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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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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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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9 01:44:27
第347章:一統!

  時隔四十日左右,魏將司馬尚、桓虎、燕縐、李岌等人的戰報,才陸陸續續抵達魏國王都雒陽,呈遞於魏王趙潤手中。

  這些位魏國將領除了記載各自所遭遇的戰事外,還列了一樁相同的事,即「楚王熊拓戰亡、楚國投降」。

  當從宋郡守司馬尚的戰報中看到「楚王熊拓戰亡」這幾個字後,縱使趙潤早有預料,亦不由地心中一顫,面色黯然地長長嘆了口氣。

  國內的將領打了勝仗,覆亡了楚國,這固然是一樁令人歡喜的事,但同樣的,趙潤亦再次失去了一位與他平起平坐的摯友。

  韓然、衛瑜、趙昭、熊琥、熊拓,等等等等,在這些人當中,趙潤其實對熊琥、熊拓堂兄弟倆的友誼最深。

  別看趙昭是他的六哥,且兄弟倆曾經亦關係密切,但說到底,自從趙昭當年遠赴齊國之後,趙潤與趙昭就再沒有什麼機會碰面,反而是曾經相互恨得咬牙切齒的熊拓、熊琥二人,卻時常會與趙潤碰面。

  「……」

  輕嘆一口氣,趙潤站起身來,緩緩走到窗口,負背雙手目視著窗外。

  最後一次見到熊拓是幾時呢?

  趙潤思忖著。

  以趙潤的記憶力,當然不會忘記他最後一次見到熊拓的日期,那是在洪德二十四年的冬季。

  在洪德二十四年那一年,由慶王趙信引發的「三王之亂」尚未發生,老七頤王趙殷亦尚未從幕後跳出來,那時的國家,仍然是太子趙譽監國。

  當時由於趙潤功高蓋主,縱使太子趙譽其實亦想重用這位臣弟,亦不由地被輿論與流言所驚擾,擔心趙潤留在當時魏國的王都大梁而影響到他抓權,便設法將趙潤打發到了封邑,即商水郡。

  那時,暘城君熊拓已前赴楚東,奪取了「楚太子」的地位。

  問題是當時楚東熊氏一族仍明裡暗裡給予熊拓掣肘,再加上壽陵君景雲,上將項末、項孌,等楚國的實權將領尚未對熊拓歸心——確切地說,當時熊拓在楚東非常不受待見。

  原因很簡單,因為當壽陵君景舍在「五方伐魏戰役」中的最後一役,即「第一次魏楚雍丘之戰」中被魏國的禹王趙元佲擊敗時,熊拓為了趁機前赴楚東奪權,遂命平輿君熊琥封鎖平輿,對戰敗的壽陵君景舍、上將項末見死不救,導致壽陵君景舍唯有橫穿宋地返回楚東,因此被魏軍,以及被當時齊國的田耽率軍堵截追擊,致使百萬楚軍,僅剩下寥寥人數返回楚東。

  正因為如此,壽陵君景舍還會因為感到愧對部下兵將而自刎於楚水。

  因此對於壽陵君景雲來說,平輿君熊琥與暘城君熊拓,簡直就是殺父仇人一般,既如此,景雲又豈會真心相助熊拓?

  當時僥倖逃回楚國的項末,亦是如此。

  毫不誇張地說,當時在楚東,除了汝陰君項恭等少數汝南君熊灝的老部下以外,就只有十萬楚西軍隊是熊拓奪取太子之位的唯一仗持,當時楚東一帶的熊氏、項氏、景氏、季連氏、季氏、連氏、黃氏等大貴族,沒有一個表明立場支持他。

  不過這也難怪,誰讓熊拓這件事的確做得不地道呢,倘若他當時下令平輿君熊琥出兵救援壽陵君景舍,當時景舍與項末麾下的楚軍,可能將會有二十萬到三十萬正軍能活著返回楚東,最重要的是,壽陵君景舍或也不至於因此而羞慚自刎。

  當然,倘若果真是那樣,果真叫二三十萬楚東軍隊撤回了楚東,那麼,熊拓前赴楚東奪權的企圖恐怕也得泡湯了。

  縱使景舍、項末二人出於報答而為熊拓說話,也無法徹底改變熊拓無緣楚太子之位的殘酷事實。

  理由很簡單,因為熊拓亦是庶出。

  庶出的楚公子,基本上是無緣王位的,甚至於,可能連封邑都撈不到。

  就比如同樣是庶出的楚水君,同樣是作為王族中人,汝南君熊灝一出生就有冊封,弱冠之齡便得到封邑,代楚王治理偌大的楚西;而楚水君呢,在先王過世、太子熊胥繼位的前後,才弄了一個有名無實的楚水君冊封。

  或許有人會問,既然庶出之子無法得到封邑,為何熊拓卻能受封暘城,且治理整個楚西呢?

  原因很簡單,因為熊拓是繼承了汝南君熊灝思想的人,這使得在當時「楚西、楚東反目成仇」的大環境下,似汝陰君項恭、西郢君熊秉(熊燾之父)、平輿君熊逵(熊琥之父)等汝南君熊灝的老部下,他們在得知熊灝自殺的消息後,要求由熊拓來代替熊灝,否則,楚西熊氏、項氏將為了「楚東逼死汝南君熊灝」一事,與楚東不死不休。

  當時楚東貴族見汝南君熊灝已死,危機已經解除,且熊拓尚且年輕,便同意了此事,這才得以化解楚西跟楚東的這場內戰,也使得熊拓成為當時唯一一個得到了封邑與權利的熊氏庶出子弟。

  可即便如此,熊拓想要染指王位,這卻是萬萬不能。

  倘若熊拓想要奪取王權,就必須採取武力,以武力震懾反對者。

  而既然要採取武力,那麼,自然不能讓那二三十萬楚東軍隊活著返回楚東,否則,單憑熊拓當時麾下十萬楚西軍隊,如何打得過景舍、項末等人的二三十萬軍隊?

  甚至於,他連當時鎮守在昭關的楚國第一猛將項孌都無法戰勝。

  所以說,熊拓也是沒有辦法。

  只是這樣一來,他在楚東的名聲就變得非常差,雖然成功地入主了楚東,成為了楚國的太子,但卻使得熊氏、景氏、項氏都對他頗為仇視——直到後來熊拓放下姿態說服了溧陽君熊盛協助他,在熊盛的出面勸說下,景氏與項氏這才逐漸放下對熊拓的成見。

  不過在魏洪德二十四年的時候,熊拓還未曾下定決心懇求溧陽君熊盛的幫助,畢竟他的性格,注定他不會對除熊琥、項恭等人以外的其他人低聲下氣地懇求,更別說溧陽君熊盛其實也是與他爭奪王位的勁敵。

  鑑於當時在楚東呆得壓抑,兼之熊拓又收到了平輿君熊琥的書信,得知堂妹羋姜即將在商水縣臨盆誕子,遂抽暇跑到商水縣,一方面探望堂妹羋姜,一方面也是為了散散心。

  當時羋姜身懷的,即是魏國後來的太子趙衛。

  當時魏楚兩國的關係非常惡劣,且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還在「五方伐魏戰役」中率軍攻伐商水縣——雖然那場戰事,熊拓與熊琥皆是草草了事,只是為了混淆、敷衍楚東那邊而已。

  總而言之,在「魏楚交惡」的大環境下,商水與平輿的關係倒是瞧不出有什麼仇視,甚至於,當熊拓與熊琥跑到商水探望堂妹羋姜的時候,他們連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闖入了商水縣的肅王府——即後來的「商君趙興」的府邸,從這一點就足以證明,趙潤與熊拓、熊琥的關係其實已非常親近。

  當然,對於這事,趙潤與熊拓都是不會承認的。

  趙潤曾惡狠狠地表示要將闖入府邸的熊拓抓起來,而熊拓,則毫不客氣地表示前者只是他來探望羋姜的『添頭』。

  可是在緊張等待羋姜臨盆誕子的期間,趙潤、熊琥、熊拓三人為了緩解緊張與壓力,還曾結伴在周邊一點狩獵。

  狩獵範圍從商水郡到平輿郡,彷彿魏楚邊界對於這三位來說毫無意義。

  總算是等到羋姜誕下魏國日後的太子趙衛,趙潤在王府設宴慶賀。

  當時王府內坐滿了賓客,既有從楚國投奔魏國的貴族,亦有商水軍、鄢陵軍的將領們,而在這些人當中,熊拓、熊琥這兩個真正的楚國邑君,就這樣光明正大地坐在一群魏人當中。

  趙衛,並非是趙潤的第一個子女,畢竟此前蘇苒就為他誕下了女兒趙楚,但不可否認,趙衛是趙潤的嫡長子。

  對於大部分男性而言,當他們在得到第一個兒子時,心情難免是有些緊張的。

  趙潤亦是如此。

  這倒並非因為什麼重男輕女的思想,只因為大多數父親都會被兒子視為榜樣,且該父親也會教導兒子許多不適合用來教授女兒的事。

  在這方面,趙潤毫無經驗。

  可能是因為喝醉酒的關係,熊琥、熊拓二人當時與趙潤勾肩搭背地開始談論子女的話題,畢竟這會兒熊琥早已有了長子熊繆,而熊拓,亦早已有了後來楚國的太子熊辛,他倆在這方面,經驗顯然要比趙潤多得多。

  聊著聊著,三人便開始閒聊其他的事物。

  首先是熊拓開始倒苦水,講述在他楚東如何被楚東熊氏、景氏、項氏、季連氏那些人掣肘,聽得趙潤一臉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直說熊拓「惡有惡報」。

  隨後在熊拓的逼問下,喝醉酒的趙潤亦將太子趙譽的事說了出來,聽得熊拓亦是哈哈大笑,笑罵趙潤是個愚蠢的傢伙,明明王位唾手可得,卻生生要將其推給雍王趙譽。

  唯獨熊琥,他倒是沒什麼苦水可倒的。

  當時的趙潤與熊拓,情緒都不怎麼穩定,熊拓擔心自己會被楚東貴族聯合起來剝去太子之位,而趙潤則憤懣於太子趙譽對他的不信任。

  那時的他倆,對日後都不怎麼樂觀。

  趙潤擠兌熊拓終將被楚東趕下太子之位,而熊拓則取笑趙潤身為『魏國第一名將』,年紀輕輕就要被太子趙譽雪藏,二人相互嘲諷,相互傷害,爭得面紅耳赤。

  當時唯獨羋姜的情緒最穩定,甚至於,她更傾向於「熊拓失權、趙潤閒置」,畢竟前者是她的兄長,後者是她的丈夫,倘若熊拓失去了楚國太子之位,倘若趙潤被太子趙譽閒置,那麼對於羋姜來說,這反而是一件好事,畢竟這樣她就不用眼睜睜看著兩個生命中佔有很大份量的男人為了各自立場而對立。

  只是羋姜萬萬也沒有想到,待這次返回楚東之後,她的堂兄熊拓,一改以往的無謂自尊,放下姿態,以真誠的態度打動了溧陽君熊盛,得到了熊盛的鼎力支持。

  待若干年後,在溧陽君熊盛的支持下,熊拓逐步收攏王權,漸漸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太子,且最終順利坐上了楚國君主的位子。

  而她的丈夫趙潤呢,在魏國隨後不久的「三王之亂」後,亦有所覺悟,坐上了魏國太子的位子,並且在數年後魏王趙偲過世之後,成為了魏國的君主。

  在魏洪德二十四年冬季的某個晚上,這兩個勾肩搭背喝酒喝到不省人事,對日後都頗為迷茫的傢伙,在若干年後,分別成為了魏國與楚國的君主。

  這是趙潤最後一次見到熊拓,同樣也是熊拓最後一次見到趙潤。

  「……」

  站在甘露殿書房的窗口,趙潤負背著雙手,回憶著最後一次見到熊拓的情景。

  然而一晃眼十幾年過去了,物是人非,那一晚勾肩搭背,一邊飲酒一邊相互嘲諷的那個傢伙,已在奪取彭澤縣的戰事中,在順利奪取了那座城池後因傷亡故。

  唔,怎麼說呢,這很符合熊拓的為人。

  跟齊王呂白那種選擇自刎的君主不同,熊拓志求一生不弱於人,他是絕對不會選擇以那種『軟弱』的方式來結束他自己的性命,他會選擇更轟轟烈烈的死法。

  憑著趙潤對熊拓的瞭解,當熊拓決定御駕親征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做好了戰死沙場的準備——他可能並非是為了力挽狂瀾而御駕親征,而是為了給自己選擇一個體面的死法。

  畢竟,魏軍能攻陷彭澤一次,就能攻陷第二次,楚國那龜縮在彭蠡郡的戰略,已證明只是『慢性自殺』而已,楚國想要自救,就必須擊敗魏國。

  但問題是,楚國拿什麼來擊敗魏國?

  是的,楚國無法戰勝魏國,縱使熊拓奪回了彭澤,也只是稍稍延緩了楚國覆亡的命運而已——甚至於,哪怕熊拓在奪取彭澤縣時不曾受傷,他也只能選擇繼續率領軍隊向魏軍反撲,要嘛再收復一座城池,要嘛,就在收復失地的途中戰死。

  無論如何,只要楚國無法擊敗魏國,熊拓的命運就是注定的。

  相信這一點,熊搨本人應該也清楚。

  當然了,話雖如此,但也不排除熊拓心中仍有一絲絲『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僥倖與期待,奢望著通過這次御駕親征,重創魏國,收回失地。

  但殘酷的現實,卻讓這位楚國的雄主倒在了第一座被成功收復的城池,並未有奇蹟發生。

  『……

  在遲疑了半響後,趙潤邁步離開了甘露殿,朝著皇后羋姜的鳳儀宮而去。

  待等趙潤來到鳳儀宮的正殿東殿時,他看到羋姜正在擺弄幾盆毒草。

  注意到夫婿的身影,羋姜轉過頭來瞧了一眼趙潤,平靜地問道:「陛下此時不應該在甘露殿處理政務麼,為何會來妾身之處?」

  趙潤沒有立刻回答羋姜,在足足沉吟了片刻後,這才說道:「熊拓……故去了。」

  「……」

  羋姜正在修剪那盆毒草的動作一頓,雖面色依舊平靜,但眼眸中卻閃過幾分悲傷。

  她輕輕嘆了口氣,在沉默了片刻後,幽幽問道:「他……怎麼死的?」

  見此,趙潤便將司馬尚那份戰報中的描述告訴了羋姜:「那個混蛋學我御駕親征,可又學不像,才打下彭澤縣,就……」說到這裡,他感覺自己的語氣莫名沉重,便改變語調又說道:「話說回來,都到最後了,那混蛋還要崩碎我魏軍幾顆牙,就不能老老實實地投降麼?」

  聽聞此言,羋姜搖了搖頭,放下了手中的剪刀,用平靜中帶著幾分悲傷的語氣說道:「那就不是熊拓公子了……」

  聽著這句話,原本已打好腹稿準備勸說羋姜節哀順變的趙潤,此刻竟不知該說什麼,唯有點點頭附和了羋姜的話,感慨而惆悵地說道:「是啊,那就不是熊拓了……」

  夫婦二人對視一眼,為之默然。

  大概一個月後,在楚國向魏國投降之後,楚國太子熊辛乘坐船只從彭蠡來到魏國的王都雒陽,拜見了魏王趙潤這位姑父,亦拜見了魏國皇后羋姜這位姑母。

  縱使不看在羋姜的份上,單單看在與熊拓交情的份上,趙潤亦不會為難熊辛,在一番安撫後,就冊封楚太子熊辛為楚侯,得享彭蠡作為封邑。

  此時隨同熊辛一同前來雒陽的,還有壽陵君景雲、新陽君項培、邸陽君熊瀝等一干留守到最後的楚國將領。

  不得不說,楚王熊拓的亡故,以及楚太子熊辛希望投降魏國的意願,徹底擊垮了壽陵君景雲、新陽君項培、邸陽君熊瀝等奮戰到最後的楚國將領,使得他們失去了保衛國家的信念,不得不為了自己家族而向魏國低下頭顱。

  正因為如此,非但沒有看輕他們,反而給予了嘉獎,並稱他們為楚國的忠臣。

  畢竟,似壽陵君景雲、新陽君項培、邸陽君熊瀝等人,他們對楚國、對楚王室確實已經做到了不離不棄、仁至義盡,若非楚王熊拓戰死於彭澤,若非楚太子熊辛一心投降魏國,相信這些位楚國將領仍會繼續抗爭。

  為了表彰忠臣,同時也是為了向天下表明他魏國的器量,趙潤將壽陵、新陽、邸陽等城池,還給了景雲、項培、熊瀝幾人作為封邑。

  記得當時,壽陵君景雲吃驚地詢問趙潤:「魏王陛下不怪罪我等,反而退回我等封邑,就不怕我等日後憑此反魏復楚麼?」

  趙潤微微一笑,毫不遲疑地說道:「不怕!」

  他確實沒什麼好擔心,畢竟景雲、項培、熊瀝,說到底只是楚臣而已,為將足以,但卻不足以讓他們高舉反魏復楚的旗幟。

  更何況,楚國投降後,整個中原就徹底歸屬他魏國所有,縱使地方上發生叛亂,又豈能撼動他魏國的根基?

  魏昭武十二年十一月,內朝大臣介子鴟、天策府右都尉張啟功、禮部尚書朱瑾、翰林署學士公羊郝四人,聯名上奏朝廷,言「韓國歸併」之事。

  這四位大臣認為,楚國已亡,他魏國在中原再無敵人,只剩下西垂的秦國,在這種情況下,應當盡快著手韓國歸併一事,促成中原一統,免得夜長夢多。

  魏王趙潤看到奏章,應允了此事,並且將此事交予禮部辦理。

  魏昭武十三春,魏國禮部派使者唐沮、趙卓、韓晁三人出使韓國,促成此事。

  時韓國丞相張開地已得知魏國攻亡楚國,心情複雜地嘆了口氣,最終還是首肯了此事。

  兩個月後,有韓人在韓國王都薊城一帶挖出一塊石碑,上面刻有「趙氏合該得天下」的字樣,讓韓人頗為驚奇。

  隨後,韓國境內各地頻繁出現這類瑞兆,每一件瑞兆皆暗示魏國應當一統中原。

  不久之後,便有流言稱,韓王異應當順應天命,讓尊於魏,免得上天震怒。

  這個說法,逐漸得到了韓人的認可,畢竟此時的中原,除他韓國尚立於世,其餘諸國皆已被魏國吞併,正好應了「趙氏合該奪取天下」的箴言。

  見此,韓王異便向魏國呈上國書,請願併入魏國。

  魏王趙潤兩度退卻,最終在第三次接受了此事,改封韓王異為韓侯,坐享薊城為封邑。

  至此,韓國併入魏國,魏國正式兵吞諸國,一統中原。

  此時此刻,唯獨剩下西垂秦國還在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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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昭武十三年

  時間回溯到魏昭武十二年九月,正值楚國太子熊辛領著新陽君項培、壽陵君景雲、邸陽君熊瀝等一干楚國文臣武將抵達魏國王都雒陽之後,朝廷對外公佈,宣佈楚國覆亡、併入魏國。

  隨即,朝廷六部立刻擬定了包攬楚人的律令,比如以魏王趙潤的名義,宣佈「楚人至此亦屬魏的一份子」,禁止濫殺楚人,搶掠楚人,否則按律論處等等。

  此事由魏人與楚人雙方促成:以舊楚丞相為首的溧陽君熊盛,迫切希望魏國擬定保護楚人的相應規章制度,以保障楚人的利益;而魏國也希望盡快加促「楚人融入魏人」的步驟,緩解兩國國民的仇恨,以便於魏國對整個中原的統治。

  在魏王趙潤的授意下,朝廷六部迅速運轉,刑部著手擬定新的律法,而吏部則立刻著手準備征辟楚國的人才出仕——雖然最終目的是為了擴充朝廷的人才,但就目前而言,此舉主要還是起到一個「千金買馬骨」標榜作用。

  而此時的禮部,亦開始大力引導輿論,通過告示、雜書、邸報等途徑,對楚人做一個正面的宣傳。

  就連歸屬禮部轄下的百家言論,比如小說家的雜書《軼談》,亦大幅度地正面宣傳楚人。

  小說家的《軼談》,它雖然是一本雜書,但卻比禮部親自刊印的《邸報》更為流通,畢竟那些小說家想法天馬行空,甚至於有時荒誕無稽——比如想當初在正面宣傳韓國降將燕縐的時候,那些小說家連「燕縐偶遇仙山、得仙人點化而歸順魏國」這種荒誕之事都寫得出來,但偏偏魏國甚至整個中原絕大多數的人都熱衷於看到這種『神奇』的故事。

  在禮部的要求下,在新一刊的《軼談》中,似周初等小說家們大力正面宣傳楚人。

  前半篇宣傳在魏國任職的楚人,比如今魏國內朝大臣介子鴟、商水軍上將伍忌、鄢陵軍上將屈塍,天策府參將翟璜等等,讚頌這些位楚國出身的文臣武將對他魏國所作出的貢獻。

  至於後半篇,則宣傳楚王熊拓、溧陽君熊盛、壽陵君景雲、新陽君項培、邸陽君熊瀝等人,將其作為《楚國篇》的正面人物。

  既然有正面人物,那當然也得有反面人物,似固陵君熊吾、楚水君、巨陽君熊鯉這幾人,即被魏王趙潤欽定為了反面人物。

  正個《楚國篇》的故事,從「楚魏聯合伐宋」開始講述,其實這件事真正的主角乃是魏王趙偲與暘城君熊拓,但是為了圓謊——我是說為了加促魏楚融合,趙潤將最初的黑鍋扣上了固陵君熊吾頭上。

  因此在《軼談》的楚國篇幅中,「楚魏伐宋」的戰役,就徹底變了模樣,變成固陵君熊吾主動聯繫魏國討伐宋國,相約平分宋國,且最終熊吾為了獨吞宋國、背叛約定,卻最終又被魏國所擊敗的這個慘淡的故事。

  可憐固陵君熊吾這個黑鍋實在背的冤枉,畢竟楚魏伐宋的時候,他才十三四歲大,甚至還未得到固陵的封邑。

  但魏王趙潤說他是,他就是!

  在《軼談》中,緊跟著「楚魏伐宋」的,即是暘城君熊拓長達十年對魏國的報復行動。

  這件事,趙潤沒辦法將熊拓的鍋扣在熊吾頭上,畢竟在魏國,自熊拓伐魏時活到如今的老人還有不少,這些人基本上都知道當時進犯國家的楚軍主帥乃是何人,誰讓當年暘城君熊拓差點將魏國逼上絕路呢。

  因此,在魏王趙潤的授意下,暘城君熊拓當年伐魏的行為,被『扭曲』成受到了固陵君熊吾的教唆,雖然小說家們在故事中將年輕時的熊拓描繪地跟個耿直的傻瓜似的,不過倒也成功地將最大的責任扣到熊吾頭上,使得固陵君熊吾又背上一口黑鍋。

  總而言之,後續但凡是破壞魏楚兩國關係的事,小說家們都將責任歸錯於固陵君熊吾、楚水君、巨陽君熊鯉、邸陽君熊商等人身上,直將固陵君熊吾描繪成野心勃勃之人,將楚水君描繪成陰險小人,將巨陽君熊鯉描繪成貪婪之人,將邸陽君熊商描繪成殘暴之刃。

  說實話,其實這樣的概括倒也沒錯,只不過,將所有事都扣在這幾人頭上,這讓知情者忍不住有些同情——可能那些對楚國並不瞭解的魏人在看到這幾篇故事後,多半會認為熊吾、楚水君、巨陽君熊鯉、邸陽君熊商等人乃是楚國的當權者。

  但事實上,這幾人雖然權利不小,但還不足以真正影響楚國的決策。

  可是這有什麼關係呢?

  還是那句話,魏王趙潤說他們是,他們就是!

  在《軼談》新刊刊印之後,似壽陵君景雲、新陽君項培、邸陽君熊瀝等人,亦各自買了一本,大概也是想看看魏國將如何引導輿論。

  在看完《壽陵君景舍篇》後,壽陵君景雲很滿意,因為小說家們將其父景舍描繪成了壯志未酬的楚國忠臣,且結局「自覺愧對楚國而自刎於楚水」,亦還原了真實。

  唯一被扭曲的地方,只是壽陵君景舍戰敗的原因。

  真正的歷史,是肅王趙潤與禹王趙元佲聯手擊敗了壽陵君景舍,不存在任何的陰謀詭計,但是為了掩蓋「壽陵君景舍為何不撤向楚西」的原因,小說家們將其歸罪於固陵君熊吾與楚水君——即是固陵君熊吾嫉妒壽陵君景舍的才能,遂聯合陰險小人楚水君,故意拖壽陵君景舍的後腿,害得壽陵君景舍功敗垂成,戰敗後自刎楚水。

  在看到這段時,固陵君景雲思忖了片刻,旋即便翻了篇。

  眼下的他,只求保住父親的名聲,至於固陵君熊吾與楚水君因此背了黑鍋……

  這與他何干?

  新陽君項培也很滿意。

  畢竟在軼談中,他項氏一族子弟幾乎全部都是正面角色,從項末、項孌兄弟再到汝陰君項恭、項興父子,包括他項培在內,都是以楚國的直臣忠將來描繪。

  邸陽君熊瀝也很滿意。

  雖然他兄長邸陽君熊商被魏人詆毀地相當厲害,但是他熊瀝,卻是作為正面角色被描述,這姑且也算是正反相抵?嘿!

  除此之外,再比如平輿君熊琥、溧陽君熊盛等等,這些楚國貴族皆被描繪成正面角色,彷彿從頭到尾楚國就只有固陵君熊吾、楚水君、巨陽君熊鯉、邸陽君熊商這四個罪大惡極之人。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誰讓中原角逐的勝利者乃是魏王趙潤,而魏王趙潤相當不喜這四個人呢?

  總而言之,在魏王趙潤欽定固陵君熊吾、楚水君、巨陽君熊鯉、邸陽君熊商乃是楚國的奸邪之後,魏國朝廷便將所有一切責任都扣到了這四個傢伙頭上,以此換來了魏人與楚人的融洽。

  至於熊吾、楚水君、熊鯉、熊商四個死鬼的親眷是否肯接受這種『事實』,根本不在魏王趙潤以及魏國朝廷的考慮範圍之內。

  而話說回來,雖然魏國以最新刊印的《軼談》、《邸報》以及發放魏國境內各縣的公文告示,促使魏人與楚人減低了對彼此的矛盾,但也因此讓秦國的奸細,得知了「楚國已覆亡」的消息。

  在楚國覆滅的三個月後,就當魏國正在大力引導輿論時,秦國的奸細將消息送到王都咸陽,讓秦王囘得以知曉楚國已經不復存在。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秦王囘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他無法去責怪楚國什麼,畢竟楚國抵抗魏國的時間已經夠久了,從魏昭武八年堅持到魏昭武十二年,堅持了將近四年,已屬不易。

  當然,楚國也無法責怪他秦國什麼,畢竟當時為了支撐楚國,秦國可是將整個巴國都讓了出來,只可惜,楚國的西郢郡淪陷地太快,當魏將伍忌切斷了巴國與楚國的水路、陸路聯繫後,就已注定楚國無法戰勝魏國。

  要怪,只能怪魏國現如今太強大了,強大到在東線戰場揮軍討伐楚越兩國的情況下,西線戰場這邊,魏國仍有足夠的兵力防守他秦國的進攻,縱使他秦國儘可能地想吸引魏國注意,希望以此讓楚國得到喘息的機會,也無法改變楚國覆亡的命運。

  對於楚國這個相約共同抗拒魏國的盟國,秦國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此刻秦王囘思索的只有一件事,即如何對待與魏國的戰爭。

  他當然清楚,在楚國覆亡的如今,魏國就只剩下他秦國一個敵人,以他女婿魏王趙潤的性格而言,那是絕對不會姑息的——並且,魏國的文臣武將們,也不會選擇與他秦國和平相處。

  要嘛勝,要嘛亡,擺在他秦國面前的,就只有這兩條路。

  由於心中焦慮,秦王囘每日都在等待渭陽君嬴華、武信侯公孫起等人的戰報。

  此時魏秦兩國的戰爭,已開闢了「河套」、「河西」、「函谷」、「巴蜀」四處戰場,說實話戰況都不樂觀。

  河套戰場的秦軍主帥乃是渭陽君嬴華,此人乃是秦王囘的弟弟,秦國有名的勇將,往年被派往攻擊秦國的心腹大患「義渠」,然而,奈何河套魏軍的將領亦絕非庸才,廉駁、樂成、馮頲、韓徐、趙岳,前四位皆是舊日韓國的優秀將領,而最後一位,則是禹王趙元佲的次子,魏國的後起之秀。

  想要擊敗這些魏將,難如登天。

  河西戰場的秦軍主帥,乃是武信侯公孫起,而迎面的魏軍將領,則有臨洮君魏忌、河西守司馬安、桓王趙宣等等,並且,魏王趙潤還將舊韓名將樂弈派到了河西,以至於在這處戰場,秦軍更加沒有取勝的希望。

  至於函谷戰場,秦軍主帥乃是陽泉君嬴镹,本來他的對手乃是魏國的安平侯趙郯,據陽泉君嬴镹在戰報中的描述,並不算是一個難對付的敵人,可壞就壞在,魏王趙潤將齊國名將田耽、田武派到了這處。

  一個擅長用兵、擅長奇謀的田耽,再加上一個勇冠三軍的田武,想要擊敗這對田氏兄弟,談何容易?

  最後一處,即是巴蜀戰場,秦軍主帥乃是長信侯王戩,魏軍將領則有沈彧、伍忌,以及楚國與巴國的降將西郢君熊燾、斗廉、巴滿、樊布等人。

  相比較河套、河西、函谷三地,巴蜀戰場是目前秦魏兩國打得最激烈的戰場,在長信侯王戩最新派人送到咸陽的戰報中稱,魏軍以伍忌為主將、樊布為先鋒、巴滿為殿後將軍,對秦軍駐守的「閬中」發動了大規模的進攻,一場戰役打了足足一個多月,好幾次險些被魏軍攻陷閬中。

  雖然最終秦軍還是守住了城池,但損失卻非常嚴重。

  尤其是軍中的千人將、兩千人將,被魏將伍忌、樊布二人死盯著斬殺,據戰後統計,秦軍千人將級別以上的將領,有接近半數死在伍忌手中,餘下有兩成被樊布所殺,其餘魏軍將領,才堪堪平分剩下的三成。

  而巴人樊布,也因此得到了伍忌的器重與提拔,經後者向朝廷舉薦為三千人將,比前巴國將軍巴滿在魏軍的將職還要高。

  『巴蜀啊……』

  在看到王戩這份有求援意味的戰報後,秦王囘頗感疲倦的揉了揉額角。

  在秦王囘看來,秦魏戰爭的主戰場,當然還是河西、河套、三川這三處,但這並不表示巴蜀戰場就不重要,畢竟他秦國已經覆亡了蜀國與苴國,倘若被魏軍趕出巴蜀,那麼,魏國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得到巴、蜀、苴三地,他秦國就成為了為人作嫁的傻瓜。

  更要命的是,一旦失去蜀國的肥沃土地,他秦國的產糧或將銳減接近一半的額度,這意味著國家將無法支撐河西、河套、三川三處戰場,哪怕在這三處戰場,他秦軍亦早已在前線開闢了軍屯田,甚至於在河西一帶,武信侯公孫起還將從魏國手中搶掠的羊群蓄養了起來——事實上對面的魏軍亦是如此,以至於四處戰場上,唯獨河西戰場的氣氛最為詭異。

  總得來說,目前魏秦兩國的戰爭,主要還是以僵持為主,其原因嘛,無非就是魏國正在消化所奪取的楚國,畢竟楚國的地盤,比整個秦國還要大,更別說還要加上一個越國。

  除非魏人通通腦袋有坑,否則的話,當然是優先發展已經吞併的楚越兩地,而不是憋足勁跟秦國發動一場所謂的決戰,畢竟凡是都要講究循序漸進,好比飯要一口一口吃,先消化掉楚越兩地,然後再去考慮進攻秦國,這才是上策。

  正因為如此,別看魏國在魏秦邊境駐紮了數十萬軍隊,但事實上,魏國目前對於這場仗並不迫切,只求拖住秦國就好,最好慢慢地將秦國拖到死亡線,就像當初的韓國那樣。

  反正他魏國拖得起,如今魏國有整個中原來支撐與秦國的戰爭。

  相信這也是魏將司馬安容許樂弈屯田放牧的原因,否則以司馬安的性格,你樂弈敢這般消極怠戰,我管你是誰!

  別忘了,這位司馬安大將軍,那可是魏國唯一一位曾公然抗拒過「魏公子潤」命令的將領。

  魏昭武十二年十一月,在溧陽君熊盛的協助下,魏國基本上消化了楚國。

  其實確切地說,早在前兩年,在魏軍打下大江以北的楚國土地後,魏國就已經在著手消化這些奪取的土地與城池,只是當時楚國尚在,以至於仍有些對國家抱持忠臣的義士仍在抗拒,是故,像衛朔、衛鄖、衛振、季武、韓普、屈塍等人,前前後後才會駐紮在奪取的楚國城池內,防止楚人造反。

  不過在楚王熊拓戰亡、楚太子熊辛投降魏國之後,局勢就有所改變,非但魏國因此到了大義名分,並且那些本欲抗爭的楚國義士,也逐漸放棄。

  隨後,待等溧陽君熊盛將楚王熊拓的遺言傳播開,呼籲楚人莫要再做無謂的犧牲後,魏國就更加順利地統治了楚地。

  待初步消化楚國之後,魏國便開始順勢引導「韓國歸併」這件事。

  倘若說魏國吞併楚國的消息已經讓秦王囘如坐針氈,那麼,當他得知魏國有意吞併韓國之後,他就更加坐不住了。

  想想也是,雖說秦國的國域不小,可滿打滿算也就只有秦嶺、隴西、漢中、蜀國這一片,而魏國在吞併楚國之後,若再給被他吞併韓國,那麼介時,魏國疆域與人口,都將是秦國的十倍以上。

  更要命的是,中原之地素來比西垂富裕,若這場戰爭再拖延下去,只需短短幾年,魏國可能無需通過戰爭就能拖死他秦國,就像當日魏國拖死韓國那般。

  區別僅在於,當時韓國還有能力反撲,甚至於還有一線機會擊敗魏國,只要那條該死的「武安-柏人-鉅鹿防線」能發揮作用,可是秦國,將如何抵抗已統一了整個中原的魏國?

  『絕不能再坐以待斃!』

  秦王囘暗自想道。

  雖說現如今就算逼迫魏國與他秦國開戰,秦王囘也沒有多少把握擊敗魏國,但他知道,此時與魏國決戰,他秦國尚還有一線勝利的希望,但倘若等到魏國徹底統一了中原,那麼,他秦國怕是連一線希望都沒有了。

  想到這裡,秦王囘決定御駕親征,以此激勵他秦國的軍隊。

  魏昭武十三年春,就當魏國為了吞併韓國,忙著在韓國境內弄出一些『天矚魏國』的瑞兆糊弄韓人時,魏王趙潤的岳丈秦王囘,身披甲冑,御駕親征。

  當得知這個消息後,魏王趙潤亦愣了半響,神色頗顯微妙。

  要知道,趙潤此時年紀已四十餘七,而他的岳丈秦王囘,更是已年過七旬,很難想像這位老岳丈,居然還有御駕親征的魄力與精力。『PS:我沒算錯吧?洪德10年(26-16),興安10年,昭武13年,14+10+10+13=47。原來趙潤已經四十七歲了,心情好複雜……』

  『若不然……待韓國歸併後,陪岳丈大人耍耍?』

  捋了捋下頜的短鬚,趙潤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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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秦王親征

  魏昭武十三年春三月,秦王囘身披掛甲,率領著數千咸陽宮衛,徐徐來到了河西戰場的「高陵」。

  在河西戰場上,「高陵」屬於後方,事實上武信侯公孫起麾下的秦軍,此刻駐紮在「蓮勺」一帶,致力於奪取東邊約八十里處的城池「重泉」。

  去年年末的時候,武信侯公孫起在按兵不動數月的情況下,於深冬驟然發兵,試圖趁魏人疏於防備而襲取「重泉」北面的「頻陽」——倘若這次奇襲被公孫起得手,那麼今年重泉就將面臨蓮勺、頻陽兩個方向的威脅,並且秦軍甚至能夠直接繞過重泉,襲擊魏軍的河西重鎮「臨魏」。

  但遺憾的是,魏將樂弈看穿了武信侯公孫起的意圖,使得公孫起的那次奇襲無功而返。

  平心而論,在公孫起看來,魏將司馬安、魏忌二人,已是頗為難纏的人物,而如今再加上前韓國名將樂弈,這讓他頗感頭疼。

  如果有選擇的話,他寧可跟「魏公子潤」對陣,也不願意與樂弈對陣。

  為何?

  因為他二人的用兵方式實在太像了,皆是穩中求勝的性格。

  與魏公子潤對陣,你只需要警惕前者的奇謀,因為這一位的想法天馬行空,往往能因地制宜地想出附和當前環境與局勢的妙計,比如那次「八百里奔襲」,武信侯公孫起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那位魏公子潤的軍隊甩掉擺脫——那次的經歷,公孫起至今記憶猶新。

  總而言之,魏公子潤崇尚「進攻」,那位殿下的性格注定他絕不會被動挨打,因此,只需針對這一點設下圈套,未嘗沒有取勝的機會。

  可是對面那個樂弈,那是連一丁點進攻的意思都沒有,對方到任後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擴大軍墾田的面積。

  當時在得知此事後,武信侯公孫起簡直驚呆了:這是要一場仗打上幾年的意思麼?

  起初公孫起還以為樂弈是故弄玄虛,將計就計,亦擺出了要打持久戰的架勢,命令麾下秦軍亦在蓮勺、高陵等地開墾荒田。

  沒想到,在整整大半年的時間內,那樂弈竟真的沒有絲毫異動。

  縱使武信侯公孫起幾次派兵引誘魏軍,魏軍也沒有上當,明明在兵力方面還稍稍佔據上風的魏軍,死活就是不肯主動出擊,彷彿要守要天荒地老。

  在這種情況下,武信侯公孫起以雌伏小半年為代價,策劃了「臘月奇襲頻陽」的策略。

  這就是公孫起的用兵方式,先立於不敗之地,順便讓敵人降低警惕,然後在某個時間忽然發動攻勢,打敵軍一個措手不及。

  運氣好的話,敵軍由於倉促應對,很有可能會接二連三地吃敗仗,旋即兵敗如山倒。

  可公孫起萬萬沒想到的是,那樂弈居然提前看穿了他「臘月奇襲頻陽」的意圖——無論是『臘月』這個時間段,還是『頻陽』這個偷襲的對象,皆被樂弈料中。

  至此,武信侯公孫起心中就已經明白了:那樂弈,與他是一類人。

  或者說,他倆的用兵方式非常相似。

  想想也是,若非樂弈自己就擅長這種戰術,否則,對方如何能料敵於先呢?

  不得不說,對陣魏將樂弈,武信侯公孫起彷彿感覺對陣另外一個自己似的,說實話,這種感覺非常不好受。

  待等開春之後,眼瞅著地上的積雪逐漸開始消融,放鬆了一個多月的武信侯公孫起,他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因為他得思考破敵的對策。

  當然,就算冰雪開始消融,他也不會立刻就採取進攻,畢竟他秦軍的糧草頗為緊張,為了緩解國內糧食方面的壓力,他得儘可能地讓麾下的軍隊自給自足,而這就意味著,他麾下的秦軍最起碼得度過四月的春種期後,才會對魏軍用兵。

  然後,五月、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大概能有五個月的時間讓公孫起自由發揮,待等到臨近十月,魏秦兩軍的局勢應該是最激烈的,因為兩軍都得忙著秋收,既要收割己方的作物,還要去破壞、搶收對方的作物。

  比如去年的十月,就是魏秦兩軍打地最激烈的時候,當地城外荒野到處都是魏秦兩軍的士卒,可能在一天當中會發生數個地區的遭遇戰。

  至於十月一過,魏秦兩軍就再度恢復死寂,彼此再無戰事。

  這就是去年一整年的戰爭概括,其餘幾個月的戰事加上一起,也不及九月下旬到十月中旬這段時期的戰事來得多。

  『該如何擊敗那個樂弈呢?

  三月初六,武信侯公孫起在蓮勺城東的軍營帥帳長吁短嘆,思索著擊破魏軍的策略。

  而就在這時,忽然有一名將領急匆匆地闖入帳內,抱拳稟報導:「啟稟武信侯,大王御駕親征,已至我軍營寨,先行哨騎請武信侯立刻出營迎接王駕。」

  『……

  聽聞此言,公孫起張了張嘴,頗有些瞠目結舌,半響後這才難以置信地反問了一句:「大王……御駕親征?」

  「是的!」那名將領點頭說道。

  在確認過後,公孫起立刻邁步出帳,吩咐左右備好坐騎,翻身上馬,立刻前往西營。

  待等他來到西營外後,此時秦王囘的軍隊尚未抵達,不過倒是有幾名鐵鷹騎兵在營外歇息。

  鐵鷹騎兵,即秦國最精銳的騎兵。

  「爾等從何處來?歸屬哪個部曲?」

  武信侯公孫起開口詢問那幾名鐵鷹騎兵的來歷。

  畢竟鐵鷹騎兵由大庶長趙冉親掌,但事實上,每逢戰事時,趙冉都會授權給帶兵出征的主帥或者將領,比如「五方伐魏」戰役中公孫起與王戩對陣魏公子潤時,長信侯王戩就得到過五千鐵鷹騎兵的兵權,協助他公孫起進攻魏國。

  「回稟武信侯,我等乃是趙冉大人麾下騎卒,從咸陽而來。」

  那幾名騎兵當中的隊率,向公孫起做出了解釋,表示他們是提前一步趕來向後者傳遞「秦王親征」這個消息的,至於目的嘛,當然就是讓公孫起提前做好接駕的準備,免得到時候將秦王囘晾在軍營外。

  與那名騎兵隊率聊了片刻後,公孫起確認了「君主親征」這件事的真實性,只是實在有些不能接受,他秦國那位年過七旬的君主嬴囘,居然會選擇御駕親征。

  「大王為何要御駕親征?」

  公孫起皺著眉頭又說了一句。

  然而這種事,那名騎兵隊率又如何知曉?

  在詢問無果的情況下,公孫起只能暫時將這個疑問放在心裡。

  大概等了有小半個時辰左右,公孫起隱隱看到西邊奔馳來一隊騎兵,與在戰場上的騎兵不同,這些騎兵一個個都舉著「秦」字旗幟,不用說,想必就是王師的先行斥騎。

  果不其然,這些騎兵來奔馳至軍營附近後,分作兩隊原地佇立。

  而此時,公孫起已瞧見西邊又有一支軍隊緩緩而來,至於這支軍隊的前頭,則有一輛頗顯古典的駟馬戰車,只見秦王囘雙手拄劍,立於戰車之上,那姿勢,與他女婿趙潤在大梁戰役時一模一樣。

  怎麼說呢,不愧是翁婿?

  大約半盞茶過後,秦王囘的王駕緩緩停在軍營外。

  見此,公孫起連忙迎上前,不顧地上的積雪,單膝叩地,抱拳行禮:「臣公孫起,叩見大王。」

  「武信侯免禮。」

  秦王囘微微一笑,示意公孫起起身,旋即將兩名宮衛的攙扶下,下了戰車。

  而從旁,跟隨秦王囘親征的大庶長趙冉,亦於此時翻身下馬,待走近後對公孫起說道:「武信侯,大王旅途辛勞,你可已叫人燙酒為大王驅寒?」

  公孫起抱拳說道:「某已叫人準備好了一切。」

  「唔。」大庶長趙冉點點頭,走到秦王囘身邊低聲對後者說了幾句,旋即,又喚來一名將軍,吩咐後者帶領那數千宮衛徐徐入營。

  片刻之後,公孫起將秦王囘與大庶長趙冉一行人迎到帥帳,按照趙冉的要求,閒雜人等一干被遣退,使帳內就只剩下秦王囘、趙冉、公孫起,以及兩名秦王囘的貼身王衛。

  在本屬於公孫起的主位上坐了下來,秦王囘長吐一口氣,略帶惆悵地苦笑道:「真的是上了年紀……趙冉,還記得當年你隨寡人出征西羌、隴西時麼?」

  大庶長趙冉笑而不語,不過那份笑容中,亦有幾分唏噓。

  「那時,寡人騎著馬,哪怕連日趕路,亦不覺疲倦,可現如今啊,只不過是趕了幾日的路程,這雙老腿啊,就變得彷彿不像是寡人的了……」說著這話時,秦王囘用力捶了幾下自己的雙腿,臉上流露出幾分無奈之色。

  公孫起在旁偷偷觀瞧秦王囘,只見這位他秦國的君主,頭髮、鬍鬚,半數銀白半數灰白,簡直看不到一絲黑亮,臉上的皺紋亦彷彿溝壑似的,雙目深凹,手如枯柴,唯獨一雙眼睛依舊銳利,不怒而威。

  相比之下,據說比秦王囘年輕七八歲的大庶長趙冉,頭髮鬍鬚倒還有幾分黑色。

  不過,終歸趙冉也已是年過六旬的人了,不難看出他事實上也頗為疲倦。

  片刻後,軍中士卒送上熱酒與菜餚。

  此時,武信侯公孫起忍不住問道:「大王,您萬金之軀,何以要冒著風險親臨戰場?」

  聽聞此言,大庶長趙冉率先開口斥道:「還不是你作戰不利……」

  「誒。」

  秦王囘揮了揮手,打斷了大庶長趙冉的話,旋即對公孫起說道:「大庶長於途中疲倦了,武信侯莫要見怪。」

  公孫起當然不會在意,畢竟他是趙冉一手提拔的——且公孫起是趙冉在軍中的最大依仗,而趙冉則是公孫起在朝中的依仗,他兩人屬於一個派系。

  「對面的魏軍……很難對付麼?」

  秦王囘抿了一口熱酒,詢問公孫起道。

  公孫起看了一眼趙冉,見後者微微點頭示意,遂實話實說,將河西一帶魏軍的底細,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秦王囘。

  事實上這些,他早已通過戰報向秦王囘稟報過,只不過書面陳述終究沒有面對面解釋更加全面。

  在聽完公孫起的講述後,秦王囘皺著眉頭問道:「如你所言,魏軍是沒有主動進攻的意思?只是一力固守?」

  「是的。」公孫起點頭說道:「去年一整年,無論臣如何誘敵,魏軍始終不肯輕離其營寨、城池三里以外,唯獨九月、十月,魏軍曾組織過幾次突襲,為燒燬我軍的屯田。臣以為……」說到這裡,他偷偷看了一眼秦王囘的表情,這才繼續說道:「臣以為,魏國怕是將重心放在吞併楚、韓兩地上,遂暫時採取守勢。」

  與大庶長趙冉對視一眼,秦王囘長長嘆了口氣:「唉,這正是寡人最擔心的……」

  說罷,他看了一眼公孫起,在略一沉吟後說道:「想來武信侯也應該聽說了一些消息,寡人也就不瞞著你了。楚國已經覆亡,目前,魏人正在設法吞併韓國……事實上啊,韓國早已經亡了,現如今的韓王,那個叫……叫什麼來著?」

  「韓異。」大庶長趙冉在旁提醒道。

  「對,那個叫韓異的傢伙,他不就是魏人扶持的傀儡君主麼?無能之輩,簡直辱沒了「君王」二字!」秦王囘一臉憤懣地冷笑道:「寡人相信,只要糊弄住韓國的平民,寡人那女婿招招手,那個韓異就會立刻對魏國搖尾乞憐,無能之輩!」

  見秦王囘吹鬍子瞪眼,大庶長趙冉勸慰道:「大王息怒,縱觀此世上,有幾位君主能似大王與「趙潤殿下」呢……」

  「別在寡人面前提他!」聽到女婿的名字,秦王囘憤憤地說道:「少君就是被那豎子迷地稀里糊塗,以至於做出背叛國家、忤逆生父之事!……實在可惡!」

  儘管被秦王囘喝斥了一句,但趙冉並不在意。

  因為他知道,在眼前這位君主的心底,其實是非常喜歡他那個女婿的。

  據趙冉所知,秦王囘不止一次在私底下發出類似「若趙潤是吾子該有多好」的感慨,對於秦王囘來說,他女婿趙冉,絕對不只是「最疼愛的女兒的丈夫」那麼簡單。

  只可惜,趙潤乃是魏國的君主,且魏國如今是他秦國的心腹大患,這就注定秦王囘不會將對女婿的讚譽掛在嘴邊。

  當然,對於少君嬴瓔當年背叛秦國的舉動,秦王囘對趙潤這個女婿倒是確實心存幾分怨憤——他覺得,若沒有這個女婿在背後教唆,他最疼愛的女兒,是絕對不會忤逆、背叛他這個生父的。

  每每想到此事,秦王囘就要大肆痛罵女婿一番,反正就是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女婿頭上。

  若是單單聽秦王囘的片面之詞,或許有人可能覺得魏王趙潤只是一個教唆自己女人去算計老丈人的傢伙。

  當然事實並非如此。

  「不提那豎子了。」

  在罵了一陣後,秦王囘大概是洩了憤,平靜心神對公孫起正色說道:「武信侯,寡人素來信任你的智略,且你迄今為止也為我大秦立下許多汗馬功勞,寡人此次御駕親征,非是不信任你的才能,而是在於……在於我大秦實在是拖不起了。」

  公孫起默然地點了點頭,想來他也明白這個道理。

  「這場仗打到如今,多拖一日,魏國就強大一分,而我大秦,卻衰弱一分,此消彼長,用不了多久,我大秦或將再度陷入有兵無糧的窘迫。介時,魏人便可不費吹灰之力,長驅直入攻入我大秦。……是故,寡人決定御駕親征,趁我大秦仍有一戰之力時,與魏人決一死戰!」說到最後,秦王囘的語氣就愈發堅決。

  「臣明白了。」

  公孫起抱了抱拳。

  其實他很清楚,魏將樂弈、司馬安、魏忌等人,已經在河西布下了鐵桶般的防禦,倘若他秦軍強行進攻,能否打敗魏軍另說,至少他秦軍絕對會撞得頭破血流。

  但正如秦王囘所言,當斷則斷,眼下他秦國尚有一戰之力,倘若因為懼怕巨大犧牲而放緩攻勢,那麼,此舉正中魏國的下懷。

  待等若干年後,魏國徹底消化了楚國、韓國,介時傾盡整個中原的力量進攻秦國,他秦國拿什麼抵擋?

  想了想,他試探問道:「大王,要不要等到四月春種之後再進兵?」

  「不!」秦王囘沉聲說道:「立刻進兵!」

  聽聞此言,大庶長趙冉與公孫起,二人的眉頭不約而同地挑了一下。

  「大王。」抬手示意公孫起暫時不必發言,大庶長趙冉低聲對秦王囘說道:「若是耽誤了春種,國內的糧食,哪怕算上蜀地那部分,怕是最多也只能支持到今年秋季,到時候……」

  「只要我大秦的軍隊能擊敗魏軍,這些就不是問題!」

  秦王囘看了一眼趙冉,沉聲說道:「缺少糧食,就去攻佔魏國的城池,河西、河套、三川、河東、上黨,魏國擁有著許許多多的墾田……」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語氣沉重地說道:「趙冉,寡人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要知道,我大秦是現如今是背水一戰,寡人希望舉國上下的子民、兵將皆認清這件事,若不能擊敗魏國,我大秦終將難逃覆亡。……我大秦眼下需要做的,是進兵、進兵、再進兵!而不是預留退路……」

  聽聞此言,大庶長趙冉與武信侯公孫起皆面色凝重。

  「臣……明白了。」

  三月初八,即秦王囘抵達武信侯公孫起軍營的第三日,秦軍便對「頻陽」、「重泉」兩地發動進攻。

  此時魏將樂弈就駐軍在重泉縣,得知秦軍大舉進攻,雖然心中有些詫異,不過倒也沒有太過在意。

  反正對於他魏國來說,只要防守就足夠了,哪怕這場仗拖上幾年也不要緊,反正以他魏國現如今的底蘊,完全有能力將秦國拖死。

  三月中旬,秦軍猛攻重泉、頻陽兩地,駐守魏軍死命抵抗,兩軍互有巨大傷亡。

  待等到三月下旬,眼瞅著秦軍非但不撤兵,反而攻勢越來越猛,樂弈漸漸覺得情況不對勁。

  因為按理來說,秦軍應該會等四月忙完春種之後再對他魏國進兵,就算武信侯公孫起試圖在三月份嘗試進攻他魏軍,在三月下旬也應該暫時收兵去忙活春季耕種的事。

  再結合最近幾場仗秦軍隊重泉、頻陽兩地的瘋狂進攻,樂弈心中閃過一個猜測:秦國,怕是撐不住了,試圖絕地反撲。

  意識到這一點後,魏將樂弈立刻派人通知河西戰場上的所有魏軍將領,提醒諸軍防備秦軍的絕地反撲。

  今年,或將爆發魏秦兩國迄今為止最大規模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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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重泉棄守

  魏昭武十三年三月二十七日,秦軍對重泉發動了第九次進攻。

  在得知敵情後,駐守重泉的魏將樂弈、馬祿二人登上城門樓,窺探秦軍的佈陣。

  馬祿皆是司馬安的部下,談不上有多優秀,但也稱得上是合格的將領,至少在樂弈得到司馬安的授權後,馬祿非常配合樂弈的所有行動。

  當然,樂弈能感受地出來,馬祿會聽命於他,只是因為司馬安的命令,而非是因為他樂弈。

  但不管怎麼樣,樂弈還是頗為滿意的,畢竟他最擔心的就是與司馬安的河西軍鬧出矛盾,不過事實證明,司馬安這位功利心極強的將軍,他所帶出來的軍隊,在令行禁止方面頗為嚴格,比較樂弈當年在韓國訓練出來的北燕軍毫不遜色。

  唯一讓樂弈有點在意的,就是馬祿對秦軍的敵意。

  據樂弈所知,馬祿對秦軍的敵意,原因在於八九年前,那時秦國在「第二次中原諸國混戰」末期,出於某些原因對魏國不宣而戰,在此期間,陽泉君嬴镹利用此前與聶剴、鄔婁等人的交情,詐取了「櫟陽」、「蓮勺」兩座城池,且俘虜了聶剴、鄔婁二將。

  一年後,因為魏國在與諸國的戰爭中取得了最終的勝利,秦國畏懼,遂與魏國簽署暫時停戰協議,為期兩年。

  當魏國同意了秦國的暫時休戰協議後,秦魏戰爭便就此結束,被俘虜的聶剴、鄔婁二將,也被秦人放回了魏國,回到了司馬安的麾下。

  事實上,司馬安並沒有過多怪罪聶剴、鄔婁二將的意思——雖然司馬安大將軍確實很生氣,生氣於聶剴、鄔婁二將居然如此大意,但事已至此,且秦國當時也已經退還了櫟陽、蓮勺兩地,司馬安便沒有過分責怪聶剴、鄔婁,僅僅只是降了二人一級將職,叫二人戴罪立功,繼續鎮守櫟陽、蓮勺兩地。

  但聶剴、鄔婁二人自己卻無法釋懷,在分別回到櫟陽、蓮勺兩城後,沒過半年就相繼去世了。

  這讓司馬安麾下的白方鳴、龐猛、馬祿、季鄢、樂逡以及此刻駐軍在河套的聞續等人,皆頗感悲傷。

  畢竟彼此都是司馬安麾下的部將,有著至少三、四年的交情。

  白方鳴雖然玩世不恭,但卻頗為理智,覺得陽泉君嬴镹與他們各為其主,也沒有什麼好苛責的,但龐猛、馬祿,季鄢、樂逡等人卻始終無法釋懷。

  在聶剴、鄔婁二人死後,馬祿受司馬安之命駐守櫟陽,一晃就是七八年,在此期間,在為其兩年的魏秦停戰期間結束之後,馬祿便時常帶兵騷擾秦國。

  但很可惜,駐守在高陵的,乃是秦國的武信侯公孫起,以馬祿的能力,還也不至於使公孫起感到頭疼——不過馬祿也不在意,反正他就是想噁心噁心秦人而已。

  魏昭武九年的時候,秦軍初次對魏國用兵,揮軍攻打櫟陽、蓮勺兩地時,馬祿亦在櫟陽拚死防守,但很可惜,河西軍當時並沒有能匹敵秦將公孫起的將領,在公孫起的策略下,魏軍不幸打了幾場敗仗,導致櫟陽、蓮勺兩地被秦軍所攻佔。

  隨後,得知戰況的河東守魏忌以及桓王趙宣,便相繼率領麾下軍進駐了河西,協助河西軍防守區域,總算是堪堪擋住了秦軍。

  十年來的恩恩怨怨,使得魏將馬祿迫切希望反攻,奪回櫟陽,甚至於一口氣打到秦國的王都去。

  但遺憾的是,如今重泉的守將樂弈,這位被天策府派來輔助年邁的司馬安的前韓國名將,卻選擇了固守。

  當然,樂弈「固守」策略是沒錯的,畢竟這一點得到了天策府的認可,甚至於天策府主動要求河西戰場上魏軍只需拖延秦軍即可——畢竟當時魏國正將全部精力消化齊、楚、越三國,暫不希望西線這邊擴大戰爭的規模。

  不過馬祿沒想到的是,他魏軍沒有採取主動進攻,對面的秦軍竟然發動了攻勢,甚至於,在短短二十天內進攻了他重泉整整八次——算上今日這次,那就是整整九次,幾乎是兩天一次進攻的頻繁程度。

  雖說在前八次攻城戰中,馬祿麾下的魏軍對秦軍造成了巨大的傷亡,粗略估計至少有三四萬秦軍倒在重泉城外,讓馬祿得以宣洩心中的怨恨,但是對於秦軍如此瘋狂的攻勢,說實話他難免也有點擔憂。

  「秦人簡直瘋了!」

  眼瞅著城外的秦軍已發動了兇猛的攻勢,馬祿皺著眉頭說道。

  聽聞此言,樂弈雖然臉上面無表情,但心底卻頗為贊同馬祿的話。

  與楚國那種用人命堆出勝利的將領不同,魏韓兩國的將領幾乎不會用這樣的方式去贏得勝利,尤其是樂弈。

  與已故的韓國雁門守李睦以及如今駐守在河套的廉駁一樣,樂弈亦有一套自己的用兵準則,比如說,不做無謂的犧牲、殺戮。

  在曾經的韓國,論用兵,就當屬李睦、樂弈二人,原因很簡單,因為李睦與樂弈善於用奇謀。

  李睦最擅長的就是「騎兵奔襲」,他麾下的騎兵可以在短短一兩日內去偷襲數百里以外的敵軍,且期間敵軍根本摸不著李睦的動向。

  而樂弈,則最擅長用計略破城,在他的用兵方式中,「城池」反而始終並非是首攻目標,他更傾向於利用圍城打援等計策,擊潰敵軍的有生力量,且從始至終維持對該座城池的壓迫力。

  就比如樂弈前兩年攻打楚國的時候,前三十日按兵不動,引誘壽陵君景雲與邸陽君熊瀝率軍從駐守的防線支援相城,而後,設計一舉擊敗景雲與熊瀝,在擊破了後兩者駐兵防線的同時,還順勢將相城奪下,這就是樂弈慣用的手段。

  在樂弈看來,為將者,應該用計謀來取勝,否則,跟一莽夫有何區別?

  而秦軍對重泉縣進攻,在他看來就缺乏『優雅』。

  不過話說回來,面對著秦軍的『莽攻』,他重泉縣搖搖欲墜,這倒也是不爭的事實。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這場仗已經打了近二十日,此前樂弈命人在城外布下的防禦設施,已經被秦軍拆光了,城外的護城渠,也因為堆滿了秦軍士卒的屍體而失去了阻礙秦軍的功能,在加上城內的箭矢、弩矢幾乎也已耗盡,這使得樂弈在今日開戰的那一刻,就開始在思考撤退問題。

  什麼?死守重泉?與這座城池共存亡?

  不,優秀的將領,是不會拘泥於一城一地得失的,這絕非是狡辯之詞——樂弈在重泉縣擋住了秦軍二十日,對秦軍造成了三四萬的傷亡,這在眼光卓越的將領看來,本身就是一場勝利。

  說得再簡單點,秦軍為了打一座重泉縣,就不惜犧牲三四萬的士卒,那麼,秦軍打「頻陽」需要付出多大的犧牲?之後再打「臨魏」呢?

  只要每座城池都能讓秦軍蒙受巨大的傷亡,秦軍頂多只能攻下一個河西郡,就會陷入兵盡糧絕的地步——相比之下,丟幾座城算什麼?反正過不了多久就能奪回來的。

  想到這裡,樂弈對馬祿說道:「馬祿將軍,下令城內的士卒,準備後撤。……待秦軍這撥攻勢退卻之後,我軍立刻撤離,不得耽誤!」

  「後、後撤?」

  此時馬祿正死死盯著那些正在攻城的秦軍士卒,聞言大感驚愕。

  彷彿是猜到了馬祿的心思,樂弈正色說道:「馬祿將軍,我軍的兵將已經竭盡所生阻擋了秦軍二十日,再無法比這更出色了,若死守城池,便是叫我軍士卒在箭矢耗盡的情況下與秦軍廝殺,以己之短、攻彼之長,此非用兵之法。……與其叫士卒們因此犧牲過多,不如退到下一座城,下一座城有堅固的防禦以及充足的箭矢,在那裡禦敵,豈不比在這座殘破之城更加容易麼?」

  馬祿聞言微微點了點頭,但旋即又猶豫地說道:「可是這座城池……」

  樂弈搖了搖頭,告誡道:「馬祿將軍,我軍在重泉縣,用萬餘兵將的傷亡換取了秦人至少三四萬的傷亡,縱使是丟掉了城池,這仍是我軍的勝利。……須知城池只是死物,今日秦軍勢大,將其奪走,待等他日我軍反攻,仍能將其奪回來。但倘若選擇死守城池,使你我麾下剩餘的兵力皆因此而戰死,且最終秦軍還是攻陷了這座城池,介時便是『人地兩失』的局面,同時也是我軍的真正戰敗。……善戰者,不爭一城一地之得失。」

  馬祿一臉好似茅塞頓開的表情,點點頭說道:「末將受教了。……末將立刻就派人傳令城內各軍。」

  「唔,有勞了。」

  樂弈點點頭,再次將注意力投向戰場。

  正如他所估測的那樣,雖然今日秦軍的首輪進攻頗為兇猛,但因為是首輪進攻,他重泉縣的魏軍無驚無險地便守了下來。

  只是越往後,因為兩軍兵力差距的關係,他魏軍一方的壓力就難免越來越大,這也是樂弈決定在秦軍第一波攻勢結束後就立刻撤兵的原因。

  待等小半個時辰後,眼瞅著負責第一波攻勢的秦軍士卒死傷地只剩下十之二三,且城外遠處的秦軍本陣,又有一支萬人規模的軍隊正在列隊準備攻城,樂弈果斷下令撤退。

  在他的命令下,西城牆一帶魏軍迅速帶著傷員下了城牆,同時,遭受秦軍佯攻的南北兩側城牆上的魏卒,亦於同時撤下城牆,一同從東城門撤離。

  為了防止秦軍趁機追擊,樂弈非但親自率領一支軍隊留下斷後,還下令一把火燒掉了城內的房屋——不得不說他此時亦頗為慶幸,慶幸像河西郡這種戰亂地區,境內的城池都幾乎沒有什麼魏人居住,只有司馬安的河西軍以及雜胡的諸部落,且那些雜胡早就將部落遷移到了臨魏一帶,這使得樂弈可以毫無顧慮地在城內放火,而不至於遭到魏國國內民眾的指責。

  樂弈的主動撤離,讓秦軍終於攻佔了重泉城。

  縱使是武信侯公孫起這等秦國的名將,在此時亦忍不住要在心底發出一聲「真不容易」的感慨。

  可不是嘛,十幾萬秦軍圍攻重泉縣,花了整整二十日,付出了三四萬兵力的代價,才打下了這座城池,這艱難的程度,讓武信侯公孫起簡直誤以為在攻略什麼要地。

  然而事實上呢,重泉只是河西郡一座普普通通的城池而已,它最大的作用,只是因為地處蓮勺、頻陽、臨魏三者中心,能起到一個中轉的作用,僅此而已。

  但不管怎麼樣,好歹打下了重泉,讓他秦軍離河西郡的治縣「臨魏」更近了幾分,並且,很大程度上切斷了頻陽、臨魏兩座城池的馳道,讓臨魏城無法通過馳道將戰略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往頻陽,只有採取以往的老辦法,用普通的馬車、或者人力拉車運輸。

  當然,在魏軍撤離的期間,武信侯公孫起亦派出了一支騎兵追擊樂弈,希望能拖住樂弈,使他秦軍的大部隊能追上去,對撤退的魏軍造成重創,擴大這場勝利的戰果。

  不過對此,武信侯公孫起倒也沒有抱持太大的期待,畢竟對面那可是樂弈,帶兵打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的將領,想要偷襲對方,說實話機率很小。

  果不其然,一個時辰後他得到消息,他派去追擊樂弈的騎兵,在重泉城東十八里處的土丘被樂弈埋伏了一陣,被魏軍亂箭射死了百餘名騎兵,唬地那些騎兵們不敢過分靠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樂弈帶著斷後的魏軍,徐徐撤離。

  再說秦王囘,在攻下重泉縣後,這位不服輸的秦國君主,便立刻想著進攻下一座城池,且為此將武信侯公孫起喊到了帥所——重泉城內一間被秦軍從火海中救下來的房屋。

  在帥所內,公孫起向秦王囘解釋道:「重泉地處蓮勺、頻陽、臨魏三者之中,北面是頻陽,東面是臨魏,頻陽守將乃是司馬安的副將白方鳴,此人頗有狡智,偷襲很難得手,唯有攻城;而臨魏守將,即是司馬安本人,司馬安乃魏國猛將,不過現如今年事已高,不復當年勇武……」

  秦王囘與大庶長趙冉靜靜聽著公孫起的講述,良久,秦王囘問道:「依武信侯看來,我軍當順勢取頻陽,還是取臨魏?」

  「事實上這兩座城池都不易得手。」公孫起搖了搖頭,俯身指著行軍圖上的「頻陽」,旋即將手指向東側稍稍移動了一些,說道:「頻陽東側,梁山之陽,駐紮有魏王之弟、桓王趙宣的北一軍,雖然這支魏軍此前並無赫赫之功,但終歸有六七萬帶甲之卒,我軍攻頻陽,想來其必支援頻陽,若我軍攻臨魏,則彼必定支援臨魏。……因此無論我軍攻打哪座城池,皆難以避免一場惡戰。」

  稍稍一頓,他緊接著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依臣之見,我軍當先取臨魏……」

  「臨魏?」

  大庶長趙冉皺著眉頭插嘴道:「照你所言,頻陽守將白方鳴頗有狡智,若我軍取臨魏,他豈不是會率兵斷我軍後……呃,斷我軍糧道。」

  武信侯公孫起當然明白大庶長趙冉為何突然改口,臉上露出幾許笑意,不動聲色幫趙冉將話題帶過:「不錯!我正是要他見機襲我軍的糧草。」

  大庶長趙冉聞言一愣,旋即立刻領悟道:「原來如此!……原來你打臨魏只是一個幌子,目的只是為了誘使白方鳴出兵斷我軍的……糧道。」說罷,他點點頭說道:「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倘若那白方鳴因此掉入我軍陷阱,我軍便能輕鬆拿下頻陽。並且,見你擺出了進兵臨魏的架勢,梁山南面的趙宣,很有可能率軍支援臨魏城,他卻萬萬也不會想到,我軍的目的卻是頻陽。……好計策!」

  武信侯公孫起謙遜地拱了拱手,旋即皺著眉頭說道:「只是我有些擔心,擔心那樂弈看穿我的意圖……」

  說罷,他轉頭看向秦王囘,顯然是讓後者做出決定。

  只見秦王囘目光銳利地盯著地圖,半響後點點頭沉聲說道:「就按照武信侯的計策。……另外,傳令嬴華,命後者想辦法拿下「雕陰」!」

  聽聞此言,大庶長趙冉與武信侯公孫起皆是一愣,下意識轉頭看向地圖,旋即便明白了秦王囘的意思。

  因為雕陰就在河套地區的南部,這座城池往南,便可直達頻陽,很顯然,秦王囘是打算在『謀取頻陽未果』的情況下,集公孫起與渭陽君嬴華兩軍的精銳,奪下頻陽。

  不可否認,這個決策頗為高明,畢竟渭陽君嬴華在河套地區的戰況亦不樂觀,與其叫嬴華在河套地區與魏將廉駁、樂成等人糾纏不休,還不如南下協助公孫起取河西——至於魏將廉駁、樂成之後很有可能追擊至河西,只需待奪下頻陽後,叫渭陽君嬴華守住雕陰,便可將廉駁、樂成等人隔絕在河西郡以北,使其無法協助河西郡的魏軍。

  只是這樣一來,即意味著秦國放棄了河套戰場,更關鍵的是,萬一廉駁到時候不尋思收復雕陰,而是從河套順勢向西南進兵,迫近他秦國本土,這就相當致命。

  換而言之,秦王囘這招高明的戰略,實則非常凶險,完全就是在賭——賭渭陽君嬴華能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雕陰」,賭魏將廉駁、樂成二人在得知雕陰失陷後,會選擇進攻雕陰奪回城池,還是順勢進攻秦國本土。

  但不可否認,秦王囘這招戰略,能使他秦軍攻陷頻陽的機會大大增加,使秦軍在河西郡進一步取得優勢。

  「就這麼決定!」

  在大庶長趙冉與武信侯公孫起的遲疑下,秦王囘沉聲說道。

  魏昭武十三年四月初,秦軍在攻陷「重泉」後,立刻向東進兵,擺出一副欲進攻臨魏城的架勢,在臨魏城西大概四十里的位置建造軍營。

  兩日後,駐軍在梁山南側的桓王趙宣得知秦軍的動向,命宗衛將方朔領一萬士卒守衛大營,而他自己,則帶著周昪、張驁、李蒙等將領,率領五六萬北一軍支援臨魏,在臨魏城北側大概二十里處建造營寨。

  而與此同時,樂弈早已率領兵馬撤到臨魏城,在臨魏城的西南十五里處建造了營寨,當他得知秦軍居然不取頻陽而取臨魏時,他頗感意外。

  難道秦軍果真就這麼莽?絲毫不顧駐守頻陽的魏將白方鳴很有可能斷其後路,強勢要取臨魏?

  還是說……

  『……聲東擊西,沒錯了。』

  想了想,樂弈立刻派人傳令魏將白方鳴,免得後者見有機可趁,欲襲秦軍糧道卻反中秦軍的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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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9 01:46:02
第351章:兩將博弈

  魏昭武十三年四月初六,即魏將樂弈斷定秦軍很有可能是聲東擊西,遂立刻派人前往頻陽提醒白方鳴莫要貿然斷秦軍後路的當日,他來到臨魏城內,將這件事稟告司馬安。

  恰巧,此時桓王趙宣剛剛率領北一軍抵達臨魏一帶,親自來到臨魏城內拜訪司馬安。

  事實上,司馬安才是河西戰場從始至終的魏軍主帥,按照他曾經的性格,是絕對不會放權給樂弈這個『外人』的,哪怕樂弈是受天策府之命而來,司馬安也得先試試這個樂弈再說——除了測試樂弈的統兵水準外,還要測試樂弈行軍打仗的準則。

  只不過嘛,司馬安如今年紀也大了,很多時候精力都跟不上,因此也就只能讓樂弈暫時代他執掌一部分河西軍了。

  不過話說回來,畢竟樂弈乃是聲名遠颺的前韓國名將,並且又參與了覆滅齊楚越三國的戰爭,因此,司馬安對樂弈的統兵才能倒是頗為認可的。

  正因為這樣,當樂弈向他提出秦軍或有可能是聲東擊西、看似欲取臨魏實則卻是圖謀頻陽時,司馬安嚴肅地思考了這個可能性。

  甚至於,還邀請樂弈與桓王趙宣二人,一同前往窺探秦軍的營寨。

  秦軍的營寨,就建在臨魏西側距離城池大概四十里的位置。

  當司馬安領著樂弈與桓王趙宣遠遠窺視秦軍營寨內外的動靜時,他們看到這座營寨差不多已經建成了,但那些秦軍士卒們,仍然在用馬車拉運著圓木。

  這些木材,可不是就近運來的,因為當重泉棄守之後,樂弈在撤軍的途中就放火燒燬了沿途的樹林,這使得秦軍只能從較遠的地方去砍伐林木,用於建造營寨或者打造攻城器械。

  「秦軍……當真如樂將軍所言,只是佯攻臨魏城麼?」

  在遠遠觀望了一陣後,桓王趙宣皺著眉頭說道,因為他隱隱看到秦軍營寨內已有不少井闌車。

  倒是趙宣身旁的參將周昪搖搖頭說道:「殿下,秦軍縱使打造井闌車,亦不能肯定他們就一定會攻打臨魏城,這些井闌車,同樣可以用作攻打頻陽。」

  聽聞此言,樂弈用讚賞的目光看了一眼周昪,待點點頭後說道:「這位將軍所言極是,這些井闌車確實有可能用於攻打頻陽,不過,樂某更傾向於另外一個猜測,即這些井闌車,是秦軍故意做給我等看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方相信他會攻打臨魏……」

  說罷,他朝著秦營方向努了努嘴,略帶幾分冷笑地說道:「此地距離秦營,不到兩里,且放眼之處一馬平川,倘若是我魏軍,在這個距離必定能發現敵軍在外窺視,可是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一支秦軍騎兵過來騷擾,彷彿秦人根本不在意我等的窺視,這不符合常理。」

  「這倒是……」

  周昪臉上露出幾許驚訝之色,眯著眼睛目測著己方與秦營的距離。

  而此時,司馬安深皺著眉頭,思考著樂弈的話。

  他坐鎮河西郡十餘年,跟秦國的軍隊多次交手,彼此也算是老相識了,縱使司馬安如今年紀大了,思維反應都及不上當年,但判斷事物的能力卻仍在,他當然明白樂弈是對的。

  以秦軍的能力而言,實在無法相信他們會忽略兩里距離外的敵軍。

  更別說,他們在前來此地的途中,就曾遇到一隊巡邏的秦軍騎兵,雖然當時那隊秦軍騎兵因為人數過少的關係而主動退卻了,但算算時間,按理來說也應該將他們的動向稟報秦營內的秦將們了。

  正如樂弈與司馬安所判斷的,他們這次,確實是被秦軍故意放進來的。

  事實上早在一刻辰之前,秦軍主帥武信侯公孫起便收到了巡邏騎兵的稟報,得知有一隊魏騎向他們的營寨而來,人數大概三四百騎左右。

  當時公孫起思考了片刻,便斷定這必定是魏軍的將領們企圖窺視他秦軍的營寨——畢竟那三四百騎兵總不至於是為進攻他秦軍大營而來的吧?

  於是,公孫起將計就計,命令營內的騎兵們暫時莫要去驚動那隊魏軍騎兵,他希望讓那些魏軍騎兵,尤其是其中的魏將們,看到一些會誤認為他們將攻打臨魏城的線索。

  比如說那些縱使在幾百丈外亦較為顯眼的攻城井闌車。

  倘若不是別有意圖,按理來說這種攻城兵器在打造完成後,是要用青布之類的遮掩物遮蓋起來的,防止守城方提前得知情況,做好相應的準備。

  就在司馬安、樂弈、桓王趙宣一行人子在遠處的土坡上遠遠窺視秦營時,在秦營東側的警戒哨塔上,公孫起還有聞訊而來的秦王囘與大庶長趙冉,亦在眺望著遠處的魏軍。

  就像樂弈所說的,縱使隔著兩里地,可是在三四百魏軍騎兵扎堆於一處的情況下,秦軍竟不能發現遠處的敵情,那除非秦軍士卒們個個都是瞎子。

  「差不多了。」

  估摸過了半柱香左右,武信侯公孫起下令道:「來人,命「許止」率千餘騎兵,驅逐遠處那些魏騎!」

  聽聞此言,秦王囘頗感些意外,問道:「武信侯不是要借此矇蔽魏軍們,何故又要急著將其趕走?」

  公孫起聞言拱手回答道:「大王,臣摸不準那樂弈是否在那些魏軍騎兵當中,此人極為狡智,兼之又經驗豐富,他見我軍遲遲不派騎兵驅逐,必定心生懷疑,進而疑心於我軍是否是故佈疑陣,是故,臣才要派騎兵驅逐,令其難以判斷。」

  「原來如此。」秦王囘恍然大悟。

  片刻之後,秦營門戶大開,一隊騎兵迅速竄出營寨,朝著遠處司馬安、桓王趙宣與樂弈等人所在的位置飛奔而去。

  見秦軍派出至少一千名騎兵出營驅逐自己等人,司馬安立刻下令撤退。

  畢竟秦國的騎兵實力亦不弱,那皆是秦國與西羌、義渠等異族發動戰爭的主力軍,雖然說己方這邊也有三四百騎兵,但司馬安還沒自大到這三四百魏騎可以擊敗秦軍千餘數量的騎兵。

  不得不說,這千餘秦軍騎兵的出擊,讓桓王趙宣與周昪有些吃不準了——片刻之前,他們還很認可樂弈的判斷,畢竟他們也覺得秦軍不至於對他們的窺視視若無睹,沒想到,只是過了片刻,秦軍便派出了千餘騎兵。

  不過當在途中說到這個話題時,樂弈依然相信自己的判斷,他覺得,那千餘騎兵之所以會離營出擊,亦只不過是武信侯公孫起故佈疑陣而已。

  以他戎馬半生的經驗來說,碰到像武信侯公孫起這種級別的敵將,一定要相信自己最初的直覺與判斷,因為隨後的判斷,其實其中混雜許多敵將故意釋放出來的『假情報』,相比之下,最初的直覺與判斷其實準確性更高。

  見樂弈執著己見,司馬安沒有多說什麼,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年紀真的大了,以至於再也無法像年輕時那般迅速做出判斷,不過,他認可樂弈那有關於「最初的判斷」的觀點。

  畢竟司馬安年輕的時候,也一樣憑藉自己的直覺多過基於已知情報而得出的『最佳策略』——這裡的直覺,其實可以理解為是長年累月積累的經驗,使得他們能在相似的處境下立刻做出最優的抉擇。

  想了想,司馬安對樂弈說道:「派人一天十二個時辰盯著秦軍的一舉一動。……倘若秦軍果真襲擊頻陽,那麼定然是白方鳴那廝欲斷秦軍後路卻遭到了秦軍的伏擊,若打探到接接下來幾日,有頻陽一帶的魏軍與秦軍廝殺,便可斷定秦軍十有八九欲偷襲頻陽。介時,請桓王率軍支援頻陽,至於樂弈將軍,則率軍襲了這座秦營,且順勢奪取重泉。」

  看著眼前這位髮鬚皆白的老將,縱使高傲於樂弈,亦忍不住有些感慨,感慨於眼前這位將軍,倘若他能年輕十歲,必定能夠親身指揮這場戰事,而不至於像眼下,只是出個城對秦軍營寨窺探了一番,就讓這位老將軍臉上佈滿了倦色。

  「……待回城後,我會叫季鄢、樂逡二人率我河西軍的騎兵助你一臂之力,希望樂將軍莫要辜負陛下對你的信任。」司馬安正色說道。

  「遵命!」

  樂弈抱拳應道。

  他沒有說什麼「司馬將軍」這種話,因為在他看來,這未免有點『得了便宜賣乖』的嫌疑,畢竟司馬安又不是與他親近才將河西騎兵交給他。

  還是那句話,倘若司馬安年輕十歲,他絕對只會讓樂弈負責某座城池的防務,而不會將整個大局託付給樂弈。

  像他們這種驕傲的人,相信自己更多過相信友軍。

  因此,樂弈只說了一句「末將定不負陛下信任」,讓司馬安滿意地點了點頭。

  待返回臨魏城後,司馬安立刻喚來季鄢、樂逡二將,讓後者協助樂弈。

  而樂弈,則叫季鄢、樂逡二將派騎兵日夜監視秦軍營寨的一舉一動。

  而與此同時在頻陽城內,守將白方鳴與龐猛二人,正在為誰前往襲擊秦軍的後路而爭論不休。

  正如武信侯公孫起所判斷的那樣,由於司馬安的性格所致,河西軍的兵將們更傾向於主動出擊,自從前兩日得知重泉縣棄守之後,白方鳴就在等待著秦軍接下來的行動:到底秦軍是進攻他頻陽,還是進攻臨魏。

  倘若進攻他頻陽,那麼他就堅守城池,反正當時梁山以南還駐紮著桓王趙宣的六七萬北一軍,秦軍斷然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攻陷他頻陽。

  倘若秦軍進攻臨魏,那麼,他也想嘗試看看能否截斷秦軍的糧道。

  畢竟秦軍素來缺糧,他若成功截獲秦軍一批糧草,那簡直就好比用刀在割秦人的肉,要是多截幾回,搞不好河西的秦軍就因為斷糧而提前崩潰了。

  所以說,截糧這種事雖然風險很大,但是收穫也很大,尤其是像秦軍這種日常性缺糧的敵人來說。

  兩日後,白方鳴便得知了秦軍的決定,得知秦軍揮軍臨魏,在臨魏城西大概四十里處的地方建造了營寨。

  當派出去的斥候騎兵打探到十幾二十萬秦軍浩浩蕩蕩趕赴臨魏,使得重泉縣並無多少防守兵力時,白方鳴心下大喜,認為時機來到,便與副將龐猛一合計,決定偷襲重泉,切斷秦軍的糧道。

  不過,龐猛雖然支持他的決定,但卻要求他來帶兵,這讓白方鳴頗為擔心。

  要知道,龐猛雖然是他河西軍的猛將,論個人武藝就連白方鳴都不是前者對手,但遺憾的是,龐猛多勇武而少謀略,論臨機應對遠遠不如他。

  是的,事實上白方鳴亦考慮到了偷襲一事的風險,甚至於,他也想過秦軍不取他頻陽而攻臨魏,這是否是為了賺他出兵偷襲的詭計,但考慮到若是能重新奪回重泉縣能讓他魏軍取得大量優勢,白方鳴這才決定涉險。

  正因為如此,他才不肯讓龐猛率軍前往,因為萬一秦軍布下了埋伏,龐猛絕對反應不及,很有可能在秦軍的伏擊下全軍覆沒。

  當然了,這些實話肯定是不能告訴龐猛的,否則這莽夫為了證明自己,肯定死活要率軍前往,於是,白方鳴就假稱是自己心癢難耐,好說歹說,許下了幾車上黨烈酒作為酬謝,這才勉強說服龐猛代他守在頻陽縣。

  四月初七,即司馬安、樂弈、桓王趙宣等人窺探秦軍營寨的次日,頻陽守將白方鳴率領兩千騎兵、五千步卒,火速趕往重泉縣。

  在一番急行軍後,終於在當天的傍晚前,來到了重泉縣北側大概二十里處。

  這個距離,已經足夠白方鳴於當晚對重泉縣發動偷襲。

  叫麾下士卒們在附近的林中歇息了一陣,吃飽喝足後,白方鳴下令向重泉縣進兵。

  待等白方鳴率領著麾下河西軍悄無聲息地摸到重泉縣的東北角時,此時已是戌時三刻前後,重泉縣一片寂靜,唯有城門樓附近才有些許光亮,隱約能看到有些秦軍士卒在城上來回走動,至於其他距城門樓較遠的城牆,則一片漆黑。

  『……』

  看著近在咫尺的重泉縣,白方鳴皺起了眉頭,隱隱感覺有點不對勁。

  他捫心自問,倘若他是駐守重泉的秦將,得知北邊的頻陽駐紮著數萬魏軍,他會粗心到在重泉與頻陽的途中不設下暗哨的地步麼?

  還是說,駐守重泉的秦將,其實是個蠢材?

  這兩者,到底哪個可能性更大?

  「將軍,不下令襲城麼?」有部將低聲詢問白方鳴道。

  白方鳴擺擺手,示意那人稍安勿躁,他仔細盯著遠處約兩百餘丈遠的重泉縣,旋即又朝著北城門與東城門兩個方向的夜幕看了一陣,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撤!」他果斷地下令道。

  然而,就在他麾下魏軍不明所以地順著來路撤退時,忽然間附近不遠處的林中對天射升三支火箭,旋即,有不計其數的秦軍從北城門與東城門兩個方向殺了過來。

  「殺!」

  那些秦軍士卒大聲吶喊聲,朝著魏軍殺來。

  見此,白方鳴斷定自己中了陷阱,立刻撤兵,為了防止秦軍趁亂襲他麾下軍隊,他親自帶兵斷後。

  可沒想到的是,在他們來時的路上,竟然亦有秦軍埋伏,甚至於到最後,四面八方皆是秦軍,不知究竟有多少人。

  在四面受敵的情況下,白方鳴唯有率領麾下士卒拚死突圍,但奈何這一帶的秦軍實在是太多,以至於他突圍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

  眼瞅著麾下的兵將損傷巨大,白方鳴心如刀割。

  苦苦鏖戰了兩個時辰,白方鳴此番帶來的約七千步騎,便已折損過半,甚至倖存的魏卒,亦恐怕難以支撐過久。

  幸運的是,天空中的烏雲遮蓋住了月亮,使得秦軍對魏軍的圍殺暫時停了下來。

  但白方鳴明白,這種好運並不會伴隨他多久,最多明日,待等天明時分,秦軍就會再次組織圍殺。

  而問題是,眼下黑燈瞎火的,他也沒辦法率領士卒突圍。

  苦熬了一宿,待等次日天濛濛亮,白方鳴召集麾下殘部,準備最後一次突圍。

  但遺憾的是,秦軍彷彿是算準他會在天明時分強行突圍,早早就做好了準備。

  就在白方鳴因為始終無法突圍而倍感絕望之際,援兵忽然殺到。

  原來是他的副將龐猛,他收到了樂弈的書信——確切地說,是樂弈的書信送到頻陽後,龐猛閒著沒事拆了樂弈派人交給白方鳴的書信,意識到白方鳴此番率軍偷襲重泉縣很有可能遭到秦軍伏擊,便連夜提兵趕來救援,總算是在天亮前趕到了重泉一帶。

  見援軍殺到,白方鳴麾下的魏軍士氣大振,與龐猛軍會兵一處,拚死殺出重圍,帶著敗兵逃回頻陽縣。

  而此時,因為昨日後半夜的時候,武信侯公孫起在得知「成功伏擊魏將白方鳴」的消息後便立刻派將領「邊績」率軍夜襲頻陽。

  沒想到,魏將季鄢、樂逡二人麾下的河西騎兵,亦於昨夜打探到重泉縣一帶疑似發生戰事,急忙回稟樂弈,樂弈遂立刻通知桓王趙宣。

  雖然對於樂弈的判斷將信將疑,但桓王趙宣還是派宗衛將李蒙率領三千騎兵、兩千步卒馳援頻陽。

  這支由李蒙率領的魏軍,恰巧與「邊績」在前往頻陽的途中撞見,雙方皆大吃一驚,倉促交手。

  這場遭遇戰,使得白方鳴與龐猛二將能及時逃回頻陽,並立刻喚醒城內兵將做好了守城的準備。

  兩個時辰後,武信侯公孫起與魏將樂弈,分別收到了「邊績」與「李蒙」派人送來的消息,得知他倆派出的軍隊在前往頻陽的途中遭遇。

  當時公孫起滿心憤懣地大罵:「又是這個樂弈壞我好事!」

  反觀樂弈,倒是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慶幸李蒙率領的軍隊及時趕到,挫敗了秦軍偷襲頻陽的意圖。

  平心而論,雖說樂弈對丟幾座城並不在意,但也從未想過如此輕易就讓秦軍得手,怎麼也得讓秦軍付出幾萬人的傷亡作為代價吧?

  見自己的計策被樂弈識破,公孫起又生一計,他對大庶長趙冉說道:「既然樂弈算到我軍佯攻臨魏而實取頻陽,我等不若將計就計,立刻撤兵,揮軍向北,擺出強攻頻陽的架勢,如此一來,樂弈很有可能率軍襲重泉,介時我軍折道返回,就能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大庶長趙冉深以為然。

  於是乎,在臨魏城西四十里楚的秦營,十餘萬秦軍傾巢而動,帶著一概攻城器械,朝著頻陽縣進兵。

  監視著秦軍一動一句的河西騎兵,連忙將這件事稟報季鄢、樂逡二將,二將又立刻稟報樂弈。

  季鄢對樂弈說道:「秦軍偷襲頻陽不成,攜怒強攻,我軍正好順勢收復重泉,截斷秦軍的歸路。」

  樂弈輕笑著搖搖頭說道:「季將軍以為秦軍是偷襲不成而惱羞成怒?不不不,樂某認為,秦軍此舉只是欲騙我軍襲重泉而已,重泉打不得,白方將軍就是我軍的前車之鑑……不過,城外的秦營,倒是可以取,公孫起希望將我等騙到重泉,哪怕得知我軍襲他的營寨,他也會選擇隱忍,因此只要兩位將軍在襲了秦營後立刻撤兵返回,此舉並無風險。」

  季鄢、樂逡二人面面相覷,考慮樂弈確實算準了秦軍的策略,他倆最終決定聽從樂弈的命令,趁秦營防守空虛而將其攻陷,然後一把火將其焚盡。

  果不其然,此時正緩緩率軍朝著頻陽而去的武信侯公孫起,在得知己方軍營被魏軍偷襲後,果然沒有派兵救援,只是做好了伏擊樂弈軍的準備。

  可沒想到,魏將季鄢、樂逡二人在放火燒掉秦營後,就撤兵返回了樂弈的軍營。

  得到這個消息後,武信侯公孫起沉默了好一陣。

  雖說棋逢對手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說實話,他這會兒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他對大庶長趙冉說道:「奇襲頻陽失敗,只剩下強攻一途,若我所料不差,趙宣的北一軍,會立刻從臨魏支援頻陽,唯今之際,只有先取趙宣的魏營,截住趙宣的兵馬。」

  大庶長趙冉皺眉說道:「駐軍梁山之南?那豈不是陷入魏軍的包圍?」

  的確,若公孫起奪取桓王趙宣的魏營,介時他的西邊是頻陽、南邊是桓王趙宣與臨魏城,東邊是魏國河東守魏忌,這簡直就是三面受敵。

  「正是要這般。」

  公孫起正色說道:「見我軍自行落入包圍,魏軍才會徐徐採取圍攻,他們並不知渭陽君正在攻打雕陰,只要渭陽君拿下雕陰,介時揮軍向南,協助我軍攻打頻陽,就有很大機會拿下頻陽。」

  大庶長趙冉將此事上稟秦王囘,後者在沉思了片刻後,最終同意了公孫起的冒險策略。

  於是,公孫起將麾下兵馬一分為二,請大庶長趙冉率領一半兵力與秦王囘一同駐守重泉,而他則率領另外一半兵力襲擊桓王趙宣在梁山以南的魏營。

  梁山南邊的魏營守將方朔怎麼也沒想到秦軍竟然會襲擊他大營,疏於防範,遂被秦軍奪下營寨,只等帶著殘部投奔桓王趙宣。

  正如武信侯公孫起所猜測的,對於他分兵襲擊桓王趙宣的營寨,這個舉動魏方的將領們皆一頭霧水,就連樂弈也搞不懂公孫起究竟在玩什麼花樣。

  自陷他魏軍的包圍?

  自取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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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局勢扭轉

  魏昭武十三年四月初,武信侯公孫起兵襲桓王趙宣麾下北一軍的「(梁山)山南大營」,雖然切斷了桓王趙宣支援頻陽縣的道路,卻也自陷於魏軍的包圍當中,被頻陽的白方鳴、迅速回軍至梁山南部的桓王趙宣,以及駐軍在夏陽、「合(he)陽」一帶的河東守魏忌三人包圍其中。

  因為分出了一半兵力給秦王囘與大庶長趙冉守衛重泉縣,此時公孫起麾下就只有近十萬兵力,且其中正規秦卒只有四成,其餘六成皆是徵募而來的秦國民兵。

  而此時的頻陽縣,魏將白方鳴麾下仍有一萬七千左右的河西軍,外加兩三萬人的雜胡兵,就像樂弈此前所認為的,只要白方鳴不想著偷襲秦軍糧道,光是死守城池,短時間內秦軍是拿頻陽沒有辦法的。

  畢竟似當前的局勢,武信侯公孫起麾下的近十萬人馬,幾乎是沒辦法動彈了,因為桓王趙宣的六萬餘北一軍也已回到了梁山南部的平原,徹底盯死了公孫起的軍隊,倘若公孫起試圖拿「山南大營」作為攻略頻陽的據點,那麼,在他出兵攻打頻陽的時候,桓王趙宣就會立刻進攻他的後方——憑樂弈對公孫起的判斷,後者應該不至於制定這種愚蠢的戰術。

  『難道是駐守重泉的十萬秦軍負責攻打頻陽?

  樂弈為之沉思。

  他並不認為駐軍在重泉縣的十萬秦軍,有能力打下頻陽。

  還是那個道理,只要這支秦軍膽敢輕舉妄動,他樂弈會立刻出兵收復重泉——這跟武信侯公孫起的那十萬兵力無法妄動其實是一個道理。

  而關鍵在於,若是秦軍丟掉了重泉,那麼他們將徹底失去此前付出三四萬士卒性命奪下這座城池的優勢,魏軍將重新佔據優勢。

  簡單地說,武信侯公孫起的『分兵』,恰恰讓秦軍陷入了似眼下這般進退維谷的尷尬局面。

  而樂弈無法弄懂的是,那公孫起為何要這麼做?

  公孫起的目的不是為了勝利麼?他為何要讓秦軍放棄有利條件,變得如此被動?

  不明白,樂弈想不明白。

  次日,樂弈將他的「臨魏西郊大營」,託付於馬祿、季鄢、樂逡三將,囑咐三將暫時按兵不動,旋即,他帶上一隊護衛騎,徑直前往梁山南部的平原。

  待等樂弈趕到梁山南部的平原時,桓王趙宣麾下的北一軍,已經重新建立了營寨,就建在被秦軍佔領的「山南大營」的南邊二十五里處。

  在拜見桓王趙宣時,樂弈詢問前者:「桓王,貴軍抵達此地後,不知公孫起有何異動?」

  桓王趙宣搖了搖頭,說道:「其只是固守「山南大營」,封鎖通往頻陽的道路,除此之外,並無異動。……甚至於就算我軍重新在此地建造大營,他也並未派兵騷擾,不知有何圖謀。」

  頓了頓,他又請教道:「對於這支秦軍自陷羅網,本王著實看不懂了,請樂將軍教我。」

  在旁,軍師參將周昪亦是微微點頭。

  也難怪,畢竟前幾日樂弈精準地猜到了武信侯公孫起圖謀頻陽的意圖,多虧了他,桓王趙宣麾下的宗衛將李蒙才能及時截住秦將「許止」,讓白方鳴與龐猛及時逃回頻陽,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鑑於這件事,眼下趙宣與周昪不能說對樂弈言聽計從,但最起碼已經深信樂弈的判斷。

  而此時趙宣所說的「請教」,實則就是委婉地表達願聽從樂弈指示的意思。

  趙宣乃是魏王趙潤最親近的兄弟,樂弈自然不敢托大,連說不敢,只是對趙宣做出了一些建議,比如說,暫時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事實上,樂弈的做法其實也沒錯,畢竟武信侯公孫起的軍隊自陷羅網,縱使奪取了一部分北一軍的糧草,也很難在梁山南部堅持許久,哪怕桓王趙宣什麼都不做,坐等這支秦軍糧草告罄,亦能有擊敗這支秦軍的機會。

  然而,這恰恰就中了武信侯公孫起的下懷,公孫起巴不得魏軍按兵不動,讓叫他拖延時間,拖延到渭陽君嬴華率軍趕來。

  當然了,前提是渭陽君嬴華能順利抵達河西戰場,否則,武信侯公孫起這番苦心籌謀毫無意義。

  四月中旬,就在河西戰場上的魏秦兩軍再次處於對峙冷戰階段的時候,在河套的西南,即「銀川郡」的南部一帶,此地的秦軍主帥渭陽君嬴華,終於收到了秦王囘的書信。

  秦王囘的書信,信中內容很簡單,即讓渭陽君嬴華放棄河套戰場,立刻前往河西。

  但看到信中內容時,渭陽君嬴華還是皺起了眉頭。

  因為他不捨得放棄河套戰場。

  不可否認,當初單獨面對魏將廉駁,渭陽君嬴華就打地非常吃力,完全不敢跟廉駁正面交鋒,只能分兵側擊,即繞過廉駁的主力,今日打朔方郡、明日打原中要塞、後日打九原郡,用這種東打一桿、西打一桿的戰術讓廉駁疲於奔波,兩頭難以顧及——畢竟當初魏軍除了廉駁外,另外二將趙岳、馮頲,渭陽君嬴華也並非不能戰勝。

  不得不說,能把廉駁逼到不借助武力而是依靠謀略的地步,這渭陽君嬴華足以自傲了。

  畢竟,當年魏國的上黨守姜鄙,就從始至終沒有逼出廉駁在謀略上的能耐,後者只是親自上陣莽了一仗,就打地姜鄙負傷而退,一退數十里。

  然而好景不長,沒過多久,魏國就調來了樂成、韓徐兩位將領,這兩位前韓國的擅戰之將,可要比趙岳、馮頲難纏多了,雖然這二人皆並非是以武力見長的將領,但運用謀略以及臨陣指揮,皆是上乘,讓渭陽君嬴華非但討不到半點便宜,還吃了幾次不輕不重的虧。

  但即便如此,渭陽君嬴華還是沒有放棄,倒不是他不甘心背負戰敗的污名,而是他不捨得放棄河套戰場,畢竟這處戰場決定整個河套的歸屬——這可是一片非常適合放牧牲畜的草原,倘若他秦國能得到這片土地,就能得到源源不斷的戰馬與牛羊。

  更要緊的是,倘若放棄河套地區,他好不容易在廉駁等人手中奪得的銀川郡,也得拱手還給魏軍,這讓渭陽君嬴華頗為不甘心。

  但不甘心歸不甘心,王令難違,縱使渭陽君嬴華不捨得放棄河套戰場,在收到了秦王囘的命令後,也只得放棄。

  在咬牙放棄河套戰場後,渭陽君嬴華來到放置行軍圖的案几旁,俯身尋找「雕陰(甘泉)」的位置。

  片刻後,待找到雕陰城的位置後,他皺起了眉頭。

  因為雕陰位於「河西高原(高土高原)」地勢最高的六盤山的山徑上,扼守著河套至河西的其中一條通道,易守難攻,極難攻陷。

  當年魏國之所以能夠攻陷此地,那是因為當時魏國的敵人乃是雜胡,實力遠遠不如魏國,而現如今,渭陽君嬴華若要攻陷這座城池,他所要面對的,確實整體實力比還他秦軍還要強大的魏軍,這難度可不是一星半點。

  更要緊的是,雕陰的北側,在六盤山的北部山腳,即是「膚施(延安)」,據渭陽君嬴華所知,河西守司馬安的前副將「聞續」,就是駐守雕陰、膚施兩地的將領。

  對於魏將聞續,渭陽君嬴華從未打過交道,哪怕是他近幾年與廉駁在河套打地不可開交,聞續也並未帶兵協助廉駁,仍舊是守衛在六盤山一帶,據說是一位非常嚴謹的將領。

  敵將性格嚴謹穩重,對於己方而言,可不是什麼好消息,更別說,這位魏將還曾被武信侯公孫起偷襲過,因為倉促應敵而導致膚施、雕陰兩地失陷,可想而知,在得過一次教訓後,那聞續必定會更加謹慎,就這極大地增加了渭陽君嬴華攻陷膚施、雕陰兩地的難度。

  但還是那句話,王令難違,秦王囘命他立刻支援河西戰場,那麼,他就必須排除萬難,不管前方的道路有多麼坎坷。

  在思考了一陣後,渭陽君嬴華喚來了副將「王琅」,在將秦王囘的命令告知後者之後,他沉聲說道:「我率百餘銳騎先行,先到膚施一帶看看情況,你於今晚夜半悄然拔營,切記,莫要驚動對面的魏軍。」

  王琅抱拳應命。

  將軍隊託付給副將王琅,渭陽君嬴華帶著百餘騎兵,假扮成巡邏的騎兵,迅速前往河西高原。

  雖然途中他也曾遭遇到魏軍的巡邏騎兵,有朔方騎兵、有九原騎兵、有雲中騎兵,但那些魏軍騎兵因為己方只有十幾騎人數而並未攻擊他們,只是稍稍跟了一陣。

  花了很大精力打發掉這些魏軍後,天色已臨近黃昏,渭陽君嬴華依舊馬不停蹄地趕往六盤山一帶,在整整趕了六日的路程後,他這才抵達了膚施一帶。

  此時,渭陽君嬴華棄馬登山,登上六盤山的西北頂,登高眺望膚施與雕陰兩座城池——事實上,由於六盤山群嶺高低不一,他其實看不到處於山腳的膚施城以及處於山中的雕陰城,只能憑著感覺大致估算兩座城池的距離。

  登上一座座山峰反覆估算兩座城池的距離,渭陽君嬴華大致得出結論,膚施距雕陰,大概八十里,倘若算上山道檻坷難行的因素,若他攻打膚施,雕陰的魏軍應該會在兩日到兩日半時間內趕來支援——倘若這兩座魏城依靠狼煙來傳遞敵情,那麼,援兵趕到的時間應該會縮短到一日到一日半左右。

  『在一日半時間內攻陷膚施?

  渭陽君嬴華皺起了眉頭,覺得這件事非常棘手。

  就在這時,他麾下的騎卒稟報了一個消息,即有幾名士卒尋找到一條可從六盤山西部進山、不經過膚施卻能直達雕陰的山道,雖然這條山道極其坎坷。

  聽到這個消息,渭陽君嬴華眉頭一挑,計上心來。

  他直覺估計,那魏將聞續,多半應該在膚施城內,因為膚施城靠近河套,且聞續應該也知道河套戰場上有他秦國的軍隊,是故防守重心多半會在膚施;至於雕陰,鑑於六盤山的南邊有魏城「頻陽」,按理來說,雕陰的防守力度相對要比膚施遜色些。

  『要不然先襲雕陰?

  渭陽君嬴華摸了摸鬍鬚,心下暗暗琢磨出一條有機會同時奪取雕陰、膚施兩地的策略。

  儘管秦王囘只要求他奪取雕陰,但事實上,倘若他嬴華此後需要駐守此地,將廉駁等人的魏軍阻隔在六盤山的群山以北,那麼膚施也是必定要奪取的,否則留著這座城在魏軍手中,後患太大。

  想到這裡,渭陽君嬴華立刻派人接應副將王琅的大軍,命後者將大軍帶到六盤山的西北角,鑑於此地距離膚施城足足有一百三四十里,駐守膚施縣的魏軍當然不會注意到。

  十日後,副將王琅率領大軍抵達,見此,渭陽君嬴華遂帶領三千步卒,攀爬六盤山,沿著那條山中小道迂迴繞往雕陰。

  不可否認他也是在賭,賭雕陰地處膚施、頻陽兩地當中,十分安全,是故守城的魏軍士卒難免會稍稍鬆懈些,只要他驟然發難,魏軍倉促應戰,不是沒有機會攻陷這座城池。

  事實證明,渭陽君嬴華不愧是高陽嬴氏的悍將,他的判斷非常精準,當他帶著三千秦軍士卒摸到雕陰城時,城內的魏軍根本沒能預知敵情,直到他麾下的秦軍對城池展開猛攻,城內的魏軍這才倉促登上城牆。

  但遺憾的是,此時為時未晚,在渭陽君嬴華身先士卒的激勵下,秦軍早已攻上了城牆。

  值得一提的是,在遭到秦軍進攻的時候,雕陰城內的魏軍就慌忙點燃了狼煙。

  看著那裊裊升起的狼煙,渭陽君嬴華面不改色。

  因為他早已算到了這件事——魏軍用狼煙傳遞警訊,不過是學自韓國,因為韓國常年與匈奴、林胡、赤狄、婁煩、東胡等異族打仗,只有用狼煙傳遞警訊,才能趕得上異族騎兵的速度。

  但是別忘了,秦國亦是常年與西羌等異族打仗的國家,豈會不知狼煙的便利?

  甚至於,由於考慮到六盤山一帶或有魏軍的烽火台,他還特地派了幾隊秦軍進山搜尋,企圖徹底切斷膚施城的警訊。

  不過讓渭陽君嬴華頗為鬱悶的是,也不曉得是不是他派出去的士卒摸錯了方向,還是說有漏網之魚,以致於片刻之後,六盤山的遙遠處亦有好幾處亦燃起了狼煙——那明顯是魏軍的烽火台。

  當然,雖然有點鬱悶,但渭陽君嬴華並不擔心,畢竟他此前已經估算過膚施與雕陰的距離,算準魏將聞續最快也得明日率軍趕到雕陰,這已足夠讓他麾下的士卒攻下雕陰。

  由於城牆被秦軍攻陷,駐守雕陰的魏軍兵將從一開始就士氣低落,在苦苦抵抗了數個時辰,見始終無法奪回城池,遂決定棄守,逃向六盤山的南部——之所以不選擇逃往膚施,那是因為渭陽君嬴華的副將王琅切斷了雕陰通往膚施的山道。

  待等到黃昏前後,雕陰基本上已被秦軍攻陷。

  不過由於秦軍士卒搜尋魏軍的烽火台不徹底,使得膚施城的魏軍,還是看到了天空中的狼煙,慌忙將主將聞續稟報。

  得知消息後,魏將聞續連忙走出屋子,登上城牆眺望,果然瞧見遠方的六盤山上,升起處處狼煙,他頓時心中咯噔一下。

  要知道,這些烽火台與狼煙,都是他佈置的,除此之外無論是河套的魏軍,還是河西的魏軍,都沒有用狼煙傳遞警訊的習慣。

  也就是說,此刻他看到六盤山上升起狼煙,必然是雕陰城遭到了襲擊。

  然而……是誰?誰在攻打雕陰?

  也難怪聞續有些摸不著頭腦,畢竟他膚施城安然無恙,並且也未曾聽說六盤山南面的頻陽被秦軍攻陷,那麼,秦軍是怎麼襲擊的雕陰?

  『山道麼?

  聞續皺著眉頭打量了幾眼遠處的六盤山,沒過多久便猜到了原因,不過還是吃不準到底是哪支秦軍,且這支秦軍進攻雕陰,意義何在?

  但不管怎麼樣,該救援還是要救援,於是,他便立刻提兵前往救援雕陰城。

  值得一提的是,以聞續的謹慎與穩重,當然會考慮到途中遭遇伏擊的可能性,因此一路上非常小心。

  只不過,渭陽君嬴華亦非庸才,他猜到以聞續的性格,必定會非常謹慎小心,便叫當時埋伏在山道兩側的副將王琅,並未伏擊聞續,而是看著聞續經過埋伏圈。

  待等聞續經過之後,副將王琅這才現身,帶著穿戴魏軍甲冑的麾下士卒,假扮成雕陰城的魏軍,順著聞續來時的路前往膚施,詐取膚施城。

  而由於在途中沒有遭遇秦軍的伏擊,這使魏將聞續錯誤地認為雕陰縣可能還未徹底被秦軍攻陷,以至於當他率軍抵達雕陰城,聽到城內喊殺聲不斷時,未經細想就下令支援魏軍,不曾想,城內的喊殺聲只是渭陽君嬴華的誘敵之計,後者見聞續率領魏軍殺入城內,當即下令埋伏在四處的秦軍發動攻勢,聞續軍措不及防,被殺得大敗。

  在鏖戰了足足兩個余時辰後,魏將聞續這才率領魏軍殺出重圍,倉皇逃回膚施。

  然而此時,膚施城已被渭陽君嬴華的副將王琅所詐取。

  無奈之下,聞續唯有帶著殘兵前往原中要塞,投奔魏將廉駁。

  魏昭武十三年四月下旬,秦將嬴華偷襲雕陰、膚施,魏將聞續措不及防,致使兩城淪陷。

  三日後,即五月初一,渭陽君嬴華命副將王琅固守雕陰、膚施兩城,親率大軍翻過六盤山,攻打頻陽。

  在足足經過十日的趕路後,渭陽君嬴華率領的秦軍,終於在五月中旬抵達頻陽,對這座城池發動猛攻。

  當時,在看到「渭陽君」的旗幟後,頻陽守將白方鳴目瞪口呆,他怎麼也沒想到,明明遠在河套的渭陽君嬴華,竟然悄無聲息地率軍抵達了他頻陽。

  由於時間緊迫,渭陽君嬴華麾下的軍隊來不及打造攻城兵器,只打造了幾輛攻城車與一些攻城長梯,這使得秦軍在攻打頻陽縣的期間傷亡慘重。

  但問題是,在秦軍悍不畏死的進攻下,頻陽魏軍亦苦不言堪。

  五月下旬,得知頻陽城已搖搖欲墜,武信侯公孫起與大庶長趙冉,分別出兵三萬,協助渭陽君嬴華對頻陽做最後的猛攻,在鏖戰三日後,頻陽城終究被秦軍攻破,魏將白方鳴、龐猛二人帶著敗兵退至梁山南部,又遭到武信侯公孫起的伏擊,損失慘重。

  幸虧燕王趙宣及時派宗衛將張驁、李蒙等人救援,才救出了白方鳴與龐猛二將,但二人麾下的魏軍,此時已所剩無幾。

  一日後,「頻陽失陷」的消息傳到樂弈耳中時,縱使樂弈,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亦失神了片刻。

  畢竟,就連他也沒想到,秦國居然會將河套戰場上的渭陽君嬴華,調到河西戰場,並且渭陽君嬴華本人亦不簡單,竟然悄無聲息地攻佔了魏將聞續把守的膚施、雕陰兩城。

  『……我的過錯。

  這位擅戰名將在心中默然。

  他此時這才明白,武信侯公孫起為何要自陷羅網,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由於貪心、希望讓己方的士卒減少傷亡,他選擇了圍困公孫起,而不是加緊猛攻,而這,恰恰就給了公孫起化腐朽為神奇的時間。倘若他能及早擊敗武信侯公孫起,縱使渭陽君嬴華率軍抵達河西戰場,也不能如何。

  沉默了半響後,他寫了一份戰報,在頻陽失守的過程以及對日後河西戰場的預估,統統寫在戰報中,派人送往雒陽,呈遞給魏王趙潤。

  正如樂弈所預測的,在攻佔頻陽之後,河西戰場的秦軍再無後顧之憂,於是在兩日後立刻對魏軍發動全面進攻,由武信侯公孫起攻打桓王趙宣與河東守魏忌的兵馬,由渭陽君嬴華攻打臨魏。

  這使得這場魏秦戰爭,就此全面升級,愈演愈烈。

  五月中旬,樂弈的戰報送到了魏王趙潤手中,在得知雕陰、膚施、頻陽三城皆被渭陽君嬴華攻陷後,趙潤心中大為意外。

  說實話,丟掉河西三座城池,對於趙潤來說完全不痛不癢,畢竟此時韓國已經歸併,他已經真正地坐擁了整個中原,在這種情況下,丟掉三座城池算什麼?

  他只是意外於渭陽君嬴華竟然選擇放棄河套戰場而已。

  要知道,非特殊情況下,哪怕渭陽君嬴華是嬴氏王族,他也沒有權利在戰略上擅做主張。

  很顯然,這必定是他趙潤的老丈人秦王囘默許的,或者說,是秦王囘見河西戰場戰況不妙,是故放棄了河套戰場,試圖將兵力集中在河西,與他魏國決戰。

  『呵,反正韓國的事差不多也忙完了,就陪老丈人耍耍好了。

  趙潤暗暗想道。

  三日後,即魏昭武十三年六月初一,魏王趙潤攜將領衛驕、呂牧、穆青等人,親率三萬雒陽禁衛軍,前赴河西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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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抵達河西

  魏昭武十三年六月十一日,魏王趙潤率領五百名虎賁禁衛軍,乘坐船隻率先抵達蒲阪津,再由此河港走陸路抵達臨魏城。

  至於宗衛將衛驕、呂牧、穆青等人率領的三萬雒陽禁衛軍,則分別由水陸兩路徐徐趕向河西郡。

  畢竟河西郡此刻駐紮著魏國二十萬軍隊,就目前而言,論兵力其實是完全不虛秦國的,因此那三萬雒陽禁衛軍也沒必要急行軍。

  由於並非提前得知任何相關消息,以至於當魏王趙潤帶著五百名虎賁禁衛軍進城時,司馬安這才得知,大吃一驚的他,顧不得其他,連忙出了郡守府,迎接他魏國的君主。

  待二人在臨魏城內的街道上撞見時,年高七旬的司馬安翻身下馬,不顧街道從旁觀望行人驚訝的眼神,慌忙在趙潤的坐騎前單膝叩地,抱拳行禮,口稱陛下。

  豈料趙潤卻笑著擺擺手說道:「此刻我並非魏君,乃是天策府天將軍趙潤也,司馬將軍莫要多禮。」

  司馬安這才起身稱謝。

  不得不說,看著眼前白髮蒼蒼的司馬安,趙潤心中倍加感慨。

  還記得想當年他初征楚國凱旋而歸時,當時正在壯年的司馬安,那是何等的威武英氣,可現如今,就連他也已年近半百,而眼前這位他魏國曾經的猛將,更是已至暮年,讓人不得不為之嗟嘆歲月的無情。

  大概小半個時辰後,司馬安邀請魏王趙潤來到了他在城內的府邸,即郡守府。

  此時在郡守府門前,司馬安的兩個兒子司馬業、司馬斗早已恭候在府前,待瞧見魏王趙潤的隊伍來到後,連忙下了台階前來恭迎。

  在先王趙偲的宗衛將當中,趙潤與百里跋、司馬安最親近,自然而然,對於司馬業與司馬斗兄弟二人亦不會陌生。

  相比較司馬安,司馬業、司馬斗兄弟二人就難免稍顯遜色,兄長司馬業現如今也已經四十多歲了,由於十年前在與秦軍的戰鬥中不慎摔落戰馬而摔折了腿,自那之後便退居二線,掌管著河西軍手底下那幫雜胡兵,主要負責放牧戰馬、羊群方面的事物;而弟弟司馬斗,現如今還不到四旬,依舊活躍在河西軍中,曾在季鄢、樂逡二將帳下聽用,目前則負責著臨魏城一帶的騎兵巡邏事宜。

  順便提及一句,司馬業、司馬斗二人也早已成婚生子,兄長有二子一女、弟弟則是一子一女,曾經因為韓魏戰爭而幾近覆亡的司馬氏一門,總算是又興旺起來了。

  目前魏國的司馬氏,主要就是司馬安的河西司馬氏、曲梁侯司馬頌(衛山)的封丘司馬氏,還有司馬尚的昌邑司馬氏,與其弟司馬弢的山陽司馬氏這四支,據說這四支都是出自曲梁司馬氏之後,但究竟如何,後人已無從考證。

  不過司馬安倒是傾向於認可司馬尚、司馬弢兄弟二人,因此時常拿這對遠房同族兄弟的事來激勵司馬業、司馬斗兄弟二人,讓兄弟倆壓力很大。

  想想也是,司馬尚與司馬弢兄弟可非一般人,前者乃是宋郡守,覆亡楚國的功臣,而後者則是燕王趙疆的愛將,協助上將曹焱與樂弈覆滅了越國,皆是能獨當一面的英才,相比之下,司馬業、司馬斗兄弟就難免遜色許多。

  瞧見司馬業、司馬斗兄弟二人,司馬安的面色就沉了下來,長子司馬業姑且不論,可是次子司馬斗,算算時辰眼下應該是他率領騎兵出城巡邏的時候。

  因此,司馬安生氣地質問小兒子司馬斗,問他為何還在這裡。

  司馬斗顯然頗為畏懼父親,吞吞吐吐地說道:「聽聞陛下駕到,孩……末將特來恭迎。」

  聽聞此言,司馬安怒聲叱道:「自有老夫恭迎陛下,何須你小小一介遊騎參將?你這是瀆職!還不快滾!」

  司馬斗趕緊朝著趙潤抱拳行了一禮,嚇得飛奔而去。

  而他的兄長司馬業,此刻在旁亦一臉誠惶誠恐,唯恐遭受牽連。

  見此,趙潤笑著寬慰司馬安道:「老將軍,你對兩位賢兄太過於嚴厲了……」

  司馬安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搖了搖頭。

  進去郡守府後,司馬安先是吩咐刨除送上酒菜,給趙潤與近衛大將褚亨等人填填肚子。

  畢竟這會兒,他已命人通知樂弈、趙宣,告訴二人他魏國君主趙潤親抵臨魏城的消息,想來不久之後,樂弈與桓王趙宣等人,便會帶著將軍們前來。

  在對坐飲酒的時候,司馬安有意試探趙潤御駕親征的緣由,畢竟,君主御駕親征,在大多數情況而言,對於前線的兵將都是一種積極的激勵,可問題是,現如今他河西郡境內的魏軍雖說戰況不樂觀吧,但也沒有嚴峻到需要君主御駕親征的程度,此時君主御駕親征,說實話對於前線將領的壓力是很大的。

  尤其是對於司馬安、樂弈等總懾全局的主帥而言。

  見司馬安試探自己,趙潤直接了當地說道:「老將軍切莫誤會,朕……不,本將軍親臨戰場,並非是因為此地戰況所致,而是我得知我那位老丈人目前就在河西郡,是故特來與他會會……哎,於私來說,我還是傾向於那位老大人能順應大勢,俯首陳臣,不過仔細想想,此事不大可能。」

  說罷,趙潤擺了擺手,結束了這個話題,轉而詢問起有關於司馬安的家事。

  說起司馬安的家事,目前在國內頗受關注的事,便是司馬安與司馬尚、司馬弢兄弟二人的相處。

  當然,雙方彼此是沒有什麼矛盾與利益衝突的,主要還是因為本家與分家的問題,畢竟原本作為本家的曲梁侯司馬頌那一支,其實真正意義上來說已經斷絕血脈了,因此,司馬氏這一支,自然也從司馬安與司馬尚、司馬弢兄弟那一支中選擇,畢竟雙方都是曲梁侯司馬防的後裔。

  還記得司馬尚、司馬弢兄弟二人剛降魏國時,司馬安出於高傲,並沒有主動與那對兄弟商量這個問題,然而最近幾年,眼瞅著司馬尚覆亡了楚國,其弟司馬弢協助樂弈、曹焱覆亡了越國,威望大增,司馬安回頭再看看自己兩個不成器的兒子,心中難免就有點著急。

  對於這種家族內部的事,趙潤當然不會去參合,他能做的,就是勸說司馬安莫要為此心急,反正本家也好、分家也罷,河西司馬氏都不會因此而沒落,何必去爭呢?

  待二人聊了大概半個時辰後,樂弈便匆匆趕來。

  當看見魏王趙潤的時候,縱使是素來息怒不形於色的樂弈,神色間亦流露出幾分擔憂。

  趙潤當然能猜到樂弈為何擔憂,無非就是河西郡現如今的戰況不樂觀罷了。

  畢竟在這場戰爭中,司馬安由於年事已高的關係,幾乎將總督戰局的權利都交給了樂弈,他自己只負責防守臨魏城,換而言之,魏軍接二連三地丟掉了重泉、頻陽、雕陰、膚施四座城池,樂弈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見此,趙潤在招招手邀請樂弈入席後,笑著寬慰道:「樂將軍,朕率軍至此,只為朕那位老丈人而來,至於武信侯公孫起與渭陽君嬴華,還得由將軍來操心。」

  見眼前這位魏國君主並無責怪自己的意思,樂弈心中稍安。

  不得不說,對於被武信侯公孫起擺了一道這件事,他亦耿耿於懷,生怕因此失去了魏王趙潤的信任,而失去向公孫起一雪恥辱的機會。

  不過事實證明,趙潤根本就沒有把丟掉幾座城池、打輸幾場戰事放在心上,畢竟此刻的他,已坐擁了整個中原。

  當日傍晚前後,似桓王趙宣、臨洮君魏忌,還有張驁、李蒙、白方鳴、龐猛、季鄢、樂逡、周昪等一干魏將,皆陸續抵達臨魏城,出席司馬安為魏王趙潤而設的接風宴席。

  還是那句話,在並不需要君主御駕親征的時候,一國君主卻執意親征,這對於前線的將領而言,反而是一種壓力。

  因為他們會忍不住胡思亂想:是不是我方做的不夠好,是故君主才會親自出馬?

  尤其是對於剛剛失守頻陽的白方鳴與龐猛來說,他們心中的惶恐更甚。

  這導致在酒席筵間,白方鳴與龐猛向魏王趙潤俯首叩地請罪,讓本該是歡喜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凝重起來。

  更有甚者,隨後就連張驁、李蒙,亦出列請罪。

  不得不說,秦軍在攻取頻陽之後,士氣大盛,不顧一切對魏軍發動猛攻,著實是將魏軍諸將們給打懵了。

  眼瞅著面前跪倒一地的將領們,再看看身旁亦同樣面帶羞慚之色的樂弈與桓王趙宣等人,趙潤終於意識到他魏軍最近的戰況可能是真的不樂觀。

  說實話,打敗仗不算什麼,贏回來就是了,只要戰敗的原因並非是將領瀆職所致,趙潤並不會因此去責怪誰,畢竟勝敗乃兵家常事嘛。

  可是目前看來,河西戰場上的魏軍諸將,似乎已被秦軍打懵了,失卻了銳氣,這問題就很大。

  想了想,趙潤故意板著臉對跪在地上的白方鳴說道:「白方,你是要挑戰朕麼?」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屋內諸將皆為之不解,而白方鳴,更是驚地下意識就說道:「末將豈敢挑戰陛下?」

  見此,趙潤故意說道:「難道不是為了挑戰朕「未嘗戰敗」的事蹟?」

  聽聞此言,屋內如樂弈、周昪幾人,在微微一愣之後,心中有所猜測,露出了笑容。

  此時白方鳴亦滿臉驚愕,結結巴巴地說道:「陛下乃人王帝主,非同尋常,而末將只是尋常人,何德何能與陛下相提並論?」

  趙潤聽了這話,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你較真於一場敗仗做什麼?……只有朕,才能百戰百勝!至於列位嘛,就爭取百戰而九十九勝吧。……起來吧。」

  說著,他拍了拍白方鳴的肩膀,將後者拉了起來。

  聽到趙潤這般自誇的話,屋內諸將的表情很是古怪,不過屋內先前那凝重的氣氛,倒也隨著趙潤的話煙消雲散。

  拉起白方鳴後,趙潤見龐猛還跪在面前,於是便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拍後者的後腦勺,沒好氣地笑罵道:「你一個莽將,也學人請罪?起來,日後多殺幾個秦卒將功贖罪即可!」

  在屋內諸將的哄笑聲中,龐猛四五十歲的人了,亦尷尬地撓撓頭,旋即咧著嘴傻笑不已。

  一番鬧騰後,酒席宴間的氣氛頓時改善了許多,至少,諸將臉上已經露出了笑容,不復之前憂愁滿面。

  酒過三巡之後,趙潤先向諸將解釋了他此番前來的原因,免得這些將領胡思亂想:「此番朕親臨戰場,實為御駕親征的秦王而來,諸位也曉得,那位老大人乃是朕的岳丈,於私而言,朕還是希望他能夠……算了,不說這個,總而言之,爾等之前怎麼打,接下來還是怎麼打,朕並不會干涉。」

  聽聞此言,屋內諸將遂安了心。

  不過,可能是因為提到這場仗的關係,諸將們臉上難免又露出了憂容。

  這讓魏王趙潤微微皺了皺眉,因為他覺得,也不曉得是不是輸了幾仗的關係,在座諸將有些信心不足的樣子。

  他看了一眼樂弈,欲言又止。

  好在樂弈機敏,看出了趙潤的意思,猜到後者不好直接詢問河西戰場現如今的局勢,遂咳嗽一聲主動介紹道:「咳,陛下,既然提到這邊的戰事,不如先容末將簡單向陛下講解一下吧。」

  「好。」趙潤點了點頭。

  朝著趙潤拱了拱手,樂弈便開始講述近期河西戰場的戰事,主要講述秦軍在攻佔頻陽之後的戰事。

  自秦軍攻佔頻陽之後,秦軍便開始並行進兵,由武信侯公孫起與渭陽君嬴華作為秦軍的兩支利矛,前者攻打梁山南部的桓王趙宣,後者攻打樂弈的臨魏西郊大營。

  其實從客觀來說,河西戰場上秦魏雙方的兵力幾乎是持平的,秦軍總兵力現如今大概二十餘萬,而魏軍呢,集北一軍、河西軍、河東軍這三支魏軍,再加上雜胡兵這支河西軍的僕從軍,總兵力亦在二十萬左右。

  關鍵在於秦軍的攻勢實在是太猛了,簡直是完全不計傷亡。

  秦軍攻重泉,死傷兩三萬奪下城池,猛攻頻陽,又死了兩三萬,可是在死傷五萬人數之後,秦軍的士氣不降反增,對魏軍展開猛攻,桓王趙宣的北一軍,因此被打地節節敗退,被迫一步步向東撤退,最後與臨洮君魏忌的軍隊合兵一處,總算是擋住了秦軍的瘋狂攻勢。

  而臨魏城這邊,樂弈駐守的臨魏西郊大營,亦多次遭到渭陽君嬴華的猛攻,為此戰死的秦國僕從軍人數,就連樂弈看了都為之心驚,可即便是傷亡巨大,秦軍依舊沒有片刻停歇。

  總而言之,河西戰場上的魏軍眼下全面落於下風,說實話這的確是有些讓人感覺不可思議。

  在聽完樂弈的講述後,魏王趙潤沉思了片刻,旋即開口說道:「秦人的瘋狂,其實並不意外……國之將亡,必有忠義之士慷慨捐軀、保家衛國,想當年諸國討伐我大魏,我大魏勢弱,單單三川郡,就有三四十萬義士隨朕出征。……如今秦弱魏強,秦人亦知若這場仗戰敗,我大魏的軍隊比將長驅直入,覆亡其國,故而秦人團結御外、死而不悔。」頓了頓,他笑著說道:「這是值得讚賞的忠義,不過對於我大魏而言,卻不是一件好事。」

  席間諸將諸將配合著乾笑了兩聲,顯然他們對這場仗仍抱持憂心的態度。

  見此,趙潤環視一圈,沒好氣地笑道:「都沉著臉做什麼?丟掉了幾座城池,打輸了幾場仗,爾等就覺得這場仗我大魏輸定了?我大魏坐擁整個中原!集魏、韓、齊、衛、魯、楚、越等諸國的整個中原!且有良將千餘、兵甲百餘萬,怎麼可能會輸?」

  他用力敲擊著案几。

  諸將面面相覷,旋即臉上的神色逐漸鎮定下來。

  的確,這場仗對於秦國而言,或許傾盡一國的戰爭,但是對於他魏國而言,充其量就只是動用了三分之一的兵力而已,時間拖得越長,他魏國的優勢就越大,秦國幾乎沒有勝利的可能。

  「……在座的諸位皆是擅戰之將,還用得著朕來教你們麼?」環視了一眼在座諸將,趙潤沉聲說道:「縱使前面輸掉九十九場戰事,只要最後一場仗取得勝利,那就是我大魏的勝利!更何況,朕並不認為秦國還能支撐多久……不,在朕看來,秦國已在覆亡的邊沿!」

  說著,他環視一圈,見諸將臉上皆露出驚愕的表情,他遂輕笑著說道:「怎麼?不信?你等是不是都覺得,渭陽君嬴華放棄了河套地區,轉戰河西,這是一招相當高明的決策?不!此乃取死之道!……我大魏在河套的主將是何人?廉駁將軍!雖然這位將軍平日裡不大喜歡用計,但不可否認,廉駁將軍乃是當世數一數二的猛將!」

  聽到這話,縱使是樂弈也得認可。

  他必須承認,廉駁只要肯動腦子,那就是足以匹敵他與李睦的將領,只可惜大多數情況下,廉駁的對手太弱,以至於這位將軍完全提不起興致來——只要莽攻就能輕鬆取勝的對手,何必費力動腦子用什麼計謀呢?

  「……渭陽君嬴華轉戰河西,不出十日,廉駁將軍就會得知。倘若朕沒有猜錯的話,秦軍在膚施、雕陰一帶,必定是駐紮了重兵,防止廉駁將軍率軍追擊。……看上去,此舉的確可以將廉駁將軍的軍隊阻隔在高原以北,但還有一個可能,即廉駁將軍得知秦軍在雕陰、膚施一帶駐紮重兵後,並不取這兩座城池,而是順勢詳西,進攻秦國本土!秦國傾盡其國攻打我大魏,國內防守勢必空虛,試問,如何抵禦廉駁將軍的進攻?」再次環視了一眼在座的諸將,趙潤搖搖頭說道:「擋不住的。……換而言之,別看眼下秦軍瘋狂,這不過是曇花一現而已,縱使我方採取固守,拖也能拖到秦國覆亡!」

  聽聞此言,在座諸將恍然驚悟,心中的憂愁頓時煙消雲散。

  說來也奇怪,只是聽魏王趙潤這一番對於局勢的剖析,就讓他們重新恢復了信心。

  『不愧是『魏公子潤』……』

  在諸將歎服之際,樂弈心中亦是暗暗感慨。

  其實趙潤所說的有關於廉駁的事,樂弈也已經想到了,只不過,那是屬於廉駁的功勞,跟他沒有什麼關係。

  想了想,他開口說道:「陛下聖明,一語中的。不過末將建議,雖說廉駁將軍或有可能促成秦軍潰敗之事,但考慮到唯恐發生變故,還是莫要將希望全部寄託在廉駁將軍那邊為妙……另外,關於『固守』,末將以為有些不妥。因我軍近期接連戰敗,使秦軍士氣大增而我軍士氣衰減,然而今日陛下御駕親征至此,此事必定能激勵士卒,使士卒恢復士氣,倘若再繼續固守,恐再次有損軍卒的士氣……」

  趙潤心說我只是隨口扯了一句,又不是真要固守,不過不能否認,樂弈的觀點是正確的。

  於是,趙潤點點頭說道:「不錯,樂弈將軍所言極是,固守,只會助長秦軍的氣焰,削弱我軍士卒的士氣,倘若一味固守,縱使原本能夠打贏的戰事,恐怕到最後也會打輸掉,必須主動出擊!……我大魏的軍隊,從來不懼於人!昔日弱勢亦然,今日強盛亦然,何須畏畏縮縮?就跟他們打!與秦軍正面交鋒,以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徹底擊垮秦人的信心!待等這場戰爭之後,但凡豔陽照拂之地,皆為我大魏之國土!從西到東,從北到南,我大魏,即當世最強盛之國!」

  說罷,他重重一錘面前的案几。

  聽聞此言,席間諸將彷彿感覺心口有一團赤焰炸開,只感覺熱血澎湃,激動不已,類似「與他們戰」、「與秦軍戰」的吼聲,久久不絕。

  次日,魏王趙潤親筆寫下戰書,派人送到秦軍那邊,轉呈於秦王囘手中,相邀秦軍在三日後於臨魏城外十幾里的平原上決戰。

  待秦王囘看到女婿趙潤的書信後,心中咯噔一下。

  按理來說,魏軍放棄城池防禦,於平原與秦軍決戰,這對於他秦軍而言應該是一件極其有利的好事,但是,秦王囘卻高興不起來。

  『三日後……麼?』

  攥著手中的書信,秦王囘喃喃自語。

  他知道,三日後的決戰,很大程度將決定他秦國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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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9 01:47:00
第354章:鏖戰

  三日後,即魏昭武十三年六月十四日,應魏王趙潤的決戰,秦王囘召集此前駐軍在頻陽、櫟陽等地的秦軍,匯聚於重泉,然後從重泉向東挺進,跨過雒水(上游),前往臨魏城西側的平原——姑且就稱之為『臨魏西原』。

  由於是決戰,縱使是武信侯公孫起與渭陽君嬴華,亦頗為緊張,二人謹慎再謹慎,在渡河時曾仔細搜查雒水對岸,看看是否有魏人埋伏的蹤跡。

  但很顯然,他們小覷了魏王趙潤的魄力,既然後者明言要在今日與秦軍堂堂正正地決戰,就不會耍弄陰謀詭計,大概是因為魏王趙潤深信他魏國軍隊的實力。

  辰時二刻前後,秦王囘率領秦軍抵達臨魏西原,此時在這片寬闊的平原上,魏軍亦在遠處排兵佈陣。

  今日的魏軍,陣型選擇為鶴翼陣,因左右兩翼張開彷彿鶴的雙翅而得名,即能包抄敵軍兩側,又能合力夾擊突入陣型中部的敵軍,是一種攻守兼備的陣法,不過對將領的指揮能力與判斷能力要求較高。

  根據樂弈的佈陣,魏軍的鶴翼陣大致可分為「前陣」、「二陣」、「三陣」、「本陣」、「游勢」、「後陣」這六個構成部分。

  前陣顧名思義,即先鋒軍隊,由桓王趙宣麾下的北一軍構成,在陣型變化上沒有太多花樣,要嘛突破敵軍、要嘛被敵軍突破,大致只有這兩個結果。

  二陣,則相比較前陣有更多花樣,因為二陣這個位置,即可以向兩翼散開故意將敵軍放進來,方便於兩翼合擊、包抄,亦可以選擇集結中路,拒絕敵軍突破,對於指揮將領的水準要求非常高,是故,樂弈交給了臨洮君魏忌的河東軍。

  三陣,是掩藏在二陣後方的隊列,若從敵軍的方向來看,敵軍最多只能看到二陣,而看不到這支軍隊,它更多體現在輔助二陣方面——當二陣向兩側退開時,它將負責阻擊敵軍,讓散到兩旁的二陣士卒能夾擊突入中央的敵軍;而當二陣選擇中路集結時,則三陣視情況而定選擇迂迴包抄還是增固二陣的防禦。

  總的來說,花樣性較多,但論重要並不如二陣。

  考慮再三後,樂弈將司馬安麾下的季鄢、樂逡、白方鳴、龐猛四位將領安置在了這邊,倘若時機合適的話,三陣將作為樂弈出奇制勝的依靠。

  本陣就不必細說,即魏王趙潤與主帥樂弈所在的位置,駐守軍隊乃是三萬雒陽禁衛軍。

  至於游勢,其實說白了就是護衛本陣的兩股兵力,倘若敵軍迂迴襲擊魏軍的本陣,則這兩支軍隊負責將其截住。

  左右游勢,樂弈託付給了宗衛將呂牧與穆青二人。

  至於後陣,則大多以弩兵與機關弩操手為主,由河西軍的馬祿率領,相對於其他幾陣任務較輕,但必要時也會被要求突進,視情況而定。

  再說秦軍,秦軍只是擺了一個很普通的方陣而已,即以千人隊為一個方陣,按照橫縱整齊排列,沒有什麼複雜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是,畢竟魏軍多數都是正規軍,久經操練,而秦軍,則有幾近半數乃是欠缺訓練的僕從兵,自然玩不出什麼複雜難度的陣型——倘若強行要佈置複雜的陣型,搞不好秦軍到時候會陷入自相踐踏的境地。

  所以說,對秦軍而言越簡單越好。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左右,魏秦兩軍相繼佈陣完畢,出於慣例,雙方主帥要在兩軍的中央位置會面一番,說一些狠話之類的。

  於是,魏王趙潤便帶著樂弈與司馬安二人,前往會見他的岳丈秦王囘。

  而對面的秦王囘,則只帶了大庶長趙冉。

  彼此都是熟悉的人,自然沒有像放狠話的必要,雙方都是客客氣氣的——除了秦王囘,他始終對趙潤這個女婿教唆他女兒嬴瓔背叛秦國一事耿耿於懷,以至於當見到趙潤時,他吹鬍子瞪眼,看上去很是不好相與。

  倒是他身旁的大庶長趙冉,依舊恭恭敬敬、客客氣氣地尊稱魏王趙潤為魏王陛下。

  「老岳丈,來時少君托小婿向您傳話。」趙潤笑著對秦王囘說道。

  秦王囘本來多半不想搭理趙潤這個女婿,但見女婿提到他最疼愛的女兒嬴瓔,這位老君主最終還是繃不住那張臉,故作不渝地說道:「哼!她還會記得寡人?唔……她叫你傳什麼話,寡人聽聽也無妨。」

  趙潤亦不拆穿秦王囘,笑著說道:「少君希望老岳丈能順應大勢。……其實這場仗在我看來毫無必要,首先,我大魏坐擁中原,根本不可能會輸,縱使岳丈大人僥倖贏得了今日的戰事,也不過是叫秦國得以苟延喘息一陣而已,並不足以扭轉整個大勢;再者,縱使我大魏覆亡秦國,縱使看在少君的面上,小婿亦會庇護高陽嬴氏,使其不至於因戰亂而衰敗,試問,這場仗有何意義?打來打去,只是苦了魏秦兩國的兵卒與百姓而已。岳丈大人亦是仁君,何不順應天時,獻國而降,使魏秦兩國水乳交融,使天下至此再無戰亂,治下百姓皆能安居樂業。而介時,老岳丈移居雒陽,既有女兒盡孝,又有外孫趙興、趙安陪伴左右,享盡天倫之樂,何樂而不為?」

  聽聞此言,秦王囘為之沉默,忍不住在腦海中幻想女兒與兩個外孫陪伴於身邊的融融景象。

  少君嬴瓔,是他這輩子最疼愛的女兒,可能這份疼愛中帶著幾分虧欠的意味而變得愈發濃郁,而外孫趙興、趙安兄妹,亦極得他歡心——在所有孫輩當中,趙興是唯一一個拔過秦王囘鬍鬚的人。

  當時,就連他的母親嬴瓔都呵斥兒子,但秦王囘卻忍著痛,笑呵呵表示毫不在意,主動保護外孫不被其母教訓。

  這份寵溺,秦王囘其他幾個女兒所生的兒子,從未享受過。

  『……然,祖宗基業不可毀在寡人手中啊。』

  暗自嘆了口氣,秦王囘收起那些有關於天倫之樂的遐想,沉著臉對趙潤說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年輕人,還是莫要太過於狂妄為妙。」

  聽到那句年輕人,無論趙潤這邊護衛將褚亨、燕順、童信,還是秦王囘那邊的趙冉等人,表情都難免有些古怪,畢竟魏王趙潤也已年近半百,雖然暫時還看不出什麼老態,但不可否認髮色已不再像年輕人那樣烏黑。

  不過話說回來,如今已年過七旬的秦王囘,倒是還真有資格稱呼他女婿為年輕人。

  見秦王囘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自己,魏王趙潤雖頗為遺憾,但還是點了點頭,溫聲說道:「小婿言盡於此,奈何老岳丈不肯聽勸,既然如此,那就打過再說吧。」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秦王囘,忽然詭笑道:「叫渭陽君率兵轉戰河西,這是岳丈大人的主意麼?嘖嘖嘖,此計雖妙,但後禍甚大,岳丈大人就不擔心河套戰場的我國軍隊,徑直襲咸陽麼?」

  聽聞此言,秦王囘面色微變,略帶怒意地說道:「你還是管好今日吧,莫要被我大秦的猛士打得丟盔棄甲!」

  說罷,他示意駕車的衛士調轉了王駕,憤然離去。

  見此,趙潤輕笑一聲,對褚亨說道:「褚亨,回本陣。」

  「是!」

  在返回秦軍本陣的期間,大庶長趙冉見秦王囘面色陰晴不定,猜到定然是魏王趙潤那最後一句話所致,便勸道:「魏王陛下最後那句話,無非就是要動搖大王的心神,大王千萬不可中計。」

  「寡人豈會看不出那豎子的心思?只是……」

  說到這裡,秦王囘臉上露出了幾許憂容。

  他當然明白魏王趙潤故意提及那件事的目的,問題是,他不去想那事,河套戰場上的魏軍主帥廉駁,就不會徑直襲他秦國本土?

  不,這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在回到本陣後,秦王囘越想即越擔心魏將廉駁襲他秦國本土,根本無法像大庶長趙冉所說的那般不去想這件事,以至於被攪地心煩意亂。

  「那該死的豎子!」

  秦王囘忍不住大罵。

  好在這時候兩軍的號角聲相繼響起,這總算是讓秦王囘能夠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這場決戰上來。

  秦軍這邊暫時負責主攻的,乃是渭陽君嬴華,他麾下的軍隊以秦國正軍「渭陽軍」為主,兩旁則是由秦國平民構成的僕從軍。

  說實話,論軍隊士卒的訓練有素,秦軍比魏軍遜色不止一個檔次,畢竟秦軍當中有接近一半都是僕從軍,訓練差勁、裝備差勁,只有在士氣與勇氣方面,倒是頗令人側目。

  問題是,在魏軍的機關弩面前,光有士氣、勇氣的僕從軍能有什麼用?人的血肉之軀根本擋不住那種可怕的戰爭兵器,就算能衝到魏軍的陣列前,也不過是送死而已。

  幸運的是,魏國不止發明了一種戰爭兵器,魏國既發明了精密可怕的機關弩,亦發明了極容易仿製的武罡車,雖說後者並不能克制前者,但不可否認,擁有武罡車的秦軍,將極大減少兵力上的損失。

  而更幸運的是,武信侯公孫起當初奪下樑山南部的魏營後,就命令士卒打造了一批武罡車,本來是用於阻截桓王趙宣的軍隊,而今日,正好用來克制魏軍的騎兵與飛矢類兵器。

  「前進!」

  隨著渭陽君嬴華一聲令下,前隊的三萬渭陽軍,以整整三十個千人方陣的陣型,推動著武罡車,徐徐向魏軍進兵。

  而與此同時,魏軍前軍主將桓王趙宣,亦下令麾下的北一軍,徐徐向前。

  相比較秦軍,北一軍的兵種構成更為複雜,居中央的乃是武罡車與刀盾兵的組合,其後則是密密麻麻的弩兵,甚至兩翼還有騎兵與機關弩戰車在旁側應,論進攻方式的多花樣,遠遠超過秦軍。

  漸漸地,兩軍的距離越來越近,只剩下約三百丈的距離。

  見此,北一軍軍中的機關連弩戰車率先停止前進,在兩翼擺開陣型,不過暫時還未射擊,畢竟這個距離,機關連弩的殺傷力很有限。

  而魏秦兩軍的步卒們,則仍在繼續向前。

  待等到彼此相距一百丈的時候,魏軍步兵立刻停止前進,舉起盾牌,配合武罡車採取守勢,而在步兵身後的弩兵們,則開始不停地射擊,將密密麻麻的弩矢宣洩於對面秦軍的頭頂。

  反觀崇尚進攻的秦軍,則在這個距離加快的速度,只見無數士卒推動著武罡車迅速向前,硬生生將其推到魏軍的陣前。

  終於,魏秦兩軍的武罡車在最前線碰撞,此時彷彿一盆冷水潑入沸滾的熱油當中,一時間,整個戰場一下子就喧雜起來,不計其數的渭陽軍秦卒,手持長戈從武罡車背後衝了出來,衝擊魏軍那道由武罡車與刀盾兵組成的防線。

  魏卒舉盾防禦、揮刀殺敵,而秦軍士卒們,則是悍不畏死地將手中長戈往前戳,無論是否戳中敵人,皆死命往前衝,以至於魏軍士卒的陣型,竟被秦軍衝擊地堪堪欲破。

  「擋住!擋住他們!用盾牌擋住他們!」

  魏軍大將張驁親自指揮在前線,扯著嗓子大喊。

  還記得北一軍初次與秦軍士卒白刃戰時,就是吃了這方面的虧:相比較中原其他國家的軍隊,秦國軍隊的進攻方式實在太猛了,彷彿秦人個個悍不畏死,不顧一切地衝擊著北一軍的防線,以至於北一軍多次被其迅速擊破前軍,完全被打亂了步驟。

  而這次,似乎能擋住秦軍的第一波攻勢。

  確實,只要擋住了秦軍的第一波突擊,魏軍的優勢面一下子就體現出來了,在魏軍一方無數弩兵與機關連弩的自由齊射下,秦軍士卒彷彿田裡被風颳過的麥子般,一片片地倒地,雖說渭陽軍中亦有弩兵,且這些弩兵亦回射魏軍弩手,但總的來說,秦軍弩兵還是無法遏止魏軍弩兵,甚至於,反而被後者壓地喘不過氣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彷彿無窮無盡的秦國僕從軍,彷彿洪水般湧到了魏軍陣前,不得不說,秦軍士卒已經夠勇猛了,但這些僕從兵,比正規軍還要猛,或者說莽,簡直就是前赴後繼,不顧傷亡。

  甚至於為了前進,這些僕從兵根本不會管腳下是否有己方士卒的屍體,彷彿他們的眼中,就就只有魏軍,他們的心中,就只有「殺敵升爵」一個念頭。

  這也難怪,畢竟為了激勵己方的士卒們,秦王囘在戰前親口許下了「殺一敵升一級爵」的承諾,這意味著什麼呢?這意味著只要殺夠十八名士卒,哪怕此前只是一介平民,只要活著走下戰場,就能成為爵比大庶長趙冉、左庶長衛鞅等人的貴族。

  不錯,升到最高的爵位,只要殺死十八名敵軍士卒!

  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在秦王囘這般激勵下,這些僕從兵們哪裡還顧得上畏懼?

  然而他們也不想想,在這種規模的戰爭中,又有幾人能殺夠十八名敵軍士卒且活著走下戰場呢?

  事實上,有不少僕從兵就連魏軍士卒的衣甲都沒摸到,就被無情的弩矢給射死了。

  當日的戰事,事實上只有魏方的北一軍與秦方的渭陽軍與僕從軍參與了戰事,哪怕是被部署在魏軍陣型第二陣的河東軍,亦是連秦軍的面都沒瞧見就結束了當日的戰事。

  據戰後統計,這一場仗秦軍傷亡人數在兩萬人以上,而魏方的北一軍,傷亡人數則在一萬兩千人上下。

  不得不說,士氣如虹的秦軍,絕對稱得上是魏軍有史以來最可怕的敵人,縱使是韓國的軍隊,也不曾像秦軍這般可怕。

  因為天色漸晚,魏秦兩軍各自退後五里,原地安營紮寨,待等明日繼續這場戰爭。

  鑑於彼此都是沒有營寨防衛,因此,魏秦雙方的將領當晚尤其謹慎,比如魏軍這邊,沒有參與今日廝殺的河西軍,似季鄢、樂逡二將,徹夜巡邏,防止秦軍夜襲。

  而秦軍那邊,武信侯公孫起麾下的兵將們,亦徹夜防備著魏軍偷襲。

  然而事實證明,無論是秦王囘還是他女婿魏王趙潤,都沒有在當晚偷襲對手,可能是他們性格倔強高傲,也可能是因為他們知道不可能成功偷襲對方——與其夜襲對方卻被對方伏擊,還要因此落下污名被對方嘲笑,索性翁婿二人皆放棄了夜襲。

  次日天明,待兩軍士卒埋鍋造飯之後,再次趕赴臨魏西郊,繼續昨日尚未打完的這場戰事。

  當日,魏軍這邊還是只出動了前陣的北一軍,而秦軍那邊,也依舊是渭陽軍與僕從兵的組合,雙方其餘幾支軍隊,彷彿都在等待合適的時機。

  一連三日,秦軍固然是損失慘重,但北一軍亦不好受,六七萬兵力,在三日廝殺後銳減一半,讓桓王趙宣痛心不已。

  若不是他自忖沒有得罪樂弈的地方,說不定他會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哪裡得罪了樂弈,以至於樂弈故意讓他麾下的士卒負擔傷亡。

  當然,事實上樂弈並沒有故意針對北一軍的意思,他有他的用意。

  這不,待等到第四日,魏軍主帥樂弈便發現秦軍的攻勢已經不再像前三日那樣兇猛銳進,便意識到秦軍的銳氣已經被北一軍消磨地差不多了,便立刻派人向桓王趙宣下令,命後者麾下的士卒在擋住秦軍第一波攻勢後,立刻徐徐向兩翼散開。

  不錯,北一軍的真正任務,就是在於消磨秦軍的銳氣,畢竟秦軍的強勢,就在於它首幾輪的攻勢非常猛,縱使是魏軍都有點吃不消,但倘若魏軍能熬過前幾波,那麼,勝利的天秤就將逐漸向魏軍這邊傾斜——畢竟魏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論打持久戰,秦軍是根本磨不過魏軍的。

  在收到樂弈的命令後,桓王趙宣亦是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在擋住秦軍第一波攻勢後,立刻下令全軍向兩翼退散。

  在北一軍放棄防守的情況下,那些渭陽軍士卒與僕從兵們,立刻得以向前挺進,但很可惜,魏軍第二陣的河東軍,接替了北一軍的防務,截住了秦軍。

  甚至於,配合已向兩翼退散的北一軍,對秦軍發動了三面夾擊,若不是武信侯公孫起差距到了樂弈的意圖,及時派兵追擊兩翼的北一軍,讓後者無暇夾擊渭陽君嬴華,可能當日秦軍將損失慘重。

  不過話說回來,即便有武信侯公孫起麾下的軍隊參戰,鑑於負責主攻的渭陽軍與僕從軍銳氣已失,他們最終也沒有對河東魏軍造成什麼威脅,幾次突擊,在臨洮君魏忌看來皆不痛不癢。

  接連鏖戰了六七日,魏秦兩軍的士卒都頗為疲倦,於是雙方約定罷戰兩日,再來交戰。

  其實這會兒,秦軍的勝面就已經很小了,就連那些僕從兵,士氣也逐漸低迷下來,不復最初的兇猛。

  雖說魏軍那邊的情況也差不多,但是別忘了,河西戰場上的魏軍,不過是魏國三分之一的兵力而已,魏國仍能調動其餘三分之二的兵力繼續與秦國耗,而秦國呢,它已經出動了幾近九成的正規軍,雖說仍能繼續徵募僕從兵,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場仗秦國已幾乎看不到什麼勝利希望,縱使繼續徵募大量的僕從兵,這也不過是飲鴆止渴,用僕從兵的性命來延緩國家覆亡的命運而已。

  毫無意義。

  總而言之,在前三日的交鋒中,渭陽君嬴華沒能在他秦軍氣勢正盛的時候擊破桓王趙宣的北一軍,這場仗秦國就幾乎沒有什麼勝利的希望了。

  六月二十三日,即魏秦兩軍約定再次決戰的前一日晚上,秦王囘收到了一個噩耗:河套魏軍主帥廉駁,進兵北地(義渠)。

  就像魏王趙潤所說的,渭陽君嬴華轉戰河西,雖然此舉讓秦軍順利拿下了頻陽,但也因此埋下了禍根,以至於當魏將廉駁率領士卒長驅直入,攻入秦國本土時,再也沒有人能夠抵擋這路魏軍。

  聽說這個消息後,秦王囘只感覺天旋地轉。

  眼前一黑,昏厥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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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秦王亡故

  不知過了多久,秦王囘幽幽轉醒。

  剛睜開眼睛,便聽到從旁有人呼喚「大王」,他瞅了幾眼,看到大庶長趙冉、渭陽君嬴華、武信侯公孫起三人正圍在他的臥榻旁。

  「寡人……寡人這是怎麼了?」剛剛甦醒的秦王囘似乎顯得有些困惑。

  聽聞此言,大庶長趙冉欲言又止,渭陽君嬴華與武信侯公孫起二人亦是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麼。

  足足過了有十幾息,最終還是秦王囘自己想了起來,略帶幾分恍然地嘆息道:「啊,寡人想起來了,是那個消息……魏將廉駁襲義渠的消息。」他轉頭問趙冉道:「寡人昏厥了多久?」

  「呃……」大庶長趙冉遲疑了一陣,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約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啊……眼下是什麼時辰?」

  「戌時三刻了。」大庶長趙冉輕聲回答道,看向秦王囘的眼眸中充斥著擔憂之色。

  在趙冉的幫助下,秦王囘掙扎著在床榻坐了起來,在喘了幾口氣後,沉聲說道:「派人傳令嬴镹,叫他從函谷撤兵,回援國內……」

  「是,大王。」

  大庶長趙冉立刻召來一名心腹,命後者立刻趕往三川郡函谷一帶,知會陽泉君嬴镹撤軍返國,抵擋魏將廉駁的進攻。

  此時,秦王囘在沉默了一陣後,詢問武信侯公孫起與渭陽君嬴華道:「據你二人所見,我軍還有擊敗魏軍的希望麼?」

  武信侯公孫起與渭陽君嬴華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

  雖然眼下的秦軍其實尚有能力與魏軍一決勝負,但至於是否能取得勝利,武信侯公孫起與渭陽君嬴華都沒有什麼把握。

  畢竟這場決戰已經持續到了第九日,再打下去,秦魏兩軍的差距將愈來愈明顯——終歸魏軍的訓練程度與武器裝備皆超過秦軍,只要秦軍沒有在其士氣最旺的時候將魏軍徹底壓制,那麼,就難免逐漸會被魏軍所壓制。

  換而言之,這場仗秦軍幾乎已經沒有勝利的希望了。

  見武信侯公孫起與渭陽君嬴華皆默然不語,秦王囘心中有所明悟,點點頭說道:「寡人明白了,你二人且先退下歇息吧,明日還要與魏軍繼續交戰……」

  公孫起與嬴華對視一眼,在一番欲言又止後,抱拳而退。

  待他二人離開之後,秦王囘對大庶長趙冉說道:「趙冉,我軍不能戰勝魏軍,且魏將廉駁又襲我大秦本土,這該如何是好?」

  大庶長趙冉捋了捋鬍鬚,正色說道:「廉駁那一路魏軍,臣以為不如派人示好義渠王,許他利益,使他出兵抵擋廉駁……雖義渠與我大秦素來不合,但魏軍入境,對義渠也無好處,更何況魏國勢大,唯有弱弱聯合,方能抵禦魏國。我想這個道理,義渠王應該也明白。……再加上大王已派人令陽泉君調兵回國,事實上廉駁這一路,倒是暫時無憂,問題是……」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秦王囘,戛然而止。

  然而秦王囘卻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附和地說道:「是啊,廉駁那路魏軍不過是小患,此間趙潤麾下的魏軍,才是大惡……趙潤那豎子久經戰陣,眼光卓遠,直覺敏銳,若寡人這邊撤兵,他必定揮軍西進,討伐我大秦本土,此後魏軍源源不絕攻入我大秦,我大秦必不能抵擋。只能繼續陳兵於此……」

  說到這裡,他皺著眉頭,臉上閃過幾絲猶豫,在足足沉思了數十息,他這才嘆息道:「派人將王戩調來河西吧。」

  聽聞此言,大庶長趙冉心中一驚,忍不住問道:「大王的意思是……放棄蜀郡?」

  要知道,秦國至今仍能保全蜀郡,全賴秦將王戩在閬中奮力抵抗魏將沈彧、伍忌二人的進攻,倘若王戩被調回河西,閬中必定失守,而閬中一旦失守,蜀郡必定會被魏軍所攻陷,到那時,秦軍就將失去有天府之國美譽的蜀郡,失去無數肥沃的耕地,這對秦國的損害,甚至比損失十萬兵卒還要嚴峻——因為一旦失去蜀郡,秦國的糧食就更加緊張,而這意味著秦國將很難在繼續與魏國的戰爭。

  「只能這樣了。」

  秦王囘嘆了口氣,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魏昭武十三年七月中旬,秦國王都咸陽得到秦王囘的王令,派使者「甘和」出使北地義渠,試圖與義渠王化解此前兩國的干戈。

  義渠王當然明白秦國突然示好的原因,無非就是魏將廉駁已打到了他義渠,再往南就能直接攻入秦國的本土,因此秦國慌了神而已。

  義渠亦是「西羌」中的一支,不過他們與一般的羌人亦有區別,區別在於義渠並不排斥中原的文化。

  就跟蜀人一樣,義渠同樣是擅自放牧、擅自耕種的民族,結合了遊牧民族與農耕民族兩者的優點,甚至於,他們還效仿中原建立了國家,族領袖自稱『王』,並且沿用了中原的官職品階,以授予族人官爵、亦設將軍,總而言之,義渠除了他們仍保留有羌族自古以來的一些習俗——主要是衣裝打扮方面,其實與中原人倒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這跟林胡、東胡、匈奴、赤狄等其他草原異族是有所區別的。

  當然,也正是義渠懂得耕種、懂得建造城郭,這支民族才會成為秦國最難纏的對手——可能義渠的整體實力並不如秦國西邊的西境諸羌,但不能否認,汲取了中原文化的義渠,他們非常堅韌,以至於在很大一段時間內成為秦國的心腹大患。

  當秦使「甘和」道明來意後,以往喜好翻閱中原兵法書籍的義渠王,立刻就猜到了秦國的目的。

  當時,義渠的好幾位將軍們都建議拒絕幫助秦國,畢竟義渠與秦國有著超過百年的征戰史,哪怕稱雙方是世仇也不為過。

  但最終,義渠王卻接受了秦國的求援。

  因為在義渠王看來,雖然借魏軍打擊秦國,這固然是一件讓人感到痛快的事,可在那之後呢?魏國在覆亡秦國之後,下一個會不會順道解決他義渠?

  喜歡翻閱中原書籍的義渠王,當然懂得什麼叫做唇亡齒寒,什麼叫做合縱連橫。

  不得不說,雖然義渠王依舊保留著很大一部分西羌的文化,但他確實要比苴國的君主英明地多,一眼就看出了利害,不像苴國的君主,傻乎乎地與虎謀皮,幫助秦國吞併了蜀國,然而最終,卻連他苴國也被秦國所吞併。

  不過雖說同意與秦國結盟,但義渠王也提出了他的條件,即要求秦國將這些年所攻佔他義渠的城池、土地,通通歸還。

  除此之外,秦國還得給義渠許多糧食。

  若在以往,咸陽當然不會同意這種要求,但眼下情況危急,咸陽最終還是答應了。

  就這樣,在魏國的威脅下,秦國與義渠化干戈為玉帛,聯合起來抵抗魏軍。

  甚至於,義渠王親自率軍出征,抵擋魏將廉駁。

  能跟秦國的軍隊打上幾百年,義渠的士卒當然不會弱,甚至於,由於體內有羌族的血統,義渠兵反而要比中原兵更加強健、悍勇,更要緊是,義渠乃全民皆兵的國家,人人悍不畏死,就連婦孺亦能提上兵器與敵人搏殺,非常悍勇。

  在義渠的阻擊下,魏將廉駁的行軍速度被大大削弱。

  而與此同時,駐軍在三川郡函谷關以西的秦將陽泉君嬴镹,亦收到了秦王囘的王令,得知魏將廉駁欲襲他秦國的消息。

  遵從秦王囘的命令,陽泉君嬴镹留下五千兵力迷惑函谷關的魏軍,率領大軍火速撤回國內,旋即揮軍北上,與義渠王合兵一處,抵擋魏將廉駁。

  在義渠王與陽泉君嬴镹的抗拒下,魏將廉駁、樂成、韓徐幾人的軍隊被擋在秦國境外。

  至於河西戰場上的秦軍,則繼續與魏軍對峙,且隔山差五就在臨魏西郊上決戰一次,最終以平局收場。

  其實嚴格來說,儘管河西戰場上目前還是魏秦兩軍不分上下的局面,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魏軍已漸漸開始發力——其實也不能說魏軍開始發力,應該說,魏軍倦怠戰事的速度,沒有請軍倦怠戰事的速度來得快而已,以至於兩線比較,就覺得是魏將漸漸開始發力。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秦國是一個軍功爵制的國家,倘若秦軍打不了勝仗,無法搶奪到戰爭紅利,那就沒有什麼實際利益分給底下的兵將,在這種情況下光是提升秦卒的爵位,遲早會引起士卒的怨言。

  就好比這次戰爭,秦軍至今為止付出了將近二十萬兵力的傷亡,可是卻只打下櫟陽、蓮勺、重泉、頻陽、雕陰、膚施這六座城池,連河西郡這個魏國國內實際面積最小的郡地都能徹底佔領,這當然會極大影響秦軍士卒的士氣。

  轉眼到了九月,駐軍在巴蜀「閬中」的秦將長信侯王戩,收到了秦王囘的王令,在嘆息之餘,率領麾下軍隊主動撤出巴國,退守漢中。

  這意味著秦國對巴蜀苴三國的攻略,截止此時徹底宣告失敗,此前秦軍花費精力打下的蜀國、苴國,純粹是給魏國做嫁衣。

  得知王戩率軍退出巴蜀後,由魏將沈彧、伍忌等人率領的魏軍,便順勢進兵佔領了蜀郡,至此,巴蜀為魏國所有。

  在奪取蜀郡之後,沈彧對伍忌說道:「秦將王戩退出巴蜀,想必是河西那邊秦軍失利,今你我已佔領巴蜀,當順勢進兵漢中,繼續對秦國施壓,相應河西的我國軍隊!」

  伍忌深以為然。

  於是在數日後,沈彧命部將巴滿、斗廉、西郢君熊燾等人守衛巴蜀,自己則與伍忌攻打漢中。

  不過由於王戩在撤兵時,留下王陵、王奔二將在漢中據險而守,這使得沈彧、伍忌二人攻伐漢中的進程暫不樂觀。

  但不管怎麼樣,秦國至少是已經失去了巴蜀。

  然而話說回來,失去巴蜀,其實並非是秦國目前最大的災難,最大的災難在於秦王囘的身體。

  自從兩個月前被「魏將廉駁襲本土」的噩耗驚地昏厥之後,秦王囘的身體狀況便每況愈下,沒過幾日就病倒了。

  終歸,秦王囘亦是年過七旬的遲暮老人了,哪能抵受得住那種噩耗,再加上在正面戰場始終無法擊敗他的女婿魏王趙潤,以至於秦王囘的病況越來越嚴重。

  九月中旬,就在長信侯王戩率軍返回國內的期間,大庶長趙冉再次懇求秦王囘回咸陽養病,然而卻再次被後者給拒絕了。

  「寡人的身體,寡人自己清楚,怕是已時日無多,與其車馬勞頓叫寡人斃於途中,還不如就在這裡吧……」

  擺擺手拒絕了大庶長趙冉的懇求,秦王囘長長嘆了口氣,面容苦澀地說道:「寡人活了七十載,世上鮮有比寡人長壽者,寡人也該知足了。眼下寡人最放不下的,便是眼前這場戰事……」說著,他朝著東邊努了努嘴,苦笑著說道:「我一死,我那女婿必定揮軍西進,雖我已將嬴镹、王戩等人調回國,但仍沒有把握等抵擋住魏軍……」

  聽聞此言,大庶長趙冉默然不語。

  正如秦王囘所言,他若一死,君主之位傳承於太子嬴遂,問題是性格內向、身體虛弱的嬴遂,真能帶領秦國抵擋住魏軍的進攻麼?

  在沉默了片刻後,秦王囘正色說道:「取紙筆來。」

  趙冉當即命人取來紙筆,只見秦王囘坐在床榻上揮筆疾書,寫下了一封書信,將墨跡吹乾後交給趙冉,輕聲囑咐道:「若我大秦果真不能保全,待事急之時,你派人將這封信交予趙潤或少君。」

  大庶長趙冉默然點頭,收好書信。

  見此,秦王囘靠在臥榻上躺了片刻,忽然又開口道:「寡人死後,切記莫要聲張,否則恐被魏軍有機可趁,徐徐退兵,退至國內再發喪。」

  趙冉聞言面色一驚,在一番欲言又止後,雙目含淚,默然地點了點頭。

  「你也先退下吧。」

  「……是。」

  大庶長趙冉依言退下。

  此時,秦王囘仰頭看著帥帳的頂棚,良久喟然長嘆:「我真是……愧對嬴氏列祖列宗……」

  一聲長嘆後,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當晚,秦王囘崩於帥帳。

  魏昭武十三年九月二十一日,秦國君主嬴囘崩,享年七十三歲。

  得知噩耗後,大庶長趙冉忍著心中的悲傷,命人召來武信侯公孫起與長信侯王戩,在講述了君主駕崩的情況後,對二人囑咐道:「大王臨終有遺命,不可聲張、亦不發喪,徐徐退兵。」

  武信侯公孫起與渭陽君嬴華默然應命。

  次日,秦軍徐徐撤離臨魏西原,退入重泉縣。

  得知此事後,魏王趙潤哈哈大笑,此時的他尚不知他岳丈秦王囘已經駕崩,誤以為這位老丈人終於肯正視秦軍失利的現實。

  由於秦軍退兵時隊列整齊,進退有序,魏王趙潤與樂弈皆沒有下令乘勝追擊,而是下令犒軍,慶賀這場艱難的勝利。

  順便,命士卒們清理臨魏西原上的屍體,畢竟戰場上兩軍士卒的屍體多達十幾萬人,若放任不管,過不了多久就會引發瘟疫。

  而就在魏軍們忙著打掃戰場時,大庶長趙冉與渭陽君嬴華,則帶著秦王囘的靈柩,日夜兼程返回咸陽。

  七八日後,大庶長趙冉與渭陽君嬴華回到咸陽,為秦王囘發喪,且立刻扶立太子嬴遂繼位,在短短幾日內就準備好了繼位儀式所需的物什。

  魏昭武十三年九月二十九日,秦太子嬴遂繼位,成為秦國的君主。

  在此期間,咸陽城內的魏國細作們,立刻將這個消息送回國,稟報魏王趙潤。

  十月初,魏王趙潤這才得知他老岳丈嬴囘已亡故,他呆呆站了許久,悵然若失。

  要知道,秦王囘亦是他所敬重的長輩,倘若有選擇的話,他當然希望能將秦王囘接到雒陽,使其能與嬴瓔父女團聚。

  次日,當魏王趙潤將這個消息告訴麾下的將領們,魏軍諸將都很振奮,畢竟秦國此前能反過來壓制他魏國,全靠秦王囘在秦人心目中的威望,而現如今,這位秦國君主已亡故,新君嬴遂明顯不能服眾,此時不攻秦國,更待何時?

  然而,看著心情振奮的諸將們,趙潤卻莫名有種索然無味的感覺。

  於是,他將繼續進攻秦國的任務交給了司馬安,任命司馬安為主帥,桓王趙宣與河東守魏忌為副將,樂弈為軍師參將,繼續攻伐秦國。

  而他自己,則率領著兩萬餘雒陽禁衛軍,返回了雒陽。

  待魏王趙潤離開之後,司馬安擔心樂弈會因為沒能得到主帥職位而心存不滿,便主動與樂弈溝通:「陛下雖命老夫為主帥,但事實上,還是你主掌兵事……」

  沒想到,樂弈自己早就想通了:「陛下是擔心樂某功高遭人眼紅,末將明白的。」

  不錯,趙潤之所以任命司馬安為討伐秦國的主帥,事實上只是為了保護樂弈,畢竟樂弈已經有了覆亡齊、越兩國的功勞,倘若再覆亡秦國,雖然還不至於功勞蓋住,但樂弈作為一名降將做到這種地步,勢必會被魏國國內某些人而敵視。

  相比之下,倘若任命司馬安為主帥,樂弈同樣有覆亡秦國的功勞,但卻不至於被人敵視。

  魏昭武十三年十月,待魏王趙潤率領雒陽禁衛返回王都雒陽之後,河西戰場上的魏軍揮軍進攻重泉、頻陽兩地。

  武信侯公孫起且戰且退,最終退至高陵。

  由於此時已臨近冬季,魏秦戰爭暫時休兵,待等到次年開春,魏軍繼續進攻秦國。

  魏昭武十四年,因為秦國糧草不繼,秦軍全線潰敗,魏將廉駁擊破義渠,沈彧、伍忌二人則攻破漢中,至於司馬安、樂弈這一路,則攻破高陵。

  待等到魏昭武十四年九月之時,三路魏軍已集結於秦國王都咸陽城下。

  秦國,或覆亡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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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秦國覆亡

  魏昭武十四年九月,魏將司馬安、廉駁、伍忌、樂弈、趙宣、魏忌等人,率領攏共三十萬軍隊圍攻秦國王都咸陽。

  雖此時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渭陽君嬴華、陽泉君嬴镹以及秦將王陵、王龁、張瑭等人麾下尚有些許軍隊,然魏軍勝勢已成,已幾乎沒有退敵的可能。

  然而,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在秦國甚者無法解除『咸陽之圍』的情況下,大庶長趙冉聽說魏國將領姜鄙、靳黈、韓普幾人率領的軍隊,已在趕赴他秦國的途中。

  『大勢已去……』

  在喟然長嘆後,大庶長趙冉拜見了他秦國的新君嬴遂,對後者說道:「先王崩前,曾留下一封遺書,托臣在事急時命人送往魏王或者秦妃手中,今魏軍大舉包圍咸陽,我大秦難以招架,臣欲履行先王臨終前的託付,不知大王有何指示?」

  秦國的新君,即嬴瓔的弟弟嬴遂,這位年輕的君主素來身體不佳,這幾日又因為「父王過世」、「國家蒙難」等種種原因而憂心忡忡,情緒波動過大之下,竟一病不起。

  當聽了趙冉的話後,秦王嬴遂躺在臥榻上虛弱地點點頭,示意同意了大庶長趙冉的建議。

  見此,在告辭秦王嬴遂後,回到自己府邸的趙冉,便立刻派人請來藍田君嬴謫,只因為藍田君嬴謫乃是目前為數不多仍能自由往返秦魏兩國而不會被魏軍攔下的秦人,自然是充當信使的最佳人選。

  在見到藍田君嬴謫後,大庶長趙冉說明了原因,請前者代為將秦王囘臨終前留下的書信,立刻送到魏國王都雒陽。

  藍田君嬴謫早就投奔魏國的心思,但也不希望他秦國被魏國打地七零八落,他更希望魏國在這場戰爭的最後階段,以和平的方式吞併秦國。

  在看罷兄長秦王囘的書信後,藍田君嬴謫嘆息道:「若王兄當日聽我勸說,不曾進攻魏國,何以會落到今日地步?」

  說到這裡,他張了張嘴,也不知說些什麼,在長長嘆了口氣後,便立刻出了城。

  由於此時咸陽已被魏軍團團包圍,藍田君嬴謫在離開咸陽時,難免會撞到魏軍的巡邏士卒,不過在自表了身份後,他被帶到了魏軍主帥司馬安的面前。

  期間他懷中那封秦王囘的臨終絕筆書信,自然也被搜出,呈遞到司馬安面前。

  不得不說,藍田君嬴謫作為親魏的秦國貴族,他在魏國的人脈還是相當不錯的,比如司馬安、沈彧、魏忌、伍忌、趙宣等魏國將領,他往年皆有來往,且在婚喪嫁娶之類的事上出過厚禮,因此就算是看在這層情面上,司馬安、沈彧、趙宣等人亦不會為難嬴謫,充其量就是問了問嬴謫的目的。

  藍田君嬴謫自認為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遂將大庶長趙冉的託付告訴了司馬安等魏將,並且表示那封書信乃是秦王囘臨終前寫給魏王趙潤或者秦妃嬴瓔的,因此,司馬安等人倒也不敢私拆。

  在跟樂弈、沈彧、桓王趙宣幾人商量了一下後,司馬安決定暫時放緩對咸陽的進攻。

  因為種種跡象表明,秦國或已準備向他魏國投降,既然如此,那就沒有再繼續攻城的必要了,畢竟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渭陽君嬴華、陽泉君嬴镹等一干秦將也絕非庸才,倘若一定需要魏軍強行攻城,那麼,魏軍就算最終攻陷下了咸陽,相信也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一個月,某給君侯一個月的時間。」

  將書信還給了藍田君嬴謫,司馬安沉聲說道:「倘若一個月後並無收到天策府的命令,某將再次對咸陽發動進攻。」

  「一個月足夠了。」藍田君嬴謫感謝道。

  事實上,一個月的時間確實綽綽有餘。

  在跟司馬安等一干魏將達成協議後,藍田君嬴謫便離開了魏營,搭乘了魏國兵部的戰船,前往魏國王都雒陽。

  前前後後不過五日光景,藍田君嬴謫便抵達了雒陽,求見魏王趙潤,出示了秦王囘臨終前留下的書信。

  攥著手中這封書信,魏王趙潤的心情很是複雜。

  平心而論,他前一陣子御駕親征,其實並沒有一定要將老岳丈逼死的念頭,他更傾向於通過魏秦兩軍的決戰,讓那位老岳丈認識到兩國彼此的差距,順應大勢投降魏國。

  沒想到,老岳丈的性格過於剛烈,寧可悄無聲息地死在戰場上,也不肯從他嘴裡說出『投降』這幾個字。

  在返回雒陽之後,趙潤將秦王囘過世的噩耗告訴了秦妃嬴瓔。

  當得知這個噩耗後,嬴瓔在夫婿面前表現地頗為鎮定,還強顏歡笑反過來勸說趙潤頗為在意,因為此乃魏國吞併諸國這條路上必定會發生的事,但是趙潤事後卻聽說嬴瓔獨自一人在幽芷宮偷偷哭泣,為此還驚動了趙潤的四子「商君趙興」。

  「去幽芷宮請秦妃來。」

  趙潤吩咐大太監高和道。

  高和應聲而退,親自前往幽芷宮,請來了秦妃嬴瓔。

  在看到藍田君嬴謫時,嬴瓔愣了一下,聰慧的她好似猜到了什麼似的,但即便如此,當她看到她父王的臨終絕筆時,她仍忍不住眼眶泛紅,眼眸中亦隱隱出現了幾分晶瑩。

  只見她俯身叩地於夫婿面前,哽咽地說道:「陛下,臣妾懇請前往秦國,勸說秦國歸順我大魏,請陛下恩准。」

  趙潤當然不會拒絕,事實上他請嬴瓔來的目的就是這個,雖然派女人去主持秦國的投降似乎對秦人過於不尊重,但其實恰恰相反,在魏國,嬴瓔才是那最合適出面的人。

  「愛妃到秦國後,記得轉告秦國的公卿與將軍,朕並非暴虐之人,出兵覆亡秦國是為百年之計,希望中原至此之後再無戰亂紛爭,若彼肯歸順我大魏,朕自然厚待之。」趙潤對嬴瓔囑咐道。

  嬴瓔點點頭,立刻跟著藍田君嬴謫返回秦國。

  七日之後,嬴瓔便抵達了咸陽,她拒絕了沈彧、司馬安等人派兵保護的懇求,只帶著藍田君嬴謫,便來到了咸陽城下。

  此時,咸陽城全城戒嚴,守城的兵卒自然不會放嬴瓔入內。

  見此,嬴瓔便詢問藍田君嬴謫道:「咸陽東城守將是何人?」

  「是王龁將軍。」藍田君嬴謫回答道。

  嬴瓔點點頭,朝著城樓上的秦卒叱道:「城上的士卒聽著,叫王龁出來見我!」

  不得不說,嬴瓔在秦國當了二十幾年的儲君,隨後嫁到魏國又是極為受寵的后妃,她的氣勢自然非比尋常,甚至於魏國王宮內的宮女私底下傳論,覺得秦妃嬴瓔比皇后羋氏更有威勢。

  在聽到嬴瓔的話後,城樓上的秦卒面面相覷,當即便有人通知了守將王龁。

  片刻之後,王龁得知此事,來到城門樓上向下觀瞧,卻忽然聽到有一個女音叱道:「王龁,還認得余麼?!」

  「少君?」王龁聞聲渾身一震,仔細觀瞧,果然瞧見城下藍田君嬴謫身邊那女人,極似他記憶中的『秦少君嬴瓔』。

  當即,王龁揮手喝道:「快!開城門!」

  片刻之後,咸陽東城門開啟,甚至於王龁親自出城相迎,恭敬地向朝他走去的嬴瓔拱手抱拳行禮:「王龁拜見少……呃,拜見秦妃。」

  也難怪,畢竟王龁乃是曾經與嬴瓔頗為親近的秦將,想當初秦國初次出征魏國時,王龁就擔任嬴瓔的副將。

  「唔。」

  嬴瓔隨口應了一聲,大步走向城內,那姿態、那氣勢,讓附近的秦軍兵將面面相覷。

  進了城後,嬴瓔先去見了大庶長趙冉,轉達了她夫婿趙潤的善意,隨後,由於從趙冉口中得知弟弟嬴遂此刻臥病在床,遂立刻前往咸陽宮,去見她唯一的弟弟。

  當得知姐姐嬴瓔來到宮內時,秦王嬴遂又喜又愧。

  喜的是,他姐姐乃魏王趙潤極為受寵的女人,他姐姐既然來到咸陽,至少高陽嬴氏不會有傾覆之禍。

  而羞愧的是,他這位登基不久的君主,無法拯救自己的國家,最後還要求助於已經出嫁的親姐姐,這讓嬴遂頗為羞愧。

  正因為心情複雜,以至於秦王嬴遂在喊了一聲「姐」後,便不知該說什麼。

  而此時,嬴瓔已在弟弟的臥榻旁坐了下來,拍了拍弟弟的手背,寬慰道:「剩下的事,就交給余吧。」

  聽到這話,秦王嬴遂心中一安,點了點頭。

  忽然,他遲疑地問道:「姐,若是我大秦願意割讓土地,姐能否勸說魏國撤兵?」

  看著弟弟懇求的目光,嬴瓔心中嘆了口氣。

  雖說已嫁到魏國,並且也已打定主意協助自己的丈夫,但這並不表示嬴瓔對秦國就沒有留戀,若是有選擇的話,她當然希望能夠保全秦國,但是她不能,因為她知道,若她眼下懇求自己的丈夫保留秦國,其實這對秦人也並非是一件好事,畢竟魏國若不徹底吞併秦國,那麼,魏秦兩國將來仍有再次交戰的可能,到時候,會有更多的魏人、秦人犧牲。

  為避免為禍日後,秦國是注定不能保留的。

  在思忖了一下後,嬴瓔拍了拍弟弟手背,寬慰道:「遂,相信余,大魏吞併大秦,無論對於秦人,還是對於我高陽嬴氏,其實皆並非是一樁壞事……」

  聽到這話,秦王嬴遂眼眸中閃過一絲失望,在輕輕嘆了口氣後,微微點了點頭。

  次日,大庶長趙冉將渭陽君嬴華、陽泉君嬴镹、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等將領,以及以左庶長衛鞅為首的公卿大臣們,通通請到宮內,仔細商量向魏國投降這件事。

  而在此期間,嬴瓔亦代表魏國,傳達了她丈夫趙潤的善意,安撫這些公卿與將領們。

  在經過嬴瓔的勸說後,公卿們大部分接受了投降魏國這件事,只是帶兵的將軍們,爭議頗大。

  比如渭陽君嬴華,雖然他是秦王囘的親弟弟,也是嬴瓔的叔父,但是在今日,他非但沒有幫嬴瓔這個侄女說話,反而質疑嬴瓔的話,認為她的不足信任——畢竟,嬴瓔曾背叛過秦國,使秦國錯過了削弱魏國的最佳時機,以至於使秦國落到今日這種局面。

  相比較嬴華,似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陽泉君嬴镹等人,則一言不發。

  當然,雖說公孫起、王戩、嬴镹三人一言不發,但從他們並沒有出聲支持嬴華這件事來看,其實他們心中或許也傾向於投降魏國——畢竟,一來這是先王嬴囘的意思,二來,他們實在是沒有把握能在魏軍的進攻下守住咸陽。

  見竟然無人支持自己,渭陽君嬴華大怒,在宮殿內破口大罵,以「叛臣」等言辭,說得殿內諸人皆羞慚地低下了頭。

  最終,渭陽君嬴華拂袖離開了宮殿。

  片刻之後,就當嬴瓔與殿內諸人商議投降的具體事項時,忽然有宮內的衛士來報,說渭陽君嬴華闖入秦王嬴遂養病的寢宮,欲強行擄走後者。

  得知此事,嬴瓔心中大驚。

  憑她對渭陽君嬴華的瞭解,當然知道這位叔父絕非是奸邪之輩,而是對秦國赤膽忠心的重臣,他劫走秦王遂,顯然是打算放棄咸陽,退守隴西郡或者秦國西北。

  既然如此,嬴瓔又豈會袖手旁觀?

  一來她弟弟嬴遂如今臥病在床,若車馬勞頓恐會死在途中,二來,渭陽君嬴華的行為或將延長秦國與魏國的戰爭。這兩者,都是嬴瓔不願意看到的。

  見此,嬴瓔連忙對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以及陽泉君嬴镹三人說道:「武信侯、長信侯、陽泉君,請助余截住渭陽君,務必要奪回吾弟!」

  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陽泉君嬴镹三人對視一眼,徐徐點了點頭:「是!」

  此時,渭陽君嬴華已劫掠了秦王嬴遂,將後者安置在一輛馬車上,親自駕馭馬車闖出了宮門。

  但很可惜,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陽泉君嬴镹三人,最終還是在咸陽城的西城門一帶,截住了渭陽君嬴華。

  雙方理念不合,大打出手,最終,渭陽君嬴華由於身邊兵卒過少,以至於秦王嬴遂乘坐的那輛馬車,最終還是被王戩、嬴镹二人的士卒搶回。

  無奈之下,渭陽君嬴華唯有拚死殺出咸陽,到城外的軍營聚集了麾下的殘兵,向西逃亡。

  魏昭武十四年十月前後,在秦王嬴遂的默許下,大庶長趙冉、左庶長衛鞅,代表秦國向魏國投降,其餘公卿,包括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陽泉君嬴镹等人,皆歸順於魏國。

  期間,唯獨渭陽君嬴華不肯投降,率領殘兵拚死殺出咸陽,又突破了魏軍的包圍,向西逃亡。

  值得一提的是,在嬴瓔的偏袒下,按理來說需要立刻前往魏國王都雒陽覲見魏國趙潤的秦王嬴遂,繼續留在咸陽養病,待康復之後,再去魏國。

  至此,秦國覆亡。

  十一月,魏將司馬安、趙宣等人收編了咸陽一帶的秦軍,在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陽泉君嬴镹等人的默許下,咸陽一帶的秦軍皆卸甲而降。

  魏昭武十五年春夏,渭陽君嬴華逃到「渭陽」,一方面派人前往義渠,與義渠相約共同抵抗魏國,一方面則攻佔秦國舊日的都城「雍」,且派人雍城東邊的「虢地」一帶構築防線,試圖在此地抵擋魏軍。

  由於自身實力不足,渭陽君嬴華親自前赴西邊的隴西郡,說服了他的遠房堂兄弟「隴西君嬴暉」。

  待等到五月初時,渭陽君嬴華擁立「隴西君嬴暉」為秦王,定都於秦國的舊都「雍都」,聯合義渠、隴西,垂死掙扎。

  而在此期間,陽泉君嬴镹親眼目睹他秦國的覆亡,且自己又為了妻兒老小而投降魏國,鬱鬱寡歡,沒過多久便心氣鬱結而亡。

  得知此事後,魏王趙潤喟然長嘆,冊封嬴镹的長子嬴玠為陽泉君,繼承其父的封邑。

  魏昭武十六年春,魏國命司馬安、樂弈坐鎮咸陽,又命臨洮君魏忌為主帥,武信侯公孫起與長信侯王戩為副將,攜王龁、王齡、王奔等將領,攻打立都於雍地的『偽秦』。

  魏秦兩軍鏖戰數月,渭陽君嬴華每戰身先士卒,拚死擋住魏軍。

  只可惜此時,魏將沈彧、伍忌、廉駁等人,卻已率領魏軍擊破了義渠。

  在這場仗中,英勇的義渠王被廉駁所斬,義渠群龍無首,被魏軍殺得大敗,殘存義渠族人,大部分逃往北方,亦有一部分投降於魏國。

  義渠被滅,等同於是斷了渭陽君嬴華的一條臂膀。

  魏昭武十六年九月,魏軍攻陷「渭陽」、「雍都」、「虢縣」等地,渭陽君嬴華奮力抵抗,仍抵抗不住魏軍的攻勢,只好退守隴西郡。

  在退守隴西郡後,渭陽君嬴華又拚死抵擋了魏軍長達一個月之久,隨後因傷勢迸發而亡。

  渭陽君嬴華亡故之後,『偽秦』再無抵抗之力,只不過一個月工夫,臨洮君魏忌、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等人便攻陷了整個隴西郡。

  隴西君嬴暉,來不及投降,便被臨洮君魏忌的部下所殺。

  至此,魏國徹底佔據了秦地。

  從洪德十六年趙潤初次出征,到昭武十六年魏國吞併諸國、統一中原,魏王趙潤用了整整三十六年的光陰,陸續兵吞中原地域內的國家,終於在他五十歲時,統一了整個中原。

  至此,魏王趙潤成為天下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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