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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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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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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9 01:40:30
第337章:平輿之戰(二)

  四月十六日,沈彧與桓虎相約同時對平輿縣的東西兩端展開齊攻,然而在攻城的當日,然而在攻城的當日,本該協助桓虎攻打平輿縣東面城牆的陳狩,卻來到了主攻西面的沈彧軍中,這讓看穿了陳狩意圖的沈彧顯得有些無奈。

  「你就這麼信不過我麼?」

  沈彧當時苦笑著對陳狩說道。

  陳狩聞言默然,良久這才解釋道:「桓虎那邊只是佯攻,我來城西,只是想看看能否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這解釋,事實上連陳狩自己都不相信。

  其實,倒也不是陳狩信不過沈彧,而是他知道沈彧——或者說商水一系的將領們,往年與平輿君熊琥頗有交情,生怕平輿君熊琥投降後受到沈彧的庇護。

  這樣一來,他陳狩就失去了向平輿君熊琥報仇的機會了。

  因此他才來到沈彧的軍中,美其名協助沈彧,實則就是為了完成自己的報仇大計,免得沈彧壞他好事。

  畢竟面對沈彧,陳狩還是有些氣短的,畢竟他還欠前者一條命,倘若沈彧一定要庇護平輿君熊琥,陳狩就算不滿,也只能應諾。

  不過事實證明,沈彧錯估了沈彧,也錯估了平輿君熊琥。

  「嗚嗚——嗚嗚——嗚嗚——」

  在三聲代表進攻的軍號聲響起後,商水軍的士卒們便對平輿縣展開了攻勢。

  此時沈彧麾下的商水軍,其實是不完整的商水軍,畢竟像主將伍忌,陳燮、徐炯等高級將領,還有像項離、冉滕、張鳴等統領幾支精銳千人隊的驍將們,目前都在楚國西郢郡的當陽一帶。當日為了伏殺楚水君,商水軍出動了最精銳的兵將。

  不過即便如此,沈彧麾下還是有不少良將。

  比如擅長指揮投石車的「谷陶」,曾一度駐軍在天門關的「呂湛」,以及新晉的驍將「岑寶」等等,倒也不至於缺將。

  不過,鑑於項離、冉滕、張鳴等三名被稱為「商水軍之銳矛」的驍將此番跟隨伍忌征戰西郢郡,沈彧麾下商水軍進攻的銳勢稍顯不足,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在這種情況下,沈彧只能期待重新被調回商水軍的呂湛、以及新晉的驍將岑寶能取得優異的成績。

  「砰——」

  「砰砰——」

  魏將谷陶指揮的弩炮部隊,已經向平輿縣的城牆發動轟擊。

  只見數十架弩炮一齊發射,那聲勢當真是震天震地,縱使是陳狩,都忍不住多瞧了兩眼,好奇問道:「那是什麼?」

  「弩炮。」沈彧輕笑著解釋道:「冶造局早幾年就研製的新型攻城兵器,據說燕王(趙疆)打下齊國,多虧了此物。……當然,這是冶造局的說法。」

  陳狩點了點頭,雖然他不相信這種死物會是打下齊國的主要功臣,但他必須承認,這種攻城兵器的威力確實很大,這不,哪怕隔著老遠,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平輿城牆上的楚軍兵將,在遭到這種兵器打擊時的驚慌與恐懼。

  「轟!」

  又是一枚石彈重重砸在城牆上,使平輿縣城牆上的兵將們恍如有種地動山搖的錯覺。

  「不要慌!」

  在城門樓上,平輿君熊琥大聲喊話,儘可能安撫著麾下的兵將們。

  作為最瞭解魏國的楚國將領,平輿君熊琥當然知道魏國有種叫做弩炮的新型攻城兵器,此物縱使他在魏國人脈不小,也沒有辦法拿到手。

  但這並不代表平輿君熊琥沒有反制的辦法。

  他當即下令道:「叫城內的拋石機立刻反制魏軍的弩炮。」

  在平輿君熊琥的命令下,城內的楚軍兵將們很快就操縱著拋石機展開了反擊,甚至於,就連安置在城牆上的機關連弩,亦嘗試摧毀魏軍的弩炮。

  但遺憾的是,拋石機這玩意的命中率實在低地可憐,而機關連弩呢,由於安置在平輿縣城牆上的機關弩只是二代、三代造物,並非是最優質的第四代機關連弩,以至於在射程方面根本夠不到弩炮,這讓平輿君熊琥懊惱不已。

  也不曉得是否是連上天都憐憫平輿縣,片刻之後,城內的拋石機鬼使神差地,連二連三擊中了沈彧軍的弩炮,導致有四五架弩炮當場被摧毀,讓負責指揮這些弩炮的魏將谷陶跳腳不已。

  「看來縱使是弩炮,短時間內亦難取得成績啊。」

  觀望了一陣的沈彧喃喃說道,旋即立刻就下令投入步卒,令步卒推著攻城車前進,採取雙管齊下的策略。

  商水軍驍將岑寶接到命令,當即便率領步卒,推著攻城車向前推進。

  見此,平輿城上的楚軍立刻發動了數撥箭矢的反擊,不過鑑於商水軍裝備精良,且對於防禦飛矢類武器頗有一套,因此商水軍這邊的傷亡倒是微乎其微,只是這樣一來,魏將岑寶麾下的士卒,其向前推進的速度就未免大打折扣,花了好大工夫,才將兩架攻城車與十幾架雲梯戰車推到城下。

  攻城車,顧名思義就是撞擊城門的戰車,曾幾何時完全依靠人力,但在經過冶造局的改良後,新型的攻城車採用了絞索的設計,在增強了威力的同時,也極大地減少對士卒的要求,只需由幾名士卒轉動絞索,機關設計自會讓攻城車一次次地撞擊城門。

  而雲梯戰車,其實關鍵就在於一架可摺疊的長梯,所謂戰車不過是它的基座而已,在經過冶造局的改良後,此物幾乎可以杜絕城牆上敵軍士卒推翻梯子的可能性,再加上基座以及長梯的梯身皆用鐵皮包裹,因此縱使採取火燒的策略,也很難起到什麼效果。

  這不,原本打算用火攻反制的平輿君熊琥,很快就瞭解到了這一事實,看似那些雲梯戰車被烈焰吞沒,但卻始終無法將其徹底摧毀,只能暫時阻止魏卒沿著長梯攻上城牆。

  反倒是城門那邊,由於平輿君熊琥早就命人掘土堵死了城門,使得那兩架魏軍的新型攻城車毫無進展,雖一次次轟擊城門的聲勢就連城牆上的楚軍兵將都感受地清清楚楚,但卻絲毫沒有轟破城門的可能性。

  在一波混戰後,採取首輪攻勢的魏軍退了下來,而負責指揮的魏將岑寶,亦將他所瞭解到的情況,派人逐一稟告了主帥沈彧,比如平輿縣的城門早已被封死、是故無法用攻城車擊破等等。

  在收到岑寶派人送來的消息後,沈彧默然不語。

  他並不意外於他商水軍暫時沒能取得什麼成效,畢竟平輿君熊琥為了死守平輿,早已經做足了準備。

  倒是在旁的陳狩冷哼著說了句:「垂死掙扎。」

  不過話雖如此,但陳狩心中卻是歡喜,畢竟平輿君熊琥越是垂死掙扎,他才越是有機會名正言順地在戰場上將其斬殺,完成為父親陳炳報仇的誓言。

  就這樣,在平輿君熊琥的『垂死掙扎』下,沈彧的商水軍與桓虎的睢陽軍,首日並未能取得什麼成效。

  次日,沈彧與桓虎再次猛攻平輿縣,可惜結果與首日相似,難以有什麼進展。

  然後過了第三日、第四日,直到第七日,縱使是沈彧都沒有想到,在他以及桓虎二人的猛攻下,平輿君熊琥竟然能守足足七日,甚至於哪怕是過了足足七日,平輿城內亦不曾暴露什麼潰跡。

  「這可真是……」

  沈彧太驚訝了。

  畢竟在他印象中,平輿君熊琥的能力更多體現在人脈交際與治理邑地那些方面,至於此人在用兵上的才能,其實很是一般,在加上熊琥貪生惜命,說實話並不適合作為統率兵馬的將領。

  可沒想到,這等傢伙,卻能擋住商水軍、睢陽軍兩支魏國精銳長達七日之久。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七日間,縱使是報仇心切的陳狩親自上陣,亦被平輿城內的楚軍用箭矢給逼退了好幾次,這讓陳狩對熊琥稍稍有所改觀——一直以來,陳狩都覺得平輿君熊琥只是一個草包而已,沒想到,一旦認真起來,居然會如此難纏。

  然而,平輿君熊琥的運氣,似乎是終結在了第八日。

  在攻打平輿縣的第八日,魏將谷陶所指揮的弩炮部隊,終於在黃昏前一個時辰,轟塌了平輿縣西北端的一側城牆,引得魏卒們一陣歡呼。

  就連陳狩,臉上亦露出了笑容。

  在他看來,只要有那片坍塌城牆這個缺口,他明日親自上陣,定能攻入城內,斬下平輿君熊琥的首級。

  不單單陳狩這麼想,就連沈彧也覺得,平輿君熊琥能在商水、睢陽兩支軍隊的圍攻下死守城池七日,這已經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了,就算魏軍在第八日攻破了城池,熊琥也對得起他那楚國邑君的身份。

  然而,就在沈彧與陳狩準備次日猛攻平輿縣,一鼓作氣攻陷這座城池的時候,在當日傍晚,平輿君熊琥便派人送來了投降的書信。

  在這封書信中,平輿君熊琥表示他死守城池七日,萬策已盡,已盡對得起楚國與楚王熊拓了,接下來,他得為自己的家族考慮,因此,他希望沈彧給他幾日時間,使他能安撫城內的軍民,獻城而降。

  看到這封書信,沈彧啞然失笑。

  前幾日他見平輿君熊琥死守平輿縣,還以為熊琥已有了為楚國捐軀的覺悟,卻沒想到,熊琥依舊還是那個熊琥。

  不過對於熊琥的投降,沈彧卻也有些為難,在思忖了片刻後,他派人召來了陳狩,將熊琥的投降書信遞給了陳狩。

  在看完熊琥的書信後,陳狩氣地滿臉漲紅,怒聲罵道:「不知廉恥!」

  憤怒的原因有兩點:其一,一旦熊琥投降魏軍,他就無法殺熊琥為父親報仇了。

  倘若是在其他人的軍中,陳狩可能會不顧阻攔而執意殺死熊琥,但是在沈彧面前,他做不出,畢竟他還欠沈彧一條命。

  至於第二個原因,想來就是熊琥在信中乞降的話語,讓陳狩頗感『不知廉恥』。

  「啪!」

  他將書信重重拍在案几上,拂袖而去。

  看著陳狩拂袖而去,沈彧亦有些為難。

  於公於私來說,沈彧都傾向於接受平輿君熊琥的投降,畢竟熊琥一旦投降,他魏軍就能不費吹灰之力拿下平輿,同時也能保全熊琥的性命。

  他可是知道的,他魏國的皇后羋姜,此刻就暫住在商水縣的「商君」府邸——即曾經商水縣的楚人氏族為趙潤建造的「肅王府」,雖然那位皇后並沒有派人讓沈彧留熊琥一條性命,但她暫住在商水縣,這已經是一個非常明顯的暗示了。

  再加上沈彧自身與平輿君熊琥的交情,不可否認,他也萬分希望熊琥的投降。

  但是這些,他卻不好對陳狩明說,畢竟他與陳狩的交情亦不淺。

  想來想去,他只能勸說陳狩,儘可能地保留熊琥一條性命,至於日後同為魏國臣子,陳狩將會如何針對熊琥,沈彧也照顧不到了——總之他的目的就是保熊琥一條小命。

  鑑於沈彧的反覆勸說,陳狩雖然心中不甘,也只能接受。

  畢竟他好不容易才敢承認乃是「召陵英雄縣令陳炳」之子,可不想再被魏國打為叛逆,使父親在九泉下蒙羞。

  然而,無論是沈彧還是陳狩,亦或是桓虎,他們萬萬也沒有想到,平輿君熊琥比他們想像的更為『無恥』,他那所謂的投降,不過是一個幌子而已——他託詞需要幾日時間安撫城內的軍民,可實際上呢,熊琥卻趁著這幾日,抓緊修補坍塌的城牆。

  他根本就沒有投降魏軍的意思!

  四月二十七日,見平輿君熊琥遲遲沒有獻城投降,沈彧便派斥候去平輿縣打探。

  斥候回來後告訴沈彧,熊琥拆掉了城內的房屋,且堆砌泥石,修繕了坍塌的城牆。

  「什麼?」

  沈彧聞言後大感錯愕,當即帶著陳狩、呂湛等一干將領,率領數千兵卒前往平輿縣,近距離觀察這座城池。

  果不其然,正如那幾名斥候所言,前幾日被魏軍的弩炮所轟塌的那段城牆缺口,早已經被堵上了。

  『我居然被熊琥那廝給騙了?』

  沈彧簡直難以接受,親自上前朝著城門樓喊話,叫熊琥親自出面解釋。

  得知沈彧要求自己出面解釋,熊琥來到城門口上,哈哈大笑道:「投降?哈哈!我熊琥這一輩子都不會投降魏國!」

  「你、你敢匡我?」沈彧被氣樂了。

  他在心中暗罵: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傢伙,你難道不知我是想保全你的性命麼?

  「哈哈哈哈。」平輿君熊琥在城樓上笑道:「沈彧,就算是你,也沒想到我有這招吧?」說罷,他收起了笑聲,目視著沈彧正色說道:「往日我熊琥貪生惜命,但這次,我熊琥決意與這座城池共存亡,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再來戰,沈彧!」

  『……』

  聽著平輿君熊琥那斬釘截鐵的話,沈彧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有些懊惱於熊琥的『不知好歹』,但同時他亦意識到自己的判斷出現了失誤:此刻他所見到的熊琥,已經不是那個貪生惜命的熊琥了,而是一位值得讓人尊敬的敵人。

  『是我小瞧你了,熊琥……』

  在感慨了一番後,沈彧轉頭看了一眼陳狩,旋即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

  陳狩自然明白沈彧那一記眼神的意思,無非就是後者表明不會再插手他與平輿君熊琥的恩怨,這對於陳狩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

  『平輿君熊琥……原來也並非是懦弱無能之輩麼?』

  在深深看了一眼平輿縣的城門樓,陳狩心中對熊琥稍稍有些改觀了。

  他之所以深恨熊琥,更多還是覺得像父親(陳炳)這等英烈,不值得因為平輿君熊琥這等貪生、無能的傢伙而亡,但如今看來,這平輿君熊琥,或也有可取的地方。

  當然,雖然對桓虎稍稍有所改觀,但這並不妨礙陳狩殺熊琥為父親報仇,讓這段長達二十幾年的殺父之仇,做一了斷。

  四月二十八日,被平輿君熊琥所欺騙的魏軍兵將,連同桓虎的睢陽軍,再次對平輿縣展開了猛攻。

  在足足猛攻了五日後,平輿縣的城牆再次被魏軍用弩炮轟塌。

  這次,平輿君熊琥沒有再用詐降爭取時間,想來他也明白,上當過一次的沈彧,肯定不會再上當第二次。

  四月二十九日,魏軍攻破城牆,平輿君熊琥心知大勢已去,但仍不肯投降魏軍,率領願意跟隨他的麾下兵將,退守城內的街道,試圖與魏軍展開一場巷戰。

  「垂死掙扎……」

  在得知熊琥的應對後,陳狩再次冷哼道。

  但比起上一次,他的這句話少了幾分譏諷,卻多了幾分敬重。

  沒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素來擅長巷戰的魏軍,在巷戰中打得城內的楚軍節節敗退,逼得熊琥只能退守他的府邸。

  在明知大勢已去的情況下,熊琥叫來了自己的長子熊繆與兩個兒子,囑咐道:「平輿已不能保,你兄弟幾人帶上你母親與妹妹,趕緊投奔沈彧叔父去吧。……另外,你姑母乃魏國的皇后,目前人在商水,她可保你兄弟幾人日後在魏國出仕。」

  熊繆聞言大感驚詫,驚聲問道:「那父親您呢?」

  熊琥沉默了片刻,沉聲說道:「有些事,你是小輩,你可以去做,但為父不能!……為父這一輩子都將「忠義」二字掛在嘴邊,現如今,該是為父盡忠盡義的時候了!」

  「父親……」熊繆與兩個弟弟對視一眼,三人臉上閃過幾絲決然,沉聲說道:「父親,孩兒願跟隨父親一同為大楚盡忠!」

  「混賬!」

  熊琥一巴掌拍在熊繆的後招腦,隨即對三個兒子罵道:「豎子,你等可是要叫我平輿熊氏一門斷?……速去!」

  懾於父親的威嚴,熊繆兄弟三人不敢再說,遂連夜收拾行裝,投奔魏軍主將沈彧。

  得知平輿君熊琥的三個兒子帶著家眷前來投奔,沈彧當即將熊繆三人喚到他跟前,詢問情況。

  見此,熊繆便將經過告訴了沈彧,聽得沈彧感慨不已。

  熊琥叫幾個兒子投降魏軍,這並不出乎預料的意料,但是,似熊琥這等貪生惜命之人,竟然當真要為楚國殉國,這卻讓沈彧倍感震驚。

  『這讓我該如何向皇后交代啊……』

  沈彧暗自苦笑道。

  當日陳狩就在沈彧旁邊,自然也聽到了熊繆的話,心中一陣默然。

  次日,魏軍猛攻平輿君熊琥的府邸。

  想想也知道,就連平輿縣的城牆都擋不住魏軍,區區一座府邸,又如何擋得住?不過兩個時辰前後,魏軍便攻破了府邸前院,然而平輿君熊琥,卻仍舊帶著願意陪他而死的百餘名士卒,死守內院。

  遠遠看著熊琥身穿甲冑,渾身是血奮力殺敵,陳狩不知為何竟沒有親自上前殺死對方的意思。

  『……只是我不願趁人之危而已。』

  陳狩暗自以熊琥身上的傷勢作為藉口。

  「他……不願投降麼?」

  他詢問不遠處的魏將呂湛道。

  呂湛搖了搖頭,旋即再次朝著平輿君熊琥喊道:「熊琥,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降麼?」

  此時的熊琥,其實已滿身是傷,但不知為何卻精神抖擻,聞言哈哈大笑道:「我熊琥,死亦不降魏國!」

  見此,呂湛點點頭,正要揮手命麾下的士卒繼續攻擊,卻忽然聽熊琥喊道:「等等!」

  出乎呂湛的意料,熊琥還是沒有投降的意思,他只是看到了陳狩,便指著陳狩喊道:「那魏將,可敢與熊某一戰?」

  「……」

  在眾目睽睽之下,陳狩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半響才意識到熊琥指的竟然是自己。

  「你?要我與你一戰?」他表情古怪地問道:「你知道我是誰麼?」

  「哈哈哈。」熊琥哈哈大笑道:「你曾刺殺熊某兩三回,熊某豈能不知你是何人?來!」

  『他,這是故意給我報仇的機會麼?』

  陳狩皺了皺眉,隨手從身邊的魏卒手中接過一柄戰刀,徐徐走了上來,目視著熊琥莫名說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沒打過如何知曉?啊——!」

  大叫著,熊琥揮舞著手中的利劍,朝著陳狩衝了過來。

  然而,陳狩只是側身一閃,用腳勾了一下熊琥的右腳,便讓後者因為慣性而跌倒在地。

  『就你這粗劣的武藝,何來的勇氣與我一戰?』

  瞥了一眼栽倒在地的熊琥,陳狩暗自搖了搖頭。

  不得不說,二人的武藝差距實在太大,以至於陳狩哪怕只是展露兩三分本領,亦足以將熊琥輕鬆擊敗。

  那輕鬆的程度,甚至讓陳狩覺得他將熊琥視為仇敵簡直愚蠢至極。

  然而熊琥似乎並不氣餒,再次掙扎起身,看著陳狩自嘲說道:「沒想到差距竟然這麼大,不過……再來!」

  「……」深深看了熊琥半響,陳狩沉默了片刻,彷彿很艱難地從嘴裡迸出一句話:「到此為止吧,熊琥……你投降吧,我不殺你。」

  熊琥聞言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道:「作為你殺父仇人的我,若死在其餘魏卒手中,難道不會叫你抱憾終身麼?更何況,我熊琥從未想過要故意死在你手中,你父是否是因我而死,與我何干?……來!讓熊琥見識一下,你真正的實力!」

  『……』

  陳狩深深看了一眼熊琥,眼眸中浮現幾絲敬重,握緊手中的利劍,首次擺出了應敵的架勢。

  「如你所願!」

  魏昭武九年四月二十九日,魏將沈彧、桓虎、陳狩攻陷平輿縣。

  楚平輿君熊琥,誓死不降魏國,力戰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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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五月

  「喲。」

  當陳狩從平輿君府走出來時,他聽到一聲招呼,抬起頭來才發現是桓虎,後者輕笑著問道:「大仇得報的感覺如何?」

  『報仇的感覺……麼?

  陳狩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正是這隻手,方才手持利刃一擊刺穿了平輿君熊琥的心口,叫後者在最短暫的痛苦中嚥氣——就連陳狩自己也說不清他為何會那樣做。

  既然是為了報仇,那理當讓仇敵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不是麼?

  然而,即便是親手殺死了平輿君熊琥,可是陳狩心中非但沒有大仇得報的痛快,反而有絲絲的惋惜。

  但不管怎麼樣,這份維繫了二十餘年的恩怨,終於就此終結了。

  「陪我喝酒去。」

  攬住桓虎的脖子,陳狩硬是拽著前者朝著前方走去。

  一個時辰後,魏軍主帥沈彧叫熊繆兄弟三人收斂了平輿君熊琥的屍體,旋即帶著屍體,帶著熊繆兄弟與其兩個妹妹,一同返回商水,向正在商水縣等待消息的皇后羋氏稟告這個消息。

  正如沈彧所猜測的那樣,在伏殺楚水君後就頗為思念夫君、思念兒子的魏國皇后羋姜,其實本欲早早返回雒陽,她之所以還留在商水縣,無非就是在等待平輿君熊琥的消息罷了。

  魏昭武九年五月初二,熊繆兄弟帶著兩個妹妹,帶著父親平輿君熊琥的屍骸,在沈彧的親自帶領下回到商水縣,在縣內的「商君府」,見到了他們的兩位姑母。

  「姑母,父親他……過世了。」

  在見到羋姜、羋芮兩位堂姑母后,年過三旬的熊琥長子熊繆雙目含淚,悲聲稟道。

  羋姜面色微變,欲言又止。

  記得前一陣子,也就是在伏殺楚水君後回到商水縣,羋姜曾親自寫信給堂兄平輿君熊琥,希望後者能順應大勢投降魏國。

  畢竟在她看來,楚國此番十有八九已無法保全,倘若平輿君熊琥肯投降魏國,憑著她羋姜母子在魏國的權勢,定能保下熊琥一門。

  甚至於,就算不依靠她們母子的權勢,單憑她夫婿趙潤與熊琥的交情,只要熊琥肯投降魏國,魏國亦不會對熊琥一門怎樣,就好比齊國的臨淄田氏,在魏國吞併齊國後,依舊還是地方上的望族。

  但很可惜,平輿君熊琥沒有回應,想來他當時已經決定要為楚國殉國,沒有接受堂妹的好意。

  在沒有收到熊琥回信的情況下,羋姜便在商水縣暫住了下來,甚至於,曾想過囑咐西路魏軍的主帥沈彧儘可能保全熊琥一條性命。

  但考慮到女人不應當介入國家大事,羋姜最後作罷了授意沈彧的想法。

  然而她萬萬也沒有想到,似堂兄熊琥那等素來貪生怕死的人,此次竟然這般有骨氣,毅然戰死沙場,頂多只是叫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來投奔魏國。

  說實話,羋姜曾經以為,就算熊琥不肯投降魏國,他也會在局勢不利的情況下向南逃亡,或者向楚東逃亡,畢竟熊琥在與商水郡沈彧、伍忌等魏將的交鋒中,十次中有十次都是以落敗逃亡收場的,有哪次是正面扛到最後的?

  唯獨這次……

  在羋姜暗自嘆息時,實際年齡比熊繆大不了幾歲的『小姑母』羋芮,卻睜大了眼睛怒聲問道:「誰?誰殺了熊琥?」

  在弟弟妹妹放聲悲哭之時,熊繆偷偷瞥了一眼他應該稱作叔父的沈彧,見後者微微搖了搖頭,便含糊其詞,並未透露殺死其父的人乃是魏將陳狩。

  羋姜注意到了一幕,平靜地說道:「熊繆,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來,不可有半點隱瞞。」

  熊繆看了一眼沈彧,見後者在一番猶豫後微微點了點頭,便將事情經過通通告訴了眼前這位年紀比他大不了十歲的大姑母,包括其父熊琥前幾日晚上召他們兄弟三人訓話,要求他們投奔魏軍,也包括其父熊琥最終被魏將陳狩所殺等等。

  「陳狩?哪個陳狩?」

  羋芮凶相畢露,雙目殺氣騰騰:「我去殺了此人為熊琥報仇!」

  說著,她邁步就要走向殿門處。

  不難想像羋芮心中的憤怒,畢竟平輿君熊琥與楚王熊拓,是這世上最疼愛她們姐妹的兩位兄長,而對於羋芮來說,不同於後來因為種種原因而偏袒楚水君的熊拓,熊琥一直以來都站在她們姐妹這邊。

  不客氣地說,儘管熊琥欲殺楚水君跟溧陽君熊盛的想法類似,都是為了他楚國的利益著想,但不管怎麼樣,若非他的私下授意,暗中叫其部將陳禮逼楚水君一行人走陸路返回楚國,羋芮與張啟功又如何能在陸路截住楚水君?隨後羋姜又如何能截殺楚水君?

  因此可以說,從始至終平輿君熊琥都是站在羋姜、羋芮兩姐妹這邊的。

  在這種情況下,得知素來疼愛自己的兄長熊琥亡故,羋芮又豈會不動怒?

  然而見此,羋姜卻一拍座椅的扶手,微怒叱道:「站住!」

  「姐?」

  羋芮停下腳步,不可思議地回頭看向姐姐,卻見姐姐用不容反駁的語氣命令道:「你且先回內院,沒有我的允許,不得擅離這座府邸一步!」

  「姐?」

  「還不快去!」羋姜怒叱道。

  抵不過姐姐的盛怒,羋芮這才憤憤不平地離開了殿內,自行回內院生悶氣去了。

  待等羋芮離開之後,羋姜這才將目光重新投向熊繆兄弟三人,誠懇地說道:「熊繆,本宮雖比你年長不了幾歲,但輩分在此,遂托大稱你一聲侄兒……」

  「大姑母言重了,合該如此。」熊繆連忙拱手拜道。

  見此,羋姜點點頭,話音輕柔地說道:「本宮這些年雖在大魏,甚少與你父來往,但在本宮心中,你父始終是本宮姐妹最敬重的兄長……今你父亡故,但只要有本宮在,你平輿熊氏一門,自不會因此而衰敗,若是你兄弟幾人願意,過些日子不妨跟隨本宮一同返回雒陽。」

  因為熊琥死前早就叮囑過兒子要牢牢抱住堂姑母羋姜這棵參天大樹,熊繆當然不會拒絕這位堂姑母的善意,畢竟這位姑母,那可是魏國的皇后,其子趙衛那可是魏國的太子,只要攀上這根高枝,他們兄弟三人日後在魏國定能飛黃騰達。

  想到這裡,熊繆連忙說道:「一切皆憑大姑母做主。」

  「好。」

  羋姜點點頭,隨即微微皺了皺眉,說道:「至於你父死於陳狩之手這件事……」

  聽聞此言,來時就受到叔父沈彧叮囑的熊繆連忙說道:「大姑母,我兄弟三人並不恨陳狩將軍,並無向陳狩將軍報仇之意。終歸家父是求仁得仁,為大楚……不,為楚國盡忠而亡,且陳狩將軍亦是在戰事中光明正大殺死了家父,並未採取任何卑鄙手段,因此,侄兒希望此事到此為止。……這也是家父的意思。」

  羋姜有些驚訝於熊繆竟能說出這番話來,點點頭感慨地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如此吧……對了,你父生前除了叫你兄弟三人投奔我大魏,不知可還有什麼交代?」

  「回稟大姑母,家父生前還叮囑過幾件事。」在朝著羋姜拱了拱手後,熊繆正色說道:「第一件事,家父希望能安葬在平輿……」

  「唔。」羋姜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其二……」熊繆偷偷瞥了一眼沈彧的表情,壓低聲音說道:「侄兒有一幼妹名「嬋」,今年年芳十六,早些年,家父嘗希望能將小妹嫁予沈叔父的長子沈康賢弟,後來只因魏楚兩國關係惡劣,是故作罷,若大姑母能促成這樁美事,想來家父在九泉下亦能瞑目了……」

  「這……」

  羋姜抬目看向沈彧,卻見沈彧正沒好氣地瞪著熊繆,臉上倒也並無反對之意,心中一動便問道:「宗衛長,關於此事,你意下如何?」

  『熊琥那廝……

  沈彧暗自咬牙切齒,畢竟平輿君熊琥想將其女兒塞給沈彧的兒子沈康作為正室,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只不過當初沈彧礙於魏楚兩國的關係,不想旁人說閒話,是故堅決拒絕,不過眼下嘛……

  回想起熊琥生前為了此事,三番兩次舔著臉來說項,再想到其如今已成一具冰涼的屍骨,沈彧暗自嘆了口氣,拱手抱拳說道:「沈彧並無意見,一切皆憑皇后做主。」

  聽聞此言,羋姜自是歡喜。

  畢竟沈彧乃是他夫婿趙潤的前宗衛長,如今拜商水守之職,名副其實的邊疆大吏,若平輿熊氏一門能與沈氏一家攀上關係,日後有些事就無需羋姜出面幫襯。

  至於給作為太子的兒子趙衛提前鋪路這種事,羋姜倒是沒有想過。

  「既然如此,那就由本宮做媒,促成這樁美事,可好?」羋姜眼眸含笑地問道。

  「謹遵皇后之意。」沈彧抱拳應道。

  於是乎,沈彧之子沈康與熊琥之女「嬋」的婚事,便在羋姜的授意下達成了,這樁美事,總算是稍稍沖淡了平輿君熊琥亡故帶來的悲傷,想來熊琥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數日後,按照平輿君熊琥死前的遺願,他被安葬於平輿縣的郊外。

  喪事過後,羋姜便帶著張啟功與羋芮、以及熊繆兄妹幾人返回雒陽,畢竟,雖說她也可以暗中幫襯侄兒熊繆幾人,但若是這幾個侄兒能得到她夫婿趙潤的栽培,自然是好過她一介女流。

  魏昭武九年五月十五日,沈彧返回平輿縣。

  得知此事後,商水軍副將南門遲前來迎接沈彧。

  期間,南門遲詢問沈彧道:「「那一位」有何指示?」

  沈彧當然知道南門遲口中的「那一位」指的便是他魏國的皇后羋姜,遂微笑說道:「皇后已啟程返回雒陽了。」

  「呼,那就好。」南門遲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不得不說,但凡瞭解皇后羋姜與楚平輿君熊琥關係的魏將,在前一陣子攻打平輿縣時,皆壓力頗大。

  雖說從道理上來講,他們身為魏國的將領,哪怕斬殺了作為『敵將』的平輿君熊琥,也不至於落下什麼口實,但說到底,若因此得罪了皇后羋氏,這終究不是什麼好事。

  好在殺死熊琥的乃是桓虎那一邊的陳狩,與他們商水一系無關。

  「桓虎那些人呢?」

  在進城的時候,沈彧意外地看到城內皆是他麾下的商水軍士卒,看不到一個睢陽軍士卒,遂隨口問道。

  南門遲笑著說道:「那些傢伙也曉得利害,早就逃之夭夭了……」

  說罷,他見沈彧皺眉看了他一眼,這才解釋道:「桓虎率軍攻新陽君項培去了,你知道的,宋郡的司馬尚那邊戰況目前並不樂觀。」

  沈彧這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平輿君熊琥戰死平輿,雖然對於與熊琥有交情的人而言是一件頗為悲傷的事,但對於魏國而言,卻是一件大大的好事,畢竟平輿君熊琥乃是整個楚西軍隊的主帥,此人戰死,就意味著楚西很難再組織起像樣的反攻了。

  眼下楚西這邊唯一值得顧慮的,便是西郢君熊燾,熊琥死後,唯有西郢君熊燾有能力再次組織起楚西的軍隊對抗魏國,不過考慮到西郢君熊燾目前正被商水軍的主將伍忌攻打,這方面沈彧倒也不會過多擔心。

  對上伍忌那等猛將的人,有幾人能有什麼好下場?除非西郢君熊燾投降魏國,否則,此人最終十有八九會死在伍忌的手中,這是毋庸置疑的。

  在西郢郡戰場無需沈彧這邊協助的情況下,沈彧決定揮軍攻打「九江」西部,佔領那些沿河、沿江的楚國城池,封鎖河流江域,這樣一來,就算楚國已佔據了巴國,能從巴國獲得源源不斷的糧食,也注定無法通過水運運到楚國。

  沒有糧食,楚國必敗無疑。

  魏昭武九年五月下旬,沈彧先揮軍攻佔「汝南」,待攻陷汝南後,繼續揮軍南下,攻佔「九江」,徹底切斷楚西、楚東兩者的水路關係。

  而此時,魏將桓虎、陳狩二人,已率領睢陽軍佔領了「固縣」,正在揮軍攻打「汝陰」,即將逼近「下蔡」、繼而逼近楚國的王都「壽郢」。

  得知此事後,新陽君項培大為震驚,連忙從「譙縣」調兵,親自率軍南下阻擊桓虎,而這就變相減輕了魏將司馬尚的壓力,使得司馬尚在隨後的時間裡率軍突進,先後攻克「下邑」、「酂縣」、「臨睢」幾座城池,猛攻譙縣。

  此時駐守譙縣的,乃是楚國的驍將「俞驥」,此人死守城池,再加上相城守將「乜魚」率軍支援,使得魏將司馬尚暫時無法攻克譙縣,但從整個戰局來看,譙縣被魏將司馬尚攻陷已經只是時間問題。

  再說新陽君項培,新陽君項培從譙縣率軍南下之後,正值魏將桓虎、陳狩二人攻打「汝陰」,鎮守這座城池的楚將,乃是「汝陰君項恭」的僅存亡的三子「項興」。項恭的長子與次子,皆在當初熊拓聯合魏國攻打宋國期間陣亡,這一度讓熊拓不敢面對汝陰君項恭。

  但是在後來熊拓率軍前往楚東奪權時,汝陰君項恭卻仍然帶著第三個兒子項興率軍響應熊拓,讓熊拓備受感動。『PS:具體看前文。

  而現如今,汝陰君項恭早已因為年老而亡故,三子繼承了邑君之爵,此番毅然率領邑軍,拚死抵擋諸魏將桓虎的軍隊,為新陽君項培南下支援爭取了時間。

  否則桓虎攻陷汝陰,繼而緊逼下蔡、壽郢兩地,後果不堪設想。

  『桓虎軍不是打楚西去了麼?難道平輿已經被魏軍攻陷了?

  對於桓虎出現在汝陰一帶,新陽君項培頗有些詫異。

  說實話,他從來都不認為楚西的平輿君熊琥能夠在沈彧、桓虎等魏將的夾攻下擋住魏軍,畢竟熊琥只是在管理封邑方面尚有幾分才能,但論帶兵打仗,還不如斗廉、俞驥、乜魚等楚國將領。

  新陽君項培只是驚訝於,魏將桓虎竟然能在平輿君熊琥逃到汝陰前,就率軍攻打了這座城池。

  要知道,憑著項培對熊琥的瞭解,後者在戰場上最是惜命,一旦戰事不妙,往往是第一個逃命的,以至於當年「諸國伐魏」的後半階段,熊琥雖然被魏國猛將伍忌攆地到處跑,但伍忌愣是沒機會擒殺熊琥。

  因此,新陽君項培對於沒能在汝陰看到熊琥而感到頗為驚詫。

  直到後來,一些來自平輿的潰兵告訴新陽君項培,平輿君熊琥已戰死在平輿縣,這讓新陽君項培大感震驚:素來貪生惜命的熊琥,此番竟然如此勇武、悲壯地戰死於平輿縣,誓死不降魏國?

  「熊琥大人竟然戰死於平輿?」

  汝陰君項興亦是難以置信。

  不得不說,平輿君熊琥誓死不降魏國而戰死平輿,這件事著實讓楚國許多兵將大吃一驚——因為這實在不像是熊琥的性格。

  相比之下,熊琥叫他的兒子熊繆三人投奔魏軍的沈彧,這才更符合熊琥的性格嘛。

  在思忖了一番後,新陽君項培派人將這件事稟呈壽郢。

  數日之後,楚王熊拓收到了新陽君項培派人送來的消息,得知平輿君熊琥戰死於平輿縣。

  就跟項培、項興二人一樣,楚王熊拓在得知這件事後,第一反應亦是懷疑。

  一來熊琥並非是那種性格剛烈的猛士,二來,其在魏國亦有人脈,很難想像竟然會選擇戰死。

  是的,選擇戰死!

  『……

  死死攥著新陽君項培的書信,楚王熊拓雙手都在顫抖。

  記得前一陣子,當平輿君熊琥派人送信到壽郢,告訴他「楚水君已死」的消息後,熊拓還為此大為惱怒,當眾叱罵熊琥,但歸根到底,熊拓對熊琥的感情,要遠遠高於對待楚水君。

  在熊拓心底,楚水君算得了什麼?

  在固陵君熊吾死後,曾經還在暗中支持前者的那些楚國貴族們,早已紛紛投靠了熊拓,就連季連氏、季氏、連氏、黃氏這些曾經鼎力支持熊吾的家族,亦在徹底絕望後向熊拓投降,在這種情況下,殺或不殺楚水君,其實已沒多大關係。

  當初楚水君戰敗之後,熊拓之所以赦免了楚水君,一方面是考慮到殺死楚水君也無法挽回那場戰爭的失利,而另一方面,他是準備留著楚水君『日後再用』。

  就比如說楚水君提出的那招練兵之策,正是這招練兵之策,激起了楚人強烈的怨恨,但不可否認,亦讓楚國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就訓練出了數十萬的軍隊。

  至於國人的怨恨,熊拓事後完全可以將其歸罪於楚水君,用其一人的性命,來緩解國人的怨恨。

  可沒想到的是,楚水君竟然在從巴國返回楚國的期間,被魏軍給伏殺了。

  雖說熊拓後來還是將那練兵之策的過錯全部歸罪於楚水君,但不能否認,這效果比較在國民面前處死楚水君,那是大打折扣。

  而不同於楚水君,平輿君熊琥的死,卻讓楚王熊拓感到痛心疾首。

  要知道他與熊琥,有著超過四十年的交情。

  當年還是懵懂時期的熊拓,就因為庶出的關係,被丟到叔父汝南君熊灝的身邊培養,在那期間,熊拓碰到了熊琥。

  當年的熊琥,在汝南、平輿堪稱一霸,是一眾熊氏子弟的頭頭,他與熊拓初次相識的過程,其實並不和睦,甚至於,二人小時候還打過好幾架,且因此被二人的叔父汝南君熊灝罰跪在屋外的長廊下。

  但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在相處了一陣後,熊琥與熊拓就逐漸親如兄弟了。

  熊拓至今還記得,當他年幼時狂妄自大地喊出「我要成為大楚君主」的時候,熊琥用堅定的話語回答他:「若你欲為大楚的君主,我會助你一臂之力!」

  從那以後,熊琥就堅定地支持熊拓,無論是熊拓聯合魏國攻伐宋國,還是在後來被魏王趙偲算計後轉而進攻魏國,熊琥皆不遺餘力地幫助熊拓。

  直至今日。

  縱觀整個楚國,熊琥是熊拓最信任、最親近的親人,哪怕彼此曾因為楚水君而鬧得有些不快,但熊拓也從未懷疑熊琥會背叛自己。

  而事實證明,熊琥直到生命的終結,都沒有背叛熊拓。

  只是……

  「砰!」

  在遣退所有人後,楚王熊拓一拳砸在面前的案几上。

  「當真?你要知道我只是庶出,若我要奪取王權,相信楚東定有無數人來阻礙我……說不定,你會因我而死。」

  「哈哈,那又如何?堂叔說我不是當王的料,也沒有當王的可能,而你不同。既然如此,我當然是幫你了!」

  「呵?倘若你我謀事不成,那就是叛逆……」

  「大不了我死在你前頭!那些人怎麼說來著?哦,王之臣,先王而死,死得其所!」

  「你?殉死?嘿,我不信……」

  「混賬、混賬、混賬!」

  在連罵三聲後,楚王熊拓雙目微微含淚,抬手遮在雙目,低聲喃喃。

  「若我大楚果真覆亡,寡人一人殉國足以,何須你以死明志?蠢材!為何不肯投降魏國?」「唯獨你,就算是投降魏國,我亦不會因此怨恨你……」

  「該死的……」

  「阿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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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楚國的潰勢

  「寡人欲御駕親征,卿以為如何?」

  當召見丞相溧陽君熊盛時,楚王熊拓這般對前者說道,驚地前者面露驚詫之色。

  溧陽君熊盛當即問道:「大王何以竟生此念?」

  楚王熊拓默然。

  以常理度之,歷來不是沒有一國君主御駕親征的例子,但似這種事一般都發生在特殊情況下。

  比如「諸國伐魏」時,魏國本土防守力量空虛,無法抵禦諸國聯軍,魏王趙潤遂御駕親征,用自己來號召魏人抗拒聯軍。

  再比如幾十年前的楚國,由於在「齊魯宋三國同盟」的進攻下屢戰屢敗,楚國先王熊胥欲扭轉對外戰爭的不利,希望通過御駕親征激勵己國士卒的士氣,是故以一國君主的身份親自率領軍隊與「齊魯宋聯軍」交戰。

  當然,似齊王呂僖征戰楚國時的御駕親征,純粹就是這位君主的我行我素而已,但就一般而言,除非一個國家已到生死存亡的邊緣,否則,君主一般不至於親自率軍出征,畢竟戰場上刀劍無眼,若一國君主在戰場上遭遇什麼不測,那非但起不到激勵兵將的作用,甚至於還會加促戰敗,可謂是一柄雙刃劍。

  而在丞相熊盛看來,他楚國雖然此番遭到魏國三路大軍的進攻,但要說什麼生死存亡,其實言之過早,畢竟他楚國有著世人難以估量的國土縱深,縱使王都壽郢無法保全,暫時也可以遷都南方,不過日後能否扭轉這場戰爭的失利,至少將這場戰爭拖個幾年是沒有問題的。

  「是因為熊琥大人之事麼?」溧陽君熊盛頗為小心地問道。

  他終歸是楚國的丞相,此時當然也收到了「平輿君熊琥戰死平輿縣」的消息,跟楚王熊拓、新陽君項培、汝陰君項興等人一樣,熊盛在得知此事後亦大吃一驚,難以想像素來貪生惜命的熊琥,此番竟會如此壯烈悲壯地戰死於平輿縣,並且足足拖延了魏將沈彧、桓虎等人長達一個多月之久。

  「……」

  在聽了溧陽君熊盛的話後,楚王熊拓再次默然。

  正如熊盛所猜測的,熊拓之所以會有御駕親征這個念頭,無非就是因為熊琥的關係。

  在熊拓看來,他堂兄平輿君熊琥根本不是沒有退路,而是『選擇』戰死平輿,履行了二人年輕時熊琥那「先王而死、死得其所」的承諾,然而說到底,這卻是熊琥不看好這場戰爭勝負的表現——倘若楚國仍有戰勝魏國的希望,似平輿君熊琥那種愛惜性命的人,又豈會如此壯烈地犧牲?相信早就不知逃到哪裡去了。

  這是熊拓唯一對熊琥生氣的地方。

  他氣熊琥對他的看輕,對楚國的看輕,不過即便在斷定這場仗必敗的情況下,熊琥亦不背棄楚國、背棄熊拓,以一名楚國的臣子壯烈戰死,履行了當年那「先王而死、死得其所」的承諾,而不是投降魏國,這亦是最最讓熊拓感動的地方——因為熊琥是在其實有更好選擇的情況下,選擇了殉國。

  既對熊琥『輕生』感到憤怒,又感動於熊琥誓死不棄的情誼,這複雜的心情,讓楚王熊拓產生了御駕親征的想法,而事實上,他甚至也弄不清他那御駕親征的決定,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是要奪回平輿君熊琥的屍體?還是要擊潰沈彧、桓虎這一路『逼死』了熊琥的魏軍?亦或是說,是不想被已故的熊琥『看輕』?

  亦或者,只是純粹的方寸大亂,只因為平輿君熊琥的亡故,讓楚王熊拓產生了「我必須做點什麼」的念頭。

  在通過幾番言語上的試探後,丞相溧陽君熊盛總算是弄清了眼前這位君主此刻心中所想。

  他搖搖頭說道:「大王,恕臣直言,您提出御駕親征,恐怕只是意氣用事……」

  「意氣用事?」楚王熊拓懊惱地瞪著熊盛。

  見此,溧陽君熊盛也不驚慌,鎮定地問道:「敢問大王,您欲親征,可有擊退魏軍的策略?」

  這話一針見血,頓時讓熊拓啞口無言。

  他哪有什麼擊退魏軍的策略,不過是因為平輿君熊琥的死刺激到了他而已。

  見熊拓沉默不言,溧陽君熊盛正色說道:「大王切莫多想,熊琥大人戰死,純粹只是為國殉死,誠乃我熊氏王族子弟的典範,絕非是因為對這場仗失去信心而『輕生』……」

  他話雖這麼說,但其實在他心底,其實也有著與熊拓類似的想法,即認為平輿君熊琥多半是『斷定』這場仗難以擊敗魏國取得勝利,因此放棄了無意義的逃亡而選擇戰死沙場為國盡忠。但他此時,卻不能這樣說。

  他得說,熊琥的壯烈戰死,為他楚國爭取了足足一個多月的時間——從客觀來說,僅憑一座平輿縣就拖住十幾萬西路魏軍長達一個多月,縱觀整個楚西,就暫時而言,的確是還沒有誰能取得像熊琥這般的『成績』,因為哪怕是西郢君熊燾,他所面對的魏軍,事實上也只有魏將伍忌率領的寥寥兩三萬人而已。

  因此,哪怕熊琥的戰死其實有幾分『對這場戰爭失望』的意思,溧陽君熊盛亦認為,熊琥已做得足夠出色了,至少讓絕大多數瞭解這位邑君性格的人,對其刮目相看。

  但這不能成為他楚國君主熊拓御駕親征的導火索。

  御駕親征這種事,它是一柄雙刃劍,若用得好,比如說擊潰沈彧、桓虎、司馬尚等幾名魏國將領率領的軍隊,這可極大刺激楚國軍隊抵禦魏國的士氣,但反過來說,倘若熊拓御駕親征反而被沈彧、桓虎、司馬尚等魏將擊敗,甚至於不幸在戰場上受傷致死,那麼,這也將極大加促他楚國的覆亡。

  而在溧陽君熊盛看來,目前他楚國仍有『餘地』,還不需要動用『御駕親征』這柄雙刃劍。

  在勸說熊拓冷靜下來之後,溧陽君熊盛對前者說道:「若壽郢不能保全,臣建議遷都「彭蠡」。」

  他口中的「彭蠡」,即是彭蠡君熊益的封邑,地處楚國九江郡的「番陽(鄱陽)」一帶,城北有大澤(鄱陽湖),以一條支流連同大江。

  而城東即是「番邑」,其北、東、南三面被山丘環繞,唯有西邊連接「番陽」,可謂是易守難攻。

  「……彭蠡有大澤,此大澤與大江接連,可用於督造戰船、訓練水軍。遷都之後,可於大江入澤之口東西兩岸建造城池,扼守水路,則魏軍從水路不得進。若魏軍從陸路進攻,整個彭蠡郡皆被山丘環繞,易攻難守。」溧陽君熊盛冷靜地分析道。

  楚王熊拓聞言立刻命人取來地圖,仔細觀瞧,旋即,他皺著眉頭對熊盛說道:「遷都彭蠡,這無異於放棄長沙乃至整個楚西……」

  溧陽君熊盛點點頭,旋即又說道:「今朝一時失利,皆為來日能捲土重來。……今魏國勢大,我大楚不能抗拒,唯有避其鋒芒,以觀日後。」

  『以觀日後……麼?

  楚王熊拓皺了皺眉。

  溧陽君熊盛的意思他明白,無非就是要勇於壯士斷腕,拋棄掉那些無陷可守的國土,用他楚國廣闊的疆域來換取喘息的時間,靜待時機,說白了就是看日後魏國會不會出現犯錯的可能。

  倘若魏國從始至終都不犯錯,那麼遷都彭蠡,其實也就只是慢性自殺而已。

  想想也是,若放棄了楚國其他大片國土,單單死守九江郡,而且還是大江以南的半壁九江,這讓他楚國如何與魏國抗衡?單憑半郡之地,難道可以抗衡到時候吞併了他楚國其他郡土的魏國?

  唯有魏國日後犯下重大疏漏,比如魏王趙潤的幾個兒子為了奪權而同室操戈,似那般他楚國尚有伺機收復失地的機會,否則,溧陽君熊盛的遷都提議,不過是讓他楚國從「立刻死亡」變成了「慢性死亡」而已,從根本上來說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但不管怎麼說,「慢性死亡」總好過「立即死亡」,至少這樣還有一線生機,只要魏國日後犯下了什麼過失。

  問題是,魏國當真會犯下什麼過失麼?

  一想到這個問題,楚王熊拓就不禁有些茫然。

  要知道,雖然他的年紀比平輿君熊琥小了六七歲,但他終歸也年過五旬了,而他的堂妹夫、魏王趙潤,現如今還不到四旬,若要比二人當中誰能熬地更久,說實話熊拓毫無信心。

  可關鍵就在於,魏王趙潤不死,魏國豈有犯下重大疏漏的可能呢?

  縱使是楚王熊拓也必須承認,他堂妹夫趙潤,實乃是自古以來少有的明君雄主,相比較韓王簡、齊王僖等雄主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思忖了半響後,楚王熊拓長嘆一聲道:「事到如今,也只有這樣了……」

  言下之意,即他默許了丞相溧陽君熊拓那「遷都彭蠡」的建議。

  當然,雖然已遷都彭蠡,但這並不表示楚國會一口氣放棄其餘的大片郡土,這樣的話,就起不到爭取喘息時間的效果,因此,該打的仗還是要打。

  魏昭武九年五月下旬,魏將伍忌攻破「西郢(江陵)」,西郢君熊燾見大勢已去,便率眾向魏軍投降,乞求免死。

  鑑於西郢君熊燾乃是楚國少有的比較賢明的邑君,而不是前巨陽君熊鯉那種橫徵暴斂的邑君,魏將伍忌遂接受了熊燾的投降,按照慣例,接管了熊燾麾下的殘軍,且派魏卒護送熊燾一門前往雒陽覲見他魏國君主趙潤。

  而伍忌自身,則駐軍西郢,一方面按照天策府的命令封鎖江域,切斷楚國與巴國的水運聯繫,一方面則尋思跨江攻打江對岸的「黔中」、「長沙」兩地。

  甚至於,就連巴國,伍忌也想嘗試看看能否將其攻陷,畢竟巴王鷿如今就在他魏國境內,這意味著他魏國有奪取巴國的名分——不,不能叫做奪取,而應該稱作收復。

  不過話說回來,就連伍忌都知道收復巴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無關巴國境內楚將斗廉率領的幾萬楚軍,關鍵在於秦國,秦國的主帥長信侯王戩,目前仍在攻打蜀國,倘若被其得知楚國失禮,相信秦國十有八九會撕毀先前與楚國的協議,立刻佔領巴國。

  到時候,只要秦軍扼守「魚復」、「扞關」,伍忌幾乎沒可能從陸上突破秦軍的防守。

  畢竟秦軍可不是楚國軍隊那種羸弱的軍隊,就算是魏國的將領在迎上秦國軍隊時,都必須報以十二分的警惕。

  「唯有嘗試用水路進攻了。」

  伍忌抓了抓腦袋,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畢竟他是陸上的悍將,但若涉及戰船水戰,說實話伍忌一竅不通。

  但不管怎麼樣,他還是下令在西郢縣的港口建造戰船,準備用於日後收復巴國。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間,伍忌還親筆寫了一封書信,派人送到駐守巴國的楚將斗廉手中。

  伍忌在這封信中告誡斗廉:目前楚國失利,若秦人得知,必撕毀協議、猛攻貴軍,則貴軍不能保全巴國,與其到時候夾縫求生,將軍何不於此時攜巴國而降魏?

  所以說,伍忌其實也並非有勇無謀之輩,他只是……可能是真的不適合臨陣指揮。

  但很可惜,駐軍巴國的楚國老將斗廉,他並沒有聽從伍忌的奉勸,當斗廉得知西郢縣已被伍忌所攻陷後,立刻調集軍隊兵出巴國,試圖奪回西郢。

  畢竟據他所知,伍忌麾下的兵力也不多,也只有寥寥兩三萬人而已。

  此時,伍忌麾下猛將冉滕已奪下巫郡,本欲與斗廉廝殺一陣,但卻被伍忌所阻止。

  伍忌認為,此時與楚將斗廉交兵,只會讓秦國得利,遂命令冉滕棄守巫郡,返回西郢郡。

  同時,伍忌又寫了一封書信派人送給斗廉手中,告誡斗廉,讓斗廉小心戒備秦國的軍隊。

  楚國老將斗廉也不是傻子,當然不會認為是自己的威名嚇得魏軍主動退出了巫郡。

  相比之下,伍忌的冷靜應對,更讓斗廉感到佩服,以及忌憚。

  佩服的是,伍忌能顧全大局,不拘泥於一城一地的得失;而忌憚的是,伍忌此舉分明就是借秦國的軍隊對他施壓,逼他做出選擇,究竟是選擇秦、還是選擇魏。

  不過最終,楚將斗廉還是選擇了「楚」,即抗拒秦將王戩、抵禦魏將伍忌,憑一己之軍,死守巴國不被秦、魏兩國所佔據。

  問題是,他能守多久呢?

  秦將王戩麾下有十幾、二十幾萬的的軍隊,而魏將伍忌,雖然他麾下兵少,但架不住魏國整體的優勢巨大,單憑斗廉麾下那三、四萬兵力,想要在這兩方的角力中,死守巴國,可謂是難如登天。

  他眼下只祈禱「楚國本土作戰失利」的消息遲些被秦軍所得知,這樣他還能守住巴國——至於魏將伍忌那邊,他相信伍忌是絕對不會主動放消息給秦國的,畢竟秦國一旦得知此事就會立刻佔據巴國,而這就等同切斷了魏軍入巴的可能,斗廉相信伍忌不會做出這種愚蠢的事。

  問題是能瞞多久?

  『若最終瞞不住了,索性就放魏軍入巴,叫秦魏兩軍在巴國打得你死我活!

  楚將斗廉惡狠狠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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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楚國的潰勢(二)

  楚國的潰勢,絕非僅僅只體現在楚西、楚中兩個方面,事實上,楚東方面的局勢亦不樂觀。

  所謂的楚東,即是泛指以壽陵君景雲為首的、負責阻截魏國東路主帥樂弈的軍隊,包括邸陽君熊瀝、申屠亢、侯榆、公羊簡、邊倉軻、周隗、牟濼等一干楚國將領。

  這方面軍隊大致可分為兩批,其一便是壽陵君景雲親率的軍隊。

  自當日「諸國伐魏」戰敗之後,得上將項末斷後於雍丘,壽陵君景雲率領殘部退到「彭城」。

  在此期間,出自唇亡齒寒的想法,楚國原本其實倒也想過庇護一下齊魯兩國,免得這個國家遭到魏國的報復。

  可沒想到,魯國很快就倒向了魏國,至於齊國,鑑於魏國攻伐齊國時,非但出動了超過四十萬的魏韓聯軍,且又有商水、宋郡兩地攏共約十餘萬左右的魏軍對楚國虎視眈眈,楚國雖沒敢輕舉妄動,只能眼睜睜看著齊國被魏國覆亡。

  今年開春,當魏國對楚國發起三路大軍的進攻時,壽陵君景雲駐軍彭城,同時兼顧魏將司馬尚與樂弈兩方的攻勢——不過總的來說,壽陵君景雲主要還是負責東路,即迎擊魏將樂弈的東路魏軍。

  東路魏軍的構成亦很雜,除魏將曹焱之河內軍、屈塍之鄢陵軍這兩支魏人組成的軍隊以外,更多的則是韓人與齊人組成的軍隊,前者包括元邑侯韓普率領的軍隊,而後者嘛,即是泛指田耽、田武所率領的、被樂弈收編整頓過後的原齊國軍隊,比如即墨軍、北海軍、東萊軍等等,大抵約十萬人左右。

  魏兵十萬、韓兵十餘萬、齊兵十餘萬,這就意味著魏國的東路軍隊,兵力已超過三十萬,要命的是這三十兵力當中,至少有七成是魏國以及前韓、前齊三國的老卒,雖不能說每一名士卒都是精銳,但最起碼都是經歷過幾場惡戰的老卒。

  東路魏軍的攻勢主要分兩部分,其一即是樂弈、田耽、田武三將率領的陸上軍隊。

  自魏王趙潤下令對楚國用兵之後,魏將樂弈、田耽、田武三人率軍兵出北海、琅琊兩郡,攻取東海郡。

  至於第二支兵力,即是魏將燕縐率領的河間水軍,以及魏將李岌率領的湖陵水軍,這兩支水軍原本駐紮在北海,直到這場仗打響的前夕,才走海路抵達琅琊郡境內的沿海城池「琅琊邑」,且在此地擴修海港,準備以這座海港為後方據點,跳躍進攻楚國、越國。

  不過在戰爭前期,燕縐、李岌二將的水軍暫時沒有參與這場仗。

  四月前後,樂弈、田耽、田武三軍率領大軍抵達東海郡,意味著東路魏軍與楚東的戰爭就此打響。

  東海郡,起初乃是齊國的領土,直到「第一次中原混戰」的時候,才被楚國奪取。

  哦,那時的楚國,還是「魏秦衛楚四國同盟」當中的一員。

  東海郡的駐守上將為「申屠亢」,符離塞將領出身,曾經乃是上將項末的部將,隨後受命駐守「郯城」,其餘像侯榆、屠燊、公羊簡等楚將,分別駐守「蘭陵邑」、「即丘」、「朐」等地。

  這些位楚國將領大多都是項末麾下的部將,雖談不上如何出類拔萃,但也稱得上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將。

  問題是,由這些位將領來充當像樂弈、田耽、田武等名將的對手,未免還是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四月上旬,樂弈命先鋒上將田武取「即丘」。

  即丘,又稱祝邱,這座城池往北即是開陽,在第一次中原混戰時,楚國的軍隊在攻取了東海郡後,就是在這一帶,與齊國徵募的技擊之士展開了一場血戰,且最終因為糧草告罄,被齊國的技擊之士擊敗,使得楚國軍隊在那場戰爭中止步於東海郡,未能攻破琅琊郡。

  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魏將田武與其麾下的軍隊在攻取即丘時,鬥志盎然,彷彿是想報復當年發生在此地的那場戰爭,不過,相信更多的,還是前齊國兵將們對於楚國此前『放棄齊國』的怨恨。

  畢竟齊國與楚國此前簽訂了同進同退的同盟協議,並且在楚國出兵攻伐魏國的時候,齊國亦無償資助楚軍糧草,雖然此舉齊國主要還是為了自身的利益,但大部分齊國兵將們卻不這麼看,他們會認為楚國這是忘恩負義,在榨乾了齊國的糧草後,便任由齊國被魏國覆亡。

  總而言之,田武在攻取即丘時,無論是這位前齊出身的猛將,亦或是他麾下的前齊士卒,他們作戰時異常兇猛,彷彿是要將『亡國』的憤怒發洩在那些楚國軍隊身上,以至於即丘這座城池,在短短兩日內就被田武攻陷,讓魏將曹焱、屈塍以及元邑侯韓普大感驚愕。

  畢竟長久以來,齊國的兵將一直與勇猛、悍勇這類稱讚之詞絕緣,原因就在於此前齊國富裕,因此比較魏國、楚國、韓國等外戰不斷的國家,齊人的性格就顯得相對懦弱、保守,像什麼以命換命這種戰術,是幾乎不會出現在齊國士卒身上的。

  但今日,田武麾下那些前齊兵將,卻讓曹焱、屈塍、韓普等人刮目相看。

  尤其是田武,這位齊國猛將親自攻上城牆,斬殺了即丘守將「屠燊」,可謂是勇冠三軍,唬地楚軍潰不成軍。

  不過相比較田武的勇武,更受樂弈看重的,反而是前者的長子田恬。

  田恬目前大概二十餘歲,有勇有謀、進退有據,事實上在樂弈看來,田恬其實比他父親田武更適合先鋒將這個職位。

  即丘被攻破後,通往東海郡的大路就被徹底打開了。

  見此,樂弈揮軍向前,越過「繒山」,直逼郯城。

  值得一提的是,駐守郯城的楚將申屠亢,在此期間曾派部將「周隗」在繒山一帶埋伏,試圖在魏軍進攻郯城時,繞到魏軍背後,連同郯城的楚軍對魏軍展開兩面夾擊。

  不得不說,申屠亢的想法是好的,但很可惜,他的對面既有樂弈、亦有田耽,似這般粗淺的計策,如何騙得過樂弈、田耽二人?

  這不,楚將周隗非但沒能順利伏擊到魏軍,反被田耽以誘兵之計殺了一陣,而周隗本人,亦被田武的長子田恬率軍圍住,雖周隗奮力殺敵,希望突破重圍,但最終,他還是倒在了魏軍的刀刃下。

  吃了兩場敗仗,兩名將領戰死,這讓東海郡的楚軍們士氣大跌,就連本打算主動出擊的楚將申屠亢,此刻亦放棄了原先的打算,決定死守坦誠,等待援軍。

  而與此同時,樂弈則與田耽商量。

  作為前韓國與雁門守李睦齊名的名將,樂弈最擅長的攻城,雖然郯城城池堅固,但在樂弈眼中,卻不外如是。

  他對田耽說道:「東海(郡)兵少將寡,好似楚國並未打算死守此地。若你我猛攻郯城,則楚國或有可能放棄東海,向南退軍,不如圍定城池,藉機誘殺楚軍。」

  田耽當然明白樂弈的意思,無非就是圍城打援嘛,他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田某自行率軍往彭城去了。」

  樂弈愣了愣,旋即,素來不拘言笑的他,臉上亦浮現幾分笑意。

  他必須承認,跟同樣擅長率軍打仗的田耽交流就是輕鬆,這不,他只是剛剛提出了「圍城打援」這個建議,田耽便聞弦聲而知雅意。

  於是,樂弈、田耽在郯城一帶分兵,由樂弈率領其餘軍隊圍住郯城,擺出一副欲圍攻郯城的架勢,而田耽,則悄然率領軍隊前往彭城。

  五月初乃至五月中旬,樂弈故意放慢了圍攻郯城的步驟,叫麾下的士卒不急不緩地打造攻城兵器。

  縱使是後來攻城兵器打造就緒後,他也只是稍稍打了幾下郯城而已。

  這引起了魏將曹焱的不滿。

  由於燕王趙疆因為當初在臨淄下令屠殺齊人而被魏國天策府勒令返回魏國,此後,他的宗衛長曹焱,就成為了魏軍方面的主心骨,同時也肩負著類似『監軍』的義務,以督促樂弈、田耽等降將。

  在曹焱看來,郯城雖然城牆堅固,但他魏軍多達三十餘萬,豈有可能被這小小一座城池給擋住?

  甚至於,就連田武也對樂弈的『消極怠戰』頗為不渝,幾次請纓出戰,甚至願意為此立下軍令狀。

  由於曹焱、田武二人皆對自己的決定抱有懷疑,樂弈只好將他的想法與二將說了一遍,並告訴二將:「我軍在此耽擱十日,卻能換來至少三十日的進程。」

  曹焱、田武將信將疑。

  不過鑑於魏王趙潤親筆委任樂弈為主帥,曹焱也不好逼迫過甚,姑且聽從了樂弈的安排。

  五月中旬時,駐守彭城的壽陵君景雲,得知了「樂弈被阻於郯城」的消息,心中大為驚訝。

  因為就像樂弈所猜測的那樣,東海郡其實早就被楚國所放棄——楚國原本準備在彭城、邳(下邳)一帶阻擊魏軍,且為此,壽陵君景雲與邸陽君熊瀝已分別在這兩地提前做好了防禦準備。

  沒想到,郯城居然能阻截魏軍,阻截樂弈這等名將。

  『要不要派兵援助呢?』

  壽陵君景雲猶豫不決。

  別看景雲在其父景舍事後初次掌兵的時候,對兵事一竅不通,但這麼多年來,有副將羊祐輔佐,且自身亦是歷經戰事,當然也想得到「圍城打援」這種計策,生怕樂弈是故意以郯城作為誘餌,賺他率軍支援郯城。

  但考慮再三,他最終還是決定出兵郯城,並且在出兵時,他向駐軍在邳縣的邸陽君熊瀝送了個消息,相邀熊瀝一同率軍支援郯城。

  倒不是自信於能夠擊敗樂弈,壽陵君景雲的主要目的還是拖延時間,用楚國廣闊的國土,來換取喘息的時機——這是楚國王都壽郢那邊的最新命令。

  至於郯城是否是樂弈圍城打援的陷阱,壽陵君景雲也有所防範,在他看來,他與邸陽君熊瀝出兵支援郯城,最不濟也無非就是重新退回彭城、下邳兩地而已,終歸樂弈也是人,只要他們小心防範,莫要給予樂弈偷襲他們的機會即可。

  難道樂弈還能無中生有地設計賺殺他們?

  抱持著這樣的念頭,壽陵君景雲留下副將羊祐守衛彭城,自己則率領十萬楚軍支援彭城,而另外一邊,駐軍在邳縣的邸陽君熊瀝,亦出兵五萬,響應景雲的行動。

  不得不說,無論是壽陵君景雲還是邸陽君熊瀝,他們確實足夠謹慎,不給魏軍絲毫偷襲他們的機會,縱使是樂弈,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什麼破綻。

  但樂弈對此並不在意,在他心中,壽陵君景雲與邸陽君熊瀝,其實早已在他甕中。

  然而其他人卻不知,無論是魏軍一方的曹焱、田武,還是楚軍一方的壽陵君景雲與邸陽君熊瀝,此刻都沒有意識到。

  就這樣,魏楚兩軍在郯城又對峙了足足一個月。

  對峙到魏將曹焱實在是忍不住了,再次跑到樂弈面前質問後者,卻見樂弈淡然說道:「曹將軍不必焦急,破敵就在這幾日。」

  曹焱又一次將信將疑。

  但事實證明,樂弈的判斷是正確的。

  六月中旬前後,邸陽君熊瀝收到消息,駭然得知魏將燕縐、李岌二人,竟率河間水軍與湖陵水軍攻打廣陵,嚇得他魂飛魄散。

  廣陵郡,位於邳郡的東南,九江郡的東邊,若被魏軍攻破廣陵郡,非但邸陽君熊瀝自身會被魏軍切斷後路,甚至於,魏軍可以直接威脅到王都壽郢。

  在大驚失色的情況下,邸陽君熊瀝立刻派人通知壽陵君景雲,告知後者他必須立刻撤兵,派兵支援廣陵。

  而與此同期,壽陵君景雲亦收到了魏將田耽率軍偷襲彭城的消息。

  跟廣陵郡的情況差不多,彭城亦位於東海郡的南邊,若被田耽攻陷彭城,壽陵君景雲麾下的軍隊,亦將陷入魏軍的腹內。

  在這種情況下,壽陵君景雲與邸陽君熊瀝只得放棄郯城,準備趁機悄然撤兵。

  但很可惜,樂弈早早就在等待楚軍撤兵,又豈會叫景雲、熊瀝二人如此輕鬆就撤退?

  在景雲、熊瀝撤退那一晚,樂弈下令全面進攻,令曹焱、屈塍、韓普、田武、田恬等將領,率領麾下軍隊死死咬住景雲、熊瀝二人所率的軍隊。

  至於郯城,樂弈根本懶得攻打。

  由於壽陵君景雲與邸陽君熊瀝二人急著撤兵返回,無心戀戰,二人麾下軍隊被魏軍打得潰不成軍。

  值得一提的是,那一晚,郯城守將申屠亢亦聽到了城外的動靜,但由於城外皆被魏軍圍定而沒敢輕舉妄動,生怕樂弈的詭計。

  可沒想到的是,當天亮後他登上城牆一瞧,非但壽陵君景雲與邸陽君熊瀝麾下十餘萬軍隊已消失無蹤,就連樂弈麾下的三十餘萬魏軍,亦不知去向,以至於原本有幾十萬魏楚兩國軍隊對峙的城外,這會兒空空蕩蕩。

  數日後,心急率軍返回彭城的壽陵君景雲,在彭城一帶遭到了魏將田耽的伏擊。

  事實上那其實也不算是伏擊,純粹就是田耽擋住了彭城守將羊祐派出接應景雲的軍隊,堵在了後者撤退的必經之路上罷了。

  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壽陵君景雲遭到慘敗,率領餘眾向南撤入九江郡。

  此時,田耽這才慢悠悠地聯合曹焱、屈塍幾人,攻佔彭城。

  得知壽陵君景雲戰敗,彭城守將羊祐長嘆一聲,只能趁著魏軍還未徹底包圍彭城,而提前撤兵。

  倘若此前壽陵君景雲並未率軍支援郯城,那麼彭城這邊倒是還能支撐個幾個月再退兵,可現如今,僅他麾下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在田耽、曹焱、屈塍幾人的進攻下支撐許久,與其搭上麾下所有軍隊,被魏軍圍殲在此,羊祐最終還是選擇了退兵。

  就這樣,壽陵君景雲與副將羊祐經營了一年餘的彭城一郡,就這樣被魏軍輕鬆地攻陷了。

  而另外一邊,田武、田恬父子亦死咬著邸陽君熊瀝不放,一直追入了邳郡,前前後後順勢攻克「邳縣」、「取慮」、「鐘吾」、「下相」等幾座城池,導致半壁邳郡被魏軍輕鬆佔領。

  此時,樂弈這才回頭攻打郯城。

  見大勢已去,楚將申屠亢雖獻城而降,乞求活命,於是,魏軍再次輕鬆拿下郯城。

  必須承認,樂弈做到他的承諾,雖然他在郯城故意耽擱了一個月不止,但確實是賺回了三個月的時間,讓魏軍輕而易舉地就攻破了彭、邳這兩個楚國駐紮了重兵的小郡,將戰線一口氣推進到了九江郡,迫近了楚國的王都壽郢。

  事後,曹焱親自來到樂弈面前,為先前的懷疑向這位主帥道歉。

  樂弈雖然不是圓滑的人,不至於順勢與曹焱這位燕王趙疆的宗衛長打好關係,但這麼點小事,也不至於被他放在心上。

  而同樣對樂弈抱有幾分懷疑的田武,卻出於好面子沒有向樂弈道歉,倒是他的長子田恬,代父親出面表示了歉意。

  不過雖說沒有道歉,但此事之後,田武對樂弈的命令倒是不再懷疑。

  不誇張地說,樂弈通過他的出色的用兵,使麾下的將領們逐漸對他產生了信任,使這支由魏人、韓人、齊人組成的雜亂軍隊,逐漸擰成了一股繩,這使得魏軍的攻勢愈發兇猛。

  此後,魏將田耽攻陷沛縣,魏將田武聯合燕縐、李岌二人的兩支水軍,攻取廣陵郡。

  在三路戰場全部潰敗的情況下,楚王熊拓只得正式決定放棄王都壽郢,遷都「彭蠡」。

  時至八九月,似新陽君項培、壽陵君景雲、邸陽君熊瀝等楚國將領,其麾下的兵力被魏軍的三路大軍逐漸壓縮到九江郡。

  待等該年深秋,楚軍陸陸續續退至大江南岸,主要佈防於九江郡的南部,而魏軍倒也沒有追趕,而是致力於攻佔大江以北的楚國土地。

  十一月,因臨近冬季,魏楚戰爭暫時停歇。

  此時,楚國已經失去了大江以北的所有土地,就連大江以南的長沙,亦在西路魏軍主將沈彧的攻擊範圍內,只剩下半壁九江郡。

  楚國,或覆亡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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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9 01:41:59
第341章:淡淡的孤獨

  時間回溯到五月前後,此時正值平輿君熊琥剛剛戰死平輿縣,而在魏國的王都雒陽,魏王趙潤亦收到了一個噩耗,即內朝大臣、前禮部尚書杜宥病重難治,將不久於人事。

  此事發生於四月二十七日,就當魏王趙潤正在考驗太子趙衛的治國才能時,杜宥的長子、禮部郎官杜覽向內侍監稟報,言老父親體弱近幾日體弱氣虛,或將不久於人事。

  大太監高和得知此事後不敢怠慢,立刻稟報魏王趙潤。

  在從高和口中聽到噩耗後,魏王趙潤立刻攜年已十五六歲的太子趙衛,前往杜宥的府上,見這位老臣子最後一面。

  杜宥有兩個兒子,長子杜覽,在禮部擔任郎官,次子杜彰,在翰林署擔任編修,皆是德才兼備的人才。

  可能是猜到魏王趙潤會立刻趕來,兄長杜覽伺候於老父親床榻前,而其弟杜彰,則在府門外恭候聖駕。

  不多時,便有一隊虎賁禁衛封鎖了街道,杜彰立刻抖擻精神。

  果不其然,僅片刻之後,就見魏王趙潤與太子趙衛各騎乘一匹駿馬,在一隊虎賁禁衛的保護下來到了杜府門前。

  不等趙潤翻身下馬,杜彰立刻迎上前去,拱手拜道:「臣杜彰,拜見陛下、拜見太子殿下。」

  「卿不必多禮。」

  趙潤翻身下馬,揮揮手示意杜彰不必拘束禮節,旋即立刻問道:「老愛卿的情況如何?」

  一聽問及老父親的病況,杜彰臉上便佈滿了憂容,苦澀說道:「前段時間還好,可近段時間,家父總說胸悶,每日用飯也越來越少,而近三日,家父無論吃什麼都說沒胃口,縱使是家兄親手為家父熬了些肉粥,家父也只淺嘗幾口便……唉,或真是時限將至。」

  趙潤皺了皺眉,邁步便往府內走。

  杜府對於他可不陌生,哪怕不談過目不忘的才能,自杜宥抱病以來他已來探望過無數次,早已輕車熟路,根本無需杜彰來帶路。

  整座杜府,由主宅與東西兩側的兩座別府構成,主宅乃是杜宥的府邸,是王都雒陽建成後,由朝廷代魏王趙潤賜予杜氏一門的。

  其實當時朝廷也賞賜了杜覽、杜彰兩兄弟各自一座府邸,但兩個兒子不願離開老父,畢竟杜宥的正室已故,只有妾室杜張氏照顧夫婿。

  因此,兄弟二人後來分別住在杜府的東院與西院,而值得一提的是,雖然住在老父親的府邸,但兄弟二人皆認為他們二人沒有資格從正門出入,遂各自在兩座別院修了一座小門,一座掛上「禮部郎官杜府」字樣的牌匾,而另一座則掛上「翰林學士杜府」的牌匾,每日兄長從東小門出入,弟弟從西小門出入,唯獨杜宥自己才走主宅的正門。

  用杜氏父子的話說,這叫禮數不可僭越。

  當時趙潤得知此事後,哈哈大笑,稱「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固執迂腐、兒子亦固執迂腐。

  這『杜氏一府三門戶』的故事,在這條街乃至在整個雒陽都頗為有名。

  來到主宅的北屋內,趙潤領著太子趙衛往杜宥的寢居而去,不久便來到了寢居,瞧見禮部郎官杜覽正跪坐在父親的臥榻前,神色憂慮地看著床榻上好似昏睡不醒的父親。

  「陛下。」

  可能是看到了趙潤,杜覽立刻起身,拱手施禮。

  「噓。」

  趙潤將一根手指豎在唇上,做了幾聲噤聲的動作,旋即他輕輕走上前,看著躺在床榻上的老者。

  當年初見杜宥時,趙潤才一十四歲,那時的杜宥,縱使已年近四旬,亦顯得英氣勃發,著實是一位謙謙有禮的美男子,然而瞭解杜宥的人才知道,這位杜大人雖然是禮部尚書,但性格剛烈卻勝過當時的兵部尚書李鬻,是一位「以德報德、以直報怨」的君子型人物,為人處世講究「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因此,這位大人有時對平民亦謙遜有禮,但有時,哪怕是外國的尊使,都被他懟地無地自容。

  想當年囂張跋扈的固陵君熊吾出使魏國時,曾譏諷魏國宮廷的酒水「味如馬尿」,當時擔任禮部尚書的杜宥立刻接口暗諷「或是君侯口中殘留餘味所致」,氣得固陵君熊吾滿臉漲紅。

  由此可見,這位杜大人絕非是一般的老好人,若罵起人來也端得毒辣。

  然而今日所見到的杜宥,卻再沒有當初的風采,甚至於,當趙潤看到床榻上這位面如枯槁的老人時,簡直難以想像竟然是那位杜宥杜尚書。

  『唉……』

  坐在床榻的邊沿,趙潤暗自嘆了口氣。

  雖然杜宥的病情主要還是年老體衰所致,但趙潤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誰讓他為了偷懶而組建了內朝,將本該由他簽批的政務通通丟給了內朝呢。

  內朝其餘大臣倒是還好,然而杜宥確實內朝首輔,實際上行使著丞相的職務,長年累月這樣下來,不累垮才覺得奇怪。

  每每想到此事,趙潤就對杜宥乃至內朝諸大臣甚是愧疚,這也是杜宥抱病之後,他隔三差五便或親自登門、或派人探望的原因,也是趙潤時常提醒內朝諸大臣保重身體的原因。

  可能是見他魏國的君主在床榻邊沿坐了半響,而床榻上的老父親卻依舊昏睡未覺,杜宥的長子杜覽上前輕聲喚道:「父親,陛下來了。」

  趙潤阻止不及。

  也不曉得是否是杜宥在昏睡過程中聽到了「陛下」兩字,只見他眼皮微動,居然還真的緩緩睜開了眼睛。

  起初他的眼眸顯得頗為渾濁沒有光彩,直到直視了趙潤片刻後,他眼眸中這才逐漸匯聚神采。

  「陛……下?」

  在趙潤吃驚的目光中,杜宥竟掙扎著欲起身,驚地趙潤連忙不輕不重地按著這位老大人的胸口,同時口中說道:「老愛卿且躺著罷。」

  不過最終,杜宥還是在兩個兒子的幫助下,強撐著坐了起來,靠著床榻的靠背躺坐在臥榻上。

  旋即,他喝問兩個兒子道:「豎子,是誰叫你二人叨擾陛下的?」

  這一番話,嚇得他兩個兒子連忙跪倒在臥榻前,多虧了趙潤在旁求情,杜宥這才板著臉將兩個兒子趕出了寢居。

  眼瞅著兩個兒子離開之後,杜宥又低聲罵了一句「豎子」,這才訕然地對趙潤說道:「讓陛下見笑了。」

  趙潤笑著擺了擺手,雖說方才杜覽、杜彰這兩個也已年過四旬的臣子噗通一聲跪倒在其父面前,誠惶誠恐,那場面確實讓人挺有意思,但這反而是孝道的體現,趙潤又豈能笑話。

  「陛下,老臣遠離國事多日,卻不知我大魏現況如何?」

  杜宥的第一句話,問的還是他魏國的現狀。

  「愛卿指的是兵事吧?」趙潤問道。

  杜宥點了點頭,畢竟國內的事物,他兩個兒子時不時地會告訴他,他府上的下人也會告訴他,但是魏國對外戰爭的境況,卻並非他兩個兒子可以及時得知,畢竟杜覽、杜彰二人又不在天策府任職。

  「愛卿想必已得知我大魏已對楚國開戰吧?」

  趙潤說了一句,見杜宥點點頭,遂接著說道:「總的來說,捷報不斷,楚國雖然這兩年用那愚蠢的練兵之策訓練出了幾十萬軍隊,但其根基不穩,齊國一亡,楚國也就時日無多了……更何況,出征的軍隊中良將如雲,沈彧、樂弈、田耽、司馬尚、許歷、桓虎等等,其實皆可獨當一面,反觀楚國,自項末戰死雍丘之後,其國中就沒有什麼出類拔萃的帥才了,景雲、項培一流,比較景舍、項末,差得遠了。」

  杜宥欣喜地點了點頭,原本蠟黃的臉上,居然逐漸浮現幾分紅暈,這讓趙潤暗叫不好。

  「那……秦國那邊呢?」杜宥又問道。

  趙潤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對這位老臣透露實情:「秦國那邊,其攻略重心目前主要還是放在蜀國身上,不過,秦國看樣子也準備對我大魏用兵了,兩個月前,秦國的武信侯公孫起屯兵「華陰」、「高陵」,怕是欲響應楚國,為楚國減輕幾分壓力……不過朕已命司馬安、魏忌、廉駁以及桓王,時刻警惕秦國的動向,就算秦國有何動靜,我大魏亦可立刻得知。」

  頓了頓,趙潤見杜宥臉上仍有擔憂之色,便又寬慰道:「我大魏如今完全有能力兩面作戰,同時與楚、秦兩國交戰,並且在朕看來,楚國垂死掙扎,或不能支撐許久,可能今年年末之前,我大魏的軍隊便可佔據大江以北的所有楚地。待明年跨江復攻楚國,或就能將其覆滅,介時調得勝之師復攻秦國,則秦國必定不能阻擋我國軍隊的勝勢。」

  聽著趙潤的這番話,杜宥連連點頭,一臉嚮往地說道:「吞併諸國、一統中原……曾經遙不可及、甚至於連想都不敢去想的宏圖霸業,我大魏竟然當真……當真……」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變得哽咽起來,隱約能聽到「歷代先王」、「列祖列宗」之類的詞彙。

  見此,趙潤連忙出言安撫,畢竟上了年紀的老人,最忌諱情緒波動過大,更何況是像杜宥這般病入膏肓的老人。

  大約過了半盞茶工夫,才見杜宥深吸了幾口氣,漸漸平復他激動的心情。

  旋即,就聽到他既嚮往、又惋惜地說道:「我大魏的盛世霸業,老臣怕是看不到了……」

  一聽這話,趙潤心中一驚,連忙說道:「老愛卿說得哪裡話……」

  杜宥擺了擺手,帶著幾分苦澀與遺憾,笑著說道:「老臣這把老骨頭,倒是想熬下去,但這回是真的不成了……雖然無緣看到我大魏最強盛的時刻,但老臣已經心滿意足了。」頓了頓,他又補充道:「禮部那邊,朱瑾乃是可靠之人,至於內朝,介子大人也早已可獨當一面,老臣是當真沒有什麼牽掛了……」

  「……」趙潤欲言又止。

  雖然他想說幾句勸說的話,可杜宥亦是聰慧之人,他豈會不知他自己的身體狀況?

  此時再說什麼,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想到這裡,趙潤握住杜宥那枯如柴枝的手,鄭重其事地說道:「老愛卿於我大魏,功不可沒!」

  杜宥聞言渾身一震,神色為之動容,甚至於眼眸中亦泛起幾絲熱淚。

  然而他立刻轉頭,用略帶哽咽的口吻對趙潤說道:「將死之人,不敢污陛下雙目,君臣二人,就於此訣別吧。」說罷,他拱了拱手,正色說道:「老臣,提前祝陛下榮登天下共主之位,再祝我大魏,萬世昌盛!」

  「唔!……便承老愛卿吉言了。」

  趙潤重重攥了攥杜宥的手,旋即站起身來,邁步向屋外走去。

  在旁,靜靜站立的太子趙衛,亦於此時向躺在臥榻上的杜宥深施一禮,跟隨其父王離開。

  深深看著魏王趙潤與太子趙衛離去的背影,杜宥好似渾身的力氣被抽去了一般,仰頭靠在身後的靠墊上,一邊用無神的目光看著房梁,一邊口中喃喃說道:「這是何等的宏圖霸業啊,善哉、善哉……」

  不多時,杜覽、杜彰兄弟二人畏畏縮縮地走入屋內,誠惶誠恐地看著父親。

  瞥了一眼兄弟二人,杜宥再次打起了精神,溫聲囑咐道:「你二人上前來,為父囑咐你等一些事……」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彷彿是猜到了什麼,面有悲色。

  「是,父親……」

  兩日後,即昭武九年四月二十九日,魏國重臣杜宥亡故,享年六十五歲。

  魏王趙潤得知此後,親筆寫下「王佐之士」幾字,贈予杜氏一門,以表彰杜宥對魏國做出的貢獻。

  截至目前為之,在魏王趙潤親筆題寫的送故讚譽中,唯獨對杜宥的評價最高。

  當然,杜宥也當得起這個評價。

  昭武年間,既是魏國奮起吞併諸國、一統中原的強盛時期,亦是令人感到悲傷的一段歲月,曾經那些趙潤相識的、熟悉的人,紛紛辭世。

  比如前幾年為了得到君主的送故題辭而恨不得自己早點老死的前兵部尚書李鬻,也於昭武六年的秋季過世了,趙潤斟酌了半天,最終為其寫下「兢兢無虧」四個字,即表示李鬻這一生對魏國兢兢業業,雖然沒有有什麼耀眼的成績,但也不曾做過有損於國家利益的事,因此總的來說,還是頗顯褒義的題詞。

  再比如趙潤的小叔公趙來拓,這位叔公輩分的長輩,亦在昭武七年過世,至此「來」字輩的趙氏長輩可謂是全部過世。

  昭武八年春季,趙潤的二伯、宗府宗正趙元儼亦過世,這讓趙潤心中頗不是滋味。

  畢竟從小到大,他最敬畏的長輩,便是這位正值而固執的二伯。

  五月下旬,趙潤收到了來自沈彧的戰報,得知西路魏軍已攻陷平輿、汝南一帶。

  按理來說這本該是一樁值得喜慶的事,但趙潤卻笑不出來,原因就在於在這場戰爭中,平輿君熊琥戰死了。

  說實話,趙潤與熊琥、熊拓堂兄弟倆,真可謂是孽緣糾纏。

  雙方產生交集的原因,最初是因為熊拓、熊琥二人率軍進攻魏國,屠殺魏民,當時趙潤將這堂兄弟倆恨得牙癢癢。

  可要追溯熊拓『伐魏』的根本原因,又是因為趙潤的父王趙偲曾經在與熊拓聯手攻伐宋國時擺了後者一道,致使熊拓白白替魏國打下了宋國不算,還被魏軍過河拆橋殺了一陣,汝陰君項恭的長子與次子,就是戰死在這場戰事中,害得熊拓後來近十年都不敢去面對這位當時除熊琥以外最支持他的邑君。

  倘若單單只是如此,倒也談不上孽緣,最關鍵的莫過於羋姜的出現,這位未來魏國皇后的出現,使得趙潤與熊拓、熊琥這視為仇寇的雙方,關係大為改變,從曾經的敵對方,反而成為了互幫互助的聯姻勢力。

  趙潤最初的根基商水郡,亦是在與熊拓的走私貿易中迅速發展起來。

  若沒有羋姜的出現,趙潤與熊拓、熊琥二人,恐怕終彼此一生都會是相互仇視的敵人,但在羋姜出現之後,雙方彼此終於有了緩和關係、且瞭解彼此的機會,或者說餘地。

  通過瞭解接觸之後,趙潤才知道熊拓、熊琥其實也並非嗜殺貪婪之輩,相反,這兩位比較當時楚國東部絕大多數的熊氏貴族,不知要高尚多少。

  這一晃眼,也就二十幾年過去了。

  「熊琥,竟戰死於平輿?」

  就跟新陽君項培、楚王熊拓等人的反應類似,魏王趙潤在得知這件事後,亦頗為目瞪口呆。

  在他看來,魏楚之戰無論死了誰都不可能會是熊琥,這傢伙最貪生怕死,想當初熊琥被伍忌攆地到處逃時,趙潤還曾取笑熊琥為「百里琥」,暗諷熊琥被伍忌嚇得在一日內奔逃出百餘里。

  這傢伙居然會戰死平輿,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六月中旬前後,皇后羋姜帶著張啟功、羋芮,以及投降魏國的巴國之王巴鷿與平輿君熊琥的兒女們,返回了雒陽。

  此時趙潤才得以確認「平輿君熊琥戰死」這件事,不由地心情默然。

  當時能與他平輩論交的朋友,說實話還真不多,韓王然算一個,衛公子瑜算一個,楚王熊拓算一個,平輿君熊琥算一個,再往後,也沒剩幾個了。

  而現如今,平輿君熊琥亡故,趙潤那僅存不多的平輩友人中,就又少了一位。

  在皇后羋姜的引薦下,趙潤召見了平輿君熊琥的三個兒子,即熊繆、熊澤、熊宜兄弟三人。

  羋姜的意思,趙潤自然明白,無非就是希望給這三個侄兒尋一份富貴罷了,這對於如今坐擁大半中原的趙潤而言,只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

  但趙潤並沒有那麼做,因為他覺得,就算他賜了兄弟三人富貴,這兄弟三人也未必守得住家業,因此,與其賞賜金錢、府邸,趙潤覺得不如代熊琥栽培兄弟三人,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嘛。

  因此在安撫罷熊氏兄弟三人後,趙潤將熊氏兄弟三人安排到雒陽城內的國立學塾學習,待其學業有成,再插到翰林署,一步步許以富貴仕途,這樣才不至於引起朝野的非議,避免熊氏三人被人針對,畢竟魏人當中憎恨楚國的大有人在,更遑論熊氏一族。

  所幸熊繆、熊澤、熊宜也並不愚蠢,雖然有些失望於趙潤這位『姑父』並未許諾他們高官厚祿,但他們也明白,這位姑父這是在給他們鋪路,因此倒也不心急。

  說實話,確實也沒什麼可心急的,憑藉著姑父、姑母在魏國的權勢,他們平輿熊氏遲早能在魏國興旺起來。

  轉眼又了兩三月,魏國的三路大軍,高奏凱歌、一路奮進,打得楚國節節敗退。

  待等深秋前後,沈彧、桓虎、司馬尚、樂弈、田耽、田武、許歷、燕縐等人率領的魏軍,已基本上攻佔了楚國大江以北的所有土地。

  在這段本該值得慶賀的時間裡,趙潤又收到了一則噩耗:前南梁王趙元佐亡故。

  當日得到這個消息後,趙潤驚詫地質問大太監高和:「為何不提前稟告?」

  直到大太監高和解釋過後,趙潤這才釋然,原來是趙元佐與趙弘信並未通稟內侍監。

  為何不通稟內侍監、不通稟於他呢?

  趙潤在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後,不由地啞然失笑。

  是啊,趙元佐為何要提前通知他?雖然二人有著伯侄的親份,但事實上,趙元佐與趙潤彼此的關係,也僅僅只比陌生人好上了那麼一些而已;哪怕是趙弘信,與趙潤也談不上有多親近。

  「……據奴婢打探所知,趙元佐僅知會了趙信,且只允許趙信父子目送辭世。」大太監高和在旁補充道:「另外,據說南梁王是含笑而逝。」

  『含笑而逝麼?』

  趙潤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

  不過仔細想想,趙元佐恐怕確實是含笑而逝:作為『畢生仇惡』的先王趙偲死在他前頭,且過世前又與趙信化解了當年的芥蒂,使趙信心甘情願為這位伯父送終,相信趙元佐確實也應該是別無所求了。

  還是那句話,趙潤從來都沒有真正看懂過這位三伯。

  天知道這位三伯是怎麼想的,明明是為復仇而來,結果接二連三助魏國擺脫了劫難,甚至於,就連辛辛苦苦組建的鎮反軍,也因為希望與趙信化解當年的芥蒂而拱手還權於趙潤,還權於天策府。

  甚至於辭世時,也只希望安安靜靜地過世,在身邊僅有他視為義子一般的趙信的陪伴下,不為人所知地,悄然過世。

  這份豁達讓趙潤意識到,或許趙元佐也並非是純粹的惡人,只是宿命如此,是天意令他與先王趙偲、禹王趙佲兄弟鬩牆、同室操戈。

  不管怎麼說,趙元佐的過世,意味著在趙氏一族的本家中,比趙潤輩分高的長輩皆過世了。

  在不知不覺之間,趙潤自身已經成為了趙氏一族的長輩。

  說實話,這讓趙潤感到有些不適應。

  此時,他已隱隱感覺到有種淡淡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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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昭武十年

  魏昭武九年,就當「魏楚戰爭」如火如荼之際,秦國的長信侯王戩,仍在奮力進攻蜀國。

  此前,因為巴國的不合作,秦軍攻伐蜀國的道路僅僅只有「劍關」,此關隘地處險要、易守難攻,縱使是王戩這等悍將,亦屢次望山興嘆,難以寸進。

  然而後來巴國出現巨變,「閬中」被秦軍所佔據,至此,秦軍便將攻略重心,從「劍關」轉移到了「梓(zi)潼」。

  梓潼,東倚梓林、西枕潼水,也算是一座有險可守的城池,至少在巴國與蜀國那長達百餘年的戰爭中,巴人雖屢次越過潼水,但卻始終無法攻克梓潼,故而成為蜀國抵禦巴人進攻的堅實『東壁』。

  然而現如今,這座城池卻遭到了秦人的進攻。

  蜀國的軍隊死守梓潼數個月,但最終還是在魏昭武八年的入冬前,被秦將王戩攻陷了這座城池,切斷了「劍關」與蜀國本土的聯繫。

  由於該年冬季將至,秦將王戩並未急著繼續向蜀國的王都「成都」進兵。『PS:成都的叫法來自『一年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的說法。而『成』也有『終』的意思,指代蜀國最後的都邑。感覺有點上天注定的意思?

  魏昭武九年開春,魏國忙著對楚國開戰,而此時,秦將王戩則先取「劍關」。

  由於梓潼已被秦軍所攻佔,蜀人沒辦法路徑這座城池支援劍關,以至於駐守劍關的蜀軍苦苦抵抗秦軍的前後夾擊,直到糧草耗盡。

  在糧草告罄的情況下,守衛劍關的蜀軍兵將決定背水一戰,試圖向梓潼方向突圍,奈何他們的對手乃是秦國的名將王戩,以至於強襲不成,反而落入了王戩的伏擊,全軍覆沒。

  至此,秦軍佔領劍山,而蜀國則失去了這道天然屏障,徹徹底底地暴露在秦軍的眼前。

  佔領劍關後,王戩這才按部就班地攻打「涪」地。

  此時,蜀王杜盧也意識到他蜀國已在生死存亡的邊沿,遂號召國內軍民抵抗秦軍,組織了一支八萬人的軍隊支援涪城,試圖在這裡擋住秦軍進兵的腳步。

  此後,秦蜀兩軍在涪城、涪水一帶對峙了將近數個月,期間發生了十幾次中、小規模的戰事,但由於秦軍兵將的整體實力遠遠超過蜀軍,導致這場兵事較量的勝勢,逐漸向秦軍那邊傾斜。

  在最後關頭,蜀國將領杜明決定背水一戰,率領全軍進攻秦軍的中軍,試圖殺死秦將王戩,但遺憾的是,蜀軍這次孤注一擲的進攻,並沒能達成目的,反而使得近十萬蜀軍被二十萬秦軍所包圍。

  這場仗持續了整整三日,近十萬蜀國兵將半數戰死,其餘兵卒則在秦軍那「降者不殺」的口號下,放下了兵器,投降了秦軍。

  於是,這場「秦蜀涪水戰役」,最終以秦軍的完全勝利而告終。

  涪城失守,意味著蜀國的王都成都已徹底暴露在秦軍面前,也意味著蜀國基本上已經沒有挽回局面的機會。

  魏昭武九年五月,秦將王戩揮軍攻打成都,蜀王杜盧親自登城防守。

  但僅僅只防守了三日,秦軍便攻破了成都。

  見大勢已去,蜀王杜盧便向秦軍投降,以保全治下蜀人的性命。

  事實上,王戩當時並沒有加害蜀王杜盧的意思,畢竟他秦國可不單單只是想要蜀國這片土地,還想要得到蜀人的真心臣服。

  是故,在接受蜀王杜盧投降的當日,王戩便按照此前大庶長趙冉的意思,準備代咸陽立杜盧為「蜀侯」,借杜盧在蜀國的名聲與威望,使他秦國能更順利地得到蜀人的民心。

  奈何蜀王杜盧自覺有愧於祖宗,遂並沒有接受秦國的『善意』,寧可以『亡國之君』的身份自盡而亡,也不願侮辱地被他國的君主封侯。

  於是,王戩便代咸陽扶持蜀王杜盧的兒子杜理為「蜀侯」。

  至此,蜀國覆亡,降為秦國的附屬侯國。

  正如當初魏人張啟功、北宮玉所判斷的那樣,在蜀、巴兩國皆覆亡之後,秦將王戩立刻撕毀了此前與苴國的協議,回頭把苴國也滅了。

  距離蜀國覆亡後只有短短三個月的時間,苴國亦被秦國滅亡。

  至此,蜀、苴、巴三國皆亡,除巴國暫時『借』給楚國以外,其餘兩地皆被秦國所佔領。

  此時,王戩這才有空閒去關注魏國與楚國的戰爭。

  其實早七八月的時候,王戩派出的細作,便打聽到魏國的軍隊已攻佔了楚國的「巫郡」、「西郢郡」兩地,他由此判斷楚國在與魏國的戰爭中恐怕並不樂觀,遂有意佔領巴國。

  不過鑑於當時他正回頭攻伐苴國,便暫時沒有跟駐守巴國的楚將斗廉產生摩擦。

  九月時,秦國王都咸陽派士卿「張若」前來蜀國擔任蜀相,在途中拜訪了王戩。

  期間,王戩便對張若說道:「楚國已失去巫郡、西郢兩地,或不能抵擋魏國許久,我欲收回巴國,不知咸陽那邊作何打算?」

  張若回答道:「在下此番前往蜀國赴任,並未帶來咸陽對將軍的命令,在下只是覺得,以將軍的勇武與謀略,收回巴國不過是覆手之間,但此舉或將加促楚國的潰敗。」

  聽了這話,王戩深以為然。

  畢竟駐軍在巴國的楚將斗廉,其麾下不過寥寥數萬兵力而已,且其中半數是不堪大用的糧募兵,若他王戩揮軍攻打巴國,輕易就能擊敗斗廉,徹底佔領巴國。

  但問題是,楚國若失去了巴國,自然會加促潰敗,為一點小利而使楚國加促潰敗,被魏國覆亡,這豈不是變相幫助了魏國?

  於是,王戩親自寫信給駐守巴國的楚將斗廉,表示願意協助斗廉奪回「巫郡」、「西郢郡」,再次打通楚國與巴國的聯繫。

  此時的王戩,當然不會料到楚國接下來會在短短半年時間內,就被魏國打地遷都,且丟掉了大江以北的所有土地,倘若他提前料到此事,相信就不會再做無謂的『支援』,保準會先拿下巴國再說。

  反正楚國已注定覆亡,一個覆亡的國家,還需要巴國做什麼?

  數日後,在收到王戩的書信後,楚將斗廉倍感意外,意外之餘亦倍感欣喜。

  畢竟他此前已經做好準備,倘若王戩在覆亡苴國後欲撕毀協議,那麼,他便將駐軍在西郢郡的魏軍放入巴國,叫秦魏兩軍『惡狗爭食』,打個兩敗俱傷。

  沒想到,王戩非但沒有奪取巴國的意思,反而主動提出幫助他楚國的建議,這讓斗廉莫名欣喜。

  哪怕斗廉其實心中也明白,明白王戩『幫助』他楚國的目的並不單純,但不管怎麼樣,在秦國的王戩與魏國的伍忌兩人當中,他暫時還是選擇了前者。

  九月前後,秦將王戩兵出巴國,進攻西郢郡。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駐守在西郢的魏將伍忌為之一愣。

  他也沒想到,王戩放著巴國這塊『鮮肉』不取,居然打他西郢的主意。

  「他(王戩)要戰,那就戰!」

  伍忌冷笑著對其部將說道。

  雖說長信侯王戩乃是秦國的名將,但伍忌可不會畏懼前者。

  在他心中,唯獨他魏國的君主趙潤,才值得他敬畏。

  王戩?哼!

  九月十五日,秦將王戩與魏將伍忌在「夷陵」一帶撞見。

  時王戩麾下有八萬秦軍,且剛剛覆滅蜀、苴兩國,士氣高漲。

  而伍忌麾下呢,則只有近兩萬商水軍與三萬西郢楚軍——也就是西郢君熊燾投降之後被他收編的楚軍。

  二人在夷陵一帶展開了一番惡戰,當時王戩吃驚地發現,他麾下士氣如虹的八萬秦軍,竟然愣是無法戰勝對面的伍忌。

  王戩並不知曉,雖然伍忌麾下只有兩萬商水軍,可這兩萬商水軍,乃是商水軍的精銳,像冉滕、項離、張鳴等商水軍的驍將們,此刻皆在伍忌的麾下,王戩想要擊敗這樣一支精銳的商水軍,可不是那麼容易。

  在受到阻礙之後,王戩派人請來楚將斗廉,希望斗廉出面策反伍忌麾下的楚國軍隊,即西郢君熊燾先前的部將。

  斗廉接受了王戩的提及,遂在王戩與伍忌二度交鋒時,於陣前喊話,試圖挑唆伍忌麾下的楚兵臨陣倒戈。

  但出乎意料的是,西郢君熊燾的那些部下,根本沒有搭理斗廉的意思。

  皺著眉頭思考了半響後,斗廉這才恍然大悟:他娘的,老子忘了那伍忌其實也是楚人出身!

  不錯,這正是西郢君熊燾那些部將沒有聽從斗廉的教唆而臨陣倒戈的原因,就因為魏將伍忌也是楚人出身,這使得伍忌在收編西郢君熊燾的部下時,非但沒有出現阻礙,相反異常順利。

  此前各為其主沒有辦法,而現如今,就連西郢君熊燾都投降了魏國,後者的那些部將們,豈會不牢牢抱著伍忌這棵大樹?

  這些人會因為斗廉的教唆而臨陣倒戈?怎麼可能!

  不同於秦人,近三十年來,楚人已被魏國打得畏懼不已,要說曾經中原諸國誰最瞭解魏國的實力,相信絕對不是與魏國發生了四場國戰的韓國,反而是楚國。

  別忘了,先有「五方伐魏」時的壽陵君景舍,後有「諸國伐魏」時的楚水君,在這兩場戰爭中,楚國有最起碼一百五十萬的人死於這兩場戰爭,論兵力損失,可能比韓國還要多得多。

  更要緊的是,如今中原各國接二連三地被魏國覆亡,只剩下一個楚國,這使得楚人對魏國更為敬畏,又怎麼可能聽從斗廉的教唆,棄魏投秦呢?

  對於大部分敬畏魏國的楚人而言,他們甚至不知秦人。

  「魏將伍忌,他乃我楚人出身,這多半是西郢君熊燾的部下不肯倒戈的原因。」楚將斗廉將心中的猜測告訴了王戩。

  「那伍忌真是楚人?」王戩心中大為驚訝,其實在秦國與魏國交好的那段時期,他也聽說過這方面的傳聞,不過並沒有在意,直到今日經斗廉確認。

  看著王戩那古怪的表情,斗廉心中亦頗為尷尬。

  畢竟他楚國確實有不少楚人在魏國為將,甚至於,其中不乏有能力的將領。

  比如屈塍、晏墨、孫叔軻、翟璜、南門遲,等等等等。

  毫不誇張地說,魏國的商水軍與鄢陵軍,其實就是兩支由他們楚人組成的精銳軍隊。

  「當真無法策反伍忌麾下那些貴國的兵將麼?」王戩皺著眉頭又問道。

  斗廉頗有些尷尬地搖了搖頭:「恐怕很難。」

  見斗廉回答地這般果斷,王戩頗有些頭疼,倘若單單只是伍忌麾下那兩萬商水軍的話,他倒是還能憑藉以黥面軍為首的雜軍,不計傷亡將其拖死,但目前的情況是,由於魏將伍忌乃是楚人出身,西郢君熊燾的部下皆轉投了後者,這就意味著伍忌有足夠的兵力來應對他王戩的人海攻勢。

  『難打了。

  王戩惆悵地想道。

  後續的戰事,果然被王戩料中,雖他麾下兵將竭盡全力進攻魏軍,然而伍忌麾下的魏軍亦不好惹,你做初一、他做十五,只要王戩採取主動進攻,那麼次日,伍忌必然會率領魏軍反攻秦軍,在氣勢方面咄咄逼人,絲毫不落下風。

  除了氣勢以外,魏軍的戰鬥力亦不可小覷,王戩從來沒有想過,伍忌單憑兩萬商水軍、三萬餘西郢楚兵,就能跟他打得平分秋色。

  要知道在巴國時,王戩麾下的秦軍亦跟西郢君熊燾麾下的軍隊較量過,當時王戩可不覺得這支楚兵有什麼難纏的。

  果然還是主將的差距所致。

  直到臨近冬季,王戩還是無法攻入西郢郡,只好暫時收兵返回巴國,而伍忌,亦收兵返回西郢,雙方暫時休戰。

  魏昭武九年十一初月,西路魏軍主帥沈彧的戰報送到了雒陽。

  這並不是向魏王趙潤稟報「平輿君熊琥戰死」這則消息的戰報,其實在那之後,魏將沈彧亦陸陸續續派人向雒陽送遞了十幾則戰報,以此向雒陽匯報他這一路魏軍進攻楚國的進程。

  在沈彧的西路魏軍這邊,由於平輿君熊琥戰死、西郢君熊燾投降,整個楚西幾乎已經沒有什麼可以阻擋魏軍的人物,像什麼泌陽君熊啟這種楚西邑君,他們在強盛的魏軍面前,皆望風而降,以至於西路魏軍輕輕鬆鬆地就攻陷了楚西大江以北的所有城池。

  誰能料想,以往在戰事不利時逃得比誰都快的平輿君熊琥,竟然是楚西這邊抵抗魏軍最堅決的人,其餘的,就算不是望風而降,也只是在稍稍抵抗一番後就立刻投降,沒有幾人像平輿君熊琥這般誓死抵抗。

  在攻佔了平輿、汝南等地後,魏將沈彧在這段江域渡江,準備順勢攻打長沙。

  由於時間關係,沈彧麾下的魏軍暫時在「雲夢澤(洞庭湖)」一帶駐軍,準備待渡過冬季後,等來年開春再向南揮軍,佔領整片長沙。

  數日後,似司馬尚、桓虎、樂弈等將領的戰報,亦紛紛送抵雒陽,送到了魏王趙潤手中。

  在閱覽罷這些戰報後,魏王趙潤對魏楚戰爭前線的情況,也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

  平心而論,楚國失去了大江以北的所有城池,這絲毫不出乎趙潤的意料,畢竟他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楚國還有能力擋住他魏國的三路大軍。

  唯一的意外,僅僅只是楚王熊拓遷都彭蠡這件事。

  這件事,最早被記載於宋郡守司馬尚的戰報中,楚國的王都壽郢,就是司馬尚與桓虎聯手打下來的,東路魏軍那邊的樂弈與田耽,沒能撈到這份軍功。

  在攻伐壽郢的期間,司馬尚最早注意到楚國將大量財物、物資運往南邊,懷疑楚人或有可能放棄壽郢這座都城,但他當時並不清楚楚人準備遷都何處。

  於是司馬尚便派了一支騎兵,盯著那些運輸物資的楚國戰船,在跟了很長一段路程後,這才確認楚國遷都彭蠡這件事。

  『彭蠡……

  在雒陽王宮的甘露殿內,魏王趙潤仔細閱覽著司馬尚的戰報。

  在這份戰報中,心思縝密的司馬尚已大致描繪了彭蠡一帶的地貌,讓趙潤大致能夠瞭解,得知彭蠡一帶的地貌大致呈「凹」形,西、南、東三面環山,唯獨北面乃是「大澤(鄱陽湖)」可通大江,初次以外在湖澤的西邊,有一條山間谷道可通外界,除此以外,幾乎是與世隔絕。

  『熊拓……他竟能忍下這口氣,遷都彭蠡?

  魏王趙潤心中大為以外。

  畢竟按照他對熊拓的瞭解,後者的性格極為剛烈好強,他原以為熊拓會死守壽郢,且不惜為此戰死於都城。

  以己度人,趙潤自己亦是這般,他當年在大梁戰役時,就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心,若大梁不能保全,便與三十餘萬魏國男兒共存亡,寧可戰死在保衛國家的戰爭中,也不會灰溜溜地逃到三川,苟延殘息等待攻伐韓國的精銳回援。

  當然,趙潤絕沒有看不起熊拓的意思,畢竟熊拓從來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相反地,趙潤覺得熊拓恐怕是掙扎了許久,才做出了這個艱難的決定。

  畢竟死是很容易的一件事,若是怕痛的話,只需一杯毒酒就能了結性命,因此在某種意義上說,自盡也有一部分自我逃避的意思。

  不過,熊拓就沒有逃避的意思,他在楚國局勢這般惡劣的情況下,依然忍辱負重,忍受屈辱遷都彭蠡,就為了一絲絲日後能捲土重來的機會,這讓趙潤頗為佩服熊拓的器量。

  但是,趙潤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為了國家,縱使趙潤與熊拓私交親密,他亦要趁勝追擊,將楚國徹底逼上絕路。

  魏昭武十年開春,在魏王趙潤的命令下,魏國三路兵馬渡過大江,突擊彭蠡,意圖摧毀楚國最後的一絲存活希望。

  並非趙潤無情,而是為了魏國,他必須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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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越國歸降

  魏昭武十年春季,在魏王趙潤的命令下,魏軍對楚國展開第二輪攻勢。

  其中,西路魏軍率先行動,在主帥沈彧的命令下,駐軍在「雲夢澤(洞庭湖)」一帶魏軍向南輕取「長沙郡」。

  半月後,中路魏軍亦有所行動。

  時中路魏軍主帥司馬尚駐軍「壽郢」,而睢陽守桓虎則駐軍「舒縣(廬江)」。

  三月上旬時,魏將桓虎率先領兵至「皖口」——即皖水入江之地,命士卒在當地砍伐林木,建造舟船作為渡江之用。

  此時,壽陵君景雲就駐軍在江對岸的「彭澤」,而邸陽君熊瀝則率領楚國戰船巡行於大江,試圖阻止魏軍渡江。

  由於桓虎的睢陽軍不擅長水戰,以至於桓虎與陳狩嘗試了幾次,皆被邸陽君熊瀝率領的楚國水軍擊退,無法順利渡江。

  魏軍首戰失利。

  三月下旬,魏將司馬尚率軍臨近大江江畔,驚訝地得知桓虎、陳狩兩員猛將竟然受阻於邸陽君熊瀝,無法順利渡江,遂改變前進路徑,領兵至「濡須口」——即濡須水入江之處,試圖避開邸陽君熊瀝率領的楚國水軍,在這一帶造舟船用以渡江。

  但很可惜,此事被邸陽君熊瀝發覺,以至於待司馬尚麾下的魏軍準備渡江時,邸陽君熊瀝所率領的楚國水軍及時趕到,在一場小規模的交鋒後,見戰況不妙的司馬尚只得取消當日的渡江行動。

  不得不說,相信誰也不會想到,似桓虎、陳狩、司馬尚這等魏國的將領,竟然會被邸陽君熊瀝阻擊地難以前進,畢竟倘若換做在平地上,似邸陽君熊瀝這等楚將,桓虎、陳狩、司馬尚等人都不一定會放在眼裡。

  在彼此都失利的情況下,桓虎與司馬尚取得聯繫,決定雙方在同一日渡講,讓邸陽君熊瀝顧此失彼。

  四月初四,桓虎與司馬尚分別在皖口、濡須口兩地渡江,果然,邸陽君熊瀝難以兩頭兼顧,最終只能選擇阻擊距離彭蠡郡最近的桓虎,這使得司馬尚麾下的魏軍順利從濡須口渡江,進入了江對岸的「丹陽」境內。

  此後,司馬尚命副將「鐘古」沿著江畔向彭澤而行,試圖偷襲邸陽君熊瀝建立在大江南岸一帶的水寨。

  得知此事後,邸陽君熊瀝唯有退守水寨,這使得桓虎終於能率領魏軍從皖口渡江。

  至此,楚國的大江之險,已被魏軍突破。

  四月初九,桓虎與司馬尚的副將鐘古合兵,進攻邸陽君熊瀝建造於大江南岸一帶的水寨。

  雖然邸陽君熊瀝前一陣子在水戰中屢次擊退桓虎與司馬尚,但是論陸上作戰,這位楚將卻萬萬不是桓虎、司馬尚麾下魏軍的對手,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邸陽君熊瀝唯有率領水軍撤入「彭澤(這裡指鄱陽湖)」,以避魏軍鋒芒。

  見此,桓虎與鐘古遂率軍追擊,一路追到彭澤城。

  彭澤城,地處彭澤(鄱陽湖)北側,曾經乃是彭蠡君熊整的居城,但自從去年楚王熊拓決定遷都彭蠡時之後,這座城池就被作為抵抗魏軍的要塞重城而被修繕加固。

  而待等去年入冬前,壽陵君景雲亦率領殘兵進駐了彭澤縣,在彭澤一帶構築防禦。

  四月十一日,桓虎、陳狩、鐘古幾名魏將率軍抵達彭澤,此時彭澤方圓數十里內的樹林,早在去年入冬前就已經被楚兵放火焚燬,這逼得桓虎只能命麾下士卒掘土建營,極大延後了進攻彭澤的日期。

  再加上壽陵君景雲與邸陽君熊瀝時不時的騷擾,以至於桓虎、鐘古二將在隨後的日子裡,整整花了兩個月的時候,才勉勉強強掘土為牆,建造了一座小城般的魏營。

  在造好土營後,桓虎嘗試對彭澤縣用兵,奈何彭澤縣的南城門緊靠彭澤,魏軍根本沒有辦法包圍這座城池,更別說切斷彭澤縣的糧食與水源,只能選擇強攻城池。

  由於軍中缺少攻城兵器,桓虎攻打彭澤縣的進程並不樂觀。

  就這樣,雙方足足耗了三個月的時間,桓虎還是沒能打下彭澤縣。

  此時,魏將司馬尚正在攻打「丹陽(郡)」,得知桓虎受挫於彭澤縣,雖感覺有些意外,不過到也在意料之中,畢竟彭澤縣、包括彭澤,這已經是楚國最後的一道防線,相信楚軍定會死守此地。

  由於司馬尚當時正忙著攻打丹陽,便沒有對桓虎給予支援。

  此時,東路魏軍的主帥樂弈,亦早已率領魏軍兵出廣陵,渡江攻佔了「朱方」,進入了邸陽郡,也就是邸陽熊氏一族的封邑。

  然而這會兒,邸陽熊氏一族早已卷帶財富逃往了彭蠡,不過倒也有零星的熊氏分家子弟投降魏軍。

  此後,樂弈駐軍邸陽,思忖接下來的戰略。

  邸陽的西邊,即是丹陽,如今已被司馬尚攻佔地差不多了,而邸陽的東邊,即是越國。

  記得樂弈在攻伐廣陵郡的前後,就曾與越國將領吳起率領的東甌軍交鋒過,雖然因為魏越兩軍裝備的差距,魏軍最終擊敗了越軍,但這場仗,也使得樂弈對越國軍隊提高了警惕。

  在樂弈看來,越國軍隊雖然在軍備方面甚至還不如楚軍,但論戰鬥力,縱使是壽陵君景雲、邸陽君熊瀝麾下的楚軍,也不見得能比得過越將吳起的東甌軍。

  說實話,此時最佳的策略,無非就是派使者前往越地,迫使越王少康臣服於魏國,但遺憾的是,鑑於魏王趙潤當初那『不與諸國言和』的決定,使得天策府遲遲沒有採取外交手段迫使越國臣服。

  在這種情況下,樂弈也只能選擇對越國用兵。

  在與副將田耽商議過之後,最終樂弈決定由他駐守邸陽,安撫當地從楚民投降魏國,而田耽,則帶著田武、田恬父子一同率軍攻打越國。

  說實話,這的確不是什麼好主意。

  儘管心高氣傲的田耽最初根本沒有將越國放在眼裡,但相信只要他在越地待上一陣子,他必將切身體會到當初項末、項孌兄弟倆在攻伐越國時所受到的憋屈。

  果然,別看魏軍一開始勢如破竹地攻入了越國,可隨著魏軍深入越國境內,士卒們受到的傷亡損失就變得愈發嚴重,而問題在於,越人根本不與魏軍正面交鋒,他們只會採取偷襲的手段,用浸了毒汁的吹箭偷襲魏卒——就像當初對付楚人時那樣。

  不可否認,習慣了『中原式』戰爭模式的魏軍士卒,無法適應越國那種無時無刻的騷擾戰,被越人騷擾地膽顫心驚。

  切勿發笑,在越人的威脅下,魏軍的斥候,人數被迫提升到二十人至五十人為一隊,甚至於,魏軍士卒連在巡邏山林的途中拉屎撒尿都不敢,生怕在他方便時,被不知躲藏在何處的越人用毒箭殺死。

  若實在憋得沒辦法了,在該名士卒解決的期間,其餘的士卒大多都將其圍成一圈,一邊高舉盾牌,一邊眼觀四路耳聽八方,防止有越人偷襲。

  雖然看似好笑,但事實上這個問題卻異常嚴重,經田耽自身的統計,在他率領魏軍進入越國起,在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內,就有五千多名魏卒在越人的吹箭下喪生,且死相極其恐怖,使得田耽麾下的魏軍士氣大跌。

  值得一提的是,就連猛將田武,亦被越人的吹箭所傷。

  不過這事主要責任還在於田武自身,只因為越人藏頭露尾,於是他便親自帶隊在山林中尋找越人的據點,還大罵越人膽小如鼠,結果黑暗的林子裡不知是誰給了田武一發毒箭,正好射中田武的左手手背,使得田武的左手立刻腫脹起來,痛癢難忍。

  幸虧魏軍在邸陽郡找了些當地的楚人作為嚮導,那些嚮導連忙叫田武放血排毒,這才保住了田武的左手,否則似田武這等在戰場上大殺四方的猛將,就算沒有窩囊地死在越地,恐怕也要因此失去左手,甚至是整條左臂。

  因田武受傷,且麾下魏軍士卒受阻於越地,田耽無奈之下暫時退出越地,返回邸陽郡商議對策。

  此時他回想起那些楚人嚮導的話,才意識到自己過於托大。

  畢竟越國那可是楚國上將項末、項孌兄弟二人都沒能降服的對象,項末就不必多說了,毫不誇張地說是楚國最擅於用兵的將領,而項孌呢,看他在雍丘戰役時對陣魏軍的表現,便知此人乃是當世無雙的猛將。

  然而,即便是項末、項孌兄弟,前前後後用了近二十年的時間,都沒能將越國打趴下,使得楚國最終只能選擇懷柔手段說服越王少康成為楚國的臣屬國,可想而知越國的難纏之處。

  在得知田耽兵敗而回的消息後,東路魏軍主帥樂弈簡直難以置信。

  畢竟田耽用兵的能力,就連樂弈都認可,實在很難想像似田耽這等將領竟然會敗在小小一個越國。

  直到田耽講述了攻打越國的過程後,樂弈這才釋然。

  在二人商議對策時,樂弈對田耽說道:「越人之依仗,無非是那片窮山惡水,若我軍焚山毀林、步步為營,則越人無計可施。」

  田耽深以為然,便叫田武安心在邸陽養傷,帶著田恬再次出征越國。

  這次出征越國,魏軍攜帶了大量的火油,每當遇到山林,便在林中潑灑火油,放火焚林。

  雖然這樣做極大地延緩了魏軍進攻越國的進程,可能每日只能推進十幾里,甚至於當需要焚燒大片山林時,搞不好在放火燒林的這兩三日內,魏軍只能原地待命,但勝在這個策略極其安全,至少再沒有越人可以躲藏在山林中偷襲魏軍士卒。

  就這樣,從六月到九月,田耽花了整整三個月的工夫,才從曲阿堪堪推進至「鄣地」,雖然行軍速度慢如龜爬,但勝在安全。

  然而田耽的這個舉措,卻叫越人惶恐萬分。

  正如樂弈所判斷的,吳越之地的越人之所以難纏,主要還是當地地勢環境的關係,而如今,魏將田耽已在一步步摧毀越人的『地利』,一旦越人徹底失去『地利』,拿什麼與魏軍抗衡?

  在此期間,越國將領吳起親筆寫了書信,將此事告知越王少康。

  十幾日後,越王少康在「會稽」收到了吳起的書信,在閱覽罷書信後,沉默不語。

  不得不說,此前越王少康最擔心的,就是魏軍焚山毀林,摧毀他越人的『地利』。

  而如今,被他不幸料中,魏將田耽在先前一次吃了大虧之後,果然採取了焚山毀林的策略,雖然這個辦法會使魏軍進兵的速度被大大減緩,但問題是,他越人也因此失去了偷襲魏軍的機會。

  在一片被焚燬林木後的白地與魏軍交鋒?

  搞不好魏軍一波弩矢齊射,就能讓他越國的軍隊折損過半,無力復戰。

  「只能到此為止了麼?」

  在反覆思量對策之後,無計可施的越王少康長嘆一聲,決定與魏軍交涉,乞求臣服。

  事到如今,投降臣服,已經是越國唯一的存活可能,關鍵就看魏王趙潤肯不肯接受他越國的投降,倘若魏王趙潤不肯接受,那麼即將迎接他越人,恐怕就是一面倒的屠殺。

  為了證明誠意,越王少康將國內事物託付給信任的臣子,自己親自來到魏將田耽的軍中,向魏軍表示願意歸順魏國的心意。

  說實話,田耽以及他麾下的兵將,由於在越國窩囊地損失了數千名袍澤,那是將越人恨地牙癢癢,恨不得將其全部殺死。

  沒想到越王少康倒也識時務,見魏軍開始動真格的,便立刻投降,這讓田耽與他的部下無從發洩心中怒氣。

  畢竟是否接受越國的歸順,這可是田耽以及他的部下可以做主的,必須請示魏王趙潤,由後者親自做出決定。

  半個月後,樂弈亦得知了越王少康乞求投降的消息,立刻將此事稟報雒陽,請示魏王趙潤。

  在昭武十年的十一月份,樂弈的書信火速送到了雒陽,交到了魏王趙潤手中。

  在樂弈的書信後,他講述了田耽如何迫使越國投降的經過,這讓魏王趙潤瞭解到,樂弈與田耽二人其實有能力殺死絕大多數的越人,所需要的不過是時間而已。

  但在趙潤看來,徹底逼死越人毫無意義,既牽制住了樂弈的兵力,亦叫他魏軍背負了屠殺無辜的不好名聲,再加上趙潤本人也不喜歡無謂的屠殺,因此,他最終還是接受了越王少康的投降。

  數日後,雒陽朝廷派禮部右侍郎周裕前往越國。

  因為天氣的關係,周裕直到昭武十一年的四月,才抵達了越國。

  當時,越國全境已經被樂弈、田耽二人率領的魏軍佔領。

  倒不是說越王少康就這麼信任魏國,在沒有得到魏王趙潤回應的情況下,就敢放任魏軍進入他越國腹地,他只是沒辦法而已。

  畢竟,只要憑藉著「焚山毀林」這條計策,無論越國投降與否,樂弈與田耽二人率領的魏軍,還是照樣可以打到越國的都城會稽。

  區別僅在於雙方士卒的損失會因此變得更多而已。

  幸運的是,魏王趙潤並非嗜殺之人,魏昭武十一年四月前後,禮部右侍郎周裕覲見越王少康,轉達了他魏國君主趙潤的回應,代表魏國接受越王少康的投降,並按照慣例,改封越王少康為『越侯』。

  越王、不,越侯少康仔細看罷了魏王趙潤的書信,他很慶幸地發現,魏國的條件並不苛刻,除了「東甌軍移至天策府轄下」、「越國暫不允許私設軍隊」外,倒也沒有其他什麼苛刻的條件。

  不過仔細想想,他越國這麼貧窮落後,可能強盛的魏國也的確看不上眼。

  魏昭武十一年四月初七,越王少康正式投降魏國,受封『越侯』。

  至此,越國覆亡,吳越之地成為魏國的領土。

  此時,樂弈與田耽才有空暇去關注司馬尚、桓虎等人攻打楚國的進展。

  令他們感到驚訝的是,明明楚國已失去了五分之四的領土——此時魏將沈彧已打下長沙,只剩下一個彭蠡郡,但是集沈彧、桓虎、司馬尚三支魏軍,竟不能攻破楚國的「彭澤防線」,進而徹底覆亡楚國。

  不得不說,此前就連魏王趙潤也覺得,楚國覆亡就在不久之後,但事實卻是,集沈彧、桓虎、司馬尚三支魏軍,打了整整一年,卻無法突破楚國的「彭澤防線」,其原因,無非就是「彭澤防線」的地利優勢太大。

  畢竟整個彭蠡郡三面環山,唯有北面有兩個『通道』,其一是西側的山間谷道,最外圍是「柴桑縣(九江)」,它位於柴桑山的東側,與南邊的「彭澤縣」隔河相望——正是這座城池,擋住了沈彧麾下的魏軍。

  經柴桑可直通彭蠡郡腹地,沿途仍有「歷陵」、「海昬(hun)」兩座城池,這讓魏軍難以從這條狹隘的谷道突入彭蠡郡。

  事實上沈彧亦嘗試調來戰船,用水路突入彭澤,但奈何接連大江與彭澤的水道太窄,且河道兩側便是柴桑、彭澤兩座城池,這兩座彷彿是兩座橋頭堡,拒絕魏國的船隻駛入彭澤。

  縱使魏國的戰船欲強行突破,但難免會被駐守柴桑的新陽君項培、以及駐守彭澤縣的壽陵君景雲二人麾下的士卒將船隻擊沉,更遑論彭澤的湖面上,還駐紮著邸陽君熊瀝率領的楚國水君。

  不誇張地說,由於放棄了大量國土而集中了兵力的楚國,拚死在此地抵擋魏軍的進攻,以至於沈彧、桓虎、司馬尚幾人打了整整一年,都沒能突破這道防禦。

  魏昭武十一年春季,秦國得知楚國已被魏國打得瀕臨覆亡,決定先下手為強,使武信侯公孫起與長信侯王戩,分別從河西走廊與巴國兩地,加緊進攻魏國。

  得知此事後,魏王趙潤以天策府的名義,命司馬尚與桓虎繼續進攻楚國,另外,調沈彧的軍隊前往西郢郡支援伍忌,再調樂弈、田耽等將領火速帶精銳支援河西,以應對與秦國的戰事。

  該年,魏秦戰爭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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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9 01:43:09
第344章:魏秦之戰!

  秦國對魏國的戰爭,其實早在魏昭武九年的五月便可瞧出苗頭,那時,秦國的武信侯公孫起便駐軍河西走廊的「高陵縣」,擺出一副欲魏國河西郡發動進攻的架勢,一看就知道是想響應楚國與魏國的戰爭,儘可能地為楚國分擔壓力,希望以此讓楚國能擋住魏國的攻勢。

  但遺憾的是,魏國如今的實力遠遠超乎秦楚兩國的預估,縱使魏國沒有調動『西線』的兵力,單憑商水、宋郡、齊地三塊地方的駐守魏軍,亦足以覆亡楚國,將楚國打得龜縮於彭蠡郡。

  魏國的『西線』都有誰?

  河西的司馬安、河東的魏忌,還是河套的廉駁——自從上次魏秦戰爭結束之後,鑑於上將軍韶虎的魏武軍目前仍駐紮在韓國薊城一帶,且河套的「原中要塞」又是廉駁奪回,天策府便遷任廉駁為「林中守」,請後者駐守原中要塞。

  畢竟原中要塞乃是整個河套的中心,若此地再像上回那樣失陷,那麼,似朔方郡、九原郡、雲中郡、銀川郡等等,恐怕皆難以避免被切斷與魏國本土的聯繫。

  因此,朝廷希望原中要塞有一位猛將鎮守,便選中了「原雲中守廉駁」。

  至於雲中郡,朝廷改派前韓國將領「公仲朋」鎮守,以防備北方草原的胡人犯境。

  隨後到了魏昭武十年五月,正值魏國對楚國展開三路大軍的猛攻,而此時在秦國這邊,在完成春種之後,秦軍主帥武信侯公孫起開始了對河西郡的兵事行動,加大對魏國的壓力。

  此時武信侯公孫起對魏國的用兵方式,主要還是以試探為主,看看魏國在已經對楚國發動猛攻的當下,是否還有餘力抗拒他秦軍的進攻。

  倘若魏國表現地過於被動,那麼秦國恐怕就會加緊進攻魏國了。

  可沒想到,在得知秦軍踏入河西郡的境內後,魏國的表現簡直就是針尖對麥芒,河東守魏忌第一時間就率領四萬河東軍進駐河西,與河西守司馬安匯合。

  隨即,駐軍在安邑的桓王趙宣,亦率領北一軍,包括他麾下的太原守樂成、陽邑侯韓徐兩人,率領七萬大軍,駐軍於汾陰,隨時準備支援河西。

  而在河套那邊,朔方守趙成岳、九原守馮頲、雲中守公仲朋,亦在隨後的兩個月內,紛紛抽調兵力增援原中要塞,防止秦軍攻打河套。

  不誇張地說,此時魏國已經開始在『西線』堆積重兵,就等秦軍打響這場仗。

  打探到這些消息,秦將公孫起亦不禁心生遲疑。

  見此,魏軍的『西線諸軍』亦按兵不動。

  倒不是怕了秦國而不敢主動開戰,只是沒有必要而已,在有選擇的情況下,魏國當然傾向於一個一個地解絕對手,先攻滅楚越兩國,最好在覆亡兩國後再休養生息一兩年,介時再對秦國用兵,那保準是手到擒來。

  說白了,如今魏國已立於不敗之地,根本無需著急開戰。

  不久之後,魏王趙潤的岳丈秦王囘,從武信侯公孫起的書信中,得知了「魏國積極在西線堆積重兵」的消息,不由地眉頭緊皺。

  他對此時已返回咸陽的大庶長趙冉說道:「魏國果真已強盛到這種地步麼?縱使一面攻打楚國,仍有餘地與我大秦開戰?」

  大庶長趙冉苦笑連連,不知該如何回答。

  在這段時間,陸續仍有楚國的使者沿著「楚西--巴國--漢中--秦國」這條路線,來到秦國的王都咸陽,向秦國尋求幫助,催促秦國盡快在西線與魏國開戰,以減輕東線那邊楚國的壓力。

  但是在七月份以後,就再也瞧不見楚國的使者了,一來是楚國那時正忙著遷都彭蠡,二來是因為魏將伍忌已封鎖了西郢郡境內的江域,基本上切斷了巴國與楚國的聯繫,這非但使得巴國的糧食從此難以從水路運到楚國,也使得楚國的使者再也沒有辦法經巴國前往秦國求援。

  再也瞧不見楚國派來的求援使者,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這或許意味著,楚國已被魏軍壓地喘不過氣來。

  因此在思量再三之後,秦王囘決定立刻對魏國發動進攻,這即是為了響應楚國、為楚國減輕壓力,同時也是為了先下手為強,畢竟秦王囘可不是一位優柔寡斷的君主,他當然明白一個道理:此時若不趁著魏國對楚國開戰時而進兵,待等魏國解決了楚國,介時他秦國就將面對更為強盛的魏軍。

  與其等著魏國在覆亡楚國後騰出手來進攻他秦國,還不如主動進攻,至少這樣他秦國所需面對的魏軍將大大減少。

  魏昭武十年九月,秦王囘命武信侯公孫起、陽泉君贏镹、渭陽君嬴華,以及其餘王陵、王龁等秦將,正式對魏國發動進攻,由武信侯公孫起攻打河西、由陽泉君贏镹攻打三川、由渭陽君嬴華攻打河套,同時開啟「河西」、「三川」、「河套」三處戰場。

  為了這場決戰,秦國可謂是舉國動員,頒布王詔號召國內的子民入伍,順利徵募了幾十萬僕從軍。

  這些徵募的僕從軍,跟楚國的糧募兵其實是一個道理,大多都是由國內的平民組成,唯一的區別在於,楚國的糧募兵是因為家境難濟、難以養活家人而將性命『賣』給國家,因此糧募兵的士氣與鬥志都難以得到保障,而秦國的這些僕從軍,則是主動入伍,畢竟秦國是一個軍功爵制的國家,國內的平民想要提高社會地位,就只能通過戰功,這就使得秦國徵募的僕從軍普遍士氣高昂,且渴望勝利,只需稍稍加以訓練、再發放一套軍備,就能立刻形成戰力。

  唯一的隱患是,秦國的人口遠不如如今的魏國,此番為了與魏國決戰而徵募了幾十萬青壯,倘若這些青壯皆戰死於戰場,那麼,就算秦國不曾在戰場上被魏軍打敗,這個國家怕是也難以支撐許久。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在秦王囘的號召下,舉國的秦人皆踴躍參軍入伍,可是高陽嬴氏一族內部,卻因「對魏國征戰」而爭議頗大。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藍田君嬴謫,這位在當年魏秦兩國展開貿易後就立刻憑著各種珍稀玉石而富甲一方的邑君,便不支持他秦國傾盡國力與魏國交鋒。

  倘若說平輿君熊琥是最瞭解魏國實力的楚人,那麼藍田君嬴謫,就是最瞭解魏國實力的秦人。

  在得知秦王囘決定對魏國開戰之後,藍田君嬴謫便跑到咸陽,勸說其兄長嬴囘。

  當時藍田君嬴謫對秦王囘說道:「今魏國已兼併韓國,兵吞齊、衛、魯等國,兵甲百萬、良將如雲,勢不可擋。今大王對魏發兵,實乃取禍之道。」

  看著誇誇其談的藍田君嬴謫,秦王囘頗感無語。

  他豈會不知藍田君嬴謫乃是他秦國最大的『內奸』?自當初秦魏兩國失和之後,這傢伙就時常發騷擾,表示兩國的戰爭讓他的玉石生意受到了嚴重的損失云云。

  也虧得藍田君嬴謫乃是秦王囘的胞弟,且嬴謫才能平庸、素來並無野心,否則,單單這傢伙在大戰之前蠱惑人心,秦王囘就要治他的罪。

  可能是被藍田君嬴謫叨叨絮絮的勸說說得煩了,秦王囘沒好氣地打斷道:「要是你有能說服魏國與我大秦言和,寡人就聽你的!」

  言下之意,若藍田君嬴謫不能說服魏國,就趕緊滾蛋,省得在他面前礙眼。

  可出乎秦王囘意料的是,藍田君嬴謫在聽到這話後,竟眨眨眼睛神秘說道:「大王,雖臣弟不能說服魏國與我大秦化解干戈,但大王您能啊。」

  「寡人?……你說來聽聽。」

  秦王囘愣了愣,心中不免生出幾分好奇。

  不得不說,雖然秦王囘亦是秦國歷代少有的明君雄主,但眼瞅著他女婿魏王趙潤吞併韓、齊、衛、魯等諸國,心中難免也有些發怵,若有能與魏國化解干戈的辦法,他當然不介意聽一聽。

  見得到秦王囘的允許,藍田君嬴謫便說道:「大王,魏國所惡,不過是您當年背棄與魏國的盟約,對魏國不宣而戰,只要你退位,扶立太子(嬴遂)繼位……」

  「……」秦王囘聞言愣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藍田君嬴謫。

  而從旁的宮內侍者們,亦一個個目瞪口呆。

  「你的意思是,要寡人引咎退位?扶立太子遂?」秦王囘氣樂了,似笑非笑地說道:「似這般,魏國就會放棄報復我大秦?」

  「呃……」

  可能是沒有注意到秦王囘那即將發作的表情,藍田君嬴謫認真地思索了一番,隨即搖搖頭很嚴肅地說道:「不能。」

  『那你說個屁啊!

  秦王囘惡狠狠地磨了磨牙。

  見此,藍田君嬴謫連忙又補充道:「但是,若是大王將少君之子冊立為儲君,或就能熄滅魏人的怒火。」

  「少君?瓔兒之子?趙興?」

  秦王囘連問三遍,神色很是錯愕,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藍田君嬴謫為何會提到他疼愛的外孫。

  「正是。」藍田君嬴謫拱了拱手。

  他所說的,正是秦少君嬴瓔的兒子趙興。

  在藍田君嬴謫看來,他的侄子、也就是秦國現如今的太子嬴逐,素來體弱多病,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嚥氣了,以至於雖然已成婚多年,但至今都沒有子嗣。

  既然如此,何不促成好事,將嬴瓔的兒子趙興過繼給嬴遂,隨後,讓嬴遂成為秦國君主,並冊立趙興為秦國太子。

  趙興乃是魏王趙潤的兒子,兒子得到了秦國的繼承名份,魏王趙潤又豈會再派兵攻伐秦國,奪取他親骨肉的基業?

  似這般,秦魏兩國或許就能重歸於好。

  看著一臉期待的藍田君嬴謫,秦王囘頗感無語。

  他必須承認,藍田君嬴謫的提及確實有很大的可行性,畢竟他的獨子嬴遂,因為身體的關係至今為止確實沒有子嗣,若收他姐姐嬴瓔的兒子趙興為繼子,鑑於趙興體內倒也有他高陽嬴氏的血脈,放在往年,倒也有資格繼承秦國的王位。——在這方面,大抵是說得通的。

  但問題是魏國會答應這種事麼?

  要知道如今中原的局勢,再不是數十年那般諸國林立的年代,如今魏國已將兵吞諸國、統一多年,可能過了今年,就連楚、越兩國也或將被魏國吞併,使得中原之地徹底被魏國佔據,唯獨他秦國與魏國接壤。

  在這種情況下,魏王趙潤會答應讓他的兒子趙興赴秦國為太子麼?

  就像藍田君嬴謫自己所說的,倘若魏王趙潤答應了此事,那麼日後魏國就不好再對秦國用兵了,否則「父奪子業」,傳出去未免不太好聽。

  在這種情況下,魏秦兩國或將並立於世,當然這對秦國倒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但是對於魏國,這豈非是變相的『養虎為患』?

  因此,秦王囘不認為他的女婿趙潤會答應這個提議。

  當然,縱使藍田君嬴謫的提及很大可能會被魏國駁回,但嘗試看看又何妨?

  萬一魏王趙潤一時昏了頭而同意了這件事呢?倘若當真促成此事,這對於他秦國而言,倒也不失是一份保障。

  至於使者的人選,秦王囘看了一眼藍田君嬴謫,決定打發這傢伙前往魏國。

  成與不成暫且不說,至少將這個煩人的傢伙打發到魏國,免得這傢伙影響到他秦國與魏國的決戰。

  是的,就算魏王趙潤同意將其子趙興過繼給秦國太子嬴遂作為繼子,秦王囘還是要繼續眼前的這場戰爭。

  因為這是他秦國最後的機會,或者說,是在他這一代的秦國最後的機會。

  倘若這次無法重創魏國,那麼,他秦國或許也將難以避免被魏國所吞併——他之所以派藍田君嬴謫出使魏國,就是為了這件事而未雨綢繆。

  魏昭武十年十月中旬前後,藍田君嬴謫坐船抵達魏國的王都雒陽。

  得知藍田君嬴謫到來,魏王趙潤當即派人請嬴謫入宮,並設宴款待後者。

  別看魏秦兩國的關係現如今變得越來越緊張,但這並不影響一向親近魏國的藍田君嬴謫在魏國的人際關係。

  在酒席宴間,藍田君嬴謫對魏王趙潤與秦妃嬴瓔說道:「王兄年事已高,欲扶立太子繼位,然太子遂至今尚無後嗣,恐登基繼位後不能使國人心安,是故王兄欲擇一子過繼給太子遂,「商君」趙興年已十五,魏王與秦妃可願意將其過繼給太子遂為繼子,日後可繼承我大秦之基業。」

  這一番話,聽得魏王趙潤與秦妃嬴瓔皆是一愣。

  半響後,嬴瓔噗嗤一笑,似笑非笑地說道:「本宮那位父王,還真是不死心吶……」

  在旁,魏王趙潤亦笑而不語。

  正如秦王囘所猜測的那樣,他女婿魏王趙潤當然不會答應這種事,甚至於,就連秦王囘的女兒嬴瓔都不會答應。

  雖然藍田君嬴謫描繪地很好,說什麼「兄(趙衛)執魏國、弟(趙興)掌秦國」,但事實上,卻是取禍之道。

  蜀國與苴國就是前車之鑑。

  最初的苴國國主,跟那一代的蜀國君主就是親兄弟,可後來怎樣了?三代之後,苴國與蜀國的關係就日漸疏遠,反而與巴國頗為親近。

  而近幾年,苴國的君主為了擺脫蜀國對他的控制,竟然輕信了秦國的承諾,甚至幫助秦軍攻伐蜀國,結果呢,秦軍主帥王戩先滅蜀國,回頭再滅苴國,直接將這兩個國家都給滅了。

  前車之鑑、後車之師,擺著蜀國、苴國的例子在眼前,趙潤絕不會讓他魏國留下隱患,使日後秦魏戰爭,演變成他趙氏王族子弟間的同室操戈。

  天無二日、民無二主,當世的王,就只能有一位,當代是他趙潤,下一代多半是太子趙衛,趙潤絕不會再扶持『商君趙興』成為秦國的君主,否則縱使這對兄弟倆不起矛盾,他們的後人也絕對會為了己國利益而自相殘殺。

  似這種事,趙潤已經看得太多太多了。

  正因為如此,趙潤最終拒絕了藍田君嬴謫的提議。

  見勸說失敗,藍田君嬴謫只好帶著失望返回秦國。

  時至魏昭武十一年春季,魏秦兩國的戰事已越演越烈。

  在河套那邊,秦將渭陽君嬴華正面迎上魏將廉駁,雙方在廣闊的河套地區展開惡戰。

  雖然魏將廉駁自身屢戰屢勝,但朔方守趙成岳與九原守馮頲、雲中守公仲朋等幾名魏將,卻在與秦軍的戰爭中沒有討到什麼便宜,以至於戰況一度僵持下來。

  得知河套戰事不利,桓王趙宣遣太原守樂成、陽邑侯韓徐二人率軍支援廉駁。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樂成是作為援軍而來,但廉駁對這位曾經的副將,卻沒有什麼好臉色,只是礙於彼此當前都在魏國為將,才勉強壓下對樂成的敵意。

  不得不說,雖然廉駁與樂成有隙,但不可否認的是,二人皆是出色的將領,哪怕不需要言語溝通,也能明白對方的戰略意圖,就像東線那邊的樂弈與田耽,這使得秦軍在河套地區的優勢被大大削弱。

  而此時在河西郡,秦將公孫起同時面對河西守司馬安、河東守魏忌、桓王趙宣三方的魏軍,短時間內亦難以破局。

  至於三川郡這邊,陽泉君贏镹則對上了魏國的安平侯趙郯。

  此前,趙郯麾下的兵力並不多,但是自從前幾年「雒陽內亂」那場鬧劇過後,魏王趙潤便明升暗降削了龐煥幾人的軍權,此後不顧朝廷士族的反對,將這支「鎮反軍」派往三川郡的西部,交予安平侯趙郯統率。

  畢竟,安平侯趙郯亦是頗為擅長領兵的趙氏族人。

  就這樣,魏秦兩國的戰場暫時處於僵持,甚至於總得來說,反而是傾盡國力進攻魏國的秦國更佔上風。

  不過魏王趙潤對此並不著急,畢竟此時他已收到了「越王少康投降」的消息,並且已經從『東線』向『西線』調兵,只要等東線的魏軍趕到西線,相信定能力壓秦國的軍隊。

  魏昭武十一年七月,『東線』的魏將沈彧,遵從天策府的命令,帶兵趕赴西郢郡,支援魏將伍忌應戰秦國的長信侯王戩。

  此時,西郢君熊燾已早已到雒陽覲見了魏王趙潤,表達了投降魏國之意,魏王趙潤在寬慰罷熊燾後,便叫熊燾立刻趕回西郢郡,協助伍忌擊敗秦軍,奪取巴蜀。

  也是在七月前後,此時沈彧還未率領麾下魏軍從「長沙」撤兵,西郢君熊燾便返回了西郢縣。

  熊燾的來到,向西郢縣的楚人帶來了魏王趙潤的善意,使得他曾經的部將,包括西郢郡其他的楚人們,士氣均為大振。

  同時,在西郢君熊燾的幫助下,魏將伍忌對西郢郡的掌控也越發穩固。

  在決定反攻巴國前,伍忌私下與西郢君熊燾商議,看看能否策反楚將斗廉,畢竟據伍忌瞭解,秦將王戩麾下的秦軍,目前尚未正式奪取巴國,倘若斗廉願意投降魏軍,他魏軍或能輕鬆地攻入巴國,甚至奪取巴國。

  西郢君熊燾點頭說道:「此事包在老夫身上。」

  當日,西郢君熊燾便寫了一封書信,派心腹潛入巫郡,與楚將斗廉接觸。

  得知是西郢君熊燾的心腹,楚將斗廉便將其召到帳內,此時熊燾的心腹立刻將書信交給了斗廉。

  在這封書信中,熊燾告訴斗廉,楚國已被魏軍打得龜縮在彭蠡郡,失去了反攻的能力,除此以外,熊燾又大肆吹鼓魏王趙潤的仁厚,勸說斗廉「攜巴國而投魏國」。

  此時斗廉才知道他楚國已全線潰敗,黯然長嘆。

  在權衡再三後,斗廉決定向魏國投降,他按照西郢君熊燾的建議,與魏將伍忌裡應外合,進攻秦軍。

  想來就連王戩也沒料到楚將斗廉竟然會倒戈,以至於被伍忌、斗廉二人裡應外合殺得大敗,只得棄守「巫郡」、「捍關」兩地,率領殘兵逃向閬中。

  趁此機會,伍忌率領魏軍大舉攻入巴國,在降將斗廉的配合下,魏軍不費吹灰之力,便佔據了臨江、平都兩座沿河城池。

  此時駐守在閬中的,乃是王戩的兒子王奔,當他得知父親因楚將斗廉背叛而戰敗後,又驚又怒,連忙率領援軍趕來援助,在途中遇到了王戩。

  得到援軍後,異常憤怒的王戩率軍前往平都,準備截擊魏軍。

  此時北宮玉就在江州,聽說魏軍殺入巴國,便對巴滿、樊布二人說道:「反秦投魏,就在今日!」

  鑑於巴王鷿當初本來就打算投降魏國,巴滿、樊布二人毫不遲疑,立刻聚眾偷襲江州城內的秦軍,旋即倒戈反秦,率領兩萬族人從背後偷襲王戩。

  前有魏將伍忌,右有巴人巴滿、樊布二將,王戩腹背受敵,唯有撤回閬中。

  數日後,魏將伍忌率軍攻到江州,巴滿、樊布二人開城而降。

  在得到巴滿、樊布二人的相助後,伍忌麾下的軍隊人數更為壯大,已堪堪有十萬之多。

  不過因為這十萬軍隊中只有兩萬商水軍精銳,其餘士卒良莠不齊,以至於數日後秦將王戩率領十幾萬秦軍捲土重來時,魏軍還是不能抵擋,唯有死守江州、平都、臨江、魚復等幾座城池,承受秦軍的全面進攻。

  一直到十月前後,魏將沈彧率領大軍從長沙趕到巴國,局勢這才有所改變。

  在得到了沈彧麾下數萬魏軍的生力軍後,伍忌這才著手反擊,命麾下熊燾、斗廉、巴滿、樊布等將領率領各自麾下軍隊收復巴國全境,而他自身,則與沈彧合兵,正面迎擊秦將王戩麾下的十幾萬秦軍。

  待等到魏昭武十一年深秋時,魏軍已基本上佔據巴國全境,只有「閬中」仍在秦軍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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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9 01:43:29
第345章:魏秦之戰(二)

  魏昭武十一年秋季,就當魏將沈彧、伍忌二人率領的魏軍在巴國與秦將王戩交戰時,魏國東線將領樂弈、田耽,以及田武、田恬父子,終於率領其麾下直屬曲部,橫跨大半個中原,抵達魏國王都雒陽。

  其餘東線魏軍,「曹焱」率河內軍駐守東海、琅琊兩郡,而「屈塍」則率鄢陵軍駐守廣陵、越地,至於燕縐與李岌二將各自率領的水軍,則早已逆大江而上,正協助司馬尚、桓虎二將攻打龜縮在彭蠡郡的楚國。

  待等樂弈、田耽、田武、田恬父子抵達雒陽後,按照慣例,他們將軍隊安置在雒陽城外,進城覲見魏王趙潤,後者在宮中設宴,一是為樂弈等人接風,二是嘉獎樂弈等人擊敗楚國、覆亡越國。

  沒想到在酒席宴間,樂弈僅喝了三杯酒,便以不勝酒力作為藉口請辭,順便向魏王趙潤索要西線戰場的詳細戰報,顯然是希望在率軍前赴西線戰場前,借助西線諸將的戰報做做功課。

  見樂弈如此不解風情,別說田耽,就連田武也有點驚詫。

  不過趙潤倒不以為意,因為他早就聽說過樂弈性格乖僻,若非如此,明明同樣是作為前韓國首屈一指的名將,樂弈的人緣為何不如李睦?不就是因為樂弈在某些事情上太過於較真,導致旁人對其退避三舍麼。

  就好比眼下這個酒席,雖然在旁諸人也明白樂弈的意思,無非就是覺得西線戰場上的同僚正在浴血奮戰,而他們卻在後方飲酒作樂,這太說不過去,只不過,他們剛剛擊敗楚國、覆亡越國,縱使放鬆幾日又能如何?——要知道這還是魏王趙潤設的宴呢!

  不得不說,見樂弈如此不知趣,殿內諸人都替他捏把冷汗,尤其是韓晁、趙卓這兩位同樣是韓國出身的士卿,一個勁地向樂弈使眼色。

  好在魏王趙潤乃是當世的明君雄主,見樂弈希望先回驛站仔細閱覽西線戰場上諸將的戰報,非但不惱怒反而大加讚賞,旋即,他拍拍手遣退殿內的舞女,吩咐大太監高和命人搬來戰報,以至於好端端的宴席,就變成了針對秦國的戰略研討會,這讓本打算放鬆放鬆的田耽與田武二人頗為無語。

  與負責對楚戰爭的東線戰場不同,在西線戰場上,魏軍的優勢並不大,甚至可以說,幾乎沒有什麼優勢。

  起初樂弈、田耽、田武幾人還以為是西線戰場上的魏軍兵將數量過少、實力較弱的關係,直到他們仔細閱覽戰報,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不誇張地說,西線戰場上的魏軍,縱使比較東線戰場魏軍稍稍較弱,但也絕對弱不到哪裡去。

  至少在樂弈看來,魏國在西線戰場上能稱之為「上將」的將領,就有廉駁、樂成、司馬安、魏忌四人,其餘像陽邑侯韓徐、九原守馮頲、桓王趙宣,還有公仲朋、田苓、靳黈、安平侯趙郯等等,怎麼說也稱得上「良將」,因此單論將領而言,西線魏軍並不弱。

  再看軍隊構成,西線戰場上有論軍備精良位列魏國前三的「河西軍」,有長久以來跟北方匈奴、林胡交戰的「朔方軍」、「九原軍」、「雲中軍」,還有建成已十幾年的「北一軍」,等等等等,樂弈初步估測西線戰場上的魏軍數量在二十五萬左右,雖士卒良莠不齊,但總得來說普遍在合格標準之上。

  這樣的配置,就算是將西線戰場上的魏軍調到東線,這些魏軍其實也可以擊敗楚國、覆亡越國。

  然而,論實力與東線魏軍幾乎不相上下的西線魏軍,卻遲遲無法取得勝利,這讓樂弈對他即將面對的對手——秦國軍隊,產生了幾分好奇與納悶。

  他跟秦國軍隊不曾交過手,對秦國軍隊的印象,僅侷限於第一次中原諸國混戰時「被雁門守李睦據陷死守而不得進」的程度。

  一個國家的兵力,卻從始至終無法攻陷李睦守衛的雁門郡,雖然樂弈也明白李睦的能耐,但亦難免讓他對秦國稍稍心存輕視。

  「秦國的實力,難道要比楚國更強?」樂弈詢問魏王趙潤道。

  魏王趙潤微微一笑,解釋道:「秦國的實力,在朕看來,倒退一兩年應該是能與楚國持平的,但是,秦軍卻要比楚軍難對付地多。……秦人民風彪悍、悍不畏死,且對勝利非常執著,更關鍵之處在於,秦國有不少優秀的將帥,這一點,是楚國萬萬及不上的。……楚國在景舍、屈平、項末幾人亡故之後,就基本上找不出優秀的統帥了。」

  聽了趙潤這話,田耽與田武微微點了點頭。

  可能對於樂弈來說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對於田耽與田武來說,他們卻能在去年那場針對楚國的戰事中,非常清楚地感受到楚國軍隊與以往的區別。

  田耽還記得他當初年輕時跟隨齊國先王呂僖出征楚國,那時楚國雖屢屢戰敗,但歸根到底,只不過楚國不想跟齊國打,是故送了幾批糧募兵給齊軍殺而已,反正在楚國人命賤得很。

  至於像項末當時駐守的符離塞,齊軍嘗試攻打過無數回,可惜都沒能奪下那座關隘。

  說起來,雖然無緣跟壽陵君景舍、西陵君屈平二人一戰,但是項末,田耽倒是曾多次與其交手,且從未討到什麼便宜。

  是故,哪怕是像田耽這般高傲的人,亦承認項末能與他平起平坐。

  然而,待等項末亡故,代替項末成為楚國上將的新陽君項培,卻是遜色許多,雖然在去年的戰爭中,田耽並沒有直接與新陽君項培交手,但他亦通過戰報,得知新陽君項培被司馬尚、桓虎等人擊敗,且一敗再敗。

  雖說擊敗新陽君項培的司馬尚、桓虎二將,亦是功勛赫赫的猛將,但田耽還是覺得,新陽君項培與項末相差太遠。

  在項末死後,堂堂的楚國,竟然再也找不出一位優秀的統帥,這著實令人感到感慨。

  或許真如世俗所笑談的那樣,楚國的貴族早已沒落,再也不會誕生優秀的人才,而非常尷尬的是,在楚國平民中誕生的優秀將領,卻因為楚國的不重視,而陸續流入了魏國,使得楚國人才凋零。

  搖了搖頭,田耽詢問魏王趙潤道:「陛下,秦國有能匹敵項末的人物麼?」

  「有!而且不少。」

  魏王趙潤點點頭,旋即如數家珍般講述道:「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陽泉君嬴镹、渭陽君嬴華,皆不在項末之下,還有王陵、王龁、張瑭等諸多良將……」

  聽聞此言,樂弈低著頭閱覽戰報,毫無異色,不過田耽、田武二人臉上,卻露出了興致勃勃的神色,顯然是在期待與秦國的軍隊交手。

  當日在宴席間,樂弈與田耽各自選擇了支援的方向:由樂弈前赴河西郡,對陣秦國的武信侯公孫起;而田耽則前往三川郡的西部,協助安平侯趙郯抵禦秦國的陽泉君嬴镹。

  至於唯一落下的河套地區,因為那裡有廉駁、樂成、韓徐三位曾經在韓國時的同僚在,樂弈不認為會有什麼閃失。

  要知道,以廉駁為主將、樂成為副將的前太原軍,那才曾經屢次吊打林胡與匈奴的,處於巔峰實力的太原軍。

  在這支太原軍面前,縱使是李睦,縱使是他樂弈,怕也要退避三舍。

  次日,朝廷提前犒賞了樂弈、田耽、田武幾人率領的軍隊。

  犒軍三日後,樂弈便徑直率領軍隊前往河西郡,而田耽跟田武、田恬父子,則率領軍隊前往三川郡西部。

  由於距離的關係,最後還是田耽率先抵達三川郡西部的「函谷」。

  駐守函谷的守將,即安平侯趙郯,此人最初擔任「雒陽尉」,執掌雒陽的治安,直到第二次中原諸國混戰的末期,由於秦國對魏國不宣而戰,且試圖派兵從三川郡襲擊魏國都城雒陽,安平侯趙郯當時便毅然率領私軍駐防函谷。

  隨後不久,龐煥率領鎮反軍來援,協助趙郯擊退了秦軍。

  雖然這次有驚無險地擊退了秦國,但秦軍的這次偷襲,亦給雒陽朝廷敲響了警鐘,不久之後,朝廷就決定在函谷建造一座關隘,防止西邊的秦國故技重施。

  而督造函谷關隘的將領,即是安平侯趙郯。

  當時安平侯趙郯尚兼著「雒陽尉」的官職,不過待函谷關建成之後,他便正式成為駐守函谷的將領,龐煥麾下的鎮反軍,亦在魏王趙潤的授意下編入了趙郯的麾下,至此,鎮反軍歸屬安平侯趙郯統領,以滿編五萬、實際兵力近四萬的數量,駐守在函谷關。

  正因為趙郯麾下兵力不少,因此,當陽泉君嬴镹率領秦軍攻至函谷關時,短時間內亦難以叩開這座關隘。

  不過話說回來,雖說陽泉君嬴镹暫時難以攻克函谷,但安平侯趙郯想要擊退這支秦軍,也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安平侯趙郯的性格,與燕王趙疆頗為相似,皆是豪邁直爽的男兒,膽魄有餘、計略稍缺,這一點從他跟陽泉君嬴镹交戰的戰報中就能看出來,幾乎都是直來直去,最多加個夜襲,幾乎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若非有函谷關在,卻趙郯麾下又有南梁王趙元佐與龐煥幾人訓練的鎮反軍在,說不定陽泉君嬴镹早已攻入了三川腹地。

  抵達函谷關後,田耽主動放低了姿態,畢竟安平侯趙郯怎麼說也是趙氏王族子弟。

  不過出乎田耽意料的是,安平侯趙郯雖然是王族子弟,但倒也不是那種喜歡爭權奪利、勾心鬥角的人,他非常親切地設宴款待了田耽、田武、田恬幾人,甚至還在筵席中述苦,自嘲自己被秦國的陽泉君嬴镹打地毫無還手之力,這下總算是盼來了援軍。

  此時已是十月下旬,天氣即將轉寒,已經沒有多少時間給魏秦兩軍交戰,因此,無論是田耽還是田武,都不曾妄想在入冬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擊敗陽泉君嬴镹。

  不過他們還是建議安平侯趙郯主動出擊,因為他們想親眼看看秦國軍隊的實力情況。

  可能是得到了田耽、田武的支援,安平侯趙郯亦是信心大振,在十月二十七日的這一天,他帶著田耽、田武,率領一萬魏軍出函谷關,直奔陽泉君嬴镹的秦軍營寨。

  由於半途中被秦國的斥候騎兵發現,陽泉君嬴镹亦得知了魏軍主動出擊,不過心中不以為意。

  畢竟他跟安平侯趙郯已經在這函谷關僵持了大半年,早就摸清了前者的用兵路數。

  他只是稍稍覺得有點納悶,畢竟安平侯趙郯前不久,就因為主動出擊試圖擊退他而被他小敗了一陣,怎麼沒過幾日,這莽夫又來了?

  納悶歸納悶,陽泉君嬴镹還是決定率軍應戰,畢竟在他看來,安平侯趙郯就只有兩個依,其一是函谷關,其二就是鎮反軍,雖然暫時打不下函谷關,但若是能殲滅一些鎮反軍精銳,這亦有利於他日後的進攻。

  兩個時辰後,魏秦兩軍在荒原上打了一仗。

  期間,田耽仔細觀察敵我兩軍。

  他發現,在正面交鋒的情況下,安平侯趙郯率領的鎮反軍,其實是佔據上風的,並且,趙郯本人的戰場指揮,也沒有什麼嚴重的疏漏。

  壞就壞在追擊秦軍的過程中。

  在田耽看來,對面的秦軍明擺著就是詐敗誘敵,可安平侯趙郯還是揮軍追了過去,以至於魏軍陣型大亂,被同樣陣型大亂的、秦軍當中的僕從軍一陣衝殺,雖然說彼此都有傷亡吧,但冒著犧牲精銳士卒的代價去消耗對方的農兵,這本身就有問題吧?

  想了想,田耽對安平侯趙郯說道:「安平侯,那些秦軍士卒,是類似楚國糧募兵一般的農民兵吧?」

  「嗯。」安平侯趙郯點點頭,還為田耽解釋道:「那的確是一些農民兵,不過我方叫它「黥面」,只因為秦國的黥面軍頗為有名。……事實上,農民兵不等於是黥面軍。」

  然而田耽卻沒有興趣去瞭解僕什麼是黥面,他皺著眉頭問道:「安平侯,秦人試圖用雜兵換死你麾下的精銳士卒,你可看到?」

  安平侯趙郯不可思議地看著田耽,那表情彷彿是在說:我又不瞎,當然看得到。

  「那你為何還要追擊秦軍?」田耽不解地問道。

  聽聞此言,安平侯趙郯理所當然地說道:「若不追擊秦軍,談何將其擊退?」

  這話太對了,說得田耽無言以對,最終只得說了句:「您實在是太耿直了。」

  返回函谷關後,田耽仔細回想今日這場交鋒的過程。

  不可否認,安平侯趙郯今日的指揮,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哪怕是後來追擊秦軍,也沒有問題,關鍵在於對面的陽泉君嬴镹相當『陰險』,他故意讓麾下正軍詐敗,誘使趙郯麾下的魏軍追擊,使魏軍的陣型大亂。

  而在此之後,陽泉君嬴镹便叫一支農民兵接替了戰事,代替其麾下正軍與魏軍廝殺。

  本來若是正面交鋒,就算那些秦軍農民兵再悍不畏死,也很難對陣列整齊的魏軍造成什麼大的傷亡,可壞就壞在魏軍在追擊秦軍正軍的期間陣型大亂,以至於失去了作為正規士卒最大的優勢,呈現出各自為戰的景象。

  而這,就在無形中減弱了魏軍的殺傷力,拔高了秦軍農民兵的威脅程度。

  可以說,利用這個小伎倆,陽泉君嬴镹『活用』了他麾下的農民兵,使後者發揮出了頗為客觀的戰鬥力。

  當然,在田耽看來,只要想通其中關鍵,想要將計就計『反陰』對手,亦非常簡單。

  於是他對安平侯趙郯建議道:「明日安平侯再次率軍出戰,田某有辦法破敵。」

  見田耽信誓旦旦,安平侯趙郯遂同意了此事。

  次日,趙郯再次帶著田耽、田武二人,率領一萬魏軍前往陽泉君嬴镹的營寨搦戰。

  跟昨日一樣,陽泉君嬴镹還是打算故技重施,採取詐敗、誘敵、伏擊的戰術。

  但是這次,待等那些農名兵從埋伏地殺出來時,追擊秦軍的魏軍,卻立刻掉頭就跑。

  遠遠看到魏軍掉頭就跑,陽泉君嬴镹心中咯噔一下,意識到情況不對,遂立刻鳴金,示意那些農民兵不得追擊。

  但很可惜,農民兵與正規軍的最大差異,就體現在令行禁止方面,眼瞅著敵軍掉頭就跑,那些農名兵哪裡還記得號令,紛紛一擁而上追擊魏軍。

  而此時,田武、田恬父子倆各率一支千人隊迂迴包抄,切斷了那些農民兵的退路,旋即配合安平侯趙郯與田耽率領的主力,將數千秦軍的僕從軍徹底包圍。

  在四面受敵的情況下,縱使那些僕從軍士卒悍不畏死,亦因為號令不齊而無法對魏軍造成有效的傷亡,而魏軍這邊,卻整齊一致地對其展開圍剿,兩相比較,高下立判。

  雖然陽泉君嬴镹意識到情況不對,立刻率領正軍來援,試圖解救那些僕從軍士卒,可是在這段時間內,魏軍亦最起碼殲滅了一半的僕從軍士卒。

  在一番惡戰後,兩軍各自退卻。

  在退兵的途中,安平侯趙郯頗為興奮,畢竟今日他麾下魏軍殲滅了最起碼四千餘敵軍,而己方的傷亡卻只有約兩千左右,相比較以往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戰績,不知要好看多少。

  最要命的是,往日那『八百』的殺敵,還不見得都是陽泉君嬴镹麾下的正規軍士卒。

  田耽笑著說道:「正軍令行禁止,然雜兵卻時而罔顧號令,一心追擊敵軍,是故,縱使陽泉君嬴镹知曉我軍的對策,一時半會也很難讓他麾下的雜兵不被我軍埋伏。……若他日後再用這招伎倆賺殺我軍精銳士卒,你我便以此還以顏色。」

  「田耽將軍所言極是。」

  安平侯趙郯點點頭,深以為然。

  而另外一邊,陽泉君嬴镹亦從今日戰事的變故,產生了「魏軍可能已換將」的猜測。

  在經過打探之後,他這才知道,原來是前齊國的將領田耽已到了函谷關。

  田耽乃前齊國的名將,縱使陽泉君嬴镹身在秦國,亦曾聽聞田耽的事蹟。

  看著遙遠處的函谷關,他搖搖頭感慨道:「函谷本就不好打,今田耽抵達此地,協助趙郯,這場仗怕是越來越難打了……」

  事實證明,陽泉君嬴镹的猜測非常準確,在隨後的整個十一月份,陽泉君嬴镹與田耽交鋒四次,三次偷襲、一次正面交鋒,雙方都沒有佔到什麼便宜。

  隨後,由於凜冬來到,魏秦兩軍各自罷兵,暫時休戰。

  倘若說函谷戰場這邊,魏秦兩軍還算是有來有回,那麼在河西戰場的魏秦兩軍,那就徹徹底底的冷戰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武信侯公孫起本身就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除非有萬全把握否則不回輕易出兵,而魏軍這邊的樂弈呢,亦是一個謹慎而穩重的人。

  兩軍的核心主要人物都趨向於穩紮穩打,這場仗打得起來就怪了。

  於是乎,就當河套戰場、三川戰場、甚至是巴國戰場的秦魏軍隊彼此打得火熱的時候,在西河戰場上的秦魏兩軍,則在忙著開墾軍屯田以及放牧羊群,儼然是在為打持久戰而做準備。

  直到十一月中旬,在地上積雪已厚達兩尺的情況下,武信侯公孫起突然下令麾下秦軍出擊,偷襲「頻陽」。

  或有部將開口詢問,公孫起便解釋道:「冬季休戰,此乃慣例。似如今積雪厚達兩尺,想來魏軍早已在尋思過冬,疏於防範,若我軍於此刻突然殺至,便可殺其一個措手不及。」

  部將這才恍然大悟。

  可沒想到的是,待等公孫起率領大軍疾奔至「頻陽縣」,還沒等他麾下的士卒組裝起井闌車、攻城車等攻城兵器,頻陽縣的城牆上便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魏軍。

  更有司馬安麾下的副將白方鳴笑著對秦軍喊話:「武信侯,樂弈將軍早就料到你會在這幾日發動偷襲,叫我嚴加防範,豈會叫你偷襲得逞?……冬季交兵,辛苦兩軍士卒,你還是快些收兵回營吧。」

  『樂弈……前韓國的樂弈麼?

  公孫起盯著頻陽縣的城牆琢磨了半響,最終還是決定收兵回營。

  就這樣,年尾的最後一場交鋒,亦似這般虎頭蛇尾地結束了。

  轉眼到了魏昭武十二年春季,魏秦兩國的軍隊各自在邊境駐紮屯田,一直到四五月忙完春種後,才草草地打了幾場仗。

  魏國這邊是苦於糧草不足,不足以傾盡舉國兵力與秦國決戰,而秦國這邊呢,相比較糧草問題,反而是無法突破魏軍防線的原因更大。

  不過平心而論,以目前的魏國而言,它完全拖得起,甚至於拖得時間越長,魏國就越有利,

  反觀秦國,卻拖不起。

  包括目前在彭蠡郡苟延殘喘的楚國。

  魏昭武十二年夏,魏將司馬尚、桓虎、陳狩、燕縐、李岌,包括前越國降將吳起,聚眾圍攻彭蠡郡。

  在經過了足足六個月的廝殺後,司馬尚與桓虎終於攻下了「彭澤縣」,拔除了楚國兩顆門牙當中的一顆。

  這意味著,楚國再也無法抵擋魏軍的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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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9 01:43:52
第346章:楚國覆亡

  「啟稟丞相,彭澤失陷。」

  當有人將這個消息稟告楚國丞相溧陽君熊盛時,原本在屋內籌算軍費開支的熊盛,驚地面色頓變。

  要知道「柴桑-彭澤防線」,乃是楚國現如今最後的防線,倘若這道防線被魏軍攻陷,那他楚國就無法抗拒數十萬魏軍的進攻。

  正因為如此,縱使是溧陽君熊盛這等人物,在聽到這個噩耗亦面色煞白,腦門上冷汗直冒。

  良久,溧陽君熊盛稍稍鎮定了一下心神,問道:「壽陵君呢?」

  前來稟報的士卒抱拳說道:「聽那些逃回彭蠡的傷兵所言,壽陵君本欲殉城,被部下攔下後,綁上了戰船,已乘船渡過了大澤。不過具體下落暫時不知,多半在大澤南岸的水寨中。」

  「呼——」

  溧陽君熊盛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所幸壽陵君景雲並未在這場戰爭中喪生,更沒有投降魏軍,這是不幸中的大幸,否則,他楚國又將損失一位優秀的將領。

  然而一想到彭澤縣失守,溧陽君熊盛便不由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在揮揮手遣退那名士卒後,靠著座椅仰頭癱坐著,喃喃自語道:「上天果真要亡我大楚麼?」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有所驚悟,深吸一口氣振作精神,旋即起身邁步往府外而去。

  是的,眼下可不是消極的時候,他當立刻將這個噩耗稟報他楚國的君主熊拓,商議對策。

  楚王熊拓如今居住的宮殿,乃是原來彭蠡君熊整的侯府。

  雖然說是侯府,但府內殿閣亦富麗堂皇,儼然一座小王宮。

  這也難怪,畢竟彭蠡一帶本來就是楚國盛產糧食的地方,相比較楚國大部分地方都頗為殷富,作為這片封邑的邑君,彭蠡君熊整以往所擁有的財富可不比曾經的巨陽君熊鯉遜色——當然,相比較極度自私自利的巨陽君熊鯉,彭蠡君熊整還算是楚國熊氏王族中比較愛國的,至少楚國這些年來的戰爭,這位邑君每每響應王都的號令。

  確切地說,眼下還留在楚國的熊氏一族,基本上還算是忠君愛國的,至於其他的,早就在楚國遷都彭蠡的期間,便投降了魏國,其中就包括巨陽君熊鯉的那些子侄們。

  疾步來到王宮的正殿,溧陽君熊盛忽然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看到殿門緊閉,且殿內好似傳來了對話聲。

  「除大王外,何人在殿內?」溧陽君熊盛詢問守在殿外的士卒。

  有士卒小聲回答道:「太子在殿內。」

  『太子熊辛?

  溧陽君熊盛微微一愣。

  旋即,他便聽到殿內確實傳來了太子熊辛的聲音:「父王,請三思啊!」

  話音未落,殿內再次傳出了楚王熊拓的咆哮:「滾!滾出去!」

  『……

  溧陽君熊盛眉頭稍稍一皺,還未有所表示,便見殿門吱嘎一聲打開,旋即,太子熊辛面色難看地走了出來。

  「太子。」熊盛拱手抱拳行禮。

  楚太子熊辛好似沒料到溧陽君熊盛會在殿外,嚇了一跳,面色訕訕地朝著溧陽君熊盛拱手還了禮,隨即匆匆離去了。

  溧陽君熊盛若有所思地看著太子熊辛離去的背影,旋即邁步走入了殿內。

  只見在殿內,楚王熊拓正大刺刺地坐在王案之後,左手撐著地,右手擱在支起的右腿膝蓋上,在聽到有人邁步走入的聲音後,罵道:「寡人不是叫你——」

  剛說到這,他這才意識到來人是溧陽君熊盛,遂釋然般吐了口氣,招呼道:「是丞相啊,丞相請過來坐。」

  「多謝大王。」

  溧陽君熊盛拱手表示了謝意,走到殿內左側的席位中坐下,但久久沒有開口,想來是因為目睹了君主與太子的爭執而感覺有點尷尬。

  最終,還是楚王熊拓率先開口:「丞相可曾撞見那豎子?」

  熊盛當然明白熊拓口中的豎子指的即是太子熊辛,稍稍遲疑後說道:「呃……臣剛好與太子撞面。」

  熊拓點了點頭,苦笑著說道:「讓丞相見笑了。」

  說罷,他不等熊盛開口詢問,便主動解釋道:「那豎子,欲勸說寡人向魏國投降……」

  「……」

  溧陽君熊盛猛然抬頭看向熊拓,欲言又止。

  在遲疑了幾番後,他這才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道:「莫非大王與太子,皆已得知「彭澤失守」的消息?」

  「唔。」

  楚王熊拓點了點頭。

  正是因為得知了彭澤縣失守的消息,熊拓的兒子熊辛才會前來勸說父親投降魏國。

  畢竟在太子熊辛看來,以他楚國現如今的狀況,想要在魏國的進攻下守住現有的土地,可謂是難如登天,既然橫豎都無法保全國家,何不順勢天下大勢,投降魏國呢?

  他熊氏一門在魏國又不是沒有人脈,要知道,魏國的君主趙潤乃是他熊辛的堂姑父,而魏國皇后羋姜則是他的姑母——這對魏國最具地位、最具權勢的夫婦,又豈是不能保全他熊氏一門的富貴?

  毫不誇張地說,只要熊拓點頭投降魏國,他立刻就能成為魏國的大貴族,而且還是皇親國戚級別的大貴族。

  「祖宗英雄,兒孫未必佳,我熊氏一族,現如今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嘆一口氣,楚王熊拓站起身來,負背雙手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園中的景緻,長嘆道:「相當年先祖逐巴人於巫山,而後征戰楚東,打下偌大的國土,留給後代子孫,只可惜後輩不孝……」

  「……」

  溧陽君熊盛默然不語。

  二人都清楚,其實他楚國曾經是非常強大的,哪怕是三四十年前的楚國,事實上也依舊強大,否則,何來的能力與齊國爭奪中原霸主的地位呢?

  只是相比較齊國的貴族,楚國的貴族大多『利己』,當他們發現在「齊楚戰爭」中非但無法獲得利益反而還要搭進去不知多少財富後,國內的貴族便不再支持國家與齊國征戰,以至於齊國取得了「齊楚爭霸」的最終勝利。

  在此之後,楚國又爆發了因為汝南君熊灝而引起的「熊氏內戰」,使得楚西與楚東自相殘殺,雖然當時汝南君熊灝因為不希望內戰擴大而自刎謝罪,但楚東還是清除了一部分汝南君熊灝麾下比較激進的平民將領。

  可以說,楚國的舊貴族勢力,包括楚水君、巨陽君熊鯉、前邸陽君熊商等人,一次又一次地拖累國家,才使得楚國屢屢錯過時機。

  在這方面,魏王趙偲就比楚王熊胥狠辣。

  魏國趙偲登基時,魏國亦是王族、貴族把持國家的局面,但通過「大梁內戰」、「南燕慘劇」兩樁事件,魏王趙偲以雷霆之勢剷除了一部分王族與貴族勢力,雖說這兩樁事都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但不可否認確實是大大削弱了魏國國內的王族與貴族。

  雖然在後半生,魏王趙偲已大為收斂,使得王族與貴族再度呈現挾持朝廷的局面,但即便如此,也比楚國的情況要好得多。

  待等到魏王趙潤繼位,魏國國內的貴族,已經被這位君主支持的朝廷壓制地喘不過氣來了,甚至於,就連宗府也基本被朝廷架空,這使得魏王趙潤還得反過來扶持趙氏一族,免得趙氏王族當真被朝廷代表的士族擊垮。

  正因為魏國的王族與貴族勢力被打壓地不成樣子,君主趙潤的王令,就成為了魏國唯一的聲音,因此魏國隨後才能發動「六年魏韓對峙」,讓舉國的魏人勒緊褲腰帶支持國家與韓國爭鋒,並在最終成功地拖垮了韓國的經濟,逼得韓國對魏國背水一戰。

  而相比較魏王趙潤,楚王熊拓的時間卻太少了,其實在登基之後,楚王熊拓亦在暗中削弱貴族對國家的控制力,逐步收回權利,只要再給他二十年、不,再給他十年時間,熊拓也能夠讓楚國上上下下只有他熊拓一個聲音。

  只可惜,楚國當時已經沒有再十年的時間了。

  「丞相,依你看來,我大楚此番能否保住國家不被魏軍覆亡?」熊拓冷不丁詢問熊盛道。

  「呃——」

  溧陽君熊盛心中一凜,幾番偷偷觀望此時正站在窗口的熊拓,心下掙扎不已。

  「直說無妨。」

  熊拓回過頭來看著熊盛。

  目視熊拓,溧陽君熊盛遲疑了半響,最終還是咬咬牙如實說道:「倘若能奪回彭澤,則國家得保,如若不能,怕是……國家將覆。」

  他說了一句廢話。

  可沒想到的是,楚王熊拓在聽了他這話後,卻點點頭笑著說道:「說得不錯!……彭澤失守,那就重新奪回彭澤,還遠遠未到向魏國搖尾乞憐的地步!」

  說罷,他走到王案後,從牆壁上摘下他的佩劍,邁步走向殿門。

  見此,溧陽君熊盛心中一驚,連忙問道:「大王哪裡去?」

  此時已走到殿門附近的熊拓,回頭看了一眼熊盛,面色平靜、自信滿滿地說道:「奪回彭澤!」

  溧陽君熊盛聞言面色一呆,旋即,呆滯的臉上浮現駭然之色。

  這位大王,莫非要御駕親征?!

  再定睛一瞧,殿內已無楚王熊拓的身影,見此,熊盛連忙奔出大殿。

  此時在他眼中,只見楚王熊拓手持利劍,在台階兩旁衛士的行禮注視下,獨自一人徐徐走下台階,步伐穩健、背影雄厚,大有王者之風。

  只是……莫名地感覺孤涼。

  『……

  張了張嘴,溧陽君熊盛目視著熊拓離去的背影,在咬了咬牙後,疾步追趕上去,口中喚道:「大王,且等等臣。」

  「唔?」

  聽到了熊盛的喊聲,熊拓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著熊盛快步追上,微皺了一下眉頭,笑著問道:「丞相意欲何為?」

  只見熊盛朝著熊拓拱手施禮,沉聲說道:「一國之君,孤身親征,未免太過寒酸,請容臣護衛左右!」

  熊拓愣了愣,錯愕地說道:「你乃丞相,孤不在國內時,你須留守宮廷,處理政務……」

  聽聞此言,溧陽君熊盛語氣堅定地說道:「若國之將亡,還要臣這個丞相做什麼?」

  說罷,他拔掉髮冠上的文士玉簪,將那貴重的玉簪與文士冠一同摔在地上。

  可能是從來沒有見過溧陽君熊盛如此『失態』,楚王熊拓愣了半響,旋即哈哈大笑道:「好!說得好!」

  罷了,他轉回身,目視是前方,鎮定地說道:「走!去南岸水寨!」

  看著熊拓離去的背影,溧陽君熊盛對守衛在台階上的衛士振臂高呼道:「諸君,為保衛國家,大王欲御駕親征,諸君與我跟隨大王出征!」

  台階上的衛士們面面相覷,最終,陸陸續續地跟在楚王熊拓背後。

  離開王宮後,楚王熊拓騎上戰馬,穿街過巷,朝著城門而去,在他身後,則跟著溧陽君熊盛與那位本來守衛宮廷的衛士。

  途中,或有城內的百姓瞧見了熊拓的舉動,議論紛紛,不知這位大王欲往何處。

  見此,溧陽君熊盛便叫那些衛士們透露真相,告知彭蠡城內軍民,他楚國君主熊拓欲御駕親征。

  不得不說,在國難當頭之際,一國君主御駕親征,這的確是一件極其鼓舞人心的事。

  就好比當年魏國弱勢時魏王趙潤御駕親征一樣,此番楚王熊拓御駕親征,照樣有無數楚國男兒踴躍投入王軍。

  這使得熊拓身後的隊伍,從最初的寥寥兩百餘衛士,迅速擴張至數千人。

  彭蠡縣距離大澤並不遠,不過半日工夫,楚王熊拓就率領著近萬軍民抵達了南岸水寨。

  此時在南岸水寨內,壽陵君景雲與大將羊祐正在加緊催促工匠打造戰船,著急著率軍出戰,協助目前正在進攻彭澤的邸陽君熊瀝收復彭澤。

  當得知楚王熊拓親自到來時,壽陵君景雲又驚又愧,連忙帶著羊祐出水寨迎接熊拓的王駕。

  待等景雲與羊祐飛奔到水寨的寨門處時,楚王熊拓剛剛進門。

  見此,景雲快步來到熊拓面前,叩地請罪:「臣失了彭澤,有負大王信任……」

  然而,還沒等他說完,此時已翻身下馬的熊拓,一把抓住景雲的手臂,將其拽了起來,旋即,目視著有些錯愕的景雲,沉聲說道:「寡人眼下不想聽這些,寡人只問你一句,你可還敢與魏軍復戰,奪回彭澤?!」

  景雲愣了愣,連忙抱拳說道:「回稟大王,臣敢!」

  在旁,老將羊祐亦幫腔道:「啟稟大王,壽陵君在撤離彭澤時,就拆除了彭澤縣的城門,志在聚集兵力奪回城池。」

  聽聞此言,楚王熊拓臉上滿意地點了點頭,正色說道:「既然如此,立刻出兵,遲者恐生變故!」說著,他指了指身背後跟隨他來到水寨的軍民,笑著說道:「寡人以及寡人身後的義士們,會助壽陵君一臂之力!」

  「……」

  壽陵君景雲與老將羊祐對視一眼,臉上浮現幾絲微妙的神色,既激動振奮,又惶恐不安。

  事後,壽陵君景雲亦曾反覆勸說楚王熊拓莫要親臨陣前,但奈何熊拓不從。

  當時熊拓對景雲笑道:「寡人初掌兵時,壽陵君你還是半大稚童,何以寡人不能親臨陣前?」

  的確,楚王熊拓率軍攻伐宋國的時,壽陵君景雲才六七歲大。

  見熊拓調侃自己,壽陵君景雲不禁有些尷尬,但更多的卻是感動,畢竟在國難當頭的情況下,並非每一位君主都有膽魄御駕親征。

  魏昭武十二年六月初七,楚王熊拓御駕親征,奪取彭澤。

  此時駐守在彭澤縣的,乃是魏將司馬尚、燕縐、李岌等人,至於桓虎,則已帶著陳狩攻打柴桑去了。

  畢竟雖說彭澤縣這顆門牙已被魏軍拔除,但彭澤湖面上,卻還有邸陽君熊瀝的水軍在殊死抵抗,因此,司馬尚決定雙管齊下,一方面從大澤對楚國展開攻勢,另一方面,則叫桓虎攻打柴桑,試圖奪下通往彭蠡郡腹地的陸路,方便魏軍大驅直入。

  沒想到六月初七這一日,按理來說本該收縮防線的楚軍,卻對魏軍展開了猛攻,這讓燕縐、李岌等水軍將領頗感錯愕。

  甚至於,李岌當時笑著對部下說道:「莫非熊瀝欲尋死?」

  可不是嘛,此時魏方的魏軍,有燕縐的河間水軍,還有李岌的湖陵水軍,大小戰船數百艘,停泊在大江流域與彭澤一帶,而楚軍一方的邸陽君熊瀝,卻只有寥寥幾十艘戰船,雖然艨艟之類的小船不少,但這種小船在魏軍的虎式戰船面前簡直就是不值一提。

  正因為如此,燕縐與李岌等魏將都沒有將楚軍的這次反撲放在眼裡。

  但事實證明,楚軍的這次反撲,與以往任何一次都大為不同,在開戰的第一時刻,所有楚軍的大小戰船便快速向魏軍戰船靠近,還沒等魏軍戰船的拋石機砸毀幾艘楚軍戰船,那些戰船便已迅速靠近。

  不過對此魏軍並不擔心,畢竟魏軍的戰船仍有機關弩可在中距離發威。

  這不,當楚軍的戰船進入了機關弩的射擊範圍後,魏軍便立刻動用了這項戰爭兵器,試圖擊碎這些楚國的戰船。

  但讓燕縐與李岌等魏將感到意外的是,這次楚軍的反攻,勢頭尤其兇猛,縱使他們憑藉機關弩擊穿了一艘又一艘的楚軍戰船,但是那些楚軍戰船,仍舊義無反顧地撲向魏軍的戰船。

  甚至於,就連那些戰船被擊破的楚軍戰船,也沒有停泊,並且,也沒有任何一名楚軍士卒棄船逃離。

  「不太對勁……」

  魏將燕縐皺起了眉頭,他隱隱感覺今日的楚軍有點不對勁。

  他猜得沒錯,因為此時在邸陽君熊瀝的旗艦上,楚王熊拓正站在船首,不避箭矢,死死盯著前方魏軍的戰船。

  忽然,只聽砰砰兩聲,旋即船體劇烈搖晃。

  片刻後,就有士卒前來稟報導:「不好,船艙被魏軍的機關弩擊破了!」

  邸陽君熊瀝見此大驚失色,然而楚王熊拓卻萬分鎮定,從容地說道:「無妨,叫士卒們儘可能修補,只要讓這艘船,支撐到我等殺上魏國的戰船就足夠。」

  可能是熊拓的鎮定感染了船上的楚軍兵將們,以至於縱使船隻正在大量漏水,堪堪將要沉沒,這些楚軍兵將亦毫無驚慌,只是緊握兵器,等待即將來到的接舷戰。

  片刻之後,熊拓乘坐的這艘戰船,硬生生頂著魏軍戰船的機關弩,沖上到魏軍戰船邊緣。

  見此,熊拓抽出利劍,振臂高呼道:「諸君,殺敵奪船!」

  此時熊拓這艘船接觸的魏軍戰船,乃歸屬李岌麾下千人將劉匡指揮。

  說實話,千人將劉匡一開始並沒有將試圖殺上戰船的那些楚軍放在眼裡,畢竟論近身白刃,他魏國士卒從未不懼於人!

  可事實證明,千人將劉匡這次托大了,只見在楚王熊拓身先士卒的激勵下,楚軍士卒們發揮出了遠超平日的水準,竟將戰船上的魏軍殺地節節敗退。

  不得不說,跟當年魏王趙潤在大梁戰役時佇劍而立的『參戰』不同,楚王熊拓那是真的提三尺之劍親自上陣殺敵,以至於激勵地周邊的楚軍一個個嗷嗷咆哮。

  恐怕誰也不會想到,明明有燕縐、李岌這等將領督戰,且魏國水軍的實力遠遠超過楚國水軍,但是這場水戰的最終,魏軍卻被楚軍給擊敗了,甚至於,就連虎式戰船,都被楚軍奪取了七八艘。

  「到底怎麼回事?」

  魏將燕縐簡直難以相信。

  直到後來,當他得知「楚王熊拓親赴戰場」的消息後,他這才稍稍釋然。

  由於魏方的水軍暫時敗退,楚國軍隊終於獲得了攻取彭澤的機會。

  熊拓當然知道過不了多久,魏將燕縐與李岌就會率領水軍捲土重來,畢竟在彭澤一帶的大江上,還停泊著幾十艘魏國的虎式戰船與上百艘艨艟。

  因此,即便在明知麾下兵將已非常疲倦的情況下,熊拓仍下令立刻登陸,對彭澤縣展開攻勢。

  不可否認,君主親臨戰場,大大激勵了楚國的士卒,縱使這些士卒也已頗為疲倦,但鬥志依舊高昂。

  「奪回彭澤!」

  還是穿著那一身滿是污血的王袍,楚王熊拓下令了麾下軍隊對彭澤縣的全軍猛攻。

  「喔喔——」

  楚軍士卒們咆哮著,大吼著,湧向彭澤縣,縱使城牆上的魏軍弩手們以猛烈的箭矢阻截,亦無法熄滅楚軍士卒心中那彷彿火焰般的鬥志。

  「楚軍瘋了!簡直瘋了!」

  面對著楚軍士卒那亡命般的攻勢,縱使是司馬尚麾下的魏軍,亦被楚軍所壓制,不得已只好在摧毀城內防禦設施後,撤出了城外。

  眼見魏軍撤離,楚軍放聲歡呼,慶賀著來之不易的勝利。

  然而,並沒有幾人注意到,與士卒們一同浴血奮戰的楚王熊拓,此時卻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肋。

  只見在他王袍的左肋處,有一個破孔,周邊殷紅一片,只是那血跡與那些魏軍士卒噴灑在熊拓身上的鮮血混雜了一起,是故才顯得不起眼。

  而事實上,此刻卻有一枚魏軍弩矢的箭簇,還留在熊拓的身體內,那種號稱一箭就能帶走一條人命的三棱箭簇。

  『……

  用手按著受傷的部位,楚王熊拓自嘲一笑。

  此時,護衛在熊拓身旁的丞相溧陽君熊盛走近兩步,雙目微微泛紅,低聲說道:「大王……」

  「莫要聲張,丞相。」

  楚王熊拓抬手阻止了熊盛,旋即神色鎮定地目視著前方正在歡呼的楚軍士卒們,歉意說道:「抱歉,丞相,孤御駕親征的征途,恐怕要止步於此了……」

  溧陽君熊盛雙目含淚,連連搖頭。

  用沾滿鮮血的手拍了拍熊盛的臂膀,熊拓笑著說道:「無須介懷、也無須哀傷,與其被魏軍攻到王宮後無奈自刎,孤寧可戰死在沙場上。要怪,只怪時運如此,是上蒼要使我大楚覆亡。……待孤亡故之後,丞相便率餘眾向魏國投降吧,沒有必要再犧牲更多了。」

  「大王……」

  「噓,莫要打攪了那些正在歡呼的士卒們。」

  「……」

  看著楚王熊拓從始至終從容鎮定的面孔,溧陽君熊盛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此時天色已暗,楚王熊拓仰頭看著天空,嘴角揚起幾分略帶苦澀的笑容。

  『最終,還是被那矮子奪了天下,真是可氣!好在最後崩碎了魏軍幾顆牙,總算也挽回些顏面……阿琥,讓你久等了。

  魏昭武十二年六月初七,楚王熊拓御駕親征,率軍奪回彭澤縣。

  然而是夜,熊拓就因為箭創迸發而亡故。

  楚王熊拓的亡故,徹底擊垮了楚國的抵抗。

  數日後,溧陽君熊盛遵從楚王熊拓的遺願,率眾向魏軍投降。

  楚國,遂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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