢竟他們的夫君,乃是魏王的兄弟,乃是攻齊主帥趙疆的兄弟。

  趙昭清楚看到了二女臉上的神色,心中更為苦澀。

  因為他知道,他的妻妾們或許已在考慮齊國覆亡之後的事,這讓他不由地又響起了那名宮卿諷刺他的那一番話。

  「回到大魏……麼?」

  他臉上露出幾許複雜的苦笑。

  嫆姬與田菀抬起頭看向趙昭,俏臉上露出幾許不解。

  她們並不驚訝於自家夫君會提及「返回魏國」這樣的話,畢竟她們的夫君本來就是魏人,而且還是魏國的公子,問題是自家夫君在說這句話時的語氣。

  「當年在我大魏蒙難之際,我自願為質子,希望換取齊王援助我大魏,當時我就想過,或許會以質子的身份在齊國呆上一輩子,然而,上蒼卻偏偏給我開了一個玩笑。」把玩著手中的酒盞,趙昭幽幽說道。

  的確,倘若趙昭是以質子的身份留在齊國,那麼,看到他魏國越來越強大,他應該感到高興。

  而眼下,魏軍大舉攻伐齊國,他甚至還會感到雀躍,因為這意味著他的質子生涯將到此為止。

  但遺憾的是,他在齊國的身份,從一開始就不是純粹的質子,他是齊國先代君主呂僖的女婿,齊國的左相。

  在這個前提下,當他看到他魏國的軍隊攻伐齊國時,他實在笑不出來。

  「夫君……」

  嫆姬臉上露出幾許驚懼,彷彿她已預感到會發生什麼她不願意見到的事。

  「……岳丈大人仗義給予援手,派兵牽制楚國,使我大魏能避免被楚國傾力攻伐,這份恩情,我畢生難忘。是故在成為左相之後,我從來不敢懈怠。……一直以來,我竭力希望能促成魏齊兩國的交好,這樣我就既能無愧於魏國,亦能無愧於齊國,卻不曾想……呵呵,或許這就是所謂的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吧,強欲得之,最終皆不可得。」

  趙昭搖了搖頭。

  他想起了上次返回魏國的時候,也就是在他父王趙偲逝世之後,他曾返回魏國奔喪,當時,他的弟弟趙潤,即現如今的魏國君主,懇求他留在魏國。

  當時趙昭沒有答應,因為他覺得,齊王呂白與田諱、高傒、管重、鮑叔等人都信任他,放任他獨自一人返回魏國奔喪,那麼,他就必須回應這些人的信任,既然說了回返回齊國,那麼,就一定要返回魏國。

  待等他返回齊國後,曾經與他頻繁有書信來往的弟弟魏王趙潤,從此也與他斷了聯繫。

  這不是什麼利益不利益的問題,雖說趙昭在齊國貴為左相,可話說回來,倘若他當時背棄了與呂白、田諱、管重、鮑叔等人的約定,決定留在魏國,難道他就會在魏國閒置?

  以他的能力,足以位列內朝大臣,甚至於魏國的丞相。

  是的,無關乎利益,只是因為信義!

  可讓趙昭難以承受的是,在他為齊國付出了這麼多之後,居然還有人懷疑他,出言諷刺他是最最不在意「魏齊戰爭」的那個人,這讓趙昭感到頗為難受。

  「……或許是我才德不足所致。」趙昭苦澀地說道。

  「夫君。」嫆姬心疼地摟住了自己的丈夫,語氣哽咽地說道:「是不是有人說了什麼閒話?那人是誰?妾身叫小白他……」

  她本想說可以叫弟弟呂白去教訓那個說閒話的人,但當話說出口的時候她才忽然意識到,她齊國現如今已在國破的邊緣。

  拉起嫆姬與田菀的手,趙昭溫柔地囑咐道:「城外魏軍的主帥,乃是我的兄長趙疆,你二人報上為夫的名,他會看在我與他兄弟一場的份上,妥善安頓你們母子。」

  嫆姬與田耽面色頓變,前者下意識地驚呼道:「夫君,那你呢?」

  趙昭搖了搖頭,摟著懷中的二女,默不作聲地一杯一杯喝著酒。

  直到斟滿最後一杯酒,他惆悵地吐了口氣,喃喃說道:「是時候了……」

  說著,他在在二女驚悚的目光下,站起身來走向走向牆邊,對著牆邊木櫃上的銅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裝與髮冠。

  然後,他從木櫃的抽屜裡取出一隻木盒,拿著這只木盒回到了原來的座位。

  坐回原來的位置後,他打開了木盒,從裡面取出一隻精緻的小瓷瓶,將其中的粉末傾倒在酒盞中。

  見此,嫆姬與田菀面色頓變,不約而同地抓住了丈夫的雙手,連連搖著頭哀求道:「不、不要……」

  趙昭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嫆姬與田菀的手背,旋即還是端起了那杯酒。

  「……我乃魏王之子、齊王之婿,然,既無助於大魏,又無益於大齊,誠乃無能之人。」

  說罷,他一口飲下杯中的酒水。

  見自己終究還是無法阻止自己的丈夫,嫆姬與田菀皆伏在丈夫的懷中,悲聲哭泣起來。

  輕輕摟著兩位心愛的女子,趙昭悲慼的臉上浮現幾分溫色。

  「所幸,似我這般無能之人,此生尚能得兩位紅顏垂青,或亦不枉此生。」

  說罷,他緩緩閉上眼睛,將兒女摟在懷中,彷彿是在仔細品味著這最後的夫妻溫存。

  半響後,他的頭顱緩緩低下,摟著二女的雙手,亦無力地垂下。

  見此,二女悲聲痛哭。

  魏昭武七年九月,在齊國都城臨淄即將被魏軍攻破的前夕,齊國左相、魏公子昭飲毒酒自盡,放棄返回魏國繼續享受榮華富貴,而選擇以一名齊國之臣殉國而死,以履行當年他代魏國向齊王僖懇求援兵時所許下的,那「終此一生留於齊」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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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8 01:32:40
第329章:魏齊之戰(三)

  「大王,左相他……飲毒酒自盡了。」

  當有人將這件震撼之事轉告齊王呂白時,無論是呂白還是在旁的田諱、管重、鮑叔等人,都驚詫地無以復加,半響說不出話來。

  良久,齊王呂白長吐一口氣,神色複雜地說道:「左相,無愧於我大齊,實不必如此……」

  對於趙昭這位姐夫,齊王呂白毫無怨恨,哪怕即將攻滅他齊國的,正是他姐夫所出身的魏國。

  因為這位姐夫已經為他齊國做了太多太多,從「諸公子內亂」到「齊楚戰役」,再到如今,這位姐夫對他齊國已屬仁至義盡,哪怕最終因為齊國的覆亡而返回魏國,齊王呂白亦不會因此憎恨對方,要怪只能怪天命如此,只能怪他齊國自己的衰敗。

  但就連呂白都沒有想到的是,他姐夫趙昭最終竟然選擇以他齊國之臣的身份而亡。

  雖然他也知道,趙昭此舉並非是因為對他齊國的熱愛,更多則是為了履行當年對他父親呂僖的承諾,這也正是呂白感到惋惜的地方。

  作為齊國的君主,他呂白應當為齊國的衰敗甚至覆亡負最主要的責任,但他的姐姐嫆姬,卻實在不必。

  就在呂白悲痛之際,右相田諱冷著臉說道:「大王,臣有話要說。」

  說罷,他便在呂白的允許下,將今日在城牆上的一幕原原本本地講述了出來,包括有幾名宮卿諷刺左相趙昭的話。

  「竟有此事?」

  呂白聞言後大為震怒,當即下令處死那幾名宮卿。

  在旁,上卿高傒在聽到君主的命令後微微皺了皺眉,他覺得,眼下危難之際,他齊國當上下一心,共同抗擊魏軍,實不應該臨陣殺死己方的臣子。

  然而,他雖然嘴唇微動,但最終還是沒有出言求情,因為他也覺得氣憤,認為似左相趙昭這等君子,實不應該遭受非議。

  下令殺死那幾名亂嚼舌根的宮卿後,齊王呂白問計與在場的諸公卿,想問問是否有擊退魏軍的辦法。

  殿內諸臣聞言默不作聲,縱使是素來知足多謀的右相田諱,此時亦是無計可施。

  原因就在於今日魏軍攻打臨淄的這場仗,讓絕大多數人都看到了魏軍的強大,儘管田耽、田武兩位名將已拚死在保衛臨淄,可結果呢?

  田耽無法擊退魏將趙疆,反被後者擊退;而田武,亦被魏將樂弈所擊敗。

  不是田耽或田武能力不足,實在是雙方的實力差距太過於懸殊,除非此刻上蒼將天災降臨於魏軍頭上,否則,他齊國哪怕連一成的勝算也無。『PS:又想到了劉秀,天降隕石實在太6了。』

  事到如今,他們唯有固守城池,奢望在這絕望之中,上蒼能否給予一絲憐憫。

  但很可惜,上蒼似乎並沒有相助齊國的意思,此後數日,魏軍繼續對臨淄的北、西、東三面發動圍攻。

  北面是樂弈、屈塍,西面是趙疆、季武,東面是燕縐、李岌麾下停泊在淄水支流河道上的魏國戰船,成百上千架弩炮、拋石機,朝著臨淄城的城牆狂轟濫炸,彷彿是要徹底拆除臨淄城的城牆,摧毀齊人心中最後的防禦。

  可惜魏將許歷目前仍在琅琊郡跟楚國的邸陽君熊瀝與越國的將領吳起糾纏,暫時無力趕上對臨淄的圍攻,否則,若許歷補全了臨淄南邊這塊,那麼,臨淄城就是四面被攻的局面。

  不過這也足夠了,在轟炸了整整三日後,臨淄城的西城牆與北城牆被轟砸地面目全非,有幾段城牆轟然倒塌,這意味著齊國用抵擋魏軍的最後防禦,已不復存在。

  見時機已至,討齊主帥趙疆下令全軍進攻。

  收到將令後,季武、曹焱、司馬弢、樂弈、紀括、屈塍、元邑侯韓普、燕縐、李岌、周奎、蔡擒虎、李惑、陳汜等十餘位魏國大將,同時下令麾下的將領對臨淄城發動最後的總攻。

  平心而論,倘若魏齊雙方的立場緩一緩,魏軍尚能憑藉士卒的強悍與入侵的敵軍展開巷戰,做最後的殊死搏鬥,但眼下是魏軍大舉入侵,而齊軍士卒被迫發動巷戰,而這就意味著,齊軍在城內的殊死抗爭,充其量不過是延後了齊國覆亡的注定命運而已。

  哪怕在這些殊死抗爭的齊國軍隊中,亦有田耽、田武兩位齊國名將。

  魏昭武七年九月十四日,齊國王都臨淄,終被魏將趙疆所率領的魏韓聯軍攻破,數十萬魏韓聯軍湧入臨淄。

  見大勢已去,齊王呂白授意右相田諱出面,代表齊國向魏軍投降,免得齊人再出現無謂的傷亡。

  齊國,遂亡。

  待魏軍進城之後,魏將司馬弢受到主帥趙疆的授意,徑直帶兵前往齊國左相趙昭的府邸,卻駭然得知,齊國左相趙昭竟已在三日前服毒自盡。

  司馬弢慌忙派人將這件事稟告主帥趙疆。

  得知這個消息後,趙疆大驚之色,當即來到趙昭的府邸,果然看到六弟趙昭的遺體正停在靈堂。

  時趙昭的母親烏氏已故,嫆姬、田菀與兒子趙梁、女兒趙梅在旁痛哭,趙疆看得心中很不是滋味。

  「你等為何不攔著他做傻事?」

  性格耿直的趙疆,顧不得這是在弟弟趙昭的靈堂上,一把揪住了趙昭宗衛長費崴的衣襟,怒聲斥道。

  費崴低著頭,滿臉羞愧。

  「趙帥……」

  司馬弢偷偷拉了拉趙疆的衣袖,示意這終究是在靈堂上。

  趙疆這才放開攥著費崴衣襟的右手,神色複雜地看向弟弟趙昭的遺體。

  平心而論,在諸兄弟當中,趙疆感情最好的就是趙潤、趙宣兄弟,對於趙昭這個許多年前就前赴齊國的兄弟,他並沒有太深厚的感情,甚至於,對趙昭心中還有些芥蒂,誰讓他魏國幾次蒙受為難的時候,遠在齊國的趙昭都沒有返回魏國的意思呢——雖然當時趙昭就算返回魏國,其實對緩解魏國的危機也沒有什麼大的改變。

  但兄弟終歸是兄弟。

  在拜祭過趙昭,安撫罷嫆姬、田菀兩位弟妹後,趙疆沉著臉離開了左相府。

  「這下,該如何向陛下匯報?」

  他皺著眉頭嘀咕道。

  雖然他與趙昭並沒有太深厚的感情,充其量只是普通的兄弟之情而已,就好比他與趙潤、趙宣對待趙璟、趙信那般。

  但是他卻知道,他魏國的君主趙潤,卻與趙昭有著極深厚的感情,而如今趙昭飲毒酒而亡,趙疆實在不知該如何向君主趙潤稟報這件事。

  『都怪這個該死的齊國!』

  一怒之下,趙疆下令屠城,試圖屠盡臨淄城的齊人,無論王族、公卿或者齊國的平民,為六弟趙疆陪葬。

  得知趙疆麾下的魏卒竟在屠戳齊國的平民,副將樂弈大感驚詫。

  畢竟魏軍從來不會屠戳平民的。

  於是,樂弈派人打聽究竟,在得知事情真相後,樂弈出面制止了趙疆。

  樂弈對趙疆說道:「齊已覆亡,日後臨淄將歸屬我大魏所有,燕王殿下豈可屠戳我大魏治下之民?使齊人因此憎恨我大魏,給國家埋下長遠的禍根?」

  在樂弈的勸說下,趙疆最終還是下令停止對齊人的屠戳,但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無辜的齊國平民死於魏卒的刀下,給魏軍的風評造成了一些負面影響。

  大約二十日左右,也就是在十月初,趙疆的戰報火速送到了雒陽,送到了魏王趙潤的手中。

  在看到齊國全境已被他魏國的軍隊所佔領後,趙潤頗為歡喜,可當看到齊國左相趙昭竟在破城前服毒自盡後,趙潤就笑不出來了。

  「都退下。」

  在甘露殿的書房內,趙潤對近衛大將褚亨與大太監高和吩咐道。

  褚亨、高和二人依言退出殿下。

  此時就聽到殿內傳來砰地一聲巨響,大太監高和偷偷回頭瞄了一眼,便看到此前擺在龍案上的一隻墨玉蟾蜍,被他魏國的君主狠狠摔在牆上,砸地粉碎。

  這嚇得他趕緊加快步伐,逃離了這是非之地。

  片刻後,褚亨、高和,還有守在殿外的燕順、童信等禁衛將領,面面相覷地聽到殿內傳來砰砰地響聲,顯然是他魏國的君主正在拿殿內的桌櫃擺設發洩。

  足足持續了一炷香工夫,殿內的動靜這才逐漸停止,大太監高和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回到了殿內,希望能勸說君主保重龍體,畢竟這就是他的職責。

  再次回到甘露殿的書房,高和毫無意外地看到書房內一片狼藉,許多珍貴之物皆被打爛,不過高和一點也不心疼,他擔心的只是他魏國君主的身體情況。

  「陛下……」

  看到己國君主坐在一片狼藉的階石上,大太監高和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將倒在不遠處的椅子端到這邊,扶起自家君主。

  在發洩了一番後,趙潤已經冷靜了許多,默然地嘆了口氣。

  從魏國的立場來說,其實趙潤從未怨恨過趙昭,像什麼「身為魏人卻在齊國為相」之類的怨恨,趙潤從未想過。

  因為在他看來,趙昭已為他魏國付出了許多許多。

  就好比在最初的「魏楚之戰」中,若非趙昭主動前往齊國為質子,說服了齊王呂僖,使齊國陳兵於齊楚邊界,對楚國施壓壓力,事實上當時的楚國,完全有能力一手摁死魏國。

  要知道當時的楚國,似壽陵君景舍、上將項末、昭關守項孌、新陽君項培、邸陽君熊商、西陵君屈平等人皆在,倘若楚國果真對魏國發動全面戰爭,魏國必敗無疑——哪怕魏國召回當時仍流放於南梁的南梁王趙元佐,召回隱居的禹王趙元佲,亦無濟於事。

  因為當時的魏國,根本不足以與楚國抗衡。

  雖然在「四國伐楚戰役」中,魏國通過對楚國開戰,已經還清了欠著齊國的人情,但趙昭此前為了說服齊王僖而許下的「終此一生留在齊」的承諾,卻無法因此而抵償。

  隨後,在魏國與韓國的戰爭中,當時剛剛平定了「諸公子內亂」的齊國,亦在趙昭的懇請下,將田驁、田武、田恬祖孫三人率領的鉅鹿水軍派往韓國東部,儘可能地減輕韓國對魏國的壓力。

  必須承認,就算是遠在齊國,趙昭亦在不遺餘力地幫助母國,促成「魏齊交好」,儘可能地使魏齊兩國變得更加密切,共同抵抗北方的韓國與南方的楚國所帶來的威脅。

  說實話,倘若魏國始終保持當年那不上不下的國力水準,魏齊兩國絕對不會鬧到後來那種局面,問題就在於魏國崛起的太快了,尤其是在「五國伐魏」那場戰爭中,魏國以一敵五,將五個敵人紛紛打趴下。

  倘若這五個敵對勢力僅僅只是像三川、宋郡叛將南宮垚那種貨色,其實倒也不至於讓中原各國引起恐慌,但偏偏在這五股敵對勢力中,非但有韓國與楚國,還有西垂的秦國。

  在以一敵五的情況下,殲滅三川烏須王庭,擊潰宋郡的南宮垚,又擊敗了韓國與楚國,使楚國百萬大軍葬身於雍丘,這如何不使中原各國對魏國的崛起感到驚恐?

  原來中原的局勢,是各勢力、各聯盟分庭抗衡,比如同時箝制著楚國與韓國的「齊魯(宋)三國同盟」,雖然齊國當時是中原霸主,但他本身並不具備吞併韓國與楚國的實力,因此倒也不至於讓韓國與楚國感到驚恐。

  但魏國不同,魏國是單憑自身一國,就展現出了能同時擊敗韓國與楚國兩個大國的實力,徹底地打破了中原各國原來的平衡,以一個絕對強霸之國的姿態重新出現在世人眼中,這就讓中原諸國感到畏懼了。

  更別說,魏國還有一個迄今為止從未打過敗仗的「魏公子潤」。

  因此,在魏國的壓力面前,韓王然才會竭盡全力促成「韓齊楚三國同盟」,來對抗魏國。

  或許有人會覺得,趙昭沒有在「諸國伐魏」的戰爭中返回魏國,幫助魏國抵抗聯軍的進攻,實在是枉為魏國的公子,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因為那場戰爭,就算趙潤在大梁戰役中被楚水君擊敗,魏國也不會有亡國的危險,因為魏國一旦戰敗,轉為弱勢,當時聯軍的齊將田耽,將會立刻帶著魯國軍隊脫離聯軍,甚至於調轉槍頭聯合魏國對付楚國——這也正是貌合心不合的聯軍被魏國擊敗的原因。

  齊國的目的不是為了覆亡魏國,而是為了削弱魏國,只因為魏國崛起的速度太快,快到破壞了中原各國間原有的平衡。

  至於趙昭返不返回魏國,就當時來說影響確實不大,相反他留在齊國,還能給魏國留一份保障——尤其是在魏國戰敗的時候,相信他會重提「魏齊同盟」,使魏齊聯合共同對抗楚國。

  但殘酷的現實是,魏國取得了那場戰爭的勝利,這才使得趙昭的『保障』,變得毫無意義,因此趙昭才會被人誤認為魏國的叛徒。

  但事實上並不是。

  假如魏國沒有君主趙潤這個人,而是前太子趙禮或者雍王趙譽成為君主,身在齊國的趙昭,相信就會成為魏國相當可靠的助力,因為趙昭的存在,可以很大程度上影響齊國的外交策略。

  但很可惜,魏國當代君主乃是雄主趙潤,在這位君主的帶領下,魏國已非曾經那個處於幾個強國夾縫間的小國,而是氣吞天下的霸國,這才使得趙昭的存在變得可有可無,充其量只是魏國的一個保障而已。

  另外,但凡涉及魏國的事,趙昭從來都是緘口不言,從未給齊國出謀劃策,這其實已經做到了身為魏人的職責,但從另外一方面來說,卻虧對於他齊國左相的職責。

  因此,趙昭最後才會服毒自盡,為齊國殉國,因為作為魏人,他沒有做出有害於魏國的事,也沒有向魏國懇求保全齊國;但是作為齊國的左相、齊王僖的女婿,他沒能阻止齊國的覆亡,有愧於齊王僖當年對他的囑託。

  是故,在魏軍攻破臨淄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作為一名齊國的臣子,為即將覆亡的齊國殉國,而不是返回魏國,在齊國覆亡之後繼續過他魏國大貴族的生活。

  『PS:實在不希望趙昭這個角色被誤解,特在此解釋一下:趙昭這個人設,是符合當時世俗的君子典範,可能在現在人看來非常傻,但在當時這卻是值得提倡的忠義。作為魏人,他沒有出賣魏國,也沒有阻礙魏國吞併中原的進程;而作為齊國之臣,他堅定地與國共存亡,而沒有投降魏國,確確實實地做到了忠、信、義三個字。他一生都在致力於促成「魏齊交好」,只可惜魏國出了趙潤,才讓他的努力變得沒什麼意義。或許有的讀者會認為樂弈的決定更『明智』,但事實上若放在當時那個時代,世人對樂弈的評價絕對不會有趙昭高。』

  『再PS:要怪就怪齊王僖,是他藉著魏國求援而將趙昭綁在齊國。不過就事論事的說,齊王僖當時更多只是希望他死後,齊國能與勢頭大好的魏國保持友善的關係,相信也沒有料到魏國後來會崛起地那麼快,以至於害得他女婿趙昭最後為了履行對他的承諾,服毒而亡。(兩段PS不算字)』

  「陛下,保重龍體啊……」

  見魏王趙潤似乎已逐漸冷靜下來,大太監高和壯著膽子勸說道。

  「呼——」

  趙潤在長長吐了口氣後,默不作聲地思考應對。

  雖然於國家而言,他並不認為六哥趙昭有什麼虧欠魏國的地方,要虧欠也是魏國虧欠他,畢竟當初若不是魏國面臨危機,趙昭也不至於千里迢迢跑到齊國為質子,自然也不會有後來這些事。

  但從兄弟情分而言,趙潤卻無法接受趙昭最終選擇作為一名齊國臣子、為齊國殉國的結局。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別無他法,難道像魯莽的趙疆那樣,屠戳齊人為趙昭陪葬?

  倘若趙潤果真下達這個命令,天下人將會如何看待他?如何看待他魏國?

  想到這裡,他沉聲說道:「以天策府的名義對前線下令,鑑於我魏軍主帥趙疆下令屠戳無辜齊人,革除其主帥職務,勒令其立刻返回雒陽!至於齊國那邊的事,就交由樂弈,再叫元邑侯韓普與屈塍二人輔助樂弈,為這場戰爭善後,務必要使齊人相誠心臣服於我大魏。」

  頓了頓,趙潤又說道:「再以私信給趙疆,命他帶上趙昭的屍骨立刻返回……」

  剛說到這,他忽然停頓了一下,在沉默足足片刻後,嘆了口氣說道:「罷了,就將趙昭葬在齊地吧。……叫趙疆找人為其豎碑,題辭……「既乃魏子、亦是齊臣。此生無愧於魏,亦無愧於齊」!」

  「遵命。」

  大太監高和依言而去。

  看著高和離去的背影,趙潤惆悵地嘆了口氣。

  想當初他首次送別六哥趙昭時,就意識到這位兄長日後恐無法返回魏國,卻不曾想,竟一語成箴。

  如此又過了半個多月,在十一月初,魏王趙潤的命令傳到了齊國,送到了燕王趙疆手中。

  得知自己果然因為屠戳平民被革職,趙疆抓抓頭髮,顯得有些尷尬。

  其實在前一陣子,當他冷靜下來之後,就知道他此番屠戳平民,肯定會遭到雒陽的懲戒,否則他魏國無法平息輿論。

  不過更尷尬的是,君主趙潤在信中要求他務必使齊國臣服於他魏國,但問題是,齊王呂白已經絕食而亡了。

  是的,在淪為階下囚後,齊王呂白表示,「時運不濟,而我大齊覆亡,不得已降魏以保全臣民,然孤乃人王,豈能俯首事他君?」。

  在說完這番話後,齊王呂白便拒絕食用魏軍給予的飯菜與飲水,不過數日便絕食而亡。

  不得不說,此舉讓魏軍的將領們意識到,其實齊人也並非如世人想像的那麼軟弱,至少齊王呂白並非軟弱之人,若不是魏國崛起的速度實在太大,倘若魏國沒有趙潤這等雄主,說不好齊王呂白能帶領齊國再次稱霸中原也說不定。

  「總而言之,這是屬於你的麻煩了。」

  已被革除主帥之職的趙疆,一邊暗叫僥倖,一邊將天策府的將令遞給樂弈,遞給這位取代了他的魏軍主帥。

  聽聞此言,樂弈的眼角不禁抽搐了幾下,畢竟齊國這邊的問題確實很大,先是趙疆下令屠戳平民,隨後齊王呂白在被魏軍囚禁的期間絕食而亡,這導致齊人對魏人的牴觸心變得非常大。

  再加上田耽率領敗軍逃向北海、東萊那塊,不誇張地說,雖然他魏軍攻滅了齊國,但如何妥善善後,卻是一樁非常麻煩的事。

  好在齊國這邊也有為了家族被迫臣服於魏國的臣子,比如前齊國右相田諱。

  在經過商議後,樂弈與田諱達成協議,由後者協助前者管制齊境,換取魏軍不得在齊境濫殺無辜的承諾。

  就這樣,在田諱的協助下,齊國被魏國吞併。

  值得一提的是,鑑於魏王趙潤的考量,以及前齊國右相田諱的懇求,左相趙昭這位魏國的公子,最終還是被安葬的齊地,作為齊王呂白的殉國陪臣。

  感動於趙昭的品德,田諱發動齊人為左相趙昭蓋造了祭廟,並在廟外的石碑上銘刻魏王趙潤的那一番話:既乃魏子、亦是齊臣。此生無愧於魏,亦無愧於齊!

  這使得趙昭作為一名魏人,在齊人心中得到了極高的聲譽。

  事後,在樂弈的要求下,田諱出面說服管重、鮑叔等在破城後辭官的齊國公卿,最終說服這些齊國公卿為了齊人而在魏國出仕。

  而齊國的猛將田武與其子田恬,亦在明確意識到大勢已去後,投降魏國。

  唯獨田耽仍然在逃,試圖逃往楚國,借助楚國的力量復辟齊國。

  十一月,魏軍主帥樂弈派季武、燕縐、李岌、屈塍等人追擊田耽,又命許歷切斷了田耽逃往楚國的路線,將田耽困於琅琊郡的「莒(ju)縣」。

  田耽幾次突圍失敗,終於意識到大勢已去,再加上田諱的勸說,田耽最終投降於魏國。

  至此,魏齊戰爭結束,魏國吞併齊國,齊國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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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昭武八年

  魏昭武七年十一月,魏國朝廷遣禮部左侍郎何昱,攜郎中鄭習、范應等幾人,乘坐船隻抵達臨淄,代表魏王趙潤,與齊人商議「齊國降格為魏國郡國」的事宜。

  此時齊王呂白已絕食而亡,左相趙昭亦殉國而死,田諱、高傒、管重、鮑叔、連諶等原齊國公卿,團結一致,希望通過非暴力的外交手段,儘可能地為齊人——其實主要是齊國的貴族——爭取利益。

  正因為如此,田諱、田耽、田武等人並沒有像齊王呂白與左相趙昭那樣『殉國而亡』,而是被迫選擇投降魏國,畢竟他們身背後都有家族,且不具備像「左相趙昭」那樣『任性』的權力。

  趙昭是魏人,非但是魏國的公子,而且還是魏王趙潤曾經關係極好的弟弟,因此,趙昭為齊國殉國而死,就算魏王趙潤站在兄弟情誼的角度很是氣憤,但最終呢,趙潤還是決定將趙昭安葬在齊國,維護了趙昭在齊人心目中的地位與聲譽。

  甚至於,還授意冊封趙昭之子趙梁為「東安平侯」,得享「東安平」、也就是與隔著淄水支流與臨淄相望的那座縣城為封邑。

  但田諱、田耽、田武等人卻不同,若他們陪同齊國殉死,魏國肯定不會刻意照顧他們的家族,家族難免因此而衰敗。

  雖然這聽上去似乎很現實,但事實如此:當君主還在抗爭的時候,作為臣子,當不吝生命為國效力,哪怕為此犧牲自己,但倘若君主都放棄了,那麼臣子的堅持也就變得毫無意義了,這個時候再考慮自己家族的事,世俗基本可以諒解。

  像釐侯韓武、雁門守李睦、齊相趙昭這種,終歸還是少數,絕大多數人都會在大勢已去的情況下,為了自己的家族做出更好的選擇——而這並不能否認他們此前對國家的忠誠。

  待等魏國的使者抵達臨淄後,田諱帶著一干齊國公卿與前者交涉,雙方在詳談了足足大半日後,最終達成了協議。

  這份協議包含很多,比如,田諱等人希望魏國冊封齊王呂白的長子「盈」為齊侯,將臨淄城賜予這位世子為封邑。

  魏使何昱欣然應允,因為來時他已得到了他魏國君主趙潤的授意,允許呂氏一族保留臨淄。

  這是出於兩個考慮:

  其一,齊王呂白在齊國並未失德,因此,魏國覆亡齊國的舉措,實則讓齊人深恨魏人。

  因此,倘若魏國日後想要治理齊國這塊土地,那麼就要善待呂氏一族,儘可能地化解齊人對魏人的恨意,這樣才能長治久安。

  其二,按照不成文的默契,田諱、田耽、田武、管重、鮑叔等人懇求魏國冊封齊公子盈,實則就是為舊日齊國君主所做的最後一樁事,倘若魏王趙潤想要田諱、田耽、田武、管重、鮑叔等人歸降魏國,那麼就要答應他們這最後的懇求。

  若是拒絕,那麼田諱、田耽、田武等人就唯有自盡以保全忠義——因為他們連安頓舊日君主的子嗣都辦不成。

  而若是田諱、田耽、田武等人當真因此而自殺,那麼這筆賬得算在魏王趙潤頭上,因為這等同於是趙潤逼死了他們。

  而反過來說,只要答應了田諱等人這最後的懇求,那麼這些齊國公卿對呂氏一族也稱得上仁義已盡了,介時才有可能真正為魏國效力。

  簡單地說,就是魏國用一座臨淄城,換取了田諱、田耽、田武等一干齊國將領、齊國公卿效忠魏國的可能,這麼賺的事,趙潤又豈會不答應呢?

  除了將臨淄城賜予齊侯呂盈作為封邑以下,魏國亦承諾保留齊國原一干公卿的封邑,比如田諱、田耽、田武一系「臨淄田氏」的封邑「平原邑」,魏國依舊歸還田氏家族,用以籠絡田氏一族的英才。

  總而言之,在待遇這一塊上,魏國與田諱等齊人並沒有商量過多,畢竟魏王趙潤在這方面還是非常大度的。

  雙方存在爭議的,是另外幾樁事,比如齊國的軍隊如何安頓,齊國之境日後由誰來管制等等——田諱等人並不擔心魏王趙潤會虧待齊人,問題是魏國的貴族,也不乏有一些害群之馬,看看當初在宋郡內所發生的事就知道了。

  因此,田諱還是希望能由齊國本土的貴族出任郡守之類的官職。

  當然了,鑑於當前的狀況,田諱等人只是好言懇求,不敢有任何失禮的地方。

  最終雙方達成協議,由樂弈——當時魏王趙潤矚意樂弈為魏軍主帥——暫時擔任北海守,整頓整編齊國的殘軍,田耽、田武、田恬、仲孫勝、東郭昴、閭丘泰等一系列齊將,暫時交出兵權,視情況而定再回復兵權。

  其實主要就是看魏王趙潤的態度。

  不過樂弈雖然暫時擔任北海守,但他只管「軍事」這塊,至於齊國的經濟、民生,暫時還是由田諱、高傒、管重、鮑叔等舊齊國公卿來處理。

  在該年的年末,魏使何昱返回王都雒陽,將與齊人達成的協議稟告魏國君主趙潤。

  對於何昱呈遞的協議奏章,趙潤粗略翻看了一下,點了點頭。

  首先,由樂弈擔任北海守,這沒什麼不好的。

  畢竟樂弈是韓人,並且還出面制止了魏將趙疆對齊國平民的屠戳,由他擔任北海守,可以很大程度上緩解齊人對魏人的恨意,不至於引起什麼麻煩。

  再者,樂弈本人性格淡漠,也不怎麼在乎名利,也不至於會做出傾軋齊人的事來。

  唯一值得魏國朝廷深思的,就是樂弈的忠誠問題。

  畢竟在趙疆因為下令屠戳齊國平民被魏王趙潤勒令返回雒陽後,齊國那邊就屬樂弈的權利最大,更別說樂弈還要負責整頓齊國的軍隊,倘若樂弈也像李睦那般深藏著復辟韓國的心思,對於日後隱患頗大。

  不過仔細想想,魏國朝廷也不認為樂弈會背叛魏國,畢竟若樂弈背叛,一來其聲譽受到影響,二來,魏國也完全可以通過莊公韓庚的子嗣作為要挾——只要莊公韓庚的子嗣尚在,樂弈基本上沒有背叛魏國的可能。

  當然,這是朝廷的考量,至於魏王趙潤,素來講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他,又豈會去懷疑樂弈?

  他還指望著樂弈日後率軍打下楚國呢!

  至於管理齊郡的人選,趙潤最終決定按照齊人所要求的那般,由前齊國上卿高傒擔任郡丞,前齊國右相田諱擔任其副手。

  而事實上,真正的郡丞應該是田諱,只不過高傒在齊人心目中的地位高於田諱,因此齊人才推薦了高傒而已。

  不過高傒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再加上親眼目睹他齊國的覆亡,據消息稱心神受創,時日無多,因此齊郡郡丞的職位,最終還是得由田諱來擔任。

  說實話,這讓趙潤稍稍有點遺憾,畢竟他與田諱也相識多年,知曉這位齊國公卿文武兼備,本來他還想將田諱安置到天策府,與翟璜一同制定針對楚國的戰略,不過考慮到目前齊國那邊的問題更迫切,趙潤最終還是決定將田諱留在齊境。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趙潤並未征闢田諱到雒陽仕官,但齊人那邊似乎也擔心日後被「雒陽」這個魏國權利中樞所排擠,因此,田諱舉薦了管重、鮑叔、馮諼三人前來雒陽任職,希望這兩位賢才能擠入雒陽這個魏國的權力中樞,為齊人謀取一些福利。

  這對於趙潤而言,倒是頗為意外的驚喜。

  畢竟據他所知,管重乃是毫不遜色介子鴟的賢才,尤其是在提高國內經濟這塊頗有心得,趙潤相信管重能很好地輔佐介子鴟。

  至於鮑叔,這位賢才的品德其實更高於他的能力。

  在經過深思之後,趙潤決定讓管重先在戶部任職,在過幾年後視情況將其招到內朝,而鮑叔,則被趙潤安置在吏部,趙潤相信吏部是最適合安頓鮑叔的官署,因為鮑叔的品德決定他絕對不會在公事上徇私,而其兢兢業業的態度,又足以應付吏部的繁重政務。

  至於馮諼這位說客,那就更簡單了,直接丟到禮部就是了,與范應、唐沮二人為同僚,共同負責出使他國這塊。

  魏昭武八年二月,魏王趙潤派唐沮再次前往臨淄,正式任命樂弈為北海守,立刻著手整頓齊國殘餘的軍隊,為日後攻伐楚國做準備;又下令設「臨淄府」,由前齊國上卿高傒擔任府正,治理整個齊境。

  不過沒想到的是,當魏使唐沮抵達臨淄的時候,卻忽然得知高傒已在去年冬季病逝,於是便改命田諱擔任臨淄府的府正——畢竟魏王趙潤在文書中清楚寫明,若高傒遭遇不測,則有田諱繼任。

  在得到了魏王趙潤的正式任命後,以田諱為首的齊人總算是鬆了口氣。

  相比之下,被任命為「北海守」的樂弈,更多的卻是感動。

  畢竟北海郡正是齊國此前最富饒的郡土,樂弈曾以為他只是暫代郡守之職,君主趙潤日後會再派其餘的將領或者臣子,沒想到,魏王趙潤卻直接任命了他,甚至於,還將整頓齊國殘存軍隊的事宜也交給了他。

  縱使樂弈生性淡漠,此時此刻亦不免心生「士為知己者死」的覺悟。

  春季,田耽、田武、田恬、仲孫勝、東郭昴、鄒忌、閭丘泰、紀宓等一干暫時交出了兵權的前齊國將領,在安頓到家人後,一同前往魏國的都城雒陽,覲見魏王趙潤這位新的君主。

  三月上旬,田耽一行人抵達了雒陽,得到了魏王趙潤的召見。

  在這眾人當中,趙潤最熟悉的莫過於田耽。

  在「四國伐楚」戰役中,二人皆是當時齊王呂僖任命的副將,彼此暗下較勁,最終,因為趙潤最先率軍攻入楚國的都城壽郢,贏得了與田耽的賭約,而得到了田耽的將旗——這面將旗,目前還擺放在趙潤的個人收藏中。

  但除了這次合作,他倆更多的則是以敵對的立場出現,比如當年在「寧陽」的對峙,再比如「諸國伐魏」時。

  不過相比較趙潤的感慨,相信田耽才是更感慨的那個。

  因為他最初見到趙潤時,趙潤還只是稍稍嶄露頭角的魏公子潤,一晃二十幾過後了,曾經相互較勁的對手,卻成為了君臣,這讓田耽頗有些尷尬。

  「聽說你還試圖逃到楚國……就這麼不希望投身朕的麾下麼?」

  見田耽表情尷尬,趙潤微笑著打趣田耽道。

  田耽欲言又止,不知該說些什麼。

  不可否認,在他心底,對於投降魏國、歸降魏王趙潤這件事的確心存幾分牴觸,一方面是因為他當年與趙潤同為齊王呂僖的副將,且關係很好,這讓他不想在趙潤麾下任職;二來,他在趙潤手中吃了好幾場敗仗,自然抹不開臉面。

  尤其在寧陽對峙的那一回,趙潤那可是徹徹底底地將田耽給耍了,讓田耽因此顏面大損。

  彷彿是猜到了田耽的心思,趙潤笑著說道:「莫非還在懊惱朕當年在寧陽『不告而別』?」

  可能是趙潤接二連三地玩笑與揶揄,減輕了田耽心中的尷尬,使得田耽最終鼓起勇氣將「陛下」二字叫了出口,表明願意歸順於這位魏國君主。

  對於田耽的歸順,趙潤並不感到意外,畢竟田耽並不像韓將李睦那樣死忠,他還是一個對於名利頗為執著的人,在明知大勢已去的情況下,他自然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而除了田耽以外,趙潤最重視的,當然就是田武、田恬父子了。

  讓趙潤頗為遺憾的是,田武的父親、齊國老將田驁,在前幾年於魯國抵擋楚將項末、項培的戰爭中受了傷,在齊楚戰爭結束之後不久,便撒手人間,實在頗為可惜。

  當然田武也很勇猛,唔,但也僅僅只是勇猛而已,論謀略,還是不如田驁、田耽,說白了就是像趙疆、伍忌、姜鄙、蔡擒虎這一類的勇武之將,作為將領統率軍隊陣前廝殺綽綽有餘,但若是叫他們制定戰略,那就遠遠不足了。

  至於其餘的仲孫勝、東郭昴、鄒忌、閭丘泰、紀宓等一干齊將,說實話沒有幾個能讓趙潤記住名字的,倒不是說這些將領都不合格,說到底只是他們被田耽、田武等幾人給比下去了而已。

  但不管怎麼樣,這些位仍然是優秀的將領,趙潤相信,這些位將領能定能在日後他魏國與楚國的戰爭中,取得優異的戰績。

  在逐一安撫、稱讚了這一干將領後,趙潤便命宮內準備了酒席,既是給這些位將領接風,亦是作為他們投身魏國的歡迎。

  鑑於得到了魏王趙潤的重視,田耽、田武、仲孫勝等一干舊日的齊將,總得來說心中還是很高興的。

  幾日後,趙潤命田耽擔任「琅琊守」,又命田武作為田耽的副將,作為日後攻伐楚國的先鋒之一。

  其實說實話,在攻滅了齊國之後,魏國無所謂接下來打楚國還是打秦國,但趙潤個人還是傾向於打楚國。

  原因有三:

  其一,楚國失去了齊國這個盟友,且至今仍未從秦國手中奪取巴蜀,一旦魏楚開戰,楚國軍隊的糧草是絕對不足的。

  其二,楚國在接連失去了壽陵君景舍、邸陽君熊商、西陵君屈平、上將項末、項孌等一系列的統帥與將領後,國內已經找不出有能力指揮「魏楚戰爭」的統帥。

  不用想也知道,日後魏國與楚國開戰時,楚軍的主帥十有八九是新陽君項培,即曾經被桓虎打得狼狽不堪的新陽君項培。

  然而在如今的魏國,桓虎雖說亦是優秀的將領,但論能力絕對排不上前三,畢竟還有樂弈、田耽、司馬尚、許歷、燕縐等等。

  至於其三,那就是楚國的國情,導致其國內的楚人對國家的忠誠度並不是那麼高。

  尤其是近兩年因為楚水君獻上的練兵之策,使得楚國國內頻繁發生抓壯丁的事,平民的怨憤已經累積到了一個不可估量的程度。

  此時魏國對楚國用兵,搞不好楚國的平民會夾道歡迎魏軍的到來也說不定。

  相比之下,秦國在這方面就要比楚國好上太多,首先是秦國將才濟濟,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陽泉君贏镹、渭陽君嬴華,還有王陵、王龁、王奔等等一干優秀的將領。

  更要緊的是,秦國民風彪悍,秦王囘、也就是趙潤的岳丈,那也是一位一言不合就會御駕親征的雄主,根本不會畏懼魏國。

  再加上秦國的軍功爵制,使得秦人普遍渴望在戰爭中取得軍功,借此提高社會地位,這使得魏國一旦對秦國開戰,未必就能取得什麼優勢。

  毫不誇張地說,秦軍除了在糧草、軍備方面遜色於魏軍以外,其餘無論是鬥志還是士氣,亦或者對於勝利的執著,都不會遜色魏軍。

  正因為這種種原因,本著『挑軟柿子捏』的想法,趙潤最終決定接下來攻伐楚國。

  魏昭武八年四月,田耽、田武等一干投奔魏國的將領,紛紛返回齊境,為接下來針對楚國的戰爭做準備。

  而魏國朝廷,則抓緊時間消化已吞併的齊國土地,儘可能地化解齊人對魏人的憎恨,將齊人捆綁上他魏國的戰車,免得到時候他魏國與楚國開戰時,齊國這邊爆發什麼內亂,打亂魏國的部署與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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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秦楚休戰

  得知齊國覆亡的消息後,楚國尤為緊張,楚王熊拓立刻派人將這個消息通知身在巴蜀的平輿君熊琥,要求後者立刻加緊巴蜀的事宜。

  魏昭武八年五月前後,平輿君熊琥在巴郡的平都收到了楚王熊拓的密信,得知齊國已被魏國所吞併,大感震驚。

  說實話,平輿君熊琥並不意外於齊國被魏國所吞併的這個結果,畢竟,當楚王熊拓迫於形勢放棄了齊國這個盟友後,就注定齊國必將被魏國所吞併,可明知必定是這個結果,平輿君熊琥還是大為震驚,並且對未來即將爆發的「魏楚戰爭」報以憂心。

  不過最讓平輿君熊琥憂心的,還是當前的局勢,畢竟魏國都已經吞併齊國了,然而在巴蜀這邊,他楚國卻仍然與秦國僵持不下。

  在沉思之後,平輿君熊琥約見秦軍主帥王戩,邀請後者在巴郡盆地的腹地,在也就是「秦楚戰爭」的戰場上相見。

  數日後,秦軍主帥長信侯王戩便收到了平輿君熊琥的書信。

  此時的王戩,正駐軍於閬中,一邊揮軍進攻蜀國,一邊抵擋楚國軍隊的進攻,鑑於秦楚雙方目前的緊張關係,王戩很驚訝於平輿君熊琥竟會邀他會晤。

  對於熊琥此人,王戩此時已不陌生,知曉後者乃是楚國負責攻略巴蜀之地的主帥。

  在考慮再三後,王戩決定親自前往見見熊琥。

  五月初九,秦國長信侯王戩與楚國的平輿君熊琥,各自僅五百名士卒,在巴郡盆地相見。

  在彼此見面之後,平輿君熊琥直白地對王戩說道:「某前兩日收到我國君主送來的密信,得知魏國已覆亡齊國。」

  在聽到這句話後,王戩臉上的表情亦變得凝重起來,半響後笑著說道:「這可真是……那麼,不知平輿君提及此事,有何用意?」

  只見平輿君熊琥沉聲說道:「魏國即滅齊國,那麼下一個攻伐的對象,不是貴國就是我大楚。……熊某個人以為,魏王多半會選擇對我大楚開戰。」

  一聽這話,王戩臉上露出幾許不可捉摸的神色,笑著說道:「呵呵,平輿君說這話,莫不是想言和了?可以,只要貴國的軍隊退出巴郡,王戩絕不追擊!」

  平輿君熊琥深深看了一眼王戩,忽然用詭異的語氣說道:「王戩將軍,你當真覺得,似這般對貴國是最有利的麼?……只因為貴國有機會得到巴蜀全境?」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略帶譏諷地說道:「熊某曾以為王戩將軍乃當世英傑,且不曾想,似將軍這般英傑,亦這般短見。」

  「你說什麼?!」

  王戩隨行的侍衛中,有人不忿地衝著平輿君熊琥斥道。

  「不得無禮。」

  王戩制止了那人,皺著眉頭看著平輿君熊琥,問道:「平輿君究竟想說些什麼?」

  只見平輿君凝視著王戩,繼續說道:「熊某可以代表我大楚,讓出巴蜀之地。可王戩將軍是否想過接下來的事?我大楚派遣前來巴蜀,目的與貴國一般無二,亦是為了巴蜀的糧食,沒有糧食,我國就無法抵禦魏國的進攻。王戩將軍要求我軍退出巴蜀之地,誠乃損我大楚而利魏國也!若我大楚在魏國面前過早敗亡,對於貴國而言,這真的是一件好事麼?唔?」

  『……

  長信侯王戩此刻終於收起了戲虐的心態,開始正視平輿君熊琥所提及的這件事。

  從「將」的角度來說,王戩根本無需理睬平輿君熊琥所說的這番話,因為他接到的王令就是奪取巴蜀之地,楚國是死是活,與他何干?

  但從「帥」的角度來說,王戩必須承認平輿君熊琥所說的話很有道理:倘若魏國很輕鬆地就覆亡了楚國,徹底佔領了整個中原,這對於他秦國而言,可不是什麼好事。

  「平輿君,請直言。」

  王戩嚴肅地懇請道。

  見此,平輿君熊琥臉上露出幾許淡淡的笑容,正色說道:「熊某希望貴國與我大楚暫時停止一切爭端,並且,希望將巴郡全境交給我國。」

  倘若換做其他的將領,恐怕在聽到熊琥這些話後早已暴跳如雷,但王戩卻並未發作,只是皺著眉頭看著平輿君熊琥,問了一句最最關鍵的話:「平輿君如何肯定,魏國接下來會攻伐貴國?」

  聽到他這句話,王戩隨行的侍衛們都感到很驚詫,不可思議地看著王戩。

  因為王戩這番話,好似並不介意將巴國讓給楚國。

  而事實上,王戩還真的不介意,因為熊琥的話提醒了他:此時若他秦國拒絕將巴國交給楚國,那麼楚國在沒有充足糧食的情況下,必定被魏國擊敗,而一旦楚國敗得太快,這對於他秦國而言,亦是一個噩耗;反過來說,倘若將巴國送給楚國,楚國就能憑藉這塊肥沃土地所產的糧食,儘可能地擋住魏軍的進攻。哪怕最終楚國仍將落敗,也能為秦國爭取更多的備戰時間。

  而待等楚國被魏國所擊敗後,秦國完全可以在那時重新佔領巴國,所以說,暫時將巴國讓給楚國,這並不是什麼問題。

  當然,前提是魏國肯定會進攻楚國,倘若到時候巴國給了楚國,然而魏國卻對他秦國開戰,那到時候都是他王戩的責任。

  平輿君熊琥當然明白王戩的意思,搖搖頭說道:「熊某並不能肯定,我只是估測。」

  說到這裡,他正色說道:「王戩將軍,你看這樣如何,你我雙方先暫時罷兵休戰,致力於恢復巴國的耕種,至於巴國這邊,你我不如先做出約定,倘若今明兩年魏國果真攻伐我大楚,則希望王戩將軍將巴國的糧食全部交給我國;反之,若魏國進攻貴國,則我大楚便將巴國的糧食全部交給貴國,且會在魏國攻打貴國時,出兵襲魏國東部,響應貴國。」

  「這個……」

  王戩皺著眉頭沉思起來。

  不可否認,平輿君熊琥所提出的策略,乃是當前解決秦楚兩國矛盾的最佳辦法,畢竟若秦楚兩國再在巴蜀這邊打下去,那麼等同於讓魏國坐收漁翁之利——這是萬萬不可的。

  唯一的問題是,王戩雖然是秦軍主帥,但他的權力僅限於戰爭,似這種『國家決策』層次上的事,他卻無權過問,只能稟報秦王囘,由秦王囘與大庶長趙冉、左庶長衛鞅幾人做出決策。

  當然了,暫時選擇與楚軍停戰,像平輿君熊琥所說的那般,致力於恢復巴國的產糧,這一點倒是沒有問題。

  想到這裡,王戩點點頭說道:「平輿君所言極是,貴我兩國,確實不應該再相互攻打,讓魏國坐收漁利。待回去後,王某會下令麾下士卒停止對貴軍的一切攻擊行動。不過,似平輿君你所言的,若魏國今明兩年攻伐貴國,便將巴國的糧食全部交給貴國,這事王某不能做主,需要上稟我國的君主。……還請見諒。」

  平輿君熊琥擺擺手,點頭說道:「王戩將軍言重了。……眼下尚有些時日,請王戩將軍務必立即上報貴國君主。」

  「唔。」

  王戩亦知道此事事關重大,鄭重地點了點頭。

  於是,在王戩與平輿君熊琥的命令下,秦楚兩軍立刻停止了對彼此的一切攻擊行動。

  而王戩,亦立刻將這件事上報咸陽。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大約一個月後,秦國的大庶長趙冉就在一隊秦軍的護送下抵達了閬中,讓王戩大感意外。

  王戩親自出城,將大庶長趙冉迎到城內的府邸,也就是樊氏一族曾經居住的地方。

  在彼此坐定之後,王戩不解地詢問大庶長趙冉道:「趙冉大人何以會來巴國,莫非大王有什麼指示?」

  趙冉笑著擺擺手道:「對於將軍近一年來在巴蜀的進展,大王非常滿意,趙某前來巴國,只是想親眼看看……」說到這裡,他笑著說道:「我是懷疑,巴蜀這邊,有魏人在從中挑撥。」

  「魏人?」王戩面露不解之色。

  見此,趙冉便提醒道:「王戩將軍是否還記得那位促成了我國與相氏一族聯合的『使者』?」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嚴肅地說道:「而事實上,咸陽根本就沒有派出使者。我等根本不知道相氏一族的首領相鱳,他有取代巴氏的野心,又如何會派出使者與相氏一族聯合?」

  聽聞此言,王戩面色微變。

  要知道他此前就有這方面的懷疑,畢竟,倘若咸陽果真派來的使者,那麼那名使者肯定會首先與他取得聯繫——至少得讓他王戩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吧?

  可是那名『秦使』倒好,王戩前前後後都不知道此人長什麼樣子,這就基本上能肯定是假貨了。

  看到王戩面色頓變,趙冉笑著寬慰道:「王戩將軍不必多慮,大王沒有怪罪將軍的意思,相反地,大王還覺得將軍的判斷是正確的。而事實也證明,將軍的判斷並無問題。」

  聽了這話,王戩繃緊的面色這才稍稍緩解下來。

  而此時,就聽趙冉笑著說道:「那假冒我咸陽使者的人,十有八九是魏人,因為正是此人一手將我秦軍引入了巴蜀,又借我軍,引入了楚軍,挑起了楚軍與我軍的廝殺……呼,這招計策,當真是高明啊。」

  聽趙冉的話中,並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王戩心中稍稍鬆了口氣。

  記得最初的時候,他覺得無論那名『咸陽使者』是真是假,與相氏一族聯手都是有利於他秦國的事,因此他選擇與相氏一族聯手;可沒想到,由於他秦軍介入了巴國,卻使得巴氏一族向楚國求援,使楚國平輿君熊琥麾下的軍隊亦進駐了巴國,這才促成了秦楚兩國軍隊後來在這片土地上的廝殺。

  當時王戩這才意識到,他還是中了那名『假咸陽使者』的詭計。

  好在目前情況還不差,他秦軍與楚軍平分巴國,否則,他真不知該如何向他秦國的君主交代,向眼前這位制定了「先取蜀、後攻巴、最後收苴」這個戰略的大庶長交代。

  畢竟較真來說,大庶長趙冉制定的戰略,到此已經被徹底打亂了。

  或者,這才是趙冉親自趕赴巴國的真正原因——他得因地制宜地重新規劃奪取巴蜀苴三國的策略。

  在想通了趙冉親自前來巴國的目的時候,王戩忽然想到了平輿君熊琥的那一番話,連忙將這件事告訴了大庶長趙冉。

  「齊國已被魏國覆亡?」

  在得知此事後,大庶長趙冉亦很驚奇,皺著眉頭說道:「何以會這麼快?難道楚國不曾派兵援助齊國麼?」

  聽聞此言,王戩便解釋道:「這個問題,末將亦詢問過平輿君熊琥,他告訴末將,齊國無險可守,除非楚國投入大量的兵力,否則根本擋不住魏國,考慮到齊國目前的儲糧,已經無法支撐楚國再派幾十萬援軍,楚王遂只好放棄齊國。」

  「哼。」

  大庶長趙冉聞言輕哼一聲,看得出來他並不是太相信平輿君熊琥對王戩做出的這番解釋。

  他更傾向於另外一個猜測,即楚王熊拓覺得齊國已無利用價值,或者說,覺得援助齊國之事弊大於利,便索性放棄了齊國。

  「趙冉大人,你覺得平輿君熊琥的建議如何?」王戩問道。

  大庶長趙冉沉吟了片刻,點點頭說道:「誠如那熊琥所言,若楚國因為軍糧不足而被魏國輕易覆亡,這對於我大秦而言,亦非一件好事……就如他所言,倘若魏國今明兩年果真進攻楚國,趙某做主,將巴國、不,是包括蜀國在內的所有糧食,都贈予楚國。……楚國能多抵抗魏國一日,就等同於是為我大秦爭取了一日時間。」

  「末將遵命。」

  在得到了趙冉的肯定後,王戩心中大定。

  而此時,趙冉又說道:「巴國可以讓給楚國,但王戩將軍必須盡快攻佔蜀國。倘若魏楚開戰,蜀國的糧食,也可以無償贈於楚國,但蜀國,將軍必須牢牢握在手中。……明白麼?」

  王戩點了點頭。

  他當然明白這是因為什麼,只因蜀國相對於巴國而言,更加易守難攻,縱使本著利用楚國去消耗魏國的心思,趙冉也不希望蜀國落入楚國手中,畢竟,萬一日後楚國擊退了魏國的進攻,他秦軍不見得能夠從楚國手中奪回蜀國。

  當日,王戩立刻派人通知平輿君熊琥,最後雙方達成了協議:秦楚停戰,巴國境內除「閬中」以外,全部讓給楚國,接下來,秦軍將致力於攻打蜀國,巴國最後一塊仍屬於巴人的土地「江州」,則交給楚國自己去解決。

  在收到了王戩的書信後,平輿君熊琥心中大定,他總算是說服秦國與他楚國停戰。

  可一想到「江州」,他就又感覺有點頭疼。

  但最終,他還是派使者前往江州,希望巴氏、樊氏兩族臣服於楚國。

  數日後,巴氏一族的首領、巴國君主巴鷿召見了熊琥的使者。

  在聽完這名使者所轉述的「降服」要求後,巴鷿又驚又怒。

  要知道,楚國軍隊原是他請來對抗秦軍的援軍,可沒想到的是,秦楚兩軍竟然在撇下他巴人的情況下,共同瓜分了巴郡,甚至於最後,居然還要求他巴人臣服於楚國——他巴族,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啊!

  「引狼入室啊。」

  在巴鷿問計於張啟功的時候,張啟功笑著說道。

  聽聞此言,巴鷿苦笑著說道:「先生就莫要再取笑我了……」

  張啟功微微一笑,反問巴鷿道:「關乎當前的局勢,在下心中已有定論,且不知,巴王心中是否已作出決定?」

  巴鷿自然明白張啟功指的是什麼,苦澀說道:「唯有臣服於貴國,貴國才肯派兵援助,是這樣麼?」

  張啟功笑而不語。

  見此,巴鷿在沉思了半響後,終於咬牙點頭說道:「我願意臣服貴國,希望貴國盡快派兵。」

  聽聞此言,張啟功心中暗喜。

  說實話,張啟功很感謝平輿君熊琥在這個時候派人逼迫巴鷿降服,這才使對熊琥、對楚國心生怨恨的巴鷿,終於鬆口願意臣服他魏國。

  而這,意味著他魏國已經取得了『佔據巴國』的大義,或者名分。

  但遺憾的是,目前他魏國卻也無力改變巴蜀這邊的現狀,原因很簡單,因為秦楚兩方都不會坐視他魏國派兵介入巴國。

  至於他魏國派遣大量軍隊進攻巴蜀這個可能嘛,張啟功仔細想想也感覺不太現實,畢竟他終歸是天策府的右都尉,當然知道他魏國的戰略重心是「先齊後楚、先東後西(秦)」,要打也是直接打楚國,怎麼可能花費巨大精力來打巴蜀這塊地方。

  可即便明知他魏國不會派兵,張啟功亦要設法穩住巴鷿,免得巴鷿果真臣服於楚國或者秦國。

  因此他對巴鷿說道:「平輿君熊琥不惜與巴王撕破臉皮,要求江州臣服,想必是與秦國的軍隊達成了默契,否則,楚軍應該不至於會如此大膽。」

  聽了這話,巴鷿幡然醒悟之餘,對楚國軍隊也就愈發地懷恨在心:明明是請來的援兵,結果這支援軍卻秦軍的一般無二。

  從巴鷿的眼中看到了前者對楚國的恨意,張啟功心下暗笑之餘,正色說道:「此前秦楚兩軍僵持不下,在下勸巴王隔岸觀火,但眼下,秦軍兩軍或已達成協議,再死守江州,怕是只有死路一條,因此,在下勸巴王不妨假意順從楚軍,讓出江州……」

  聽聞此言,巴鷿驚聲說道:「貴國不能派兵擊退秦楚兩國麼?」

  張啟功搖搖頭,正色說道:「據在下所知,我大魏正在攻打齊楚兩國……巴王陛下,恕在下說句心裡話,巴蜀雖富饒,但終究只是西辟之地,又如何比得上更為富饒廣闊的中原呢?我大魏的君主,身具「天下共主」之姿,此前已覆亡韓、魯、衛、宋、齊,日後亦必將覆亡楚秦兩國,一統中原,儘管巴王您順從天命,願意臣服我大魏,但……我大魏出於切身利益,必定得先取中原,還望巴王見諒。」

  他之所以說這話,就是為了隱晦地告訴巴鷿:別以為看到秦楚兩國爭奪巴蜀,就自認為巴蜀之地真的是人人垂涎,至少我魏國不放在眼裡,別以為我魏國會求著你臣服,你巴國臣服不臣服,我魏國根本無所謂。

  這既是在警告巴鷿,避免巴鷿真的臣服楚國或秦國,也是為了打消巴鷿心中對於「不得已臣服魏國」的牴觸心。

  也不曉得巴鷿是否聽懂了張啟功的言外深意,在沉默了半響後,皺眉問道:「那我該怎麼做?」

  張啟功正色說道:「巴王臣服楚國之後,平輿君熊琥必定不會讓巴王繼續留在巴國,很有可能會讓巴王移居楚西,受到熊琥一方的監視。不過巴王放心,途中在下會命人將巴王您與您的家人劫走,護送巴王前往我大魏。……對了,巴王到了我大魏後,不妨親眼看看我大魏的強盛。」

  巴鷿聞言深深看了一眼張啟功。

  他可不傻,當然知道張啟功一個勁地要說服他前往魏國,無非就是想讓他魏國擁有對巴國的『名分』罷了,但張啟功最後一句話,卻讓巴鷿心生了「去魏國看看其實也不壞」的想法。

  倘若魏國果真像張啟功所說的那般強盛,那麼,他也唯有臣服於魏國這一條出路。

  「那就拜託先生了。」

  「巴王言重了。」

  在彼此達成協議後,巴鷿立刻召來他巴族的猛士巴滿,以及樊氏一族的新首領樊布,私下向二人透露了「假意臣服楚國、實則臣服魏國」的意思。

  對此,巴滿並沒有什麼異議,畢竟這位將軍也明白,單憑他巴國的力量,想要抗衡秦楚兩國,這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相比之下,臣服魏國,總好過臣服楚國這個已變成侵略方的前援軍。

  至於樊氏一族的新首領樊布,對此亦沒有異議。

  雖然他對秦、楚、魏其實都沒有什麼好感,但架不住他對北宮玉這個魏人非常信任,天天聽北宮玉讚頌魏國君主如何賢明,這大大減低了樊布對於臣服魏國的牴觸心。

  否則,依著樊烈、樊布父子二人的性格,他們寧可率領樊氏一族的戰士,在保衛國家的戰爭中全部戰死,也不會臣服於他國的君主。

  事後,張啟功與北宮玉私下商議。

  鑑於當前該做的事他們已經都做完了,雖然最終秦楚兩軍還是休戰言和,但那只是因為中原的格局所致,非是他們所能改變。

  而此時,魏國正在積極籌備針對楚國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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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8 01:33:59
第332章:借刀殺人

  魏昭武八年夏,鑑於平輿君熊琥與秦軍主帥王戩、大庶長趙冉等人取得了默契,而在秦國的認可下,得到了佔據巴國的暫時權力,引狼入室的巴王鷿無法抗拒楚國,不得已只有向楚國臣服。

  至此,巴國覆亡。

  在巴鷿投降之後,平輿君熊琥立刻帶著西郢君熊燾,前往江州。

  雖然尷尬,但此時此刻平輿君熊琥卻不得不與巴鷿見面,善後巴國投降這件事。

  在受降的過程中,看著巴鷿、巴滿、樊布等一干巴族人那隱隱帶著厭惡甚至是憎恨的眼神,平輿君熊琥心中亦難免有些羞慚。

  畢竟一開始的時候,他楚軍是作為巴氏、樊氏兩族的援軍而來,沒想到最終,他們這些援兵卻做出了鵲巢鳩佔的行為。

  「不得已而出此下策,希望巴王見諒。」

  在見到巴鷿時,平輿君熊琥誠懇地說道,彷彿是在向巴鷿致歉。

  平心而論,平輿君熊琥確實也沒有辦法,畢竟中原那邊魏國已經吞併了齊國,即將對他楚國用兵,倘若他楚國仍無法掌控巴國,恢復巴國的產糧供於國家接下來的戰爭,那麼與魏國的戰爭楚國必輸無疑。

  一邊是相識多年的友人巴鷿,一邊是自己效忠的國家,平輿君熊琥當然會選擇後者。

  聽著平輿君熊琥那彷彿是在致歉的話語,巴鷿面色平靜地冷哼了兩聲,不置褒貶。

  見此,平輿君熊琥心下暗自嘆了口氣。

  他知道,雖然此番他楚國掌控了巴國,但這並不意味著巴人會真正臣服於他楚國——這些巴人不過是迫於當前的局勢,無可奈何而已。

  對此熊琥也沒辦法,只能暗暗希望時間能夠緩解雙方的恩怨。

  不過在此之前,他有兩件事必須要做。

  其一,殺魏人張啟功,因為此人乃是魏王趙潤的心腹大臣、左膀右臂,雖然此前平輿君熊琥與張啟功相處地還算不錯,但為了楚國的利益,熊琥必須要除掉此人。

  其二,便是殺楚水君,無論於公於私,熊琥都要除掉楚水君,以絕後患。

  於是他正色詢問巴鷿道:「巴王,不知魏人張啟功身在何處?」

  在聽到平輿君熊琥的詢問後,巴鷿面露輕蔑之色地冷笑了一聲,淡淡說道:「張先生早已離開江州,返回魏國了。」

  熊琥聞言皺了皺眉,追問道:「他走的那條路?」

  「不知。」

  巴鷿淡淡說罷,旋即瞥了一眼熊琥,又補充了一句話:「不像某些人,我巴氏一族,不會出賣朋友。」

  在旁,樊氏一族的新族長樊布亦是冷笑連連,用一副鄙夷的神色看著平輿君熊琥。

  事實上正如巴鷿所言,鑑於目前巴國這邊已無可作為,張啟功提前幾日就帶著羋芮一干巫女離開了江州,免得被平輿君熊琥過河拆橋,但張啟功的副手北宮玉,在幕後挑起了秦楚戰爭的北宮玉,此刻仍留在樊氏一族內,畢竟北宮玉要確保楚國只能得到巴國的土地,卻不能得到巴國的人心。

  當然,似這種事,樊布怎麼可能透露給平輿君熊琥呢?

  無奈之下,平輿君熊琥只能派幾隊士卒追擊張啟功做做樣子,卻不敢叫西郢君熊燾或楚將斗廉麾下的軍隊前往追擊後者。

  原因就在於張啟功在逃離時,帶走了羋芮等一干巫女,平輿君熊琥生怕西郢君熊燾或楚將斗廉麾下的軍隊在追擊張啟功時,誤傷到羋芮。

  當日,楚軍便進駐了江州,至此,巴國全境除「閬中」仍被秦將王戩的佔據,其餘基本上已被楚軍所佔領。

  正像張啟功所判斷的那樣,平輿君熊琥亦知道他楚國佔據巴國的舉措,注定無法得到巴人的民心,自然不敢將巴鷿繼續江州,畢竟若巴鷿繼續留在江州,巴人很有可能會在「魏楚戰爭」期間叛亂,這對於楚國而言,那是莫大的威脅。

  因此,他決定讓巴鷿移居到他楚西,最好到他的封邑平輿縣去,隨時隨地受到他的監視。

  然而,當他對巴鷿提及此事後,巴鷿卻毫無意外之色,用帶著幾分嘲諷的語氣對平輿君熊琥說道:「張先生離去前曾做出假設,猜測君侯或會讓我遷居楚西,不曾想,果真被張先生猜中。」

  聽著巴鷿那譏諷滿滿的話,平輿君熊琥心下更為尷尬,但他最終還是決定將巴鷿帶到楚西,至於巴國這邊,便交予巴滿、樊布二人來安撫巴人的民心。

  巴滿乃是巴國的將軍,為人忠義,對巴鷿忠心耿耿,平輿君熊琥認為此人決計不敢做出什麼叛亂的行為,以影響到巴鷿在楚國的安危。

  至於樊布,則被平輿君熊琥給忽視了,畢竟在熊琥看來,樊布不過是一個有勇無謀的年輕人而已,根本不足以影響大局。

  巴鷿同意了平輿君熊琥的要求,將巴國的一切都託付給了將軍巴滿。

  在回到自己部落的駐地後,樊布將這件事告訴了北宮玉,稱讚張啟功與北宮玉道:「先生料事如神,熊琥那廝果真有意將巴鷿帶到楚西。」

  北宮玉聞言心中大定,畢竟巴鷿這個人,張啟功與他都希望帶到魏國,倘若巴鷿留在江州,一直處於楚軍的監視或保護,那他們還不好下手,但如今熊琥有意將巴鷿帶到楚西,那麼他們有的是在途中下手劫人的機會。

  不過劫走巴鷿這件事,將由張啟功手下的黑鴉眾來處理,與北宮玉無關,他留在樊氏一族,只是為了輔助巴滿與樊布,確保楚國無法得到了巴族的民心。

  於是他對樊布建議道:「此事與樊氏一族無關,族長只管吸納其餘部落的族人,壯大樊氏一族,且操練族中勇士,為日後將秦楚兩國軍隊趕出巴國而未雨綢繆。」

  「先生說的是。」

  樊布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看著樊布對自己信任的樣子,北宮玉亦感覺有些愧疚,畢竟正是他在幕後操縱一切,將秦軍引入了巴國,間接導致同樣對他頗為信任的樊氏一族老族長樊烈戰死在閬中,戰死在與秦軍的戰爭中。

  『……彼對我如此信任,待日後,我當為其謀劃,使其立功,日後好懇請陛下封賜樊氏。』

  北宮玉心下暗暗說道。

  給樊布出謀劃策、讓其立功,這對於北宮玉來說並不是什麼難題,不過現如今嘛,這件事還得先放在心底,免得讓楚軍得悉。

  而與此同時,平輿君熊琥則在江州城內的落腳處,思忖著「將巴鷿帶到楚西」這件事。

  本來嘛,這是熊琥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決定,但今日在跟巴鷿提及此事時,巴鷿卻帶著幾絲嘲諷告訴他,這事張啟功早已猜到,這就讓熊琥不由地對此再次深思起來。

  張啟功早就猜到了此事?

  這是否意味著,張啟功或有可能派人將巴鷿劫往魏國呢?

  熊琥仔細想了想,覺得此事大有可能,畢竟巴鷿終歸代表著巴國的正統,倘若巴鷿被魏國得到,就意味著魏國得到了巴國的名分,雖然就當前的局勢而言,熊琥實在不相信魏國會在即將與他楚國開戰的情況下派兵進攻巴蜀。

  要知道,對於楚國而言,巴蜀乃是與魏國展開戰爭的前提,但對於魏國卻不是,如今在實際上已佔據了半壁中原的魏國,未必會看得上巴蜀。

  當然了,這是魏國的態度,並不意味著張啟功就不會派人在途中劫走巴鷿——甚至於,憑著對張啟功的瞭解,熊琥認為此是大有可能。

  否則他張啟功豈不是白來巴國一趟?

  在經過沉思之後,平輿君熊琥命人召來楚水君。

  沒有看錯,正是那個與熊琥一樣都希望殺掉彼此、且此前與相氏一族聯合的楚水君。

  說到楚水君,就要從「秦軍入巴」這件事說起。

  當日,北宮玉假冒秦國使者,與相氏一族的首領相鱳達成了協議,雖途中他自導自演,叫樊氏一族與黑鴉眾襲擊了使團,假死脫身,但秦軍與相氏一族的協議,卻得到了秦軍主帥王戩的認可。

  於是乎,秦軍與相氏一族達成了默契,使得相鱳的野心大大增加。

  但楚水君卻從中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相鱳利令智昏,沒有意識到引秦軍入境後的危害,但楚水君又豈想不到呢?他很早就預測到,一旦秦軍協助相氏一族,雖然前期能夠幫助相氏一族取得優勢,但接下來,巴氏一族必定會請平輿君熊琥麾下的援軍相助,而這就意味著,秦楚兩軍必將爆發一場戰爭。

  因此他懷疑,這整件事或者就是一個陰謀。

  鑑於楚水君並不清楚張啟功、北宮玉這兩個魏人當時就在巴國,因此他懷疑的目光投向了平輿君熊琥一方,誤以為是巴氏一族此前拒絕了熊琥想要派兵援助巴氏的要求,是故,熊琥故意叫人促成了秦軍與相氏一族的聯盟,借這件事讓他麾下的楚軍有機會介入巴國。

  不過仔細想想,楚水君又不認為平輿君熊琥麾下,有足夠能力的部下去促成這件事。

  總而言之,雖然猜到了整件事的七七八八,但楚水君並未說破,畢竟在他看來,一旦熊琥麾下的軍隊介入巴國,勢必會跟秦軍爆發戰爭,使得巴國這邊的局勢變得更加混亂,這對於他而言,也並不是一件壞事——熊琥麾下兵將的死活,與他何干?

  果不其然,雖然有秦軍相助的相氏一族,很快就取得了優勢,但隨著巴氏一族請來了平輿君熊琥一方的軍隊,相氏一族立刻就被打回了原形。

  更糟糕的是,秦軍當時已經得到了閬中,根本無所謂相氏一族的死活,於是乎,相氏一族被西郢君熊燾與楚將斗廉打得節節敗退。

  對於,楚水君亦有些惱恨,因為他此前的計畫被全盤打破了。

  不過最最讓他感到意外的,還是前一陣子平輿君熊琥親自出面,說服秦軍與楚軍停戰。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以王戩為首的秦軍,將與平輿君熊琥為首的楚軍共同瓜分巴國,意味著除二者以外的其餘勢力,都將被秦楚雙方聯手排斥。

  也意味著,秦軍放棄了相氏一族這塊曾經用來叩開巴國大門的敲門磚,有意借楚軍的手,將相氏一族剷除。

  「非秦即楚」,這即是巴國現如今的境況。

  果不其然,在與秦軍達成協議後,西郢君熊燾與楚將斗廉,便大肆進攻相氏一族,將前一陣子勢力已超過巴氏一族的相氏一族,在極短的時間內又打回了原形。

  面對楚軍的進攻,相氏一族節節敗退,最終逃入了北邊的深山躲藏。

  意識到相氏一族大勢已去,楚水君立刻拋棄相鱳,投奔當時駐軍在「臨江」的楚將斗廉。

  斗廉乃是楚國的老將,經歷過「四國伐楚」、「五方伐魏」、「諸國伐魏」等幾場動輒數十萬規模的大戰役,最早乃是楚國相城守將南門遲帳下的將領,後來南門遲投奔魏國後,斗廉便調到上將項末帳下,待等項末在雍丘戰死之後,又調到新晉三天柱、新陽君項培的帳下,也就是說,此人並不是平輿君熊琥一系的楚西將領,未必會聽從熊琥的指示。

  事實上,其實西郢君熊燾也並非事事聽命於平輿君熊琥,但熊琥在楚西經營了那麼多年,關係親近,楚水君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測試西郢君熊燾是否對平輿君熊琥唯命是從。

  果然,斗廉這位楚國將領,並不清楚楚水君跟平輿君熊琥、溧陽君熊盛之間的矛盾,他對於楚水君身在巴蜀感到非常驚訝。

  於是,楚水君便將他前來巴國的目的告訴了斗廉,即楚王熊拓要求他戴罪立功,奪取巴蜀。

  因為楚水君有楚王熊拓的王令,斗廉深信不疑,便將楚水君放入了「臨江」,並派人將平輿君熊琥稟報此事。

  熊琥得知此後又驚又怒,驚的是,楚水君這廝居然還敢膽子出現在他面前,怒的是,楚水君曾教唆項氏一族截殺他與羋芮一行人。

  可問題是,楚水君現身臨江的事,已被斗廉麾下許多楚軍兵將所知,一時間熊琥也不好下手。

  別看就連楚國的丞相、溧陽君熊盛都暗中叫平輿君熊琥剷除楚水君,但這是楚國內部高層的鬥爭,自然不好弄得人盡皆知,畢竟從明面上來說,除了楚王熊拓以外,沒有人可以取楚水君的性命。

  但眼下,由於猜測到魏人張啟功或會派人劫走巴鷿,平輿君熊琥忽然覺得,這或許是一個借魏人之手剷除楚水君的機會。

  於是,他立刻派人召來了楚水君。

  兩日後,楚水君應邀而來,從臨江抵達了江州。

  當著西郢君熊燾等一干不知情的楚將的面,平輿君熊琥與楚水君絲毫沒有露出對彼此的殺意,相信不知情的人,或許還會以為二人關係親近。

  在一番寒暄後,平輿君熊琥便對楚水君說道:「我已與秦國達成協議,巴國這邊的事暫時告一段落,楚水君留在巴國也無大事,不如先回國吧。」

  雖然楚水君並不想就此回國,但奈何勢力不如平輿君熊琥,他也無可奈何,只能點頭。

  見此,平輿君熊琥又說道:「對了,既然楚水君要回國,不如就與巴鷿一行人同行吧,巴鷿此人,身份尊貴,切記不可出了差錯。」

  一聽這話,楚水君微微色變,他豈是猜不到平輿君熊琥的歹意?

  明擺著平輿君熊琥這是想再弄一出途中派兵截殺他的戲碼,對他之前種種行為的報復。

  遺憾的是,西郢君熊燾是平輿君熊琥名義上的部下,而楚將斗廉,很大程度上又得聽命於熊琥這位主帥,根本沒人為楚水君說話,因此楚水君哪怕知曉平輿君熊琥不安好心,也只能答應。

  事後,熊琥召來了麾下將領「陳禮」,私下對後者做出囑咐,倘若張啟功一方的魏人果真襲擊了楚水君、巴鷿的隊伍,那麼,他要求陳禮做兩件事:其一,拋棄楚水君,任其被魏人所殺;其二,倘若無法帶走巴鷿,便將後者殺掉。

  「末將遵命。」

  陳禮抱拳領命。

  此後,平輿君熊琥故意放出消息,通告整個巴國,表示巴鷿將前往他楚國的都城壽郢,與他楚國君主熊拓會晤,洽談楚巴兩國的關係。

  這看似是在安撫巴人,減輕巴人對「帶走巴鷿」的牴觸,事實上,他這是故意放消息給張啟功一方的魏人,叫張啟功能掌握楚水君與巴鷿離開巴國的路線,接魏人的手,將楚水君剷除。

  若是熊琥沒有料錯的話,他的堂妹羋芮,此刻亦跟張啟功帶在一起,這也算是變相地幫助堂妹羋芮報了仇。

  熊琥相信,有張啟功在,楚水君此番絕對是死路一條。

  唯一的區別僅在於巴鷿的生死——倘若巴鷿活著被帶到楚國而楚水君被魏人所殺,那麼平輿君熊琥這邊大獲全勝;退一步講,假設巴鷿與楚水君皆死在途中,他熊琥也可以將這件事全部推到魏人的頭上。

  總而言之,橫豎都不是一件壞事。

  數日後,此刻就藏身在巴山一帶的張啟功與羋芮,便收到了有關於「楚水君護送巴王鷿前赴楚都壽郢」的消息,在微微一愣後,他啞然失笑道:「這個熊琥,看似仁厚,實則亦是心狠之輩,居然想借我等之手,除掉楚水君……」

  不過牢騷歸牢騷,張啟功還是立刻派人叫南陽羯族派出一隊戰士,準備在途中截殺楚水君。

  他信誓旦旦地對羋芮說道:「羋芮大人,當日在下曾許諾,日後定會鼎力協助您殺死楚水君,今日便是在下兌現承諾之時!」

  看著一臉誠懇的張啟功,羋芮愣了愣,木訥訥地點了點頭:「多、多謝……」

  『……只要助羋芮大人殺死楚水君,應該就能徹底化解她對我的敵意了……唔,雖然被熊琥利用頗叫人不快,但若能因此抵消羋芮大人的敵意,這倒也不是一件壞事。』

  張啟功自負滿滿地想道。

  鑑於對方的身份,他自然希望與後者打好關係。

  而與此同時,羋芮臉上卻浮現幾絲莫名之色。

  『這傢伙……為何幾次三番要對我示好?莫非……他對我其實別有所圖?哼!你只是我姐夫的臣子,少痴心妄想了!……不過話說回來,這傢伙或許其實倒也沒有那麼可惡,唔……』

  緊盯著張啟功,羋芮心下暗暗想道。

  不得不說,哪怕是相處多時,這兩人還是毫無默契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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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8 01:34:34
第333章:借刀殺人(二)

  從巴國到楚國,最快也是最安全的的方式,那當然就是走水路。

  因此,楚水君向平輿君熊琥討要了幾艘船,準備坐船沿著大江順流而下。

  平輿君熊琥並未回絕楚水君,從西郢君熊燾麾下的船隊中,撥了五艘運輸船給楚水君。

  楚水君在江州地域的江畔接手了這五艘船隻,臨出發前,他讓手下的蒼青等巫女們仔細檢查了船隻,在確認這些船隻並沒有什麼問題的情況下,這才載著巴王鷿與其妻兒,坐船沿著大江順流而下。

  一路上,船隊經過了「枳」、「平都」、「臨江」這三座巴國的沿江都城,看著這幾座曾經由他巴族五姓子民辛苦建造的城池,如今都飄揚著楚國的旗幟,站在船頭上觀瞧的巴王鷿心情很是複雜。

  雖然張啟功那一聲「引狼入室」頗為諷刺,但巴鷿卻不得不承認,他『請』來的援軍反而佔據了他巴國,這的確是不爭的事實。

  「巴王何故感嘆?」

  楚水君帶著巫女蒼青走了過來,與巴鷿打著招呼。

  在從江州出發的這兩日裡,楚水君一直致力於與巴鷿打好關係,但很可惜,巴鷿不會原諒『背叛』了彼此友誼的平輿君熊琥,更不會原諒楚水君這個教唆相氏一族的傢伙。

  在巴鷿看來,平輿君熊琥並非善類,而楚水君,更不是什麼好東西。

  「只是在感慨國家破碎而已。」巴王鷿隨口說道。

  楚水君微微一笑,與巴鷿攀談起來,然而巴鷿卻心不在焉,目視著江面,暗自思索著張啟功那些魏人會用什麼辦法將其『劫走』,畢竟據他所知,這段江域來來往往的都是楚國的船隻,魏國的船隊不可能出現在這一帶。

  就在這時,平輿君熊琥麾下的部將「陳禮」從船艙走上了甲板,對楚水君說道:「楚水君,操船的士卒們倦了,況且今日天色已晚,他們希望靠岸歇息一宿,養足精力再上路。」

  『……

  楚水君深深看了一眼陳禮,皺眉說道:「就不能待抵達西郢後再歇息麼?」

  陳禮聳聳肩說道:「操船的士卒們,皆是西郢君麾下的兵將,末將指揮不動,楚水君不妨親自出面與他們說說。」

  聽聞此言,楚水君暗自冷笑了兩聲。

  誠然,西郢君熊燾只是名義上得遵從平輿君熊琥的命令,實際上前者卻並非後者的部下,但陳禮作為熊琥的部將,還不至於指揮不動熊燾麾下的一群兵將,很顯然,這是陳禮出於某個目的,故意為之。

  在沉思了片刻後,楚水君最終還是同意了。

  『在這塊地方歇息?

  一旁的巴王鷿,臉上露出幾許古怪的表情。

  作為巴人,他當然知道他們此刻身在何處,那是一塊當地人叫做「朐?」的地方,地處大江北岸,山林茂密、氣候潮濕,到處都是吸食人血的飛蟲,因此,就連曾經佔據這塊地方的相氏一族,都鮮有人居住在此。

  在這一帶停泊,希望歇息一宿養足精神?

  巴王鷿表示這一晚上你只要能闔眼就算我輸。

  然而他並沒有提醒楚水君與陳禮二人的意思。

  話說回來,他奇怪地感覺,那名叫做陳禮的楚將,似乎也對楚水君抱持著滿滿的惡意。

  當晚,楚水君的五艘船,在「朐?」一帶靠岸停泊。

  在登岸時,楚水君低聲囑咐巫女蒼青道:「派人守船,陳禮或有可能故意砍斷船索。」

  不得不說,儘管楚水君當初在「諸國伐魏」戰場上表現頗差,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短智少謀,就好比眼下,他一眼就看穿了陳禮的意圖,提前叫巫女們守好船隻。

  畢竟,一旦船隻被陳禮等人摧毀,或者砍斷船索任其漂流向下,那麼,他們就得從陸路前往西郢,這就大大增加了被伏擊的可能——楚水君當然不會給熊琥殺他的機會。

  朐?,確實是一塊潮濕而多蟲的土地,儘管楚水君等人點起了篝火,但還是被那些吸食人血的飛蟲騷擾地痛不欲生。

  反倒是巴王鷿,他提前叫跟隨保衛他的巴氏一族戰士找來了一種植物,在他巴人的印象中,只要將這種植物的莖汁塗在皮膚上,那些煩人的飛蟲在有其他目標的情況下就會靠得遠遠的。

  依靠著這種植物,巴王鷿與他的妻兒,還是保衛他的十幾名巴族戰士,並未太過於遭受那種飛蟲侵擾的痛苦,反觀楚水君、陳禮與那些楚國士卒們,卻被那些飛蟲咬地滿身是包,奇癢難忍,恨不得拔劍將那些奇癢難忍的部位削下來。

  『活該!

  摟著自己的妻兒,巴王鷿暗自冷笑道。

  忽然,他聽到岸邊傳來幾聲輕斥,旋即,又傳來了一陣刀劍相擊的聲響,伴隨著一聲聲慘叫。

  『難道是張先生的人?

  巴鷿下意識看向江邊方向。

  見此,楚水君會錯了意,安撫巴鷿道:「巴王不必擔憂。」

  說罷,他瞥了一眼陳禮,淡淡說道:「只是一些愚蠢之徒,欲做一些愚蠢之事而已。」

  陳禮一言不發。

  片刻後,巫女蒼青提著一顆頭顱來到了楚水君等人所在的地方,只見她將那首級丟在地上,對楚水君說道:「君侯,陳禮將軍手下有十幾名士卒欲趁夜砍斷船索,令我等失去船隻,余的姐妹,已將其盡數擊殺。」

  「哦。」

  楚水君平靜地點了點頭,旋即轉頭看向陳禮,似笑非笑地問道:「陳禮將軍,這是怎麼回事?」

  陳禮不慌不忙地說道:「末將不知。……可能是魏人的陰謀。」

  「哈?」

  縱使是楚水君這等城府極深之人,在聽到這話後不禁也被氣樂了:「那可是陳禮將軍你的部下!」

  「未必是。」陳禮睜著眼睛說瞎話:「平輿、商水兩地士卒以往素有來往,或這些士卒早已暗中投奔了魏國,為魏國效力。」說罷,他轉頭看向巫女蒼青,抱拳說道:「多謝替我揪住了這些潛伏在暗處的奸細。」

  聽到這麼無恥的回答,縱使是楚水君亦不禁有些啞然,他忍不住譏諷道:「陳禮將軍不愧是平輿君的愛將……」

  在楚水君看來,似陳禮這種將領,應該是說不出這種無恥之極的話的,保準是平輿君熊琥教的。

  陳禮看似笑而不語,但是時不時瞥向地上那顆頭顱的眼眸中,卻時而浮現幾分怒意與殺意。

  原來,那十幾名士卒確實是受陳禮的命令,只是他沒想到楚水君早就料到了這招,提前叫蒼青手下的共工脈巫女們暗中防備。

  聽著楚水君與楚將陳禮二人的對話,巴王鷿亦感覺頗為驚訝。

  就連他也看得出,那十幾名楚卒肯定是受陳禮的命令,但他不明白,為何陳禮要讓他們失去船隻。

  一夜無話,待等次日天明,一行人繼續上路。

  楚水君本以為自己已經挫敗了平輿君熊琥的陰謀,但事實證明,他低估了後者的無恥。

  只見在船隻航行的途中,大江南岸忽然湧出了一大票人,用魏國的連弩,朝著江面上的船隻射擊,試圖將楚水君這五艘船隻全部擊沉。

  儘管那些人並未穿戴甲冑、也沒有任何表明身份的旗幟,但楚水君還是一眼就看出,這是他楚國的軍隊——甚至於,很有可能是直屬於平輿君熊琥的軍隊。

  「陳禮將軍,這是什麼意思?!」

  楚水君震怒地質問陳禮。

  按照平輿君熊琥此前的囑咐,陳禮平靜地回答道:「可能是相氏、曋氏一族的殘部,末將前一陣子就聽說這些餘眾在這一帶襲擊我國的船隊……」

  然而他這話,就連巴王鷿都不信,更別說楚水君。

  『你當我瞎麼?

  只見楚水君指著大江南岸襲擊他們的那些人,怒極反笑道:「魏國的機關弩,只有楚西的平輿軍有這種兵器,你竟說是巴人?!」

  陳禮故作不知地說道:「可能是被巴人掠走的吧。……君侯,這船即將沉沒,末將要靠岸了。」

  說罷,他也不顧楚水君,下令所有船只靠岸。

  楚水君看了眼船隻,又看了一眼遠處大江對岸的那些魏國機關弩,忍著氣沒有阻止陳禮,畢竟他也明白,他腳下的船隻並非魏國那些包裹了鐵皮的虎式戰船,脆弱的船身根本擋不住魏國機關弩這種威力巨大的戰爭兵器,倘若他執意要強行突破,那麼結果只有船毀人亡。

  在靠岸之後,陳禮故意對楚水君說道:「倘若君侯信不過末將,不如你我在此分別,由末將護送巴王前往西郢。」

  其實這會兒,楚水君心中已經非常肯定,這陳禮肯定是受了平輿君熊琥的秘密囑咐,試圖在途中將他擊殺。

  『逼我棄船登岸,方便岸上伏擊?好!我就看你怎麼殺我!

  楚水君的心中,亦升起了幾分殺意。

  他當然不會在此地與陳禮分開,任由後者帶走巴王鷿一行人,這豈不是方便平輿君熊琥派兵伏殺他麼?

  遠遠看到陳禮麾下的楚兵們,有些人已經取出了掛在腰後的手弩,楚水君心中一凜,只得忍氣吞聲地改口道:「將軍言重了,可能那些人確實是巴人吧。」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此刻的楚水君,對陳禮以及其麾下的楚兵,已經起了殺心。

  儘管陳禮麾下有三百士卒,但楚水君這邊亦有約兩百餘名共工脈的巫女,別看人數略少,但若真打起來,陳禮一方根本不是對手,可能短短一炷香工夫內,就會被那些看似柔弱的巫女們殺盡。

  唯一值得顧慮的,可能就只有這些楚軍士卒的弩具了,陳禮作為平輿軍的將領,他麾下的兵卒亦有魏國打造的弩具,這是對於蒼青等巫女最大的威脅。

  同樣,也是對於他楚水君最大的威脅。

  「待進入山林後,殺了他們!」

  事後,楚水君私下囑咐蒼青等共工脈巫女,命令後者在進入山林後對陳禮麾下的楚兵動手。

  而此時,楚將陳禮亦囑咐了麾下的幾名百人將,命後者在進入山林後攻擊那些共工脈的巫女們。

  說實話,陳禮本不欲這麼快就動手,畢竟按照平輿君熊琥的命令,要等到張啟功一方的魏人出現後,再對楚水君一方動手。

  但是沒辦法,誰讓楚水君已經對他們產生了殺意呢。

  說到底,就是因為在「朐?」停泊的那一晚出了變故,若非那一晚陳禮試圖摧毀船隻的意圖被楚水君揭破,逼得平輿君熊琥只能動用第二計——即假冒巴人軍隊用機關弩擊沉楚水君的船隻,陳禮與楚水君本不至於這麼快就撕破臉皮。

  所謂的山林,即是「朐?」一帶的山林,由於鮮有人煙,這裡到處都是山中走獸,以及那些煩人的飛蟲,但相比較這些,恐怕還是人心最毒。

  這不,當巴鷿、楚水君、陳禮三方人進入了山林之中,由於叢林茂密、道路泥濘難行,隊伍中絕大多數人都被那些樹木分開。

  而就在這時,陳禮麾下的楚兵與楚水君手下的巫女們,開始了自相殘殺。

  不得不說,在這種多障礙物的環境下,與那些身手敏捷的共工脈巫女廝殺,絕對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儘管陳禮麾下的楚兵們擁有著弩這種擊殺巫女的最佳兵器,但由於那些樹木遮擋,使得楚兵們很難擊中目標;反觀那些面容冷漠的巫女們,往往只需一兩劍,便能毫髮無損地收割一名楚兵的性命。

  這使得彼此間的廝殺,簡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殺。

  很快地,楚將陳禮的部下都被蒼青手下的巫女們殺死,僅剩下陳禮與寥寥十幾名楚兵,因為跟巴鷿、楚水君呆在一起,而免於一死。

  很可惜,這只是暫時的,在一次歇息期間,楚將陳禮便震撼地看到,楚水君身邊那名巫女蒼青,一身是血地出現在他的視線中。而在其身後,逐漸有越來越多的巫女現身,一個個皆渾身是血。

  「辦完了。」蒼青對楚水君說道。

  「有損失麼?」楚水君微笑著問道。

  蒼青面無表情地回答道:「暫且不知,不過依姐妹們的身手,應該無恙。」

  「那就好。」

  楚水君點了點頭,旋即轉頭看向滿臉呆滯的陳禮,似笑非笑地說道:「真遺憾吶,陳禮將軍。」

  『我麾下三百名精銳,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竟然都被殺死?甚至於,對方居然毫髮無損?

  陳禮簡直難以置信。

  看著陳禮滿臉呆滯的模樣,楚水君輕蔑一笑,淡淡說道:「蒼青,從陳禮將軍一程。」

  巫女蒼青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手中利劍耍了幾個劍花,緩緩走向陳禮。

  見此,原本靠著一棵樹環抱雙臂而立的陳禮立刻站直了身體,拔出了腰間的利劍,而他身邊那十幾名楚卒,亦立刻將其護在當中。

  只可惜,這點反抗程度,巫女蒼青根本不放在眼裡。

  然而就在她準備動手之際,忽見她面色頓變,猛然回身揮出一劍,只聽叮地一聲,一支不知從何而來飛矢,被她砍偏了原本的路線,誤中了一名巫女的腹部。

  可憐那名巫女,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自己大出血的腹部,旋即噗通倒地。

  「誰?!」

  在楚水君、陳禮、巴鷿等人驚詫的目光下,蒼青怒斥道。

  在一陣平靜過後,遠處的樹背後走出一個身影,正是祝融脈巫女的首領,羋芮。

  只見她瞥了一眼陳禮的方向,用責怪的語氣說道:「你就是那些楚兵的頭頭麼?你的部下太弱了,居然這麼輕易就被那些賤人給殺光了。」

  說罷,他在楚將陳禮有些不知所措的注視下,轉頭看向楚水君與蒼青,冷冷說道:「楚水君,還有你這個賤人,今日便是你等授首之時!」

  話音剛落,林中激射出無數箭矢,旋即,身穿紅白巫服的祝融脈巫女們,亦一個個從遠處的樹木背後現身。

  「賤丫頭!」

  素來面無表情的巫女蒼青,在見到羋芮的那一刻,臉上亦露出幾分怒容,斥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眨眼間,身穿紅白巫服的祝融脈巫女們,與身穿青白巫服的共工脈巫女們,兩撥人殺成一團,只見刀光劍影,縱使是素來自負於武力的楚將陳禮,包括巴鷿身邊的那些巴族戰士們,在看到這些女人的廝殺後,亦忍不住暗自嚥了嚥唾沫。

  而作為雙方的首領大巫,蒼青自然迎上了羋芮。

  「這麼點人,過來送死麼?」在一劍劈向羋芮的同時,蒼青冷笑道。

  羋芮聞言亦冷笑道:「哼!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方只有那麼點人了?」

  話音剛落,只見一把旋轉的飛斧從林中投出,一斧砸斷了一名試圖抵擋的共工脈巫女的手臂,黑鴉眾的頭目幽鬼哈哈大笑著,率領麾下的黑鴉眾殺了出來。

  「幽鬼,你給我……」

  看著魯莽的手下衝到人最多的地方,緩緩從樹背後踱步而出的黑鴉眾首領陽佴,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旋即,他用異樣的目光,看向一名主動迎上他的共工脈巫女。

  「是要與我交手麼?好。」

  陽佴微微一笑,雙手各自從腰後摸出一柄匕首,旋即舉在身前擺出了架勢。

  見此,那名巫女欺身上前,手中利劍狠狠斬向陽佴的脖子,然而,只見陽佴側身避開,同時甩出了右手手中的匕首。

  在倉促之間,那名巫女舉劍擋在胸前,只聽叮地一聲,那柄匕首被筆直擊上半空。

  而此時,陽佴欺身上前,用左手的匕首鑿向那名巫女的胸口。

  「鐺!」

  陽佴的這一擊,還是被那名巫女擋下。

  但是此刻,陽佴臉上卻露出了笑容,故意當著那名巫女的面舉起了空空如也的右手。

  『什麼?

  那名巫女好似意識到了什麼,下意識地抬起頭。

  然而此時,卻見陽佴臉上的笑容變得更甚,瞬間一個轉身,從腰後又摸出第三把匕首,反手刺入了那名巫女的肋下,盡沒刀刃。

  「噗通——」

  這名巫女倒在地上,雙目無神。

  看著她那逐漸失去神采的眼眸,陽佴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你們巫女的劍術是很厲害,不過論殺人,我黑鴉眾從未弱於人。」

  說罷,他瞥了一眼不遠處,因為他注意到遠處有另一名共工脈巫女朝著他迅速掠來。

  『這簡直……

  看著眼前混亂的廝殺,縱使明知凶險,巴王鷿亦險些忍不住要喊一聲精彩。

  只見在他眼前,百餘名祝融脈巫女與兩百餘黑鴉眾,與兩百餘名共工脈巫女殺成一團,彼此都直擊對方要害,以至於每一次刀光劍影、每一次血光迸現,都有一名巫女或者黑鴉眾倒地而亡。

  相比之下,曾被巴人視為心腹大患的南陽羯族戰士,卻隱隱有種無法融入戰鬥的意思,只能站在一旁放放冷箭,否則一上前就會立刻被共工脈的巫女所殺。

  眼見局勢對己方越來越不利,楚水君當即命幾名巫女挾持了巴鷿與其妻兒,試圖帶上他們逃離此地。

  見此,陳禮亦追了上去,他要確保巴鷿不能落入魏人手中。

  「該死的!」

  在無奈之下,巫女蒼青帶領著共工脈巫女們且戰且退。

  「奪、奪回巴王!」

  終於趕到這片戰場的張啟功,一手扶著樹,氣喘吁吁地下令道。

  羋芮當然不會坐視楚水君與那幫共工脈巫女逃離,立刻率領著祝融脈巫女、黑鴉眾、羯族戰士,追擊前者,雙方在巫山上演了一幕追擊戰。

  一方逃、一方追,彼此都沒有休息的空閒,最終,在整整持續了一個月多的追逐戰後,楚水君與蒼青一行人還是逃出了巫山,進入了夷陵地域。

  夷陵往東數十里,那就是「西郢」,只要逃到西郢,楚水君一行人就能甩開羋芮那一群人的追殺。

  然而就在他們沿著靠山的道路逃亡時,卻猛然看到路上停著一輛馬車。

  旋即,馬車上徐徐步下一名身穿錦繡羅裙、雍容華貴的女子,她淡然地看著從遠處而來的楚水君與蒼青等人。

  「你是……」

  瞧見這名女子,楚水君與蒼青當即停下了腳步,神色不定地看著那名女子。

  『她怎麼會在這裡?!

  片刻後,認出對方的楚水君與蒼青面色頓變。

  而此時,那名女子,不,應該說是魏國的皇后羋姜,她持手而立,恬靜而淡然地看著楚水君與蒼青一行人,淡淡說道:「楚水君,本宮,在此等候多時了。」

  隨著她的話,山丘背後整齊地邁步走出一隊隊魏國士卒,只見這些魏國士卒高舉著「商水」旗幟,眨眼間就佔據了楚水君視線範圍內的所有空地,密密麻麻,彷彿有成千上萬。

  為首那策馬而行的將領,正是商水軍的主將,伍忌。

  「真遺憾,本宮的夫婿,不允許本宮親自動手……」

  羋姜緩緩舉起手,指向眼方。

  瞬時間,她身後那成千上萬的魏卒,紛紛舉起軍弩,對準了楚水君等人。

  「放箭。」

  她平淡地說道。

  一聲令下,那無盡的箭矢彷彿暴雨一般,朝著楚水君、蒼青與那些共工脈巫女們,劈頭蓋臉地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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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8 01:34:50
第334章:姐妹重逢

  一陣箭雨之後,前方再無站立之人。

  見此,魏國皇后羋姜緩緩移步上前,似乎想近距離看看仇人臨時前的模樣。

  「皇后娘娘……」

  商水軍的主將伍忌立刻走到羋姜身前,攔住了這位身份尊貴的女子,抱拳躬身說道:「娘娘千金之軀,不宜涉險,請先由末將麾下的兵將搜查屍體,防止有何意外。」

  『你真當本宮是那些柔弱的女子麼?

  羋姜微微皺了皺眉,正要開口,站在馬車旁的燕順、童信兩位近衛將領便低聲提醒道:「娘娘,陛下有命……」

  一聽這話,羋姜就不由地洩了氣。

  她的男人,魏國的君主趙潤,可以為了助他報仇,而提前對楚國用兵,但是,卻不允許她隻身涉險,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危險,亦不能靠近,這是羋姜離開雒陽前對自己丈夫許下的承諾。

  見眼前這位皇宮娘娘雖神色不悅,但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燕順遂立刻對伍忌示意道:「伍忌將軍,麻煩你了。」

  「燕統領言重了。」伍忌點點頭,揮揮手喝令麾下兵將道:「搜查屍體!」

  所謂的搜查屍體,其實就是看看是否還存在活口,倘若再加一句「不納俘虜」,那麼對於商水軍來說,純粹就是補刀而已——看看敵人當中誰還有口氣的,再補上兩刀令其斃命。

  看似無情,但這其實是為了保護己方的士卒,免得己方士卒為了清理戰場而搬運敵我雙方的屍體時,被那些尚有一口氣的敵軍『敵軍』屍體趁機殺死墊背。

  說到底,「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話也非絕對,尤其是戰場上,殺紅眼的雙方在臨死前想得更多的,依然還是想要再一名敵人給自己墊背。

  「噗——」

  「噗——」

  五百名全副武裝的商水軍士卒,一邊前進,一邊用手中的戰刀逐一戳入腳下那些屍體的心口。

  「真可惜啊……」

  率領這隊商水軍的千人將央武,看著那些共工脈巫女們姣好的面容,忍不住用惋惜的語氣說道。

  聽了他的話,那些負責戰後補刀的商水軍士卒們,心中頗為附和。

  不得不說,巫女作為侍奉神祇的神女,想來對顏值是有一定要求的,無論是羋姜、羋芮這邊的祝融脈巫女,還是蒼青那邊的共工脈巫女,基本上都擁有讓人頗為心動的容顏。

  別說什麼粗俗,魏國士卒追求的,也無非就是榮譽、田地、房屋、女人、金錢這些而已,不可否認魏國的確有純粹抱持著效命於國家的義士,比如當初響應魏王趙潤號召而自發投軍、跟隨前者趕赴大梁戰場的那些魏人,但更多的魏卒,他們投軍主要還是為了光耀門楣以及憑戰功獲得賞賜。

  就像「央武」來說,他以一介平民出身而如今坐擁田地府邸,非但擁有二十幾名胡人、巴人奴隸為他耕種,還收納了十幾名胡女作為婢女,因此在成為其餘商水軍士卒們心中榜樣的同時,亦叫人對這個可惡的傢伙眼紅萬分。

  而在央武這些人之後,魏國的皇后羋姜緩緩走上前,旋即,她在巫女蒼青的屍體前停了下來。

  她還記得,當商水軍的士卒們展開齊射時,蒼青這位共工脈現如今的大巫,曾帶領著十幾名巫女試圖殺上前來,但遺憾的是,還沒等她們靠近魏軍,就被那暴雨般的箭雨給籠罩了。

  看著蒼青身中二十餘支箭矢,一臉絕望、憤恨地死去,羋姜頗為惆悵地嘆了口氣。

  在人數佔據絕對優勢的正規軍面前,巫女們引以為傲的速度與劍技,根本得不到絲毫的體現。

  『你一定是想說卑鄙吧?

  瞥了一眼正在前面為自己掃除一切威脅的魏軍士卒們,羋姜再次將目光投注在眼前這個叫做蒼青的巫女身上。

  『這可不是卑鄙啊……作為女人,借助自己夫婿的威勢,這怎麼能叫卑鄙呢?

  回想起離開雒陽時,自己夫婿千囑咐萬囑咐、叫自己不得以身犯險,羋姜的嘴角微微有幾分上揚。

  而就在這時,她聽到前方傳來了央武的喊聲。

  「這個傢伙……看服飾應該就是那什麼楚水君了吧?皇后娘娘,找到楚水君了!」

  『……

  羋姜聞言心中一凜,站起身來,邁步走向央武所在的位置。

  旋即,她便看到了楚水君,尚且還有一口氣的楚水君。

  很顯然,在魏軍展開齊射的時候,楚水君身邊的衛士,捨棄自己的性命,用身體為這位君侯擋箭,但遺憾的是魏軍的箭雨實在太密集了,縱使有部下捨生忘死相救,楚水君的脖子處還是被一支箭矢射中,以至於此刻出氣多、近氣少,隨時都有可能斃命。

  倘若說方才看到巫女蒼青的屍體時,羋姜的眼眸中還有那麼一份憐憫與哀傷,那麼此刻看到她姐妹倆此生的仇敵楚水君,她的眼中就只有冷漠。

  此時,央武已甩手幾個巴掌甩在楚水君的臉上,讓這個似乎昏迷過去的傢伙幽幽醒了過來。

  楚水君睜開眼睛,便看到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子,正居高臨下,用冷漠的目光看著他。

  「呵……咳咳……」

  楚水君可能是想笑,臉上擠出幾分難看的笑容,可結果,還沒等他笑上兩聲,就被咽喉處湧出的血色泡沫嗆地連連咳嗽。

  「楚水君。」

  紅唇微啟,羋姜緩緩念叨著楚水君的封號,然後,就這麼看著他,看著楚水君此刻痛苦的模樣,回想著當初她父親汝南君熊灝自刎而亡的那一幕,感到莫名的痛快。

  據當年熊拓所言,楚國的先君熊胥,其實並不想逼死汝南君熊灝這個親弟弟,但是,以楚水君為首的楚東熊氏貴族們,卻執意要逼死熊灝,顯然是因為熊灝所提倡的思想,對楚東貴族們造成了巨大的威脅。

  「據我所知,你與楚國的先王(熊胥)以及家父(熊灝)乃是兄弟,何以要逼死家父?甚至於,要對我姐妹二人趕盡殺絕?」羋姜沉聲問道。

  這個疑問,埋藏在羋姜心中已有三十餘年。

  看著眼前的羋姜,楚水君臉上露出幾許不知是嘲諷還是自嘲的神色,不再專注於前者,而是茫然地看著天空。

  羋姜說得不錯,楚水君亦是楚王熊胥、汝南君熊灝、巨陽君熊鯉等人的親兄弟,但與熊胥、熊灝不同的是,他是庶出,他的母親亦是當時楚國王宮內一名普普通通的宮女而已,就像如今的楚王熊拓一樣。

  楚國是一個非常重視血統的國家,非但重視父系血統、亦重視母系血統,像熊胥、熊灝、熊鯉這般由王室與大貴族之女結合誕下的子嗣,一出生即獲得尊重,就像巨陽君熊鯉,哪怕他其實是個十足的草包。

  但楚水君不同,他只是庶出,從小看著熊胥、熊灝、熊鯉等人在人前風光無限,而他卻被人指指點點,自然會感到怨恨。

  而在熊胥、熊灝、熊鯉等人當中,楚水君對汝南君熊灝最為怨恨,或者說,最為嫉妒。

  因為他的母親,正是服侍汝南君熊灝之母的宮女。

  明明是作為兄弟,甚至於楚水君比汝南君熊灝還要年長一歲,但因為楚國的國情,熊灝長大成人後,就被封為汝南君,成為楚西的統治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他楚水君,哪怕是在其父過世前哭求,才得到了一個有名無實的「楚水君」的封號——彼此皆為兄弟,何以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倘若楚水君能力不足,就像巨陽君熊鯉那般,他倒也不至於會如此記恨,可是他自認為他的能力不弱於熊胥、熊灝等人,要知道,他可是完全憑藉自己的能力,籠絡了季連氏等楚東大貴族,並且將共工脈巫女這股力量收為手下。

  他為什麼要救汝南君熊灝?

  明明是兄弟,他母親懷他的時候,仍在卑躬屈膝地侍奉著熊灝的母親;

  明明是兄弟,他降生後,亦要對明明是弟弟的熊灝卑躬屈膝;

  明明是兄弟,楚東的大貴族爭先恐後希望將自己的女兒嫁給熊灝,卻對他楚水君視若無睹。

  他為何要救汝南君熊灝?!『PS:一個番外題材就這麼來了,倘若再加點恩怨情仇的狗血,又是一出宮廷戲,哈哈。不過,太累不寫。

  「只因……我最『恨』他。」

  再次將目光投注在羋姜身上,楚水君艱難地說了一句,旋即,逐漸失去了生氣。

  『恨?

  羋姜心中一愣,因為她感覺楚水君在提到她父親汝南君熊灝時,所表露的似乎並非是憎恨的情緒,而是另外一種情緒。

  不過事到如今,再想這些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長吐一口氣,羋姜抬起頭看著天空。

  三十幾年前,年僅數歲的她,抱著尚在襁褓的妹妹羋芮,在暘城君熊拓派人護送下,逃亡巴國。

  當時她對天發誓,待長大成人後,定當殺死罪魁禍首楚水君,為父親母親報仇雪恨。

  三十幾年後的今日,她終於做到了當年的誓言,但不知因何,心中卻並沒有那種大仇得報的痛快。

  她忽然想到了她的夫婿魏王趙潤,當趙潤在親眼目睹仇敵蕭鸞斃命之後,羋姜亦曾詢問丈夫:大仇得報的滋味是如何?

  趙潤告訴她,並沒有那種大仇得報的痛快,只有一種索然無味般的茫然。

  羋姜起初不信,但此時此刻,她卻切身體會到了夫婿所說的那種『索然無味』,這或許是因為,向蕭鸞(楚水君)報仇,並未在趙潤(羋姜)生命中佔據太多,而更非是寄託。

  亦或者,是因為他們的地位已經天差地別,太過於輕鬆的復仇,並不能使他們體會到那種痛快。

  「姐、姐?」

  遠處,傳來了一個驚詫的女聲。

  羋姜轉過頭,就看到妹妹羋芮正一臉驚詫地迅速朝這邊跑來。

  原來,就在羋姜發愣的時候,羋芮亦帶著一干祝融脈巫女與黑鴉眾,追出了巫山。

  可當他們追出巫山一瞧,卻看到了共工脈巫女們皆倒在地上,而在不遠處,還停駐著成千上萬的魏國士卒。

  不過最最令羋芮感到驚奇的,還得是她看到了她的姐姐,現如今魏國的皇后羋姜。

  「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在走近後,羋芮既吃驚又歡喜地問道。

  旋即,她就看到了倒在羋姜腳邊的楚水君,在凝視後者半響後,她吐了一口吐沫,憤憤地說道:「死得太便宜他了!」

  而此時,跟隨在她身後的祝融脈巫女們,卻是表情有異地看著地上那些被亂箭射死的共工脈巫女們,以及遠處那整齊列隊的成千上萬的魏國軍隊。

  她們,或對羋姜的身份產生了好奇。

  唯獨有幾名與羋姜、羋芮年紀相仿的巫女,此刻臉上露出了激動之色,一眨不眨地看著羋姜。

  畢竟曾幾何時,羋姜亦是她們當中的一員。

  不過看著羋姜此刻身上的華貴裝束,這幾名巫女們心生了猶豫,不知是否應該上前與這位曾經的姐妹打個招呼,或者說,該如何與這位已成為魏國皇后的前姐妹招呼。

  最後反而是羋姜抬起手,主動與曾經的姐妹們招招手,打了聲招呼:「麻吉、紅葵,還有蘭、丹,好久不見了。」

  「……姜……是姜嗎……」

  被羋姜叫做「麻吉」的祝融脈巫女,頗有些扭扭捏捏,不復此前與蒼青等共工脈巫女們廝殺時的英氣,彷彿是在猶豫,曾經的姐妹已貴為魏國的皇后,她是否還能像當初那樣喚對方的名。

  似乎是感覺到了麻吉的遲疑,羋姜點點頭,走上前幾步示意親近:「是我。」

  說罷,她注意到祝融脈巫女們當中,有一些目測十八、九歲左右的年輕巫女們,或用困惑的表情看著自己,或有些羨慕地看著她身上的羅裙,遂問道:「這些……是新人麼?」

  鑑於羋姜應了「姜」這個稱呼,巫女麻吉心中的遲疑也減退了幾分,點點頭說道:「是你離開後村子裡陸續收養的,可惜村子被共工那群賤人摧毀的時候,有許多姐妹死在了當時……就跟我們這些人一樣,她們大多亦是被遺棄的『祭物』。」

  羋姜點點頭,她當然知道何為『祭物』,因為巴國那邊素來有用女嬰祭祀山神、鬼神的習俗,不過這些本用來祭祀鬼神的女嬰,絕大多數都會被山中的豺狼虎豹吃掉,只有一小部分幸運者遇到巫女們,才會被帶到巫村撫養長大。

  「這麼多年了,巴人還是沒有什麼改變麼?」羋姜幽幽地嘆了口氣。

  「巴人大多愚昧,縱使我們多次阻止,也不相信……」

  巫女麻吉神色複雜地說道,因為她自己,亦是等同於被遺棄的祭物。

  羋姜感慨地點了點頭。

  曾經在巴國時,她就無法接受巴國的某些習俗,而待等到了魏國後,她就更加不能接受。

  相比較巴國,魏國那邊就幾乎沒有『人祭』這種殘忍的習俗,基本上只用牛羊、五穀來祭祀。

  「姐!」

  見姐姐遲遲不搭理自己,羋芮有些著急,再次問道:「姐,你怎麼會在這裡?」說到這裡,她好似想到了什麼,睜大著眼睛吃驚地問道:「你不會是偷偷跑出來的吧?」

  「你以為我是你麼?」

  羋姜沒好氣地伸手在妹妹腦門上敲了一下,讓那些年輕的巫女們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畢竟現如今,羋芮可是她們祝融脈的大巫,也就是首領。

  「姐,你跟姐夫學壞了。」

  羋芮憤憤地說道,曾幾何時,她姐夫就喜歡用手指敲她腦門,還挺痛的。

  此時,跟隨羋芮一行人而來的黑鴉眾首領陽佴,亦上前向羋姜抱拳行禮:「皇后娘娘。」

  「唔。」

  羋姜點點頭,問陽佴道:「張啟功張都尉呢?」

  陽佴恭敬地回答道:「張都尉在後面保護著巴王鷿一行人……」

  說著,他用眼神示意在旁的黑鴉眾,令他們立刻通知張啟功,叫後者盡快趕來。

  「巴王鷿?巴氏一族的王,巴鷿麼?」羋姜用略帶驚訝的語氣問道。

  「是的,皇后娘娘。」

  「這樣啊……」

  羋姜眼眸中閃過幾絲惆悵,畢竟二十幾年前她帶著妹妹羋芮離開巫山時,巴鷿尚未成為巴國的王,一晃眼二十幾年過去了,巴鷿已經成為了巴國的王,而她羋姜們,也早已有了十幾歲大的兒子趙衛。

  大約一個時辰後,得知皇后羋氏駕到的張啟功,帶著巴鷿一行人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

  當時,伍忌麾下的商水軍兵將已收斂了楚水君與那些共工脈巫女們的屍體,隨後遣退了絕大多數的魏軍士卒,只留下伍忌親自帶隊的五百名士卒,護衛著他魏國的皇后羋姜。

  而待等張啟功趕到的時候,羋姜正與那些祝融脈的巫女們攀談,儘管年輕一輩的巫女對羋姜很是陌生,但在得知這位姐姐曾經亦是她們當中的一員,並且還是她們的大巫羋芮的親姐姐後,雙方很快就熟絡了起來。

  「臣張啟功,拜見皇后娘娘。」

  來到羋姜身前,張啟功躬身而拜。

  「張都尉不必多禮。」

  羋姜抬起右手虛扶張啟功,旋即指著羋芮對張啟功說道:「本宮這傻妹妹,這些日子多虧張都尉關照了……」

  一聽這話,羋芮就不樂意了,沒好氣地說道:「姐,什麼他關照我,分明是我關照他好不好?沒有我,他早就被山裡的蛇咬死了。」

  見此,張啟功亦連忙說道:「誠如羋芮大人所言,臣下羞愧,身負皇后娘娘的託付,卻還要羋芮大人關照……似羋芮大人這般秀外慧中的奇女子,實在無需臣下幫襯。」

  「姐,你看吧。」羋芮很滿意於張啟功的奉承。

  「秀外慧中?呵!」

  面無表情的羋姜,聞言輕呵一聲。

  外人不瞭解,難道她還會不瞭解自己的親妹妹麼?

  在她看來,妹妹姑且稱得上「秀外」,畢竟怎麼說也長著一副好面孔,但是「惠中」嘛,這就未必了。

  雖然現如今確實挺幸福美滿的,丈夫疼愛、兒子孝順,但追溯當初,她被迫委身於趙潤那個冤家,不就是羋芮這個蠢丫頭搞出來的蠢事麼?

  對於羋芮這個蠢丫頭,羋姜曾不止一次地回憶,試圖仔細回想自己當年抱著尚在襁褓的妹妹逃亡時,途中可曾磕碰到這丫頭的腦袋,否則何以這丫頭會這麼蠢呢?

  「看?看什麼看?張都尉只是客套稱讚你兩句罷了。」

  羋姜沒好氣地對妹妹說道。

  一聽這話,羋芮更加不樂意了,不客氣地對張啟功說道:「喂,你告訴我姐,你這些日子是不是受我關照?」

  張啟功當然不敢得罪這位在他看來聰慧而又記仇的女子,連忙出聲附和,連連稱讚羋芮。

  聽著張啟功在稱讚羋芮時那不像是作偽的表情,羋姜心中亦是納悶,頗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羋芮。

  『難道說,多年不見,這傻丫頭忽然開竅了?

  盯著羋芮看了半響,羋姜忽然不動聲色地說道:「阿妹,在姐的馬車上,有你以前最喜愛的糕點與果脯……」

  「真的?」羋芮驚喜地睜大了眼睛,隨後一轉身就跑向了姐姐的馬車。

  片刻後,馬車內就傳來了羋芮著急的聲音:「姐,在哪呢?我怎麼找不到?」

  『……騙你的。

  看了一眼馬車,羋姜頗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

  她已經證實,她妹妹依舊還是曾經那個缺心眼的傻丫頭。

  『等會!既然那丫頭還是曾經那個傻丫頭,那這位張都尉……

  轉頭看向張啟功,羋姜眼眸中的神色變得有些玩味。

  『來了來了,就是這種充滿壓迫力的目光……

  心中嘀咕一句,抵不住眼前這位皇后那充滿壓迫力的眼神,雖張啟功不明就裡,亦立刻就轉移了話題:「皇后娘娘何以會在此?據臣所知,此處乃夷陵地段,再往西就是楚國的西郢……皇后娘娘與伍忌將軍,是如何突破邊境的楚軍的?」

  聽了張啟功的困惑,商水軍主將伍忌笑著代為解釋道:「張都尉,在你於巫山追擊楚水君的期間,我大魏已對楚國開戰了。」

  「與楚國開戰?」張啟功臉上露出了驚詫之色。

  「嗯。」偷偷瞥了一眼在旁的皇后羋姜,伍忌輕笑著說道:「經過沉思熟慮,陛下決定先攻取「巫郡」與「西郢郡」,切斷楚國與巴國的聯繫……」

  在旁,羋姜臉上隱隱浮現出幾分溫馨的笑容。

  事實上伍忌所講述的,不過魏國朝廷對外宣稱的託詞而已,其中真正原因,不過就是魏國的王,決定全力幫助自己的女人截殺其仇敵,僅此而已。

  在伍忌向張啟功解釋的期間,羋姜抬著頭看向天空。

  明明離開雒陽並不久,但此刻的她,卻萬分思念雒陽,思念鳳儀宮,思念自己的夫婿與愛子。

  對於她來說,那裡才是她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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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8 01:35:13
第335章:魏楚之戰爆發

  時間回溯到一個半月前,當時平輿君熊琥剛剛收到消息,得知他埋伏在「朐?」一帶的伏兵,成功地用魏國連弩擊沉了楚水君的坐船,迫使後者靠岸,轉走陸路。

  得知此事後,平輿君熊琥一愣,心下暗暗想道:陳禮失手了麼?

  因為按照他對部將陳禮的囑咐,他要求陳禮設法摧毀楚水君的船隻,只有當陳禮失手的情況下,平輿君熊琥埋伏在「朐?」一帶的軍隊,才會親自動手,用戰爭兵器擊沉楚水君的坐船。

  似這般雙重保險的安排,主要是要避免落下口實,就像楚水君後來一眼就看穿了襲擊他的『亂軍』的真正身份一樣,在楚國西部,只有平輿君熊琥能弄到魏國打造的機關弩,因此,只要熊琥麾下的平輿軍動用了機關弩,就難免被人識破底細。

  這不,沒過兩日,楚將斗廉就得知了楚水君坐船被『亂軍』擊沉的消息,親自前來試探熊琥,熊琥費了很大精力,才將斗廉打發走。

  這也難怪,畢竟楚水君在楚國的身份不一般,斗廉生怕前者遭遇襲擊這件事牽連到自己,是故當然要打聽清楚情況,直到熊琥暗示他這件事與他無關,斗廉這才作罷。

  不得不說,為了借刀殺人,給張啟功與羋芮一眾創造伏殺楚水君的機會,平輿君熊琥可謂是煞費苦心。

  但讓平輿君熊琥頗有些擔憂的是,他並不清楚此時的張啟功與羋芮一行人究竟藏身在何處,是否能順利地截住已棄船登岸的楚水君,因此,他在沉思片刻後,決定派一支伏兵埋伏在「古羅縣」,倘若張啟功與羋芮失手,就由他親自動手。

  古羅縣(枝江)一帶,就在巫山東南側,即是一個半月後魏國皇后羋姜帶著商水軍伏擊楚水君的地點。

  可沒想到的是,他剛剛決定再派一支兵馬埋伏在古羅縣,便收到了來自「襄陽」、「樊城」一帶的緊急戰報,得知魏國兵出南陽,攻打這兩座城池。

  襄陽與樊城,地處襄水上游的南岸與北岸,乃是平輿君熊琥早些年下令修築、專門用來遏制南陽羯族的城池。

  記得在「五方伐魏」戰役中,曾經居住在三川郡的羯族人,被當時的魏公子潤與其副將司馬安擊潰,羯族人的三大部落中,除「羷」部落投誠魏國,其餘「羯」、「羚」兩個部落皆被魏軍擊潰,這些殘存的羯族人,被迫離開三川,向南逃到南陽,從此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下來。

  當時的南陽,亦充斥著本土勢力,主要是巴人與黔人,還有一部分賊寇。

  為了同心協力抵禦外敵,羯、羚兩個羯族部落合二為一,鑑於當時羯部落族長巴圖魯、與羚部落族長阿克敦,皆在這場戰爭中喪生,餘下的羯人便推舉了阿克敦的兒子「克雅圖」作為新部落的首領。

  由於羯人在與魏國的戰爭中損失太過於慘重,南陽羯族起初在與巴人——主要是向北擴張的巴國相氏一族——的戰爭中遭到失利。

  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南陽羯族首領克雅圖想到了身在三川郡的同胞,希望能得到三川羯族的幫助。

  當時的三川羯族,主要分兩部分,一部分是投誠魏國的「羷部落」,因為該部落的首領「鄂爾德默」始終親近魏國,因此在戰爭之後,這部分羯族人並未被魏國所針對,甚至於後來還加入到了「川雒聯盟」;而另外一部分羯族人,則是前羯角部落聯盟的失敗方,首領為古依古,督軍為博西勒,這些羯族人因為戰敗而為魏公子潤無償效力十年,滿十年後,他們建立了「川北聯盟」,其中督軍博西勒,後來作為魏國的將領,率領羯角騎兵活躍於「第一次中原諸國混戰」與「第二次中原諸國混戰」,成為在魏國擔任一軍主將的唯一一名羯族人。

  不過當南陽羯族首領克雅圖向三川聯盟的同胞求援時,博西勒還不是魏國正式授予將職的將領,在當時統治三川郡的「川雒聯盟」當中還沒有什麼言語權,好在羷部落的首領「鄂爾德默」念在彼此都是羯人的份上,向當時在三川聯盟中最具權威的青羊部落與綸氏部落求情。

  青羊部落的老族長阿穆圖,乃是烏娜的生父,而綸氏部落的族長祿巴隆,在那場戰爭後就成為魏公子潤的忠實走狗,鄂爾德默想要川雒聯盟幫助南陽羯族,就必須說服這兩位。

  阿穆圖是一位友善的長者,且考慮到曾經青羊部落與羯族並無什麼太大的恩怨,遂同意了此事,但綸氏部落的族長祿巴隆卻極力反對。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所效忠的魏公子潤,對南陽羯族這股不肯臣服於魏國的羯人很是反感,作為魏公子潤的忠實走狗,祿巴隆又豈會暗中相助南陽羯族?

  在這種情況下,南陽羯族首領克雅圖向川雒聯盟提出了一項提議,即他南陽羯族擄掠巴人、黔人作為奴隸,向川雒聯盟交換糧食與兵器。

  當時的魏國正在迅速崛起的階段,無論是魏國朝廷,還是民間商會組織,都欠缺大量勞力,因此,祿巴隆考慮再三後,便將此事上報魏國。

  當時魏公子潤不在大梁,收到呈報的乃是魏國君主趙偲,趙偲一聽說南陽羯族準備攻打、搶掠巴人,遂默許了這件事。

  就這樣,南陽羯族接著川雒聯盟重新與魏國搭上了線,勢力迅速增強,而祿巴隆的綸氏部落,亦搖身一變成為魏國最大的奴隸中介商,從南陽羯族手中收購奴隸,專售於魏國朝廷與魏國的商人,一夜暴富,成為川雒聯盟中最富有的部落之一。

  在得到了魏國打造的軍隊制式兵器與甲冑後,南陽羯族終於展現出了他們作為羯族人的凶悍,在幾年時間內就將巴國相氏一族、鄭氏一族打回了巴山以南,基本上控制了南陽一帶。

  至此,南陽成為南陽羯族的牧馬之地。

  壯大後的南陽羯族,攻擊範圍更為廣闊,西至巴國的樊氏一族、相氏一族、鄭氏一族,東到楚國的西郢郡,中間包括黔地、巫郡,都塵給南陽羯族的狩獵場。

  鑑於南陽羯族幾次騷擾進攻西郢郡時,出於其遊牧民族的習慣,總是喜歡沿著襄水的流向行動,因此,平輿君熊琥便在襄水上游南岸與北岸修築了襄陽與樊城這兩座城池,一來是為了監視南陽羯族的動向,而來也是為了遏制南陽羯族。

  只要這兩座城池不失,就算南陽羯族試圖繞開這兩座城池進攻楚國的西郢郡,楚西亦能兵出襄陽、樊城,襲擊羯部落的部落地「宛」。

  在平輿君熊琥看來,南陽羯族雖凶悍,但終歸只是一個遊牧部落而已,雖強於游擊、騷擾,但論正面交鋒,絕對不會是他楚西的對手。

  果然,在經過幾次南陽羯族與楚西的戰爭中,南陽羯族考慮到進攻楚國損失太大,就將搶掠的重心轉向了巴、黔兩地。

  至此,襄陽、樊城一帶就甚少出現南陽羯族為禍的事故。

  可沒想到,今時今日魏國竟兵出南陽,試圖攻打襄陽、樊城,這讓平輿君熊琥驚出一身冷汗。

  南陽羯族就算了,那只是依靠憑藉遊牧騎兵作戰的部落,中原諸國歷代就不乏對抗這些遊牧民族的手段,可魏國卻不同,倘若被其攻陷襄陽與樊城,魏國就可以在那一帶建造戰船、訓練水軍,假以時日,此地訓練的魏國水軍順襄水而下,便可直接襲擊平輿郡的後背,攻入楚西薄弱的地方。

  平輿君熊琥如何不驚?

  是故在得知消息的當日,平輿君熊琥便召來西郢君熊燾與楚將斗廉,在經過一番商議後,最終決定由斗廉駐守江州,而他與西郢郡熊燾,則率先返回「西郢(江陵)」,設法抵擋魏國的進攻。

  然而,魏國的行動力大大超乎了平輿君熊琥的預測,待等他與西郢君熊燾抵達西郢後不久,便收到了「樊城」、「襄陽」兩地皆被魏軍所攻破的噩耗。

  得知此事後,平輿君熊琥心中一凜。

  對於魏國軍隊的強大,平輿君熊琥心有體會,但也不至於這麼快就攻克了樊城、襄陽那兩座堅城吧?

  想到這裡,平輿君熊琥便召來了從樊城、襄陽逃奔至西郢的楚軍敗卒,詢問他們那兩座城池淪陷的經過。

  其中有一名五百人將回答道:「不知怎麼,有一夥賊人混入了城內,在夜裡殺死了於城門巡守的衛士,將魏軍放入了城內。……至於那支魏軍,好似打著「商水」旗號,哦,還有一面「魏上將軍伍」字樣的將旗。」

  聽完這些,平輿君熊琥心中咯噔一下。

  論在楚國誰對魏國最為瞭解,那麼莫過於他,別看這名五百人將說得很片面,但熊琥還是從中聽出了幾分端倪。

  在他看來,那伙趁夜襲奪了城門的『賊人』,要嘛是青鴉眾、要嘛就是黑鴉眾,而「商水」旗幟以及那面「魏上將軍伍」的將旗,那就更不必多說了,必然是商水軍的主將伍忌。

  要知道,魏將伍忌的商水軍,那可是魏國這些年來出動最頻繁的絕對主力軍之一,作為曾經在魏公子潤麾下橫掃中原的魏軍,商水軍在中原、尤其在楚國聲名遠播,而青鴉眾或黑鴉眾,更是魏國天策府轄下的兩大密探刺客組織,這些人與商水軍聯手攻打襄陽、樊城,說實話,哪怕這兩座城池的確是戰略之地,平輿君熊琥也沒有料到魏國會這般興師動眾。

  『這是要全面開戰了麼?

  平輿君熊琥的腦門不禁滲出了幾絲冷汗。

  鑑於在第二次中原諸國混戰後,魏國根本就沒有與齊、楚、越等國言和,甚至於在大梁戰場上,魏王趙潤還在眾目睽睽之下,再次喊出了對諸國宣戰的那一番豪言,因此,他無法去責怪魏國不宣而戰,他只是覺得有些奇怪。

  因為去年年末,魏國才剛剛覆亡了齊國,按理來說,應該損失了不少糧食,怎麼說也得渡過了今年的秋收,等到明年再對他楚國開戰,而眼下已是七月前後,距離秋收只剩下兩三個月,平輿君熊琥實在想不通,魏國何以連這兩三個月都等不及。

  不過,想不通歸想不通,平輿君熊琥亦放棄了奪回襄陽、樊城兩城的念頭,畢竟對面的魏軍主將乃是伍忌,熊琥很擔心雙方一旦對上,他是否會被伍忌給擒殺。

  於是,他派人請來西郢君熊燾,與其商量道:「魏國既派兵攻打襄陽、樊城,相信定有後續的行動,我必須立刻返回平輿,設法抵禦魏軍。西郢郡這邊,就交給君侯了。」

  西郢君熊燾點了點頭說道:「平輿君請放心,就算魏軍再悍勇,也注定不能攻破西郢。」

  看著西郢君熊燾自負滿滿的模樣,平輿君熊琥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忍住沒敢去打擊前者的信心,只是反覆叮囑西郢君熊燾小心謹慎,固守城池。

  待平輿君熊琥坐船離開西郢後沒過兩日,從戰場上再次傳來噩耗。

  原來,在攻克了襄陽與樊城後,魏軍竟沒有像平輿君熊琥所猜測的那樣,在那一帶的水域修建水寨、訓練水軍,而是迅速率軍南下,幾乎在同時攻陷了襄水西側的「鄢縣(宜城)」與東側的「鄀(nuo)邑」,好似是衝著西郢而來。

  得知此事後,西郢君熊燾又驚又怒。

  數日後,他早些下令從巴國撤回的軍隊,陸續抵達西郢境內,於是,西郢君熊燾便率領這支擊敗了巴國的軍隊,北上阻擋魏國的商水軍。

  如此又過數日,西郢君熊燾率領數萬楚軍抵達了西郢北面約百餘里處的「當陽」,而此時,魏國將領伍忌,亦率領數萬商水軍抵達,魏楚兩軍在當陽爆發戰爭,最終,西郢君熊燾麾下那支擊敗了巴國的楚軍,被伍忌麾下商水軍擊敗。

  此時此刻,西郢君熊燾這才意識到魏軍強盛絕非無稽之談,立刻改變了主動應戰的戰術,率領敗兵退入西郢,試圖憑藉西郢城的城牆抵擋魏軍。

  但讓西郢君熊燾感到納悶的是,魏軍在攻陷當陽後,並未揮軍南下直接攻打西郢,而是折道西南,前往了「古羅縣(枝江)」,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古羅縣,地處於楚西通往巴國的沿江道路上,魏軍攻陷這座縣城,便能有效地切斷楚國與巴國的陸上聯繫。

  『難道魏國是得知大楚已攻佔巴國,心中不安,遂派兵試圖切斷我大楚與巴國的聯繫?

  西郢君熊燾心中忐忑起來。

  畢竟秋收在即,待巴國的糧食收成之後,將會大批大批運向他楚國,倘若魏軍在這個時候卡死了巴國與楚國的聯繫,這對於楚國而言,確實是致命一擊。

  雖然那支魏軍只是步兵,但若是其準備充分,也完全可以利用繩索、鐵鎖等物封鎖江面,讓日後從巴國運糧到楚國的運糧船難以通行。

  『看來無論如何也得奪回古羅縣了。

  西郢郡熊燾暗暗想道。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支魏軍似乎是準備不充分,或者說,對方根本沒有封鎖江面的意思,總而言之,西郢君熊燾派人監視了那支魏軍許久,也沒瞧見那支魏軍在江面上設置什麼阻礙。

  甚至於在大概十日後,這支魏軍就在此退回了當陽。

  對此,西郢君熊燾感覺莫名其妙:這支魏軍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於是他再次派出了許多斥候前去古羅縣一帶打聽消息,然後他才得知,魏軍駐軍在那一帶,似乎只是為了伏擊一群人。

  「楚水君?!巴王鷿?!」

  在沉思了片刻後,西郢君熊燾恍然大悟。

  對於楚水君,西郢君熊燾作為楚西熊氏,對前者當然不會有什麼好感,因此,雖然他並不支持平輿君熊琥試圖借魏人的手將楚水君殺死,但亦默許了這件事。

  畢竟曾幾何時,統治楚西的汝南君熊灝,亦是讓熊燾頗為尊敬的遠房叔父。

  熊燾只是覺得這件事有點奇怪:魏國商水軍遠道而來,接連攻陷襄陽、樊城、鄢縣、鄀邑、當陽、古羅,就只是為了伏殺楚水君?!

  困惑之下,西郢君熊燾便派人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平輿君熊琥。

  此時,平輿君熊琥剛剛抵達汝南郡一帶,雖然尚未回到平輿郡,但也沒有聽說魏國大舉進攻平輿郡的消息,正為此感覺納悶時,便收到了西郢君熊燾派人送來的消息,得知了魏將伍忌在「古羅縣(枝江)」一帶的行為。

  在得知此事後,平輿君熊琥幡然醒悟:可能魏軍那般興師動眾,純粹就是為了伏殺楚水君。

  而能做到這件事的人,在魏國就只有一個人,即魏王趙潤。

  「看來阿姜在魏國確實得寵……」

  在搖頭失笑之餘,平輿君熊琥繼續上路,希望盡快趕回平輿郡。

  雖然在他看來,此次商水軍出動的主要目的,可能僅僅只是伏殺楚水君,但他楚國也因此失去了襄陽、樊城、鄢縣、鄀邑、當陽等幾座城池,使西郢郡徹底暴露在魏軍的眼皮底下,一旦日後魏國正式對他楚國用兵,西郢郡難免首當其衝遭到魏軍的攻擊。

  但事已至此,平輿君熊琥也沒有什麼辦法,只能再次叮囑西郢君熊燾務必死守西郢,否則,倘若魏軍奪取了西郢郡,就算巴國已被他楚國所佔據,但會因此而失去戰略意義。

  『伍忌在西郢郡,那麼,我平輿郡的對手,就只可能是沈彧了……

  一想到自己曾經還希望將女兒嫁給沈彧的兒子,結果他二人卻接二連三地處於敵對立場,平輿君熊琥亦頗為感慨。

  正如平輿君熊琥所猜測的那般,此次魏軍攻入西郢君,或只是一個小插曲而已,在伏殺楚水君之後,魏將伍忌便暫時沒有了其他行動,只是致力於鞏固襄陽、樊城、鄢縣、鄀邑、當陽這幾座的防務,試圖將這幾座城池,作為他日後進攻楚國的後方。

  此後,魏楚兩國再次出現短暫的和平,一直到該年的十月。

  魏昭武八年十月,魏王趙潤以天策府的名義下令,拜商水守沈彧為「西路主帥」、拜宋郡守司馬尚為「中路主帥」、拜北海守樂弈為「東路主帥」,攜伍忌、桓虎、陳狩、許歷、季武、田耽、田武、田括、燕縐、李岌、蔡擒虎等幾十位魏國將領,共同討伐楚國。

  魏昭武九年春,魏國正式起三路大軍討伐楚國,「魏楚之戰」就此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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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9 01:39:52
第336章:平輿之戰

  魏昭武九年春,魏國起三路大軍,討伐楚國。

  在魏王趙潤制定的戰略中,他將楚國劃分為「西、中、東」三塊,分別由魏將沈彧、司馬尚、樂弈三人展開攻擊。

  先說「西路戰場」,這個戰場西起「巫郡」、東至汝南,包括這個方向再往南邊的「西郢(江陵)」、黔中、長沙等地,論面積比二十幾年的魏國還要大。

  在這個戰場,魏國的主力便是沈彧、伍忌二人率領的商水軍系,而攻略對象,則是平輿君熊琥、西郢君熊燾、泌陽君熊啟等楚西熊氏邑君。

  而「中路戰場」,則是西起「汝南東部」,冬至沛、相,包括這個方向再往南的九江,論面積亦比二十幾年前的魏國還要大。

  魏軍在這個戰場的主力,相比較西路戰場就雜亂地多,除了以宋郡守司馬尚、任城守許歷為首的魏國宋地軍系外,亦包含衛邵、衛鄖、衛振的衛地軍隊,以及魯地的季武軍等等。

  此時的衛國,衛王費早已經主動降格成為魏國的郡國,使魏國得以吞併衛地,也使得衛邵、衛鄖、衛振等三名衛國將領,正式成為了魏國的將軍。

  而在這個戰場的敵對方,無疑就是楚國的新晉三天柱、新陽君項培,以及同為三天柱的壽陵君景雲。

  在魏王趙潤的預測中,中路戰場的楚軍可能是兵力最多的,畢竟,楚國的王都壽郢就在這個戰場區域,且這片戰場聯繫楚東與楚西,一旦楚軍在這片戰場遭受失利,那麼無疑就是被魏軍分割的局面,因此,楚國在這裡部署重兵,倒也不出人意料。

  正因為這片戰場的楚軍人數可能最多,因此魏王趙潤寫信授意宋郡守司馬尚,叫後者徐徐進兵,無需貪功冒進,必要時可以以「故意拖延戰機」為目的,拖死新陽君項培與壽陵君景雲的軍隊,讓後兩者無暇支援西部或者東部。

  最後再說「東路戰場」,倘若說西部戰場的戰略目的是「切斷楚國與巴國的聯繫」,而中路戰場的戰略目的是「吸引楚國主力」,那麼東路戰場,便是負責『突襲』的一路魏軍。

  這路魏軍的將領包括樂弈、田耽、田武、屈塍等諸多將領,甚至還有燕縐、李岌二將各自率領的兩支水軍協助征戰,論進攻能力,可能是三路大軍中最強勁的一支。

  而至於這片戰場的攻略對象,那麼無疑就是楚東軍隊以及越國軍隊了。

  總的來說,魏國軍隊佔據絕對有利的優勢,只要不出現貪功冒進的變故,楚國實在很難抵擋魏國這三路大軍的同時進攻。

  而令中原感到震驚的是,這尚且不是魏國的全部兵力,事實上魏國仍有桓王趙宣、燕王趙疆、還有河西守司馬安、河東守魏忌、上黨守姜鄙等一干將領率領的軍隊——這幾支軍隊,主要負責戒嚴秦國,防止秦國在魏國攻伐楚國的期間對魏國出兵。

  先說西路戰場,昭武九年二月下旬,魏國宋郡睢陽縣的守將桓虎,率先出兵。

  睢陽往南,便是固陵邑,即當年固陵君熊吾的封邑,後來成為楚國流放屈氏一族的地方。不過前兩年,鑑於屈氏一族試圖在「諸國伐魏戰役」中再次倒向楚國一方,羯人出身的魏將博西勒便帶兵攻陷了這片土地,便將企圖倒向楚國的屈氏一族殺了個七七八八,唯有一小部分投降魏國。

  不過攻陷固陵邑後,魏國朝廷並沒有建設這片土地的打算,原因就在於固陵邑地處魏國宋郡與楚國的邊界,如果是他魏國進攻楚國還是楚國進攻他魏國,都很有可能會路經這片土地,因此魏國朝廷也就懶得花費精力在這裡做無謂的建設——反正始終是要被摧毀的。

  自那以後,固陵邑就成為了睢陽、商水兩地與楚國的緩衝地帶。

  固陵邑再往南,即是汝南。

  往前倒推四十幾年,汝南是楚國防備魏國、宋國的前線,坐鎮這片郡土的邑君,便是現如今魏國皇后羋姜的生父,汝南君熊灝。

  當時的汝南郡頗為寬廣,兵力亦雄厚,更有甚者,像平輿君熊琥、泌陽君熊啟、西郢君熊燾等等楚西的熊氏邑君,包括一部分項氏子弟,他們的父兄,皆是受汝南君熊灝節制,隸屬於後者麾下。

  但是在楚西與楚東爆發內亂之後,汝南郡就被楚國給拆分了,拆分為平輿、陳、固陵、暘城等若干小郡,並將其賞封給不同的貴族,甚至於,還將這些小郡封賞於偏向楚東的熊氏子弟,比如當年的項城君熊仼,以此來壓制像暘城君熊拓、平輿君熊琥等一干與汝南君熊灝親近的熊氏子弟。

  不過這份壓制,早在許多年前就已經被當時的暘城君熊拓擊破,而待等熊拓成為楚國的君主後,他試圖再次合併汝南郡,不過鑑於叔父汝南君熊灝只有兩個女兒而並沒有子嗣,且熊拓也不希望再有人繼承「汝南君」這個名號,他索性便叫平輿君熊琥治理整個汝南。

  自那以後,平輿君熊琥便成為楚西的治理者,並肩負起抗拒魏國的重任。

  汝南郡、或者說平輿郡,這片土地的核心重城,便是「陳」與「平輿」,前者有汝南一帶的重要河港,在曾經魏楚兩國展開走私、展開貿易的那些年,陳縣的河港主要就是與商水縣的河港對接,並且,平輿君熊琥還在陳縣一帶修建了幾座水寨,用於打造戰船、操練水軍,總的來說算是魏楚邊界的邊境重縣。

  而平輿邑,也就是平輿君熊琥的封邑,則是這一帶的後防。

  借助與魏國展開貿易的便利,熊琥將自己的封邑建設地頗為繁榮,甚至於還在這一帶建造的鍛造工坊,效仿魏國的冶鐵技術而偷偷研究——提高冶鐵技術,這正是熊拓囑咐熊琥的幾件事之一。

  不誇張地說,只要攻陷「平輿」,那麼汝南這邊就就會沒有什麼抵抗能力了。

  當然,這並非是魏將桓虎率軍進攻陳縣的主要原因,而是桓虎麾下的將領陳狩的執意。

  為了殺死平輿君熊琥為父親陳炳報仇,陳狩等了足足二十幾年,才等來魏國對楚國開戰,使得他有名正言順的機會為父親報仇。

  對此,桓虎亦有些無奈。

  因為確切地說,他其實並不隸屬於沈彧、司馬尚、樂弈這三位「三路大軍主帥」,原因在於他桓虎用兵趨向於奇,擅長偷襲、奇襲,因此魏王趙潤允許他可以在戰爭期間自行判斷而不必聽從沈彧、司馬尚、樂弈三人的命令——只要能給魏國帶來勝勢,哪怕桓虎從西路戰場跑到東路戰場,魏王趙潤也不會去怪罪他。

  擁有類似權限的,還有東路魏軍主帥樂弈的副將田耽。

  正因為有這方面的權限,因此桓虎本來打算去跟新陽君項培耍耍,畢竟項培這個曾經被他打敗的傢伙,現如今已經成為了楚國的三天柱,桓虎有十足的信心再次擊敗項培,借「擊敗楚國三天柱」的戰功,讓自己躋身於魏國的貴族。

  在他看來,打敗項培有什麼難的?這分明就是白撿的功勞嘛。

  但遺憾的是,他麾下的大將陳狩卻死活要進攻平輿。

  桓虎當時對陳狩說道:「西邊有沈彧、伍忌在,熊琥必敗無疑,你我率軍支援,說不定人家非但不領情,還會以為你要搶功……」

  在他看來,當年也就算了,可現如今他們都在魏國混飯吃,在沈彧、伍忌等人手中搶功,這實在說不過去,相比較之下,到宋郡守司馬尚手中搶功,就沒有什麼問題了,畢竟論資歷,他與司馬尚是幾乎相同時期投奔魏國的將領,且都是韓人出身,就算被他搶了功勞,司馬尚也不至於會說什麼。

  更別說,司馬尚負責的中路戰場,本身就壓力很大,說不定司馬尚還巴不得桓虎過去幫他,給他分擔壓力呢。

  明明有更好的選擇,何必要跟商水那幫人去爭功?

  但很可惜,桓虎最終還是沒能說服陳狩,無可奈何地派兵前往平輿。

  為了避免誤會,桓虎派人給西路戰場的魏軍主帥沈彧送了個口訊。

  對於桓虎、陳狩二人欲攻平輿郡,沈彧當然不會有什麼意見。

  與燕王趙疆不會去在意樂弈的情況類似,沈彧亦不會在意桓虎、陳狩,畢竟他是魏王趙潤的前宗衛長,就算桓虎在魏國爬地再高,也絕對無法威脅到他沈彧的地位,雙方不存在最根本的利益衝突。

  相比之下,沈彧只是稍稍有點擔心平輿君熊琥的結局。

  平輿君熊琥與魏王趙潤一眾的孽緣,至今為止已延續了二十幾年,從最開始雙方對彼此恨得咬牙切齒,到後來平輿君熊琥在魏楚兩國關係惡劣的情況下仍單獨前往商水縣跟沈彧、伍忌等人喝酒作樂,期間發生了太多太多的故事。

  儘管彼此現如今再次成為敵人,但這只是出於雙方的不同立場,並非是因為恩怨,因此,倘若可能的話,沈彧還是希望能夠保熊琥一條性命,這即是為了雙方多年的情誼,也是考慮到他魏國皇后羋姜的態度。

  可桓虎與陳狩介入這片戰場,沈彧就沒辦法暗中保全熊琥了。

  桓虎還好說,陳狩那與熊琥那可是有仇恨的,雖說陳狩的父親、前召陵縣縣令陳炳乃是被魏王趙潤下令射殺,但歸根到底,終歸是因為熊琥當年作為先鋒,攻破了召陵縣,生擒了陳炳等一干奮力抵抗的文官。

  因此,陳狩將殺父之仇扣在熊琥頭上,其實倒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只是這樣一來,平輿君熊琥就很難有一個好的收場了,畢竟出身魏國陽武軍的陳狩,亦是一位論個人勇武並不遜色伍忌多少的猛將,一旦彼此撞見,伍忌可能還會手下留情,生擒熊琥而不殺,但陳狩卻未必。

  『但願熊琥知進退吧……

  沈彧暗自說道。

  魏昭武九年三月十九日,桓虎率領睢陽軍抵達陳縣,他分兵兩路,令陳狩攻打陳港、水寨,而他自己,則親自指揮攻打陳縣。

  陳縣的河港與水寨,由於並無城牆防禦,很快就被陳狩所攻破,水寨內的楚國水軍,只能撤走戰船,沿河向東南撤離。

  反倒是桓虎,由於軍中缺少攻城兵器,短時間內拿這座城池沒有辦法。

  不過也只是暫時的,等過幾日,待等桓虎麾下士卒打造好攻城用的井闌、雲梯等物,相信攻陷陳縣也只是覆手之間。

  而與此同時,熊琥正在平輿邑積極籌備應付來自商水縣的進攻,冷不防收到了「魏將桓虎攻打陳縣」的消息,他頗感惆悵地嘆了口氣。

  平心而論,他對這場仗實在沒有什麼把握,魏將伍忌正在在西郢郡的當陽,率軍猛攻西郢;商水守沈彧又即將率領大軍進攻他平輿郡,這本來就是一場事關他楚西生死存亡的惡戰,卻不曾想,桓虎與陳狩亦來湊熱鬧。

  雖說平輿君熊琥麾下的軍隊其實倒也不少,可問題是,既沒有能獨當一面的將才,亦沒有能抵禦住伍忌、陳狩的猛將。

  『只能盡力而為了。

  平輿君熊琥暗自想道。

  三月二十一日,得知桓虎率軍猛攻陳縣,商水守沈彧立刻率軍出征,攻打平輿郡,試圖讓平輿君熊琥兩頭難以兼顧,無法派兵支援陳縣。

  鑑於商水軍系中最精銳的商水軍,已被伍忌帶往了當陽,沈彧麾下的軍隊實力,難免有所衰弱,雖然有馬游的游馬輕騎從旁側應,可問題是平輿君熊琥對他們這些魏軍太瞭解了,採取了「堅壁清野」的戰術,拒絕跟魏軍在平地交兵,試圖借助城牆的防禦,使魏卒出現更多的傷亡。

  這使得沈彧的進兵速度遭到了限制。

  不過他的目的也達到了,在他的進攻下,平輿君熊琥根本沒辦法派出援兵支援陳縣。

  三月二十六日,由於平輿君熊琥遲遲沒有派來援兵,陳縣最終被桓虎、陳狩二人攻破。

  此時,桓虎亦已經得知沈彧正在攻打平輿郡,便打算與沈彧軍匯合,沒想到陳狩卻提出了異議。

  陳狩認為,接下來應當按照順序攻打「項城」、「鮦陽」、「新蔡」等幾座城池,切斷平輿君熊琥向東奔逃的退路。

  當時聽到這話,桓虎張著嘴愣了半響,愣是沒反應過來。

  不能否認,陳狩的建議其實很明智,只是桓虎一時間不能接受,因為憑他對陳狩多年的瞭解,這位兄弟幾乎從未如此主動地去思考戰術,以至於一直以來都是他桓虎說打哪裡,這位兄弟就打哪裡,彷彿是根本不上心,或者懶得去思考——比如當年在魯國抵禦新陽君項培以及楚國上將項末的時候。

  沒想到這次,這位兄弟居然會這麼上心。

  不過轉念一想,桓虎就明白了:他兄弟陳狩為了殺平輿君熊琥給父親報仇,苦苦等了二十幾年,又豈會輕易叫熊琥逃離?

  想到這裡,桓虎點頭說道:「既然如此,待攻陷「南頓」後,便率先攻打「項城」吧。」

  南頓,即是位於陳縣與平輿兩地之間的一座小縣,從城郭的規模來看,桓虎不認為能擋住他麾下的兵馬,三日之內,必克此城。

  然而就連桓虎也沒想到的是,可能是報仇的機會就在眼前,陳狩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武,以至於當桓虎對南頓展開第一波試探性進攻的時候,陳狩便冒著箭雨,身先士卒地殺上了城牆,以至於這座城池,竟被桓虎軍在短短兩個時辰內就攻陷了。

  「走,去項城!」

  戰後,渾身是血的陳狩出現在桓虎面前。

  看著這位兄弟滿身血污,雙目充血,看起來頗為猙獰凶惡,桓虎張了張嘴,愣是將心底那原本打算在南頓歇息一日的念頭給打消了。

  三月三十日,桓虎、陳狩攻打項城。

  項城,曾經乃是相城君熊仼的封邑,跟楚東的巨陽君熊鯉類似,熊仼也是個無能且貪圖享樂的主,除了用從封邑內收刮來的財富修葺了城池,將這座城打造地固若金湯以外,對這片土地以及治下的楚人毫無貢獻。

  不過今日,這座由項城君熊仼修葺的城池,卻擋住了桓虎軍的勢頭,任憑陳狩再勇武,也無法在欠缺攻城兵器的情況下,短時間就攻克這座城池。

  而這,就給了平輿君熊琥提前預知警訊的時間。

  如今的平輿君熊琥,早已年過五旬,哪裡還像二十幾年率軍攻打魏國時那樣無謀,他見桓虎在攻陷南頓後,居然不徑直向南攻打他平輿,而是折道向東攻打項城,就猜到桓虎是要斷他向楚東撤退的後路。

  或許有人會覺得,桓虎此時攻打項城,也有可能是準備折道進攻新陽君項培,畢竟項城再往東,那就是新陽,即新陽君項培的封邑。

  但事實上,新陽雖時新陽君項培的封邑不假,但這位三天柱目前根本不在新陽,而是在「譙縣」、「相城」,因此桓虎進攻新陽,並沒有什麼戰略意義。

  更何況,鑑於陳狩當年在叛逃出魏國後,曾多次孤身行刺平輿君熊琥,這使得熊琥亦對此人頗為關注。

  結合種種原因,熊琥一眼就看穿了桓虎軍的目的。

  在這種情況下,平輿君熊琥必須做出選擇:究竟是繼續死守平輿,最終被沈彧、桓虎二人前後夾擊,還是在桓虎、陳狩尚未切斷他歸路之前,率領平輿軍撤離。

  「呵,都覺得我熊琥會向楚東逃奔麼?……就這般小覷我熊琥麼?」

  平輿君熊琥自嘲地搖了搖頭。

  包括桓虎、陳狩、甚至是沈彧在內,許多人都覺得平輿君熊琥或有可能在戰況不利的局勢下向楚東逃奔,但遺憾的是,這回他們猜錯了。

  記得上次「諸國伐魏」時,平輿君熊琥被魏將伍忌攆地到處跑,那是因為當時他楚國仍有退路,在有退路的情況系啊,熊琥當然會愛惜自己的性命。

  但這次不同,這是一場事關他楚國生死存亡的戰爭:若魏國敗,則他楚國得以苟延殘喘;但若是魏國取勝,則他楚國就此覆亡。

  既然戰敗就要亡國,那麼,逃到楚東又有什麼意義?

  難道要親眼看著他楚國覆亡,並在此之後向魏國投降?

  『……投降,其實倒也不錯。

  平輿君熊琥的臉上浮現幾絲笑容。

  想想也是,他堂妹羋姜如今貴為魏國的皇后,難道還保不住其堂兄一條性命麼?

  但,熊琥不會投降魏國。

  因為他知道,他楚國的君主熊拓,是絕對不會向魏國臣服的。

  『作為一國君主,若最終孤身前赴黃泉,未免也太過寒酸。……若我大楚當真難以逃過覆亡的命運,阿拓,就讓愚兄先為你探一探黃泉之路吧!

  腦海中浮現暘城君熊拓的模樣,平輿君熊琥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然。

  魏昭武九年四月,魏將桓虎、陳狩二人,率軍先後攻陷「項城」、「鮦陽」、「新蔡」等幾座城池,切斷了平輿君熊琥向楚東逃奔的退路。

  而在此期間,平輿君熊琥毫無撤兵的意思,下令城內封死各處城門,做好了死守的準備。

  「那熊琥……莫非並不打算撤離?」

  魏將桓虎首先意識到不對勁。

  倘若他們攻打「項城」的時候,平輿君熊琥並沒有猜到他的意圖,這還能說得過去,可是他們一打「鮦陽」,傻子都知道他魏軍是出於什麼目的,可即便如此,平輿君熊琥還是按兵不動,絲毫沒有派奪回「鮦陽」,使自己保留退路的舉動。

  「看來熊琥是準備死守平輿了。」

  在想通這件事後,桓虎對陳狩說道。

  聽聞此言,陳狩冷笑一聲:「正合我意!」

  魏昭武九年四月上旬,桓虎派人知會沈彧,約定雙方一起圍攻平輿。

  跟桓虎一樣,沈彧也察覺到了平輿君熊琥的異狀。

  按照他對熊琥的瞭解,熊琥這廝雖然頗有能力,但惜命怕死,以往若遇到類似情況,可能早就帶著麾下兵馬逃之夭夭了,可今日,熊琥卻絲毫沒有撤退逃跑的意思。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沈彧派青鴉眾前往平輿打探,卻發現平輿縣城門緊閉,彷彿是做好了死戰的準備。

  可能是意識到了什麼,沈彧輕嘆一聲。

  四月十五日,魏將沈彧、桓虎、陳狩,率領攏共十萬兵力,圍攻平輿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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