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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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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翡胭]將門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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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18:09: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等待

  老太君十分堅定地說道,「他謹慎自持,雖年少,處事卻極有章法,絕不會做不容於世的事。」

  袁五郎與九王是盛京城齊名的美男子。

  九王花名在外,不論什麼樣的女子,只要入了他的眼,便沒有不想方設法弄上手的。

  但袁五郎卻截然不同。

  他行事謹慎,知禮懂禮,曉得進退,懂得分寸,是個再冷靜持重不過的人。

  尤其在女色上頭,袁家的男子都並不怎麼熱衷。

  自小家風如此,袁五郎受到兄嫂們的教誨薰陶,立誓要與未來的妻子恩愛白頭。

  他不可能在成婚前,對別的女子,動不一樣的心思。

  換句話來說,他若是對宋梓月真的動了心,那麼如今的袁五奶奶便不會是崔翎了。

  丹姐兒雙唇微微顫抖,卻終是點了點頭,「是啊,五表哥就算喜歡上了誰,也定是要想方設法明媒正娶回家,絕不會做安置外室這樣的事。」

  她眸光微黯,「哥哥,果然是誤會了。」

  老太君冷笑,「石小四可並不傻愣,假若沒有人暗示,他又怎麼會誤會?」

  袁五郎可從來都沒有說過,宋梓月是他的人。

  他叫石修謹幫忙照看,也不過只是出於道義。

  從前他在盛京時,果子巷偶遇到難以解決的事時,總是要派人來振國將軍府求助。

  他總是無所不應。

  畢竟,宋青書在學術上一直都是值得敬仰的大儒,受寧王所累,其實算是無妄之災。

  袁五郎相信,等皇上回過神來,總要還宋家一個清白。

  這是他出手相救的理由。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在宋家平反之前,他出於道義替宋大儒照看一下女兒,只是盡一份綿力。

  老太君最瞭解麼孫,知道他的為人品性。

  她也清楚石修謹的性情。

  石修謹耳根子軟,性子衝動,最容易聽風就是雨,極有可能會被手段厲害的人利用。

  她聽了丹姐兒說清楚來龍去脈之後,當即就認定,這位外表溫婉氣質高雅的宋小姐,絕不是什麼善茬。

  一個年輕美貌的姐兒,分明得了住所錢財,卻總還要有事沒事地去叨擾救了她的爺們。

  後來袁五郎去了西北,換了石小四照看她,她竟也能三番四次地叫石小四到家裡。

  這行為舉止,可不是什麼書香門第出身懂規矩禮儀的小姐做得出來的。

  老太君心裡覺得更奇怪的是,宋梓月獨身一人在家,竟也敢不將大門關死。

  那崔五一推就入不說,竟然直闖內院也無個人攔一攔,還順順利利地將人給採了。

  這裡頭的貓膩啊,可不簡單。

  丹姐兒覺得身子有點兒軟。

  先前她是既擔心又氣憤。

  可現在,那點氣憤消彌無蹤,滿腦子只剩下對石修謹的擔憂了。

  她睫毛微動,豆大的淚珠便滾落下來,「舅祖母,救救我四哥吧,他若不是誤會了宋梓月和五表哥的關係,覺得有負五表哥的囑託,也不會就這樣將崔五打傷……」

  想到崔五這時候還被餓著肚子關在城郊別館的地窖裡,說不定已經咽了氣,她就覺得心驚肉跳。

  幾乎是想都沒有想,丹姐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那崔五傷得不輕,安寧伯府定然要狠狠追究的,求舅祖母幫我四哥想個法子,將這事給圓了過去,否則……」

  她哭得更凶,「否則這回,莫說安寧伯府崔家不肯罷休,便是祖父也不會饒他!」

  石修謹是沐陽伯府長房的唯一希望。

  也是丹姐兒唯一的期盼。

  他若是出了什麼事,她無法想像以後她要怎麼辦。

  老太君輕輕拍了拍丹姐兒的肩膀,「好孩子,你別怕,這事交給舅祖母,定不讓你和石小四落下一點不好。只是啊……」

  她話音一轉,語氣中頗多責備告誡,「只是以後你們兄妹兩個行事,必要多動動腦筋,不要讓人家三言兩語就牽著鼻子走了。」

  有一顆願意信任別人的心,說明還單純美好著。

  但這世間並不只有珍惜你真心之人,有些人會利用你的真心去達到自己的目的。

  所謂人心險惡,便是如此。

  丹姐兒得了老太君的許諾,心中一塊大石落定。

  她一邊縮著鼻子,一邊擦乾眼淚,「謝謝舅祖母,舅祖母的大恩大德,我和四哥沒齒難忘。」

  老太君瞪了她一眼,「說什麼呢,那麼見外!」

  她歎了口氣說道,「你父親母親早逝,石家長房只剩下你和石小四兄妹兩個,我一直都十分憐惜你們這兩孩子,這回你們是因我家五郎受累,於情於理,這事我都不能坐視不理。」

  丹姐兒想了想,小聲問道,「那宋梓月的事,要不要告訴五嫂嫂?」

  她沒有等老太君回答,便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對,不對,這事多沒有意思,還是別說得好,否則,要是讓五嫂嫂知道了,定要鄙棄我糊塗的。」

  不論是有心還是無意,都改不了她和宋梓月相處的事實。

  她覺得有些羞愧。

  老太君卻說,「人和人相處,最忌諱的就是不將話說清楚,你以為是這樣,我以為是這樣,誤會便油然而生。所以,這件事,得告訴你五嫂嫂。」

  她輕輕舒了口氣,「好在你這孩子還不算糊塗,將這些事情都說清楚了,這會兒還有得補救。放心吧,你五嫂嫂不是小肚雞腸的人,她只會憐惜你,才不會記恨你。」

  將話說完,老太君對著門口喊道,「阿南,進來,我有事要吩咐。」

  喬嬤嬤恭身入內,附耳過去,聽老太君吩咐完,便點頭說道,「老太君放心,這事我一定替您辦好。」

  她說完,便匆忙出去。

  老太君恢復了先前淡定的神色,對丹姐兒說道,「既然來了,便多待會,不急著回去。」

  她目光一片清明,十分篤定地道,「我叫人去給你祖母去個口信,就說我想你得緊,今兒便在我這裡住下了。咱們一塊等著,等扒了那位宋小姐的皮,丹姐兒你說可好?」

  丹姐兒仍然有些不敢相信,但老太君要給她看證據,她卻是求之不得的。

  她咬了咬唇,堅定地點頭,「嗯,我今兒就在舅祖母這住下了!只是哥哥那……」

  老太君輕鬆一笑,「你放心,你哥哥等會也來。」

  門簾攢動,露出一張傾城絕色的臉來。

  崔翎端著一盆五色的點心,笑眯眯地說道,「祖母,您看劉師傅多有意思,這短短的功夫又想出了新的花式來,快,您和丹姐兒一塊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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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18:09: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事成

  丹姐兒哭過一場,眼睛有些紅。

  饒是老太君已經開解過她,但看到崔翎熱情地招呼她,她心裡仍然有些愧疚不安。

  她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但卻說不出來。

  崔翎見狀,便愈發覺得石修謹怒打五堂哥這件事,不簡單。

  聯繫到剛才她去小廚房前,在暖簾旁聽到的隻言片語,她心中不由一跳,該不會那被輕薄的侍女,其實不是石小四的心頭好,卻與她的丈夫五郎袁浚有干係吧!

  她才剛做好了心理建設,想要和袁五郎好好過日子……

  但猜疑歸猜疑,崔翎是個冷靜求實的人。

  在沒有親眼看到親耳聽到證據之前,她也不想輕易地就給袁五郎定了性。

  所以,她沒有發問,只是笑著對丹姐兒說,「瞧你,眼睛都腫了,快去我屋裡洗一洗臉吧。」

  她上前扶著丹姐兒就要出去,老太君卻將她留了下來。

  老太君笑眯眯地說道,「丹姐兒這裡來得勤,小五媳婦不必將她當客招呼,叫小籬帶她去就成。你過來,祖母有話要對你說。」

  崔翎便明白,老太君多半是要對她講那侍女的事了。

  她心下還是有些忐忑的,在好不容易決心要和袁五郎舉案齊眉的當下,假若平白無故冒出來了一個紅顏知己什麼的,她會覺得特別沒意思。

  照她的想法,當初老太君為了子嗣,是很迫不及待地要娶孫媳婦的。

  倘使袁五郎有真心相待的女子,只要肯求,老太君這種時候又怎麼還會計較她的出身?

  分明是一件心心相印的佳話,非得搞成三個人的悲劇。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樣,那麼袁五郎這個人,她會鄙視終身的!

  老太君見崔翎沉默,不由歎了口氣。

  她曉得小五媳婦聰慧機靈,恐怕已經由丹姐兒的神色舉止看出了幾分端倪。

  但事實不是這樣的呢。

  假若真的跟丹姐兒似的隱瞞不說,恐怕小五媳婦就要誤會了,這世間有多少夫妻從恩愛纏綿走到了貌合神離,都是因為誤會兩字。

  她可不要她最疼愛的這對小夫妻,因為宋梓月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小伎倆,而變得生分。

  老太君輕輕拍了拍崔翎的手,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一併說了。

  她十分篤定地保證,「小五是個什麼樣的性子,再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假若他當真和那位宋小姐有什麼來往,是不會答應與你的婚事的。」

  崔翎張著小嘴驚詫萬分,良久都合不上來。

  她不敢置信地問道,「宋梓月也算是大儒之女,一定曉得她這舉止不妥,書香門第出身的姑娘,做什麼要如此自賤?」

  宋梓月是袁五郎從教坊司救出來的。

  她的身份很不光明。

  就算袁五郎未曾娶妻,石小四還是單身,她勾搭上了這兩個人,也根本不可能進府。

  莫說做妻了,便是做妾,都不行。

  可她還是毅然決然地這樣做了。

  而且照老太君的想法,連崔五也是在她的算計中一步步地走入了她的溫柔塚。

  這實在有些違背常理。

  老太君卻冷笑起來,「那位宋小姐是個聰明人,只是卻還不夠通透。」

  她目光一凜,透著幾分嘲諷,「她約莫是想犧牲自己,想法子去救被刺配的家人,以及仍在教坊司的姐妹,還有被沒入官中的長輩。」

  老太君眼中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來,「丹姐兒說,平素都是逢七的日子,石小四才會過去。那日卻是初三,是她臨時起意,要去討教書法,這才去了果子巷的。」

  這便說明,這事事起突然,並不是提前預謀的。

  崔翎細思恐極,沉聲問道,「那我五堂哥難道也是入了圈套?」

  總覺得崔五就算再荒唐,也不至於推開一戶人家的門,就將人家裡的小姐給輕薄了。

  這與禽獸何異?

  崔五再是爛泥扶不上牆,也總是名門公子,還不至於那麼猴急。

  老太君眯了眯眼,「這就要去問你五堂兄了。」

  有些事,窺一斑而見全豹。

  老太君是排過兵布過陣的女中豪傑,雖不屑後宅陰私,但這幾十年來見著的也不少。

  她都不必親眼見到宋梓月,便多少能夠猜中那女孩兒的心思。

  想要救助家人,是孝道。

  但作賤自己算計別人,卻落了下乘。

  崔翎目光微沉,心裡卻也明白了大概。

  宋梓月都不曾見過袁五郎,自然談不上傾心與愛慕。

  後來見了石小四,三番五次去請他,必是別有心思。

  奈何石小四一根筋,聽不懂那些暗示的話,反將人家姑娘認定為袁五郎的紅顏知己。

  只有貪花好色的崔五,入了她的紅綃帳,成了她的裙下臣。

  袁五郎也好,石小四也罷,甚至崔五,他們都有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出身貴族世家。

  鎮國將軍府,沐陽伯府,還有安寧伯府,這三家都是如今炙手可熱的權臣。

  手眼通天或許談不上,但要庇護幾個人,卻還是易如反掌的。

  宋梓月或許是這兩年等待太久,一直都沒有等來家人重歸的消息,有些心急了。

  袁五郎從不出現,石小四又不上鉤。

  這才出此下策,不惜用醃髒手段,也要傍上崔五。

  她唯一沒有算准的是,石小四和丹姐兒竟然在那個時間點出現了,不由分說將崔五視作採花賊暴打了一頓,怒氣衝天。

  在那種情況下,除了哭泣委屈尋死覓活,宋梓月似乎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所以,這便成了一齣鬧劇。

  假若不及時解決,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崔翎連忙說道,「那祖母,咱們趕緊想個法子呀,我五堂哥被關押了好幾天,沒水沒飯也不給救治,我怕他若是挺不過去,石四爺的罪過可就大了!」

  人命關天。

  老太君輕輕撫了撫她的手背,「小五媳婦莫要著急,祖母已經派人去處理了。」

  她是殺伐決斷的人,謀定而後動。

  能坐在這裡閒話家常,定是已經有了完全的準備。

  崔翎對老太君信任萬分,既然她老人家如此胸有成竹,她便也不再著急。

  恰這時丹姐兒重新洗了臉上了粉過來,她便忙招呼著一起用那劉師傅新制的糕點。

  很快便就到了酉時。

  夜幕深降,萬物寂靜。

  喬嬤嬤從外頭風塵僕僕地回來,笑著對老太君說,「這事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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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18:09:5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絕望

  老太君到底是怎麼將這樣棘手的事解決的,崔翎不知道。

  她只知道,沒兩日坊間便在傳說,安寧伯府的崔五爺獨自一人去西山大營外的深山老林去狩獵,卻遭遇了豺狼虎豹,他奮力肉搏,斬殺了八匹狼,兩頭豹,逃出生天。

  但身上卻到處都佈滿了傷口,因為體力不支和失血過多,昏迷在了山腳下。

  幸虧沐陽伯府的石四爺也要上山打獵,遇見了他,便出手相救,這才倖免於難。

  否則,這麼冷的天,又受了傷,倘若在外頭過夜,沒有病死,也得凍死。

  又過了兩日,安寧伯府的二夫人又派了位姓卞的嬤嬤前來。

  卞嬤嬤帶著重重的謝禮,還非要給崔翎磕頭跪拜。

  她說,「二夫人曉得若不是九姑奶奶從中周旋,這件事體怕是瞞不下去,如今五爺雖然受了點傷,好在沒有傷到根本,休養幾天便就能好,已經是大幸。」

  崔翎還在這神奇的反轉中震驚,又被二伯母的這番「好意」驚嚇到了。

  但人家謝禮也送了,頭也磕了,她沒有理由不順著話茬接下去呀。

  她只好無奈地說道,「都是一家人,五哥的事我怎能不上心?舉手之勞,請嬤嬤轉告二伯母,請她不必掛在心上,否則,倒是折殺了我這當侄女的。」

  想了想,她還是弱弱地問道,「不過,上回是陶嬤嬤來的,這回她怎得沒來?」

  卞嬤嬤嗤笑一聲,「那老婆子嘴賤,竟敢編排九姑奶奶的是非。」

  她接著說道,「二夫人最不喜的就是這等挑撥離間主子的人,所以便將那老婆子打發到了城郊的莊子上去。」

  言語裡頗有幸災樂禍之意。

  崔翎便覺得這卞嬤嬤也不是什麼好人,也懶得與她再多做周旋。

  略寒暄了幾句,便打發小籬將人送走。

  其實,她倒是挺好奇祖母是怎樣做到的。

  但她老人家既然不肯說,她便也不問,乖乖地將自己的本分做好便成。

  想到這裡,崔翎便又記掛起了那些辣椒。

  她興高采烈地去了小廚房,跟劉師傅一道折騰了一個晌午,總算是將前世最拿手的水煮魚片給整了出來。

  劉師傅是做魚的高手,將魚肉切成薄厚適中的片狀,掌握好火候。

  等到出鍋時,辣油淋在鮮嫩的魚肉片上,發出嗤嗤聲響,香味伴著辣味飄散,在小廚房中彌散出帶著嗆感的食物香氣,真讓人愛不釋手。

  劉師傅是天生的廚子,雖頭一次吃辣椒,竟十分適應。

  他一邊嘗著美味的魚片,一邊嘖嘖稱歎,「辣子入味,還能去魚的腥氣,這等口感口味,當真是讓人覺得酣暢淋漓。」

  對於一個廚子來說,最幸福的事,恐怕便是做出了人間美味。

  劉師傅覺得在五奶奶的指導下,他又完成了一道前無古人的美食,是從來都沒有過的口感,辣,卻又那樣爽,一激動,竟然眼淚汪汪。

  崔翎笑道,「您這不是被辣哭的吧?」

  劉師傅老臉一紅,卻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是因為激動。

  他將臉撇了過去,偷偷拿袖子抹了抹眼淚,再轉過頭來時,卻像是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一樣,「這水煮魚味美可口,但府裡的主子們可從來都沒有吃過辣的,口味上,恐怕有些……」

  崔翎想了想,便道,「將這鍋魚片分裝在小盅裡,給各房都送一些過去。」

  她笑了起來,「光魚片其實不辣,事先提醒一番,再準備好涼水,記得讓送餐的丫頭記錄下各房主子的反應,能吃辣的,以後咱們再給送,不能的,也不要勉強。」

  等到去送餐的丫頭過來,她又忙說了幾點補充,「三嫂四嫂有孕了,這便不要去送了。幾位年紀小的哥兒姐兒那,也先不急。」

  吃辣這件事,各人承受度不同。

  崔翎也不需要全家人都隨著她的口味,這樣既強人所難,也不合情理。

  但若是有人與她同好,那就太好了。

  所謂吃獨食不香。

  就算做出了世間最美味的珍饈,倘若沒有人懂得欣賞,與她共同分享評論,也是一樁憾事。

  就好像前世,看美食評論也是她的一大樂趣之一。

  旁人難懂,只有真正的吃貨才懂其中的快樂所在。

  各房的反饋很快便傳了回來。

  宜寧郡主不能吃辣。

  袁大郎卻直誇今日這道魚片做法新奇,味道也可口,還追問了半天這紅紅的調味料是什麼東西。

  二嫂梁氏最令人嘖嘖稱歎,她不僅將魚片一掃而光,竟將配料辣椒也吃光了,還嫌辣子放得太少,下回味道可以再重一點。

  長房的二哥兒袁璃也能吃辣。

  三哥兒袁瑞和三房的四哥兒袁璋卻不行,據說剛吃上一口,就被辣得直吐舌頭。

  三嫂和四嫂聽聞崔翎研發了新菜,饒是新孕,也想要嘗一嘗,可惜她們吃慣了清淡的菜式,再加上剛懷孕口味有些挑剔,都只淺嘗即止。

  崔翎對這結果感到十分滿意。

  她決定要發展一下二嫂梁氏,與她組成堅定的吃辣聯盟。

  恰正好,她對二嫂有一個需要長期執行的計劃,兩人都愛好吃辣,這也是一個親近的機會。

  這一日,崔翎和劉師傅經過數次嘗試,終於成功做出了超辣版的口味豬蹄。

  她頭一個便想到了梁氏。

  梁氏住在東北角的瓊花院,離老太君的泰安院最遠。

  崔翎便取了一大盆的豬蹄放在食盒裡,打算親自送過去,順便和二嫂聊聊天。

  自從上回在尚武堂內,二嫂對自己釋放了善意後,她對二嫂原先的刻薄印象有所改變。

  她很想要繼續深入二嫂的內心,幫助她走出二哥離世的陰霾。

  二嫂才二十六歲呢,花一般的人生才剛開始。

  除了拼命地練習槍法外,還有的是充實生活的事情可做。

  崔翎拎著食盒到了瓊花院門口,與一個衣著簡樸的中年婦人擦身而過。

  那婦人看起來有些消瘦,見了崔翎神色驚慌地福了福身,便匆忙走了。

  崔翎有些詫異地多望了她一眼。

  鎮國將軍府的奴婢服色都有一定的規制,那婦人顯然不是府裡的嬤嬤婆子。

  但她身上穿的衣料卻又不是綾羅綢緞,穿衣打扮還不如喬嬤嬤杜嬤嬤來得華貴。

  她心下微微思慮一會,便猜想,那婦人許是二嫂梁氏的娘家人。

  崔翎將目光收回,便徑直進入屋中。

  遠窗前,梁氏蕭瑟地立著,聽到動靜回過頭來,「是五弟妹來了啊。」

  她顯然是剛哭過,眼睛還略帶些紅腫,聲音是平靜的,但目光裡卻添了幾分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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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提議

  崔翎不喜歡看到這種眼神。

  她前世修過心理學,知道二嫂現在的狀態不對。

  想到方才見到的那婦人,她或多或少便能猜到二嫂的絕望眼神,想來是出自於娘家的壓力了。

  杜嬤嬤說過,二嫂的娘家在兩年前被政事牽連,如今已經敗落。

  聯想到前幾日宋梓月的事,兩年前這個時間節點便頗耐人尋味。

  梁家,恐怕和宋家一樣,都是受了寧王謀反一事的牽累。

  只是梁家比宋家好一點,有鎮國將軍這樣的親家,雖然被沒了家產,但總算族人都得以保全。

  但富貴慣了的人,又是最清高孤傲的書香世家,一下子從帝師之家的繁華鼎盛跌落成泥,想來會有諸多不適。

  崔翎想,假若她所料不差,剛才那婦人應是二嫂的娘家嫂嫂吧。

  梁家嫂嫂過來尋二嫂,若不是家裡出了麻煩,就是短了銀錢,也尋不出第三樁事來。

  二嫂絕望發愁,想必是在這兩年裡,已經不知道出手相幫過多少回了。

  梁氏在鎮國將軍府的幾位媳婦中,其實最孤立無援。

  她不像宜寧郡主,是皇親國戚。

  也不像廉氏,是國公府的嫡女,有著家族的依靠。

  更不像蘇子畫,那是江南的名門淑媛,只靠個人魅力,就能將人心收服。

  她的丈夫死了,娘家犯了事,沒有子嗣。

  倘若不是嫁到了鎮國將軍府這樣溫馨和睦的家中,她都不敢想像會過上什麼樣的日子。

  婆家定會嫌棄她娘家勢弱,又沒有給家裡留下一兒半女,刻薄一點的人家,甚至還會誣陷她剋夫剋父,要是再遇上如狼似虎的妯娌,那她當真會被吃得半根骨頭渣都不剩。

  幸好是袁家。

  老太君心疼她,平日不管得了什麼好東西,都總有她的一份。

  妯娌們謙讓她,就算有時她說話刻薄不好聽,也從來都沒有人和她計較。

  兄弟們愛護她,只要是與她沾了邊的事,總是無所不從,沒有將她當成弟妹或者嫂子,反而是看做家裡的姐妹一樣照顧。

  假若不需要管梁家的那攤子事,梁氏的日子也不至於過得那樣絕望吧。

  崔翎聽杜嬤嬤說,梁家遭遇禍事後,雖勉強躲過一劫,但皇上卻發話,不許梁氏子侄科考。

  梁家是世代讀書的人家,讀書取仕是他們最擅長做的事。

  如今皇上已經將這條重振家門的路赫然決斷,梁家的子侄們便徹底喪失了鬥志,從此一蹶不振。

  其實,當初蘇子畫的娘家,也是因為仕途走不通了,才改為行商的。

  如今,隆中蘇氏的生意已經做遍了整個盛朝天下。

  也從來都不曾有人會因為蘇家經了商就小看他們家,蘇氏女兒也總能嫁到高門顯貴的人家。

  梁家若是能想得通,去走隆中蘇氏走過的這條路,未必也能落到今天這樣淒慘的地步。

  然而,一科三進士的風光仍未褪去。

  梁家尚不肯拋卻讀書人的傲骨,卻做行商這樣自賤身份的事。

  初時,還能靠變賣女人們的嫁妝度日。

  但長久沒有進益,到後面日子便越來越捉襟見肘。

  梁家的男人們仍舊沉溺在不肯曲身的風骨中,但女人們卻沒有辦法坐視家裡揭不開鍋,萬般無奈之下,便將主意打到了梁氏這裡。

  兩年來,梁氏幾乎為了娘家人散盡了嫁妝。

  但只要梁家沒有肯頂梁立柱的男人,這便是個無底洞,怎麼也都填不滿。

  崔翎想,剛才,二嫂的娘家人一定又提了什麼令她為難的要求吧?

  否則,二嫂的眼神又怎會那樣絕望!

  崔翎覺得有些心疼。

  但這些是二嫂的私事,在二嫂沒有主動開口告知之前,她是不好說三道四的。

  她只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般,笑眯眯地將手中的食盒提起,「聽說二嫂喜歡吃辣,這個是我和劉師傅今兒剛研製出來的新菜,特別特別地夠味哦!」

  梁氏聽了,果然將眼底的愁緒收了一些。

  她連忙拉了崔翎去八仙桌旁坐下,一副十分感興趣的模樣,「是嗎?讓我嘗嘗。」

  珍饈美食,除了能夠飽口腹欲,還有一項神奇的功能,那就是讓人忘卻煩惱。

  別人不知道,但這在崔翎身上卻是百試百靈的。

  不論前世今生,每當她遇到痛苦煩惱一時無法解決的事時,只要吃上美味的一餐,愁緒便如同煙雲,隨風飄散。

  她很殷切地希望,梁氏也是這樣的人。

  梁氏看著崔翎捧著臉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懷著無限的期盼望著她,不由便將心中的煩惱掃去了一大半,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好,我嘗嘗。」

  放了重辣的豬蹄,表皮金黃酥脆,裡面的肉和筋卻綿軟香彈,咬下去一口,唇齒留香。

  梁氏一邊吹了吹唇,一邊忙不迭得點頭,「不錯,不錯,這個好!口夠夠重,辣得夠勁!」

  她顧不得多說,也來不及去考慮嫂嫂的形象,便立刻投入到了大快朵頤中去。

  滿滿一盆口味豬蹄,在電光火石間,已經風捲殘雲。

  梁氏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哎呀,五弟妹,這東西太好吃了,我都沒有顧得上給你留一點。廚房應該還有吧?」

  她出身書香門第,原本是吃相極其優雅的,但這幾年來有些自暴自棄,也不再講究這些,反倒將自己往豪爽的將門女的道路上走。

  不過,即便如此,像今日這般不顧形象的大吃大喝,還是頭一遭。

  實在是因為,她先前在娘家大嫂那受了點氣,急著發洩,這豬蹄又太過味美,一不小心就……

  崔翎卻十分高興,她擺了擺手,「我還怕二嫂不愛吃,您這麼喜歡,就說明我這一晌午的功夫沒有白費,我心裡可高興了呢。」

  她想了想,湊近梁氏耳邊,低聲問道,「其實,我有意要叫幾個信得過人去外頭盤一個酒樓,就賣這些盛京城裡從來沒有人賣過的辣菜。二嫂若是有意,不如也參一股,賺點零花錢?」

  崔翎自己並不缺錢,但她知道二嫂缺。

  二嫂性子剛烈,絕不會無故受人恩惠,她是不肯要別人錢的。

  但若是有賺錢的買賣,請她參一股,想來她也不會拒絕吧?

  果然,梁氏聽了這話,面上便露出了鬆動。

  只是入股需要本錢,做生意也不能保證穩賺不賠,她如今囊中羞澀,這些都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她想了片刻,沉聲說道,「五弟妹這想法不錯,我有興趣,只是還容我些時間細細想想,可好?」

  崔翎這想法本就是為了梁氏而生,只要她肯,隨便想多久都是可以的。

  她笑著跟梁氏道了別,便興高采烈地提了食盒回了泰安院。

  剛踏入院子,小籬便沖著她擠眉弄眼,「五奶奶,五爺給您捎了信呢,好厚,好厚,這麼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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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烏龍

  袁五郎夾在邸報裡捎進盛京城的信,此刻就靜悄悄地躺在妝臺上。

  杏黃色的油布紙包著,如小籬所言,確實是很厚很厚的一大摞。

  在不明真相的人看來,該是多麼恩愛不移的夫妻,才能寫出這般深沉纏綿的書信?

  但崔翎卻有些忐忑,她白玉一般的右手往信箋伸了好幾回,都在猶豫和遲疑中落下。

  她現在都搞不清自己對袁五郎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感情了。

  是淡漠無所謂,還是隱約有幾分期待?

  好吧,她承認,當初願意自告奮勇嫁過來,跟袁五郎這個人沒有半毛錢的干係。

  她純粹就是出於自己的一點小私心,想要過舒坦簡單又清靜的日子。

  成婚三月有餘,期間的心境,倒也不是一成不變的。

  崔翎也曾經有過等袁五郎得勝還朝,就和他過普通夫妻應該過的普通生活這種願想。

  但,她所有美好的期望,在一月多前袁五郎那封看似寒暄實則威脅的信中,消失殆盡。

  而現在,黃花梨木的妝臺上,火紅的封漆鮮紅奪目,如豔麗的朝陽,又似她匣中芬芳的胭脂。

  它時刻提醒著崔翎,袁五郎從遙遠的西北邊疆捎來的第二封信,正靜靜等待她的拆封。

  她卻不知道應不應該去看裡面的內容。

  畢竟,在不久之前,她才剛剛對袁五郎有了幾分屬於一個妻子的期盼。

  她很害怕,這封信會將她還沒有堅定起來的祈望,像戳破肥皂泡泡一般被無情碾碎。

  正午的陽光大好,透過窗棱的縫隙漏進馨香溫暖的小屋,在青玉地板上映出斑駁陰影。

  有清風捲入,帶著一股刺骨的微涼,將她的心湖激起一陣漣漪。

  崔翎想了想,還是將信箋裁開。

  出乎意料,裡面不是信紙。

  而是折成厚厚一疊的畫布。

  她心裡很是好奇。便小心翼翼地將畫布打開。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幅筆鋒簡潔流暢的水墨畫。

  畫布很大,能將整個妝台覆蓋。

  左下角是一排屋宇,院子裡立著個衣袂飄飄的小人,左手綁著塊布條,看起來像是受了傷。

  畫布的右上方卻是戰場。高頭大馬上身著盔甲舉著長槍的將軍與敵人戰得正酣。

  一丈寬的畫布上。筆墨生輝,看似不經意的揮灑,卻構成一整幅西北疆域的壯景。

  崔翎看到了西北邊塞的長河落日。

  看到了草原的美麗寬闊和蒼涼。

  看到了兩軍對陣時肅殺的硝煙。拋頭顱灑熱血的決絕。

  也看到金戈鐵馬,廝殺哀鳴,生死之間只隔開一線。

  戰爭到底是什麼,對崔翎來說,其實只有一個模糊而朦朧的想像。

  她知道很殘酷,會流血,也可能會死人。

  但這一切,只建立在她前世在電視新聞或者電影紀錄片裡看到過的信息。

  對她來說,很遙遠。不真切。

  就像杜嬤嬤告訴她,袁家二郎在五年前突厥之戰中犧牲了,她也只是替二嫂感到惋惜。

  沒有親身經歷過,一切就只是想像。

  她沒有辦法做到感同身受。

  但現在,在袁五郎的畫中,那遍地的殘劍斷矛。只用墨點來表現的屍骨和鮮血,卻是那樣生動而鮮明地向她闡述了戰爭的可怕。

  她有些顫慄。

  崔翎似乎能感覺到袁五郎的心意了。

  這一次,他的畫中沒有威脅,沒有警告,也沒有恐嚇。

  她想。他應該只是看到她在去信中毫無保留地描述了她的日常生活,覺得有趣或者滿意,所以投桃報李,也告訴她他的。

  當然,崔翎萬分羞愧也要承認,在袁五郎的高超流暢又淩厲的畫技面前,她之前那些潦草歪扭的簡筆劃,不過只是小孩子的信手塗鴉。

  完全不在一個量級。

  袁五郎費盡心思寄來的這一幅布畫,似是沾染上了戰場的血腥,讓她膽顫心驚。

  但,這對她而言殘忍可怖的生活,於他,卻是每時每刻都要面臨的常態。

  崔翎覺得心底有什麼東西在慢慢融化。

  她的目光不由停留在左下角屋簷下那個遠眺的小人身上。

  因為畫得抽象,所以一時也分不清是長者還是年輕人,只能從打扮依稀分辨出是個男子。

  那男子面朝疆場,舉手頓足,神情中帶著焦切。

  他的左手臂上十分醒目的位置,纏著重重布條。

  崔翎眼皮一跳,猛然從凳子上立了起來。

  她抱著畫布一路小跑進了老太君的屋子,見老太君正和三嫂四嫂聚在一處看信。

  也顧不得其他,連忙慌張地問道,「祖母,五郎他有沒有給您寫信?他受傷了嗎?怎麼受傷的?傷得厲害嗎?」

  崔翎也說不清為什麼自己的反應會這樣大。

  在猜想那個受傷的小人或許就是袁五郎之後,她覺得心都要皺起來了。

  分明是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哪怕她今生都註定只與他名姓相連,但到底也只是個陌生人。

  她一定是受了那幅畫的蠱惑,被那滿紙的血腥以及遙遠的殺戮嘶鳴震撼,連心境都改變了。

  可她還是想知道,袁五郎到底怎麼了,那個受傷的小人到底是不是他。

  袁老太君一愣,「小五信上沒有跟你說?」

  她將手中的信紙遞了過去,「前些日子他左手臂中了流箭,你父親和兩位兄長心疼他,便不讓他再去前線,將他留在了沐州府。」

  對老太君來說,出征的兒孫身上掛點彩算是家常便飯,她雖也心疼,但卻並不怎麼緊張。

  沐州府,是西北屏障的最後一道關卡。

  在柔然不曾犯境之前,也是十分熱鬧繁華的所在。

  莫說隨行的軍醫都是頂尖的高手,尋常箭傷,沐州府的醫正也能治好。

  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更何況,小五信中說了。他手臂受了傷,鎮國將軍捨不得讓他再出征冒險。

  他被留在了城內,負責指揮軍需的供給,糧草的調度,以及收治傷病的兵士。

  相比於在前線與兇悍的柔然騎兵廝殺。這簡直是個再安全不過的差事。

  老太君忙安慰崔翎。「小五沒事,小五媳婦你可別著急。」

  崔翎正仔細看著老太君遞給她的信,袁五郎漂亮俊挺的筆鋒簡潔明瞭地寫著他的近況。與給她的畫上內容相符,但簡單直白,遠不像她,還得靠猜。

  她一時不察,猛然發現老太君不知道何時從她腋下抽過那面畫布。

  崔翎小臉一紅,抗議地喚了聲,「祖母!」

  卻聽到廉氏和蘇子畫兩人低壓的輕笑。

  廉氏一邊忍著笑,一邊點頭說道,「五弟好厚好厚的一封信。原來竟是幅畫!」

  她嘖嘖稱歎,「也虧得是五弟,能將說的話都畫出來。你三哥他……」

  廉氏抖了抖自己手中薄薄一頁信紙,無奈地搖頭,「你看,他連話都寫不清楚。就這麼幾行,前言不搭後語,我都不曉得他想跟我說什麼。」

  蘇子畫卻似恍然大悟般輕「呀」了一聲。

  她轉頭望向崔翎,眯著眼問道,「五弟妹上回是不是也給五弟寄的畫?」

  崔翎一愣。茫然而遲疑,又萬分羞澀地點了點頭,「嗯。」

  這種丟臉的事,她真的不想承認啊。

  可是四嫂都問了,她又不習慣撒謊。

  蘇子畫抿著嘴笑了起來,「這就是了!」

  她很大方地將袁四郎寫的信拿過來,指了指其中一行,「你四哥說,五弟拜託我得空時好好教你認字寫字,咱們家的媳婦雖不求是個才女,但總得看得懂書信。」

  蘇子畫失笑,「這句話,我原本看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若是五弟妹上回也是寄的畫,那便通了。」

  她臉上笑意更濃,「五弟許是以為你不識字呢,所以才費了那麼大的勁給畫了畫。」

  廉氏連忙接過話來,「家裡兄弟之中,五弟不但生得最俊,也最體貼會疼惜人。」

  她輕輕拍了拍崔翎的肩膀,語氣裡滿是真誠,「五弟妹真好福氣呢!」

  老太君也很高興。

  剛才小五媳婦以為小五是受了傷,所以那樣地著急,這算是真情流露吧。

  她原本還擔心這對被她強自撮合,又只有一夜夫妻恩的小兩口會生分了。

  但現在,一個在千里之外尚存體貼,一個記掛擔憂著遠征的丈夫。

  雖不在一處,但這份情意卻又濃又深。

  老太君想,只要他們小夫妻兩個恩愛,就算洞房夜並沒有一舉得胎,等以後小五回了盛京,那遲早是要開花結果的,她有小曾孫子抱,那是指日可待的事兒。

  她心裡歡喜,眉眼都笑彎成了月牙。

  這下子崔翎不自在了。

  她已經好久都沒有這樣窘迫的感覺了。

  以前在安寧伯府的時候,她像個過客一般,從不投入半點情感。

  所以,心情就如同一潭平靜無波的水,談不上有什麼起伏。

  但這會兒,她卻覺得心中噗通噗通的,臉上還燒得厲害。

  是因為……開始在乎了嗎?

  暖簾輕動,宜寧郡主笑著進屋,「祖母這兒好熱鬧,弟妹們都在笑什麼?」

  廉氏嘴快,將方才的烏龍說了一遍,郡主也跟著一塊樂。

  笑過了一陣,宜寧郡主正了正神色說道,「太后娘娘這陣子身子有恙,我今日便進了趟宮。遇見了姜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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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募衣

  老太君忙問道,「姜皇后怎麼說?有沒有提到咱們家悅兒?」

  袁悅兒入宮去給長齡公主陪讀。

  長齡公主是姜皇后嫡出。

  現在一提到姜皇后,老太君便本能得想到了曾繞其膝下贈以歡笑的長孫女。

  宜寧郡主眼神微黯,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不是悅兒的事。」

  她頓了頓,接著說,「太后近日身子有些不好,吃了好些日子藥都沒有起色。姜皇后想要替太后祈福,便想到了遠在西北邊塞為國浴血奮戰的將士們。」

  廉氏問道,「這回是想要籌銀子還是捐鞋襪?」

  姜皇后是皇上的結髮之妻。

  她出身並不十分顯貴。

  她的父親姜奇海現在雖貴為承恩侯,但當時只是工部一名主事。

  也是機緣湊巧,姜奇海不知因了何事得了先皇的賞識。

  先皇聽說姜奇海有個女兒待字閨中,便隨口替當時還是三皇子的當今皇上說了這門親事。

  在先皇的幾位兒媳婦中,姜皇后的出身最低。

  但她卻十分賢德能幹,又有主意,擅長用最少的資源獲取最大的利益。

  皇上能夠在十分不利的困境中登基,除了德妃居功至偉,便要數姜皇后出力最大。

  所以,皇上十分敬重姜皇后。

  就算祚踐九五之後,後宮充盈,納了不少名門貴女,也從來都無人能撼動姜皇后的地位。

  只是,這位姜皇后如今雖已母儀天下,成為盛朝最尊貴的女人。

  但卻有些……小氣。

  明明國庫充盈,姜皇后卻總是想要集眾臣之力將事辦好。

  譬如前幾年太后的五十大壽,便是她想著法兒地從世家貴婦們那籌的銀子辦的。

  去歲皇上病情危急,她號召朝臣替皇上祈福,護國寺裡的香火銀子。她也是一文未出的。

  盛京城的貴婦們私心裡都偷偷地稱她是籌錢皇后。

  但這種話,怎麼好堂而皇之地說出來?

  宜寧郡主瞥了廉氏一眼,有些不贊同地說道,「三弟妹,就數你嘴利!」

  廉氏忙吐了吐舌。假作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一般。正襟危坐起來。

  她正色問道,「姜皇后怎麼說?」

  宜寧郡主說道,「姜皇后說。如今天冷了,咱們在盛京城有炭燒有厚皮裘,暖和。但西北的將士們要征戰沙場,整日裡挨凍,實在令人心疼。」

  如今已至臘月,盛京城正是天寒地凍的時候。

  西北疆場空闊廣遼,遠比盛京更加寒冷。

  相比之下,兇悍的柔然騎兵比盛朝的將士更適應冬日草原的氣候。

  在如此惡劣的天氣條件之下,可想而知。兩軍交戰時,西北軍所受到的阻礙和困難該多大。

  而這仗卻遲遲不肯結束。

  宜寧郡主抬頭望著老太君,「姜皇后的意思,是想要號召盛京城的貴婦們捐獻些上好的棉衣棉褲棉襪和皮裘,儘快收集齊整,派可靠的人一併押送到沐州去。」

  老太君聽了。倒是對姜皇后肅然起敬起來。

  倒不是軍需簡陋,不讓為國拼命的將士們穿暖。

  但軍餉有限,兵部供給的棉衣棉褲取料都只是中等,不及上品的棉花和裘皮來得保暖和輕便。

  若是在城內或者營帳的將士相對要好一些,但行軍打仗。常要在野外伏擊。

  寒冬臘月,半夜裡的冷風跟刀子一般,能將人的皮膚割得生疼。

  僅靠軍需供給的那點禦寒衣服,是不夠的。

  老太君聽了,沉沉點了點頭,「姜皇后能想到體恤兵士,已經足堪國母風範,果真是有一顆慈悲之心。」

  或許姜皇后平素為人是有些小氣,但在這樁事上,得益的卻是整個西北大軍。

  哪怕姜皇后自個未出分毫,有她牽線帶頭,也就足夠了。

  這事攸關生死,她老人家十分上心,便追問道,「此事,姜皇后有什麼打算嗎?」

  宜寧郡主點了點頭,「後日是姜皇后生辰,按制,貴命婦要進宮覲見,到時,姜皇后便會將這提議說出,想來貴命婦們都會應諾。不過……」

  她話鋒一轉,「姜皇后希望咱們妯娌幾個都能到場,畢竟,這也算是為了袁家軍著想。」

  有品秩的貴命婦才有進宮覲見皇后的資格。

  袁家的兒媳婦中,除了宜寧郡主外,便只有梁氏是誥命。

  廉氏也好,蘇子畫也罷,崔翎自更不必說,她們三個從來都沒有進過宮。

  能入宮覲見皇后,雖然是榮耀,但整個過程卻也相當折磨。

  不僅有嚴苛的禮儀規制,更不能行差踏錯一步。

  廉氏和蘇子畫如今剛壞了身孕,正是最該歇息的時候,宜寧郡主怕入宮一趟會累著她們兩個。

  至於崔翎,連規矩都不曾學好,在家裡反正無人要求她什麼,可到了宮裡頭……

  姜皇后曾有意將自己娘家的侄女許配給袁五郎,但老太君裝作聽不懂,算是婉拒了。

  後來,老太君卻又去跟太后去求崔氏女。

  宜寧郡主怕姜皇后對崔翎有什麼想法。

  老太君為人通透,宜寧郡主能想到的事,她何嘗沒有想不到?

  她甚至想到的更多。

  小五媳婦的母親羅氏,那可是……

  帝宮內的那段陳年舊聞,旁人或許不知道。

  但她與太后是多年的閨蜜,感情深篤,就算太后從未曾明說,但連猜帶蒙,多少也知曉幾分。

  羅氏十二年前身故。

  當今皇上的身子,也正是那時起開始由盛而衰,最後纏綿病榻不起的。

  這段隱秘而塵封的往事,雖已沉入箱底。

  但誰知道姜皇后心裡是怎麼想的呢。

  姜皇后此人……並不是一個豁達大度的啊!

  如今皇上病體陳屙,監國太子是姜皇后嫡出,算得是權傾天下。

  若是她有心要為難一下崔翎,那簡直是易如反掌。

  老太君心中暗暗歎了口氣,憐憫而擔憂的目光投射在崔翎姣麗如花的臉龐。

  那孩子正蹙著眉頭,一臉天真地望著蘇子畫和廉氏。

  倒是也擔憂。但擔心的顯然不在點子上。

  老太君忍不住朝崔翎招手,「小五媳婦你過來!」

  崔翎有些怯懦地問道,「祖母,我也要去?」

  老太君輕輕撫摸崔翎的額髮,將擋住她秋水一般眼瞳的髮絲撥開。

  她笑著說。「怕什麼?姜皇后生辰。祖母也是要覲見朝賀的。你跟著祖母,還怕誰吃了你不成?」

  話雖如此說,但心裡卻還是有些憂慮的。

  只是。姜皇后此番的提議實在太過誘人,這不僅關係著袁家軍的利益,也攸關西北戰場上無數將士的生存。

  更何況,皇后懿旨,便是明知道是刀山火海,做臣婦的,難道還能抗旨不遵嗎?

  老太君想了想,柔聲安慰道,「無事的。」

  她心裡篤定的是。姜皇后的生辰宴上,來的貴命婦不只凡幾,皇后也未必有暇估計崔翎。

  就算有,只要崔翎進退有度,舉止得宜,想來姜皇后也不至於在眾人面前為難她。

  姜皇后最要面子。這點風度應還是有的。

  崔翎半晌回過神來,咬著唇忐忑地說道,「可是,我沒有學過入宮朝見的規矩……」

  來盛朝十五年了,崔翎沒有正統地學過規矩。

  在安寧伯府的時候。她反正不出門,也很少湊到祖母跟前去,能躲懶就躲懶。

  遇到重大場合躲也躲不過去的時候,只要躲在堂姐妹的身後,跟著她們一塊行禮也總能蒙混過關。

  畢竟,她實在太低調了。

  低調到生了一張傾城國色的面孔,卻很少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以至於別的堂姐妹都有教養嬤嬤教導規矩禮儀,她卻除了兩個和她一樣懵懂的小丫頭外,完全無人問津。

  想想也是,她親爹都對她不上心,還指望繼母伯母為她著想什麼嗎?

  崔翎倒不是抱怨,某種程度來說,在安寧伯府沒有人理會她,是她刻意經營的結果。

  她對自己奮鬥得來的成果十分滿意。

  在堂姐妹們為了一個請安的動作重複一百次苦不堪言的時候,她在閒適地睡覺。

  在堂姐妹們為了淑女風範笑不露齒的時候,她正看著小人書開懷大笑。

  在堂姐妹們練習說話的藝術反復思量咬文嚼字時,她毫無顧忌地對木槿桔梗講著冷笑話一百則。

  此時驀然聽到祖母和嫂嫂們在商議後日進宮的事,她震驚了。

  崔翎想起曾經聽堂姐妹們說過的一件事。

  廣寧侯林家的四小姐,有一回跟著廣寧侯夫人進宮給皇后請安,就因為規矩不好,便被姜皇后不喜。

  後來,姜皇后將林四小姐指婚給了宗室裡一位肥頭大耳有癡愚之嫌的郡王。

  看似嫁入了皇家,成了郡王妃,但林四小姐嫁過去沒有多久便香消玉殞了。

  對外聲稱是暴斃,聽說其實是自縊。

  傳聞的事,說不好是誇大了還是添了油加了醋。

  只是,宮裡頭對規矩要求嚴苛,以及姜皇后不好相處,那是肯定的。

  老太君心中一動,目光裡滿是憐惜,她歎了口氣。

  轉過臉對蘇子畫說道,「後日便要入宮,現在從頭開始學,似是晚了點。小四媳婦,你弟媳婦只好便交給你了,也不用教旁的,只要後日不至於當眾出醜,便就成了。」

  蘇子畫連忙福了一身,「是。」

  崔翎睜著一雙水霧般迷蒙的大眼,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她本來指望著老太君能看在她什麼規矩都不懂的份上,替她想個法子躲掉。

  但現下看來,入宮覲見這樁麻煩事,似乎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

  好在,她也不是個一根筋扭到底的人。

  既來之,則安之。

  躲不開,那就不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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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5 18:10:5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兩全

  翌日,崔翎從尚武堂中練早操出來,便徑直去了拈花堂。

  在院子裡,遇到了袁瑀。

  瑀哥兒一身寶藍色的錦服,頸間裹了條狐狸毛的圍脖,靜靜立在長簷下。

  在清晨蕭瑟陰冷的清風裡,露出一張玉雪可愛的臉龐,看起來像一枚水嫩新鮮的肉團子。

  讓人有忍不住掐一把咬一口的衝動。

  崔翎滿臉堆笑,熱情而歡喜地對他打招呼,「瑀哥兒,想不想五嬸嬸啊?」

  瑀哥兒歪著腦袋瞥了她一眼,輕輕哼了一聲,「誰想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悶聲坐在青石板臺階上,抱著胸垂著頭默默不語。

  那麼小個人,卻好像藏了好大的心事。

  崔翎便小聲對木槿說,「你先進去回四奶奶的話,就說我在門口遇見了瑀哥兒,和他說兩句話就過去。」

  她沖著木槿擺了擺手,便也拍了拍裙擺,學著瑀哥兒席地而坐。

  崔翎拿手將瑀哥兒圓潤白嫩的小臉往自己的方向掰,「你怎麼啦?好像不大高興的樣子。」

  手感太好,她還是忍不住掐了一把,「說吧,有什麼煩心的事說出來給五嬸嬸聽,讓五嬸嬸高興高興。」

  瑀哥兒奮力從她的魔爪中掙脫,憤憤地道,「你不守信諾,我才不要告訴你聽呢!」

  崔翎奇道,「咦,我怎麼不守信諾了?」

  她輕輕鬆開手,卻用食指猛力刮了刮瑀哥兒的鼻子,「你說想吃水晶糕,我特特地給你做了,你說想要玩球,我不是一看你得空就過去找你玩嗎?」

  作為在鎮國將軍府裡唯一的朋友,崔翎可珍惜瑀哥兒了。

  不論讓劉師傅新做了什麼精緻美味的糕點,除了老太君外,她頭一個就想到他。

  這一月多來,光是江南的軟糯甜食。就給他送了不下十道了。

  這小屁孩,竟然還一副她對不起了他的模樣。

  真是欠揍!

  瑀哥兒倔強的小腦袋別了過去,半晌才肯說道,「說好了不論你新做了什麼菜色,都要和我一起分享的。」

  他又哼了一聲,「但前些天那個水煮魚,二哥三哥四哥都有了,就我沒。你這不是背信棄義,又是什麼?」

  崔翎啞然失笑,忍不住彈了一下瑀哥兒的腦門。「喂。你想什麼哪!」

  她有些哭笑不得。「水煮魚片裡面擱了辣椒,那東西小孩禁受不住,我也是怕辣著了你,才特意囑咐沒有給你送的。你倒好。竟還怪起我來了!」

  怪也就怪了吧,但用到背信棄義這個詞,會不會有些太嚴重了?

  瑀哥兒面色略有些鬆動,過了片刻悄悄轉頭過來問道,「辣椒是什麼?」

  崔翎想了想,「就跟蔥薑蒜一樣,是煮菜時候的一種調味料吧。」

  看著瑀哥兒仍然一臉懵懂迷茫的樣子,她呼了口氣說道,「這個一時也說不清。改日等你得空,我領你到廚房去親自看看?」

  小孩子嘛,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

  等到他親身嘗試到了辣椒的勁道,就能體會她沒有送水煮魚給他,其實是滿滿的愛心啊!

  瑀哥兒神色間分明已經意動。但卻故意說道,「君子免庖廚,還是免了。」

  崔翎最看不慣他五歲小兒裝成熟的模樣。

  她狠狠地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臉頰,「喂,小孩子就該有小孩子的天真,你老氣橫秋得像個老頭子,真不可愛!」

  瑀哥兒氣呼呼地打掉她的手掌,「我才不是小孩子呢!」

  他鼓著腮幫子,十分堅定地說道,「我是個男子漢!男子漢!」

  崔翎忍不住笑出聲來,看到瑀哥兒的小臉頰,因為受她的蹂躪而有些發紅,不由有些抱歉。

  她連忙伸手出去輕輕揉了揉,連語氣也溫柔了下來,「好吧,我也解釋過了,男子漢現在可以把心事告訴五嬸嬸了吧?」

  瑀哥兒望見崔翎目光裡的柔軟,小臉驀得一紅。

  崔翎有些訝異地發現,肉包子被她揉搓過的臉頰佈滿了紅霞,看起來比剛才更嚴重了。

  她張了張口,有些愣愣地問道,「瑀哥兒,你的臉那麼紅,是不是我剛才是不是用力太猛了,真的弄疼你了?」

  瑀哥兒連忙將頭撇了過去,有些心虛地說,「沒……沒……」

  為了阻止崔翎繼續追問,他索性便將自己的心事和盤托出,「我聽底下的婆子說,母親這胎若是再生了小弟弟,小弟弟就要送給二伯母了。」

  小肉團有些垂頭喪氣,「可是,我的弟弟,為什麼要送給二伯母呢?」

  原來,竟是在為這件事煩惱……

  崔翎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淩厲。

  但對著困惑的瑀哥兒,她卻依舊笑得溫和如春日暖陽,「這事啊,瑀哥兒恐怕是多慮了呢。」

  她輕輕地撫了撫瑀哥兒的背,柔聲勸解道,「要將小弟弟送給二伯母的事兒,瑀哥兒是聽老太君說過的呢,還是聽你母親說過?」

  瑀哥兒搖了搖頭,「那倒沒有。」

  崔翎接著說道,「既然沒有,難道底下一個莫名其妙的婆子說的話,還能比老太君和你母親的話更權威?」

  她輕輕笑了起來,「莫說這是沒有的事,便是有,那也是老太君和你父親母親該操心的事兒。再說了,說不定你母親肚子裡的,是個小妹妹呢!」

  瑀哥兒將信將疑,「真的沒有這事?」

  崔翎也不敢將話說絕了,畢竟還不知道四嫂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但瑀哥兒這樣殷切地望著他,她也不忍心叫這孩子繼續再費解傷身下去。

  便忙笑著說道,「小男子漢,牽掛的不該是家國大事,怎得你倒有空去胡思亂想這些!」

  她輕輕點了點瑀哥兒的額頭,「你五嬸嬸我呢,雖然是個小女子,但現下,也要為了在西北邊疆浴血奮戰的軍士們,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去了。」

  崔翎拍了拍裙擺立起身來。「今兒要是你騎射的功課完成得早,就過來泰安院找我啊。」

  她吐了吐舌頭,「今兒我叫劉師傅做椒鹽豬腳,這個不辣,你肯定喜歡吃。」

  聽到新鮮的菜名,五嬸嬸還信誓旦旦地說他一定喜歡吃,瑀哥兒總算將煩心事暫時放了下來。

  只是這孩子彆扭慣了,儘管心裡歡喜,但面上卻總是要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他十分傲嬌地抬起下巴,「椒鹽……豬腳?」

  頓了頓。接著慢條斯理地說道。「雖然聽起來有些怪怪的。但看在是五嬸嬸的一番心意,我就勉為其難地過去替你試試菜吧!」

  這孩子,總有辦法將崔翎惹毛。

  她舉著拳頭,「喂!」

  瑀哥兒卻不知何時。早已經動作迅捷地跳開。

  他的臉上帶著得逞的得意,哈哈大笑地說道,「五嬸嬸,來抓我啊!來抓我啊!」

  等到崔翎真的追過去時,那熊孩子早就不知道已經溜到哪裡去了。

  崔翎只好氣沉丹田,用力地呼了呼氣,將自己的情緒壓下去。

  然後,再憤憤地甩一甩衣袖,大步流星地往蘇子畫的屋子走去。

  馨香雅致的屋中。蘇子畫已經久候多時了。

  她隱約聽到院中瑀哥兒歡快的笑聲,忍不住搖了搖頭,一副不贊同的模樣。

  但嘴角彎起的弧度和眼底深處的笑意,卻出賣了她的心。

  瑀哥兒和崔翎相處和諧,能像個真正的孩子般歡笑。她分明也是樂意看到的。

  暖簾掀開,崔翎亭亭玉立而來,「四嫂,叫你久等了!」

  蘇子畫扶著腰,笑著說道,「不打緊的,五弟妹先坐下與我喝杯茶。」

  她叫梅蕊搬了把椅子讓崔翎坐下。

  崔翎不明所以。

  姜皇后的生辰便在明日,生辰禮自是有宜寧郡主操辦,不必擔心。

  但,她們妯娌似乎也沒有閒適到能夠坐下來喝茶談天的地步啊。

  畢竟有她這個拖後腿的在,當務之急,不是該竭力教習她規矩禮儀嗎?

  見了姜皇后該怎樣行禮。

  姜皇后若是問話,又該怎樣應答。

  崔翎印象中,安寧伯府的堂姐妹們學規矩都費了好長的時間好大的勁。

  她也有一位嫁給了郡王世子的堂姐,記得那位姐姐光是學走路就花了一月餘呢。

  當然,那時,她是將這件事當成笑話來聽的。

  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也有一天,會為了學規矩而發愁。

  是的,離明日進宮覲見姜皇后只剩下一日的時間,她很害怕會學不及。

  倒不是害怕規矩不好,姜皇后會怎樣罰她,反正她已經嫁了人,姜皇后看她再不順眼,也不能再在她的姻緣上指手畫腳。

  頂多也就是說幾句重話,叫貴命婦們暗地裡笑話她。

  崔翎臉皮厚,她才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可她在乎老太君和嫂嫂們。

  若是她明日處事不適宜,或者哪裡做錯了,惹了笑話,會帶累老太君和嫂嫂們面上無光。

  鎮國將軍府也會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笑料。

  她才不要這樣呢!

  蘇子畫卻十分淡定,她臉上微笑著親自給崔翎泡了一盞功夫茶。

  動作如同行雲流水,神色間處變不驚,不徐,不疾,完全看不出一絲著急模樣。

  等到茶也喝完了,閒話也聊完了。

  蘇子畫終於開口,「宮裡頭規矩繁瑣,只這一日光景,我實在也不曉得要教你什麼好。不過……」

  她話鋒一轉,臉上的笑容出乎意料帶著幾分狡黠,「不過,既然外頭有過關於你的傳聞,咱們不如便好好利用這點,也省得多費力氣,學那費力也不討好的規矩。」

  崔翎微愣,隨即恍然大悟。

  不用學規矩,又能夠應付明日的狀況,這主意實在是太符合她的心意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是裝傻充愣嘛,這個我最拿手了。」

  蘇子畫覺得崔翎悟性很高,不過,該叮囑的事她還是要繼續叮囑的。

  她湊到五弟妹耳側低聲耳語。

  屋子裡紫金鼎爐飄著嫋嫋香煙,一室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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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逗趣

  既然有了應對之策,崔翎大大地鬆了口氣。

  正如蘇子畫說的,入宮朝見的禮儀繁瑣複雜,貴女們專門請了宮裡頭出來的嬤嬤教習,沒有個三五年光景,也學不地道。

  只區區一日,四嫂就算傾囊相授,她又能學得到什麼?

  像明日這樣的場合,雖然主角是姜皇后,但貴命婦們對新面孔一定都會留心。

  這種時候,除非驚豔出場,完美得跟蘇子畫一樣。

  否則,不會規矩和只會半吊子的規矩,其實相差不大。

  反正她是傳言中醜陋駑鈍的癡兒呢!

  既然天生麗質難以滿足盛京貴婦們熊熊的八卦之心,那就讓她的遲鈍來撫慰她們的心靈吧!

  蘇子畫見崔翎一副躍躍欲試的興奮模樣,不由瞥了她一眼。

  她語氣中略帶幾分提醒,「明日就照我方才跟你說的去做,也不可太過。否則……」

  蘇子畫無奈地搖了搖頭,「否則日後你可要怎樣才能將話圓回來!」

  總不能一輩子都對外裝傻充愣。

  崔翎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四嫂放心,我心裡有分寸的。」

  她親昵地上前摟住蘇子畫的臂膀輕輕搖了搖,「反正明兒我跟在祖母和嫂嫂們的身後,寸步不離,行禮問好都跟你們做,這樣總不會出差錯。」

  蘇子畫笑著點了點頭。

  她看了看鐘漏,「既然你都懂,我也不說了,你若是閑著無事也可在我這裡多玩會,若是泰安院還有什麼要忙的,五弟妹也可先回去。」

  崔翎站起身來,想了想還是又坐下。

  她湊到蘇子畫耳邊壓低聲音說道,「剛才我在院子裡遇到了瑀哥兒,他心情似乎有些不大好。」

  說著,她便將瑀哥兒的困惑和擔憂告訴了四嫂。

  她將話說完。略遲疑了片刻才道,「論理這些事我不該說,可瑀哥兒與我親近,我實在不忍心見他被劣僕所累,小小年紀,就要操心這些。」

  蘇子畫眼中流露出鋒芒。

  她輕輕拍了拍崔翎的手背,「這事我知道了。」

  送了崔翎出門,蘇子畫便叫過了梅蕊,「等會你去一趟外院的校場,跟瑀哥兒的師傅說一聲。叫他的功課少佈置些。早半個時辰放瑀哥兒回來。」

  梅蕊跟蘇子畫久了。有些話不必多說,便也能曉得心意。

  她掩著嘴笑道,「奶奶一定是聽到了五奶奶跟哥兒說的話了,那個什麼椒鹽豬蹄。聽著就挺好吃的,哥兒一定會很高興的。只是……」

  梅蕊還是有些不解,「奶奶對哥兒分明這樣疼愛呵護,為什麼總是對他冷著一張臉?若是您也跟五奶奶似的,常對著哥兒笑,常跟他玩,他定也會十分親近您的!」

  蘇子畫目光中透露著幾分神往。

  然而,沒過片刻,她便將眼底的情緒收住。

  她歎了口氣說道。「自古慈母多敗兒,四爺常不在家,沒有嚴父管教,我這個做母親的,若是還不嚴厲起來。對瑀哥兒也未必是件好事。」

  做母親的,哪個心裡不疼自己的孩兒?

  只不過,袁家是將門出身,和尋常的勳貴世家不同。

  就連老太君,別看她對孫兒曾孫子那麼寵愛,但年輕時對鎮國將軍可是出了名的嚴厲。

  她現在對袁瑀要求嚴格,將來他便能多一份冷靜和自省。

  誰知慈母心,一片春暉意。

  她只是在做自己必須去做的事罷了。

  有時候,也會心疼瑀哥兒小小年紀就像個小老頭兒一樣老氣橫秋,但她刻板嚴格的面具已經塑成,也很難再重新恢復慈母的溫柔。

  幸好有崔翎!

  蘇子畫溫柔地笑了,她沖著梅蕊道,「叫師傅嘴緊一些,莫要讓瑀哥兒知曉是我的意思。」

  崔翎回到泰安院後,先是將蘇子畫的主意跟老太君說了一遍。

  老太君也覺得,這恐怕是沒有辦法中的唯一辦法了。

  只是,她知曉的內幕多,心裡想得也要比蘇子畫更遠。

  便依著自己的想像,將明日有可能會發生的情形,以及姜皇后有可能發問的話,絞盡腦汁地跟崔翎預演了一遍。

  等差不多了,這才鬆了口氣說道,「凡事有我呢,也沒啥好怕的!」

  她頓了頓,忽然笑著問道,「聽說你大哥這些日子在四處幫你打聽那什麼辣椒的事?」

  崔翎小臉一紅,「祖母您知道了呀?」

  她垂著頭絞著手指,「那辣椒是唐師傅從他一個朋友處得的,數量不多,昨兒做了一次重辣的香辣豬手,就沒啦!」

  老太君故意斜眼看她,「就這麼好吃?這麼好吃你都沒有請祖母嘗嘗啊!」

  崔翎連忙說道,「用辣椒入菜是海外的番邦人的習慣,整個盛朝都沒有人這樣做過的。我也是頭一次弄,想先試試家裡人的口味,再作計較的。」

  她怕老太君多心,解釋地又快又囉嗦,「您這段時間不是身子有些微恙嗎?辣菜口味刺激,孫媳婦這也是怕您吃了對身子不好,所以才不敢貿然獻菜的!」

  老太君見崔翎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覺得有趣。

  她年紀大了,有時候也像個頑童。

  聽了這些解釋,反倒故意挑著眉,不依不饒起來,「是為了我好,不給我那什麼香辣豬手也就罷了。」

  她微微一頓,「但你大哥是做大事的人,每日裡事務繁忙,你叫他為了這點小佐料鞍前馬後滿盛京城地跑,還像話不像話哪!」

  崔翎張著口愣了半晌,「可……是大哥自己要幫孫媳婦打聽的呀!」

  她說完這話,又覺得不妥。

  好像將責任都推到了袁大郎身上,顯得他自己挺不務正業的一樣。

  便連忙又道,「不是,不是,是我求著大哥幫我去跑的,都是我的不是,祖母,您寬宏大量。可千萬不要怪責大哥啊,他一片仁兄之心,都是受了我的牽累!」

  袁大郎因也喜歡吃這辣味的菜色,聽說家裡的辣椒儲備不多,便主動提出要去外頭找找。

  崔翎建議他去問問唐師傅的朋友,或者找找看盛京有沒有南邊跑海回來的商客。

  她想,諾大的一個盛京城,總有識貨的人吧?

  就算沒有,也難保不會有像唐師傅的朋友那樣,因為新奇從海外帶回來許多辣椒的人。

  所以。她便也很積極地替袁大郎出謀劃策。

  這些天來。她沒有少為了辣椒的事去叨擾袁大郎。

  先是為了解決自己的口腹之欲。

  其次。她也有更深層次的需求。

  她還想跟二嫂一塊合股開一家專供辣菜的酒樓呢!

  崔翎以為這件事不怎麼麻煩,誰料到老太君竟然這樣不喜。

  她有些著急,又怕袁大郎受了自己連累,又怕自己就這樣被老太君厭棄了。

  這時。老太君卻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一把將崔翎摟緊懷中,一邊樂呵呵地笑道,「小五媳婦,你張大眼睛咧開了小嘴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樣,真是有趣!」

  她揉了揉崔翎的頭髮,笑得更歡,「別生祖母的氣啊!祖母就是忽然想起了小時候養著的那隻小紅狐狸,那小東西緊張起來。就跟你剛才一個模樣,叫人忍不住就想逗逗看。」

  喬嬤嬤和杜嬤嬤似也被勾起了記憶。

  她們一人一嘴摻合著說道,「老太君不說還罷了,一提起還真是,怪不得我總覺得五奶奶看著面熟。原來是像咱們小時候養著的那隻小狐狸。」

  「是啊,說到那小東西,我還記得咱們養了它好些年呢,是叫什麼來著?紅玉?紅珠?」

  老太君忙打斷了她們的話,「是紅霞!」

  她陷入了回憶和遐思,一臉追憶的表情,「因為它的皮毛彤彤紅的,像是西天火紅的晚霞,所以給它取的名。」

  崔翎在老太君的腋下晃了晃小腦袋,一臉石化的表情。

  先是嚇了個半死,以為行事不妥遭了老太君的嫌棄。

  在驚慌失措中,曉得老太君只是一時起了玩心,故意逗她玩。

  好不容易恢復了平靜的心情吧,就被老太君跟抱寵物一樣地夾在了懷裡。

  然後聽著祖母和兩位陪嫁嬤嬤你一言我一語地回憶幾十年前她們還年幼時候的往事。

  偏偏她還不敢動彈。

  因為,此刻,老太君臉上的表情溫柔得能夠滴出水來。

  她有些不忍打擾。

  過了良久,老太君終於從遐思中醒過神來,有些抱歉地撫了撫崔翎的腦袋。

  然後,她笑著說道,「若是剛才祖母逗你玩叫你不舒坦了,祖母這便有個補償,好消息,要不要聽?」

  崔翎想,能遇到這種真的將她當成孫女一樣疼愛的太婆婆,是多麼大的幸福啊。

  她哪裡會對老太君偶爾的頑皮不舒坦?

  所以,她便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祖母說的什麼話,孫媳婦怎麼會不高興?」

  不過,好消息她還是很期待的。

  老太君也不賣關子了,「唐師傅的朋友介紹了個商客給大郎認識,聽說那商客剛從海外回來,因為貪便宜運了一船辣椒回來,原本是想在盛京發一筆財的,誰料到滿京城的酒樓都不收這東西。」

  她掩嘴笑道,「那商客正發愁堆積的辣椒無處處置呢,正好遇到了你大哥,半賣半送,只花了一點點銀錢,就全買下了。」

  一船!

  崔翎目光一亮,差一點就要跳起來。

  家裡吃用的辣椒夠用了,開辣菜酒樓的儲備也足夠了!

  甚至還有多出來的!

  她腦子轉得飛快,忽然想到了一個極好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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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計策

  崔翎神色興奮地說道,「祖母,我曉得這一船的辣椒該怎麼用了!」

  老太君先前其實有些犯愁的。

  倒不是心疼銀子,莫說袁大郎買下一整船的辣椒都沒花幾個錢,便是真的以重金購之,她也不當一回事。

  鎮國將軍府袁家,吃穿用度一直都十分豪奢,並不差這點小錢。

  只是,她年紀大了,就算府庫裡的金銀堆積如山,也不願意隨意糟蹋東西。

  一整船呢!

  光是家裡小五媳婦用來入菜,幾輩子怕也吃不完。

  可這辣椒在盛京又是稀罕物,這口味勁辣霸道,能愛吃這個的人恐怕不多。

  便是她想要將剩餘的施捨於人,也沒有人願意要它。

  這會兒聽崔翎說有法子,老太君來了興致。

  她連忙問道,「小五媳婦有什麼好主意,說來聽聽?」

  崔翎也沒有遲疑,先將自己打算和二嫂開個辣菜酒樓的想法說給老太君聽。

  她掰著手指說道,「我跟唐師傅打聽過了,盛京城裡盤個酒樓需要的銀子我正好拿得出來。」

  猶豫了一會,她還是悄悄地在老太君耳側說道,「我嫁過來時,除了祖父給的私房,父親也偷偷地塞了不少銀子,說叫我傍身用,有這麼多呢!」

  說著,她神神秘秘地比了個數。

  老太君覺得這孩子一點心眼也沒有,雖然歡喜,卻也有點不大贊同。

  尋常的媳婦兒進門,有多少私房錢都藏得嚴嚴實實的,生怕叫人知道了去。

  可她倒好,當著屋子裡那麼多的婆子丫頭的面,就將自己的底給兜了出去。

  雖說泰安院的僕婦丫頭都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貼心人,這屋子裡說的話,沒有人敢透露出去零星半點。

  但小五媳婦這單純實誠的性子啊,在自家人面前是優點。出了門可就太危險了。

  老太君無奈地打掉她比劃著數字的手,「你對你二嫂有這份心,祖母很高興。」

  她微微一頓,「你想開個專做辣菜的酒樓,我也不攔著。正好咱們家在東街鬧市的拐彎處有個挺大的鋪面,前些日子剛收了回來,就留給你用。只是……」

  崔翎眨巴眨巴著眼睛望著老太君。

  老太君略沉吟了片刻卻道,「只是開酒樓這件事兒,可不能光叫你二嫂入股。」

  她笑著說,「小五媳婦。你可是有四個嫂嫂呢!你有心照顧你二嫂是好事。可若是叫其他幾位落了空。就不怕她們傷心?」

  宜寧郡主也好,廉氏也罷,甚至蘇子畫,她們都不缺錢。

  但有時候。有些事,不光是錢的問題。

  崔翎點頭如同搗蒜,「還是祖母想得周到,若是真的有這個打算,自然是不能漏掉了大嫂三嫂和四嫂的。」

  她歡喜地說道,「這樣的話,可不就能將小半船辣椒解決了?」

  老太君笑著問道,「那還有大半船呢!」

  崔翎忙道,「姜皇后不是要替遠在西北邊塞的將士們募集上等的棉衣皮裘嗎?」

  她掰著手指。表情十分認真,「我在想,辣菜有活血暖身的功用,西北寒冷,若是將士們能喝上一碗香噴噴熱騰騰的酸辣湯。一定立刻就暖和了。」

  老太君想到那日小籬和杜嬤嬤眼饞那什麼香辣豬手,結果才剛嘗了一口,就被辣得滿臉通紅。

  杜嬤嬤當即就望而卻步,但小籬卻是一邊喊辣,一邊停不下來。

  等吃完的時候,白白淨淨的小籬,不只臉頰紅了嘴唇腫了,還一個勁地流眼淚。

  說是辣得渾身都冒汗。

  老太君想著,不由覺得這主意甚好。

  崔翎見老太君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便又繼續說道,「長途跋涉從海外運回來的,想來該是曬乾了的辣椒,這東西攜帶也方便,還能搗成醬末。」

  她比劃起來,「祖母您想啊,行軍打仗有時候就不那麼講究,有了辣椒醬,哪怕就著乾饃饃吃,也都有味了。」

  老太君覺得很有道理,便笑著點頭,「這主意倒是不錯,等會我叫你大哥進來再商量一下。」

  她頓了頓,「不過既然要將辣椒送到西北,那就先緊著軍士們那邊了,小五媳婦你說如何?」

  事,有輕重緩急。

  開酒樓的事,相對於西北將士禦寒的難題,就得往後靠邊了。

  更何況,開個辣菜館,聽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一點也不容易。

  就算鋪子有了,修整也要時間。

  挑選掌櫃和主廚,擬定菜單,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做到的事兒。

  崔翎當然分得清輕重,忙笑著說道,「酒樓的事兒慢慢來,不著急。」

  反正現在知道了南海之外的某個番邦國產這種辣椒,價格還甚便宜,只要去托跑海的人去買,不消多久就能再拉一船回來。

  這個是長久的事,真的不急於一時。

  等到了申時,崔翎正在廚房裡看著劉師傅唐師傅忙活。

  小籬雖被辣過一次,但越辣竟越對這種重口味的菜色著了迷,便也跟著一塊湊熱鬧。

  廚房裡因有了袁大郎新派人補進的辣椒,劉師傅下手便大刀闊斧起來。

  不一會兒,屋子裡便飄出又香又嗆人的味道。

  一陣輕咳中,廚房門口出現了一個小小肉肉的身影。

  崔翎連忙喝道,「瑀哥兒止步!這裡好辣,要熏眼睛的,你到外面去,五嬸嬸馬上出來。」

  誰料袁瑀一邊縮著鼻子,一邊揉著眼睛,卻還是大步流星地踏步進來。

  他酷酷地說道,「男子漢大丈夫,連這點小辣都受不了,將來還能做什麼大事?」

  崔翎無語,但她知道,別看瑀哥兒人小,主意可很大。

  他既然非要進來湊熱鬧,憑她,是趕不走的。

  只好無奈地將他拉到靠窗口的位置,這裡的空氣相對來說比較清新。

  瑀哥兒問道。「不是說要做什麼椒鹽豬腳嗎?怎麼又放辣椒?」

  崔翎笑著說,「我叫劉師傅各做了一份,給愛吃辣椒的送辣的,給不能吃的送椒鹽味的,這樣才能兩全其美。」

  她現在對袁家的人很依戀。

  對待自己的家人,她不忍心顧此失彼。

  所以乾脆就做兩份,不論什麼口味的,都能夠顧及。

  瑀哥兒聽了,心裡暖暖的。

  不多久,兩鍋豬腳都出爐了。屋子裡香氣逼人。叫人聞了就食指大動。

  小籬性子歡脫。不斷叫道,「哎呀,好香啊,我都流口水了!」

  大大的廚房裡。彌散著一種叫做溫馨的東西,越嗆人,越歡喜。

  第二日清晨,因要給姜皇后賀壽,鎮國將軍府闔家都起了個大早。

  老太君和梁氏有誥命在身,都按品秩穿了朝服。

  宜寧郡主是金枝玉葉,身上穿的是郡主的服色。

  廉氏和蘇子畫,還有崔翎,三個人沒有品秩。都穿了深色莊重的衣裳,頭上的珠環簪釵也都選了端莊雍容貴重卻又不惹人注目的。

  出門的時候,老太君和崔翎坐一車。

  崔翎還是有些緊張,「祖母,我是頭一次進宮。也不知道裡頭是啥樣的……」

  雖然昨日和蘇子畫商議過了,連祖母也贊同她裝傻賣萌的計策。

  祖母更是連姜皇后所有可能出現的問話,都給她擬出來演了一遍。

  可她還是緊張。

  老太君輕拍著崔翎的手臂,「傻孩子,祖母知道你向來機靈,到時候隨機應變罷了,不需要害怕。」

  她笑了起來,「姜皇后雖是一國之母,赫赫權威,可也正因為如此,她更注意自己的舉止行為。便是看在袁家兒郎還在西北為國浴血的份上,她也不會為難你的。」

  姜皇后是個十分厲害的女人。

  當年,她不過只是工部一個從五品主事的女兒,才智計謀卻將那些公侯千金的妯娌壓在腳底。

  她善於攻心之策,很會籠絡人心。

  倘若不是得了這樣一名賢內助,皇上也不可能如此順利就登基稱帝。

  也正是因為如此,姜皇后更加愛惜羽毛。

  若非十分惹了她厭惡,她廣積賢名還來不及,又怎麼會輕易為難功臣良將家的新媳婦?

  防人之心雖不可無,但過分緊張也不是什麼好事。

  崔翎有了老太君的安慰,覺得心裡踏實了一些。

  她想了想,又問道,「祖母,今兒是不是能見到悅兒了?」

  自從她進了鎮國將軍府的大門,就經常聽到有人將她和袁悅兒聯繫在一塊。

  說她們長相神韻有幾分像。

  說她們性子也一般無二。

  底下的下人不說,光是老太君就已經提過好幾回。

  不論是出於對袁家長侄女的親近感,還是好奇想要知道袁悅兒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崔翎都很想見一見她。

  但袁悅兒在給長齡公主伴讀。

  連親叔叔袁五郎的大婚日,宮裡頭都沒有放她回來。

  儼然,像是皇家押著的一個人質。

  崔翎便是想要認識結交一下這個傳聞中與她十分相像的女孩子,也沒有機會。

  而今天,是姜皇后的生辰。

  長齡公主這個做女兒的,一定會給姜皇后賀壽請安吧?

  那麼是不是意味著,她可以見到悅兒了?

  老太君也十分期待,但她卻不敢肯定地點頭。

  連上回小五大婚,悅兒都沒能回一趟家,誰知道這次又會有什麼藉口?

  倘若不是袁大郎隔一段時間趁著下朝時,能有機會見一見自己的女兒。

  老太君真的要懷疑,是不是她最疼愛的大孫女出了什麼事。

  她這樣想著,不由沉沉歎了口氣,「且行且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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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獨斷

  等入了帝宮,在安慶門前換了宮車。

  一路之上,崔翎謹遵老太君的吩咐,躲在嫂嫂們中間,既不出聲,也不亂瞧。

  倒也不覺得可惜。

  她前世時逛過故宮,逛過頤和園,很多名勝古跡也都遊覽過。

  對一個經歷過現代文明的穿越女來說,所謂帝宮,真的也就是「哇塞」一下,覺得好巍峨好壯觀而已。

  她並不羨慕,甚至都不怎麼好奇。

  反而,這座歷經過五朝的天子帝闕陰沉壓抑,十二月刺骨的寒風偶從窗簾的縫隙打入,總讓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立起來。

  有些不太舒服。

  好在,這段冗長的宮巷終於走完。

  換過宮轎,在一步一頓挫的搖晃中,鎮國將軍府的女眷們都到了姜皇后的坤寧殿。

  崔翎已經忘了是怎麼跟先到的貴命婦們行禮問安的。

  總之,她嚴格恪守著蘇子畫的話,躲在嫂嫂們的身後依樣畫葫蘆。

  若有人單獨問起她,她便笑。

  人畜無害地笑。

  反正總有嫂嫂們替她將話接過。

  如此,倒也順利地等到了姜皇后駕到。

  姜皇后約莫三十來歲年紀,算不得美貌,和殿上養尊處優的眾位貴婦人相比,甚至都不如她們雍容紅潤,看起來有些乾瘦顯老。

  但她渾身上下卻散發著無法令人忽視的淩厲威嚴。

  臉上分明掛著笑容,但殿內卻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敢嬉笑喧嘩。

  姜皇后似乎很滿意這種權威,她微微抬高下頷,「今兒是我的生辰,太子非說要請宴一番,我原本極不喜歡這樣豪奢,但想著這也是個與眾位相聚的機會,便只好允了。」

  她行事雷厲風行,不肯拖泥帶水。

  將開場的話說完。便直切入主題,「想必眾位也有所耳聞,太后娘娘因為擔心社稷江山,顧念著西北為國征戰的將士寒暖,這些日子身子有些微恙。」

  姜皇后頓了頓,犀利的目光掃視全場。

  她故意停了半晌才接著說道,「她老人家本該安心頤養天年,卻還為了國事煩憂,我又豈能坐視不理?眾位都是受過誥封的命婦,想來愛國愛家。都與我一般感同身受。所以……」

  立刻有人將話接過。「將士們在西北保家衛國。臣婦們旁的也做不了什麼,唯有以皇后娘娘馬首是瞻,聽您的吩咐行事。」

  說話的,是姜皇后的娘家大嫂。如今的承恩侯夫人。

  眾人原先就對姜皇后的用意有幾分明瞭,如今承恩侯夫人將話說得那樣明白,誰還敢繼續裝傻充愣?

  幾乎沒有一刻停頓,貴命婦們紛紛附和。

  姜皇后十分滿意,她臉上的笑容更加愉悅了。

  她說道,「既如此,我便帶頭捐出一千件上等的棉衣棉褲,一千件輕便暖和的皮裘,一千頂皮帽。剩下的,便請諸位想法子補足吧!」

  西北十萬將士,姜皇后只出一千件,剩下的九萬九千件,都要下面的人補足。

  崔翎聽得瞠目結舌。

  她想。這位也太狠了點吧!

  其實她也不太知道外面的物價如何,但上等的棉衣棉褲皮裘皮帽,一套也需要不少銀子。

  饒是在殿內的貴命婦人多,可就算平攤下來,每家也得出不少血。

  她們的丈夫一年的俸祿才多少,能經得起這樣揮霍嗎?

  也不是每家每戶都像鎮國將軍府袁家那樣,借著打仗的機會能撈些外快,有些俸祿和賞賜之外的收入。

  譬如她的娘家安寧伯府,日子就過得有些緊巴巴。

  更別提還有那等早已經沒落的勳貴,身上雖然還有著勳位爵稱,但早就已經沒有實權了。

  姜皇后這樣,不會太為難人了嗎?

  誰知道,貴命婦們卻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的為難。

  她們像是早有預料,也似是已經習以為常,都十分平靜安然甚至歡喜地接受了這個任務。

  如此,募集之事就十分順利圓滿地結束了。

  午宴時,姜皇后請了老太君坐在她下首,又提了一些細節方面的問題。

  整個過程,她都沒有看過崔翎一眼。

  崔翎大大地鬆了口氣。

  不過她還是不敢放鬆,仍然躲在嫂嫂們中間,有東西送過來就輕輕咬一口,沒有東西便垂著頭安安靜靜地坐著。

  皇室飲宴,菜色複雜華麗是一定的,口味上卻算不得頂好。

  崔翎不由想到了前世聽說過的一個軼聞。

  說是上貢給皇帝的東西一般都不會取最好的,茶葉也好,各地的特產也好,都是取次一等的進貢。

  主要是很多東西品質無法保證,年份好,東西就好,若是遇到了不好的年份,恐怕連次一等的東西也找不著。

  下面進貢的朝臣們害怕皇帝會責怪他們不夠盡心,所以索性都不會將最好的東西呈上。

  崔翎不曉得這件事是真是假,但吃了這頓宮宴她卻似乎有一點信了。

  在她看來,劉師傅的手藝要遠比這頓強。

  但劉師傅卻說,他當初在御膳房時,是因為無用武之地被人排擠下來,這才被賞出宮去的。

  可見,御膳房的廚子們也怕主子們的嘴吃到了好東西會變刁。

  所以寧可拿些樣式複雜樣子華麗的食物去呈貢,免得改日若是做不出這個味道來了,會被主子追責。

  尋常人家的廚子若是做菜不好吃,也不過就是解雇了再請一個。

  御膳房的廚子若是哪道菜特別不對主子的口味,趕出宮去還算是輕的。

  說不好,連腦袋都要交待了。

  崔翎盯著上的菜色發呆,驀然聽到座上姜皇后提到了她的名字。

  她一驚,忙抬頭往中間的鳳座上望去。

  只見姜皇后一雙犀利如寒冰的眼眸正若有似無地投向她,眼鋒冰冷,帶著隱約憎惡。

  她正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卻聽姜皇后笑著說道,「諸卿辦事素來都果斷,想來這一回,也定能很快就籌到衣物。」

  她幽幽歎了一聲,「盛京的寒冬深降,這西北還不知道要冷成什麼模樣呢。只盼大家能多盡點心,好叫咱們的勇士們莫要凍得太久。」

  自然又是一陣附和聲。

  姜皇后轉臉對著老太君道,「沐陽伯府的石小四鬧了好多日子要去西北戰場,這回我便打算叫這小子負責押送,老太君意下如何?」

  姜皇后的母親與石修謹的亡母是遠房的堂親。

  原本很久不曾來往了。

  但自從姜皇后當年嫁給皇上之後,便將這門親戚重新敘了起來。

  後來,姜皇后母儀天下,一直也都稱呼石修謹的母親為堂姐,也將石小四視作自家的親外甥。

  石修謹和九王是至交好友。

  他與太子的關係也很不錯。

  所以,當初袁家軍去西北征戰時,他曾求了姜皇后好幾回,也想要戎馬疆場。

  老太君一時不知道姜皇后用意。

  沐陽伯府如今是二房當家,原本石修謹在,就已經十分勢大。

  假若石修謹離開了盛京城,還不知道要做出什麼事來。

  可是,也有好處。

  石修謹是替朝廷效命,只要順利將東西交付給西北將士,就算大功告成。

  將來西北一戰得勝歸來,論功行賞也會有他的一份。

  這也算是姜皇后替石修謹撐的腰。

  老太君心裡有些沉吟,但面上卻笑得十分謙恭。

  她點頭說道,「石家小四不錯,皇后娘娘說他能用,自然是得用的。」

  姜皇后眼角微露鋒芒。

  她將臉望向默然不語垂頭進食的崔翎,笑著說道,「其實,我倒是還有一個人選。」

  頓了頓,姜皇后將目光移回了老太君臉上,「五郎新婚就為國遠征,將新媳婦一個人留在家裡,說起來,皇上和我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她微微眯了眯眼,「不如這回,也叫五郎的媳婦一併去西北吧。由石小四護送,也靠得住!」

  老太君愣住。

  若是在從前她年輕的時候,丈夫出門遠征,媳婦兒跟著一塊去,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時候坊間對女人的要求還沒有這樣嚴苛。

  她那時候都能帶兵打仗呢,不過是去一趟西北,算得了什麼?

  只不過,不知為何,這幾年來輿論對女子忽然變得苛刻起來。

  莫說叫小五媳婦一個人跟著石小四護送募集到的冬衣去西北,有千里之遙,又是兵荒馬亂的地方,難免要惹出閒言碎語。

  便是一個女子不跟著長輩出門,也要叫人議論三分。

  如今姜皇后在坤寧殿上眾人面前提出這茬來,老太君還真不知道該怎樣接話。

  平心而論,能給小五和小五媳婦一個見面團圓的機會,她這個做祖母的自然歡喜。

  可想到若有人因此說三道四,她就又有些不忍。

  姜皇后沒有等到老太君回答,就又笑著說,「你家小五媳婦,就算是代表咱們盛京城的名門貴婦,有她親自押送這樣棉衣皮裘去西北,將士們一定更加感激。」

  她目光一凜,掃視著殿中用眼神議論紛紛的眾貴命婦,語氣肅然地問道,「諸卿以為如何?」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便是心裡覺得怪異,但何人又敢有所異議?

  這件事,便在姜皇后的獨斷之中,莫名其妙被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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